《闯荡江湖》 第1章 《闯荡江湖》 作者:温瑞安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 第一章心刀与手刀 “到金顶去。”萧秋水说。 “去做什么?”萧开雁问。 萧秋水良久没有答。 “如果我告诉你,”他终于说:“你能不能不生气?” 萧开雁沉实地颔首。 “我答应了剑王临死前的要求,把无极先丹送到李沉舟手里;”萧秋水简单、扼要他说:“而今李沉舟正在峨嵋金顶之上。” 李沉舟是毁掉浣花剑派的元凶,也是武林中白道人物之首敌,更是族仇家恨的匪魁;— —而今萧秋水却答应了一个毁灭萧家的首脑之要求,给李沉舟送上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瑰宝:无极先丹! 萧开雁没有直接回答。 他平实恳切的脸,横着浓眉,在遥望山谷远方,远方的山谷。 远方有云、有天光。 “峨嵋的云,真不同凡响。”他忽然冒出了这一句话来,萧秋水举目望去,高处不胜寒。 “从前武林中有对兄弟,姓姜,人人都知道姜氏兄弟一联手,天下难敌手。又说姜氏兄弟两人一心,如同一人:姜任庭是老大,运筹帷幄;姜瑞平是老么,决胜千里。” 萧秋水望定他的二哥,他不明白萧开雁为什么要在此时此地。 说起这些。 “可惜后来姜二成名了,名气几乎要比姜大还大。他渐渐脱颖而出,做事不在他老大的影子之下了,自创了一套方法,而且扬名海外,很多姜大以前的旧部,都跟了他,于是,两人终于相互猜忌起来……” 萧开雁平静他说下去:“终于他俩为了彼比的自尊、权威、人手、利益,而引起争端。 姜二年少气盛,声名鹊起,姜大身边的高手,转成了姜二手下的红人,姜大心想:你既吃碗面翻碗底,我索性要你好看,究竟姜还是老的辣……为了证实这点,做颠覆姜二身边的亲信,并且遣人在姜二的组织里卧底,离间、挑拨、狙击,无所不用其极;他弟弟开始姑念其栽培之恩,一再忍让,但不甘被对方小觑,又怕退无容身之所,故挺身而战,所用手段之辣,亦不在乃兄之下……” “如此;”萧开雁很快地结束了这个故事,“两兄弟拼斗不已,实力大损,姜二屡次要求复合,姜大碍于颜面拒绝,待姜大有意撮合时,姜二羽毛已丰,无意回头了……所以当权力帮倔起时,这兄弟,便被逐个击破,个别给消灭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做事的一套方法;”萧开雁凝视他弟弟,说出了他的结论:“只要你信任他,便由他做去。”他殷实渤黑的方脸坚毅无比:“你要送交东西给李沉舟,便去吧。” “我信任你。” 萧秋水看着他这个沉实甚至太老实了的哥哥,眼中不禁已有了崇敬之色,他补充说。 “那无极先丹,其实是假的,而且有毒。” 萧开雁“咦”了一声,沉吟了一下,终于道:“我告诉你这个故事,倒不是指我们两个,而是大哥和你的性格,磨擦较易,从办‘十年会’一事上,便可看出。”他接着又说: “他在点苍之败,引为毕生之憾,现处于失意期间,此刻不宜再刺激他。” 萧秋水急询:“大哥有消息了?” “没有。”萧开雁望向山谷的云雾,老实的脸上呈现了担忧的神色:“不过我知道他一定还活着。” “我了解;”萧秋水答。他现在才正式感觉到这平时木讷的二哥,并不像一般人想像中那么鲁钝——这就是大智若愚么?“如果我见着大哥,尽可能会让着点。二哥不用担心。” “那我就放心了;”萧开雁道,他每个字每一句话都是那般有力:“从前的权力帮,为了灭‘姜氏兄弟’一脉,折损了创帮立道的钱六和麦四两大高手;”萧开雁叹了一声又道: “要是‘姜氏兄弟’不分开,当时权力帮倾全力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也不会有今天权力帮坐大后的局面了。” “我懂;”萧秋水连声低应:“我懂得。” 萧开雁平实的脸诚实地开心了起来:“你懂得就好。” “我们上金顶去吧!” “我们?” “对。我们,一齐!” 峨嵋山以万佛顶为最高,次为金顶,再为千佛顶,但以景色幽境佳绝,仍以金顶称最。 在峨嵋,东可望二峨、三峨两山,南可眺枭湖诸名山,西见晒经山,北瞻瓦屋山,真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他们两人才走到天门石附近,便发现这两座灰黑色丈高的巨石上,坐了一个人。 一个温文的青衫少年。 乍见有些儿像柳随风,然而又不是,下面的路狭窄,一下小心,就摔落万丈深崖。 萧秋水、萧开雁同时都思想起,近日来盛传的“战狮”古下巴之死;死前有一个温文的青衣少年跟踪,然后战狮等一众高手,都分别身首异处或被吓死等,无不能活着下山。 莫非这青衫少年便是…… 那青衫少年向他们笑了。 “你们要上金顶?”萧秋水反问:“你是谁?” 那青衫少年还未答话,山哟处又出现了人,青衫少年飘身在一簇一簇迎风吹送的茅花之间,轻笑道:“奇怪,今天访客怎么特别多?” 萧秋水笑了,笑容里有说不出的讥消:“哦,访客?”他说:“峨嵋山是你买下来的么?” 青衫少年好像没看见也没听出来他的讽刺似的,道:“便是我买下来的。” 萧秋水倒吃了一惊:“你真的买了整座山下来?!” 青衫少年笑了:“天下之地,莫非皇土;权力帮君临天下,这小小一座山,区区的一奇+書*網峰金顶,当然是我们的。” 萧秋水瞳孔收缩。戒备地道:“你是……” 青衫少年抿嘴一笑:“李大帮主座下一名小卒而已……” 话未说完,来人已欺近天门石,一现身,就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对青衫客展开包围。 原来这四人不是别人,正是朱大天王属下:“三英四棍、五剑六掌,双神君,中”五剑“之四(”蝴蝶剑叟“已为剑王屈寒山所杀——见神州奇侠故事之《英雄好汉》):断门剑臾、腾雷剑叟、闪电剑叟、鸳鸯剑叟等四人。这四人武功高强,原与萧秋水相熟,曾先后在丹霞岭上,峨嵋山下与萧秋水照会过;萧秋水还曾拯救过其中的腾雷剑吏,所以相交不恶。 只见这四人如临大敌,青年却洒然无惧,萧秋水大奇,惑然问:“他是……?” 青衫客却洒然一挥手,大石之后,立即有十八个眉情目秀的青衣童子走出来。 十八个稚童出来后,又出来十八个幼童,每个束壹冲辫的童子手上,都拿着个长方形的沉甸甸的匣子。 青衫客笑道:“开!”三十六个匣子一齐打开,一时寒光乱影。 映眼耀目,原来三十六个匣子里,有三十六柄不同形状的刀。 青衫客笑向萧秋水说:“你刚才问我是谁,现有你总该知道了吧?” 萧秋水嘎声道:“刀王?” 青衫客一笑,随手捻起一把刀,众人离青衫客虽远,但青衫客手一执刀,刀一横胸,众人只觉胸臆为之一塞,寒意越距侵入。青衫客道:“这是冰魄寒光刀,原藏于极北之处,深入地底,近年来被该爱极思剑魔人所掘发,现在落入我手中,用此刀者,每一刀劈出。俱是冰之魂、雪之魄、霜之灵、寒之胆,——这是一柄难得的奇刀。” 忽然一闪身,冰魄寒光刀已摆回匣子里,他左手又自另一童子匣中抄起另一柄刀,这刀平平无奇,但一拿在手中,刀身立即发出大漠风沙一般的嘶鸣以及隐漾红光,青衫客道: “这是宝刀,名叫班超。” 汉时班超与手下三十六剑客,扬威异域,喋血万里,纵横大漠,功高日月,这把刀名叫“班超”,足可见其威,青衫客笑笑又道:“这刀就是昔年班超所用,三十六剑客用的是剑。他们的头领使的却是刀,好刀,快刀!”他随手一指再指,道:“那刀是‘割鹿刀’,秦时逐鹿中原,始皇帝令一代炼剑大师廉大师所镌,逐鹿中原,割而分之,便是这把刀。” 青衫客顿了顿又说:“那是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富国强兵,师胡之长以制胡的贴身利刃,‘名叫’杀胡刀‘,这刀一旦露锋,杀势第一;”青衫客笑笑又道:“有些刀,单止一柄不为刀,要两柄合在一起,才算是刀,有的更要七,八柄,甚至十几把,加在一起,才为飞刀,你看!”说着又拍了拍手。 石门之后,又走出三十六名童了,他们手上也有匣子,但盒子较为宽大,打开来尽是亮光闪闪的刀刃,青衫客随便指了指,点了点,“哪,哪,哪——那是鸳鸯刀,两柄合为一把,要两柄齐施,才见功力;那儿的是‘七级浮屠刀’,要七七四十九柄一齐发出去,鬼器神号,方能见效……”青衫客一口气说到这里,吁了一口气,舒了舒身子,有说不出的倦意与潇洒,道:“不错,我便是刀王。” 他笑笑又道:“我告诉你们六个人这些,是要你们各自选择一把属于你们自己的刀—— 我就用那把刀杀死你们,这便是我对你们最高的尊敬。” 他说“杀人”的时候,眼神充满了虔敬,仿佛能死在他刀下,是一件很光荣而庄严的事。 第2章 “我只诚于刀,我是刀王”。 断门剑叟“霹雷”一声,怒喝道:“什么刀王?!剑王尚且死于我们剑下,你装腔作势,到头来也免不了一死!”刀王脸色陡变,涩声道:“剑王死了?!” 腾雷剑叟傲然道:“朱大天王的人要杀你们。还有幸免的不成?!” 鸳鸯剑叟冷笑道:“兆秋息,你还是随屈寒山的冤魂去吧!” 兆秋息,就是权力帮“八大天王”中“刀王”的原名一一“刀王”兆秋息、“水王”公共工、“人王”官古书,都是李沉舟身边的爱将,也是权力帮中的重将。 ——而“刀王”兆秋息和“剑王”屈寒山的感情又极笃,“刀剑不分家”。在权力帮来说,是两扇门神;在李沉舟来说,也如同左右双手。 而今屈寒山却死了。 近日来权力帮在波诡风云的江湖变化中,牺牲已然极大,兆秋息心里是难过的:——借强鼎盛的一个权力帮,是靠了多少努力,仗赖了多少人才,经营了多少次险死还生的血战,方才有了今天的局面,近日却屡失人手,损兵折将…… ——而今居然连“剑王”都死了! 闪电剑叟见兆秋息呼吸急速,他的眼睛亮了。 高手对敌,越是愤怒,越容易导致疏忽,只要有大意,便有机可袭。 闪电剑叟道:“不但剑王,你们的火王,便死在峨嵋山下,鬼王,死在锦江之中,药王,也被斩杀在浣花溪畔……你们‘八大天王’,早已死得七零人落了,啊,哈哈,哈一一”萧开雁忽然冷冷地加了一句:“一双蛇王,也死在伏虎寺中。” 他加上这一句,是因为他也看出一个人在盛怒与悲痛中,连语音说话难免都会尖锐起来,武功必然打了个折扣——在这种情形下出手,很容易有机可趁。 萧开雁虽然老实,但并不古板,权力帮是他们共同的敌人,他自然乐得与朱大天王的人共同歼灭当前劲敌再说。 萧开雁的话,连同“四剑史”的话说了下去,“刀王”全身就开始发抖:他不是怕,不是畏惧,而是悲愤。他武功高,但年纪轻。他还嫩。还很容易。很容易就激动。 他突然抄起了一把刀。 一把黝黑的刀。没有丝毫光彩的刀。 四剑叟与萧开雁诸人正在等着他出手。 一待出手,就全力还击。 兆秋息出刀。 刀劈天门石。 “轰隆”一声,丈高的天门石,分裂为二。 石破天惊,兆秋息口力横胸,大笑三声,满日是泪,但激动己平息。 他的伤悲与愤懑,已随着那一刀,劈进了山石之中。 他又回复了洒然。 一个刀法大家的眸眠群雄。 他屏息看自己的刀,几络乌发掉下来,与天地气息同度。 然后他又说话了:“这刀叫‘霹雷’,开天地,辟日月,中刀者,人焦裂……你们还是先选一柄能有全尸的刀吧。” 闪电剑叟这次倒是首先按捺不住,大喝一声,一剑刺出! 剑迅若电! 喝声未闻,剑已刺到! 这剑侠比声音还快。 但就在这时,一点刀光,一明即灭。 刀光只一点而已。 可是剑未刺到,己从中被劈成两半。剑裂为二,剑劲全失,这一刀,正好击碎了剑的精气神。 闪电剑史的剑,便成了无用之剑。 兆秋息道,“这才是‘闪电刀’。”他手上有一柄刀,其薄如纸,乍然竟看不出手上有拿着东西。 这时又有两道剑光一闪。 两道剑光同时发自一人。 鸳鸯剑望的“鸳鸯剑”。 兆秋息暮然返身,返身时手中己多了两把刀。 然后鸳鸯就成了四把。 ——两柄剑被斩成了四段! “刀王”兆秋息说:“这是‘斩剑刀’。” 其余“腾雷剑叟”、“断门剑望”等纷纷怒吼,扑了上去。 兆秋息脸带微笑,以一敌四,瞬眼问已换了奇+書*網七柄刀。 他换到第七把刀时,四剑叟手中已无一柄剑是完整的了。 就在这时,忽然又加了两柄剑。 一柄其黑如墨,一柄白如洁玉的铁剑。 萧开雁的双剑。 双剑架住兆秋息的刀势。 兆秋息不再微笑;他又换了四把刀。 换到第五把刀时,萧开雁手上双剑只有招架之能。 四剑望和萧开雁,总共五个人,但只有两柄剑。 就在这时,兆秋息忽闻一个人说:“真正好刀,不是换来换去的这些,而是只有一把,上天入地,碧落红尘,只有一把。” “心里的刀好,手中的刀才利。” 兆秋息大喝一声,又把萧开雁另一柄剑剁断,返过头来,只见山气淡淡,一个人长身说话,气态上竟似帮主,他吃了一惊,定睛再望,才知道是一个剑气一般的少年,怒道:“你也懂刀?!” 萧秋水说:“梁大哥曾指点过。” 兆秋息佛然道:“谁是梁……” 萧秋水答:“气吞丹霞‘梁斗梁大侠。”兆秋息恍然道:“哦,是他……” 萧秋水道:“他算不算得上是刀法大家?” 兆秋息道:“当然算得上。但他的刀,只有一刀,我的刀是千千万万的,每柄刀,都有它的性格,你会用千万把刀,就要熟习每柄刀的性格,使出来才集各刀之精,众刀之锐,方才是一流刀客。” 萧秋水反问:“你熟捻了千千万万把刀的特性,但你自己的特性呢?” 兆秋息一愕。萧秋水又道:“要是没有你自己的性格,你的刀又如何通灵?刀无灵性,不过是凡铁而已、纵是宝刀又何用?” 萧秋水双目如刀,盯住他说:“你身为刀中之王,但人却为刀驭,然而真正属于你的刀呢?究竟是你用刀,还是刀用你?剑上尚且有掌剑,掌剑即心剑,剑由心生,传入掌中,你呢?!” 兆秋息怒道:“我当然有!”他扬掌道,“我有‘手刀’!” 萧秋水冷笑道:“我是浣花剑派萧秋水,也学过蒙江剑法,梁大哥也传授了一些刀法给我,他出手一刀,却是刀中精华,招中神髓,这一刀,才是势无可匹的刀,属于自己的刀,‘心刀’!” 兆秋息额上大汗涔涔下,他自幼浸淫刀法,不信有人能在刀法上胜过他,但萧秋水又说得如此有声有色,条理分明,不由得他不信,不由得他不惊,当下喝道:“光说无用!使出你的‘心刀’来!” 萧秋水缓缓举起了手,五指进伸,宛若刀锋,冷冷地道:“我要使出‘心刀’了。” 兆秋息见萧秋水如此凝重,也不敢大意,暗蓄内力,右手淡金一片,冷笑道。 “你放心,我的‘手刀’必定剁在你心口上!” 第二章权力帮主 萧秋水的手,缓缓地平伸出去。萧开雁等莫名其妙,但见萧秋水煞有其事,便屏息以待。 兆秋息像盯着一条毒蛇一般,盯住萧秋水的手掌。 “心刀”,在刀学中,确比“手刀”还要高,兆秋息是听说过,但从未碰到过,他也知道梁斗的刀法相当高强,心里丝毫不敢大意。 然后萧秋水那看似平凡无奇的手忽然加快,戳人。 兆秋息心想才不上当,若轻易接下,定必中了对方伏下极厉害的杀着,所以运尽“手刀”之刀,一刀所出,以硬拼硬,要把萧秋水齐腕斩断,同时也封死了萧秋水所有的变化。 谁知萧秋水没有变化。 他那一招,师出无名,根本不能变化。 萧秋水运用的是不变化的变化。 他的手和兆秋息的手无可更改地触在一起。兆秋息要一手斩断他的“心刀”,故此用了全力。 全力的刀锋,如刀切去。 萧秋水的手如磁场。 没有刀气,但布满内力。 兆秋息一刀切下去,碰到的不是刀,而是浑密的内力。 那内力没有与刀锋发生碰击,反而吸收了对方的刀气,刹那间,宏厚无匹的内力,摧毁了“手刀”的锐劲。 兆秋息脸色变了。 他的手已收不回来了。他嘎声喝:“这不是‘心刀’——!” 萧秋水说:“真正的刀,又何必一定是刀?!” 萧秋水凭犀利的内力,化解了兆秋息的“手刀”,他不是以刀胜,而是以力胜。没有力,又如何发刀,真正的刀,也许只是力之巧妙锐利的运用而已;而真正的力,则是气的运聚发放。——萧秋水有气。正气。 他吸住了兆秋息的“手刀”。他的武功,远逊于“刀王”;但他的内功、却远胜于兆秋息。 兆秋息的内息被萧秋水的巨力所激散,再无法凝聚,所有刀学,刀法,刀艺,刀技上的方法,都用不出来。 他挣扎了一会,终于完全不动,脸惨白一片,双目如刀刃,冷冷地盯住萧秋水,一字一句地道。 “萧秋水果然名不虚传:“萧秋水淡然一笑,道:“想请教你几个问题。” 兆秋息双目冷冷地瞅着他:“什么问题?” 萧伙水道:“找是跟一行人一齐上山的,但昨天他门都失踪了,跟贵帮有没有关系?” 兆秋息瞪着他。反问:“是些什么人?” 萧秋水道:“大侠梁斗,海南邓玉平、东刀西剑等,昨晚全在伏虎寺失踪。” 兆秋息冷笑:“是我们的人干的。” 萧伙水内力顿盛,一摧之下,兆伙息大汗涔涔而下,厉声问:“你把他们怎么了?” 兆秋息咬紧牙根,却是连哼都不多哼一声:“我不知道。” 第3章 萧叶水知他也是一条好汉,遂减了力道,问道:“他们都是我生死之交、情急之下,刚才误伤兄台……请兄台指示明路。” 兆秋息冷哼一声,道:“他门不是我捉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萧秋水念及火王,鬼王等舍身救柳五的义勇,屈寒山拼死为主尽忠之举,虽有蛇王这等见利忘义之辈,但对权力帮而言,“八大天王”大多是号角色,也是人物,萧秋水生性本就并非对善,恶截然分明,只知道是对的,千山万水,赴汤蹈火也势在必行,心里对李沉舟手下“八大天王”的人,其实也有几分敬竟。 兆秋息道:“我知道抓他们的人是谁,可是我不会告诉你的。” 断门剑叟在一旁瞧得不惯,一个肘顶了出去,“砰”地撞在兆秋息心口上,兆秋息一双手还是给萧秋水制使,无法闪躲,中肘后便血扣秽物齐吐,吐得脸肌抽搐… 萧秋水阻止道:“不可……” 腾雷剑叟冷晒道:“有何不可,这种人,不打不识相!” 说着飞起一脚,喘在兆秋息的肚里,兆秋息皱着眉,淌着黄豆般大的汗珠,吐得连黄胆水都咯了出来。 萧秋水喝道:“他也是一条好汉,用刑是万万不行的……” 闪电剑叟猛欺上,以剑愕“平”地撞在兆秋息的小腹上,哈哈笑道:“你小子心软,迫供不成,让老夫来吧!” 兆秋息全身痛得发抖区的已是脓血,但始终未发一声。 鸳鸯剑叟跃近又想拷打,萧秋水陡然松手。 兆秋息突然回身。他手上本来没有刀。 但就在他一问身的刹那,刀光一闪。 萧秋水虽然反对“四剑”如此对待“刀王”,但也不忍心见鸳鸯剑斐如此胡里胡涂丧命在兆秋息刀下,他及时一掌,“砰”地后在鸳鸯剑叟肩膀上,鸳鸯剑叟跌出七步,恰好避过一刀。 刀“唆”地自袖子里收回去。 萧开雁也不禁动容道:“袖中刀!” 鸳鸯剑叟怒叱:“萧秋水你……!” 闪电剑叟道:“萧秋水你助权力帮的人!” 腾雷剑叟因曾受萧秋水舍命相救之恩,即道:“萧秋水救了老五!” 二时各执异见。兆秋息抹揩了额上的汗,捂腹缓缓立起,袖中“唆”地刀光一闪即没,他惨笑着说:“这就是‘袖刀’。” 萧秋水点点头,道:“我看见了。” 兆秋息道:“那是我要让你看得见。如果我用它来杀你,它就快到你连看都看不见了。”他苦笑又道,“刚才我还在负痛,现在好多了。” 萧秋水淡定他说:“是。你现在好多了。” 兆秋息吃力地道:“刀快到你看不见,便无从捉摸它,捉摸不着,你的内力也无用了,是不是?” 萧秋水笃定地答:“是。” 兆秋息笑了:“你放了我,我曾上过你的当,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所以我再要杀你,就一定能杀得了你,你相不相信?” 萧秋水斩钉截铁地答:“信!” 兆秋息笑:“那我要杀你了。” 萧秋水摇头。 兆秋息奇道:“你不信?” 萧秋水笑了:“你不会杀我的。” 兆秋息问:“为什么?…萧秋水轻轻地道:“因为刀王不是这种人。” 兆秋息静止了半晌,突然仰天大笑,笑得眼泪也出来了,又骤地止往笑声,道:“你以为刀王是怎样一种人?” 萧秋水即答:“坏人。” 兆秋息变色道:“那我为何不杀你!” 萧秋水冷笑道:“但你是条汉子!”他笑笑又道。 “何况,刀王兆秋息不是为听阿议奉承的话而问人的。” 兆秋息沉默半响,大声反问:“坏人中也有好汉?!” 萧秋水的声音如一记记沉厚的钉缠:“不但有好汉,也有英雄!”他朗声道:“刘邦狡诈好险,善用智谋,却是流芳百世的大英雄;楚霸王杀人不眨眼,血流成河,却是名垂千古的真好汉!韩信原为市井之徒,无赖之辈”但在角逐天下的争霸中,却是豪杰;曹操篡夺天下,挟天子以令诸侯,威震神州,却是不世之人物!“萧秋水一口气说到这里,旋又低声道:“问题是谁好。谁坏?好怎么分法?坏怎么评法……”萧秋水叹道。 “也许,也许好坏存乎一念之间,善恶亦然………兆秋息大汗涔涔而下,似乎比萧秋水扼制住他的”手刀“时还淌得多,终于大声道:“那你为啥不加入权力帮?!” 萧秋水笑着反问:“我为何要加入权力帮?” 兆秋息欲言、又止,隔了半晌,终于道:“我们是擒住了梁斗等人,但帮主素来对梁大侠等之为人,甚为敬重,有意招揽已久,故暂无生命之虞。” 萧秋水顿时松一口气,说:“不过梁大侠为人正直,绝不会加入权力帮的。” 兆秋息眉毛一挑,冷笑道:“昔日饮誉黑,白二道的‘大王龙’盛江北,以烈直称著,最终还不是投入了权力帮!” 萧秋水不答反问:“金顶上有些什么人?” 兆秋息脸色陡变。 他瞳孔收缩,目光又变得刀锋般锐利。 “你……你一定要上去?” 萧秋水说:“是。” 兆秋息跺了跺脚,恨声道:“我的职责是阻挡未受邀请而要硬闯上山的人……不过,你一定要去送死,我也由得你。”兆秋息冷笑一下又说:“何况……我适才败于你手……你就算是硬闯过关了。” 萧秋水一拱手道:“多谢。”与萧开雁返首欲行,断门剑受嚷道:“我们一道上去。” 原来“四剑望”适才暗狙兆秋息不成,怕他复仇,深知单凭四人之力,恐非“刀王”之敌,故欲与萧秋水结伴而行。 萧秋水侧首询问:“四位又因何事,非上山不可?”此刻萧秋水虽年纪最轻,武功也不高,但隐然气派,云停岳峙,萧开雁在眼里,心下暗暗称许。 断门剑叟道:“我们得悉章长老、万长老二位在六榕寺一带图拯救邵长老未获,却查出峨嵋金顶上燕狂徒的《忘情天书》出现江湖!二位长老赶去,天上特令我等来听候差遣。” 一闻《忘情天书》,萧秋水不禁一震,萧开雁也变了脸色,昔日章残金、万碎玉赴六榕寺,萧秋水有听邵流泪说起,当然是为了无极先丹,而今又爆出册《忘情天书》,武林只怕又要掀起巨波,已由此可预见。 兆秋息干笑两声,道:“嘿,嘿,不错,《忘情天书》就在上头,不过凭你们的本事,上去只是送死……” 腾雷剑受怒道:“你瞧不起咱们……” 闪电剑叟的大喝如半空中打了一个焦雷:“你想怎样?!” 兆秋息傲然道:“也没怎样。只是你要上去,不如先给我杀了。”他冷笑一挥手: “……先过我这‘七十二刀刀大阵’再说!” 那三十六红衣童子及三十六彩衣童子立时转动了,每人提着刀,急旋起来,鸳鸯剑叟大笑道:“就凭这些小孩子……” 蓦然寒光一闪,饶是他避得快,胡须也给削去一络,只见刀光闪动,方位转移,快得令人目眩头晕,只见刀光不见人影,不禁为之胆寒,损人的话,则是不敢再说下去。 就在这时,苍穹之中,传来“岑岑”之声,悠扬悦耳,久久不歇;萧秋水曾听说过,金项上有一巨钟置于绝崖前,终年在云雾山壁之间,甚有来历。 兆秋息一听钟响,即令七十二童停止攻袭,脸容甚是恭谨,一直等到钟声全消,才敢稍动,腾雷剑室满腹疑云,怒叱:“你闹什么玄虚!” 兆秋息挥手道:“你们上去吧。” 四剑叟一愕,才明了金顶钟鸣原来是权力帮主给部下“刀王”的指令,想椰榆几句,但又忌于李沉舟君临天下的威名,有所惮忌,便只好迅步上山。 这时钟声又再响起,在峦峦群山之间,隐隐传来,远眺高峰遥处,气象遥远且森然,再回头时,已不见萧秋水。 萧秋水已上山。 钟声倏止。 萧秋水只见山意森然,山景幢然,金顶平台上的情景,令他倒j白了一口凉气。 原来山上黑压压一大片,竟聚集了数百个人。 萧开雁失声道:“权力帮在此开大聚会了。” 萧秋水道:“看来不像。” 只听一人站起来大喝道:“李沉舟,别人怕你,我可不怕,快将《忘情天书》交出来,否则我普陀山的人,要你的狗命!” 他一说话,众人一齐嚷嚷,真是四方震动,这些人穿杂色衣服,装束不同,脸貌也丑俊各异,显然是从关内关外各处赶来聚集的。这些人都功力充沛,一齐起哄,真是山摇地动。 但他们虽敢起哄,却不敢近前一步。 面对他们而坐的,只有一人。 萧秋水一上来,就看到了他。 几乎只看到他一人……萧秋水之所以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是为那么多人在金顶,而是为他一人。 那人在萧秋水登上极峰时,似乎也扬了扬眉。 一个人,面对,一群人。 这是什么人? 这时置放在峰边的巨大铜钟,又“岑岑”地、柔和地响起。 那人坐在草堆石上,轻轻地弹指。 钟与他之间,相距十二丈余远。 他的指风,射在钟上,连铁锤都未必敲得响的巨钟,却声声响起。 钟声一起,盖住了群豪的语音。 只闻钟声,不闻人声。 萧秋水等在大门石旁所闻的只有钟声,便是这人,隔空弹指,所发出来的掩盖噪音的磅礴钟声。 第4章 这人是谁? 萧秋水却在千人万人中,只看见他。 这人也抬起了头,似越过千人万人,在人丛中望了他一眼:——那深情的、无奈的,而又空负大志的一双眼神! 萧秋水蓦然悟了。 他悟出当日之时,丹霞之战里,“药王”莫非冤因何误以为他是“帮主”,也了解了“白凤凰”莫艳霞等人,为何错觉他是李沉舟了。 也许,也许他和李沉舟,无一点相像之处,但就在眼神。就在眉字间,实在是太相似了:——带着淡淡的倦意,轻轻的忧惺,宛若远山含笑迷蒙,但又如闪电惊雷般震人心魄…… 那人笑了。 那人笑得好像只跟萧秋水一人在招呼。 这时包围圈内七,八人已按搞不住,拔出兵器,纷纷跃出,破口大骂:“李沉舟,老子没时间跟你耗!‘快交出来,不交咱们就一起上!”只听身边的断门剑叟上“呀”了声,道:“万长老,章长老果然在这儿!” 只见两个老者,站得最前,一个宛若天神般高大,容貌如玉树临风,一个却十分狠琐,神色似老鸨般淫亵闪缩,在他们后边,紧站着四个人,一名就是刚才第一个跳出来破口大骂的头陀,还有一个宝蓝衣衫的老里,一个浑身像铁骨铁身铁铸成一般的道人,还有一个呆头呆脑的秃顶锦衣人,瞧群豪模样,似对这四人甚是敬畏。 萧开雁知道萧秋水不识得,便道:“那人大大有名,头陀便是普陀山九九上人,老者是华山神望饶瘦极,那铁衣道人是泰山掌门木归真,锦衣呆脸的便是天台山有名的‘扮猪食老虎’端木有,都是极犀利的人物。” 萧秋水却想到了浮尸在烷花溪水上的少林狗尾、续貂大师、武当笑笑真人、昆仑“血雁”申由子、掌门人“金臂穿山”童七、莫于山“九马神将”寅霞生、长老“雷公”熊熊、“电母”冒贸、灵台山掌门天斗姥姥,第一高手郑荡天、宝华山掌门“万佛手”北见天、副掌门“千佛足”台九公、阳羡铜官山“可弹隐人”柴鹏、马迹山七十二峰总舵主石翻蝉。雁荡山宗主驾寻幽…… 他眼睛却仍是望着那人,那面对许多人的人。那人丝毫没有惧色、眼神温暖如冬之炉火…… 那铁衣道人陡地一声怒喝,好像军鼓一样,一声一震,力盖万钧:“李沉舟,你究竟交不交出来,我木归真可没有空跟你蘑菇!” 他一说完,衣袖一拂,袖如铁片一般,“唆”地切在金项的一块岩石上:石如脆饼,割裂为二。木归真怒说:“李沉舟,十六大门派,给你杀戮得家破人亡者一大半,今日血债血偿,你再也逃不掉。” 李沉舟笑了。他的笑容有说不出的自负,悲抑与讥俏。奇怪的是这三种迥然不同的人生情态,竞都在他的一个笑容里含蕴了。他说:“你来了。” 众人一呆,相顾茫然。萧秋水却知道李沉舟的话是对他说的。 千人百人中,只对付一人而说的。他居然镇静地口答:“我来了!” 李沉舟那眼神又变得这山般遥远,不可捉摸,但深情……他双指挟着一管茅草,说: “你果然来了,我听柳五说过你,他遭你擒过一次,他很服气。”他笑了笑又道。 “要擒柳五,已经了不得,能使柳五服气,简直不得了。”他如故友相逢般熟络,随便指一指身边的石头,轻描淡写地道。 “坐。” 这时群豪甚为吃惊,纷纷回过身来张望,却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青人,淡定地越众人而出,自然得就像回到自己家居一般,就在李沉舟身旁坐下来。 李沉舟望定了他,微笑道,“好,好。” 萧秋水正侍答话,忽听一人破口骂道:“兀那小丑,在这儿目中无人,勾结好党,我储铁诚……” 萧秋水一听是“储铁诚”,霍然一震。原个“千变万剑”储铁诚是青城剑派的一流剑手,与萧秋水祖父萧栖梧可说是齐名剑客,不过为人不但不“诚”,而且甚是卑鄙,昔年内外浣花剑派之变,储铁诚便是其中鼓励,挑拨,唆教,离间的人。 萧秋水稍一皱眉,李沉舟淡淡地道:“此人说话,太过讨厌……就不要说下去了。” 那储铁诚不顾三七二十一,继续骂下去,突然李沉舟的手动了一下,储铁诚脸色一变,连忙掩往口,蹲下身去,大家探视了半天,却见他终于忍不住,“呕”地一声吐了出来,是两排被打落的牙齿,和一小片茅草的长叶;落叶飞花,均可伤人,在李沉舟手上轻描淡写使来,更非传奇,也不是神话! 李沉舟也没有多看,向萧秋水笑笑道:“他,不说话了。” 这时群豪哗然。很多人不自觉地退了几步,却见一人,全身穿着金亮,遍身戴满金圈子,叮当作响,亮笑着前来,就像一堆火一般:“李帮主,我们天王有话要我禀告给你。” 李沉舟阴笑道:“你是朱大天王的左右手之一:烈火神君蔡泣神?” 蔡泣神一震,道:“帮主好眼力。” 李沉舟微微一晒:“在广西浣花分局卧底时,你就假借绝灭神剑辛虎丘之女辛妙常的名义行事?” 蔡泣神又是一怔,道:“是。” 靴舟道:“可惜啊可惜,祖金殿居然还会对你那未不了解,中了你的暗算而死。” 蔡泣神与雍希羽剿杀祖金殿的事,才不过一天,而且是在峨嵋山脚下得手的,其日、李沉舟还被群豪困于山巅,而李沉舟居然已全知悉此事,这才叫蔡泣神心服口服,一时答不出话来。 李沉舟淡淡地道,“我本可就在这里杀了你,但两军战陈,不斩来使,今日你的身份是使者,你有话便说,我暂且寄下你的人头、他日定偿祖金殿之命。” 蔡泣神听得勃然大怒。却又觉得李沉舟凛然有威,看似漫不经心的话,去教人深信难疑,心下一寒,但想至今日围剿的高手不知凡几,自己也名震江湖,何况章、万两位长老都在,定必相护,暗想李沉舟再厉害,也无法对自己怎样,当下假装掏出柬函,骤然一扬手,打出一团火焰! 李沉舟宛若没有看见。 火焰照映在他的脸上,他的眼光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掩饰、无法抑制的,狂热的、焚烧的光芒。 连章残金、万碎玉二人全神戒备,准备李沉舟一旦出手,他们立即截击;群豪也期待李沉舟出手,看是否有机可趁,看这名动八表的英雄人物,是不是如传说中那般深不可测的武艺超凡。 可是李沉舟没有出手。 他炙热的眼神,一燃即黯淡了下去。他犹如日暮黄昏中的人,疲乏、而带讥消…… 第三章李沉舟 李沉舟没有动,甚至连看都懒得看。 他背后却蓦然出现一个人,一个文人,一个幽魂一般的人。 这个人一直就在李沉舟后背,但李沉舟在,惟也没有注意到他。 这人一出来,“刺”地打开摺扇,向火炉一扇,立即有一团水雾出来,掩熄了火焰。 火焰一灭,他又退回到了李沉舟的背后。 李沉舟甚至连动也没有动过。 章残金、万碎玉全身蓄力欲发的功力,却因李沉舟全然未动,不动就是最佳的守势,也是最住的蓄势,李沉舟就算一出手即杀了蔡泣神,总算也有理可袭,而今巍然不动,章,万二人,凝聚全身功力,旨在一击,对方却破绽全无,一时满腔真气,无处可泄。 “砰”地一声,两人站立之地,四分五裂。 就在这两大高手将真力宣泄的刹那,摹然眼前人影一闪,赫然竟是李沉舟! 两人此惊,非同小可,猛运内力,“残金”、“碎玉”掌,同时劈出! 李沉舟一个翻身,飘然落口荒草石上,端然坐下。 他嘴角多了一丝血丝,直淌了下来,他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然后他前面的烈火神君蔡位神,眼睛瞪得老大的,抚胸倒了下去,这一倒下去,就永不再起来。 众人再回望,章残金,万碎玉二人已不见,这两人适才所在之处,只留下两滩鲜血。 章残金、万碎玉是昔年朱大天王创帮立道时所设的“七大长老”仅存的,两位当日围攻燕狂徒之际,七大长老中“三棍一棒”祁十九、“东赢扶桑客”诸序中、“冷拳”居正、“塞外神卜”卞晓风全被杀死,“别人流泪他伤心”的邵流泪重伤被掳,独有章残金、万碎王二人逃出生天,其功力之高,也可想而知。 今日李沉舟被围于峨嵋之巅,朱大天王特命章残金、万碎王来对付李沉舟,以蔡位神吸住李沉舟主力,其他的“六拳”、“五剑”等,不过是派去寻找“无极先丹”之下落。 章残金、万碎玉的“碎玉残金掌”,一直是独门绝学,也是武林中掌法中的至尊宝,朱大天王本以这两大长老之力,加上围剿的四大掌门和各门各派高手,以为稳可歼灭李沉舟,但李沉舟用身后的人,一举灭火,使章、万二人,自行消去真力,再迅快无及地辞然出手,先杀烈火神君,再伤章、万二人。 章残金、万碎玉毕竟并非浪得虚名,也各击中李沉舟一掌,李沉舟是负了伤,章、万二人不敢再留,立刻就走。 李沉舟淡淡地道:“我不斩来使,但对刺客,又另当别论。”说着又溢出一些血,显然受伤非轻。 众人见李沉舟一出手问,便杀了蔡位神,赶走了万碎王、章残金,简直神乎其技,大部分群众,情知不敌,纷纷退走,一时间走了几乎一半的人。 至于四剑叟,眼见萧秋水与李沉舟居然似熟人般的,而李沉舟在举手投足问,竟然就杀了“双神君”中的烈火神火,又打退了章。 第5章 万二长老,简直匪夷所思,看得连眼睛都直了。 李沉舟收回两只手,把手指一只一只,逐渐屈了起来,看着自己发白的拳头,低声地道,“章残金,万碎玉,名不虚传,好厉害的掌力,但他们中了我的拳头,已活不过今天。” 四大掌门:木归真,端木有、九九上人、饶瘦极,以及储铁诚等,眼见李沉舟也不知怎样的举手投足间,便在自己等面前,杀退了三大高手,一时也为之变色。 这时场中跃出一人,正是柔水神君雍希羽,扶着蔡泣神的尸体,一脸怒愤之色,怒视李沉舟,李沉舟淡淡地道:“你还是不要妄动的好,朱大天王的人尽丧在这里,对朱大天王来说,不啻是个经不起的打击。” 雍希羽冷笑道:“你中了章,万长者的掌力,已是强弩之未。” 李沉舟一笑,“那你可以试试看。” 雍希羽抬头看李沉舟那深湛的,远漠的,深情而又空负大志的眼神……他经战无数,十荡十跌,向无畏惧,而今一见李沉舟双目,竟失去了出手的勇气……他叹了一声,咬了咬唇、道:“朱大天工本来要蔡神君来,是要告诉阁下一件事。” 李沉舟笑道:“同时也命他能杀我就杀掉;有万,章二位高手在,蔡泣神当然尝试,一旦杀了我,应该七十二水道的副总瓢把子,那非她莫属了。” 雍希羽无言,李沉舟又道。 “她既尝试失败,亦己死了,朱大天王的话,你宋代说,也是一样。” 雍希羽恨恨地抬头,狠狠地道:“天王说:阁下是陆上龙王。他是水道天王,至于谁是人王,谁是天皇,还要请阁下过去一趟,引证引证。” 李沉舟道:“很好,朱大天王早有与我决战之心,他约的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雍希羽答道:“天王说:凭李帮主身手,其实无须选择任何时间,任何地方。” 李沉舟大笑道:“好,你告诉朱大天王,李某人一定会去,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 “雍希羽突然低头,竟向李沉舟叩拜。这下大出人意表,就在雍希羽叩首下去的当儿,于背项间骤然射出两道墨黑的水泉,直喷李沉舟。李沉舟没有动。他背后立刻喷出两道白色水泉,恰好抵住墨色水柱,四道水墙,半空落下,洒于地上,立时冒烟,岩石并作吱吱焦裂之响,雍希羽眯起了眼,瞪住李沉舟背后那人,恨声道:“水王”?! 李沉舟背后的人冷冷地道:“正是。” 众又哗然,原来李沉舟背侍的那人,正是名动天下“八大天王”中的“水上”鞠秀山。 只听李沉舟淡淡说:“柔水神君你莫要再出手了,再出手就活不回去传达消息了。”李沉舟一直好似是个很温和的人,用很温和的声音说话,但这平淡温和的一句话,却令柔水神君雍希羽深心感到颤惊。 李沉舟挥洒间杀退朱大天王的两名长老,更诛杀了烈火神君蔡位神,惩罚了储铁诚等人,真是君临天下。本来得知风声,在此剿袭李沉舟的群众,大部分斗志全消,只留待观望,部分己公然撤退。 若是单为了捕杀李沉舟,这些人早被慑伏,知难而退,但这些人大多数都是为《忘情天书》而来的,这是武林瑰宝,谁能得之,使可拥有昔年第一大豪楚人燕狂徒之武功造诣,有谁能不动心?所以留待不走的,大半都是为了这一本足可令人舍死忘生的奇书。 只听华山一叟饶瘦极冷笑道:“李沉舟,要我们走可以,只要交出忘情天书,我们立刻就走。” 普陀山九九上人也接着道:“这忘情天书也不是你的,你武功又那么高,何需窥夺此书……还是交出来,让天下有缘者共睹,不是大家都好么!” 九九上人这般一说,正说中大众心事,君豪纷纷叫好,高呼响应,宛若雷动。 泰山木归真情知李沉舟武功超群,以一敌一,断无生理,但若大家都豁了出去一拥而上,就算李沉舟武功再好,也双拳难敌千手、当下大声道:“若这厮肯交出来,便是罢了,如若不交,咱们一齐上,对付这等奸恶之辈,无须讲究江湖道义,杀了为民除害便好!” 天台山端木有阴阴一笑道:“是呀,他武功再高、也没有用。当年燕狂徒就是给我们一拥而上,便杀得落荒而逃,生死无踪的。” 这一番说下来,众人又群情火盛,信心大增,纷纷联噪不己。 只许一人怒叱道:“好不要脸!昔日十六门派攻杀燕狂徒,哪有出过力,都是跟着后头走,真正出手的,是权力帮的四大护法,哪是你们这班鼠辈!” 说话的人是“刀王”兆秋息,因愤懑不平而涨红了脸。忽又听一个声音吆喝道:“胡说八道!围杀燕狂徒,权力帮只是帮腔作势而已,真正杀伤燕狂徒的,是我们天上的长老,我们七大长老都因此役而牺牲其五,居然轮到你们来认功不成?!” 大声说话的人是“四剑叟”中的断门剑叟,李沉舟偏了头,向萧秋水低声道:“这人倒蛮有胆魄的。” 萧秋水中心一凛,只觉李沉舟在这十面埋伏,四面楚歌中、依然悠闲自若,谈笑自如,还能观形察色,臧否人物,心中大是佩服。 只听一人冷笑道:“你们权力帮中争权夺利,鬼打鬼,人杀人,自家的事,当然跑在前边,朱大天王跟燕狂徒是两派对立,此消彼长、自然拼老命,那又有什么可说的!” 这发话的人是华山神叟饶瘦极。“柔水神君”雍希羽口骂了过去:“你们十六门派,就算侠义相助么?!当年你们若不合力歼灭燕狂徒,燕狂徒就会完把你们逐一灭了,你们是为了苟图安命,才趁这个热闹,居然在打杀中还落于人后,真是丢尽了颜面!” 饶瘦极怒吼一声,正长身而出,天台山端木有为人却极有城府,阻拦道:“天王的人听着,我们此番来峨嵋,一是为诛杀李沉舟,替天下除害,二是为求使武林至宝《忘情天书》,能重见天日。我们在此胡骂一通,同室操戈,不是中了敌人的计?” 众人一听,大以为然,一时又摆成阵势,围向李沉舟。兆秋息冷笑道。 “好哇,所谓武林正道人士,居然与朱大天王的人‘同室’起来了!” 在李沉舟背后侍奉的“水王”鞠秀山也椰榆道:“岂止‘同室’,简直‘同流’。” 端木有却脸色不变,笑嘻嘻地道:“就算‘合污’又怎样?‘下流’又何妨?如果必要,昔日我们黑白二道奇+書*網围攻燕狂徒,不是同样‘流’、同样‘污’!” 这时忽有一提双短朝的大汉朗声道:“端老君大,万万不可,所谓,盗亦有道,我们联朱大天王以制权力帮,总有一日,养虎为患、更何况又毁坏了我们持正行侠的原则……” 这人一说话,即有几人附和,萧秋水认得此人,这汉子是湖南一带的豪杰,也是少年创帮立道,仗义匡正,快意恩仇的侠士,外号“银戟温候”,姓唐,名洁之,跟唐门可没有任何渊源。 端木有温和地笑道,“唐老弟,这你可有所不知了,我们今番为是的《忘情天书》,只要李帮主肯交出来嘛……一切都好商量,我们跟朱大天王的人既然敌汽同仇,为何不‘并肩作战’?” “银朝温侯”唐洁之道:“不对,我们今番来,为的是歼灭万恶之权力帮,再聚众瓦解朱大天王的组织,怎可本末倒置,为求夺主而来?” 唐洁之这一番话,说得很多人低下头去,萧秋水心下更大是赞赏。端木有些哭笑不得,道:“唐老弟年少,不知江湖事,并非正就是正,邪就是邪,死牛一边颈就可应付的。” 唐洁之正色道:“汉贼不两立,江湖上同声共气的事,我也懂一些,只是有些原则,却颠扑不破,此乃大节也,大节不可稍移。” 部分武林人士,当真怀一腔热血而来,听得唐洁之一番话,激起了任侠心肠,不禁耸然动容。 饶瘦极知道场面不易控制,向唐洁之招手低叱道:“你,小兄弟,过来,来……” 他是想制止唐洁之说下去。但就在这时,骤然精光一闪,端木有一招手,一支蛇锥七寸长,全钉入唐洁之心胸之中。 唐洁之摔不及防,仰天而倒。他的弟兄急忙扶持,纷纷怒叱。 皆变了脸色,九九上人铲杖一扫,扫倒了几人,这些人显然都不是这四大门派的掌门之敌… 萧秋水霍然立起,对端木有这等所谓名门正派的人恼极,眼见唐洁之的一名义妹正冲了过去,端木有肥短的手一拿,己抓住了她的脖子,萧秋水忍无可忍,宛若见到他的弟兄受辱一般,贯力于手,一把抓落了坚硬的岩石,呼地全都以“浣花剑派”三大绝招之一:“漫天风雨”的招式发了出去。 端木有见萧秋水内力居然如此之强,砂石挟劈空呼啸之声,飞击射来,忙甩掉那女子,全神以待。 就在这时,李沉舟手中的茅草辞然射了出去! 射至一半,茅管分裂为三。 端木有正想拨开砂石,突觉左右时俱是一麻,正要退避,“跳环穴”又是一痛,“噗” 地跪倒,萧秋水的砂石,等于都打在他的脸门上。 茅管虽轻,却后发而先至。 砂石经由萧秋水的手上发出去,以他此刻的内力,是何等惊人,端木有脸上顿时一片血肉模糊,仆地而殴。 这时众皆哗然,木归真的声音越众人之声传来:“这浣花剑派的人做了权力帮的走狗! 不要放过他!” 很多人喧哗呼叫:“萧秋水杀了端木有!” 第6章 萧秋水杀了端木有!“更有人大呼:“萧秋水杀了端木大侠!”萧秋水与白道中人为敌!“萧秋水一时百口莫辩,怒极啸道:“唐洁之的命呢!难道被端木有白白杀了,便是活该?” 此刻他功力十分充沛,一旦大呼,把全场噪音压了下去,但七八件兵器,己向他攻到,萧秋水十分愤怒,一时忘了闪躲,李沉舟在旁边用袖子轻轻一划,已把来袭的人都迫了回去。 这时唐洁之身边的弟兄,匡护着唐洁之的尸体,抢了过来,站在萧秋水的身旁,其中一人悲声道:“萧大侠,我知你向来正义,请你替我们大哥主持公道。” 萧秋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萧开雁尹那边已跟人打了起来,萧秋水感到既连累二哥,又使浣花剑派声名受污,罪孽深重,但又分辩无从,一时为之气极,只听李沉舟端然道:“在武林中,通常都会如此,他们说你是什么,你便是什么,不由你分辩的。” 萧秋水突然站了起来,倒立一会,翻了三个跟斗,双拳空击了两下,嘴里随便拉了个调,唱了几句小曲,但脸色平和,重新端坐下去,面对李沉舟。 这下子轮到李沉舟莫名其妙,摸摸鼻子道:“你在干什么?” 萧秋水道:“我要促使自己不致于太过拘泥于这件事中。” 李沉舟眼睛里有春水般的笑意;“好,很好。” 萧秋水道:“反正别人怎么看我,我还是我。”萧秋水也笑了,笑意像春山远处:“难道给他们说了,我就不是我么?” 李沉舟眼睛里更有欣赏之意。“哪有的事!要是这样,我早变成了天下第一怪物了。” 李沉舟“君临天下”,自是在江湖上,武林中被揣测最多的神秘人物,如果真如传言,不变成三头六臂,也非成了畸人不可了。 萧秋水不理众人喧嚷,望定住他道,“你的人,不像你的部下、左常生,康出渔,屈寒山这几人都十分卑鄙、狡诈。” 李沉舟点点头道:“我也十分狡诈。” 萧秋水道:“可惜他们简直不义。” 李沉舟眼神又有了那种空负大志般的萧索:“但在另一方面来说,他们是尽忠。” 萧秋水道:“这也是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李沉舟一晒道:“其实大英雄。真豪杰,也没什么由己不由己的,只是我们这等世俗人,才抛不开名、利、权欲,不由己也是活该的!” 这时兆秋息已率七十二童子护守着李沉舟等,李沉舟却继续与萧秋水对话,宛如未觉一样。 萧秋水沉思了一阵,接道:“屈寒山虽然卑鄙,但的确忠心;”他望着李沉舟说:“我就是为他所托来见你的。” 李沉舟双眉一扬,道:“哦?” 萧秋水道:“屈寒山死了。” 李沉舟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去,俯首看自己盘膝端放的手心。 重复道:“他死了。” 萧秋水隔了一会儿才说:“他是为了争夺‘无极先丹’才死的。”萧秋水说完了之后,定定地望着李沉舟,想观察这位当世人杰,听得这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丹药时,有什么表情。 没有表情。 一点表情也没有。 李沉舟只是淡漫地“哦”了一声。 萧秋水接道:“他抢夺‘无极先丹’,是为了送给你,那时他遭受烈火、柔水、五剑、六掌的袭击,已断一臂,但坚持要送交这礼物给你。” 李沉舟缓缓地摇首,眼神叟也不知道是怒哀,还是椰榆!“无极先丹”确是罕世之主,但为它而死,实是不值的。“萧秋水望定他道:“屈寒山获得它时已重伤,生恐朱大天王的人追杀,所以用人质来威胁我,要我把丹丸交给你,并希望你收丹药之后,能下山一趟救援他。” 李沉舟问:“他在哪里?”而没有问:“现有丹丸在哪里?” 萧秋水深心感动,正色道:“他把仙丹交了给我,就给人杀了。” 李沉舟一抬目,神目如电:“谁杀他的?!” 萧秋水道:“六掌。其时只剩五掌,后来也给屈寒山杀了一掌,现在四掌都不在了。” 李沉舟问:“为什么?” 萧秋水答:“给杀了。” 李沉舟紧接着问:“给谁杀的?” 萧秋水紧接着答:“蛇王。” 李沉舟紧迫盯人地问:“两条蛇王?” 萧秋水间不容缓地答:“老人与少女。” 李沉舟长呼了一口气,道:“这两人窥视先丹已久。” 萧秋水心下更是佩服:李沉舟观人于微,知“蛇王”等早有叛意,显然已有戒心。 这时群众一听“无极先丹”之下落,纷纷都停了手,引长脖子来路听,无疑《忘情天书》、“无极先丹”都是十分吸引人的事。 萧秋水又道:“你没看错,蛇王夺取先丹,后来少的杀了老的,女的又被我和唐方所杀。” “唐方”李沉舟欣赏地笑了,“就是最近时常跟你一齐闯江湖的女孩子。” “是的。”萧秋水眼前仿佛幻起了脸色苍白的唐方,受伤的唐方,不觉忧心怔仲起来。 李沉舟也看了出来,关怀地问:“蛇王把唐方怎么了?” 萧秋水怒吭地道:“咬伤了。”李沉舟“嘎”了一声,萧秋水接道:“后来给唐刚接回唐家疗毒去了。” 李沉舟吁了一回气,道:“这里总算离唐门个远……以唐家堡的运毒手段,要治疗蛇王之毒,当无问题,问题是赶得及……” 那边群众,只闻二人又不谈“无极先丹”,早已待下耐烦,一人暴喝道。 “喂,小子,无极先丹究竟在哪儿了?!” 其他的人也七口八舌,纷纷追问,生恐问迟一些,无极先丹便会飞了似的。 这时萧开雁也已回到场中,到了李沉舟。萧秋水的圈子之内;李沉舟也不去理会那些人,径自道:“你说得对,我部下中,本领是够高了,但品行良萎不齐,象蛇王这等劣行,更使权力帮声名万劫不复。” 萧秋水冷冷地道:“权力帮本来就万劫不复。” 李沉舟脸色变了变,旋又笑道,“你的话太武断。” 萧秋水断冰答雪地道:“我说真话,”李沉舟冷笑道:“没有了权力帮,单就仗这些贪活好功的君子,天下会更好吗?” 萧秋水道:“不会。” 李沉舟笑了,问:“所以说——”萧秋水切道:“但有了权力帮却更坏。” 李沉舟脸色变了。 萧秋水但然道:“他们是你的部下,你的部下品德良萎不齐,那便是不对,你要负责此事。” 李沉舟道:“不错,我应该负责任,但你也领导过一众兄弟,当初,组织一旦扩大,不可能事事控制得宜,你也不可能人人兼顾,样佯皆管。” 萧秋水断然道:“不能管,就该放弃。” 李沉舟沉默。然后他抬头,他说:“你知道不知道,这十几年来,惟有你一个人,敢对我这样说……” 萧秋水望定他,真诚地道:“便是因为这样,我才说的。” 这时旁边的人都为萧秋水捏了一把汗。以李沉舟的个性与武功,杀萧秋水乃举手间事而己,而萧秋水居然敢如此一再顶撞他。 群豪更是奇怪纳闷,本见萧秋水坐于李沉舟身侧,认定他们是一伙的,尤其是萧秋水诛杀端木有后,更以为无讹,却是两人针锋相对起来,各持己见,完全下像是同路的。 良久,李沉舟静静地道:“柳五厉害。” 萧秋水道:“哦?” 李沉舟喟息道:“我是赞他好眼光。他没有看错你。” 萧秋水道:“哦。” 李沉舟忽然笑了,他的笑容又有说不出的讥消与倦意:“你知道他怎么说?” 萧秋水默然。 李沉舟自己说了:“他说像你这种人,能收入权力帮,便赶快收了,如若不然,则赶快杀了,多留一天都不可以。”李沉舟认真地道:“柳五是世间人杰,他这样说你,是重视你。” 萧秋水也感动:“我怕他太看重我了。” 李沉舟疲倦地笑了笑:“你名不见经传,武功又差……”他忽然用一种很冗长也很特异的声调说:“不过。他并没有看错。” 李沉舟眼色一暗,道:“但是,他还是看错了。” “他看错的是我。”萧秋水不明白。李沉舟解释道:“因为你虽可怕,我却不杀你,我要等你更可怕时,再来杀你。如果为了一个人将来可能是他的敌手便要先杀了,那我就不是李沉舟了,李沉舟不是这样子没信心的人。” 李沉舟又说:“现下武林两个最出风头的年轻人,一个是你一个就是皇甫高桥;我不杀你们,除非他先杀了你,或者你杀他之后萧秋水沉思良久,良久没说一句话。他沉思的时候,显出一种犹如千古悲哀万古愁般的压力,连浮躁不安的群豪,一时也未敢干扰。然后他说话了。只说了一个字。”谢。“李沉舟很慎重的听了这个字,然后很沉重的应了一句,只有两个宁:“不谢。” 萧秋水肃容道:“我谢是谢你再让我有一次机会。” 李沉舟笑说:“其实你知道我是李沉舟,便不必谢我,纵败了也是我自找的。” 萧秋水道,“你知道我是萧秋水,便一定会谢你,你不用推辞。” 萧秋水年纪虽轻,但与天下第一大帮帮主李沉舟坐在一起,谈笑自若,丝毫不见失度或失措。 李沉舟忽然又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是不是?” 萧秋水截然道:“是。” 李沉舟:“那我们还是不是知音?” 第7章 萧秋水毫不考虑道:“是。” 李沉舟双掌与萧秋水对掌一拍,大笑道:“可惜无酒,否则为了这个‘是’字,可以大醉三百杯。” 第四章争夺 萧秋水道:“其实英雄论交,亦不必非要有酒不可。” 李沉舟更为开怀,畅笑道:“是是是。老弟真合我心意。惟庸人才须杯酒在手,方能作快言豪语,哈哈哈!我等岂须如此!”忽然脸容一整,道:“我这是第二次见到你,你可知道?” 萧秋水倒怔住了。 “我没见过你呀。” 李沉舟笑了。萧秋水坚持道。 “若我见过你,一定认识。” 李沉舟笑得又似远山:“我见到你,你见不到我,因为相隔大远了。”李沉舟笑笑道: “你的眼力当不如我好。” 萧秋水的眼睛亮了。“是不是……” “是不是在大渡河与青衣江中……” 李沉舟微笑颔首。 ——观音山一带,萧秋水等行边,其时细雨靠靠,江水气象万千,空檬中带过惊心动魄的浪涛,江心有一叶扁舟,始终在怒涛浮沉中不去。 ——江河起伏,巨浪滔天,人在铁索之上,尚且为这排山倒海的气魄所震摄,人畏惧大自然的心理,也到了极点,然而这叶轻舟,就似一张残叶一般,任由飘泊,因本身毫不着力,所以反倒没有任何翻覆可怕。 ——萧秋水乍看,还真以为是一片叶子。 因为要是人,不可能不伯大自然,旦能如此融汇在大自然中。 然而却不是叶子,而是舟子。 不仅是舟子,而且舟上有人。 人便是李沉舟。 遇,而不见。 真是如见真人,真人见而不知。 萧秋水笑了:“原来是你。” 他的眼睛又闪亮着兴奋的光采,“那未伏虎寺中,大侠梁斗等。乃为你所掳了?” 李沉舟反问:“什么时候的事?” 萧秋水的心开始沉了下去:“昨晚。” 李沉舟道:“可能。昨夜我己被围于山顶。” 萧秋水的心完全沉了,沉到底。他知道李沉舟不会对他说谎。 也没有理由要欺骗他。 李沉舟道:“这次我来峨嵋,为的是要搜捕那两条蛇干,却不料无端端来了流言,约齐了种种高手,咬定我在此地击杀燕某夺得《忘情天书》,因此困战了整整一天,真是莫名其秒………萧秋水忽然逍:“我差点忘了一件事/李沉舟道:“无极先丹?” 萧秋水道:“我要把它交给你,完成我答允人家的诺言。” 一提到“无极先丹”,几乎在场中所有的人,都伸长了脖子。 直了眼珠子,握紧了拳头,要目睹这武林瑰主。 李沉舟淡淡地道:“这是屈剑王辛苦抢来的,我当然要收下。” 萧秋水爽然道:“好。”伸手一摊,赫然竟是五颗红色药丸。 就在药丸一现刹那间,数声沉闷如野兽般的低吼,人影倏闪。 飞扑入场中。 最先出手的是刚才粗声追问“无极先丹”之下落的鲜卑人,他一出手,右手夺丹,左手在刹那间递出了十二招,有九种武功居然是江湖上罕见甚至失传的奇招,其中一招居然是正宗少林“达摩指”。 但是李沉舟一出拳,那人就飞了出去。 飞出去很远很远,倒地时已没有了声息。 可是扑来的人很多,其中还包括饶瘦极,木归真和九九上人、储铁诚以及柔水神君等人。 李沉舟一扬眉,萧秋水却望定着他、摇首。 李沉舟略一沉吟,没有动作,萧秋水手上五颗药丸,己全教人夺走。 萧秋水正在说着话:“这丹丸原是邵流泪从燕狂徒那儿盗出来的。他把假的丹药,诱使雍希羽将之取去,献给朱大天王,想借刀杀人,可惜屈寒山不知,半途将之夺攫,想奉献给你,所以威迫我这样作……”萧秋水一面说着,场中己断喝连声,萧秋水径自说着不问断,李沉舟也耐心专意地聆听,但场里已死了几人,伤了十多人,为的是争夺这伪“无极先丹”,己无暇理会萧,李二人,哪还有功夫去路听他的话。 李沉舟故意问:“那么,这丹丸是有毒的?” 萧秋水大声道:“是的,这丹丸含有剧毒!” 这时只听“哎唷”,“哎唷”,“哎唷”连声,华山饶瘦极已夺得一枚丹药,连伤杀数人,生恐别人来夺,便一口吞服下去。 众人眼红耳赤,全在争夺这每颗可增进一甲子功力之药丸上。 哪还有功夫去听他们的对话?就算听得见,也不愿意相信。 萧秋水目睹此状,叹了口气,道:“难道这世界上,真话部不如假话能教人相信?” 李沉舟笑了一笑,道:“那也许是因为真话比假话难听之故。” 又在这时,又几声惨叫,九九上人已击倒了几名抢夺者,拿得一丸在手,欣喜欲狂,哈哈一笑,吞服下去,一面揣想着他功力陡增一甲子的幻梦,边打边狂笑。 萧秋水只觉毛骨悚然,尽管眼前有着如许之多人,但在颇杀声中,萧秋水只觉自己乃在非人世界之中。 李沉舟很了解地看着他说:“你别自责,说什么也没有用,他们不会听的。”这时木归真与储铁诚已各夺得一颗,仰首吞下,储铁诚还边服边用双剑一扎,把一个抱着他伸手要拿丹丸的人,割得肠子都流了一地。 李沉舟偏首道,“那真的三颗,是让你给吃?” 萧秋水怔了怔,道:“是宋姑娘告诉你的吧?” 李沉舟笑道:“是”他忽然狡侩得有种眩人的俊美。 “我早知道这药是假的。” 萧秋水动容道:“你在试探我是不是在骗你?” 李沉舟望定他,说:“因为你不曾骗我。” 萧秋水沉默良久,才道,“幸亏我不会骗你。” 李沉舟微笑望定他:“幸亏。” 这时剩下的一颗“无极先丹”,你争我夺,但以雍希羽功力最高,他喷出毒水,击退众人,有些人沾上了,狂嚎打滚,十分痛苦,雍希羽抓住一丸,往四剑叟处一抛,疾喝道: “我来断后,快回献天王!” 四剑叟中,鸳鸯剑叟一拿捞住药丸,断门剑叟,闪电剑叟。腾雷剑叟连忙组织剑阵,以抗强敌,众人因这是最后一粒丹丸,都全力相争,而柔水神君因被剑王盗去丹药,自知失职,伯朱大天王怪罪,更全力抗衡。 两方面交手下,因各门各派人多势众,朱大天王的人大感压力,就在这时,饶瘦极,九九上人,木归真等犹未满足,还要夺取此丹丸,包抄袭去,闪电剑叟首先遭了殃,被杀得身首异处。 萧秋水霍然而立,道:“他们曾跟我并肩作战过,我不能坐视不理。” 就在这时,只见场中数人惊呼:“他,他吞下去了!” “给他吃了,糟了!” 柔水神君正杀得性起,听如此说法,莫名其妙,返头一看,鸳鸯剑叟脸上一个诡异的笑意,雍希羽颤声怒问:“你……你竟然私自吞食了?” 众人见丹丸已无,皆颓然住手,鸳鸯剑叟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像偷吃了糖又怕被大人查觉的孩子,直勾勾地望着雍希羽。 柔水神君怒不可遏,大喝一声,杀将过去,才下到几招,鸳鸯剑吏己现凶险、忽而半空又多了两柄剑,因“五剑叟”手足情深。 总不愿柔水神君搏杀他们的兄弟,所以以三战一,竟与柔水神君雍希羽拼斗了起来。 其他的朱大天王党羽,见几个头领乱作一团,一时都不知帮谁是好,真是尴尬异常。 就在这时,忽听一个尖呼。 原来群豪中有一女匪,距离华山神叟饶瘦极很近,乍见饶瘦极的样子,不禁发出一声骇然的尖呼,一面还颤着手指指向饶瘦极,竟骇晕了过去。 众人因此都狞头望去,只见饶瘦极脸色又紫又蓝,五官齐溃,七孔流血,但他自身,犹未所觉,还带了一个极得意的表情。 这情景十分恐怖,众人都骇然说不出话来,饶瘦极见众人望着他,神容都很惊怖,还以为他因功力陡进,神光隐现,表情愈发得意。 九九上人本陶醉在他服得仙丹美梦之中,忽见饶瘦极如此,不觉心惊胆战,叫道:“饶兄你……” 话未说完,饶瘦极“凸凸”两声,两只眼珠子,竟自眼眶里滚了几下,竟连耳朵、鼻子都剥落了下来,嘴巴也裂了开去,众人尖叫,胆子小的人连手上兵器也握不住。 饶瘦极这才“咕哆”地倒下。九九上人心悸胆寒,忽见众人又望向他,神情又是跟望向饶瘦极相似,只是更为惊悸,他双手摸着自己脸孔。猛见自己双掌皮层剥落,血肉腐烂,他尖叫道:“我……我……我是不是也一一”说到这时,声音愈薄,愈是尖锐,到了最后,只有风声的嘶嘶之声,丝毫不成语音,“突突”二声,他的眼珠子也飞落出来。 那边的储铁诚怪叫道:“这是什么药!这是什么丹药!”一面叫一面吐,脸上已开始变色。 只听“呼”地一声,一铁衣人越过众顶,落在萧秋水身前,一把揪起他,嘶声道:“快拿解药来!” 萧秋水摇芦叹息,向木归真道:“没有解药。” 木归真扬掌要劈,李沉舟也叹一声道:“你去吧:“一拳击出、木归真的胸膛便陷了下去,鲜血狂喷,喷到一半,变作蓝色,众人急忙退闪,木归真却已身亡。他身死了,肢体才开始腐烂。储铁诚看在眼里,脚都软了,哭声道:“这是……这是什么药。” 第8章 他的牙齿已被李沉舟打崩,说起来口颤声之故、甚是可怖,有人己掩脸而逃,有人更蹲地呕吐起来,萧秋水道:“我也不知道,这药原来是朱大天王的长老邵流泪用来毒死他主子的毒药,现在邵流泪己死,解药也没有了。” 鸳鸯剑要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嘎声道:“为何你…你起先不说?!” 萧秋水叹息道:“我已经说了。” 众人细想了下,隐约记起,萧秋水仿佛有提过……但那时大家都杀得性起,你争我夺,哪有心听? 这时储铁诚已“嗖嗖”两声,也是眼珠子飞掉出来,许多胆魄比豪的人,也不忍看,掩目退避,鸳鸯剑叟长叹一声,大声道:“替我转禀天王,就说我临死前还对不住他!此刻代他身死,也算恩断义绝了。” 说罢、横剑自刎,尸身栽在他两个兄弟的臂膀里。 众人大感索然,纷纷退去,剩下的不到百人。 第五章铁骑银瓶·东一剑西一剑 李沉舟叹道:“你争我夺,到头来便是这样的结果。” 萧秋水蓦然反问:“若果你不知这些丹药是假的,是不是也投身于争夺之中?” 李沉舟沉思良久,终于道:“是的。” 萧秋水点点头道,“我吃了三颗”无极先丹“,一颗是给邵流泪逼服的,还有两颗,是宋姑娘顾全我……” 李沉舟颔首笑道:“这些药明珠都有跟师容说起,师容转告了我……她也服了一粒,一粒留给了我。”李沉舟笑意里有说不出的狡猾,又有说不尽的好看:“她还说你是个真君子。” 萧秋水正想说话,忽然山下远处,传来犹近在耳边的叱喝:“呔!权力帮的小子!快滚下来!” 萧秋水一听这语音好熟,李沉舟却微笑道:“赫!你们何不自己爬上来!” 他随便漫声一说,声音却是开扬悠悠地传了开去,这时山巅“飓飓”射入了两逍人影,又急又快,所带起的衣袂劲风,令在场中群豪眼都睁不开来。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场中多出现了两人,都身着白袍,一个银发金冠,一个白发银冠,都是道人,在场中年轻,中年甚至老年一辈,大都不识得,但有数名高龄高手,却脸色大变,有一名还“咕哆”一声跪了下去,颤声叫:“祖师爷饶命。” 众人不知所以。这两名老人也下去理会他,银发金冠的温然呼道:“谁是李沉舟?” 却见李沉舟也站了起来,态度甚是恭谨有礼,众人正奇怪这两人来头好大之际,忽听萧秋水上前行礼,毕恭毕敬地招呼道:“晚辈拜见两位前辈。” 原来这两人不是谁,正是在丹霞岭上,巧救萧秋水与宋明珠的武当名宿:铁骑道长,银瓶真人! 铁骑,银瓶两人,著名的是剑,掌,内功三绝,尤其是内功,已经到了炉火纯青,至高无上的阶段,但他们当日,因不知萧秋水己服“无极仙丹”,几丧命在萧秋水手里,一直到如今,他们两人,心里还暗暗感激萧秋水的手下留情。 二老一见萧秋水,想起丹霞之败,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铁骑笑道:“小子,你也来了,姑娘呢?” 萧秋水脸上一红,想起当日在丹霞谷中的荒唐事,旖旎情景,银瓶端详了他一下,即道:“唉呀,怎么还是内功好,武功不济呀!”敢情他一眼就看出了萧秋水的功力与武艺不调。 [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萧秋水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是好,铁骑又嚷道:“这里有没有李沉舟在?” 李沉舟沉冷的站了出来,道:“我就是。” 铁骑打量了他儿眼,喃喃道:“很好,很好,”银瓶也叹了一声,向铁骑道。 “英雄出少年,这句活真是没错,看来我们早该退休啦。” 铁骑苦笑道:“不过还得办完此事才走。” 艰瓶也苦涩的道:“这事儿不好办吧?” 铁骑道:“就算办好,也要觅个好徒儿,单靠观里的庸才,怎能继承你我的衣钵?” 李沉舟从中截断道:“两位找我,有什么事?” 铁骑道,“你有无一个手下,叫做柳随风?” 李沉舟点点头。铁骑轩眉道:“那就是了。他在浣花萧家,杀了我派掌门太禅以及总观主持守阙;我要替我的徒孙们雪这个耻,报这个仇。” 银瓶道:“少林听说也丧了掌门天正。还有七大高手中排第四的木蝉。排第五的木蝶。 以及排第七的龙虎,据悉武功排第三的木叶和排第六的地极两人,也要前来金顶找柳五报仇雪恨……” 铁骑道:“又听说你在此地夺得《忘情天书》,你武功应已不错,加上《忘情天书》,那怎可以!……所以我们先赶过来,要先木叶和地极之前会会你……” 银瓶道:“你快叫柳五一齐出来。” 李沉舟笑了。他的笑恰似春山般悠远,又似狐狸般狡猾,可是非常好看:“是谁告诉你们我在这里拿到‘忘情天书’的?” 银瓶道:“一封信。” 李沉舟问:“一封信?” 铁骑肯定地道:“是一封信。” 李沉舟忽然扬眉问:“你们之所以得知我在这里,还有《忘情天书》的事,都是因为收到一封信?” 大多数人点头或应是,少数人因戒备而缄默。李沉舟笑意里有说不尽的椰榆:“为了一封神秘的信,我们莫名其妙的在峨嵋金顶,大杀一番……” 萧秋水忍不住问,“那未以前‘战狮’古下巴被杀的传闻,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李沉舟答:“古下巴那一行人,确是柳五和刀王等所杀的。我本来就把蛇王包围在峨嵋,古下巴等人假借游览之名,想救走他俩,而古下己原来是武林四大世家‘慕容,墨,南宫,唐’家中之慕容家门人,来意不善,似有意收揽蛇王,故我下令杀之。”李沉舟目中第一次有一丝毫,一些微的愤然:“所以,也因此暴露了行踪。” 银瓶奇道:“那未说,这里并没有《忘情天书》这一回事了?” 李沉舟笑道:“《忘情大书》却没有,‘无极仙丹’却是先闹了十几条人命。” 银瓶道:“不管有没有,我们还是武当派的人,武当那一宗血案,还是要血债血偿的。” 李沉舟笑道:“武林中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本就是常事…” 两位剑,掌,功力三大绝,在下早如雷贯耳,但两位也知下知道。 在我帮内,本有四大护法……“银瓶变色道:“九手神鹰”孙金猿和‘翻天蚊’沈潜龙早已死了…… 李沉舟却紧接着说:“还有蓝放晴,白丹书二人……” 只听铁骑,银瓶二人一齐叫了出来:“东一剑,西一剑?!” 李沉舟笑道,“正是。” 铁骑、银瓶有他们的当年。他们年轻的时候,更好勇斗恨,所向无敌。但也有一对难兄难弟,像他俩一样,在江湖上大大有名。 那便是著名的“东一剑,西一剑”。 东剑蓝放晴,西剑白丹书,他们两人,在江湖上曾制造了不少血腥风暴,当然这一步步逼使东一剑,西一剑终于与铁骑,银瓶对决的到来。 他们就在天山一战。 这一战下来,真是惊天动地。四人都还活着,但从今以后,铁骑。银瓶束发为道,东一剑,西一剑也归属权力帮,不再似昔时之连袂闯荡江湖,肆无禁忌。 这一战对这四个人,影响都极大,使得他们都一度萌生退志。 但这两对人,却始终灌也没服过谁,他们知道彼此还活着,就不断地苦练下去,也许就是为了日后兔不了的一战。 而今这必届的一战,居然来了,而且就在今日。 这时忽听“空当”一声,置在金顶崖边的钟,突然飞起,里面出现两道电一般的闪光,飞夺铁骑,银瓶之脊梁! 蓝放晴,白丹书,几乎可以算是近百年武林中两个绝异的人。 他们剑法定诡奇,倏忽,快急一路,迄今邪派剑术之中,尚无人能超越过他们的。 铁骑,银瓶二人,出名的掌,剑,内功三绝,剑法乃得武当阴柔之正宗,掌法以得武当绵实的颠峰,至于动力,造诣之高,恐怕未必在当年武当派开山祖师张三丰之下。 铁骑,银瓶二人,素知东一剑,西一剑犀利,如单打独斗,正面相搏,其结果未可预知。 可是这一刹,大变骤然来。 那口巨钟内,竟然就是东一剑,西一剑藏身之处。 两道剑光,微若萤火,但迅若急电,已刺人了铁骑。银瓶的脊梁内。 东一剑,西一剑两剑皆命中。 就在这瞬间,铁骑,银瓶内力的深厚,才完全显露出来。 他们一齐转身。 东一剑、西一剑“啪啪”两声,两剑齐折。 剑尖仍留在铁骑。银瓶背内。 铁骑,银瓶回身,出剑。 东一剑,西一剑运用断剑,一格。铁骑,银瓶出掌。掌劲“砰”地打在东一剑、西一剑胸口上。 然后东一剑,西一剑的身躯就飞了出去,飞过之处,溅洒了鲜血。 但二人身子尚未到地,突然一扭,又向山下掠去。 铁骑怒喝:“别逃——”声音忽哑。 铁瓶断喝:“追一一一”声音已噎。 两人跄跄踉踉,但身法依然十分迅快,直追而去。 场中只不过一下子,又没了这四人的踪影,就似一场来得快又去无痕的噩梦一般。 地上仍是留有触目惊心的鲜血。 有的是东一剑,西一剑两大高手的身上淌出来的,有的是铁骑。 第9章 银瓶两老前辈身上淌出来的,更有的是武林群豪在舍死忘生的争斗时所流下的。 在场中眼光锐利的高手都看得出来——东一剑,西一剑虽施暗袭,但武功与银瓶,铁骑,绝不致相差太远。 现下东一剑,西一剑身负重伤,权力帮仅剩的两大护法,只怕难存了,但武当派的两个名宿,只怕也是一样。 对付这两名武功绝世的道人,李沉舟由始到终,都没有出过手。 萧秋水忍不住道:“不公平。这不公平!” 李沉舟偏首问:“怎样不公平?” 萧秋水跺足道:“这就是你的部下,偷袭铁骑。银瓶,算什么英雄好汉!” 李沉舟侧脸道:“东一剑,西一剑与铁骑,银瓶武功相仿,但稍逊半筹,这我是知道的,他们同时也是宿敌,白丹书,蓝放晴二人要杀两个老道,那绝对是力有未逮的,难道我硬要规定他们面对面一对一的交手吗?那岂不是置这二个替权力之过不少汗马功劳的人于死地?如果是你的兄弟朋友,你又忍心这么做吗?所以我既不鼓励,也不阻止;我不出手,已经是很好的了。如果是你的弟兄,眼看要死了,妨不论他们出手得光明不光明,但你能忍得住不插手吗?嗯?” 萧秋水一时无言。李沉舟笑笑又道:“其实要作为一个武林高手,首先要耳听八方,眼观六路,而且随时防患于未然,更常先置自己于绝地……铁骑,银瓶,武功虽高,但未免太天真,还不适合干这险诈江湖。” 萧秋水沉默良久,终于抬头,目中闪耀着精厉的光芒:“我不知道你说得对不对,但贵帮之所以腐败,子弟之所以声名极恶,也就是为了这个,随时可以为目的而不择手段,甚至改变了原则来迁就手段,并不惜弃信背义。” 李沉舟长笑道:“一门一派,是非曲直,岂有如此简单?闻少林一脉,门户森严,门规更是天下闻名,但也出了木蝉。木蝶这等卖友求荣的人……”李沉舟缓声道:“木叶、豹象两位大师,可以为然?” 他的声音虽平和,但悠悠地传了开去,只听山间传来了极深厚,端静的声音:“阿弥陀佛,人谁无恶,惟佛是善。” 只见山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两名僧人。一名僧人,满脸皱纹,形同朽木,但双目湛然,背负长形布包。另一名僧人,十分精悍,黑须满络,但目光甚是慈和,腰挂戒刀。 李沉舟笑道:“这次峨嵋金顶,真是热闹,冲着我李沉舟的面子,竟来了这么多前辈高人。” 在场中的武林高手,听说是木叶、豹象两位大师前来,都纷纷为之动容。 原来少林寺除了行踪跪秘、不知尚在人间否的抱残长老外,还有七大名僧:他们师兄弟七人,在少林寺中各掌要职,名满江湖,天正便是大师兄,也是武功最高者,却已在萧家剑庐中,为权力帮徒所伏杀。 其他二师兄木叶,掌少林达摩堂、藏经楼要职,严然少林派副掌门人之势,三师兄木蝉,掌罗汉,忏悔二堂要务。四师兄木蝶、则掌诵经堂。后来这木蝉,木蝶二人,皆是柳随风之手下大将、终为武当太掸真人所杀。 五师兄地极,掌理少林寺监。六师兄龙虎。为少林掌刑。却为叛逆杀于川中。七师弟豹象,掌任普渡堂。现下天正,木蝉,木蝶、龙龙虎纷纷己逝,剩下的只有木叶和地极,豹象三人。 而今豹象与木叶,已经上了峨嵋金顶。 萧秋水忽然想到很多事情。 他想到几场他所经历过的大战役。 一萧家剑庐与权力帮之对峙,一公亭中:“四绝一君”,十九神魔和自己一组人之对抗。五龙亭里:两广十虎。权力帮和自己的一伙人厮斗,别传寺内:权力帮“八大天王”中的高手和朱大天王的手下之厮杀…… ——还有重返浣花萧家时,古深,齐公子、八大门派高手、大侠粱斗等与权力帮“八大天王”中的四大天王之一役,到了后来,连少林关正,龙虎,武当太掸,守阙都出动了,还引出了柳随风,和他的“一杀、双翅,一凤凰……” 但今天的情况,更加剧烈。 峨嵋金顶上,聚集了四大门派掌门,以及各路豪杰,还来了少林高僧木叶与豹象,武当名宿铁骑与银瓶,朱大天王的长老章残余,万碎玉,甚至还有权力帮的两大护法:东一剑和西一剑。 一一好像有什么大气象,止在迫近…… 萧秋水不禁挑上了双眉。 他发现李沉舟正在怪有趣地望着他。 大敌当前,李沉舟不去注意木叶与豹象,反而在注意他。 李沉舟问了一句更令他费解的话。 “你知道我最喜欢用的是什么武器?” 萧秋水摇头。 李沉舟微笑着,举起他一双拳头。 他的手秀气,他的手指有力,他的掌色红润:他的手指长而肤色白。 他那既像写诗,更像画画者的手,可是他握紧了拳头。 “我不相信武器。”他说:“我只相信我的拳头。” “拳就是权。” “握拳就是握权。” “出拳有力就是权力!” “小人物不可一日无钱,惟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所以我们比昔年的金钱帮更鼎盛,更强大更人才济济!” “所以我只相信我的拳头!” 李沉舟握着拳转过身去,遥对豹象和木叶。 “少林寺对天正被杀之事,一直耿耿于怀,最主要是因为贵派方丈,武功可说已臻超凡入圣之境界,若不是死于暗算,是不可能败北的。” 木叶细聆到这里,低说了一声:“善哉。” 李沉舟笑道,“少林数百年来名震天下,独树一格,向未见什么门派能把少林的实力消灭,这次天正既亡,但仍有木叶大师在,确是少林之福。” 木叶道:“施主过奖。” 李沉舟道:“大师未出家时,是著名的‘心明活杀派’的才子,剑术已到了能卸剑,驳剑、心剑合一的地步,而且也是一代暗器名家,‘满天星’‘雨洒长街’这几位暗器前辈,都曾在大师手下吃过大亏。” 木叶谈谈一笑,“可惜后来遇上唐老太太,没一个照面就败下阵来。” 李沉舟笑道:“唐老太太绝足江湖,武功神秘莫测,大师能在她手下活命,己实属难得:“李沉舟定定地道:“所以在下要与大师过招交乎,定必要非常小心,非常的小心。” 木叶大师脸上紧皱的纹似乎松弛了一些,精悍的目色略带一丝蔼意,道:“李帮主尽管出手无妨,贫僧能不开杀戒、就尽可不造杀孽。” 李沉舟一揖,微笑道:“谢了…” 木叶大师双目仍如电光,盯住李沉舟,道:“今日我不找你,帮主也定找上少林,所以请恕贫僧放肆。” 李沉舟微笑,信步行入场内。 众人纷纷让出一大片空地来。 李沉舟衣袂飘飘,白衣悠然,微笑候于场中。 本叶大师长念:“阿弥陀佛。”向豹象大师深深一揖,豹象道:“方丈保重。” 木叶道:“如果不测,主持之职,还要师弟劳心。” 豹象惶然摇首。“师兄不可说这不吉利的话。” 木叶道:“无所谓吉或不吉,我有剑,乃慧剑,剑斩一切妄幻。少林基业,尚要师弟垂顾。” 豹象凄然道:“是。” 木叶缓步而入场中,沉静坚忍得就如一块木石。 风来。木叶的僧袍飘,李沉舟的衣袂飘。众人围观的心,也犹似被风吹送出了口腔。 木叶犹如朽木,朽木不动,任风吹过。 李沉舟却如个存在的事物一般,只存在于空无之中。 萧秋水;得手心发汗,他想,要是柳五柳随风在场,虽犹如一缕清风,但衣快,木叶,轻尘见处,尚可觉察人存身在;李沉舟的存在则如那青衣江上的一叶扁舟,已融入了天地之间。 他不明白李沉舟如何能达到这种高深的修为。 这是武林中极重要的一战。 白道中仅存的实力:少林寺代任掌门,佛法高深。武功渊博的木叶大师,要与名震天下,且执武林牛耳的第一大帮帮主李沉舟决战。 这一场战役,局面是如何,真不堪设想,但围观之人,无一不想目睹此场战役,无一愿意离开。 李沉舟微笑道:“大师,你的慧剑呢?” 木叶缓缓解上背肩的长包,一层又一层地,解开那极沉重的包裹。 他一面解开,一面说话。 “这剑是一流的剑,是从一位武林朋友处借来杀你的。” “我以前练剑,后来能御剑,御剑时已鲜逢敌手。” 李沉舟虚心的应:“是。” 木叶又道:“未出家前,我己练得驳剑之术,创‘心明活杀’剑法,当时可谓剑术之翘楚,而当之无愧。” 李沉舟似乎毫不惊讶木叶大师的自赞自夸,反而唯唯称是。 木叶接道:“但我剑木的真正开始,乃在少林。在少林我练得慧剑,慧剑乃斩一切牵绊。即剑就是佛。” 这时他的包裹己解至最后一层。那长形的物体必定是极端珍贵的剑。这未出家前已是一流的剑客仰天喟然道:“后来我再得天正方丈大师兄的指点,又突破了‘慧剑’的阶段。成了‘无剑’。” “无剑”两个字一出口,他的手突然伸出! 他的下发出了香火一般的光彩。 他的手融于火,调于水,溶透天地。 他的手就是剑! 甚至不是剑! 而是无剑! 那包裹有没有剑,己不重要。 第10章 木叶的手才是剑。 木叶一出剑,李沉舟就倒飞出去。 众人让出那一大片空地,空地上空有串串茅花飞过,煞是好看! 李沉舟的身形就如茅花,不像他自身卷起的,而是被风吹起的。 他突然倒后而飞,白衣遮住了太阳,成了黑的物体。 太阳被遮,木叶脸上笼罩了阴影。 他一面疾退,一面发出暗器。六七十种暗器。 但李沉舟没有追击。 太阳又是一亮,李沉舟己落了下来。 他落到人群的第一栏去,突然挥拳,打倒了一人。 倒下的人赫然就是豹象大师。 豹象大师踏地吐血,他手上已握着一柄闪亮寒芒的戒刀。 李沉舟在他出手之前击倒了他。 第六章木叶豹象·章残金万碎玉 李沉舟不先打击木叶,而先击倒豹象,就是因为他已看出,这少林新任掌门木叶大师的剑法,已臻化境。 所以他一说话,先赞美木叶,道出木叶大师的武功实力,让木叶。豹象等人俱错以为李沉舟必聚精会神,决战木叶,殊不知李沉舟第一个先要剪除的是豹象大师。 豹象大师,自幼投师少林,为少林和尚中,杀性最强、杀气最大的一人,但他为人品性剽悍,虽每造杀戮后,皆十分仟疚。他的一口戒刀.曾击退过十次以上对少林的迫犯,适才木叶向李沉舟出手之际。豹象已操戒刀在手。 但李沉舟辞然倒飞,不管他是否会为卫护木叶而前后夹击,先击倒了他。 豹象大师倒下。 这时木叶大师漫大的暗器纷纷落地。 李沉舟步如飞燕,凌空反抄,暗器如雨,落在他翻飞的双袖里、木叶大师见豹象倒地,目眺欲裂。 他猛剥开最后一层布帛,只有剑,没有鞘。 这已是真剑,不是无剑,而是有剑。 木叶杀心已起。 李沉舟忽然袖于一卷,已在围观的一道入腰畔抽出一柄长剑,这下鹊起鹞落,真是迅雷不及掩耳。 [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道人只见眼前人影一闪,白衣倏飘,李沉舟已窜向木叶、木叶刺出一剑。 无空、无活、无生、无命。 这一剑尽是死机。 死气自剑锋带起。 可是死意陡止。 李沉舟手中的鞘,及时套住了木叶的剑。 木叶的剑有了鞘,等于裹起了层层布包。 这剑又回复了它“无”的状态。 它纵有力量,己发挥不出,所以一切又活了。 所以木叶只好死了。 木叶的确不同等闲,在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打出暗器。 十六八种暗器。 李沉舟要杀他,必须要付出代价。 生命的代价。 可是李沉舟一摊手,也发出了暗器。 刚才他接的暗器,木叶的暗器。 一刹那暗器全部射了回去,有的回旋,有的急转,有的反弹,有的剧撞,全部打在一起,把木叶的暗器全打落。 然后李沉舟的拳头,就似闪电一般快、迅雷一般有力,击中了他。 木汁萎然倒下. 如同一张朽叶一般。 李沉舟轻松地拍手,没有丝毫骄态,但也不谦抑,只是悠闲地踱回场中。 就在这时,意想不到地,木叶、豹象两位大帅自地上急跃而起. 木叶大师是藏经楼主管,他通晓无数心法内息的修练,所以李沉舟的拳头,虽已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却不能使他立即死亡. 豹象大师则练就一身铜皮铁骨。李沉舟搏打他时,仍存待大部份精神留意木叶大师的出手,并未用尽全力,李沉舟的一拳,只击裂了他的肺俯经脉,亦未能即刻使之毙命。 他们倒他,直至强提一口气,倏然掠起,力扑下出。 李沉舟回首时,他们已抢出了人群。 李沉舟没有追。 萧秋水却“咦”了一声。 原来木叶大帅适才踏地的所在,留有那柄剑。 那柄剑落地时,又与剑鞘脱离:那么好的剑,那道人的剑鞘根本罩它不往。 暂时使它消失了光芒的是李沉舟神奇的手,而并非剑鞘。 那柄剑斑剥,陈旧、古意,只有剑锋口一处,隐冷地闪着。一种似波光似水光但又如毒蛇蓝牙般的寒芒。 这柄剑萧秋水认得。 而且非常熟悉。 因为这柄剑就是宝剑“长歌". 萧家,剑庐,见天洞,神象前。 七星灯火晃闪,供奉拜祭的三牲礼酒,架有一柄剑,一柄萧家历代风云人物闯荡江湖的佩剑。 从架着的剑身之斑剥、陈旧、古意,可以见出这些己物化的英雄人物昔日种种风云事迹。 萧家祠供前所奉祭的,就是这柄剑。 古剑"长歌”. 古剑长歌! 萧家的镇门宝剑,竟落在少林代理掌门木叶大师的手上! 萧秋水马上闪过木叶大师适才的话语: “这剑是一流的剑,是从一应武林朋友处借来杀你的.” 长歌宝剑既在木叶手中出现,莫非父母的行踪跟少林也有关系. 萧秋水因想到这甩,几乎忍不住跳了起来。 他真的一面跳起来,一边叫唤,一边追。 可是负重伤遁逃的木叶和豹象大师,又哪里能因他的呼唤而停止。 萧秋水见父母可能有消息,必急如焚,不顾一切,一手抄起地上的剑,狠命追去。 萧秋水内力虽强,轻功却不高,少林高僧大都在嵩山奇崖上下习过轻功提纵术,既发足在先,萧伙水就很难追得上,但萧秋水好不容易得到一点父母亲的丝索,怎可轻易放弃,于是发足力追。 萧秋水一路追去,开始犹见地上血迹,再追下去,只有凭直觉判断、他揣摸受伤者的情理与行踪,经过了来时的骑鹤钻天坡,到了著名的九老洞。 原来峨嵋山志上载:峨嵋山有七十二洞,其中以“九老仙府”称著,位于峨嵋最幽胜处,寺字依山峰而立,故名“山峰寺”,寺瓦是银制,并在万历时御赐大藏经全部,贝时经、菩堤叶经、均由印度迎来寺中. 相传轩辕黄帝未访广成于前,先遇见九老洞的九老、问其姓名,则为天堇、天任,天柱,天心、天辅,天冲、天宫、天莲、天因,轩辕因之题此洞名为“九老仙府”. 九老洞财神殿旁,有许多小洞,其中一洞,可通达洗象池甚至笔架山,并有“神水”可疗恶疾,但洞小非蛇行匍匐前行不可,并岔路极多,走错者极难回出,故尸骨填塞洞间者甚众。 九老洞又有冬西二入口,洞内黝黯,雾气蒸腾,蝙蝠飞翔,蛇鼠匿付,在当时很少人敢进去探索。 萧针水追到那儿。突然听到掌风和剑风的声音。 萧秋水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凌历的掌风和如此犀利的剑风声. 剑风又响起时.萧秋水的耳朵又有被撕裂的感觉,掌风回荡时,如同大锤敲击在心腔上. 萧秋水见讨龙虎大帅的"霹雳雷霆”,也目睹过屈寒山的"无剑之剑",但前者与现在的掌风与剑风一比,都变成了如同小儿持木剑嬉戏追打一般。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场而。 洞中有八个人在竭力厮斗。 这八个人都盘膝而坐,头顶上白烟袅袅,虽都是一流武林高手的气态,但是都似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这八个人不是别人,都是萧秋水所熟悉的人。 这八人赫然就是:铁骑,银瓶、木叶、豹象以及东一剑、西一剑和章残金、万碎玉。 现刻的场面所形成的对峙是:武当的两名著宿和少林的两名主持当然联手,而朱大天王的两名长老和李沉舟的两名护法,也正在并肩作战。 共同点是:这八人,都受了伤。 东一剑、西一剑乃给铁骑、银瓶所掌伤;铁骑、银瓶背部亦为蓝放晴、白丹书二人所刺中背脊;章残金、万碎玉、木叶、虎豹四人则俱为李沉舟所伤。 现刻这八个人,亦即是雄霸一方的五宗大派中地位极高的老前辈:却因为各种不同的状况负了重伤,又因各所持的立场而拼搏起来。 萧秋水到的时候,拼斗己近尾声。 人人萎然垂坐,汗湿全身,显然无力。 萧秋水跪拜过去,扶着木叶,急问: “大师、大师,你醒醒,晚辈有事请教……” 木叶的眼光。己缺了神采,勉强举目问:“你……施主何人……” 萧秋水正想答话,银瓶却一眼已瞥见了他,叫道:“小子……你……过来……” 萧秋水趋近过去,银瓶气喘吁吁地道:“你来得……正好……真好……我是受了伤,要不然……我和铁老儿的掌……剑……内功…三绝,天下无人能……及……” 萧秋水见对方气息若如游丝,知其难久于人世,黯然应道:“是……是……” 银瓶怪眼一翻,啐道:“是又何用!快……我跟你投缘,我把内功心法都传你,你要证实给……给后世的人看!” 萧秋水怵然一惊。铁骑接道:“我…传你掌功……剑法,你去跟我宰了他们!” 萧秋水慌忙摇首:“道长、道长……我……我不是武当弟子,怎能……?” 铁骑费力喝道:“胡说!传功全靠机缘,不一定同门同宗,武当近年来没有人才……你小子有才份,正好传我俩的衣钵……你…你不受也不成!” 萧秋水还想拒绝,但铁骑,银瓶二人,已不管一切,向他解说内功心法,剑气掌劲起来,萧秋水情知这是绝代奇功,而且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两位武林前辈眼看就要不支、盖世奇功眼看就要绝灭,萧秋水更不忍拂逆,所以他用心听,全神去记。 第11章 萧秋水记性强过人,但一直未曾好好练过武,但他因功力殊强,再修练其他武学。便是十分容易。可谓一点就通,开始只是存心不想忤逆铁骑、银瓶的好意,但一旦听的入神后、便浑然忘我,潜心进修. 如此约莫一十对时,铁骑,银瓶一面以一手抵住萧秋水之“命门穴”,“龙尾穴”,一面授以武功心法,萧秋水一面强记死背,一面设法融会贯通,又边感觉到内力源源涌来。 又过了一个对时,萧秋水大汗涔涔、犹如自大梦醒来,发觉铁骑,银瓶已经坐化,他大吃一惊、却听一人静静道: “你本来为啥事找老僧?” 萧秋水一看,原来是木叶大师. 萧秋水马上记起他追来这里的目的,忙递剑恭问:“大师,晚辈是浣花剑派第三代弟子萧秋水……” 木叶“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萧施主之子……”他脸色惨白,遍无血色,唇边仍不断涌溢山鲜血。 萧秋水忙问:“晚辈目睹大师以此剑战李沉舟,但此剑原属家严所有,不知……” 木叶苦笑道:“正是,你父亲谐同令堂等人,自剑庐地道,脱困而出,潜来少林,本来……” 萧秋水急问:“本来怎样?!” 木叶叹道:“本来己逃脱仅力帮之追踪,却不知如何、让未大天王得悉,沿途截杀,浣花一脉,全军覆没……阿弥陀佛.” 萧秋水轰隆一声,只觉脑门一阵漆黑,真如金星直冒,只觉找遍了千出万水,忽然都绝了路,绝了路了。” 木叶叹道:“我与七师弟遇上令尊时,他已奄奄一息,告诉我‘天下英雄令’还留在剑庐,幸好没有携带出夹,否则心给朱大天王搜去,而岳太夫人……却己被西夏所掳……” 虎豹大师接着道:“令尊把浣花宝剑交给我们,嘱我们要寻回‘天下英雄令'我们赶到烷花溪,才发觉方丈大师兄、福建少林主持等皆已被杀,故赶来峨嵋,决意要李沉舟交还个公道,可惜……” 虎豹说到这里,一口气接不下去。 萧秋水呆立原地,也看不出特别的悲伤。 他静静地的看着木叶和虎豹,这两大武林高千,为天下第一大帮帮主李沉舟所重击,已濒临死亡边缘。 木叶忽然胆魄一寒,并不是由自他此刻身体的残弱,而感觉出一种从未遇到的骇人怖人的杀气,来自萧秋水没有泪的双眸。 萧秋水再望向倒于地上的铁骑、银瓶的尸首……能掌握武林力挽狂澜奋救天下的正道人物,难道都这么一个个……!” 萧秋水忽然跪了下去,“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 木叶困难地道:"我知道你想求我什么。”他向虎豹艰难他说: “少林与武当,同为武林正宗,然各有归依,至多联手御敌,向未结合联盟,所奉所信亦自相异,无法合一同心,想是天意…只可惜两派武艺,博瀚深远,也因各持已见,未有融合会通。今日我俩既无望生回少林,不如……” 虎豹大师默然良久。“我少林及武当精英,尽殁于近日的江湖变动中,武林大局,确要人掌持……,就算背了门规,但为了天下人之福扯,我们也要违悼一次了……至于……至于两家所长,能否贯通合一,成一代宗师,则要看施主的天资福份了……” 木叶微笑道:“如此甚是。你起来.” 萧秋水茫然起立,木叶大师道: “你杀性太强,易喜易怒,本不合于佛门子弟,亦不适于道教门人,但要对付权力帮、朱大天王这等人,则非要你这等人不可……” 木叶一只手轻按萧秋水额顶,语音低微,萧秋水聚神静聆,未几二入如贴合一起,身上飘升白烟袅袅…… 虎豹大师默涌一阵,也柑掌往木叶之背贴去,并传少林练功绝技心法. 如此三人黏合在一起,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虎豹大师"咕哆”一声栽倒下去。 木叶大师长诵一声,圆寂端然。 只有萧秋水,瞑目未睁,依然在递增的内力与剧变的武功中沉洒忘返。 又过了很久、很久。 萧秋水一跃而起,居然收势不往,头顶“砰”地撞在洞岩上。 这一下吓得萧伙水一跳,全力猛收,但额顶依然撞中坚硬的岩石、扑簌簌一阵连响,数块岩石被撞得粉碎。 萧秋水跌撞几步,出得了洞,只见洞外优有微弱的叱喝之声。 萧秋水定睛一看,只见四人已心有余而力不足,在奄奄一息中仍作殊死战。 这四人居然就是章残金、万碎玉,与东一剑、西一剑。 铁骑、银瓶因悉心戮力使萧秋水武功增进,所以早殁;木叶和虎豹也口心力交瘁,使萧秋水尽得真传后亡毙。然而东一剑、西一剑与章残金、万碎玉却拼搏至今,胜负未分。 萧秋水才出来的时候,这四人己奄奄一息了。 东一剑蓝放晴首见萧秋水,竭力叫唤上,“喂,你来。”萧秋水走了过去,蓝放晴嚷道: “你给我过去,把他们给杀了,如果他往左闪,你走寅位,剑捏天子决,有"白虎奔雷”,剑尖取他‘保寿官’,如他往有闪,则‘五环鸳鸯步’,右‘采花灯’,左弓箭梢打,剑走中锋,若他退后,扶掌拦剑、你抹剑走‘天池势’,横扫他‘采听官’……”说到这里,蓝放晴叫道。 “这招就叫“东日飞升’!” 萧秋水听着,不觉模拟起来,蓝放晴等四人因已累倒.真所耗尽,故能指点,不能出招。 萧秋水深觉这一招高妙无穷,正在这时,那章残金气呼呼地道: “喂.小伙子,要是你使那一招,我既不退也不闪,右掌作切,左掌使斩,向剑身剑腹施压力,反刺你的‘凌灵’、‘福堂’二穴,兼打‘好门’、‘天仓’.那老鬼所教的一招,不是全都破了?!” 萧秋水本觉东一剑那一招“东日飞升”,已是精妙无穷,如今一听章残金的拳招,才知道是破解得天衣无缝,而且反击得令人无法招架。 只听章残金叫道:“这招叫‘残金破兵’,便宜你了,小子!” 四人为争一时之意气,斗争方酣,这时听西一剑白丹书叫道: “不怕。小子,你以右时反撞,问打‘中堂’,踏子午马、再转灯笼步,突然上路出剑,以九道剑花夺其‘山根’,记往,剑出要快直,但剑意如太极,意在圆先.” 白丹书一般一说,萧秋水忙深思默记。这时章残金一听之下,神色揪然。萧秋水豁然而论,几次喜得飞跳起来,这招的确是制住刚才那一招“残金破兵"的最好方法。萧秋水喜问。 “这招叫什么名堂来着?” 白丹书道:“书剑恩仇!” 原来东剑蓝放晴、西剑白丹书是权力帮的扩法,数十年来,跟朱大天王部的长老章残金、万碎玉斗得你死我活,也成了棋逢敌手,各人研究的招法,亦几乎即为克制对方的招路而设的,蓝、白二人着重剑法,章、万则注重掌式,止好打个棋鼓相当、都俱为剑掌之精华。 章残金一时惨然,万碎玉却在稍加思索后,即逍:“有了,他吸气退七尺闪开六尺……” 萧秋水不解,即问:“吸气又怎能先闪后避共十三尺呢?” 万碎玉被打断,甚是不喜,怒叱:“傻瓜,你气纳丹田的动作,分两次做,一次由鼻嘴吐纳一次由毛孔呼出,退时以踝运力,闪时则用趾步控制不就行了?只要有三十年以上的内力修为便得了.” 萧秋水十分聪明,一听就懂,但这种掌路身法却十分逆行倒施、萧秋水一时也无及多想,万碎玉接道: “你再施分筋错穴手,拿他左腕,但沉肘反蹲,跳虎步上,右掌穿插他‘旗门穴’,右掌劈脸……这招叫"玉石惧灭” 萧秋水稍为一呆道:“不可能。既是‘虎跳’,如何取‘旗门’……” 万碎玉怒骂:“小兔患子,虎跳时沉膝走玉环步不就得了?!” 萧秋水一听,完全通晓,大喜谢道:“谢谢前辈指教,这招连消带打.确能破去‘书剑恩仇’!” 只听东一剑叱道:“胡说。我只要走卯位,起震位,出掌双锋贯耳……” 这四人轮流争讲下去,虽无法动手,但依然要在一个青年陌生人面前争个长短,也不顾别人学到了多少,到了最后,四人心生恐惧。怕自己无招解对敌招,萧秋水即可过来杀掉自己,所以更把家传法宝绝招都抬了出来,而萧秋水又天生聪悟,加上四大高手指点,只要一点不明,四人便争相纠正。四人犹如泥足深陷,越吐露越多的秘技。简直不可收拾。 这四大高手的剑法、掌法,确实是冠绝大下,萧秋水默记吸收,真是受益良多。 直至四人声音逐渐低微了下去,原来各已油尽灯枯,心力全耗,而他们大部分绝艺,已皆传授到萧秋水身上去了。 他们起初指点得非常之快,后来越说越慢,因一般或熟捻的招式都己使尽,他们必须公开绝招或再创新技,始能破解对方的高招。 但因此更是伤神。这四人已濒临死亡。章残金这时正要思筹要挡白丹书的快剑连袭,苦思道:“……我先以左手‘铁闩门’,再平睁破排,以全刚出洞逼走……至于最后三剑…… 最后三剑嘛……” 白丹书的连剑共十七式,最后三剑尤其是“出剑如龙,收创若松”,气势无尽,章残金等一时想不到破解之法,其他三人亦然,章残金只好说;“我只好……用右鹤顶法拍打,右马提……提到左马之后,再起上…大庆刺虎势……拼个……拼个同归干尽……” 章残金这一说,其他三人,都“呀”了一声,但亦都无法可想,连白丹书出剑,纵然各自弃招,也无法自救。 第12章 四人脸色惨变。萧秋水一直在细听,并比作招式,以求准确,现下忽然道: “为何不走丹阳势,以双剑切桥,脚踢游龙,向削来之剑势闯破,反而能置之死地而复生呢?” 四人一时大悟,都喃喃喜道:“是……是…”章残金侧了侧脸,皱眉道: “晤?不对,要是双剑切桥,又如何游龙步势呢?” 萧秋水一笑道:“把少林扎铁桥马之稳重,融入武当圆形弧势发力于腰中,便可以完美无缺了.” 四人不禁都颔首恍悟。万碎玉倏然脸色惨变,涩声道:“你……你究竟是……是什么人?!” 原来四人都沉耽于彼此比斗厮杀之中,毫不觉意萧秋水这年青小伙了的本身,而今乍闻萧秋水能斟悟破解他们的执迷处,尽皆失色! 但此刻萧秋水己兼怀少林、武当、朱大天王、权力帮八大高手之所长、已经不是任何其中一人所能敌,更何况这八人惧已接近瘫痪垂死之边缘呢! 萧秋水道:“我是萧秋水.” 东一剑蓝放晴脸色惨白,呆住了半晌,忽然问:“如果九子连环,剑走官位,一星抛月,左脚迫你右趾,剑取印堂,…你怎么破解?” 萧秋水毫不犹疑答:“抢在剑先,剑尖飞刺来剑剑身,即可破之,是为‘飞星刺月’,专破‘一星抛月’式。” 东剑蓝放晴忽然长笑三声,然后口吐鲜血,惨笑道:“很好,……。尽得我之真传…… 没有想到我临死前……还不明不白……收了这么一个……天质聪悟的徒儿……” 蓝放晴说完了这句话,猛喷出一口血箭,缓缓仆地。白丹书沉雄地瞪着萧秋水,问: “如果对剑法比你高强但胆气不如你之剑手,要用什么剑法对付?” 萧秋水不假思索,即答:“剑愕之剑.” 白丹书一怔,问:“何谓‘剑愕之剑’?” 萧秋水神速地道:“即以拼命剑术,不借以剑愕作为打击,如此神勇必能毁碎对方剑锋之剑的锐气.” 白丹书一拍大腿,断喝一声道:“好!可以成为我西一剑高徒而无愧……” 话未说完,己断了气。 东一剑、西一剑先后毙命,只剩下章残金和万碎玉二人。 二人相顾良久。 章残金问万碎玉:“我们要不要问问他,看从我们那儿学了多少?” 万碎玉道:“好.” 章残金道:“你问吧.” 万碎玉道:“真正的掌功,是掌的哪个部分?” 萧秋水爽然答:“真正的掌功,是全身,不限于手掌一隅.” 万碎玉满意点头。章残金紧接着问: “若一双手掌被高手所制,你怎样?” “连掌势于全身,反击!” “如因掌受制以致全身无法动弹?” “则弃剑.” “剑?” “弃剑即弃掌。” “弃掌?!” “是。弃掌如弃履.” 章残金望见万碎玉,一字一句地道。 “够狠,能果决,方才是掌法,他比我们还绝。” 万碎玉没有答,章残金见他双目紧闭,已没了声息,方才知道他已死了。 章残金抬头望向萧秋水,道:“这便是名震天下的‘残金碎王掌法’,你要好自为之.” 萧秋水道:“是。” 章残金望向万碎玉的尸身,又望向白丹书、蓝放晴的遗体,苦笑道: “几十年来,一直到这凡日来……我们如生如死地拼斗……而今却有了一个共同的徒儿……” 他又笑了一下,笑意里有无尽讥俏。“你们先上路了,怎能留我一人?……这世间路上,我们已走得厌了……黄泉好上路呀……” 他说着眺望山谷远处的云彩,喃喃道: “真是寂寞……” 萧秋水侧了侧耳,要向前去倾听清楚,然而章残金头一歪,却已死了。 萧秋水在云雾间的山坪上,缓缓拔出了古剑。 云雾渐渐透来,似浸过了古剑,古剑若陷若现,终于看不见。 萧秋水渐渐运真力于剑身。 剑身又渐渐清澈。 剑芒若水。 这剑身就似吸云收雾一般,把云雾都吸入剑之精华内。 “几时,它才能饮血呢?” ——杀不尽的仇人头,流不尽的英雄血! 萧秋水望着霜霭白云,想起很多很多的往事。父亲英凛、慈蔼。卒劳的脸孔,变得好太好大,罩住了天地,罩住了一切。他又仿佛,见到他慈慧的母亲,在绣着他的征衣。 …仿佛是炊烟直送,晚霜初莅,母亲在灶下煮饭,一道一道的菜看,总是几手操劳,平凡的菜色也成了好菜。父亲奇*书*电&子^书在咳声中磨剑,在某次他发烧的时候,用温厚的大手摸压他的额头。 ……依稀是浣花一脉,众子弟在刷洗准备过新年,男男女女,喜气洋洋,并皆以不谣烧菜煮饭为耻。聚在一起小赌恰情,亚婶,阿霜逢赌必输,阿黄最烂赌,有次病得起不了床,还是要上桌来赌,可环、巴仔最不会赌,乱开乱下注,结果输到"仆街……"爆竹声响,一家欢乐融融,还有“十年会”的人,更是张灯结彩,帮忙打扫…… 可是现有都没了。 权力帮来了,摧毁了浣花剑庐,朱大天王截杀,杀害了父母,就在少林寺不远处。 只剩下寂寥的萧开雁,失踪的萧易人,没有消息的萧雪鱼…… 还有在这山头上——萧秋水和他的剑! 第七章英雄血!仇人头 人。斜飞入鬓的眉,深湛而悠远,空负大志的眼神! 剑。三尺七寸,古鞘,剑锷上细刻篆字“长歌”。 地。嵩山少林寺。 萧秋水跪在墓碑之前,没有恸哭,但泪流满腮。 雪已在树梢轻微消融。是雪来了吗? 一一是雪近了。 然而萧秋水却觉春寒料峭,忍不住抱紧双臂。 他背插的剑,也沾满了雪花。 古松旁,墓碑边,有三个人。 这三个人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他们知道,碑在,萧秋水只要未死,就一定会来拜祭的。 他们是曾与萧秋水“四兄弟”之一的左丘超然,以及广东五虎之一宝安罗海牛,以及珠江杀仔三人。 萧秋水缓缓自地上站起。 然后他向三人抱拳。 三人默默抱拳,向他行来。 杀仔还是不减当日威风,他小声说话犹音粗若北风怒吼:“萧大哥,我们两厂八虎,已经约好了帮手,总联络处就设在湖南,专门对付权力帮、朱大天王等狗贼的。” 萧秋水颔首道:“很好,很好。”目光即移向左丘超然。 珠江杀仔说得性起,继续讲下去:“我们就暂且把那组织称作‘神州结义’,乃沿用萧大哥所创的名字……” 萧秋水眼睛一亮,道:“神州结义’?” 杀仔“得”地一弹大拇指,搂着萧秋水的肩膀,道:“对!就是'神州结义’!我们这就去会合!” 萧秋水道:“我?要我去……?” 杀仔道:“是疯女、阿水姐她们要我和阿牛来接你的.” 罗海牛接着:“正是。他们现下就要开‘长江大会’,挑选盟主,萧大哥快去一趟。” 杀仔也甚得意道:“这些结集的人士,多是来自各地年轻武人,也有各派精英高手…… 他们都有胆识,不畏强仅,但近日来敢于抗暴者,自然以萧大哥为最,你去,他们一定选你……” “萧大哥是众望所归。”罗海牛长袖善舞他说,声音微带颤抖: “萧大哥是人中豪杰,我等特来请您过去一趟,并愿为您效忠,至死不渝,如若违约,天打雷劈,横尸神州……” 杀仔浓眉一敛道:“阿牛你又何必出口那么重呢.” 罗海牛淡然道:“因为我问心无愧.” 萧秋水一直被二人七口八舌地缠得腾不过来,好不容易才抢了这个机会问左丘超然: “你不是与梁大哥等一道吗?他们呢?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在找,找上了金顶…… 左丘超然木然。 萧秋水再问:“左丘,你……” 倏然之间,左丘超然出手。 一出手,左手拿住萧秋水尺挠二骨上的“曲尺穴”,右手拿住肩部扁胛骨与锁骨之“肩井穴”,左膝顶往左肋尾端之“笑腰穴”,右脚踩使足部之“涌泉穴”,一下子,制使萧秋水四处要穴。 萧秋水嘎声道:“为什么……” 左丘超然冷冷地道:“我不是权力帮的人.” 萧秋水哑声道,“你究竟是谁?” 左丘超然道:“我是朱大天王义子,我要拿的是‘天下英雄令’.” 宝安杀仔一听,怒眉上扬,眼睁得铜铃般大,“呀”了一声,大步踏来,伸手往左丘超然后襟上一揪,骂道: “你妈的王八兔崽儿子,你居然是朱大天上的伙计混出来的卧底?!你他妈的孬种孬到咱‘神州结义’来了?!你有没带眼识人呀你?!我宝安阿杀只要在,就捶扁你的猪脑袋…… 左丘超然默然,依然只用手擒住萧秋水,既没避,也不挡格。 萧秋水心中闪过一丝不祥之感觉。 就在杀仔大手触及左丘超然刹那,罗海牛闪电般拔出杀仔腰挂的石锤与秧钉,在阿杀愕然回身之际,他一钉就插在杀仔心口,血溅如雨,杀仔怵不敢信,罗海牛森冷着白脸,一锤就钉了下去。 杀仔的惨叫,动地惊天。 萧秋水就算还能出手,也看得出杀仔已无活命之望了。 第13章 杀仔捂胸喘息着,说一个字,流一口血: “你们……你……”他两边都狠狠地瞪着,终于带血的手指骂向罗海牛。 “我……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然后他就倒了下去。鲜血流湿了一大片,整大片的青苔和冰屑。 萧秋水冷然。 罗海牛阴毒的眼神望向萧秋水,满手沾血,一手持锤,一手执钉,向萧秋水一步一步走来,并且嘿嘿笑了起来。 萧秋水觉得那笑声好像那已死去的唐朋,他幽魂而且全是恶的一面呈现在面前一一可是他并没有毛骨悚然。 他冷冷地望着他,比他随便望着一条狗的眼神还冷冽十倍。 罗海牛桨棠笑刚了口,万分得意地道: “你又猜我是谁?” 萧秋水忽然道:“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人?” 罗海牛见萧秋水居然在这种情况之下,坯间得出这样一句话,真是吓了一跳,向左丘超然打了个眼色,左丘超然表示已拿得稳实时,他才敢答话: “我怎知道.” 萧秋水道:“我最喜欢的人,是仁、义、忠、信之士。最恨的人,是不忠;弃义、背信、无仁之徒,”萧秋水又补充了一句: “但这些都不是你。” 罗海牛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萧秋水在赞他。 可是萧秋水也没有骂他,所以他笑道: “原来你不恨我.” 萧秋水也笑道:“我当然不恨你。”他笑着又加了一句: “因为你根本不是人。” 他微笑望着因气而惨白了脸斜着鼻子的罗海牛,又轻轻问了一句: “杀害自己兄弟的人,能算作人吗?” 罗海牛忍无可忍。他一紧张,全身就抖,这可能是因为小叶候有年癫症之故。他很想长袖善舞,却总是舞不开来,他好久才从牙龈中进出几个字: “左丘,杀了他!” 然而左丘超然没有立刻下手. 罗海牛气得抖得像只冷冻了一夜的秃毛狗,忿然叫: “杀了他才搜‘天下英雄令’!” 左丘超然还是没有做. 罗海牛怒极,抖着声音叱喝: “你不忍做,我做!” 他拿着钉锤,大步走过来。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觉左丘超然眼色有些不对。 左丘超然在制着俯秋水,但他的眼神是哀怜的。 萧秋水却眼神悠远。 等他发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左丘超然松软如一团面粉般散垮下去. 罗海牛第一个意念想走,但因离萧秋水已太近,手中又拿着武器,而且他见过萧秋水出手,以为一定制得住对方,所以大喝一声,钉锤齐凿一一就在这刹那一一 罗海牛的腰背上‘突”地凸露了一截剑尖。 明亮的剑尖。 如雪一般的剑尖。 发着水波一般的漾光。 血溢出,掉落在草地上,腥红一片,但剑的本身,却丝毫没有沾血。 只是雪化恰在这时飘落在剑尖上,剑尖上有雪。 只沾雪,不染血。 一一宝剑“长歌”。 罗海牛的咐咙里格格有声,也许他还想强笑“嘿嘿”几声吧,然而此刻已经丙也笑不出来声音来,反而笑出血来了。 萧秋水冷冷地望着他,道:“这是你出卖兄弟,所得的报应。” 他”嗖”地抽回长歌剑。剑身依然一片清亮,“我杀了你来祭我的剑。”萧秋水又说: “它第一次就饮你这种非人的血。” 罗海牛似乎拼命想挤出一种笑容,使他死得漂亮一点,但就在他刚想展开一个笑容的刹那,他的神经已不能控制他脸部的表情: 他死得像追侮什么似的,甚是痛苦。 萧秋水在看着他的剑。雪亮的剑。 然而他想起昔日在五龙亭上的故事:那些勇奋救人,大声道出“永不分离的广东五虎” 的英雄好汉们。丹霞山上,在烈火熊熊中勇救罗海牛,守望相顾,可是现在… 血、洒遍了他父母坟上的青草。 以人血来悼祭,这算是血祭吧?他想。 一一杀不尽的仇人头,喝不尽的英雄血。 一一斩尽天下无义、不忠、背信,忘恩的人,交尽天下热血的好汉、洒血的英雄! 想到这里,萧秋水忍不往大喝一声,震得松针如雨落。 “杀。”” 萧秋水变了。 他有了他自己的剑,他自己的武功。 显然他不见了唐方,失去了唐朋。 他变了。 左丘超然卧倒在地上,不敢发出一声呻吟。 他竟对这曾朝夕相对的"大哥”,发出了第一次有生以来的强大恐惧。 他的骨节,就在他要发力折磨压制在萧秋水四处要穴上的时候。对方本无蓄力的躯体上,忽然自本来人体的最脆弱点,崩发出极其强大如排山倒海的功力,迅速且无声息地将他的劲道吞灭,击散了他全身的关节骨骸。 他全身已散,是萧秋水揪往他,是以才不倒下。萧秋水放手,他就松脱在泥地上。 “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萧秋水看着地上的罗海牛尸身,这祥地问。 他问的当然是还活着的左丘超然;既然已死了的罗海牛不会作答,左丘超然只好答话了: “他跟我一样,都认朱大天王作干爹.” 萧秋水冷笑:“他要那未多干儿子来干嘛?” 左丘超然一笑,有说不出的暖晦与苦涩.”因为他没有老婆.” 萧秋水忽然了解了左丘超然那苦涩的笑容指的什么了。 朱大天王喜欢的是年轻男子。那么罗海牛等在他麾下的身份、乃跟蛮童没有什么分别了。萧秋水于是也明白了:左丘超然为何与权力帮作战时十分卖力,偏又在生死关头不肯救他, 两帮人马比起来,反倒是权力帮光明磊落,正当正面。 攻击浣花剑派时,权力帮在攻,并与白道正面冲突,对消实力,不若朱大天王,暗中进行狙杀与抢夺“天下英雄令”的企图。 萧秋水暗中叹息。"你们愿意这样做?” 左丘超然没有摇头,他不能摇头,因为颈骨已扭伤,但他能说话。 “罗海牛自大,认为他长袖善舞,从善如流,地位应在其他几头小老虎之上,所以不惜出卖,第一个就先要格倒你,再由朱大天王另立首领,来取代你的地位,夺得领导‘神州结义’的宗主权。所以他要暗算你.” 萧秋水湛然的眼神望定他,“但是你呢?"他紧紧迫问。 “你又是为啥呢?” 左丘超然苦笑。“我的师父是项释儒……养父是鹰爪下雷锋……父亲是左丘道亭……我不忍他们死!” 萧秋水皱眉问道:“难道……令尊等亦在朱大天王的威胁之下?” 左丘超然因筋络之疼痛而不能言,萧秋水改换话题,急问: “梁大哥、老铁,小邱等……是不是在你们掌握之中?!” 左丘超然想点头,但稍动之下,痛渗出了眼泪。萧秋水接近他的背心,一股热流,周游左丘超然全身,左丘超然强撑一日气,答: “是.” 萧秋水又问:“他们在哪里?” 就在这时,闪光突现。 萧秋水跳开,飞剑居然一折,双双射入左丘超然眼中。 左丘超然惨叫,折断的手,兀拼命想抚脸。 那人飘然下来,剑光一闪,断了左丘超然一双手,左丘超然嚎叫,全身不发抖,声音如濒死的野兽低呜。 那人听了却笑了,好像左丘超然的鸣咽是说给听的笑话一般好笑。 就在这时,剑光一闪,左丘超然就没了声息。 剑芒是萧秋水手中发出来的。 但他的剑,就似全没出过鞘一般。 他的剑,刚才确是为了提早结束左丘超然的痛苦,而发出来的。 那人很年青,一双长目却很锋锐,开始敛住了笑,眯起眼看萧秋水腰间的古鞘剑。 “我叫娄小叶,”他眯起眼睛笑道,“我是一个很有名的杀手,你大概听说过吧?” 他道。 柳随风在走出浣花萧家的时候,曾记起适才在剑庐,感觉到一个少年高手的存在,然后他寻思索遍,有几个初崛的少年高手,包括了东海林公子,蜀中唐宋、唐绝,还有一人:就是这天山剑派的后起之秀娄小叶。 在当时,权力帮总管柳五脑中飞快闪过的资料是这样的: ——娄小叶,用柳叶剑。好斗,喜一切斗争、杀戮、骗诈、狙击。 但是在柳随风的档案里,他不知道娄小叶是朱大天王的义子,而已是义子群中的头领,最凶悍的一名。 天山剑派传到了“飞燕斩”于山人,己经到了鼎盛之际,不但门徒众多,连剑法也到了顶峰时期。 关山剑法向来擅讲究轻、灵、快、捷,但到了于山人手中,擅使长剑"如雪”,据说他曾以这一柄剑,攻得十六名使剑高手,一剑都来不及还。 而他练剑,在天山的壑谷绝崖间斩落飞燕,百试不爽,故名"落燕斩”。 这剑法厉害,还是其次,但在天山绝岭上向天空飞掠的燕子跃起斩落,轻功更要卓越,于山人的剑法,可以说已无懈可击,娄小叶是他的高足,却能自创一套巧妙的剑法。 这就是“柳叶剑”。 向来只有“柳叶刀”,无“柳叶剑”。 柳叶刀着重灵、轻、快、捷,娄小叶便把柳叶刀的打造方法与攻守招法,全都移注到剑上来。 柳叶剑法不斩飞燕,斩柳叶。 第14章 风中的柳叶,轻、飘、无依,更无处着力,比飞燕更难斩。 娄小叶则是站在水上出剑。 能足踞于水上以借力,比于仅穿掠于绝壁危崖间,又巧妙了许多倍,所谓“水上飞”,是极高深的轻功提纵术。 也只有在足尖能借水之柔力时,才能斩落水边之柳叶。 娄小叶一旦学成,杀生无数,奸淫、盗掳,无所不为,武林中也难有人制得住他。 萧秋水听说过这个人,是从他的好朋友林公子处得知的。 那时候东海林公子正是要找娄小叶比武。 林公子与娄小叶齐名,但林公子转述给萧秋水知道为何要追杀娄小叶时,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因为那时娄小时已在十日里杀了三十七名无辜的人:“其中泰半是不曾练过武,娄小叶仅是为了要研究他的剑法怎样才可以更完善无缺而杀人,并且尽量让他剑下亡魂的鲜血不致溅及自己衣襟上。他有洁癖。 第八章第一次决斗 萧秋水道,“很好.” 娄小叶皱眉问道:“哦,很好?” 萧秋水道,“我有一个朋友,叫做林公子,听说过吧?” 娄小叶眯起眼来笑道:“哦。他嘛,刀剑不分的家伙,想必也男女不分——为什么’很好’?” 萧秋水说:‘他想杀你,‘很好’的意思是:我可以代他杀了你。” 娄小叶一怔,旋又哈哈笑道:“你就为这点杀我?” 萧秋水道:“不止。” 娄小叶问:“还有的原因呢?” 萧秋水道:“因为左丘.” 娄小叶奇道:“你要代他报仇?!” 萧秋水肃然道:“正是。” 娄小叶诧异地道:“你忘了他出卖了你么?” 萧秋水穆然说:“可是他曾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兄弟一” “一朝是兄弟,一生是弟兄。”萧秋水补充地加了这一句。 娄小叶怔住,隔了好一会,又哈哈地笑起来. “这点我倒没料到。”娄小叶边笑边道: “不过我杀他,倒不是为了他出卖你,而是他想出卖朱大天王.“娄小叶敛住了笑,盯住萧秋水道: “他适才的话,有对天王不满之意.” 萧秋水冷冷地望定他道:“你是朱大天王的人?” 娄小叶点头,然后眯起了眼睛。“刚才你闪躲飞剑,身法好快.” “你刚才说要代林公子杀我,想必是要以浣花剑法来领教天山剑法的神妙了?” 萧秋水摇头。伸出一只手指: “我用浣花的剑,未必用浣花的剑法。如果真的是浣花剑法,那我的人是浣花子弟,就算用一根指头杀你,你也是死在浣花的剑下.” 娄小叶冷笑道:“天山剑派的真义,可从来没有光说不练.” 萧秋水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拔出长剑。 剑鞘斑剥,剑身雪亮。 古剑“长歌”。 “好剑。”娄小叶不禁脱口赞道。 然后他就拔出了他的剑。 真是一把神奇的剑。 这剑轻薄如纸,但美如仙物。 这柄剑竟似是明珠镶造的。 单只剑愕的钻石柄子,就已价值不菲. 娄小叶无限珍惜这柄剑,这柄淡弯如眉月的剑。 这剑不似用来战场上用的,而是应在家里当作瑰宝珍藏的。 这柄剑能在比斗中发挥多大的效用? 娄小叶眯起眼睛,小心翼翼地问:“这柄剑的价值,你的眼睛不盲,当然能看得出来.” 萧秋水点点头。娄小叶骄傲地道: “它不但漂亮而且还是一柄最能杀人的剑。” 一说完他就出了手。 一下子便分出了胜负。 而且分出了生死。 一下子是极快。 但在这极快的瞬息间里,有许多变化。 至少六七个变化,两三个心理转折。 娄小叶先出招。 他一剑斩出。他的剑招虽与师父于山人迥异,但仍是“斩”字诀多于“刺”字诀。 萧秋水横剑一格。 他用的是武当剑法的“横江势”拦住。 但在他的"长歌”剑才触及“柳叶剑”时,柳叶剑就”叮”地断了。 断掉的一截,约半尺长,恰好飞落在娄小叶的左手里。 娄小叶一手抄住,闪电一般,以断刃向萧秋水当头斩至. 其中已经包含了几个微妙的心理变化,即是娄小叶算准了萧秋水知道他重视这柄价值不菲的主剑,所以必用削铁如泥的"长歌”剑去抵制它。 而"柳叶剑"其实只是十分易折的,一经大力挡格,必定断裂,娄小叶趁对方得意于震断敌手宝剑之际,左手施真正的“柳叶短剑法”搏杀之。 这必能将萧秋水杀个措手不及。 这计划前部分完全成功。 萧秋水确用剑挡架,柳时剑确然中断——可是萧秋水看出了这一点,才故意去冒这个险。 ——对敌最好是以奇兵出击,否则:不防将计就计。 这就是将计就计。 首先,萧秋水断定不可能是浪得虚名之辈的娄小叶,不可能用一柄中看不中用的剑来自毁性命。 一一会用剑的人,断无可能用一柄不能用之剑。 ——除非是无用之用、方为大用的剑! 所以萧秋水故意中计,去震断对方的剑。 一一但他的心神并未被那剑的华丽所吸引。 断刃飞出,萧秋水己悟到娄小叶的计策。 就在娄小叶左手抄住断刃的时候,萧秋水已一掌劈了出去。 萧秋水的左掌切在娄小叶的断剑剑身上。 断剑极脆"崩”又飞折一截。 就在娄小叶的断刃劈至萧秋水额顶前一霎那,停往——因为另一断剑已飞射入娄小叶咽喉中。 这断剑插断了娄小叶的气管,摧毁了他的力量. 娄小叶动作顿住,败。 他倒下,死. 娄小叶想用那“柳叶刀"易脆的特性来杀他,他就用同样的特点来杀了娄小叶。 娄小叶等于死于他自己的剑下。 战斗只有一下子,但变化转幻无穷。 稀稀落落的掌声,自松林那边传来。 松林里走出一个人,淡青衣,沾雪花,微笑。 萧秋水目光收缩,感到亲切,也感到震奋。 一种如临大敌的震惊。 这人正是柳五。 柳随风。 柳随风一面拍手,一面笑着走出来,碎雪花在他走动时簌簌落下,他一定是站在松林里好久了。 “好.好剑法。对方用第一截断剑对付你,你借他第二截断剑杀了他,他临死时还握着第三截断剑……好,好,单止此役,已可列武林第一流高手榜上无愧.” 萧秋水看着这个人。这个传说纷异的人,曾经神奇地从和尚大师、天目、地眼以及一干武林高手的制伏与围困下神秘地消失。 这是一个武林中为头痛的辣手人物,行踪至为飘忽。 这人的可怕,甚至还在李沉舟之上。 柳随风笑了。 “我不是找你比斗的,帮主有令,待你和皇甫高桥分出胜负后,他才准我,甚或他自己,来跟你或还是皇甫决战、这才比较有意思.” 萧秋水缓缓收剑,没有答话。 柳五说:“我有三大绝技,这是武林人所共知的。其中一项,是杀和尚大师的暗器,想你必还记得,另外两种,我还没有施展过。”柳五笑了笑又道。 “你的武功:精进奇快,现在的实力,恐不在和尚大师之下。我本极想与你一战……但不敢个遵守帮主的命令。……帮主要我看你如问傅杀娄小叶、把情形告诉他.” 萧秋水道:“我也见过李帮主对敌之场面。他造成声势,使章、万两位前辈以为他要出击烈火神君,是故蓄聚平生之力,然而他却平静若定,并不攻击,致使章、万二位将体力全泄一就在这刹那,他才袭击,先伤章、万二人,再杀蔡位神。”萧秋水此刻侃侃而谈,与数月前于剑庐论剑时之相比,他前属武术之热心者,后者已是武学宗师之雏型。 “然后李帮主又搏杀木叶、豹象两位大师。他与木叶对峙,卸开木叶大师攻击的主力,却先击倒场外的次要对手豹象大师,井以此打击木叶大师战斗信心,再伤退木叶。……李帮主的出手、策略、兵法、斗志、武功、运用都是我平生首见,钦服之至.” 柳五深表同意地点头,道:“不管是与帮主为敌或为友,没有人不佩服他,除非是连佩服的程度都谈不上的人.” 萧秋水淡淡地问:“你来只是为了观战?” 柳随风笑着淡淡问了一句:“你说呢?” 风轻轻吹过,萧秋水却鸡皮疙瘩般一一凸起。 柳随风的话说得很轻,比风还轻,但在萧秋水的感觉里,柳五一说了那句后,连风都沉重若擂鼓。 柳随风曾失手被萧秋水擒过;但萧秋水的感觉中,他以前所见过所斗过的人,任何一人,只要跟柳随风一比,都不知落后到了哪里去。 萧秋水与人斗争,向未生过畏惧心,如今对站在对面随随便便的柳随风,却真正有了惊虑。 柳随风忽然一耸肩,道:“我也很想。”他的话如风送刀锋,他接着道:“可惜我不能。” 萧秋水感觉到风势都平和了下来,柳随风又说:“帮主不许。”萧秋水顿感如释百斤重负,全身都轻松了下来, “不过……"柳随风笑道:“总有一日的,只要你还在……” 萧秋水冷冷地问了一句:“只要你不死.” 柳随风笑了,笑意有隐忧如刀锋,他突然问: “你想不想知道梁斗等人的下落?” 第15章 萧秋水一震,道:“当然想.” 柳随风笑道:“左丘死了,不能告诉你:我却知道他们在哪里,” 萧秋水狐疑地道:“是你们干的,还是朱大天王的人做的?” 柳随风笑道:“当然不是我们.” 萧秋水道:“那你怎么会知道……,” 柳五哈哈一笑,神秘地道:“因为他们抓走的人中,有我们的人,我们的人留下线索,我就知道了……”柳随风一面笑一面说。 “我的答复不知能不能令你满意?” 萧秋水冷冷地道:“但你还没有告诉我他们在哪里。” 柳随风大笑:“你到陕西终南山看看吧,只要在灞水销魂桥上,找到一个没有钓丝的渔人,你就可以问到你想找的人下落了.” 萧秋水还在设法记注地名的时候,柳随风已随一阵风过而不见。 他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过来,带着笑意。 “我这样的轻功,你会是我的对手吗?” ——昔日地眼大师等十数高手包围,柳随风身负重伤,也是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一一风过处,柳随风就消失了。 ——这样的轻功,恐怕世间再也没有第二个,因为没有第二个柳随风了。 但是萧秋水静静地自忖回答了柳随风的活: “轻功不代表武功。” 第九章大雁塔里的秘密会聚 终南右城在长安。 李白咏终南山时云: “出门见南山,引领意无限。 秀色难为名,苍翠日在眼. 有时白云起,天际自舒卷. 心中与之然,托兴每不浅。 何当造幽人,灭迹栖绝献。 这是诗人李白在怀才不遇的寂寞生活中,只能托志于秦岭浮云。在天际自由舒卷。 长安古城中谪仙楼,是当年三大诗人所到之地,李白、社甫、贺知章都曾来过此地。 萧秋水虽寻人心切,但路过长安,总是会来缅怀一番,他准备在午膳之后,就赶去灞桥。 就在他细尝古城名菜之际,忽然楼上一阵骚动、嚣嚷,萧秋水大感奇怪。 只见两个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彪形大汉,一个手拿拐子棍,一个白蜡杆方天载,走了上来。 谪仙楼的几名伙计走上前去劝阻,那两人轻轻一拨,伙计们都如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老半天爬不起来,咿咿呀呀地呻吟着。 萧秋水看得大皱眉头;这时那二掌柜的也上前劝阻,恳求道: “大爷,两位大爷,小店是小本生意……求求你俩行行好事,约战摆在别处……” 那使方天戟的大汉喝道:“住口!我们约定对方决战的地方”,怎可以随随便便更改的!” 这时老掌柜也跑出来劝解,那两人就是不听,比较胆大的几个城里的长辈,也劝说道: “不行呀。…这里是有名之地,你俩看看,墙上还留有李白的题诗呢……不能在此决斗呀.” 又有人劝道:“在别人店里打杀,把人家楼店都砸了,叫人家吃什么来着……” 那使拐子棍的"啪”地反手一已,把说话的人打了出去。其他的人纷纷惊呼而退,哭丧着脸呜咽: “天啊……这个年头王法去了哪里?……天理何在呀!” 萧秋水着实按耐不住,拍案而起。 那使拐子棍与使方天戟的,稍闻异动,即有所觉,两人向萧秋水处望来,犹如两道森冷的电光。 萧秋水正待说话,突听一人怒叱道: “吠!你们两个狗徒,在这里作威作福,目无王法么?!” 说话的人非常年轻,眉清目秀,背插长剑,他身旁的人,年约三十,是衙门差役打扮,腰挂长刀。 那使方天戟的回骂道: “你又是什么东西?!” 使剑的少年竖眉怒道:“你有眼不识泰山,我是终南剑派第十一代弟子原纹瘦,他是我堂兄,长安名捕快'手到擒来’牛送之,你们还不走,就抓你们到衙府里去.” 那两名恶客一齐哈哈大笑出来声来。原纹瘦怒不可遏,他是血气方刚,怎能忍受此等辱笑,“涮”地拔出剑来,一耸肩,即跃过三张桌面,“呼”地划出一道剑花,叱道: “要你知道讪笑的代价.” 说完剑花一飘,如白云舒卷,直取拐子棍大汉的脉门。 萧秋水稍皱了一下眉头,心忖这少年出剑好狠,同时深心暗佩终南剑法的变幻与意态。 那使拐子棍的冷笑一声,辞然一夹,一双拐子棍,恰好把剑夹住。一脚踹出,“砰”地把少年原纹瘦踢飞出去,“砰”地飞出了窗口。奇*书*电&子^书 那衙役牛送之脸色大变,“雪”地拔出腰刀,站了起来。使拐子棍的冷笑道: “这等三脚猫功夫,也来唬人.” 那牛送之倒是毫不畏惧,大喝一声,一刀砍了下去! 哪知半途突出一记方大朝,架住大刀,反手一扳”"格登”一声,大刀折断,那大汉以朝尾白环杆回扫,“砰”地一声,又把这差役扫出窗外,落下街心去,窗外行人哗然。 这时楼下又"咯哆咯哆咯哆”赶上四名公差,想必是楼上发生事情:衙里派人巡视的,这四名差没,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都是缉拿悍匪的老经验,一上来就摆明阵势,拔出腰刀,楼上局势,一触即发。 萧秋水本待出手,既见官府有人出来,也一时不好贸然插手,免遭误会,正在盘算细想,忽见楼下唉呀连声,被挤出一条路来,人人都嫌恶地望去,只见一高大的黑汉,排开众人,大步地走上楼去。 这黑汉威风凛凛,人未到,声先到,大声喝问: “喂,幽州双鬼,我黑煞神来了!” 萧秋水心中大奇,这两人在众人围困之下,毫不变色,而今黑煞神一出,倒是十分戒备;想必黑煞神是难惹之辈。 黑煞神怒喝道:“你们还不下来迎接!” 那楼上两人又交换一个眼色,使拐子棍的道:“你自己上来呀.” 使方天戟的大汉道:“这儿有人阻挡我们的比武哩!” 黑煞神怒叱道:“谁?!是谁!好大的胆子!” 四名差役,一时相顾不知如何是好。那黑煞神大步走了上来,一双大眼睁得暴涨,呼噜呼噜地喝道: “是谁?!谁敢如此?!” 然后上得了楼,这人头几乎触着了楼顶,四名牛高驮的差仇还不及他的胸高,黑煞神大声喝问: “你们是么?!是不是你们?!” 四名差役连回答都来不及,己有一人,被他一抓一丢,丢了出去,半晌爬不起来。另一人被他拎住,一甩飞了出去,一人拿刀来砍,被他一脚连人带刀踢出。剩下一人想溜,被他一张桌子砸过去,荤七素八,晕倒当堂。一时间四个差役,全部解决了。 黑煞神拍拍手掌,整整衣衫,向那原先两人道: “好了。这儿干干净净,正合我们决一死战.” 这时长安城的人们已不知来了多少,全都聚集在谪仙楼下观看一面怨恨这些人的无法无天,一面生怕他们毁掉那些珍贵的文物,但却无人敢上前干涉。 那使天方乾的眼睛骨碌碌一转,郝然道:“好,咱们就打。好好在这里打一场.” 使拐子棍的也一吞口水,干笑道:“咱们这一战:非打个天翻地覆不可.” 萧秋水忍无可忍,正要出手,忽听一人道: “等一等.” 说"等一等"的人也是在楼上,不过是偏于屏风后阁子里一角,这是一个颀长的年青人,手里拿着一把长柄九环刀,威风八面. 他身边左右都有人。左边一人,又肥又矮,五短身材;右边一人,又高又瘦,竹竿一般。 萧秋水深觉纳闷,只好静观其变,到必要时才出来,只听黑煞神大骂道: “你是什么人?!不怕我黑煞神拔你的舌头吗?!” 只见那颀长青年挺身而出道: “你听过皇甫公子未?” “皇甫公子?"—这名字在萧秋水心里一闪而过:这名字怎的好熟? 只卫那黑煞神、使方天戟、使拐子棍三人俱脸色一变,愣然问道: “皇甫公了……皇甫高桥是你什么人?!” 长安城中的人,听得皇甫高桥这各字,也引起纷纷骚动。有些人正七口八舌在说话: “皇甫高桥……就是皇甫公子!” “皇甫公子行侠仗义,这次有他出来……” “一切问题可都解决!” “皇甫公子的人,一定能好好教训这三个煞星!” 那颀长青年含笑团团向楼下众人一揖,有礼地道: “诸位放心,皇甫公子吩咐过,任何人敢欺压民众,我们都不会放过他!” 楼下民众又自是人人道好,纷纷喝彩四起如雷,有人争相传诵道: “这人就是皇甫公子的拜把弟兄,叫做齐咋飞,旁边的是皇甫公子近身护卫,一个口做'竹竿’黎九,一个叫作‘冬瓜'潘桂,三人武功都很高.” “唉,不知是不是那三个煞星的对手!” 这时黑煞神哼声道:“喂,齐大管家的,我们三人没惹你,你也少来惹我!” 齐昨飞脸色一沉,道:“滚出去!长安城岂是容你撒野之地?!” 黑煞神大怒,哗哗叫道:“我是给面子皇甫高桥!你小子不知好歹,我先宰了你!” 说着“呼”地一声,全力掠起,带起一股凛然的劲风,袭得人喘不过气来,眨眼民到了齐昨飞面前,砰砰两拳击去,拳刚击出,臂骨已发出“啪啪”的响声。 第16章 齐昨飞一扬掌,双掌似无骨无力,却接下了两拳,突然一蹲,抄起九环刀,一刀回环拦扫。 这一刀之妙、之快、之准、真是不可想像,黑煞神狂吼一声,喷血,倒纵而出,排开众人,亡命地逃,街上人们唬得尖叫不己,只见地上一列血迹,才知黑煞神已受刀伤. 齐昨飞扶刀挺立。长安民众,爆出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就在这时,使方天乾戟与使拐子棍的,双双飞袭。 但同时间,那“冬瓜”和“竹竿”都动了。 黎九一扬手,手中多了一支白蜡杆,潘桂一动手,多了一支金瓜锤,在屯光石火的一刹那,方天戟拐子棍未击中之前,他们的武器已抵住了对方。 那两名穿着花花绿绿的"幽州鬼”顿住,大汗涔涔而下。那黎九冷笑道: “公子有令……放你们一条生路.” 两人缓缓把手中兵器抽出,转身行去,街心的人们看得一清二楚,正欲欢呼拍手,忽变作骇呼,原来那”幽州二鬼”凶性大发,方天戟与拐子棍,义向“竹竿”"冬瓜”二人背心刺出。 这连萧秋水也为他们捏了一把汗,大喝道: “小心!” 但在尖呼声中,那一高一矮两人,宛若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尚未回身,便出手,金瓜锤顶在使拐下棍的腹腔,白蜡杆点戳在施方天戟的喉头上,"幽州鬼”喉核滚动,良久不能动弹,更不能进一步用武器攻击,静了好一会,楼下才又欢声雷动,喝彩连天. 潘桂又缓缓取了武器,道:“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了.” “幽州二鬼",才知对方不杀自己,两人怔了一会,竟然“呼噜”一声跪下去,“咚咚咚”叩了几个响头,大声道: “皇甫公子圣明,幽州二鬼得饶以不杀,日后必当报答,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在长安百姓的力皇甫高桥喝彩之声中,使方天戟的与使拐子棍的,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抱头鼠窜。 “好!好!皇甫公子座下高手果然要得!” “这次幸得三位前来,否则小店不堪设想……” “三位能不毁一椅一桌赶走三个凶徒,确是神乎其技……” 只见齐昨飞等团团揖拜道: “我们只是作该作之事而已……” “这一切都是皇甫公子对我们耳提面命的…… “就连武功,也是皇甫公子亲传…… 萧秋水心头一震,他记起这“皇甫公子”是谁了。 李沉舟说过的话: “现下武林中最出风头的两个年轻人,一个是你,一个就是皇甫高桥;我不杀你们,除非他先杀了你,或者你杀了他之后……” 这“皇甫公子”,就是皇甫高桥! 萧秋水目睹这场闹市中的格斗,一方面感到敬佩,一方面却感到一种在他光耀、振奋的一生里,突如其来的一种阴影和滋味: 那是一种近乎自卑的心情。 ——皇甫公子那么有名,自己怎能跟他相比? ——他武功好、人缘好。单只是手下出来,就如此轰动…… ——李帮主实在错爱自己…… 一下子,萧秋水觉得普天之下,李沉舟反而亲近起来,好像知音一般…… 一唐方,还有唐方,如果唐方在,就好了。 萧秋水又记起在高山之役杀仔的催促:催动自己赶快到湖北去,“神州结义”的各路英雄豪杰,正在选拔新的盟主,而他和皇甫高桥呼声最高……” ——可是自己又哪里及得上皇甫公子? 于是他决定先不去管选拔盟主的事,先找到他失踪的兄弟们再说。 有了这种决意,他又踏实了起来。 一一世间的名和利,都来自于比较,争强好胜,都来自干不服气、但这一切,都不如他找到了他的兄弟,再过他那跃马乌江、神州结义的日子。 萧秋水定过神来时,齐昨飞第三人已在百姓簇拥欢呼声中,离开了现场。 萧秋水追上去:比刻他的心意无他,既无自惭或并比之心,只想和这几个可敬的人一交朋友,或者请他们代向皇甫公子问一声好,他萧秋水很服膺,绝不与皇甫公子竟争什么盟主之位。 开始是人潮汹涌,民众看完热闹之后,相僵散去,萧秋水不敢乱挤,所以赶不过去。 等到一出大街,人潮稀落,三人却显得有些张惶,急速疾驰,萧秋水大感纳闷,于是一直尾随,没有发声招呼。 越到后来,三人行迹闪缩,张望不已,萧秋水好奇心大作,所以也匿伏跟踪起来。他小时本就极调皮,谈起尾随跟踪,方法巧多,谁都比不上他。 又到一条巷子,那三人跟另三人碰在一起,稍为一聚,即又往前疾定,这下方令萧秋水好奇心大起,不得不一直跟踪下去了! 因为后来那三人,竟然就是被齐昨飞、黎九、潘桂三人打垮的黑煞神和使方天戟及用拐子棍的三名大汉! 为什么在长安城里,约定拼斗的三个敌人,却如故友般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在谪仙楼上,打得不可开交的六名高手,却如负重任地巧聚在这儿? 他们还要去哪里? 一一这些都是萧秋水满腹不可解的疑问。 这一行六人,到了长安大小两雁塔。 名诗人岑参曾有诗云: 塔势如涌出,孤高耸天宫。 奄临出世界,蹬道盘虚空。 突兀压神州,峥嵘如鬼工。 四角碍白日,七层摩苍穹。 下视指高鸟,俯听闻惊风。 雁塔亦就是当年白乐天一举及第的题名处:“慈恩塔下题名处。七十人中最少年.” 大雁塔几乎可以说是长安的标志,一一这六个人鬼鬼祟祟地来到大雁塔,要做什么? 当六人闪人了门帽时,萧秋水也掠上了塔层,倒挂金帘,如一尾无声之游鱼钻入了水草之中一般,萧秋水潜身于殿内梁上。 六人进到塔内,向中间原在塔里的一个胡须灰白的老头子行礼后,团团围坐。 七人容色,似对彼此都十分熟捻。 好一会,那老头儿长嘘一声道: “辛苦你们了。” 其他六人,都客气地欠身,其中“冬爪”潘桂道: “应该的,为公子爷做这件事情,我们可心里服气.” 大家又客气了一番。白胡老头和齐昨飞显然辈份较高,两人隐然是要角。齐昨飞笑道。 “……只不过下手重了些,要七阿哥吃亏了.” 黑煞神笑道:“也没什么。那些是猪血,一路洒过去,倒吓着了行人。齐老大也是为了公子爷,我蒲江沙还有什么话说.” 萧秋水心头一震:原来谪仙楼上的比斗,都是假的,只是唱一出戏而已。但他们的用意是为了什么呢?——为了皇甫高桥? 随着心里又是一动;蒲江沙却是大大有名之辈,外号可不叫作"黑煞神",而是绿林上有名的“七阿哥”,他来客串这套戏,又是为了什么呢? 那使方天戟的也接着赔笑道:“…七阿哥都不埋怨,我们刁家兄弟,吃的更是公子爷的饭,哪里有话好说的.” 萧秋水也是心头一悟,刁家兄弟——武林中确有一对刁家兄弟:刁怡保与刁金保十分有名——原来便是这一对所谓“幽州双鬼”的人物! 那老头儿呵呵笑道:“大家都是为了少君做事,甭客气——我们先后己用各种不同的方式,唱了许多出戏,只是少君不知道罢了.” 萧秋水心也闪过一个人物:江湖上有一名高手,也是有名的智囊:在皇甫世家做事,后来四大世家,即:南宫、慕容、墨、唐,问鼎江湖,皇甫家人材凋落,这人也未现江湖。 ——这就是外号人称“九尾狐”叠不叠,叠老头儿。 刁怡保有些担心地道:“公子爷知道我们这么做,不知会不会怪罪我们呢?” 齐昨飞笑道:“哪会!他不知道不就得了?!我们这般都是为他好,他不像那萧秋水,凡事出来自己闯,公子爷智能天纵,但极少出外,多在大本营里运筹帷幄,所以名声可能反而不及现在到处打击权力帮的萧秋水,——我们这样做,正是为他的名声呀。” 刁金保接道:“可是公子爷若知道我们这样做,恐怕他会不高兴的.” 叠不叠叠老头几道:“少主知道,的确会不悦。我们的做法,是为了少主能在湖北'神州结义’选拔中获盟主之位,光宗耀祖,重振门榻,击败萧秋水,建立实力,对抗权力帮与朱大天王,如此苦心,一旦他知道了,应不会怪责我们的.” 蒲江沙七阿哥道:“希望如此就好了,免得我们做恶人做了那么多之后,到头来得不到公子爷的原谅。” “竹竿"黎九笑道:“我服侍少主已一段日子,知道少上脾性,他视兄弟们如至亲,无论如何,他都下会因此而与大伙儿不睦的.” “冬瓜”潘桂也接道:“我们反正也没伤人嘛!客串一下,替少主打响名头,又有什么不好了.” 刁怡保脸有难色:“话虽那么讲,但公子爷的脾气……” 刁金保比较想得开,敲击拐子棍道:“哎,另管了,反正都作了嘛…”让什么萧秋水的当盟主,我刁老二不服气,捧公子爷上来,总是应该;咱们公子爷可不是像人家靠运气乱闯出名堂的,咱……” 齐昨飞笑着补充道:“咱公子爷是行大事不留名,十年如一日的哩……所以咱们就替他留留名!” 众人听得哄然大笑。并且继续谈下去。萧秋水在屋粱,终于明白他们聚在此地,所为何事,心里十分伤感。 第17章 ——这也许是因为看见,别人家有一群朋友,正在为他们所敬服的人做事吧。 萧秋水也曾经有过兄弟、朋友。而今他们都不在了,死了、或者失了踪、背叛、或者在远方。 萧秋水看到他们,也了解他们的若心——虽他们的手法未免接近欺骗,但用心却是十分良苦。 ——萧秋水欣赏他们,他欣赏有忠义的汉子。他不愿去揭穿他们。 他只想悄悄离开。 他正要离开,突听一声冷喝: “是谁?!” 这人又急、又快,声自梁下响起时,人已到了梁上,一股狂飙之气,己飞袭萧秋水背项。 萧秋水不用回头,已知来人是叠老头儿。 叠老头儿这一出手,便可知他武功比那六人中任谁都还要高。 萧秋水切掌一引,借力一纵,撞破窗楼、窜落飞掳,飞逸而去。 齐昨飞第一个掠出屋外,见萧秋水之背影,猛出一剑,但被对方一拂撞开;这时黎九、潘桂也掠了出奇*书*电&子^书来,潘桂跌足道; “糟糕,给他听去了!” 黎九道:“这家伙似在茶楼上那人……” 齐昨飞顿足道:“此人容貌,传说中与萧秋水酷似;如是他,给他听到了,传出去可糟透了!我轻功好,我去追他,你们守在这里!” 齐昨飞一说完,便如弹丸般射出。这里蒲江沙也自塔中跃出,叠老头儿也带刁恰保及刁金保自屋瓦上掠落。 潘桂道:“齐老大去追去了,他要我们留守.” 黎九道:“那人轻功好,只怕惟有齐老大和叠教师才追得上.” 叠老头儿沉吟了半晌,望向远方,终于道:“我们进去塔里再说。” 萧秋水此刻的内力充沛,从中提升了轻功,发力急驰,早把齐昨飞抛出老远。 他本来想早点离开长安,到灞桥看个究竟——可是走到半途,伸手向怀里一摸:——天下英雄令还在,古剑长歌也在,朱大天王的秘谱还在,独独是那本梵文真经遗失了。 ——遗失在哪里呢?想必是在屋梁上。 ——会不会给叠老头儿他们取走了呢?应该不会的。 那本真经,对凡人来说,根本是无用之物,但对少林而言,却是珍宝. 萧秋水决定返去取回。 ——他料定叠老头儿等意想不到他还敢回转。 ——说不定回去时他们也离去了呢。 ——就算遇上了,却也不妨一战,因为以他现在的武功,足应付得来,只要不杀人,不伤人,也不致酿成什么祸患。 所以萧秋水就回去了。 第十章塔里的血案和灞桥上的械斗 萧秋水做梦也想不到他回去会看到这样的景象。 他行近大雁塔里,己格外小心,特别绕过正路,往矮灌木丛中走去,再想掠上石塔,窜入大殿,取回真经。 他一面留视塔里动静,一面匍伏而行。 他突然踩到一样东西。 他踢在上面,几乎摔了一交。 可是此刻他武功何等厉害,稍为一跌步,即刻稳注。 他凝睛一望,即骇了一跳。 地上的”东西”是人。 是死人。 人、死得很惨。 由眉梢至下领,几乎被人一剑劈为两片。 死的人居然是“冬瓜”潘桂。 ——绝对错不了,因为尸旁还有他的奇门兵器“金瓜锤”。 萧秋水此惊,非同小可。 这时塔内有人跄跄踉踉,跌步出来。 萧秋水顾不及其他,抢步出去,一把扶住,却正是“竹竿”黎九。 “竹竿”黎九瞠住他,口咯鲜血,肋骨给全部打得折碎,无一根是完整的。 萧秋水推力于掌,输予真气,黎九怪眼一翻,居然问了一句: “你……你是……谁?……” 萧秋水疾道:“我是浣花剑源萧秋水。快告诉我,里面发生什么事情?” 黎九双目一瞠,喉头一阵抽搐,呕血道:“你……你……萧秋……水……杀人……凶手……” 萧秋水正莫名其妙,黎九却已倒毙。 萧秋水只好再定入塔里,未入门檄,即闻一片血腥,地上倒在血泊中的,正是习家兄弟。 萧秋水正是惊疑不定,才这么一下子,是谁下的毒手,心念一转。掠上石梁,见真经还在,稍为放心,收入怀中,又掠落了下来,见尸首群中,有一稍稍会动,即澄过去。 那人正是叠老头儿,背心正中一掌,伤得甚重。 萧秋水急摇撼问道:“是谁干的?” 那叠老头儿勉力睁开无力的眼睁,艰辛地道:“是……萧……萧秋水……”说完又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这一句话对萧秋水来说,可谓惊撼莫大,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总不能见死不救,便决意救活叠老头儿,再问个水落石出,于是推动掌力,灌输真气,以保住叠老儿的命脉。 这时大殿中另一角落,血泊中又有人呻吟,萧秋水因要全力救护叠老头儿,也没法兼顾。 这在这当日子时间里,忽然有人一面骇呼着一面掠进塔内来,腋下还挟了一人,正是黎九的死尸,一返塔里,完全呆住,目眺尽裂。 萧秋水见来人是齐昨飞,知他是为了追逐自己,方才幸免遭杀手,心中暗自替他庆幸。 齐昨飞却眶毗欲裂,见自己所追逐的人却在塔内,当下呼嚷道: “究意发生什么事情!” 连呼三声,十分凄厉,塔内层层回响。萧秋水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是好。 齐昨飞遥指萧秋水颤声道:“你……你是谁?……这里是谁……谁干的……?” 萧秋水感觉到叠老头几心脉已渐渐回复,稍为把真力一敛,道: “在下萧秋水……” 齐昨飞厉声道。 “你是萧秋水?"突听殿角的一人“哎”了一声,齐昨飞掠了过去,扶起那人,原来是七阿哥蒲江沙,膀膛至背门.被一剑贯穿、因天生魁梧,始能支持到现在不死。 齐昨飞垂泪问:“是谁……下的毒手?!……” 蒲江沙嘶声道:“是……萧秋……水,” 齐昨飞“嘎”了一声,蒲江沙却头一歪,饮恨逝去。 萧秋水这时透纳真气,己在叠者儿能支持生命的状态之下、撤力收回,这时齐昨飞轮舞九环刀,虎虎作响,嘶声厉问: “萧秋水!…你卑鄙下流!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一可是萧秋水并没有“这样做”。 萧秋水想要解释,对方的刀风已掩盖过他的声音。甚至掩盖过一切、遮盖过一切,一刀当头壁下。 若萧秋水换作未获“八大高手”悉心相传之前,就算功力深厚,反应过人,亦未心能在不能还手、不想伤人的情形下避得过这一刀. 这一刀劈下,萧秋水脸一仰,双手闪电般一拍,挟住九环刀,右脚已躁往对方左前屈膝之脚背。 轮舞生风的三十六斤九环刀,硬生生陡被定住——这使齐昨飞意想不到:而且左子午步给蹬住。一时进退不得,在这瞬间,萧秋水至少可以攻杀自己十次以上。 可是萧秋水没有攻击。 他只是飘然飞到塔梁上。 齐昨飞厉声问: “为何留下我?!” 萧秋水在第二个纵身之前,留下了一句极端无奈但又令齐昨飞无法领悟的话: “因为我根本不想杀你.” 离开了大雁塔,虽已寻回了少林真经,但萧秋水心头更是沉重。 ——为什么濒死的人,都一口咬定我是凶手? 一一是不是有人冒充我,狙杀皇甫高桥的部属? 一一这样做,是什么居心?有什么用意? 一一究竟是谁冒充我? 萧秋水不管一切,决定先到灞桥再说。 灞水汹汹,萧秋水心却沉沉。 他坐在消魂桥下,人却消魂。 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自己的亲属朋友、自己的梦想…… 然而再儿十年,再在桥个坐看的又是什么人?千百年后,是谁家年少坐此寻思?这些路过的行人,是不是换了又换,故事也是翻新又翻新吗? 萧秋水望着悠悠流水,如此端想着。 就在这时,几个人匆匆,走过桥上。 第一个人走过,萧秋水心神还没有回复过来,如生命的天空正一片空白,片思微情只是一只小鸟之影偶尔掠过而已。 紧接着第二个人走过,再度提醒了萧秋水的省觉——这人好熟。 这人也即在接蹬的人海里消失。但看三人的背影紧随又出现。 一一对了! 是他们。 这三个人当然是萧秋水认识的人。 但既不是兄弟,更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 这三人竟可以说是处心积虑,要整治甚至杀死萧秋水的人,但也可以算是萧秋水的恩人。 这三个人便是朱大天王麾下“长江四条棍”中留存的三人:字文栋、孟东林、常无奇。 这三个曾在漓江巧救跃落崖下的萧秋水——但却要折磨他,并擒他交予朱大天王,其中监视萧秋水的金北望却为一洞神魔左常生的弟子所杀,其他三人终被“剑王”屈寒山所擒,之后竟对权力帮臣服,在浣花剑派萧易人与蛇王在点苍山一役中,致使萧易人因这三人在现场而误信祖金殿为”烈火神君”,结果惨遭败亡之局;这三人虽说武功并不高,但所占的功劳,还令李沉舟也为之侧目。 但却今朱大天王震怒不绝。 朱大天工原遣部下之“双神君,五剑六掌,三英四棍”中的“六掌”(即六杀)出来,要在剑庐中当着少林方丈天正大师之面来收拾萧秋水,乃为报复主北望被杀之辱,亦显然是起自朱大天王对“长江四棍”的重视,如今“四棍”中其他三人公然背叛,且为权力帮立了他们原在天王部属时前所未有的大功,使得朱大天王无法下台,气得七孔生烟。 第18章 萧秋水见这长江三棍走过,微微一怔。 然而三人并未发觉在江畔沉思的少年就是萧秋水。 三人匆匆而行,十分闪缩,似正在走避什么强仇一般。 就在这时,这李白诗中的“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的消魂桥。蓦然变成了杀气腾腾的断魂桥。 忽然所有的行人,男的、女的、老的、幼的、健全的、残缺的、商人。农夫、妇女、工人,全部变成了刺客。 他们手里拿着各种兵器,例如一个妇女,一扬手,花篮打出,花篮边缘都是蓝汪汪的刀片! 一个老农夫,挥舞着锄头;一个书生,招扇上”叮”地弹出锐刃;一个老鸨母,踢出的布鞋上,吐出三叉尖刺的机簧。 一刹那间兵器。暗器全向孟东林、字文栋、常无奇三人攻到。 也就在同这一刹那间,萧秋水不但惊觉出此情形、还发现了另一种情形。 不知何时,桥上那端、已出现了一个端坐着的人。 身着蓑衣,但裹身一片紫殷殷的劲衣,还可以透视得出来——草签低垂,似在专心钓鱼,钓竿却是无钓丝的! 常无奇、孟东林、字文栋三人武功虽不俗,但无法抵挡这些来如潮水般无匹,愤怒的人群或刺客。 字文栋已倒了下去,他是中了三次重创才倒下的,才一倒下,立被分尸,身上至少被切成三百多块,连耳条都切碎成四片,简直令人不忍卒睹。 常无奇已负伤。孟东林有惧色。刺客中也倒了两名。 局势非常紧张。其中一个烧炭打扮的工人挥舞铜牌高呼: “叛徒!今日教你们知道背叛天王的下场1” 常无奇与盂东林自知难以活命,但又十分恐惧落在这班朱大天王的人手里,所以死战。 在背水一战的情况下,常、盂二人,又杀了一名对手,但对方人多,常无奇忽给一人抱住,他脸色惨白,全身瘫软,惨呼道: “我……我知错了!我……愿到天王面前认错……” 那烧炭工人模样的人冷笑道:“还有你说话的机会么?"他将手一挥。 立即有一人,取出牛耳尖刀,割掉了常无奇的舌头,常无奇疼得惨嚎不已,又有一人,一脚踩住他咽喉,居然像杀鸡一般,掏出一张刀片,细细地割!” 鲜血一直涌喷,常无奇要挣扎,另四人扳掣住他的手,又有四人,拿木钉凿穿他的手背与脚腔骨,钉在地上。 常无奇的惨呼,真是令人心惊魄动。 孟东林瞥见,更不敢投降,虽惧得魂飞魄散,但无论怎样,都不肯就擒,反而振起威风,一棍砸碎了一人脑袋,却给那领袖模样的人,从背后撞中了一牌,口吐鲜血。 常无奇犹未死绝,喉管“格格”有声。 萧秋水既怵自惊心,也觉狙击者手段太过残忍,忍无可忍,忽听那渔夫悠然道: “上钓哟.” 只见他竹竿一挥,一尾鱼则自水中跃出,自动落入他的鱼篓里。 萧秋水心中暗惊:这人没有鱼丝,居然以一引之力,挑起水中游鱼,落人篓中,这种动力、手法、准确,皆非叠老头儿等人所能及。 这时常无奇已断气,孟东林又着了一刀,情形十分危急,萧秋水顾不了这许多,一反手,双手一抱,用力一拔,竟拔起了一株杨柳树,他大喝道: “呔!就算是处置叛徒,下手也太辣!” 他这一喝,果然都停下手来,萧秋水连根拔起杨柳树,本要吓退这干如狼似虎的恶徒,现在他们人人都住了手,可是无一吓退,反而向萧秋水迫近来。 那烧炭模样的人尖声问:”你是谁?干什么的?!"管什么闲事!” 萧秋水见对方来势汹汹,只得横树当胸,道:“我是萧秋水.” 那人大笑道:“哦,这样正好,我是天王的义子,叫做杭八,外号"铁龟",你听说过未?” 萧秋水一愣,这名字倒是听说过。 杭八之所以有名,是他做过的事不敢承认出了名,而且他手上的铜牌,进可攻人,退时只要往牌里一缩,根本让敌人攻不着他,非常古怪。 至于这人如何当上了朱大天王的义子,萧秋水可从来没有风闻过。萧秋水倒不怕杭八,杭八武功再高,也不会高过左丘超然。只是敌人个个都杀红了眼睛,要制住他们,是件麻烦的事。如果以杀止杀,杀害那么多无冤无仇的人干嘛? 就在萧秋水沉吟当中,至少已有四个人飞跃过来,挥舞兵器,要乱刀砍死他。 萧秋水在桥之这一端。 杭八的人在桥的那一端。 桥中有那渔夫。 那四人要飞越那渔夫,才能过得来攻杀萧秋水。 就在那四人跃起的同时,他们四人的额头,突然都多了一个洞,血洞。 然后他们跃落的所在,便成了桥下滔滔流水。 那渔夫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埃。 然后他用一种出奇好听的声音道: “又四条鱼.” 杭八等哗然。不断有人冲过去。 那"渔夫”迎了上去。 开始时萧秋水还担心,那“渔夫”势孤力薄。 所以他想冲过去——但他一直只看到“渔夫”的背影,那“渔夫”似一直杀了过桥那端去,井没有人可以绕到“渔夫"的背后来。 然后他看到那“渔夫”一直杀到了桥的彼端——而桥上都是尸体。 一一至少二三十具尸首。 跟着下去是桥那端更多的尸体。 那些凶徒都拼红了眼睛——结果只染红了他自己身上的衣衫。 那“渔夫”的鱼竿,不断发出“啸,啸"的急风。 然后对方的人不住地倒下去。 “你是谁?!” “一一难道是那妖妇?!” 这语音凄惧无限。 “不成,真的是她啊!” “我们拼了!” “不可以,太厉害了!” “决逃!” 杀到最后,地上又多了一、二十具尸首,其余的人一轰而散,那“啸啸”的急风终于停了。 那“渔夫”顿住,回身,他竹签低垂,萧秋水看不清他的脸容——只见他转一个花巧,再把竹竿轻巧地插在他腰带上。 这时桥上寂寂,桥下流水依旧。 桥中横七竖八,倒的都是尸体,而且都是一招毙命的。 萧秋水抱拳搭问:“敢问一一” 这时孟东林惊魂未定,扶桥栏巍巍立起,惊恐无限地问:“你是——” 这在这时,忽然桥下冲起一道水柱。 水柱升起时,阳光照指下,五彩斑澜。 水柱里有一个人,也在同时间出了手。 “啪”地渔夫的竹笼被打飞。 但渔夫的竹竿也刺了出去。 水柱一闪而落,落回水中,水柱已一片殷红。 一人快若游鱼,已向下游迅速游走。 萧秋水认得那人,脱口叫道:“雍希羽!” “柔水神君”雍希羽! 朱大天王座下两大神君之一雍希羽,竟然在这人手上竹竿下一招败走。 那人被打飞掉竹签,露出瀑布似的乌发。 那人干脆一甩,把身上的蓑衣都扔掉,迎着阳光下,抬头,那人身上一片蓝如晴天,眼若秋水,朱红的唇,健康的肤色…… 一一原来是个女子! 只听盂东林惊呼道: “是紫凤凰!” 萧秋水只见过红凤凰,白凤凰,没见过紫凤凰。 权力帮柳随风柳五大总管麾下,有“一杀,双翅,三凤凰”。 萧秋水已在丹霞绝岭见过“红凤凰”宋明珠,旋又在剑庐,见过“一杀”卜绝,“双翅”:左天德与应欺天,也遇到了“白凤凰”莫艳霞。 是役,卜绝终殁于天正大师之“拈花指”下。左天德与应欺天则死于太掸真人手下。莫艳霞亦为救柳五而死。 柳随风的六名得力手下,现此只剩下了“红凤凰”宋明珠跟这位“紫凤凰”高似兰。 ——宋明珠是辣手而热情的凤凰;莫艳霞是冷做而真情的凤凰;高似兰呢? 高似兰仰起头,阳光照在她脸上,她说: “我不是为救他的,而是想趁此伏杀朱大天王的人的。” 萧秋水微唱道:“朱大天王惩罚叛徒,手段也未免太刻毒一点下.” 高似兰昂然道:“权力帮惩罚叛逆,也不会好多少.” 萧秋水一笑道:“其实别人服你或叛你,全因为你自己的态度而定,不必如此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高似兰冷笑道:“你自己呢?当你兄弟背叛你时,你做得到吗?” “……”萧秋水默然。 高似兰说:“我其实已在很多地方听说过你。你的弟兄背叛你,因为你也不能维持他们任何的生活条件——无论名、或利,金钱或地位,你都要靠闯,他们就更惨了——有多少人能靠理想活一阵子?能能够永远凭理想活下去?!等到事情真的来了,生存、家人、爱情、事业等等诱惑,他们要走,你且由得他们,难道你能做什么?你既不像权力帮这么有组织,也不像朱大天王那么有势力!” 萧秋水涩声道:“……我一向部且由得他门去……只要他们不反过来出卖我们的人.” 高似兰仰着脸,甩着乌发,一笑,很妖媚。 “我喜欢杀人,就杀人。看不顺眼的,就杀,不像你,很多感情。造成了很多无奈。一个人要闯荡江湖,就得要洒脱点。拿得起,放得下,才是大丈夫本色!” 萧秋水沉吟半晌,道:“高姑娘,就算你说的有理……我还是想先知道我兄弟朋友们的下落.” 高似兰露齿一笑,开朗地道:“你知道了他们的所在,就得去找他们……那儿是龙潭虎穴,你去了,只有送死,那你满怀大志的一生,可能就屈不得伸了.” 萧秋水沉声道:“如果一个人连'明知不可为而为’的勇气都没有,那么虽生犹死。 第19章 爱身以欺心,廉者不为,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所取,则虽死优生.” 高似兰怔了一怔,清脆地如银铃地笑了一阵,眼波抛向萧秋水道: “好,你去死吧,你的弟兄为朱大天王所部的费家人所掳——” 萧秋水脸色大变,惊惶道:“费家?!” 高似兰冷笑肯定地道:“对,费家。” 萧秋水大叫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母亲就是费家的人……” 高似兰每一句话冷如剑锋:“没什么不可能的。你的识见也未免太落后了。费宫娥是要阻止朱大天王对付浣花萧家,但是孙天庭杀了她。没有孙天庭,又如何得知浣花剑派的地道?……没有费家其他的人出手,萧西楼、萧夫人也不可能全军覆没了。” 萧秋水骇然不信:“但我外祖父,他,他,他怎会做出……” 高似兰道:“我是柳五公子部属中负责传递讯息的,我的传闻部有根据,一定正确,你毋怀疑。……费家势力,早已没落,没有朱大天王撑腰,势必坍台,或给权力帮灭了。他们要求朱大天王支恃,朱大天王要得到‘天下英雄令’……费宫娥不从,孙天庭只好把她杀了、孙夭庭后来也后悔了,费家老大把他也杀了……” 萧秋水悲愤若狂:“我外祖父、祖母……他们……都已……” 高似兰颔首道:“父子相残,夫妻相杀……这在武林中,没什么稀奇的,为求权利,不择手段,你感到不习惯,便无资格当一武林人……你试想想,没有费家老大费渔樵亲自出手,就算朱大天王加权力帮联手,你们那干讲义气的朋友,能一声不吭跟着就走,而不战死或一拼吗?不可能。” 萧秋水恨声嘶道:“他们……他们抓走梁大哥他们……是什么居心……?” 高似兰淡定地道:“他们既杀你父母,得不到'天下英雄今',即怀疑它仍留在剑庐。但我方权力帮己包围浣花溪一带,有柳五分子坐镇,他们也不敢轻入,便鼓动白道中人与权力帮先拼个玉石俱焚,他们再捡便宜——可惜互拼结果,是一把火,烧了浣花总舵,于是他们认定'天下英雄令’,定必在你们身上,因你们从剑庐听雨楼等地活着走出来的……” 萧秋水想想;也极是有理。要不是那晚自己和唐方走去洗象池一带,恐怕也必然无幸。 费家身列三大奇门之一:即"慕容、上官、费”,却作出这等卑鄙下流的事情来。 高似兰一甩长发,继续道:“梁斗等就是不知,所以才误中途香,束手就擒。但他们一身硬骨头,就是不说出‘天下英雄令'的下落。因为只有你和唐方逃得出来,费渔樵怀疑是在你身上,所以四处捕你,又对他们严刑迫供……” 萧秋水嘶声道:“你……你又怎知道这些……?!” 高似兰"格格”笑道:“我当然知道。因为你朋友中,恰好有我们布下的一个伏子。费家的人捉了他们,而他就用极特殊的方式把事情都通知了我们,而他如今还落在费家的人的手里。这答案你满意未” 萧秋水握拳道:“而今费家的人把他们藏到哪里?!” 高似兰眯起了大眸子,问。 “你真的要去?” 萧秋水斩钉截铁地答: “去!” 高似兰摹然转身,一竹竿飞去,刺穿了在旁听得愕住了的盂东林之喉咙。 萧秋水怒道,“你——” 高似兰平淡地道:“他知道得大多,留他不得——要想活下去[奇書網整理提供],在武林中求存,就得心狠手辣,这点你们仁人侠士,可真的说不清楚.”说到此处,昂首高翘,真如一只仰首倔澈的蓝凤凰,在阳光下闪闪发出光耀。”"他们就被囚在终南山东峰,华山'老君庙'内。"高似兰稍微颔首又说: “费渔樵一家高手,都布伏在华山各路 第十一章终南山上 “费家”——这名词在江湖上,不仅代表一个家族,而且还代表一种特殊的势力。 姓费的人家,每个大城里都常见,但一直到隋唐时“饮马黄河双枪大将军”费耿正出来时,费家才慢慢在江湖人心中,建立了独特的形象。 直到宋初费天清,武功高强,又在西土一带练得各种异术,尽悉传予其子;费盂亭、费弗亭、费季亭三人,自此之后,“费家”逐渐成为一个武林人心目中相当不可思议的家族。 到了费渔樵的曾祖父费玫,不但精通天文、数理、医术、相学。卜卦,还在东瀛一带练得忍术、剑道,但他回到中土时,己然垂老,将绝技悉传费金人后、即撒手尘寰。 费金人即费渔樵之祖父,并有四个儿子,即费飞天、费晴天、费殷重、费仇。四兄弟继其父,正式创立“费氏世家”在武林中熔赫一时。尤其是老四费仇,武功最高,在一次武林盟主竞技赛中,连败十七名一等高手,几乎跃登室座,后被慕容世家中的慕容世情打败,差点活活气死了费金人。 慕容世家除武功高绝,有名的“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外,对易容等杂学,也十分渊博;费仇被慕容世情所击败,心怀不甘,因而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两家斗争。 慕容世情是时虽然年轻,但惊才羡艳,这一场两族之争,继续了整整二十年,结果费、慕容两家俱元气大伤,费殷重、费飞天早年战死,费金人因要苦练绝技,结果走火人魔,全身瘫痪, 而费家嫡系仅存的费晴天与费仇,又起阅墙;费仇锋芒过人,费晴天忍无可忍,终于成仇,于是费家分裂,费氏力量大力削弱。 故此届年选拔的武林四大世家中,只选了“慕容、墨、南宫、唐”,费家只名列三奇门中的“慕容、上官、费”之未。 费晴天与费仇苦斗的结果,要到下一代解决。费晴天有一子一女,男的叫做费骨送,女的叫费维维;费仇却有两子,一个叫费耕读,一个就是费渔樵。 费家的人依然拼斗不休。费耕读与费骨送,就是这样互拼身亡。费晴天巧施暗狙,斩掉了费仇一只脚,却误信了费渔樵的投诚,终于被这年方二十岁的冷毒侄儿所毒杀。 更荒谬的是费晴天之女费维维,竟下嫁杀父仇人费渔樵,于是两家合并,又成一家,不从者皆被费渔樵的人诛杀。 费渔樵在二十五岁统一了费家。于是费家声望又告大增。费渔樵在三十岁时,名气如日中夭,使得费家重振声威,并角逐“武林四大世家”,而且野心极大,欲居座首。 这次他横扫武林,先后击败上官、南宫世家,再险胜墨家代表,却命运不济,遇要了唐老太太之得意传人唐尧舜,终于一败涂地。 这下对费渔樵打击甚大,三十五岁后,全心掌理门户,一旦牵涉江湖时,多下手狠辣,动辄杀人,而且钻研异术,费家的人变成了武林中的一个“神秘帮派”,据说有十二件巨案、惨事,可能都是费家一手策划的。 这个费渔樵有二子二女,长子费逸空,次子费士理,都在江湖上令人闻名色变的人物;女儿的名望也不低,长女费鸦子,下嫁长安封家,次女费鸣儿则早夭。长子费逸空丧妻,次子费士理已娶妻,并且是皇甫家的后嫡:“摘叶飞花”皇甫漩。费宫娥则是费渔樵之远亲。 费家的旁支、分系不算,门徒弟子也除外,单止嫡系的高手,就有费渔樵本人,费逸空、费士理、费鸦子、皇甫漩、封十五等。而费逸空有两子:费洪与费晓,虽然年青,在武林中也大是有名。费鸦子亦有二女一子,江湖人称“封家费氏,二剑一刀”,亦是相当难惹之辈。还有一个费家中极有实力的年轻高手:费丹枫。 也就是等于说,萧秋水欲要救大侠梁斗等,则等于与费家为敌。 要与费家为敌。至少也得与以上那么多不易惹的高手为敌。 ——这种梁子,就算权力帮,也未必愿意挑。 也许就是因为不愿挑,而费家又加入了朱大天王的背景,柳随风等人正要藉费家来除去萧秋水,或藉萧秋水来除去费家。 无论是哪一方面获胜,对权力帮都大大有利。 萧秋水苦笑。 他感觉到连阳光罩下来的光线,也是苦的。 紫凤凰临走时,头还翘得高高,她人也高,就像一只很倔傲的凤凰。 “你要与费家为敌,我也不阻你,我在这儿等你,是柳五公子要我完成的责任。” “你的死活,本就不关我事。” “反正费家现在正要到处引你出来。你只要去到终南山,就会遇到费家的人。” “也许……我也会去终南山,或者上华山,亲眼目睹你怎么死去吧!” 萧秋水终于上了终南山。 终南山云烟围绕,宛似仙境。 萧秋水想起:他一生中很多重要的战役,多在山中或水边进行。 山是名山,水是名水,山水能留名千古,但他那些战役呢……随着山的风化、水的流逝,如人的消殒般逝去…… ——他在水边望见唐方渐小的身影在崖边…… ——他在山上目送唐刚带走了受伤不知生死的唐方…… 他真想折回川中去找唐方。 可是他还是到了终南山。 而且往华山翻越。 到目前为止,他还未遇见所谓的“费家的人”。 萧秋水往长安南行约五十里,经“弥陀寺”后至“流水石”,再转至“兴宝泉”“白衣堂”、“大悲堂”、“甘露堂”“竹林寺”“五佛殿”,但见山中森林蔚绿,清石灵泉,秀发莫已,类近江浙山水。 第20章 然后再经“朝天门”,景色至此,仰望可见三峰并峙,高耸云端,云烟围绕,有说不尽的舒情与苍寞。 过“五马石”后,即登“一天门”。“一天门”虬松苍藤,石隙奇状。岸岩奇突,与“胜宝泉”的“漱石枕泉”各具奇胜。 然则萧秋水却无心赏胜,只从“圆光堂”的沙弥处得知,近日在终南岱顶,亦即北五台(就是“文殊台”“清凉台”“灵应台”“舍身台”与“岱顶”共列五台,另岱顶之西有“兜率台”“太乙台”等,不在此列)、常有陌生人来往。此乃自岱顶“圆光台”所传达的消息。 萧秋水于是决心上岱顶。 如果费家的人匿伏在华山,那终南山就是他的前哨,欲图攻到中心,先毁了前哨再说。 上访顶的险道上,一直有两个人,跟在萧秋水不远处,高谈阔论。 萧秋水初以为这两人是为跟踪他来的,所以十分留意,后来听他们的谈话,知并无恶意。 “你看,一路上来的寺庙,挂满了什么御赐的匾牌,每个皇帝都有,好像替他们供奉长生殿位似的,真是无聊。”较为高爽利落的男子说。 “简直讨厌死了。小时候母亲强迫我念《论语》,啊呀呀,一个字,七八个意思,五六种读音,什么古今字呀、考证呀、注释呀,真是我的妈。孔子的话,很有道理,这点我承认,就是文章太刁难人了。”另一个精明精悍的女子接道。 “胡说,”那高的男子道:“你真没念过书,孔子是‘述而不作’,书不是写的,而是他说的,他弟子来誊抄,就是手抄本啦。” “嘿”那矮的女子说,“那么文字艰深,势不于孔老夫子的事了。我知道了,孔子可能写作慢,讲话快,他就请人来当他的文书,他来说,别人来写……” “是了。孔子写作不擅长,这点倒是发人所未见呢……” “说不定他在创作上还有挫折感呢……他弟子促他成书之后,还到七十二国去周游,定必是推广他的著作……” “喔,当时他的名声一定是不够响,各路关系没有搞好……反观老子,就聪明得多了。” “何解?” “老子的道德经,人人朗朗上口,都不是‘道德’两个字吗?!” “有道理……没料你我两位大学问家,在此明山秀水间,研究得出一段学者们皓首穷经未解的公案!” ——诸如此类的无聊对话,实令人喷饭,而两人犹津律乐道;萧秋水心下里倒有点觉得,这两人的疯疯癫癫,有点像死党邱南顾和铁星月。 不过他为求小心起见,一路上还是用他母亲一路上所教的易容法,化妆易容,扮成一个镖头打扮的人。 费家跟萧家原有渊源,但费家既心狠手辣,杀死萧秋水之祖父。母在先,萧秋水也与之情断义绝,即准备与之展开一场舍死忘生之战。 登顶后但见大气沉沉,俯视群山,如浪波之折叠,真不知是俯视海洋,还是尽瞰群山。 萧秋水心头感慨,眼界空阔,但心中依然有蔡回。那两个“怪人”即行去圆光寺,萧秋水尾随,进得了寺里,香客、杂人、游旅都非常之少,萧秋水忽闻一似甚熟悉的声音在问: “请问大师,近日来可有见到一名姓萧的青年施主谪居贵寺?”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敝寺并无此人。”那僧人又道: “真是奇怪,近日来常有人来此间起萧姓檀越,不知所为何事?” 萧秋水听得心里一动,返转头去,只见探问的人就是那两名两女。 只见那两名男女十分失望、怅恫的样子,一个大声道:“萧秋水是位好汉,我们是闻其名,负长剑、背行装、带一腔热血,来找他的,大师若知道,请赐告。” 另一人也道:“我们久闻萧大哥令名,所以来投,可惜一路找下来,萧大哥似已不出江湖,直到长安,才得一渔人指点,说是先行赶到终南,或可遇见,所以才前来……” 那老和尚歉意道:“阿弥陀佛,世俗事之欲望,贫僧久己绝缘,不知世间出了这么个人物……可惜贫僧并未见过。”说着作礼离去。 这两人十分懊恼。萧秋水本已隐绝失意了一段时间,现听得二人闯关万里,前来寻找自己,心下十分感动,一腔热血都贫腾起来,在这沁凉的灰蒙山间空气里,直想长啸作龙吟。 这时忽听一人冷笑道:“萧秋水有什么了不起?” 另一人冷笑道:“他只配替我倒洗脚水。” 还有一人慢条斯理地道:“只有猪才会找他,供宰。” 三人说毕,哈哈大笑。 有三人几乎在同时间霍然回首。 其中一人,就是改装易容过后的萧秋水;另外两人,就是那两疯疯癫癫的男女。 只见在膳食堂的桌上,斜里歪气地坐了三个人。 三个年青人。 一人十分桃达,一脚屈惭挂在长凳上,一眉既高,一眉既低地望昔对方;一人一脸煞气,一手卧案,样貌十分威凛。 另一人则双目垂视,始终没有抬起头来,似场中发生的事,与他无关一般。 这时五人对峙,所散发出的杀气,顿令全场都蓦然感受到,截然静了下来。 那高挑长发青年一拱手道,“在下人称秦风八,这位是义妹陈见鬼,请问有何得罪之处,阁下何必出语伤人?” 那较矮的女子也正色道:“你伤我们不要紧,要骂萧大哥,却要交待则个。” 那桌子上三人中的两人,又哼哼嘻嘻地笑起来,愈笑愈忍俊不住,终于抱腹哈哈大笑起来。 那两名青年,气得鼻子都白了。 而且笑声越来越响,原来他们背后,也有一男二女,在捏着鼻子嗤笑。 秦风八怒问:“笑什么?!” 那两个女子中,浓妆艳抹的那个嗤笑道:“这么怪的名字呀,男的却似女的,女的却似男的!” 另一个装模作样的女子道:“——找他?萧秋水是你干爹么?” 那个阴阳怪气的男子也道:“你们要找萧秋水,不如找我们:费家”一一” 他接着说下去: “萧秋水的冗弟朋友,全在我们处作囚中客哩。” 费家的人! 萧秋水立起警惕。 猜这两女一男的形貌,显然便是费鸦子的一子二女,“二剑一刀”。 而那在座中的三人又是谁? 萧秋水此番首度与费家的人接触。 费家的人显然不知道那镖客打扮的人就是萧秋水。 陈见鬼怒道:“你们擒萧大哥的兄弟朋友,有何居心?!” 那浓妆艳抹的女子道:“你这是多问!” 陈见鬼瞪眼道:“就算是多问,因为是我的事,我是要问的——”他昂然接下去道: “我虽未与萧大哥谋面,但私下当他作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那装模作样的女子道:“那你就先在黄泉路上等萧秋水好了。” 一说完,“刷”地抽剑。 同时间,另两人,一人拔剑,一人猛拔刀。 在拔刀剑的刹那,阵势己布成。 三人双剑一刀,已围住秦风八与陈见鬼。 三人包围,气势凌厉。 秦风八兀自笑道: “没想到未见着萧大哥,却先打了这一场。” 陈见鬼哗道:“也好,先杀这一场,好给萧大哥作个见面礼。” 萧秋水听得热泪几乎夺眶而出。而“二剑一刀”阵势,即要发动,就在这时,只闻一个女音呼道: “慢着!” 另一个女音叱喝道: “萧秋水的事就是我们的事,要打架,算我们一份!” 萧秋水一听这语言:好熟。蓦然回首,只见两人已掠入场中,正是: “疯女”刘友与紫金阿水! 广东五虎中的两名女虎将! 萧秋水一见心中大悦,但他们却认不出萧秋水来。 只其见疯水跳入场中,劈面对秦见八、陈见鬼就“嗨”了一声,道: “我门也是从老远来找萧秋水的。‘神州结义’盟主的事,萧秋水非去不可,但至今仍未露面,我们也是得一蓝衣女子指点,上山来找……恰好碰见你们,哈!可真是同一道上的啊。” 阿水想挤上来说话,一不小心,却给炉角绊了一交,“叭”地跌得荤七素八,刚齿怒道: “可恶!” 萧秋水看见为这两个不速客而犹在莫名其妙、愕在当堂的陈见鬼与秦风八,不禁暗笑,顿忆起昔日的风云人物—— ——大肚和尚之奇特、铁星月之放屁、邱南顾之歪理、李黑之古怪、洪华之朴实、施月之急直、林公子之自命风流…… 终南山绵亘不知若千里,兄弟、朋友,——你们都在哪里? 那浓妆艳抹的女子叫费心肝,装模作样的女子叫作费宝贝,那阴阳怪气男的,就叫费澄清。 这二人都是费家之后,除了精干刀剑之术外,都有一两手绝艺、他们眼高过顶,本就没把中原武林高手放在眼底里。 费澄清膛然问道:“……你们……是一伙的?!” 疯女刘友道:“既都是萧秋水的朋友,当然是一伙的!” 秦风八“得”的一弹拇指,道:“对!既是萧大哥的兄弟,自然是同一路的!” ——萧秋水在江湖上名气大,但武功本来不高,有这么多人矢志同心追随,不依靠势力的支持、或世家的撑腰、更无钱财的力量做后台,他的倔起,全凭是志气、侠气、正气的感召,才使到素不相识的人服膺。 第21章 费澄清大喝一声,一刀扫了过去。 刀锋本来砍向秦风八,中途一回,反扫疯女。 疯女陡遭此变,急危不乱,张口一咬,竟咬住刀身。 费洽澄甫动,费心肝与费宝贝的长剑,也就动了。 两柄剑如两柄闪动的银蛇,直向秦风八、陈见鬼背心刺来。 阿水怒叱一声: “让我来!”人已如旋风,抢了过去,起时,撞向费心肝,抬膝,顶向费宝贝。 于是阿水与疯女,跟费家“二剑一刀”就打了起来,反令原先的陈见鬼、秦风人二人,有无从插手之感。 这“二剑一刀”配合起来,至少已经变幻了二十六个阵势,随时因情况而改换,对疯打狂斗的刘友和阿水说来,是无比的压力。但刘友和阿水奋勇闯阵,也是这“二剑一刀”的克星。 陈见鬼、秦风八见五人打作一团,难分高下,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座上三人,举上轻桃的,也引颈张望,样貌威煞的,也凝视场中,惟有中央那年轻汉了,身裹锦衣,依然不抬头,不举目,望着桌上他前面的一双筷子,宛若那双筷子长了对翅膀似的,任何事物,都换不掉他的专注。 第十二章秦风八与陈见鬼 费家三姊弟的刀剑之阵,一波三折,原本是冲杀千军万马之中,而又能回身互救,首尾呼应的战阵、普通都是在以寡敌众的情形之下施用,费家姐弟,一向自恃过高,所以此战阵换作敌寡我众之时,围杀一、二人之战术,反而无从发挥。 疯女的疯癫泼辣拳法、阿水的跌撞碰砸拳路,把费家三姐弟打得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情势又变。 费澄清的刀身,“嗖”地逐然遽长,成了扫刀,费心肝与费宝贝的剑身,也骤然加长,变作长刺,刹那间兵器机簧发动而变形,使阿水与疯女猝不及防,身上都挂了彩。 但是这两人不挂彩倒好,一旦受伤,更加凶猛:“两广十虎”,无一不是从市井中一层一层打上来的,身经何止百战,所以越战越勇,疯女使出“疯癫拳”,阿水则使出“跌撞拳”。 “疯癫拳”的秘诀就是“疯疯癫癫”,“跌撞拳”的秘决也就是跌跌撞撞,这本来都是犯兵家之大忌,但在最险中求胜却是兵家之上策,这两种拳头,故意破绽百出,但因以绝对个人意旨为中心,反而把对方千变万幻的攻势,消解于无形。对方只能打起十分精神,以应付这种疯狂的拼决。 疯女为人甚是大路,不像一般扭忸女子作风,所打法大开大合,眼看几次要被刺中,可是对方也怕与之拼个同归于尽,只好跳闪逃开。 阿水天生残缺,马步浮摇,她却利用这个特点,碰撞顶靠,连消带订,反而逼住了敌手。 一时之间,费家“二剑一刀”,大力吃蹩。三人忽然长呼一声,刺、刀骤折为二,三人俱变成双剑双刀,展开奇异刀剑之阵,砍划而至。 但也在同时间,阿水和刘友同时长啸一声: “破锣!” 这一声长啸过后,两人猝然抢攻。阿水一头撞入费澄清怀里,费澄清双刀不及封锁,“砰”地被撞得口喷鲜血。 费心肝挥剑求救,疯女大喝一声,双脚飞起,费宝贝双剑一拦,反斩疯女双腿,但突然间“嗤嗤”两道飞快的影子“啪啪”地打中了她的脸颊上,只觉臭味难闻,人却金星直冒,一交坐倒。 原来疯女在刹时间,踢出了所穿的鞋子,击倒了费宝贝,费心肝疯病女阻得一阻,阿水己返转过身,却一交跌了下去,费心肝只觉前人影空,双腿却已被人紧紧箍住:疯中“嗖” 地一口沫液,吐在她脸上,一时不能见物,“砰”地挨了一拳,飞了出去,半晌爬不起来。 一时间,费家二姊一弟,尽皆倒地不起。 原来阿水与疯女的“破锣”一句,是彼此的暗语,此语一出.两人就将平时配合无间的“疯癫拳”与“跌撞拳”得精华发挥,力挫强敌。 两人虽已击倒“二剑一刀”,但受伤亦不轻,气喘吁吁。这时场中忽又多了两人,原来是那座中三人,也没见他们怎么动,却一下子来到了场中。 那两人自报姓名,浮滑的青年说:“我是费家费洪。”威猛青年道:“我是费家费晓。”费洪嘲讽地道:“你俩居然汀败了费家的三个没用的人、就让我们教训教训你们。” 原来费家成员,也各有成见,费逸空、费鸦子两系,因承继费家衣钵问题,也闹得颇不愉快;但费渔樵昔日深受家庭分裂之苦,所以全力压制,才不至酿成分裂,但也成势成水火的现象。 “不公平!”只见一镖师打扮的黄脸汉子道:“她俩已战累,你们此时挑战,不公道!” 费洪、费晓相顾一眼,心中都暗想:此人易容!但都不知这两撇胡子的堂堂大汉,是什么来路,费洪当下冷笑道: “什么公不公平!看所谓的广东侠女是不是盛的!” 真是吹胀不如激胀,阿水第一个憋不住,跳起来大呼道: “好哇!小兔崽子,就算是车轮战,老娘也挑下了!” 阿水一跳出来,疯女当然没理由让她独战,也跃了出来,叱道: “呸!有胆放马过来!” 费洪嘻笑道:“这就对了。” 一说完,手上多了一柄剑。 这柄剑也没什么奇特,但费洪眼睛不瞧敌人,只盯着他自己的手中剑。 阿水、疯女因此也戒备起来,全神贯注。 费洪忽然将剑迎风一抖,剑身居然寸寸断裂、又似被一条细链穿在一起般,变成了千蛇百星,犹如暗器,又如千百道剑,向两人罩来。 就在此时,费晓也出手了。 他用的是十字抢。 阿水、疯女惊退,十字枪就拦在她们背后。 阿水一弯臂,一闪身,箍住了十字枪,正想运力一锄,扳断枪身,但十字枪一抖,旋转“嘶”地割入了阿水的胁下去。 疯女那边也同时遇险,那口“千蛇百星剑”突然却似有什么力量一般,迸喷了出来,千身点剑片,扫向疯女身上。 才一照面,疯女、阿水已然不敌。 费逸空嫡系的高手,果然比费鸦子外系的子弟强多了。 就在此时,一声断喝,一条人影飞来,一阵急抓乱拨,居然以一双空手,把剑片尽皆扫落,铿锵落地。 也在同时,另一条黑影一闪,一出脚,不偏不倚,把十字枪予尖挑起,血肉飞溅,另一脚却阿水踢走。 疯女与阿水死里逃生,犹有余悸,回首一看,却见陈见鬼、秦风八二人,心里都有“再世为人”的感觉。 费洪、费晓二人脸上却变了颜色。 费洪这才重视起来,怒问:“你们……究竟是哪一帮哪一派的人……?” 陈见鬼冷笑直:“你总听说过‘丐帮’吧?” 秦风八冷冷地道:“那你也听说过‘丐帮’有两大护法吧?” 费洪变色道:“两位可是……可是外号‘阎土伸手’和外号……”‘钟馗伸腿’的…… 两位高人?”语态上已不知客气了多少倍。 陈见鬼道:“我就是‘阎王伸手’。” 秦风八道:“我就是‘钟馗伸腿’”。 费晓插口道:“我们费家……跟丐帮素无怨隙,两位因何来汤这趟浑水?” 秦风八脸无表情地道:“因为是你们先惹上我们。这两位……姑娘……是因为救助我们,所以才伤成这个样子的。这原是我们的事,我们当然不能坐视。” ——他讲到“姑娘”时,目光斜瞥阿水、疯女两人,邋里邋遢的,凶巴巴的,真是有些尴尬,几叫不出口。 费洪暗笑道:“那我们赏面给两位兄台,也不对付这两个婆娘,这下两不相欠,可得了吧?” 陈见鬼板了脸孔:“不行。” 费晓勃然问:“为什么不行?!” 秦风八道:“不行就是不行。你们已刺了人一枪,又有千奇百怪的剑狙击,差点都害你们弄出人命——就这般算了?” 陈见鬼接口道:“更何况……你们刚才语气中侮辱了萧大哥……” 费洪诧问:“萧秋水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陈见鬼断然道:“没有关系。” 秦风八道:“家帅裘无意,对萧大哥的印象很好,这趟西来,也无非为了劝萧大哥角逐‘神州结义’盟主一事。” 裘无意是丐帮帮主。——但萧秋水却不认识裘无意。裘无意如何得知萧秋水可敬之处,倒教萧秋水费解。 ——但是在权力帮未崛起前,丐帮属天下第一大帮,声势骇人,现在虽然声威大减,但费氏兄弟依然不敢随便树此强仇, 费洪强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两位对萧秋水,也并无什么渊源,不如就此算了。……” 只听秦风八冷冷地道:“如果费兄这番话,在咱们亮出字号之前说的话,那一切都好商量……” 陈见鬼斩钉截铁地道:“等到现在才说,不过是趋炎附势——投人情讲!” 费晓佛然道:“他妈的的王八羔子,真以为老子怕了你下成?!拼就拼吧!” 一说完,十字枪“呼”地一划,戳了出去! 陈见鬼闪电一般,双手已扣了十字枪的交叉点上。 就在这时,十字枪突然断了。 原来不是断了,而是从中折而为二,费晓左手执另一端,端尖突然弹出一截棱形铁刃,直捅了出去! 这下变化极快,棱刃己刺入陈见鬼的左肩。 陈见鬼却丝毫不觉痛苦,右拳己挥击,打中费晓。 第22章 “嘶”地棱刃撕下陈见鬼丘臂一截衣衫,才看出陈见鬼的这只左手,是铁铸的: 费晓被打飞出去,咯了一口血,可是他手上的兵器,又有了变化。 十字枪的枪尖猝然离柄飞出! 陈见鬼飞起,仍被枪尖钉中大腿。 在电光石火一接触间,费晓被打得重伤倒地,但陈见鬼也伤了一条腿。 只听秦风八冷冷的道:“费家的兵器,神奇得紧呀!” 费洪皮笑肉不笑地道:“费家的暗器,也不逊色!”突然,一掌拍出,秦风八一拦掌,格开一招:费洪又一招手,打出四颗琉璃球! 费洪一出手,秦风八已跳起,霎时间他已踢十四脚,把琉璃球都踢了回去。 本来他这一下是反守为攻,但可怕的是,那四颗琉璃球才一触及他的脚尖,便炸成烟雾。 浓雾红色。 “不要呼吸!”秦风八一面捂住鼻子,一面大呼,他是怕庙里的香客吸着了,会不得了,谁知刚呼叫完,脑中一阵昏眩,只听费洪桀桀笑道: “倒也,倒也。” 原来费洪这琉璃球,是没有毒的.但与秦风八先前所对的一掌,却含有剧毒,烟雾一起,秦风八要捂住鼻子,便中了他手上沾有的迷药,全身发软,费洪得意地笑着走近。 就在这时,秦风八忽然跳起,踢出。 费洪早料到秦风八会濒危反击,所以早有准备,一杨手,又打出六道晶光。 这六道晶光,有快有慢,有的呼啸、有的问光、分六个角度,攻击秦风八。 但是秦风八却并不是向他跳来。 所以费洪的出击落了空。 秦风八是跳向那烟雾袅袅的大香炉,一脚踢过去。 香炉夹着灰与烫辣的香火,迎头罩下来。 费洪大叫闪身,因吞着香灰,声音一哑,眼不能视,秦风八一脚喘出,刚好命中,费洪一面捂脸,一面咯血,情形甚是狼狈。 但是秦风八已然力竭,萎然软倒,想是毒药发作了,无法再支撑下去。 费家费澄清、费心肝、费宝贝、费洪、费晓与阿水、疯女、陈见鬼秦风八力拼的结果,是两败俱伤,玉石惧焚。 这时在战斗中、烟雾中,一直没有抬过脸来的青年,忽然抬头,目光如上,大喝,桌子粉碎,拔刀,飞跃十上人,到了秦风八身前,一刀斫下去! 这下突变,陈见鬼、阿水、疯女三人鼓全力截击,但三女虽分三道防线分袭来人,但在同时却被反弹了出去,伏在地上,喘息不己。 到第三道防线,来人才稍停下,只见目光锐厉,一张脸不知怎的,就是不像人的长相,全脸发黄,目光发黄,像患了黄疽病的人一般.可是却令人不寒而栗。 他稍停着,双手抱刀,竖与眉齐, 费洪忍痛笑道:“这是我们费家年青一代第一高手:费丹枫。” 陈见鬼等听到这名字,知道:“自己真的快要见鬼了。 费丹枫在江湖以及世家中的地位、类似昔日费家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费仇。 费仇连挑十九高手,几乎重振费家声威,差点就跃登“武林四大世家”首座——如果不是遇到了慕容世情。 费丹枫是六十年后,费家最出色的后代。 费渔樵最赏识的就是费丹枫——虽然费丹枫并非嫡系所出,但他却是在费家子侄中,最具才华及最有杀伤力的一人,就像一颗大海中的明珠,虽非人造的夺目抢眼,却自具连城价值。 但这几年来,费丹枫因练奇门杂学,不但人心大变,连容貌也大为变更,——也许他一心想承继费家的衣钵吧,但这点利欲也唆使他成为费家中杀人夺权取名获利最凶最狠的一人。 然而费丹枫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他十七岁即击败大行山之王薄小天、二十岁在一夜之间,连败“长山四四义”,而且在诗坛上,被称为“诗鬼”,诗风淬厉狂诞,在书坛中,也被誉为斧笔,每一笔俱有大点刷下来,如惊天地,位鬼神一般的厉烈。 费丹枫主掌在终南山,就是等于守住了费家在华山的咽喉。 而他阵守的三年来,从来没有人,能过得了他这一关。 他决定要杀死秦风八,再杀陈见鬼、阿水、疯女这一干人。一个活口也不留。 他不希望与整个丐帮为敌。裘无意的威名,虽略不如少林天正、南少林和尚、武当太禅,但绝对在其他十四大门派掌门人加起来之上。费丹枫还想闯荡江湖,且还要崭头露角,这还得要“神行无影”裘无意的提携,他野心愈大,愈不想开罪裘无意。 所以他更加决心要杀人灭口。 杀掉丐帮两个护法,也许有一日,这使到他更容易当上丐帮的长老。 ——这就是费丹枫无所不在的野心。 就是费丹枫踌躇满志的时候——他每次杀人,因掌握着,‘生杀大权”的这个意念而兴奋得全身发抖——忽然有人喝道: “住手。” 费丹枫勃然冒火,他慢条斯理地斜盯过去,其实要掩饰自己被人所阻的愤怒——只见一两撇胡子的黄脸汉子。 费丹枫马上意识到:这人是经过易容的。 易容的手法,是费家的,而且十分粗陋,令人一看就看得出——但是这人却令费丹枫感觉到,此乃平生劲敌!所以他又兴奋得全身微微抖着。 “你是谁?” 那人掀开了易容之物,好一个眉清目秀但英悍神气的青年! 费狄不希望多结怨隙:今天上终南山来的人,看来都不怎么好惹。于是问道。 “这是我们自家的事,不跟你有关。” 那汉子道:“跟我有关。” 费丹枫冷冷地,冷冷冷冷地,再问了一次: “你,是,谁?” 那汉子静静地,静静静静地,回答这句话: “我是萧秋水。” ——萧秋水来了! ——萧秋水终于出现了! 受重伤的阿水和疯女,忍不住雀跃欢呼,但都不能宣泄心中的喜悦。陈见鬼与秦风八却直瞪了眼。 ——这人哪,原来就是我们要我的人! 费丹枫目光收缩,一字一句地道: “你,是,萧,秋,水?” 萧秋水没有答这一句话。他反问: “我的朋友呢?” 费丹枫一脸狠色,道: “闯得过了我这一关,再到华山去找吧。” 费丹枫说完,心里却一凛,怎么能这样子说话!好像这人已能过得了他这一关似的,自己已透露出他朋友的困囚处!他转眼一看。萧秋水眼睛里己有了笑意。 可恶! ——不能愤怒。愤怒易败。 费丹枫立即这样告诫自己,可是他又因自己意识到“败”而懊恼着。 然而秦风八、陈见鬼都亮了眼睛。萧秋水果然是萧秋水!一上来第一句后,就是问他朋友的下落! 第十三章第二次决斗 费丹枫信任他自己的刀,他的刀有十六种变化,任何一种,都足以使一流高手丧命,费家的所谓“变化”.不是招式上的“变化”而是致命、恨辣的、融合各种奇门异木的“绝招”。 “你既是萧秋水,便活不下终南。” 萧秋水淡淡地道:“我不下终南。我上华山。” 费丹枫怒道:“把‘天下英雄令’拿出来!” 带秋水眼光注视远处,仿佛只有终南那山、那水,方才值得他一看得。 “你配吗?” 费丹枫一下子愤怒得全身抖了起来。 一一不要生气,费丹枫,不要生气! 他暗自警告自己,一面抑制愤怒。 偏偏萧秋水的眼里又似乎有了笑意,仿佛以为[奇書網整理提供]他的发抖是闲为惧怕—— 一一我才不怕你! 费丹枫终于按捺不住,一刀劈出! 刀风霎时间布满了狭厌的膳堂。 萧秋水的身形已飘出了膳堂,到了神殿。 刀风立刻又追到了神殿,且充斥了神殿: 萧秋水又逸上了神殿,到了门槛、 刀风又粉碎了寺前门阶的宁溢。 萧秋水义飞了出去,到了摆在天坛前,那一日极大的、六人合抱宽的繁茂香炉边缘上。 ——你这岂不是找死! 费丹枫心忖。他跟着也飞上了香炉边缘。 寺里的人都追出来看:只见灰蒙山景,两人宛在天边,衣快飘飘,来往闪忽,背后是一片空茫的天色,好像连沁凉的空气,袅升的香烟,也是一般无情。 大家却没有注意到围观的人丛里,多了五条戴竹签的鲜衣大汉,静静地默视着。 费丹枫一刀劈下去,这一刀尤腾虎势,不但可把人劈成两半、也可以把铁炉斩成两半。 但是到了中途,刀势全改。 刀改由刀背拍落,击在香炉里! “逢”香灰激扬,全进喷向萧秋水1 然后费丹枫的刀横扫,却在刀柄间,忽忽二声,喷出大量的毒液。而他空着的左手,也打出四、五种不同的暗器! 有些已经不可以说是暗器,而是毒物——活着的毒物。 随便任何一样毒物,或一件乓器,只要沾着萧秋水,——萧秋水必死。 可是萧秋水没有死! 他突然脱下镖客的披风,一张一罩,便把费丹枫连人带刀带暗器包住。 ——当然连香灰也裹了进去。 费丹枫才挣扎了一下——才挣扎了那么一下子,便不动了。 萧秋水打开布包,费丹枫七孔流血,“砰”地倒在香炉里,身子炙着了香灰,“吱吱” 地烧响了起来。 第23章 ——也许他以刀拍香灰,亵渎了神明吧?死了后连香都要烫他。 费丹枫中了自己的毒,——连香灰给他那一拍,都是有毒的。 所以他死得很快——虽然死得双目凸露,死得不服气! 这是萧秋水第二次决斗。 ——其实应该说,萧秋水得“无极仙丹”之助,受武当、少林、朱大天王一系及权力帮一脉“八大高手”相传后,第二次单打独斗,面对高手的对决。 ——萧秋水是用了章残金、万碎玉连使“残金碎玉”掌法时的“金五游龙”身法,退出寺内,而在香炉上乃运使“东一剑、西一剑”的“东忽西候”轻功与之周旋——但这一战最令萧秋水愉悦的是:他在博杀强敌时,用的却是他自己的手法。 他已经越过前人,有了他自己。 他在与娄小叶一战中,以对方断剑绝招搏杀对手,已经稍具雏型:而这与费丹枫的一战更能确立他的未来趋向。 他望着空蒙的天色;大意无情、是在人心。每一个人都有他特殊的形式,而也有特殊的安身之地,所以也有特别适应他的生存方式和死门。 只要运用高超的武艺与智慧,找寻那安命之所,就能无敌,就像蛇畏硫磺,大象惧鼠,蝴蝶都知道季节流变飞往一个地方一佯。只有天地是阔大宽逸的,所以无理可袭。 萧秋水站在香炉上发怔,远眺苍白的天色,加上深锁的剑眉,袅袅上升未灭的香烟,倒在脚下的尸首,使萧秋水看来犹如诛杀恶魔的天将,在替天行道后又生了大慈悲,故有忧色。 要不是有这样的感觉:阿水、疯女、秦风八、陈见鬼等必定已欢呼。 费家的其他五个人没有上前来收尸,他们已不见了。 费丹枫一死,他们就溜了,逃得一个也不剩。 这尸首后来还是萧秋水亲自挖的,亲自埋的。 他在墓碑上用剑刻了几个字: “费家的人”。 ——生为费家人,死是费家鬼。 他以为费丹枫会喜欢。 ——他当然不知道费丹枫是因为不想仅止作为费家的人,所以才野心勃勃,自诩高明,结果死于横逆,成为费家的冤魂之一。 不过这也并不重要,反正终南山多雾,不久墓碑即生青苔,连那几个字,也被蔓长得看不见了。只是那青苔不似一般绿茵,反倒是生得一片惨黄,长在墓碑上,乍看来就似一张人脸,不,像费丹枫生所的脸一样。 萧秋水决意上华山。“我也去。”陈见鬼说。“我们一齐去。”秦风八道。 “我们本来赶到陕西来,是要接萧大哥过去,参加‘神州结义’同盟盛会。我们皆一致认为,这领导非萧大哥莫属,故此才要萧大哥去一趟。”疯女道。 萧秋水这时再没有谦让。因为他已看出了这武林的情形,要一个年轻的“盟主”出来,一定要能代表的正道力量,而不只是“荣誉”而已,更重要的是“责任”。以及负担起这个“责任”的“责任心”。 所以他只是问: “是在哪一天?” “三月十二。” 陈见鬼即道:"那天阴雨。” 秦风八皱眉道:"腥风血雨。” 这两人是丐帮的重将,在裘无意严训之下,对星象,卜卦、气候.时令等都有特殊了解的异能。 “我会去的,”萧秋水道:“但是我要先办完这件事再说。” “那未我们一起去,”阿水说。 “反正要回去,就一道回去。”刘友也道。 “一齐去闯荡也好,”萧秋水对阿水等笑着调佩道,“可别又摔交了。”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于是一行五人,同上华山。烟雾空蒙,山风飒烈,他们自终南山发。 到了玉泉书院,萧秋水等人虽艺高胆大,但也素闻西狱华山的。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 他们在这“千古华山一条路”下,酣饮清泉,然后才背上行囊出发. 所谓行囊,秦风八与陈见鬼二人,大大小小的麻袋背了十七八包,也不知是什么物事。 萧秋水等人都知道丐帮门户中有许多奇文异规,所以并不过问。 阿水,换上一袭朱赭劲装,膝上还是照惯例,开了两个洞,以免摔交时把裤子磨破。刘友,还是疯疯癫癫,神经兮兮的,不过也有几分姿色僚人。萧秋水心想:要是那好色的林公子在,一定过去打情骂俏,那说不定会被忽发花痴的刘友咬上一口。 他心里想着,不觉暗笑。旁人看去,只见他眉带优色,却精悍过人,穿白衣长衫,介于文秀与英气之间,很难捉摸。 “萧大哥,如果你当上了‘神州结义’的盟首,你有什么打算?"这时阳光照在松林中,一络一络的阳光,好像到了树枝遇到了弹性似的,反照下来,洒在人的身上,好像细雨一般舒畅。萧秋水仰着脸好像在鹊饮蓄无私的和照的阳光。阳光好金好亮,当华止的风挥过,全座山的松树都摇首摆脑,发出“呵呵”的声音。这就星华山有名的松涛。 “没有打算。”萧秋水答。“我是从一座山,走至另一座山。"萧秋水笑得温照如春阳: “我不是去打猎的,我爱这些山。” 疯女和阿水都似懂非懂,好像松风在诉说些什么,是华山上那秦宫女玉姜的故事吧,还是齐天大圣打翻太上老君炼丹炉的传说……她俩不懂。 陈见鬼说:“不过一般的领袖都是先有所允诺,他出任后要做什么做什么的……"萧秋水望着对面的山.这边的山柔静阴郁,对面的山被金色的阳光洒得一片亮晶。 真是好象仙境一样,有什么喜乐的事,如升平的音乐,在那儿树梢间荡跌着、回乐着的…… “我不是领袖,我只是决斗者,或宁写诗、给画、沙场杀敌。” 秦风八道:“那你跟什么决斗?" 萧秋水脸中掠过李沉舟那空负大志的眼神……他说。 “我跟自己决斗。” “我不懂。”连秦风八也嚼咕着。 “要跟自己决斗……” 萧秋水笑了,“首先要择剑,排除万难、找到自己……”他诵咏着两句: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 他信步前行,走上千尺幢。石上写“回心”两字。还有石壁右书“当思父母”,左书“勇猛前进”。这千尺幢扶摇直上,不知深远,仅一铁练供手攀扣,上天开一线,几至爬行,始能宜立,是谓万夫莫开之势。萧秋水微笑,把他头上的儒中濒掉,绑在"回心石"上,然后洒然前行。四人茫然相顾,只有跟着过去。他们并不知道,这是少年脆弱的萧秋水,进入成熟生命的伊始…… 回心洞夭插壁立,登华山仅此一道。 蹬道共二百七十四级,既陈且长,阴森逼人,阴凌凌空,出口只有一个,圆若盘盂,古称天井。 在此狭厌的洞口,有一块铁板,只要一经封盖,即与山下的人断绝了。 此刻“天井”没有封盖。 萧秋水的身子几与蹬道梯级平行,昂首望去,犹可见一丝天光~但萧秋水望不到“天井”旁的事物。 所以更不知道那儿匿伏着有人。 四个人。 费洪和费晓。 费洪和费晓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费洪与费晓身边的两人。 一个人,书生打扮,但脸色惨青,一柄扫刀,就搁在从千尺幢登百尺飞峡的蹬石上。 这人不曾抬头,但没有人敢走近他:连费洪、费晓都不敢。 在“天井”隘道上,有一妇人,高大,挽髻,长脸,高颧,双手高高举起一柄劈挂大刀。 刀漆黑,至少重逾七十来厅,而妇人脸上凝市之煞气,却至少重若万钧。 他们正在等待。 等候萧秋水一步一步走上来。 萧秋水扶级而上。千寻的壁谷,群山深远处,那么静静的翠谷,真该有唐方迎照在阳光下,吹首小笛……萧秋水是这般想。 仰头可眺重蟑叠翠,奇峰丛峙的高山;俯视则可见潺潺长流,清可鉴底。那高山是我,那流水是唐方……不知是什么乐曲,给萧秋水改了歌词,这样地唱。 然而危机布伏在蹬道的尽头。 那是必杀之机。 那一男一女,是夫妇,而且是费家的要将。他们就是费鸦子与封十五。 费鸦子是费渔樵的长女,她专霸之名,传遍武林,使高傲慢倔的没落世家子弟封十五,也有平常之癖。 封十五就是那惨青脸色的汉子。“封家扫刀”本是天下闻名的“八种武器”之一,后来封家败落,为唐家所摧毁,封家使扫刀的高手,只剩他一人。 他向自负做岸,又不肯将绝技授人,“封家扫刀”于是没落,他也因此入赘费家,心里有怀才不遇的志魄,所以出手就似每一刀每一扫都要别人以血来洗他的耻辱一般狠绝。 费鸦子的劈挂马,封十五的扫刀……在江湖上、武林中,是二绝。但他们骄傲得从不肯合击过。所以费鸦子守着“天井”,封十五则望着山谷。 费鸦子的劈接刀高高举着…… 还有十来步,就到“天井”之处了,萧秋水俯手仰着,看过去,望不到什么。 然而那首歌,遥在萧秋水心里蒙回不绝。那松风籁籁地吹过林子,催动了萧秋水的衣角:是要细细地告诉我什么吗?萧秋水没有听见,他想,一定是唐方寄溪流,传山风,写在云上、水上的话语。 他真懊恼他未曾听见。 然而风,是逆着吹的。 也就是说,风是钻过“天井”,吹送下来的,风穿过费鸦子高举挂刀的衣角,费鸦子全神贯注,双手高举,所以不能捺住衣袂。 第24章 “来的确定只是萧秋水和丐帮的人吗?" “还有广东五虎的人。” “那不打紧。肯定上官族的人不在吗?" “不在,他们的人,都出来了?" “你们二个,去通知山上,”费鸦子道,“你们四个,留在这儿。” “几个小毛贼,还用这般阵仗?" 封十五冷冷地、毫无表情地讪嘲着, 他被费渔樵安排到这山隘上截杀上官族的人,他本就觉得大材小用,很不服气。所以他就采取个合作的态度,把扫刀放在一旁,闹着没理。 费鸦子也没理睬他。她也自信她应付得了,不过她是费渔樵爱女,遇事甚有分寸,先嘱她自己的子女费澄清、费宝贝、费心肝等人先上山报告去,却把哥哥费逸空的一对儿子:费洪与费晓留下来。 “能杀丹枫的,多少有些能耐。”费鸦子道:“不可以轻视。” 她明知一个萧秋水没有什么了不得,但她定是要在这隘厌的进口里施狙击,除此强敌,这是她的本性。 费洪与费晓目睹过萧秋水的本领。他们知道萧秋水并不好惹,所以弄了一块巨大石头,对着瞪道,准备姑母一击不中时,再推落石块,瞪道如此狭隘,石块滚下时,一个也躲不掉。 ——其实谁能躲得忏姑母那百发百中,且意想不到的一击呢! ——如果躲得过,也成为这石下冤魂罢了! ——就算连石也砸不死他,还有姑父的扫刀——他们虽是费家的人,但敢知道谁也躲不过封家的扫刀。 所以萧秋水是死定了。 萧秋水离石蹬隘口只有几步路了。 然而他心里还是在响着他认识唐方时的那首歌…… 郎在一乡妹一乡; 有朝一日山水变…… 第十四章第三次决斗 萧秋水踏上了最后一步石阶。 下一步石阶,该通向哪里呢? 就在这时,萧秋水突然感觉到一件怪事。 风自“天井”的缝隔里吹来,本来渐次强动,使他的眼有些睁不开来。 他几乎是闭着眼睛,想着唐方,冥想着走上来的。 但是风势忽然弱了。 迎面的风势陡然终止,但两侧与下摆的风劲依然。 萧秋水心念一动:洞穴那边,有物事在挡路。 但在窄狭的蹬道上,不可能植有树林:如果有人,也该有声音就在这瞬间,他边思想着,头手已穿过“天井”。 也在这瞬间,费鸦子尖喝一声: “暖呀一一" 以泰山电砸之势,直砍而下! 这下间不容发,萧秋水无可退,闪电般出剑。 他拔剑的动作与出剑的动作几乎是同时完成。 出剑的动作与收剑的动作也是在同一刹那间。 费鸦子掣刀的手停在半空——仅差萧秋水额前不到半尺,萧秋水的剑己闪电般刺入费鸦子的胸脯,又拔了出来。 在费鸦子背后的费洪和费晓,只见姑母高举起劈挂刀,只到一半,忽见她背后“突”地露出一截剑尖,又“嗅”地缩了回去——。 然后姑母的劈挂刀就止住在半空。 费洪十分机警,他知道姑母完了。 他立刻与费晓招呼,两人推动巨石,直滚落了下去。 就在费晓与费洪一怔之间,萧秋水的身子已完全穿出了隘道,看清了当前的情势。 费鸦子却完全看不清。 她不相信她已中了剑。 但是事实上她不但中了剑而且对方已经把剑抽了回去。 她的体能力量已被这一剑粉碎,但精神力量未死,她还为那惊天动地的一剑而诧异着。 就在这时,一股大力,自背后撞上了她。 当她省及,这股莫可形容的大力就是两个子侄推动之巨岩时,她已经被辗在石上,直向蹬道撞落! 萧秋水乍见那妇人还凶神恶煞向他扑来,吓了一跳,马上发觉她背后有块大石。 萧秋水原来得及跳避,因他己穿出“天井”;但他知道他背后的人,在狭窄的蹬道,这大石滚滚,无论是谁,都死定了。 所以他没有避,反而迎上去,双掌拍出! 就在石块仅开始滚动,但未带起长距离的飓力之际,他已以深厚的内力,双掌极力镇住了巨石! 他顶住巨石的瞬间,头上白烟直冒,陈见鬼,秦风八这时己双双穿过“天井”! 巨石顿住,费洪,费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人竟有此神力! 可是封十五已确定了一件事:他妻子死了。他铁青着脸,比什么都还快地抄起了地上的扫刀! 这时疯女与阿水也掠过了“天井".可是因为太急,阿水因一个不留神,在石瞪上摔了一跤。 萧秋水大吼: “快跑!" 巨石轰然滚下,萧秋水似游鱼一般,在电光石火刹那,已自岩石沿侧穿了出来。 费洪、费晓两人,立时迎上了他。 惊魂未定,内力耗尽——正是除掉对方的好时机。 所以费家兄弟要把握这个绝好时机。 同时间,封十五己横执扫刀,冲了过去! 秦风八,陈见鬼二人要拦,全被这铁青脸孔的人凌厉逼人的心魄和气势震开。 疯女也不敢挡,封十五冲人四人之间,疯女尖叫: “阿水小心一一!” 但是已迟。阿水刚刚起身,封十五一刀横中,阿水哀号倒地。 封十五回刀,摆起架势,正要再斩,忽然背后碰到一人的背后。 两人同时回身,眼睛里交击着夺人的精光! 背后的人是萧秋水。 费洪、费晓已倒下:萧秋水同样用“东一剑、西一剑”的快招迅雷不及掩耳地杀了他俩。 可是他背部触及一人,回头,只见一铁青脸色之汉子,横是着扫刀,疯女撕心裂胆的呼号,而阿水已倒在血泊中。 他日中坚定地发出必杀的厉芒: 他知道他与这铁青脸色的汉子之间,只有一人,能活下去。 风势很大。 群树在远方哗然。 但封十五却无法利用风势。 因为他平时太高傲:明知费家的人,很会利用天时,气候,地势……等等环境,但他总认为一个高手,必不屑学这些…… 就算是利用风势,使萧秋水无法全张目瞳,乃至于费鸦子利用“天井”地形暗算,—— 封十五都以为无此必要。 现在他认为必要了:因为他的拦腰扫刀,气势还完全无法化解萧秋水的端然。而且山风直往他眼里吹… 他稍微有些后悔的时候:萧秋水就出了手。 千尺幢上,是百尺峡。 百尺峡高高耸峙,远较千尺幢力险,不攀石壁上的铁索,根本无法登步。 蹬道犹如直上青天。 这一行人哀伤地上去。 这广东五虎中的女虎将之一阿水,未咽气前流着眼泪,很是脆弱。 萧秋水凑过去,跟她说了一句话: “我已经替你报了仇了。” 阿水也流着泪说一句。 “我这一交,摔得好重……是我自己没有走好……” 她断气的时候,封十五被萧秋水打落深崖的身体,大概也落到了崖下,作为了豺狼虎豹的午宴。 ——华山,还是要去的。 ——尤其因阿水之殁,更是矢志要上去。 ——待解决的问题是,何处埋葬她的尸身? 四人默默地前行,而景色渐渐迫入华山精毕之所在,奇峰怪石,苍松青藤,山色叠翠,重嶂千峰。可是四人却怀了四颗哀伤的心。 群山似在远处,又似在近处,在这孤寂的山谷里,却像哀伤的笛韵,流露出人间侧排的哀息。不知萧秋水此刻经过山里的迎着阳光或者躲在松荫里的小花,招招曳曳,有没有想起唐方? 在寂静无声,大气薄凉里,萧秋水没有回头,却说了后。 “在我们后面,跟有五个人,不知什么来路。” 三人俯视下去,从百尺峡望千尺幢的细路上,果然有姗姗而行,头戴竹笠的五个人,穿鲜花色泽的衣服,正停在适才“天井"一战之所在,“不知是谁。”陈见鬼喃喃自语。 在其他人俯瞰的时刻,刘友却抬头,只见萧秋水冷静深沉,精悍的体魄,衣袂随风飞扬。 ——这跟昔日在五龙亭救拯的萧秋水,有多大的不同呀。 疯女心里边如此寻思。 千尺幢,原来的瞪道上,站着五个人,他们各穿红、蓝、黄、绿,黑五种颜色的鲜衣。 “好厉害。”黄衣人判视现场,这样说。 "萧秋水方面,也死了一个同伴,只不过已给他负走。”绿衣人指着地上有一滩鲜血无尸首处道。 "连被打落悬崖的封十五,一共四个人,全死于萧秋水一人的剑下;萧秋水这个人,诚如老大所说,不可轻视。”红衣人凝重地道。 “封十五掉落山下至一半,攀住岩石,却恰遇我们经过……我补他那一轮,他那惊骇欲绝的表情!哈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萧秋水替我们打前锋……” 黑衣人用拳顶起竹笠,仰脸,阳光照在他纵横刀疤的脸上,他截断了蓝衣人的话语。 “萧秋水也不简单,如果我所料不错,他在上面已发现了我们。” “车箱入谷无多路”一是杜工部的诗。 萧秋水等人这时己到了车箱谷。 华山雄奇严峻,共有五峰,分东峰,南峰,中峰,西峰。北峰,五峰笔立,高出云表,远远望去,如指微张,这五峰亦宛若莲瓣,故名华山。 第25章 华山虽属秦岭山脉,但却孤耸于太平原上,千切峭壁与但但平原眉目分明。 秦风八由是问:”华山有五峰,费家的人,把梁大侠等,掳去哪一峰?"萧秋水当然不知道。 "唯有从最近的山峰开始找起。” 陈见鬼瞠然道:“如果都没有呢?" 萧秋水淡淡地道:“那就一寸一寸的,找遍华山。”萧秋水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失踪的是我们,梁大哥也会这样来寻索的。而且……” 萧秋水领首引了引向山下,道: “山下跟踪我们的人,已经发现我们发现他们了。” 三人随而望去,山下的路道上寂寂,果然已不见了五人的踪影。 ——那五人躲到哪里去了?悄然身退?躲在松林里?还是伏在峭壁上?他们到底是谁? “不管他们是谁,但都不是费家的人。”萧秋水说。 “为什么?"这两个在裘无意座下相当足智多谋、博学广识的人,也不禁迷糊了。 “我把封十五打下山崖,他的叫声到半途,好像攀着了什么,没有再叫,变作呻吟……”萧秋水回忆道: “然后又一声惊骇欲绝的惨嚎。是那五人杀死了他。” 秦、陈二人,这才省及,适才在蹬道上,萧秋水把封十五打下山涧,好一会仍默立,原来是随风仔细地聆听,从封十五堕崖的讯息来辨识来人的意图。 “不过,要我们打前锋的,也绝不是我们的朋友。”萧秋水冷然道。 这时来到几处,瓦舍几槛,很有山水画的意境。岭上还有群仙庙,建筑清丽,真令人感叹其建筑材料是怎样运上山来的。 但是到了一处:只见迎面飞来一道白练,如万丈银河,泻入深谷,若似静止一般,不闻其声。这刻情景,如图画里万壑千谷,壁上一道飞瀑,云烟处茅舍几间、小桥一抹,画意诗情。 四人看待怔忡。萧秋水忽向刘友问: “就葬此处了,刘女侠您看……” 刘友抚然道: “好。” 萧秋水横抱阿水,走入瀑下碧绿的深潭中。如此一步一步下去,寒沁也愈渐甚深。直到没顶,萧秋水一沉即起,阿水已然不见。萧秋水喃喃地向周遭苍葱的绿茵满壁道: “就葬在这里吧……” 此时风至,瀑布半途忽然如花雨散开,没有直接垂下来,而变成雾雨,洒落在水边哀悼的三人身上,疯女把手往脸上一抹,也不知是雨是水还是泪。 萧秋水此时却想唐方有一种暗器,叫"雨雾”……他休在瀑布下,心中的哀伤如同那置放的尸身,沉入潭底……而心头的志向、却如纷飞白瀑、散飞如雨…… 萧秋水在泉水中闭目。乍然张目,只见云上又一徘石壁,峻雌若削,壁中有一裂缝,直如引绳,凿石为梯,高入天庭。 在这一片几百丈刀削般的绝壁半腰上,用铁索挂着一巨大的铁犁,便是传说中太上老君所用的开拓华山之犁。 这就是著名的夭险“老君犁沟”。 在阳光下,这尖壁上有一道人影。 萧秋水缓缓走出了水潭。他虽不知这人是谁,但却直觉到,这必是他第三次决斗… 背着闪的的阳光,那人的黑影硕大无比…… 那人手上也有一张犁,却举重若轻。 那人就在这“老君犁沟”的蹬道上,充满了必杀的信心。 背后的山影犹如幢幢魔影,一夫当道,万夫莫开…… 可是他看见萧秋水慢慢拾级而上;从眼中间望过去,萧秋水渺小的人影,越来越大,就在距离他还有十一个蹬阶之遥,止住。 那人忽然望见了自己的鼻尖布满细微的汗珠。 “你是萧秋水?" 那人用他一贯傲慢的声音问,就像问一个后辈小子。可是这对萧秋水没有生效,他没有答。 于是那人几乎用愤恨的声音报出自己的姓名: “我就是费逸空,”看到萧秋水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他喊道: “我派去的人呢?" “他们暗算我。”这次萧秋水答了:“已经给我杀了。” 费逸空几乎不敢相信他自己的耳朵。 费鸦子的三个怪物——费逸空常这样叫.因对这脉“外嫁女"的歧视——回来报说萧秋水居然在终南山杀了费丹枫,已够令他不信,而今萧秋水居然抢得过“天井”,杀得了……?! 费逸空无法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萧秋水的确是穿过了百尺峡与千尺幢,上到“老君犁沟”来了,而且就在自己的眼前。 他怒极。可是他很快地抑止了自己的愤怒。 他当然已经看得出来:在这青年面前愤怒莫抑,只有速死一途而已。 他毕竟是费渔樵手下第一人。 所以他反笑,拔出了一根竹简,厉笑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 萧秋水当然不知道。 费逸空也当然会说下去。 "这是信号。你杀了我儿子,我一燃引信,峰上的人便杀光你有朋友,哈哈哈……"他大笑,却姿态不动,眼睛全无笑意,只要萧秋水也躁急稍动,上来抢爆筒,他就即可惜此有利形势,一举击杀萧秋水。 可是萧秋水没有动,因为他自水中上来,经阳光一晒,使他身上升起蒸腾的白烟,令人看不清楚。于是他决定燃起了竹筒, 这地方群峰如剑,天绝地险,是有名的地方,就叫做“猢狲愁”。 火花一旦放上去,轻功再好的人也无法飞身去颓。 ——除非萧秋水不关心梁斗等人死活。否则一定得分心。心意一乱,即置死地,如果萧秋水不关心,便不必来华山硬闯了。 ——就算萧秋水不为所动,但先把梁斗等诛杀,以防万一,而且无疑给萧秋水心理上一个重击,也是好的。 费逸空作如此想。 萧秋水勒然未动。 但火花忽敛;原来萧秋水背涉张出二面小网,撒向半完一左一右,收入竹筒,抽了回来。 原来萧秋水背后有人! 也不知怎的,费逸空的心神,像给萧秋水的气势吸收过去似的,而且他自蹬道一直延蔓上来,角度刚所遮去了藏在萧秋水背后的人物。 而在萧秋水背后一直匿伏着三人,一字成行地拾级而上,且没让费逸空发现。 其中两人在萧秋水后说:“不要怕他燃起信号。”“我们有办法。” ——所以萧秋水才不急的,才不动的。 这两人当其时打开其中一个麻袋,即放出小网,套住竹筒,收了回来。费逸空的讯息,费家的人是收不到的了。 这两人是裘无意座下的高手——丐帮的有袋弟子,向来都有很多出人意表的法宝与绝技的。 萧秋水就在此时冲了上去。 风势向下,极厉,故此陈、秦二人向萧秋水低声说的话,位居其上的费逸空丝毫听不见。 但上冲之势因此而稍慢。 这一慢正在费逸空因竹筒被网心神震动时。 两人所处地利在这瞬间恰好扯平。 萧秋水冲上,挥剑,费逸空一犁劈下。 “蒙"的一声,星火四溅,连太阳乌金亦为之失色。 阳光本来照在萧秋水的脸上,萧秋水要眯起奇書網電子書眼睛,才隐约可以见敌。 但星火四溅的一刻,两人皆目不能视物。 这下又恰好把天时之利扯平。 萧秋水就在目不能视的这一瞬间,以原来认准地形的直觉,闪身而上。 他间不容发地在费逸空挥舞犁锄的缝隙穿了过去。 费逸空再睁目时,只见下面石蹬是三个陌生人。 萧秋水已不见! 糟糕!费逸空猛回身,山风扑脸,阳光耀眼,费逸空用臂遮眼,就在这刹那间,他看到了萧秋水就在自己上面。 也在同时间,萧秋水猛蹲身,费逸空只觉金阳乱舞,而“嗤”的一声,萧秋水的剑自下胁刺入他胸里! 他狂嘶,一犁击下! 这一下开山劈石,势无可匹! 萧秋水斜飞,落于山壁所谓半个足尖的“鹞子翻身”之处,贴壁稳住。(在此石壁悬有一铁轭,凿有石孔,传为老君挂犁,乃由太上老君骑青牛附会而成,谓触此铁犁者,可获莫大幸运也,但历经万难始获幸福之寓意却是甚好。只容半足之石孔,乃供人攀登之途径。) 费逸空挥犁乱挥乱舞,追上数尺,倏失萧秋水踪影。乱挥数十下,眼前一片金垦,铁犁飞脱,落入涧中。 费逸空摇摇欲坠,萧秋水飘然而下,“刷”地抽回他体内的长剑,鲜血乍然狂喷,萧秋水轻轻叹道:“你去吧。” 费逸空想说话,却喷出一口血箭,终于错踏一步,呼——地坠落到万丈深崖去。 这时阳光罩在秦风八等人的脸上,只见萧秋水高大黑沉的身影,配合着远处背影耸峙如魔峰的峦嶂,脸目甚不清楚,只传来了一声低沉的语音: “这是第三关。” 第十二章秦风八与陈见鬼 费家三姊弟的刀剑之阵,一波三折,原本是冲杀千军万马之中,而又能回身互救,首尾呼应的战阵、普通都是在以寡敌众的情形之下施用,费家姐弟,一向自恃过高,所以此战阵换作敌寡我众之时,围杀一、二人之战术,反而无从发挥。 疯女的疯癫泼辣拳法、阿水的跌撞碰砸拳路,把费家三姐弟打得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情势又变。 费澄清的刀身,“嗖”地逐然遽长,成了扫刀,费心肝与费宝贝的剑身,也骤然加长,变作长刺,刹那间兵器机簧发动而变形,使阿水与疯女猝不及防,身上都挂了彩。 第26章 但是这两人不挂彩倒好,一旦受伤,更加凶猛:“两广十虎”,无一不是从市井中一层一层打上来的,身经何止百战,所以越战越勇,疯女使出“疯癫拳”,阿水则使出“跌撞拳”。 “疯癫拳”的秘诀就是“疯疯癫癫”,“跌撞拳”的秘决也就是跌跌撞撞,这本来都是犯兵家之大忌,但在最险中求胜却是兵家之上策,这两种拳头,故意破绽百出,但因以绝对个人意旨为中心,反而把对方千变万幻的攻势,消解于无形。对方只能打起十分精神,以应付这种疯狂的拼决。 疯女为人甚是大路,不像一般扭忸女子作风,所打法大开大合,眼看几次要被刺中,可是对方也怕与之拼个同归于尽,只好跳闪逃开。 阿水天生残缺,马步浮摇,她却利用这个特点,碰撞顶靠,连消带订,反而逼住了敌手。 一时之间,费家“二剑一刀”,大力吃蹩。三人忽然长呼一声,刺、刀骤折为二,三人俱变成双剑双刀,展开奇异刀剑之阵,砍划而至。 但也在同时间,阿水和刘友同时长啸一声: “破锣!” 这一声长啸过后,两人猝然抢攻。阿水一头撞入费澄清怀里,费澄清双刀不及封锁,“砰”地被撞得口喷鲜血。 费心肝挥剑求救,疯女大喝一声,双脚飞起,费宝贝双剑一拦,反斩疯女双腿,但突然间“嗤嗤”两道飞快的影子“啪啪”地打中了她的脸颊上,只觉臭味难闻,人却金星直冒,一交坐倒。 原来疯女在刹时间,踢出了所穿的鞋子,击倒了费宝贝,费心肝疯病女阻得一阻,阿水己返转过身,却一交跌了下去,费心肝只觉前人影空,双腿却已被人紧紧箍住:疯中“嗖” 地一口沫液,吐在她脸上,一时不能见物,“砰”地挨了一拳,飞了出去,半晌爬不起来。 一时间,费家二姊一弟,尽皆倒地不起。 原来阿水与疯女的“破锣”一句,是彼此的暗语,此语一出.两人就将平时配合无间的“疯癫拳”与“跌撞拳”得精华发挥,力挫强敌。 两人虽已击倒“二剑一刀”,但受伤亦不轻,气喘吁吁。这时场中忽又多了两人,原来是那座中三人,也没见他们怎么动,却一下子来到了场中。 那两人自报姓名,浮滑的青年说:“我是费家费洪。”威猛青年道:“我是费家费晓。”费洪嘲讽地道:“你俩居然汀败了费家的三个没用的人、就让我们教训教训你们。” 原来费家成员,也各有成见,费逸空、费鸦子两系,因承继费家衣钵问题,也闹得颇不愉快;但费渔樵昔日深受家庭分裂之苦,所以全力压制,才不至酿成分裂,但也成势成水火的现象。 “不公平!”只见一镖师打扮的黄脸汉子道:“她俩已战累,你们此时挑战,不公道!” 费洪、费晓相顾一眼,心中都暗想:此人易容!但都不知这两撇胡子的堂堂大汉,是什么来路,费洪当下冷笑道: “什么公不公平!看所谓的广东侠女是不是盛的!” 真是吹胀不如激胀,阿水第一个憋不住,跳起来大呼道: “好哇!小兔崽子,就算是车轮战,老娘也挑下了!” 阿水一跳出来,疯女当然没理由让她独战,也跃了出来,叱道: “呸!有胆放马过来!” 费洪嘻笑道:“这就对了。” 一说完,手上多了一柄剑。 这柄剑也没什么奇特,但费洪眼睛不瞧敌人,只盯着他自己的手中剑。 阿水、疯女因此也戒备起来,全神贯注。 费洪忽然将剑迎风一抖,剑身居然寸寸断裂、又似被一条细链穿在一起般,变成了千蛇百星,犹如暗器,又如千百道剑,向两人罩来。 就在此时,费晓也出手了。 他用的是十字抢。 阿水、疯女惊退,十字枪就拦在她们背后。 阿水一弯臂,一闪身,箍住了十字枪,正想运力一锄,扳断枪身,但十字枪一抖,旋转“嘶”地割入了阿水的胁下去。 疯女那边也同时遇险,那口“千蛇百星剑”突然却似有什么力量一般,迸喷了出来,千身点剑片,扫向疯女身上。 才一照面,疯女、阿水已然不敌。 费逸空嫡系的高手,果然比费鸦子外系的子弟强多了。 就在此时,一声断喝,一条人影飞来,一阵急抓乱拨,居然以一双空手,把剑片尽皆扫落,铿锵落地。 也在同时,另一条黑影一闪,一出脚,不偏不倚,把十字枪予尖挑起,血肉飞溅,另一脚却阿水踢走。 疯女与阿水死里逃生,犹有余悸,回首一看,却见陈见鬼、秦风八二人,心里都有“再世为人”的感觉。 费洪、费晓二人脸上却变了颜色。 费洪这才重视起来,怒问:“你们……究竟是哪一帮哪一派的人……?” 陈见鬼冷笑直:“你总听说过‘丐帮’吧?” 秦风八冷冷地道:“那你也听说过‘丐帮’有两大护法吧?” 费洪变色道:“两位可是……可是外号‘阎土伸手’和外号……”‘钟馗伸腿’的…… 两位高人?”语态上已不知客气了多少倍。 陈见鬼道:“我就是‘阎王伸手’。” 秦风八道:“我就是‘钟馗伸腿’”。 费晓插口道:“我们费家……跟丐帮素无怨隙,两位因何来汤这趟浑水?” 秦风八脸无表情地道:“因为是你们先惹上我们。这两位……姑娘……是因为救助我们,所以才伤成这个样子的。这原是我们的事,我们当然不能坐视。” ——他讲到“姑娘”时,目光斜瞥阿水、疯女两人,邋里邋遢的,凶巴巴的,真是有些尴尬,几叫不出口。 费洪暗笑道:“那我们赏面给两位兄台,也不对付这两个婆娘,这下两不相欠,可得了吧?” 陈见鬼板了脸孔:“不行。” 费晓勃然问:“为什么不行?!” 秦风八道:“不行就是不行。你们已刺了人一枪,又有千奇百怪的剑狙击,差点都害你们弄出人命——就这般算了?” 陈见鬼接口道:“更何况……你们刚才语气中侮辱了萧大哥……” 费洪诧问:“萧秋水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陈见鬼断然道:“没有关系。” 秦风八道:“家帅裘无意,对萧大哥的印象很好,这趟西来,也无非为了劝萧大哥角逐‘神州结义’盟主一事。” 裘无意是丐帮帮主。——但萧秋水却不认识裘无意。裘无意如何得知萧秋水可敬之处,倒教萧秋水费解。 ——但是在权力帮未崛起前,丐帮属天下第一大帮,声势骇人,现在虽然声威大减,但费氏兄弟依然不敢随便树此强仇, 费洪强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两位对萧秋水,也并无什么渊源,不如就此算了。……” 只听秦风八冷冷地道:“如果费兄这番话,在咱们亮出字号之前说的话,那一切都好商量……” 陈见鬼斩钉截铁地道:“等到现在才说,不过是趋炎附势——投人情讲!” 费晓佛然道:“他妈的的王八羔子,真以为老子怕了你下成?!拼就拼吧!” 一说完,十字枪“呼”地一划,戳了出去! 陈见鬼闪电一般,双手已扣了十字枪的交叉点上。 就在这时,十字枪突然断了。 原来不是断了,而是从中折而为二,费晓左手执另一端,端尖突然弹出一截棱形铁刃,直捅了出去! 这下变化极快,棱刃己刺入陈见鬼的左肩。 陈见鬼却丝毫不觉痛苦,右拳己挥击,打中费晓。 “嘶”地棱刃撕下陈见鬼丘臂一截衣衫,才看出陈见鬼的这只左手,是铁铸的: 费晓被打飞出去,咯了一口血,可是他手上的兵器,又有了变化。 十字枪的枪尖猝然离柄飞出! 陈见鬼飞起,仍被枪尖钉中大腿。 在电光石火一接触间,费晓被打得重伤倒地,但陈见鬼也伤了一条腿。 只听秦风八冷冷的道:“费家的兵器,神奇得紧呀!” 费洪皮笑肉不笑地道:“费家的暗器,也不逊色!”突然,一掌拍出,秦风八一拦掌,格开一招:费洪又一招手,打出四颗琉璃球! 费洪一出手,秦风八已跳起,霎时间他已踢十四脚,把琉璃球都踢了回去。 本来他这一下是反守为攻,但可怕的是,那四颗琉璃球才一触及他的脚尖,便炸成烟雾。 浓雾红色。 “不要呼吸!”秦风八一面捂住鼻子,一面大呼,他是怕庙里的香客吸着了,会不得了,谁知刚呼叫完,脑中一阵昏眩,只听费洪桀桀笑道: “倒也,倒也。” 原来费洪这琉璃球,是没有毒的.但与秦风八先前所对的一掌,却含有剧毒,烟雾一起,秦风八要捂住鼻子,便中了他手上沾有的迷药,全身发软,费洪得意地笑着走近。 就在这时,秦风八忽然跳起,踢出。 费洪早料到秦风八会濒危反击,所以早有准备,一杨手,又打出六道晶光。 这六道晶光,有快有慢,有的呼啸、有的问光、分六个角度,攻击秦风八。 但是秦风八却并不是向他跳来。 所以费洪的出击落了空。 秦风八是跳向那烟雾袅袅的大香炉,一脚踢过去。 香炉夹着灰与烫辣的香火,迎头罩下来。 费洪大叫闪身,因吞着香灰,声音一哑,眼不能视,秦风八一脚喘出,刚好命中,费洪一面捂脸,一面咯血,情形甚是狼狈。 第27章 但是秦风八已然力竭,萎然软倒,想是毒药发作了,无法再支撑下去。 费家费澄清、费心肝、费宝贝、费洪、费晓与阿水、疯女、陈见鬼秦风八力拼的结果,是两败俱伤,玉石惧焚。 这时在战斗中、烟雾中,一直没有抬过脸来的青年,忽然抬头,目光如上,大喝,桌子粉碎,拔刀,飞跃十上人,到了秦风八身前,一刀斫下去! 这下突变,陈见鬼、阿水、疯女三人鼓全力截击,但三女虽分三道防线分袭来人,但在同时却被反弹了出去,伏在地上,喘息不己。 到第三道防线,来人才稍停下,只见目光锐厉,一张脸不知怎的,就是不像人的长相,全脸发黄,目光发黄,像患了黄疽病的人一般.可是却令人不寒而栗。 他稍停着,双手抱刀,竖与眉齐, 费洪忍痛笑道:“这是我们费家年青一代第一高手:费丹枫。” 陈见鬼等听到这名字,知道:“自己真的快要见鬼了。 费丹枫在江湖以及世家中的地位、类似昔日费家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费仇。 费仇连挑十九高手,几乎重振费家声威,差点就跃登“武林四大世家”首座——如果不是遇到了慕容世情。 费丹枫是六十年后,费家最出色的后代。 费渔樵最赏识的就是费丹枫——虽然费丹枫并非嫡系所出,但他却是在费家子侄中,最具才华及最有杀伤力的一人,就像一颗大海中的明珠,虽非人造的夺目抢眼,却自具连城价值。 但这几年来,费丹枫因练奇门杂学,不但人心大变,连容貌也大为变更,——也许他一心想承继费家的衣钵吧,但这点利欲也唆使他成为费家中杀人夺权取名获利最凶最狠的一人。 然而费丹枫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他十七岁即击败大行山之王薄小天、二十岁在一夜之间,连败“长山四四义”,而且在诗坛上,被称为“诗鬼”,诗风淬厉狂诞,在书坛中,也被誉为斧笔,每一笔俱有大点刷下来,如惊天地,位鬼神一般的厉烈。 费丹枫主掌在终南山,就是等于守住了费家在华山的咽喉。 而他阵守的三年来,从来没有人,能过得了他这一关。 他决定要杀死秦风八,再杀陈见鬼、阿水、疯女这一干人。一个活口也不留。 他不希望与整个丐帮为敌。裘无意的威名,虽略不如少林天正、南少林和尚、武当太禅,但绝对在其他十四大门派掌门人加起来之上。费丹枫还想闯荡江湖,且还要崭头露角,这还得要“神行无影”裘无意的提携,他野心愈大,愈不想开罪裘无意。 所以他更加决心要杀人灭口。 杀掉丐帮两个护法,也许有一日,这使到他更容易当上丐帮的长老。 ——这就是费丹枫无所不在的野心。 就是费丹枫踌躇满志的时候——他每次杀人,因掌握着,‘生杀大权”的这个意念而兴奋得全身发抖——忽然有人喝道: “住手。” 费丹枫勃然冒火,他慢条斯理地斜盯过去,其实要掩饰自己被人所阻的愤怒——只见一两撇胡子的黄脸汉子。 费丹枫马上意识到:这人是经过易容的。 易容的手法,是费家的,而且十分粗陋,令人一看就看得出——但是这人却令费丹枫奇書網電子書感觉到,此乃平生劲敌!所以他又兴奋得全身微微抖着。 “你是谁?” 那人掀开了易容之物,好一个眉清目秀但英悍神气的青年! 费狄不希望多结怨隙:今天上终南山来的人,看来都不怎么好惹。于是问道。 “这是我们自家的事,不跟你有关。” 那汉子道:“跟我有关。” 费丹枫冷冷地,冷冷冷冷地,再问了一次: “你,是,谁?” 那汉子静静地,静静静静地,回答这句话: “我是萧秋水。” ——萧秋水来了! ——萧秋水终于出现了! 受重伤的阿水和疯女,忍不住雀跃欢呼,但都不能宣泄心中的喜悦。陈见鬼与秦风八却直瞪了眼。 ——这人哪,原来就是我们要我的人! 费丹枫目光收缩,一字一句地道: “你,是,萧,秋,水?” 萧秋水没有答这一句话。他反问: “我的朋友呢?” 费丹枫一脸狠色,道: “闯得过了我这一关,再到华山去找吧。” 费丹枫说完,心里却一凛,怎么能这样子说话!好像这人已能过得了他这一关似的,自己已透露出他朋友的困囚处!他转眼一看。萧秋水眼睛里己有了笑意。 可恶! ——不能愤怒。愤怒易败。 费丹枫立即这样告诫自己,可是他又因自己意识到“败”而懊恼着。 然而秦风八、陈见鬼都亮了眼睛。萧秋水果然是萧秋水!一上来第一句后,就是问他朋友的下落! 第十三章第二次决斗 费丹枫信任他自己的刀,他的刀有十六种变化,任何一种,都足以使一流高手丧命,费家的所谓“变化”.不是招式上的“变化”而是致命、恨辣的、融合各种奇门异木的“绝招”。 “你既是萧秋水,便活不下终南。” 萧秋水淡淡地道:“我不下终南。我上华山。” 费丹枫怒道:“把‘天下英雄令’拿出来!” 带秋水眼光注视远处,仿佛只有终南那山、那水,方才值得他一看得。 “你配吗?” 费丹枫一下子愤怒得全身抖了起来。 一一不要生气,费丹枫,不要生气! 他暗自警告自己,一面抑制愤怒。 偏偏萧秋水的眼里又似乎有了笑意,仿佛以为他的发抖是闲为惧怕—— 一一我才不怕你! 费丹枫终于按捺不住,一刀劈出! 刀风霎时间布满了狭厌的膳堂。 萧秋水的身形已飘出了膳堂,到了神殿。 刀风立刻又追到了神殿,且充斥了神殿: 萧秋水又逸上了神殿,到了门槛、 刀风又粉碎了寺前门阶的宁溢。 萧秋水义飞了出去,到了摆在天坛前,那一日极大的、六人合抱宽的繁茂香炉边缘上。 ——你这岂不是找死! 费丹枫心忖。他跟着也飞上了香炉边缘。 寺里的人都追出来看:只见灰蒙山景,两人宛在天边,衣快飘飘,来往闪忽,背后是一片空茫的天色,好像连沁凉的空气,袅升的香烟,也是一般无情。 大家却没有注意到围观的人丛里,多了五条戴竹签的鲜衣大汉,静静地默视着。 费丹枫一刀劈下去,这一刀尤腾虎势,不但可把人劈成两半、也可以把铁炉斩成两半。 但是到了中途,刀势全改。 刀改由刀背拍落,击在香炉里! “逢”香灰激扬,全进喷向萧秋水1 然后费丹枫的刀横扫,却在刀柄间,忽忽二声,喷出大量的毒液。而他空着的左手,也打出四、五种不同的暗器! 有些已经不可以说是暗器,而是毒物——活着的毒物。 随便任何一样毒物,或一件乓器,只要沾着萧秋水,——萧秋水必死。 可是萧秋水没有死! 他突然脱下镖客的披风,一张一罩,便把费丹枫连人带刀带暗器包住。 ——当然连香灰也裹了进去。 费丹枫才挣扎了一下——才挣扎了那么一下子,便不动了。 萧秋水打开布包,费丹枫七孔流血,“砰”地倒在香炉里,身子炙着了香灰,“吱吱” 地烧响了起来。 ——也许他以刀拍香灰,亵渎了神明吧?死了后连香都要烫他。 费丹枫中了自己的毒,——连香灰给他那一拍,都是有毒的。 所以他死得很快——虽然死得双目凸露,死得不服气! 这是萧秋水第二次决斗。 ——其实应该说,萧秋水得“无极仙丹”之助,受武当、少林、朱大天王一系及权力帮一脉“八大高手”相传后,第二次单打独斗,面对高手的对决。 ——萧秋水是用了章残金、万碎玉连使“残金碎玉”掌法时的“金五游龙”身法,退出寺内,而在香炉上乃运使“东一剑、西一剑”的“东忽西候”轻功与之周旋——但这一战最令萧秋水愉悦的是:他在博杀强敌时,用的却是他自己的手法。 他已经越过前人,有了他自己。 他在与娄小叶一战中,以对方断剑绝招搏杀对手,已经稍具雏型:而这与费丹枫的一战更能确立他的未来趋向。 他望着空蒙的天色;大意无情、是在人心。每一个人都有他特殊的形式,而也有特殊的安身之地,所以也有特别适应他的生存方式和死门。 只要运用高超的武艺与智慧,找寻那安命之所,就能无敌,就像蛇畏硫磺,大象惧鼠,蝴蝶都知道季节流变飞往一个地方一佯。只有天地是阔大宽逸的,所以无理可袭。 萧秋水站在香炉上发怔,远眺苍白的天色,加上深锁的剑眉,袅袅上升未灭的香烟,倒在脚下的尸首,使萧秋水看来犹如诛杀恶魔的天将,在替天行道后又生了大慈悲,故有忧色。 要不是有这样的感觉:阿水、疯女、秦风八、陈见鬼等必定已欢呼。 费家的其他五个人没有上前来收尸,他们已不见了。 费丹枫一死,他们就溜了,逃得一个也不剩。 这尸首后来还是萧秋水亲自挖的,亲自埋的。 他在墓碑上用剑刻了几个字: “费家的人”。 第28章 ——生为费家人,死是费家鬼。 他以为费丹枫会喜欢。 ——他当然不知道费丹枫是因为不想仅止作为费家的人,所以才野心勃勃,自诩高明,结果死于横逆,成为费家的冤魂之一。 不过这也并不重要,反正终南山多雾,不久墓碑即生青苔,连那几个字,也被蔓长得看不见了。只是那青苔不似一般绿茵,反倒是生得一片惨黄,长在墓碑上,乍看来就似一张人脸,不,像费丹枫生所的脸一样。 萧秋水决意上华山。“我也去。”陈见鬼说。“我们一齐去。”秦风八道。 “我们本来赶到陕西来,是要接萧大哥过去,参加‘神州结义’同盟盛会。我们皆一致认为,这领导非萧大哥莫属,故此才要萧大哥去一趟。”疯女道。 萧秋水这时再没有谦让。因为他已看出了这武林的情形,要一个年轻的“盟主”出来,一定要能代表的正道力量,而不只是“荣誉”而已,更重要的是“责任”。以及负担起这个“责任”的“责任心”。 所以他只是问: “是在哪一天?” “三月十二。” 陈见鬼即道:"那天阴雨。” 秦风八皱眉道:"腥风血雨。” 这两人是丐帮的重将,在裘无意严训之下,对星象,卜卦、气候.时令等都有特殊了解的异能。 “我会去的,”萧秋水道:“但是我要先办完这件事再说。” “那未我们一起去,”阿水说。 “反正要回去,就一道回去。”刘友也道。 “一齐去闯荡也好,”萧秋水对阿水等笑着调佩道,“可别又摔交了。”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于是一行五人,同上华山。烟雾空蒙,山风飒烈,他们自终南山发。 到了玉泉书院,萧秋水等人虽艺高胆大,但也素闻西狱华山的。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 他们在这“千古华山一条路”下,酣饮清泉,然后才背上行囊出发. 所谓行囊,秦风八与陈见鬼二人,大大小小的麻袋背了十七八包,也不知是什么物事。 萧秋水等人都知道丐帮门户中有许多奇文异规,所以并不过问。 阿水,换上一袭朱赭劲装,膝上还是照惯例,开了两个洞,以免摔交时把裤子磨破。刘友,还是疯疯癫癫,神经兮兮的,不过也有几分姿色僚人。萧秋水心想:要是那好色的林公子在,一定过去打情骂俏,那说不定会被忽发花痴的刘友咬上一口。 他心里想着,不觉暗笑。旁人看去,只见他眉带优色,却精悍过人,穿白衣长衫,介于文秀与英气之间,很难捉摸。 “萧大哥,如果你当上了‘神州结义’的盟首,你有什么打算?"这时阳光照在松林中,一络一络的阳光,好像到了树枝遇到了弹性似的,反照下来,洒在人的身上,好像细雨一般舒畅。萧秋水仰着脸好像在鹊饮蓄无私的和照的阳光。阳光好金好亮,当华止的风挥过,全座山的松树都摇首摆脑,发出“呵呵”的声音。这就星华山有名的松涛。 “没有打算。”萧秋水答。“我是从一座山,走至另一座山。"萧秋水笑得温照如春阳: “我不是去打猎的,我爱这些山。” 疯女和阿水都似懂非懂,好像松风在诉说些什么,是华山上那秦宫女玉姜的故事吧,还是齐天大圣打翻太上老君炼丹炉的传说……她俩不懂。 陈见鬼说:“不过一般的领袖都是先有所允诺,他出任后要做什么做什么的……"萧秋水望着对面的山.这边的山柔静阴郁,对面的山被金色的阳光洒得一片亮晶。 真是好象仙境一样,有什么喜乐的事,如升平的音乐,在那儿树梢间荡跌着、回乐着的…… “我不是领袖,我只是决斗者,或宁写诗、给画、沙场杀敌。” 秦风八道:“那你跟什么决斗?" 萧秋水脸中掠过李沉舟那空负大志的眼神……他说。 “我跟自己决斗。” “我不懂。”连秦风八也嚼咕着。 “要跟自己决斗……” 萧秋水笑了,“首先要择剑,排除万难、找到自己……”他诵咏着两句: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 他信步前行,走上千尺幢。石上写“回心”两字。还有石壁右书“当思父母”,左书“勇猛前进”。这千尺幢扶摇直上,不知深远,仅一铁练供手攀扣,上天开一线,几至爬行,始能宜立,是谓万夫莫开之势。萧秋水微笑,把他头上的儒中濒掉,绑在"回心石"上,然后洒然前行。四人茫然相顾,只有跟着过去。他们并不知道,这是少年脆弱的萧秋水,进入成熟生命的伊始…… 回心洞夭插壁立,登华山仅此一道。 蹬道共二百七十四级,既陈且长,阴森逼人,阴凌凌空,出口只有一个,圆若盘盂,古称天井。 在此狭厌的洞口,有一块铁板,只要一经封盖,即与山下的人断绝了。 此刻“天井”没有封盖。 萧秋水的身子几与蹬道梯级平行,昂首望去,犹可见一丝天光~但萧秋水望不到“天井”旁的事物。 所以更不知道那儿匿伏着有人。 四个人。 费洪和费晓。 费洪和费晓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费洪与费晓身边的两人。 一个人,书生打扮,但脸色惨青,一柄扫刀,就搁在从千尺幢登百尺飞峡的蹬石上。 这人不曾抬头,但没有人敢走近他:连费洪、费晓都不敢。 在“天井”隘道上,有一妇人,高大,挽髻,长脸,高颧,双手高高举起一柄劈挂大刀。 刀漆黑,至少重逾七十来厅,而妇人脸上凝市之煞气,却至少重若万钧。 他们正在等待。 等候萧秋水一步一步走上来。 萧秋水扶级而上。千寻的壁谷,群山深远处,那么静静的翠谷,真该有唐方迎照在阳光下,吹首小笛……萧秋水是这般想。 仰头可眺重蟑叠翠,奇峰丛峙的高山;俯视则可见潺潺长流,清可鉴底。那高山是我,那流水是唐方……不知是什么乐曲,给萧秋水改了歌词,这样地唱。 然而危机布伏在蹬道的尽头。 那是必杀之机。 那一男一女,是夫妇,而且是费家的要将。他们就是费鸦子与封十五。 费鸦子是费渔樵的长女,她专霸之名,传遍武林,使高傲慢倔的没落世家子弟封十五,也有平常之癖。 封十五就是那惨青脸色的汉子。“封家扫刀”本是天下闻名的“八种武器”之一,后来封家败落,为唐家所摧毁,封家使扫刀的高手,只剩他一人。 他向自负做岸,又不肯将绝技授人,“封家扫刀”于是没落,他也因此入赘费家,心里有怀才不遇的志魄,所以出手就似每一刀每一扫都要别人以血来洗他的耻辱一般狠绝。 费鸦子的劈挂马,封十五的扫刀……在江湖上、武林中,是二绝。但他们骄傲得从不肯合击过。所以费鸦子守着“天井”,封十五则望着山谷。 费鸦子的劈接刀高高举着…… 还有十来步,就到“天井”之处了,萧秋水俯手仰着,看过去,望不到什么。 然而那首歌,遥在萧秋水心里蒙回不绝。那松风籁籁地吹过林子,催动了萧秋水的衣角:是要细细地告诉我什么吗?萧秋水没有听见,他想,一定是唐方寄溪流,传山风,写在云上、水上的话语。 他真懊恼他未曾听见。 然而风,是逆着吹的。 也就是说,风是钻过“天井”,吹送下来的,风穿过费鸦子高举挂刀的衣角,费鸦子全神贯注,双手高举,所以不能捺住衣袂。 “来的确定只是萧秋水和丐帮的人吗?" “还有广东五虎的人。” “那不打紧。肯定上官族的人不在吗?" “不在,他们的人,都出来了?" “你们二个,去通知山上,”费鸦子道,“你们四个,留在这儿。” “几个小毛贼,还用这般阵仗?" 封十五冷冷地、毫无表情地讪嘲着, 他被费渔樵安排到这山隘上截杀上官族的人,他本就觉得大材小用,很不服气。所以他就采取个合作的态度,把扫刀放在一旁,闹着没理。 费鸦子也没理睬他。她也自信她应付得了,不过她是费渔樵爱女,遇事甚有分寸,先嘱她自己的子女费澄清、费宝贝、费心肝等人先上山报告去,却把哥哥费逸空的一对儿子:费洪与费晓留下来。 “能杀丹枫的,多少有些能耐。”费鸦子道:“不可以轻视。” 她明知一个萧秋水没有什么了不得,但她定是要在这隘厌的进口里施狙击,除此强敌,这是她的本性。 费洪与费晓目睹过萧秋水的本领。他们知道萧秋水并不好惹,所以弄了一块巨大石头,对着瞪道,准备姑母一击不中时,再推落石块,瞪道如此狭隘,石块滚下时,一个也躲不掉。 ——其实谁能躲得忏姑母那百发百中,且意想不到的一击呢! ——如果躲得过,也成为这石下冤魂罢了! ——就算连石也砸不死他,还有姑父的扫刀——他们虽是奇$%^書*(网!&*$收集整理费家的人,但敢知道谁也躲不过封家的扫刀。 所以萧秋水是死定了。 萧秋水离石蹬隘口只有几步路了。 然而他心里还是在响着他认识唐方时的那首歌…… 郎在一乡妹一乡; 有朝一日山水变…… 第十四章第三次决斗 萧秋水踏上了最后一步石阶。 第29章 下一步石阶,该通向哪里呢? 就在这时,萧秋水突然感觉到一件怪事。 风自“天井”的缝隔里吹来,本来渐次强动,使他的眼有些睁不开来。 他几乎是闭着眼睛,想着唐方,冥想着走上来的。 但是风势忽然弱了。 迎面的风势陡然终止,但两侧与下摆的风劲依然。 萧秋水心念一动:洞穴那边,有物事在挡路。 但在窄狭的蹬道上,不可能植有树林:如果有人,也该有声音就在这瞬间,他边思想着,头手已穿过“天井”。 也在这瞬间,费鸦子尖喝一声: “暖呀一一" 以泰山电砸之势,直砍而下! 这下间不容发,萧秋水无可退,闪电般出剑。 他拔剑的动作与出剑的动作几乎是同时完成。 出剑的动作与收剑的动作也是在同一刹那间。 费鸦子掣刀的手停在半空——仅差萧秋水额前不到半尺,萧秋水的剑己闪电般刺入费鸦子的胸脯,又拔了出来。 在费鸦子背后的费洪和费晓,只见姑母高举起劈挂刀,只到一半,忽见她背后“突”地露出一截剑尖,又“嗅”地缩了回去——。 然后姑母的劈挂刀就止住在半空。 费洪十分机警,他知道姑母完了。 他立刻与费晓招呼,两人推动巨石,直滚落了下去。就在费晓与费洪一怔之间,萧秋水的身子已完全穿出了隘道,看清了当前的情势。 费鸦子却完全看不清。 她不相信她已中了剑。 但是事实上她不但中了剑而且对方已经把剑抽了回去。 她的体能力量已被这一剑粉碎,但精神力量未死,她还为那惊天动地的一剑而诧异着。 就在这时,一股大力,自背后撞上了她。 当她省及,这股莫可形容的大力就是两个子侄推动之巨岩时,她已经被辗在石上,直向蹬道撞落! 萧秋水乍见那妇人还凶神恶煞向他扑来,吓了一跳,马上发觉她背后有块大石。 萧秋水原来得及跳避,因他己穿出“天井”;但他知道他背后的人,在狭窄的蹬道,这大石滚滚,无论是谁,都死定了。 所以他没有避,反而迎上去,双掌拍出! 就在石块仅开始滚动,但未带起长距离的飓力之际,他已以深厚的内力,双掌极力镇住了巨石! 他顶住巨石的瞬间,头上白烟直冒,陈见鬼,秦风八这时己双双穿过“天井”! 巨石顿住,费洪,费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人竟有此神力! 可是封十五已确定了一件事:他妻子死了。他铁青着脸,比什么都还快地抄起了地上的扫刀! 这时疯女与阿水也掠过了“天井".可是因为太急,阿水因一个不留神,在石瞪上摔了一跤。 萧秋水大吼: “快跑!" 巨石轰然滚下,萧秋水似游鱼一般,在电光石火刹那,已自岩石沿侧穿了出来。 费洪、费晓两人,立时迎上了他。 惊魂未定,内力耗尽——正是除掉对方的好时机。 所以费家兄弟要把握这个绝好时机。 同时间,封十五己横执扫刀,冲了过去! 秦风八,陈见鬼二人要拦,全被这铁青脸孔的人凌厉逼人的心魄和气势震开。 疯女也不敢挡,封十五冲人四人之间,疯女尖叫: “阿水小心一一!” 但是已迟。阿水刚刚起身,封十五一刀横中,阿水哀号倒地。 封十五回刀,摆起架势,正要再斩,忽然背后碰到一人的背后。 两人同时回身,眼睛里交击着夺人的精光! 背后的人是萧秋水。 费洪、费晓已倒下:萧秋水同样用“东一剑、西一剑”的快招迅雷不及掩耳地杀了他俩。 可是他背部触及一人,回头,只见一铁青脸色之汉子,横是着扫刀,疯女撕心裂胆的呼号,而阿水已倒在血泊中。 他日中坚定地发出必杀的厉芒: 他知道他与这铁青脸色的汉子之间,只有一人,能活下去。 风势很大。 群树在远方哗然。 但封十五却无法利用风势。 因为他平时太高傲:明知费家的人,很会利用天时,气候,地势……等等环境,但他总认为一个高手,必不屑学这些…… 就算是利用风势,使萧秋水无法全张目瞳,乃至于费鸦子利用“天井”地形暗算,—— 封十五都以为无此必要。 现在他认为必要了:因为他的拦腰扫刀,气势还完全无法化解萧秋水的端然。而且山风直往他眼里吹… 他稍微有些后悔的时候:萧秋水就出了手。 千尺幢上,是百尺峡。 百尺峡高高耸峙,远较千尺幢力险,不攀石壁上的铁索,根本无法登步。 蹬道犹如直上青天。 这一行人哀伤地上去。 这广东五虎中的女虎将之一阿水,未咽气前流着眼泪,很是脆弱。 萧秋水凑过去,跟她说了一句话: “我已经替你报了仇了。” 阿水也流着泪说一句。 “我这一交,摔得好重……是我自己没有走好……” 她断气的时候,封十五被萧秋水打落深崖的身体,大概也落到了崖下,作为了豺狼虎豹的午宴。 ——华山,还是要去的。 ——尤其因阿水之殁,更是矢志要上去。 ——待解决的问题是,何处埋葬她的尸身? 四人默默地前行,而景色渐渐迫入华山精毕之所在,奇峰怪石,苍松青藤,山色叠翠,重嶂千峰。可是四人却怀了四颗哀伤的心。 群山似在远处,又似在近处,在这孤寂的山谷里,却像哀伤的笛韵,流露出人间侧排的哀息。不知萧秋水此刻经过山里的迎着阳光或者躲在松荫里的小花,招招曳曳,有没有想起唐方? 在寂静无声,大气薄凉里,萧秋水没有回头,却说了后。 “在我们后面,跟有五个人,不知什么来路。” 三人俯视下去,从百尺峡望千尺幢的细路上,果然有姗姗而行,头戴竹笠的五个人,穿鲜花色泽的衣服,正停在适才“天井"一战之所在,“不知是谁。”陈见鬼喃喃自语。 在其他人俯瞰的时刻,刘友却抬头,只见萧秋水冷静深沉,精悍的体魄,衣袂随风飞扬。 ——这跟昔日在五龙亭救拯的萧秋水,有多大的不同呀。 疯女心里边如此寻思。 千尺幢,原来的瞪道上,站着五个人,他们各穿红、蓝、黄、绿,黑五种颜色的鲜衣。 “好厉害。”黄衣人判视现场,这样说。 萧秋水方面,也死了一个同伴,只不过已给他负走. 首处道。 连被打落悬崖的封十五,一共四个人,全死于萧秋水一人的剑下;萧秋水这个人,诚如老大所说,不可轻视。”红衣人凝重地道。 “封十五掉落山下至一半,攀住岩石,却恰遇我们经过……我补他那一轮,他那惊骇欲绝的表情!哈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萧秋水替我们打前锋……” 黑衣人用拳顶起竹笠,仰脸,阳光照在他纵横刀疤的脸上,他截断了蓝衣人的话语。 “萧秋水也不简单,如果我所料不错,他在上面已发现了我们。” “车箱入谷无多路”一是杜工部的诗。 萧秋水等人这时己到了车箱谷。 华山雄奇严峻,共有五峰,分东峰,南峰,中峰,西峰。北峰,五峰笔立,高出云表,远远望去,如指微张,这五峰亦宛若莲瓣,故名华山。华山虽属秦岭山脉,但却孤耸于太平原上,千切峭壁与但但平原眉目分明。 秦风八由是问:”华山有五峰,费家的人,把梁大侠等,掳去哪一峰?"萧秋水当然不知道。 唯有从最近的山峰开始找起。” 陈见鬼瞠然道:“如果都没有呢?" 萧秋水淡淡地道:“那就一寸一寸的,找遍华山。”萧秋水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失踪的是我们,梁大哥也会这样来寻索的。而且……” 萧秋水领首引了引向山下,道: “山下跟踪我们的人,已经发现我们发现他们了。” 三人随而望去,山下的路道上寂寂,果然已不见了五人的踪影。 ——那五人躲到哪里去了?悄然身退?躲在松林里?还是伏在峭壁上?他们到底是谁? “不管他们是谁,但都不是费家的人。”萧秋水说。 “为什么?"这两个在裘无意座下相当足智多谋、博学广识的人,也不禁迷糊了。 “我把封十五打下山崖,他的叫声到半途,好像攀着了什么,没有再叫,变作呻吟……”萧秋水回忆道: “然后又一声惊骇欲绝的惨嚎。是那五人杀死了他。” 秦、陈二人,这才省及,适才在蹬道上,萧秋水把封十五打下山涧,好一会仍默立,原来是随风仔细地聆听,从封十五堕崖的讯息来辨识来人的意图。 “不过,要我们打前锋的,也绝不是我们的朋友。”萧秋水冷然道。 这时来到几处,瓦舍几槛,很有山水画的意境。岭上还有群仙庙,建筑清丽,真令人感叹其建筑材料是怎样运上山来的。 但是到了一处:只见迎面飞来一道白练,如万丈银河,泻入深谷,若似静止一般,不闻其声。这刻情景,如图画里万壑千谷,壁上一道飞瀑,云烟处茅舍几间、小桥一抹,画意诗情。 四人看待怔忡。 第30章 萧秋水忽向刘友问: “就葬此处了,刘女侠您看……” 刘友抚然道: “好。” 萧秋水横抱阿水,走入瀑下碧绿的深潭中。如此一步一步下去,寒沁也愈渐甚深。直到没顶,萧秋水一沉即起,阿水已然不见。萧秋水喃喃地向周遭苍葱的绿茵满壁道: “就葬在这里吧……” 此时风至,瀑布半途忽然如花雨散开,没有直接垂下来,而变成雾雨,洒落在水边哀悼的三人身上,疯女把手往脸上一抹,也不知是雨是水还是泪。 萧秋水此时却想唐方有一种暗器,叫"雨雾”……他休在瀑布下,心中的哀伤如同那置放的尸身,沉入潭底……而心头的志向、却如纷飞白瀑、散飞如雨…… 萧秋水在泉水中闭目。乍然张目,只见云上又一徘石壁,峻雌若削,壁中有一裂缝,直如引绳,凿石为梯,高入天庭。 在这一片几百丈刀削般的绝壁半腰上,用铁索挂着一巨大的铁犁,便是传说中太上老君所用的开拓华山之犁。 这就是著名的夭险“老君犁沟”。 在阳光下,这尖壁上有一道人影。 萧秋水缓缓走出了水潭。他虽不知这人是谁,但却直觉到,这必是他第三次决斗… 背着闪的的阳光,那人的黑影硕大无比…… 那人手上也有一张犁,却举重若轻。 那人就在这“老君犁沟”的蹬道上,充满了必杀的信心。 背后的山影犹如幢幢魔影,一夫当道,万夫莫开…… 可是他看见萧秋水慢慢拾级而上;从眼中间望过去,萧秋水渺小的人影,越来越大,就在距离他还有十一个蹬阶之遥,止住。 那人忽然望见了自己的鼻尖布满细微的汗珠。 “你是萧秋水?" 那人用他一贯傲慢的声音问,就像问一个后辈小子。可是这对萧秋水没有生效,他没有答。 于是那人几乎用愤恨的声音报出自己的姓名: “我就是费逸空,”看到萧秋水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他喊道: “我派去的人呢?" “他们暗算我。”这次萧秋水答了:“已经给我杀了。” 费逸空几乎不敢相信他自己的耳朵。 费鸦子的三个怪物——费逸空常这样叫.因对这脉“外嫁女"的歧视——回来报说萧秋水居然在终南山杀了费丹枫,已够令他不信,而今萧秋水居然抢得过“天井”,杀得了……?! 费逸空无法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萧秋水的确是穿过了百尺峡与千尺幢,上到“老君犁沟”来了,而且就在自己的眼前。 他怒极。可是他很快地抑止了自己的愤怒。 他当然已经看得出来:在这青年面前愤怒莫抑,只有速死一途而已。 他毕竟是费渔樵手下第一人。 所以他反笑,拔出了一根竹简,厉笑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 萧秋水当然不知道。 费逸空也当然会说下去。 这是信号。你杀了我儿子,我一燃引信,峰上的人便杀光你有朋友,哈哈哈…… 他大笑,却姿态不动,眼睛全无笑意,只要萧秋水也躁急稍动,上来抢爆筒,他就即可惜此有利形势,一举击杀萧秋水。 可是萧秋水没有动,因为他自水中上来,经阳光一晒,使他身上升起蒸腾的白烟,令人看不清楚。于是他决定燃起了竹筒, 这地方群峰如剑,天绝地险,是有名的地方,就叫做“猢狲愁”。 火花一旦放上去,轻功再好的人也无法飞身去颓。 ——除非萧秋水不关心梁斗等人死活。否则一定得分心。心意一乱,即置死地,如果萧秋水不关心,便不必来华山硬闯了。 ——就算萧秋水不为所动,但先把梁斗等诛杀,以防万一,而且无疑给萧秋水心理上一个重击,也是好的。 费逸空作如此想。 萧秋水勒然未动。 但火花忽敛;原来萧秋水背涉张出二面小网,撒向半完一左一右,收入竹筒,抽了回来。 原来萧秋水背后有人! 也不知怎的,费逸空的心神,像给萧秋水的气势吸收过去似的,而且他自蹬道一直延蔓上来,角度刚所遮去了藏在萧秋水背后的人物。 而在萧秋水背后一直匿伏着三人,一字成行地拾级而上,且没让费逸空发现。 其中两人在萧秋水后说:“不要怕他燃起信号。”“我们有办法。” ——所以萧秋水才不急的,才不动的。 这两人当其时打开其中一个麻袋,即放出小网,套住竹筒,收了回来。费逸空的讯息,费家的人是收不到的了。 这两人是裘无意座下的高手——丐帮的有袋弟子,向来都有很多出人意表的法宝与绝技的。 萧秋水就在此时冲了上去。 风势向下,极厉,故此陈、秦二人向萧秋水低声说的话,位居其上的费逸空丝毫听不见。 但上冲之势因此而稍慢。 这一慢正在费逸空因竹筒被网心神震动时。 两人所处地利在这瞬间恰好扯平。 萧秋水冲上,挥剑,费逸空一犁劈下。 “蒙"的一声,星火四溅,连太阳乌金亦为之失色。 阳光本来照在萧秋水的脸上,萧秋水要眯起眼睛,才隐约可以见敌。 但星火四溅的一刻,两人皆目不能视物。 这下又恰好把天时之利扯平。 萧秋水就在目不能视的这一瞬间,以原来认准地形的直觉,闪身而上。 他间不容发地在费逸空挥舞犁锄的缝隙穿了过去。 费逸空再睁目时,只见下面石蹬是三个陌生人。 萧秋水已不见! 糟糕!费逸空猛回身,山风扑脸,阳光耀眼,费逸空用臂遮眼,就在这刹那间,他看到了萧秋水就在自己上面。 也在同时间,萧秋水猛蹲身,费逸空只觉金阳乱舞,而“嗤”的一声,萧秋水的剑自下胁刺入他胸里! 他狂嘶,一犁击下! 这一下开山劈石,势无可匹! 萧秋水斜飞,落于山壁所谓半个足尖的“鹞子翻身”之处,贴壁稳住。(在此石壁悬有一铁轭,凿有石孔,传为老君挂犁,乃由太上老君骑青牛附会而成,谓触此铁犁者,可获莫大幸运也,但历经万难始获幸福之寓意却是甚好。只容半足之石孔,乃供人攀登之途径。) 费逸空挥犁乱挥乱舞,追上数尺,倏失萧秋水踪影。乱挥数十下,眼前一片金垦,铁犁飞脱,落入涧中。 费逸空摇摇欲坠,萧秋水飘然而下,“刷”地抽回他体内的长剑,鲜血乍然狂喷,萧秋水轻轻叹道:“你去吧。” 费逸空想说话,却喷出一口血箭,终于错踏一步,呼——地坠落到万丈深崖去。 这时阳光罩在秦风八等人的脸上,只见萧秋水高大黑沉的身影,配合着远处背影耸峙如魔峰的峦嶂,脸目甚不清楚,只传来了一声低沉的语音: “这是第三关。” 第十五章没有脸目的人 华山北峰即为云台峰,东西皆绝壁,峰顶有北极阁,既雄丽,又秀美。真是天苍地茫,雾云飞散,群山尽失,好似到了绝境。 北峰上,没有人的踪迹。 萧秋水从费逸空要放烟火向“山峰上”的人示意诛杀梁斗等人,断定被掳的人必在华山五峰上,可见究竟在哪一峰呢? 北峰没有,即赴中峰。 北峰以南,有岭中间突起,形同鱼脊,谓之苍龙岭。岭左凿有小道,阔不及尺,下临绝壑,深不可测,行人至此,缓扶壁过,耳可触石,故名“擦耳崖”。 如果在这隘道上埋有伏兵…… 没有伏兵。 却有血迹。 斑斑的血迹,令人怵目惊心;但没有尸体。 尸首必在格斗后给扔落山涧。 ——是谁先来过? 萧秋水等人越山脊而上,两崖深不见底,凡险峻处,如身置太空,肝摇胆撼,即名“阎王硫”.乃华山绝险之地,行人视为生死关头。在这绵豆三里的“苍龙岭”中,孤壁绝悬,非莫大勇气无法前行。 萧秋水等虽艺高胆大,但见此天险,也不禁人豪莫如天之豪。 苍龙岭龙脊山脉之尽处,乃最高处,倘再前进,但从崖下折身反度,亦称“龙口”。龙口之上,有峰“五霄”,即为中峰。再上为“余镇关”,关额题曰“通天门”,杖子美诗所谓”箭指通天有一门”,即指此门。 相传当年韩退之登此“龙口”.道途未辟,陡险更难,并此而豪气尽,在“龙口”逸神原处,刻有“韩退之投书所”,而韩昌黎也有诗云:“悔狂已咋非,垂戒仍镌路”。在这婉蜒如龙,石色正黑,镇守东、西、中、南峰四崖的金锁关上,缓缓定下两人。 两个头戴笠桅,身着华衣,腰系金兰袋的两个人,自上而下,和寂无声地走来。 就像两上幽灵般的人。 到了此时,费家的高手可谓伤亡过半,这走下来的一男一女。却又是谁? 这两人从鱼脊般的山坡上走下来,且无风自动,衣袂卷起。 秦风八和陈见鬼都要冲上前去,萧秋水拦住,大声道: “在下萧秋水,来意是找回我的兄弟朋友,请两位前辈示予明路。” 那男子阴阴地道:“你能来得了这里,想必已过了三关。武功必然了得……” 那女子幽幽地道:“你跟上官望一族,多少都有些关系的?” 萧秋水一怔:上官望族?萧秋水不能理解,他只知道“慕容、上官、费”是武林中三大奇门,至于上官族跟费家有什么瓜葛,他可不晓得。 第31章 但是陈见鬼知道。陈、秦两人对武林掌故,似比他们的武功更要高明一些。 他立即悄声告诉萧秋水:“上官族的族长就是上官望;据说昔年费家之所以与慕容家为敌,就是为了上官望。结果上官望出卖了他们……以致费家孤立无援,节节落败。” 秦风八也道:“这两人很可能就是费家的‘亡命鸳鸯’,费渔樵次子费士理和其妻皇甫漩。” 只听那男的森然道:“不错,就是我们两个。” 那女的黯然道:“我们都是没有脸的人。” 他们说着,各反手一拳打飞自己头上的竹笠。 笠飞去,出现在萧秋水等人面前的,是令人颤栗的情境。 这两个人,脸上一片模糊,竟全无脸目。 ——两个穿华衣,但失去五官的人! 连艺高胆大的秦风八,陈见鬼都惊得不由自主,往后退去。 “不错,我们是没有脸目的人。” “我们要候到手刃仇人,才能恢复脸目” 乌云密集,涌盖卷积。这两人在桀桀笑声中,长空飞来,一人执雉刀,一人持眉尖刀,飞斩过来。 萧秋水的心亦如乌云盖涌,起伏不已,怎会有人真的没了脸目! ……就在这一迟疑与优虑间,先势尽失,两柄长刀,比风云还要密集,飞卷萧秋水。 萧秋水立即稳若大树,无论对方两柄刀如风雨交加,他仍旧老树盘根,不为所动。 叱喝连声,这一对夫妇,华衣飞闪。出尽浑身解数,抢攻萧秋水。 如果萧秋水此时反攻回去,在这雷电风雨的刀法下,只怕很难有活命之机一但萧秋水一开始就用守势,抱定决心:“等”。 在他还没有完全摸清这对夫妇的攻势时,“死守”是一种最好的应对方法。 萧秋水专心全意,发挥着铁骑、银瓶的武当剑法,这跟蓝放晴与白丹书的疾迅候忽剑法,又大相异趣——它只是用最少的精力,最少的身法,却以“黏”、“带”、“按”、“封”等字诀,借力打力,使敌人为之筋疲力尽。 此刻费士理。皇甫漩就有这种感觉。 而且越战下去,这种感觉越深。 “亡命鸳鸯”简直已气喘如牛。 但他们也立即改变战略,一阵快刀后,忽以宽袖一遮脸孔。 萧秋水依然镇定以剑招化解来势。 他们袖子一挪,张口一喷,只见一团火和一道黑水,直射萧秋水。 就算萧秋水退避,也来不及;扑前去,则只有送死——就在这时,萧秋水不见了。 费士理夫妇只觉眼前一空:萧秋水己不见。 就在这一愣之际,”呼”地一声,萧秋水双脚钧住岩石边缘,又整个人“荡”了回来。 费士理、皇甫漩急忙伸手入腰畔的金兰袋中去。 已不管他们所拿出来的是什么兵器和暗器,萧秋水已不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他双掌拍出,正是“残金碎玉掌”,这闪电般的一击,在两人未将手掏出袋子之前,已按在他们额顶上—— 可是没有拍下去。 然后萧秋水一个跟斗,翻落在丈外,飘然落地,抱拳道: “承让……” 费士理、皇甫璇二人“幸而”没有脸目,否则一定是脸色极为难看……,对方以一人之力,击败了他们两人。 又过了好一会,天微微下着小雨,费士理才涩声道:“你……你究竟是惟?” 萧秋水不想多造杀戮,所以仍然恭敬地道:“晚辈萧秋水。” 皇甫漩仍然惊疑地道:“你……真的不是上官一族的人么?”…那……那你又来此做什么?……” 萧秋水情知事有蹊跷,于是道:“在下跟上官一族,素下相识。在下来此,不过是因好友兄弟,全力你们费家的人所掳,所以上华山来讨人……可是沿路上都遇至!截杀,在下不得已为求自保,搏杀多人……” 费士理听到此处,长叹一声,向他的妻子痛忱地道:“错了!错了!这次者爷子错了! 既要对付上官族的人,何苦又惹萧秋水!” 皇甫漩凄婉他说:“老爷要激萧……萧大侠出来,是为了‘天下英雄令’,有了这面令牌,朱大天王才会帮助我们,恢复家声,并且对付上官族的人……” 费士理悲声吭道,“现在对付个屁!旧仇未雪,却又惹强仇,反让人乘虚而入……事已至此,朱大天王又哪里有半分支援!靠人打仗要失败,靠人吃饭是混帐!爹!你怎么这般糊涂呀!我们已错了一次,还不够吗?!” 皇甫漩扯着她丈夫的衣袖也哭道,“天——费家的灾难,怎么没穷没了……?!” 这可把萧秋水、秦风八,陈见鬼,疯女都愣立当堂,不知这对“没有脸目”的夫妇,在搞什么玩意,总之让四人如同丈八金刚、摸不着脑袋。 萧秋水恳地道:“两位……我们真的不是上官望族的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费士理毅然又坚决地,向他同样没有脸孔的妻子说。 “……上官族的人定必到来赶尽杀绝,又何必再害人?我们不必守在这里,让爹一个死守东峰。… 他妻子凄然点头。费土理向萧秋水道:“你的朋友们就被困在南峰老君庙中……” 他拿了一大串锁匙,道: “因有敌来犯,该处已无人把守,你们自个儿进去,…我已经毁掉那奇$%^書*(网!&*$收集整理儿的机关,救人无碍……” 萧秋水接过锁匙,其他人都很欣然。但心里已被这对“没有脸目”的人之伤情所吸引着。 “究竟是为了什么?……“ “费家与上官族有什么过节……?” 他们七嘴八舌他说。萧秋水诚恳问: “这释友之恩,秋水铭感五中。但无功不受禄,我等一路上山,都发觉有人跟踪,似是与费家为敌。……” 话未说完,费士理悸然疾道: “是不是五个身着不同颜色,头戴竹笠的人?!” “是。” 只见费氏夫妇两人身形为之摇晃,蹭蹭蹭退了三步,对视嘶声道: “他们来了!” “爹危险!” 便急欲掠出,萧秋水作势一拦,费氏夫妇把身形一凝,目光甚有故意。萧秋水说: “究竟怎么一回事……?两位对我有释友之义,请告诉在下。或可尽微薄之力。” 夫妇俩对一眼、两人却见识过萧秋水的功夫,皇甫漩颤声问: “你……你愿相助我们?” 萧秋水断然道:“那要看我们的朋友是否无恙。” 皇甫漩急道,“无恙,无恙……老爹擒他们,只是要逼你出来,旨在‘天下英雄令’……绝对没有伤害他们。” 费士理叹一声,道:“诸位,我夫妇俩之所以没有脸孔,不是天生如此,而是易容之术……” 萧秋水颇首道:”我看得出来。可那是为了什么?” 费土理道:“只因我俩奇耻大辱未雪,血海深仇未报,便誓不以真脸目见人。因望将功赎罪,怕使到费家更势孤力单,才不敢求一死。” 皇甫漩道:“这真是血海深仇……” 费士理道:“如侠士肯相助,我则尽情相告。二十年前,祖父费仇为慕客世情所败,黯然西返,郎专心训练门人,望我爹爹……就是外号人称‘一线牵’费渔樵能重振家声。我爹费尽心机,将篡夺家产的伯父……费晴天……毒杀后,联合全家,那时我家声势如日之中天。……那时却是上官族面临被唐家灭族的时候……” 费十理声音里无限感慨: “那时是上官望一族为唐门所迫,博杀过半,上官家高手,只剩下‘四小绝’,即是上官望、上官予、上官景龙及上官泰山四人…那时他们来投靠我们,说是两家联合,求费家助他们一臂之力,始不为唐门所灭,那时候是上官望族长亲自来求,我为之心动,所以与阿游一齐去恳求爹答应的……却不料……!” 费士理悲吭他说着,皇甫漩也激动得全身抖哆着: “我们把上官家灭族之危,挽救过来了,却也得罪了唐门的人,……所以在武林十年一度世家争夺赛当时,唐门专以第一高手唐尧舜出手,击败家父…而上官族此时已投靠‘权力帮’,趁费家人心大沮之时,撬墙挖角,骗走了我们不少人,……待我们发觉时,已很迟了,上官望还带人施杀手……那时‘四小绝’已成了武林中的‘四大绝’了……杀了我们七,八名重要高手,然后才扬长而去…… 费士理激动得全身颤抖 “于是费家又一既不振,而上官望人脸兽心,不断前来骚扰我们。他们有权力帮撑腰,更有恃无恐……我们不得己,只好投靠朱大天王,以求自保,这样却又得罪了权力帮,唆使上官族速灭我家。……这才引起了夺‘天下英雄令’之心,望得此令便可号令群雄来援,却不料又因而得罪了少侠,成了朱大天王的利用品与牺牲物。……” 萧秋水感喟地叹道: “哦,原来是这样的,那我们也受了上官族的利用,来作前锋,破了你们所设的阵势……” “便就是这样,而上官望得乘而入,全因我们夫妇推荐;所以我们恨绝了他。”费土理悲愤莫已:”我们自知是费家罪人,罪孽深重,不望有谅,只求留得残生,手刃上官望…… 而我们在费家中。亦无脸目做人,所以把膜皮蒙在脸上,不再以真脸目示人;实无颜对天地、父母、友朋……” 皇甫漩悲声道,“但家里也不见谅。 第32章 …所以我夫妇俩地位尽失,从此家人不屑与我夫妇说话,并起了疑心,这一次固守华山……仅把镇守俘虏一责,交予我们而已。……” 费土理截北道:“那是应该的!谁再愿意相信我们?!谁肯信任我们?!……我们作了对不起费家的事,却死留不走,因知费家虽然看来人情冷漠,但极需要人手,我们生为费家人,死为费家鬼……我们不能走!” 萧秋水感喟地道:“能有贤伉俪这等将功赎罪,死守不走的心意,确属难得!举世天下,宫贵近之,贫贱去之,说不定还老羞成怒,返回头咬一口,洋洋自得,可恨至极!…单为两位悲惨遭逢,萧秋水原尽绵力,助两位以报此深仇!” 费氏夫妇大喜过望。费士理喜道:“那少侠是先救贵友,还是……?” 萧秋水疾问: “令尊而今身在何处?” 皇甫漩抢着回答: “就在华山东峰‘博台’。” 萧秋水仰望天色,负手摇晃着锁匙。 “那五人想必已赶过头去,救人如救火,非急不可,我们先去看令尊大人再说!” 第十六章二胡、琴与笛 “博台”又名“棋亭”,传说是宋代赵匡胤和陈传老祖变棋处。赵匡胤大败,将华山输给了陈传老祖。至今亭内铁铸的残局犹在。在这铁铸高二尺余方亭内,有一面铁棋抨,铁棋子二百余颗,但多为人所取去,尚存数子,圆径逾寸。 另一传说是秦昭王令工施钧梯上华山,以松柏之心为博箭,长八尺,棋长八寸,而勒之曰,王与天神博于此,故谓为卫叔卿之“博台”。 华山一带,有陈传老祖传说甚多,如“十字院”与“雪台观”,便传另者祖隐居之地,常一眠数月不起,及闻赵匡胤陈桥嗣位,遂告人日:“天下从此定矣。” 然则天下是不是真的就“从此定”了呢? 东峰(朝阳峰),西峰,南峰鼎足而立,是为天外三峰,中峰。北峰则俯瞰如培堰,不能并媲。 朝阳峰气象万千,气势挺拔,真是清山秀水,昂然于天地之间。 华山志上有云,往老君犁沟要“敛神一志,扔索以登,切忌乱谈游说,万一神悸手松,坠不测矣。”但往东峰下棋亭,更为凶险。 至棋亭处虽由东南隅悬崖,两手攀铁锁,垂直而下,至崖石稍微凹处,立足翻身,扔崖腹而过。时铁锁斜横,其下凿孔,仅容半趾,以手攀锁,须移数十步,稍一不慎,即粉身碎骨,是名‘鹞子翻身”。 “鹞子翻身”之后,崖腹尽处,尚有铁锁一条,但悬空攀锁蹈孔,在乱草滑石间,度过两座山峰,才到“博台”;可谓历尽艰辛,险上加险。 萧秋水、费士理,皇甫漩,秦风八,陈见鬼、疯女等一行六人,匆匆赶到了“鹞子翻身”之处。因知“前路险恶”,费土理深诸山势,故说: “我先过去。” 当下迅如猴猿,攀爬过去,皇甫漩则道: “我殿后。” 六人中以萧秋水武功最高,即随费士理之后过去。 这时山风虎虎,云雾笼罩,时见山不见顶,岩山湿冷。只见游雾纷纷而过,有时清时晦,连艺高胆大的萧秋水,也不觉有些呼吸急促起来。 费士理在前边攀爬,一阵浓雾飘来,恰巧翻身迫人了另一凹壁,萧秋水顿失其所在。 就在这时,没头没脑的半空间,忽闻衣袂之声,原来是飘落了三道人影。 衣影飘飘,而且脚底如有磁性而岩壁如似铁铸一般,竟斜飘而黏于壁上,萧秋水心头一凛,以为是上官族的高手,又乍以为是费家的暗算,就在这时,忽闻一声情穆的琴韵: 然后是悠远的笛声,之后是幽伤的二胡韵律! “是你们!” 这在萧秋水闯荡江湖过程中的,不断神奇地出现又不断神秘地消失的三个人。 三个人,三种乐器,曾启发他三种不同的境界,不同的考验! ——二胡、笛子:琴。 这三个人每一次出现,武功一次比一次高,而萧秋水的武功与心境,也是一次比一次拔高;上一次他们出现的时候,就是唐方出现的时候…… 笛声更为悠扬,好像在车马蹄声寂寥里,有个少女在青石板的临街圆窗后思量……唐方! 萧秋水顿忘了攀索,失声叫唤: “唐方!” 他的语音充满丁切盼。他的眼眶如雾样潮湿。唐方,唐方……你该来了,唐方。 就在这时,“嗖嗖嗖”,三柄快利的剑,如同前次一般,凝在萧秋水的咽喉上! “还是一样,”白衣年青的温艳阳冷峻地道:“你一想唐方,就方寸大乱,不能作战。” “再要是这样,”黄衣女子江秀音道:“你不但不能做一个剑客,而且也失去了当杀手的资格。” “做剑客和杀手都是无情的。”黑袍的登雕梁说:“否则只有天下人负你,而你也不敢负天下人。” “你们是谁?”萧秋水的情绪还在唐方的幻失里,“你们……究竟是谁?!” 萧秋水的脖子上已炸起了一轻轻鸡皮疙瘩,那三柄剑比山中泉水犹寒。 那三人望视一眼,洒然缓缓抽回了剑。 “你们是谁?” “你们究竟是谁?!” 萧秋水禁不住加问了一句: “唐方究竟在哪里?!” 陈见鬼,秦风八,刘友,皇甫漩等都听到了萧秋水声声的厉问。 白雾茫茫中,他们却什么也看不见。 他们想翻过山壁去,但一股凌厉的剑气……不,也许是沛然的天地之气,隔断了他们前进的勇气,粉碎了他们趋前的步伐。 这种精气之无所不及在凌厉,为众人平生首遇。 费士理在前头,也是同样,他想回头救援,但冲不破那无形的劲气。 就在前后两方都在踌躇急叹之际,那三人慢慢地与浓雾混在一起,变成忽隐忽现: “你们不要走!” 萧秋水挥剑怒斩厉问: “唐方呢?!” ——琴声,笛声,二胡声依旧。 只是人世间一切,都如白云苍天。人世一切,都是易变的,好像这些来来去去的悸雾,随手抓一把,都是没有实质的。萧秋水青。少年时期的战役、弟兄、地方、故事,无一不历历在眼前。那“听雨楼”前,水葱花树下的跟友朋练武,要澄清天下的一群歃血为盟立定大志,死里逃生的九龙奔江前之格斗,初遇唐方时那美丽温柔的夜晚…… 此刻上不见天,不下到地,所触的只有岩壁,四周都是迷蒙…… 上不到天,下不到地。 萧萧剑气。 萧秋水豁了出去。他剑气纵横,掌吐八方,在闪灭、迅奇、飘忽的乐音与剑法间穿梭。 ——他反正已无天无地,长空间只剩下个自己。 他竭尽所能地发挥了武术的淋漓尽致。 万古云霄一鸿毛。他只是一个仗剑的决斗者,要完成他的生命,要突破他眼前的一切阻挠。 衣袂飞飘,韵乐游走。忽而三柄剑,一齐压住他的剑身。 二胡、笛子、琴,却一,齐向他递袭而来。 背后是坚实的岩壁,上不通天,下不抵地……萧秋水想出掌,但对方是乐器,不是兵器呀…… ——什么兵器乐器,都是一样! 他一掌拍出,打碎了三件乐器。 ——音乐候止。 阖寂山崖上,犹如传来乐声陡止的悠悠握媚余韵。 只听温艳阳清叱道: “好!” 江秀音清脆的语音道: “若问我们是谁,且待下次见面。” 登雕梁说声道: “我们走!” 这三个字一响起,只见一黑、一黄、一白,三道人影,在山崖间斜掠而上,瞬间消失不见。 萧秋水尤自怔忡。 ……乐韵似来尽消…… 当皇甫漩等可以踱得过这一片岩崖时,萧秋水已“鹞子翻身”。到了对崖。 费士理急得满头大汗,扶注了他,正要问个究竟,只见萧秋水脸色一片白,眼色奇异但深不见底,反而先问了费士理一句话: “在哪里?” “什么在哪里?”费土理一时没有听懂, “棋亭。” “哦,就在前边。” “好,到前边去。” 萧秋水望着费士理那没有五官、五官要等待复仇后才能再次掀现的脸,这样他说下了这句话。 ——究意发生了什么事情? 费土理心中嘀咕着: ——难道就在适才,崖那边发生了什么令萧秋水再世为人的事情? (全书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