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神恋》 第一章 放逐 裂辰向龙帝灵泽报告那件事的时候,灵泽正端坐上座,无所谓地看着歌舞姬神们的慢歌轻舞。 他面无表情地听完消息,姿势始终没有改变,仿佛不过无关紧要的事物发生,臣下部属从殿外涌了进来,歌姬们仓惶地退下,亦不知这主宰东方世界的国度里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使得龙帝座下十二使臣都离开领地来到主殿。 消息很短,凤皇朱丹即将娶妻。 作为掌管这个世界的三位大神,西方的朱丹娶妻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西方的臣民也乐观于新的西方主母女神之位不再空缺。 十二使臣担心的是凤皇娶亲的对象,正是负责掌管天地中方的轩辕女神。 轩辕星瑟,灵泽,朱丹,这三位神祗正是分担神界三方战力的无上真神,他们分别看管世界的东西与中三方,在消灭上古神祗浊明的时刻,便奠定他们不可动摇的尊贵地位,神界百万众神纷纷臣服。 撇开他们的职权不谈,单是星瑟的战斗力与慑服力,也是一直压制东西两方神祗不敢妄动干戈的重要因素,因此在浊明死去后,神界保持了一段相对安稳的时间。 如今,星瑟的下嫁无疑将使这难得的平衡倾斜,西方与中原势力的合并意味着东方的孤立。 灵泽爱着星瑟,众所周知。 星瑟爱着朱丹,众所周知。 朱丹爱着权势,众所周知。 而星瑟明白的知道这一点,众所周知。 蒙面的使臣们纷纷跪下,等待灵泽或许会有的兴兵命令,灵泽不会眼见星瑟将自己置于不幸的婚姻之中。 但是灵泽什么也没说,脸上甚至什么表情也没有。 星瑟一直在追随着朱丹的脚步而行,这本是她所喜悦的事情。 赤色的鸟儿高傲,贪恋着所有的权势,以前那火红的男子要她参与他和浊明的一战,她欣然答应,手中十万精兵权利一并交握。 灵泽尾随而来,合出龙族的战力,三名拥有极大权利的神祗掀起神界最大规模的战争。 天昏地暗,血流成河,死伤无数。 这对星瑟来说,毫无意义。 能跟着朱丹并肩战斗,便是莫大的幸福,她原非好战的女神,很多时候,她只是个渴望爱情的普通女人。 哪怕那爱情是如此的无望。 只是寂寞,所以很爱那只燃烧的凤凰。 那炽烈的颜色,如同她决绝没有退路的爱情,爱上了,便什么也不顾,哪怕是爱情。背负的莫大力量,就算被朱丹以爱的名义来利用,也无所谓。 她要让朱丹欠下属于她的债,假装被利用,假装被虚情假意地爱着,换取她未来的爱情。 朱丹要的,她都给。 他眷恋的权势,她双手奉上。 只有灵泽明白,星瑟是个多么可怕的女人。 灵泽爱她,以世间最单纯的男人的身份恋慕她,在暗处默默地关注。 他的爱情是那么纯粹,如同他的原身,那毫无瑕疵的白色龙身,盘旋遨游于天际时的完美白色。 可是星瑟却不爱他,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她能转身给灵泽以一个温柔的眼神,也许灵泽能幸福很多。 但是她从不曾那样做,她不玩弄自己的感情,只会用那双纤细的手拨弄出一个一个令人寒栗的诡计来保护自己关爱的人。 华美的宫室里,轻纱满布,世间所有贵重的珠宝仿佛都集中在了她的寝宫里,朱丹收集所有晶莹璀璨的饰物为她打造最华贵的处所。 她只佩戴适度的宝石玉器,莲步轻移,顾盼生辉,使得所有女神在她面前失色。 朱丹在前方等她,伸出配了王者徽章指环的手,向她发出入住西之宫殿的邀请。火红的鸟儿脸上带着赞许的微笑,在星瑟的身上看到君临整个神界的未来。 西方的十二神将带领众部属欢呼,万民歌舞齐乐,热闹欢腾。 那日,西方的世界一片欣喜。 东方的世界失却了他们的王者。 灵泽步上束缚着另一位女性的高塔的阶梯。 莫璃曾是服侍前神主的神界第一预言者。 是朱丹的前一个女人。 在朱丹消灭前神主浊明之后,她将自己关进了宫殿的高塔之中,镇日看日出日落,不曾为新帝做出任何预言。 那是个长年着白袍散发圣洁光辉的女人,与总是一袭黑纱并且忧郁固执的星瑟是截然相反的存在。 她曾引导朱丹走向淡泊的生活,奈何凤皇炙烈天性离不开对权力的贪恋。 灵泽面前灰色的木门自动打开,是莫璃知道他的到来而表示的欢迎。 塔楼很高,莫璃的房间简洁而明亮,床边的窗口很大,可以看见远处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来的景色。 她仍旧是一身简单的白袍,原本柔顺直亮的长发已经剪到耳边,细碎的发丝贴在姣好的脸上,眼中依然是一片淡泊。 她依然爱朱丹,只是选择了离开他的身边,在远方默默看着,守候着。 “我不意外这一天的到来。”她双手环腰,依靠在窗边站立。 “我知你仍然爱着朱丹。”灵泽只是说。 “纵然如此,我也不会去干涉如今的他。”莫璃也有属于她的坚持。 “哪怕星瑟会毁灭他。”灵泽提醒道,“你自然能看见朱丹的未来。” “我看不见,那个能做预言的莫璃早在浊明死的一刻消亡。”她是由众神浊明创造出来只为浊明服务的仆人,失却了浊明,她不过是个普通人,这不曾说出的因由,正是朱丹不再眷顾她的理由。 “这不公平。”灵泽说,想勾起莫璃争斗的欲望。 “世界上本没有公平,如同星瑟从不回报你的爱慕一般。” 话说至此,也无话可说。 灵泽看了她一眼,她一脸平和地沐浴在阳光之中,身上散发出圣洁的光辉。 朱丹与星瑟的婚礼,无人可以阻止。 那一刻星瑟沉浸在无比的欢乐之中,而灵泽选择离开。 时光过去了多久,灵泽从来不去计算。 人间的斗转星移,带走了过往的悲欢离合,又借着新生命的诞生重新演绎。 他行走其中,也不参与,只是冷眼看尽一切。 东方世界,因为灵泽的消失与西方势力的坐大,逐渐归于平淡,再也不能与朱丹抗衡,朱丹的大军横跨每一个角落,除了东方十二使臣的领地结界,众神对他称臣,终于朱丹成为神中之王。 那个站在赤色鸟儿背后的黑色身影成为天地间所有生灵都必须敬畏的主母。 不知道她是否快乐,看着一切如她所计算的那样,繁荣统一,归到朱丹麾下。看着那只赤鸟在她缜密的心思中飞翔快乐。 朱丹拥有了天下至尊的权势财富,也拥有数之不尽的女人。 没有人关心神后星瑟的心情,她也不需要有人关心,她是个总是一袭黑纱忧郁并且固执的女神。 时间流逝,逐渐,人们遗忘了曾经战斗在主神朱丹身边的黑色身影,遗忘了居于天界后宫的神界三大战力。 新的战神诞生,朱丹麾下有无数勇敢的神将,朱丹已经褪去所有战将的痕迹,披上帝王的软袍,端于王座上俯视天下。 人界也不再流传关于朱丹曾经的英勇战斗事迹,更多的则是关于神主的风流韵事,他们关心英俊的神主会喜欢上的下一位人间绝色女子。 人间女子妖娆妩媚,有着女神们不具备的妖冶风情和别种美丽。 那日清晨,灵泽路经人间小镇的一药铺,铺中的年轻女子正将一盆清水泼到青石路上,不慎溅上他的衣角,女子连忙道歉,俯身为他拭擦,满是歉意。 他出声阻止,并想就这样走开,不料那女子抬头看他,那记忆中的脸让他硬生生收住了踏出的脚步。 那女子眉眼之间流转的风情,举手投足间流露的气质再再都令他想起心中萦绕的影子。 离开神界,已有上千年。 对星瑟的思念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星瑟。”他唤出那女神的名字,执手而握,无比深情,眼前的少女却是一楞,羞红了脸抽手立于一旁。 少女着嫩绿衣衫,正是人间少女初长成的恰好时机,衬得她如春天绿树的新芽,生机而活泼。 “我叫碧嫣,公子认错人了罢。” 少女嫣然一笑,对着灵泽。 灵泽仿佛看到星瑟的微笑一般,竟沉溺而不可自拔。 一瞬间,便动了念头,要带着少女与自己一起行走在人世间。 人类短短一生,为天灾人祸,为君王权利,倾轧纷争,生老病死,祸福不定,如果带着碧嫣,便可让她跳出这丑恶轮回。 也许,自己是不忍看到一个长得如此象星瑟的女子遭遇人间不幸吧。 ---------------------------- 第二章 神后星瑟 仙婢们偷偷地谈论神主的风流韵事,天宫的**,男女神们欢爱无忌。 当神后星瑟带着大批随从经过时,他们恭敬地匍匐,以充满同情的目光目送她离去的背影,窃窃私语。 朱丹曾经宠爱星瑟一时,那早逝的老一代神祗时的事情,取得了星瑟所有的兵权统一天下后,星瑟也不再那么重要,新的神祗也只道她是神后而给她敬畏,可是,现在朱丹,不再爱着她。 在朱丹的正殿里,住了数名貌美的女神供他取乐,而在凡间,更有无数女子痴心以待。 女神们想取代星瑟神后的位置,对她的敌意很明显。 可是星瑟身边有十二使者,他们不老不死,不因为神祗的交替而离去,只对星瑟忠心。没有谁知道这十二使者的来历,但是没人敢看轻他们的实力,连神主朱丹对他们也颇为忌惮。 神后是一个黑色并且神秘的女神,她长期黑纱覆面,除了朱丹,无人得见她的容颜,于是天上人间皆流传星瑟是一个容颜丑陋的女人,她深居简出,对朱丹的种种韵事不闻不问,渐渐的,连朱丹也快把她忘记。 如果不是那一件事情的发生,朱丹也不会想起她。 千素是个颇有野心的女神,心机颇重,亦拥有绝世的容貌及不俗的身手,在新生代的神祗里,是个令人不敢轻看的角色。 朱丹很是宠爱她,给了她不少权力与兵力,让她代掌西庭的统治。 两人进出各种场合,游览神界各处风景,让朱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初掌大权的时间。 统治世界的时间越长,朱丹会觉得自己越失去了一种感觉,和千素在一起,很容易找回那种感觉。 千素想取代星瑟的位置,成为正真可以与朱丹一起分享这个世界的女人。 她观察了星瑟很久,发现星瑟在某些时刻会遣开所有人,包括十二使者,独自一人在天宫**的一个白玉高台上仰望星空。 在那时间内,没有人会打扰,也没有人敢打扰。 于是千素带上惯用的兵器“素言”,去见神后。 庭院里盛开了百合,喷泉水池倒映出夜空的星辰,一切宁静而美好。 白玉的高台上站立一个娉婷的身影,对漫天的星沉思。 千素沿阶梯盘旋而上,刚好看到星瑟的黑色身影。 手中的素言是柄白色长剑,是天地间难得的宝物,由朱丹亲自赐予,拥有极大的杀伤力,千素曾用它灭了不少反叛的神族。 莫璃在高塔上叹气。 星瑟在黑色面纱之下微笑。 千素的野心浮现在美丽的脸庞上。 星瑟从不计较朱丹有多少其他的女人,也从不为难那些女人,但是星瑟也从不逃避挑战。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女神以强大的战斗力在诸神之中闻名。 神界三位战神,龙帝灵泽,凤皇朱丹,轩辕帝星瑟。 千素对星瑟挥剑,星瑟不避,面纱分为两半滑落。 面对那张令人无法言语的脸,千素的手在颤抖。 谣传星瑟是个拥有丑陋颜面的女神。 千素看到的是一张美到极致的容颜,她的美令天地为之失色,连圣洁的花朵也及不上万分之一。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大概只有星瑟知道。 等朱丹带领众多神将赶到的时候,千素已经断气,星瑟依然伫立在星空之中,气息不曾紊乱,衣饰没有半分凌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也是那时,众神将才第一次看到神后的脸。 那种惊艳的感觉即使看遍众生的老将军都无法避免。 那种端庄的姿态,那出尘而忧郁的气质令众神迷醉。 在她脚下,曾经美丽的千素一身浅蓝,倒在地上,双目圆睁,仿佛看见不可思议之事般,不瞑目。她的心脏部位不知被什么利器刺穿,开了个大洞,血污遍地,她的宝物素言折断,如玩具般被抛于一边。 星瑟与朱丹对视。 她的目光纯净没有丝毫杂质。 神态依然自若。 朱丹觉得有些狼狈,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之下。 他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星瑟没有阻止。 十二使者来到她的身边,以无尽的黑色将她俏丽的身姿掩没。 碧嫣日渐长大。 随着灵泽走遍大江南北,因着灵泽的神力超脱人类的病祸之苦,她喜爱一切美好的事物,更有一颗善良的心。她随身携带药楼,采集各种珍稀的药草,然后毫不犹豫地用在生病的贫民身上。 灵泽喜欢看她这样做,长大的少女容貌更加接近星瑟,绝世倾城,却是活泼开朗,毫无城府,每天快乐的活着。 以往冷清的神界生活,仿佛已成前世。 这抹绿色身影渐渐取代那个忧郁的黑色影子。 碧嫣却从多年的相处中感觉得到灵泽心中有个女人的影子,那女人和她长得很象,所以灵泽经常会看着她的容颜发呆。但是她却从来不知道关于那个女人的故事,灵泽也从来不提。 他不提,她也无法开口问,少女总有自己的矜持。 唯一知道的事,他们初见时,那一声“星瑟”是那女子的名字,可是,星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居然能得到这优秀的神祗的心呢? 久而久之,“星瑟”,成了碧嫣心中的一根刺,不能拔出,也不能视而不见,因着自己对灵泽爱慕的心,而越发痛苦起来。 平静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民间因突来的洪水而痛苦起来。 南方的平原被凶猛的洪水无情地吞噬,数万子民流离失所。 待碧嫣和灵泽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浮尸数万,人民面黄肌瘦互相分食动物腐尸的情景。 碧嫣痛苦流涕紧靠在灵泽身上,为这些苦难的人们落泪。 自己脱离了人类的病祸之苦,却只能眼见同类逢灾,无力可救,只能以哭泣来祭奠残酷的人们命运。 灵泽便安慰这善良的女子,陪她采了草药一并分发给有需要的人们。 然而洪水持续了数十天,也不退却。 渐渐地,人们对这绿衫的女子熟悉起来,因为她的热情及高明医术,更兼有美丽的容貌与和善的心肠,人们视她为神明般崇拜起来。 “他们称我为仙女呢,却不知我身边的你才是真正的神明。”碧嫣笑着对灵泽说道。 “你以善为行,乐于帮助他人,你的行为,比某些神明还象神明,叫你仙女,有何不可。”灵泽亦是笑到。 “我才不在于那些虚无的名号,只要能救他们于水火,我便开心。”少女闭目双手合十,做祈祷状,却是微笑。 “我会助你。”灵泽许诺到。 碧嫣笑得好不开心,灿烂如夏天明媚的阳光。 然而,事情并不是洪水那么简单。 是夜,灵泽幻化,元神出窍,成一白龙翱翔天际,水,本是他管辖之物。 施法,水却不退,只是起了阵阵涟漪。 水中出来一物,漆黑,没有固定形状。 水中物大怒:“何方异类敢管本尊之事。” “水本我龙族之辖,你却能在我的法术中控制水的动向,你又是谁。”灵泽回到,心中约略浮起一丝不安,那水中物并非一般妖物。 水中物打量了他一番,随即朗声大笑。 “我道是谁,原来竟是龙帝灵泽,本以为你们三人早在神界享受荣华富贵,竟然会沦落到人界。” “你是?”能记得古早的龙帝,存活的已经不多,若非是上古的神祗遗族,又会是谁。 “你竟然忘记了我的存在!”水中物大怒,幻化成黑蛇缠绕上灵泽的身躯,灵泽动弹不得,脑中一片空白,“你竟然忘了主人的存在!” 主人! 仿佛什么东西在脑中炸了开来。 能称得上灵泽的主人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在上古神战中死去的浊明。 浊明是天地间最初的神,因他创造了这个世界,所有神祗奉他为主人,除了轩辕星瑟,所有人都以他为天地至尊。 因为传说轩辕星瑟是自另一个世界而来,并不为浊明所束缚,所以当初凤皇朱丹才会找上星瑟要求她参与反叛浊明的争斗。 因为浊明被他们三人所杀,所以死前发下重誓,必然会重生报复。 浊明,重生了? 这天地间的第一神祗,应当是不灭的,借由天地的灵气与浑浊,重生成新的怪物,他不再具备人形,连俊朗的外形也不再有,现在只用黑色的液状形式出现,可是只是这个形态的它,就足以将灵泽捆缚起来,使得灵泽无法反抗。 星瑟在等着朱丹的到来,因此命人准备好精美的食物,在**等着朱丹。 朱丹果然气急败坏的来了,带着浩浩荡荡的随从,佩着宝剑,来到她面前。 “你早知道了。”他厉声说。 “知道什么?”气定神闲地问,星瑟优雅地端坐庭内石凳上,手中捧一杯热茶。她依然美丽不减当初,身上仍然是不变的黑纱,佩了恰到好处份量的宝石,更显高贵不可侵犯。 “浊明复生。”神界折损神将无数,更因数次战斗导致神界的结界破裂,使神界的河水倾入凡间,造成了人间的洪水。 如果不是星瑟的十二使者现身暂时阻拦浊明,恐怕神界无可用之兵。星瑟从来不管神界的任何事物,但这次十二使者插手,就表明星瑟有所行动。 而星瑟明知对方的身份,却不提前警告,使得朱丹颇为气愤。 “他本是不灭的,借由天地灵气或者怨气重生,是迟早的事情。”星瑟缓缓说道,对比起朱丹的气急,更显得她的淡定。 朱丹见此,倒也冷静了下来,他本是出色的战将,又是出色的谋略权术者,自然知道怎么做最好。 于是挥退所有人。 冷淡的情分再重拾,对这个无心的浪子,轻而易举。 走到星瑟的身边,轻轻地将她环住,亲昵地唤她的名字。 “你依旧会帮我,对不对?”轻声问道,种种柔情蜜意的手段施展在星瑟身上总是不会失败的。 他对她冷淡,她可以不在意,但是如果对她温柔,她始终不能拒绝,这女人的弱点,他清楚得很。 “星瑟,若再能除去浊明,我必真心对你,唯有你,才是与我共享天地的女人。”朱丹埋首星瑟耳边低诉,一如当初诱惑星瑟与他共同反叛时的情景。 星瑟在那一刻想了很多。 想起自己为他披上战衣的那刻,想起自己举反旗的那一刻,想起自己嫁给凤皇的那一刻。 这只鸟儿,至今没有真心爱过她,也没有爱过任何人,他所爱的,不过是令人贪恋的权势。 但是,这只鸟儿却快活地她编织的网里幸福的美梦着。 她的手抚上他的脸。 她的泪滑落。 他的承诺她从不当真,她一直以自己的手段争取他的真爱,她有永远的时间来编织最后收获的网。 燃烧的鸟儿,如果你真能爱我,我也不必洒下最后的网。 第三章 浊明 灵泽一直在沉睡,没有醒来。 碧嫣已经守候了他三天,不知原因的沉睡,从来也没有过,怎么呼唤也不会醒来。 十二使臣一一出现在碧嫣身边,为灵泽祭起了龙族特有的法印,为的是顾全灵泽的身体,他的元神失踪,至今查找不出下落。 他们认识这个人类少女,看着灵泽与她在一起的开心时光,都打从心底认同她的存在,并愿意付出生命来保护她。 没有碧嫣之前的灵泽不快乐,有了碧嫣后灵泽改变很多,他们乐见其成,总有一天,灵泽会忘记星瑟的存在,然后全身心的投入与碧嫣的爱恋中。 没有任何前兆。 星瑟的十二使者陡然现身,他们静静地注视灵泽的身体,没有与十二使臣打招呼,只是奉命前来守护灵泽的身体,唯一的人类碧嫣反而成了他们之中的异类。 这少女竟然与神后长得如此之象。 十二使者不约而同的想着。 不同的是少女身上带着开朗活泼的气息,而神后却冷清忧郁。 追随星瑟多年,他们总是希望有一天星瑟能真正开心起来,而不是在一张张算计阴谋的网中过完每一天的日子,相比朱丹,他们更希望灵泽能得到星瑟的爱。 世事总难料。 星瑟许久没有上穿上战袍了,虽然她每天都在经历着无声的不见血的战争。在朱丹不知道的地方,她慢慢经营自己的战争。 而这次,她也没有打算穿上战甲,依旧一身黑纱。 朱丹将她的宝剑递了过来,眼中充满柔情。 即使是假装的柔情,也是星瑟所不能抗拒的情意。 她接过,如很久以前般的,站在身着战甲的朱丹身边。 “浊明已经抓住了灵泽,他害怕我们三个再次携手。”她说着,长及腰的黑发已经缚了起来,一低头,便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很是性感诱人。 众神恭送他们离开天宫。 也许让新一代的神祗看到朱丹真正的战斗力,便不会有那么多的异动了吧。而神主神后联手,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灵泽的身体完好,他的十二位仆人和你的使者们正专心照顾。”显然朱丹的消息网不差。 “你心中已经有谋划了吧,我们分头行事。”星瑟点头,朱丹一直是个很好的搭档——单指战斗中而言,他的思维迅速,配合星瑟的行动,很有效率,真是天作之合。 “我便去为灵泽施行招返术,你且去救回他的灵魄。”朱丹笑,对于星瑟的能力,他有信心,并且,星瑟有特殊的法术护身,正是浊明的死穴。末了,语气一顿,俯身在星瑟唇上轻啄,“无论如何,你当小心,我也不愿意亲爱的神后有半分差池。” 星瑟点头,握住宝剑的指节紧了紧,泛出一丝苍白。 浊明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万般事物总在它的掌握之中,加之莫璃的预言术,更加紧握这个世界运转的核心。 唯一不可掌握的,是莫测的人心。 颠覆他的统治的,是一个外来的女子。 不知道来自哪度的空间,拥有神秘力量的女子。 那时,世界尚是空虚寂寞,那女子行走星辰之间,挥手带来璀璨色彩。 “我是轩辕星瑟,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她说。 是人,不是神祗。 可是她最终成为浊明世界的一部分,成为掌管浊明莫大兵权的三位神族战将之一。 浊明对她,是看不透的。 她的心思,她的力量,她与生俱来的忧郁以及固执,都是看不透的。 却很欣赏她的执着,欣赏她做事的决绝。 与其他的神祗不同,星瑟总是变化着,仿佛在吸收这个世界的知识后,变得更适合在这个世界生存,于是,某一天,浊明忘记了她是外来的。 不过,星瑟一直知道,自己只是个寂寞又渴望爱人的女人。不贪恋权势,不贪恋荣华,更不喜虚名。 浊明是强大的。 神界中是没有人可以战胜的。 对付强大的敌人,不可正面轻取。 星瑟以女人弯曲的心思算计了浊明,在三人联手的战斗中,浊明落败。三人之中,浊明最恨星瑟,却本能地记住了她的可怕。 “如果你是想以我来牵制星瑟朱丹,大可不必。”灵泽说道,有些悲悯地看着不成形的浊明。 “凤皇向来狡猾,明白如果没有你的相助,他必不能打败于我。可是,他也不会贸然现身,此刻,必然会让星瑟来救你。”浊明发出嘿嘿的讥笑声,黑色的液体在水中飘忽出各种形状。 “你当知道,将你埋葬的,是我和朱丹,与星瑟并无直接关系。” “然,若无星瑟,你们必不能成事。”浊明突然想起了什么,身躯剧烈的翻腾起来,语气也激烈,“星瑟若以为我仍畏惧她的剑芒,我必然取下她的首级。” 星瑟有一柄宝剑,与她一起来到这个世界。 上面加诸许多与这世界截然不同法则的力量,如果这世界的运转规则是顺流行驶,那么,那剑上代表的便是所有事物的颠倒,所有力量的逆行。 曾经,星瑟以自己逆行的力量使得莫璃的预测全成空言,只是三次,莫璃便不得浊明信任,去掉浊明身边先知的力量,各种暗地部署的行动自然容易得多。 一次,神族宴会,朱丹向浊明麾下另一战将灰空挑战。 作为余兴节目,浊明自然允许。 星瑟便笑问,神族第一预言师,莫璃,你说谁会胜。 只是在浊明身侧悄悄问,但声量小得浊明刚好能听见。 朱丹与灰空同是出色的神将,力量不分轩轾,平常神祗很难断定谁能胜出。只有莫璃能用透视未来的能力看出结局。 莫璃沉吟一会,便说,朱丹险胜。 星瑟笑,神秘莫测。 猎物走入圈套。 朱丹想反叛浊明,奈何莫璃对浊明忠心不二,尽管对朱丹痴心有加,却总遵守着原则。 于是,朱丹想到了星瑟,便问,有什么方法令莫璃的预言失效。 星瑟看着他年轻而俊朗的脸,只是轻笑,想必朱丹为此苦恼了很久吧,她抚摸着朱丹火红的长发。 没关系,我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席间,剑光舞动,划出片片光影,朱丹迅速华丽的法术引得众神叫好,灰空的剑法精准快速,不遑多让。 朱丹好胜,并不放过每个可以进攻的机会,灰空沉稳,招式游走,形如蛟龙,流利简洁。 没人知道下一刻发生了什么事。 朱丹看准了灰空一瞬间的破绽,挥剑转斩。 灰空立刻抽身避出攻势,挥剑抵挡,但心中已知,挡不了朱丹的攻击。 胜负将分晓,果然朱丹险胜。 然而朱丹的剑却在挨上灰空反击的力道时,陡然断裂,被削成两半,灰空趁势斩剑滑过朱丹的颈项。 席间比试,点到为止。 众人叫好。 朱丹亦笑,与灰空拱手致意。 莫璃的脸色苍白。 浊明只是奖赏了灰空,便不多提。 星瑟的眼光瞄过浊明平搭在神座上的手,指节泛白。 这次只是播种。 自然,是星瑟以宝剑的力量逆行了结局。 可惜,浊明没有想到。 莫璃亦无从探知,自己看到的竟会与真正的结果截然相反。 自古帝王多疑心,哪怕是贵为神主的浊明。 那夜,星瑟在自己的宫殿里对着星空发了一夜的呆,她仰望那浩瀚的星河,任夜风将自己的黑纱吹起,层层叠叠如黑雾在风中散开,一如命运掩盖的种种面纱,不到最后时刻,谁也不能知道它的面目如何。 第四章 深水之莲 “她来了。”漆黑的深水中,浊明发出一声怪笑。 她,自然是星瑟。 灵泽的灵魄自沉睡中醒来,看着许多年没有见的人。 许多年——大概是好几千年。 星瑟一身黑纱,持宝剑分水而来。 及腰的黑发束成马尾,露出白皙的脖颈,细眉微扬,黑瞳深邃如星,薄唇紧闭,诱人遐思。 如果说人间的生活是逃避,逃避对星瑟的爱恋直到淡忘,那么现在灵泽面对的便是重新占据脑海的无限思念。 他的心跳速度很快,所有血液都在往脑部汇集。 浊明冷笑,幻化成黑水大蛇,挡在两人之间。 能当着灵泽的面收拾星瑟,必然令他生不如死。 水合了起来,星瑟深入敌阵,水再也不受她的控制,将她掩没。 水底漆黑一片,这里有着光线透不进来的万年深渊,那些古老污秽的种族聚集之地。浊明借由它们的身躯复活,再把它们吞食作为养料,装大自己。 “曾经的主神,居然沦落到此地,实在令人叹息。”星瑟说道,不必开口,直接用神力传出,灵泽也能听得到。 “拜你所赐。”黑蛇缠上她的身躯,蛇信吐在她的脑侧。 “原来如此,你能近得我身。”星瑟嗤笑,冰冷的笑容使她一如绽放在黑夜中的深水之莲。 “你护身的法印早在数千年前与我一战时,被震碎了。”浊明邪笑,硕大的蛇头露出莫名的诡异。 星瑟不再言语,神情之间,依然冰冷,她踏水而行,飘浮到灵泽身边,身上的黑纱在水中张扬一如恶魔的羽翼。 “灵泽,”她轻轻唤出这个名字,激起灵泽心中一片涟漪,“神族尊贵的龙帝,该是离开束缚,归来的时刻了。” 那句话,只是轻易的说出,却仿佛给了灵泽莫大的力量,奇异的感觉从灵泽胸口泛起,淡蓝的光泽遍布他全身,束缚住他的黑色藤蔓纷纷退去。 灵泽上身前倾,已经脱出黑水的缠绕范围,下身的藤蔓一一滑落,他朝浮在水中的星瑟伸出手,蓝色的袖袍在水中漂开,缠绵的淡蓝发丝飞扬,勾出完美的弧度。 星瑟伸手,握住灵泽的手。 黑蛇依然缠绕在她身上,顺着腰肢绕到脖颈,细小的藤蔓延伸开来,绕上她伸出的手,不肯放弃。 从远处看来,星瑟一如万蛇缠身,黑纱在水中层叠出黑雾般的效果,衬得她如同地狱深处的来客。 浊明却不好心让他们逃脱,便催动咒语,黑色将星瑟缠绕得更紧,无数的力量似要将在水中飞扬的她拉进泥土里。 这是最深的水底,属于浊明的国度。 世间之人皆当跪拜神主朱丹,是因他统治着这个世界。 然而灵泽的住处却分别有两方人马不视他为令人尊敬之主,一个是星瑟的十二使者,他们只追随星瑟,不为任何人所驱使;一个是只忠于龙帝的十二使臣,他们是最忠心的龙之一族的神将。 在非常时刻,朱丹也不拘泥于此,纵然他早想铲除龙族的十二使臣,可是眼下,他需要完好的灵泽来一起对付苏醒的浊明。 置身来到灵泽身体前,以剑为媒介,支撑开一片结界,名为返魂咒。 赤色的光焰从剑身上升腾起来,化为红芒遮住灵泽的身体。 一旁身着绿衣的少女万分紧张地看着一切,这个有着一头红发,丰神俊朗的男子令她心生畏惧,而他所施展的法术与灵泽的截然不同,是以她也不明白这男子在做什么。但是灵泽的十二使臣没有阻止,便应当是对他无害的吧,她带着疑问的目光求救似的看向裂辰。 “公主不必担心,神主的返魂咒正在为主人招返神魄,天下间,只有凤族皇者有此能耐。”裂辰解释道,因碧嫣跟随在灵泽身边的缘故,众人已经默认她的身份,暂时以龙族公主来称呼道。 “凤族皇者,岂非是神主陛下!”碧嫣惊呼,心中却也安定了不少。 灵泽不曾对她提过往事,她是不知道灵泽与朱丹纠缠复杂的过往的,只是人间对神界之事多有流传,她自然也知道神主的另一身份。 正施行完毕法术,朱丹收手,转头,看见那娇俏可爱的少女,不经心中一动。 碧嫣与星瑟外貌相似,本也是人间绝色,更有着活泼开朗的气质,整个人如同春天里美好的碧草,令人见了便喜欢,朱丹向来风流,怎会放过这道可口的餐点,只是碍着灵泽与星瑟两方的人马,不便流露真实的心意,便只是点头,显出自己威严的一面来。 十二使臣一见朱丹的举动,纷纷衣袖扬动,不着痕迹地将碧嫣和朱丹的视线隔了开来。 三日过去。 然而灵泽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碧嫣每天为他拭擦面容,细心守护在侧,不愿离开半分。 “怎么会这样?”少女的脸上浮现出焦急的神情,她无助地看着十二使臣,却得不到回答,因为连十二使臣也不明白灵泽究竟遭遇到了什么事情。 每日,都有朱丹来施行返魂咒。 在得不到答案后,碧嫣转而问神主,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很是打动朱丹的心。 朱丹俯身按住碧嫣的肩,以一派慈祥的笑容示意她别担心,说道:“神后星瑟亲自去带回龙帝的灵魄,你且放心。” 朱丹的笑容似火焰似阳光,绚烂地照亮了碧嫣纠结的心,霎时,碧嫣竟觉得朱丹的容貌是那么的好看,与灵泽的灵异儒雅清秀不同,朱丹的是属于阳光般的夺目神祗类型。 便从心底认为朱丹是个很好的神主,一时间忘却了关于朱丹的种种人间传闻。 然而,另一种不安的感觉却自心底而升。 神主口中所说的星瑟,可是灵泽那日失言脱口而出的星瑟? 一直都知道,灵泽心中另有一个女子的身影,也知道,灵泽透过自己的脸,看到的是另一个女人的面容,却没想到,那女子竟然会是神界之后。 原来灵泽的星瑟,是神后星瑟。 心底的刺扎进了肉里,狠狠地泛着痛。 她假装不在意,开口问道:“神主和神后的行径,真是让人敬仰。” “是的,星瑟是这世间独一无二,最特别的女神。”朱丹笑答,一谈起星瑟,脸上便绽开幸福的笑容,让人错觉的以为神后神主相爱至深。 这个少女,便是灵泽用来替代星瑟吧。朱丹想着,看到碧嫣细细的为灵泽做的一切,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冲动,想毁了灵泽的一切。 碧嫣转头,看向别处,想掩饰心里的落寞和嫉妒,原来神后星瑟,竟然为两个这样出色的神祗所爱着。 她呢?只是个替身罢了。 思及此,有些心酸。 远处,星瑟的十二使者冷冷的观望着,看着朱丹红色身影与碧嫣水绿的身影。 “看来,主人的计划是停不了。”使者之一叹息,蒙面之下,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只愚蠢的鸟儿本不该轻易招惹主人。”使者之二冷笑。 风,吹过。 天地间,是谁在轻轻歌唱。 “星瑟,就算你来自异空间,与我本非一类,我也不会耐何不了你。”浊明怒吼,身躯再度分裂出新的黑色丝线,将星瑟缠得更紧。 “灵泽,你先离开。”星瑟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这样对灵泽说了,水中无光线,看不到日月交替,亦不知他们缠斗了几夜,她拖着浊明的力量,只是为了让灵泽的灵魄能安然离去。 黑色浓密地把他们围了起来,却也靠近不得,只能形成以星瑟为半径的球体,将她囚禁起来。 “不。”灵泽再度拒绝,复苏的浊明力量有多强大,他亲身领受过了,眼见浊明对星瑟的恨意,他不可以一走了之。 藤蔓再度缠上了他的身,将他与星瑟紧紧的缠了起来,两人仿佛一体,密不可分,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晰的感受到。 “浊明,我非你所造之物,你亦不能杀了我,何不就此放手,安心睡眠。”星瑟说道。 “纵然不能手刃,亦要将你永生囚禁于此,让你看着我杀了朱丹。”经历三日夜的对峙,浊明也知道星瑟果然不是他能毁灭的。 关于星瑟,身上有很多谜团。 她从何处来,又为何来到这个世界。 她的宝剑为何能逆行这个世界的规则,让莫璃预测的事情都成空。 而浊明这样强大的神祗也不能动她分毫。 但,星瑟也不能加害于他。 他们就象永远平行的两条线,不能触碰彼此,不能伤害彼此,如宇宙中的星辰,遵照各自的法则运行。 在浊明复苏后,想了很多对付星瑟的方法。 让自己的身体及灵魄逆向凝结,逆于自己既行的法则,来形成类似于星瑟的力量,在辅以各种生灵的怨念揉合成新的武器。 也是这个原因,浊明不能复生成自己原有的人形模样,只能以黑色液态的样子存活。 “囚禁……原来如此,你逆行了‘法则’,怪不得可以接近我。”星瑟低头正视缠在身躯上的黑色藤蔓,这是自浊明躯体衍生而来。 突然,灵泽紧紧地拥住了她,黑色球体的内壁离他们越来越近,浊明打算以新力量来压迫他们,灵泽发现了这一点,奋力抵抗,想支撑得更久一点。 只是徒劳,在水底,浊明的力量高过他们一大截。 第五章 暗香浮动 意识,开始模糊。 黑色的压迫越来越重,作为灵体的灵泽承受能力比星瑟差,几乎昏迷。 倚靠着星瑟,他的双目几乎失去神泽,意识散乱,从星瑟身上传来与他截然不同的力量,温暖,如春阳,还有淡淡的香气,如夜色中的百合,幽幽訫人。 仿佛置身于一个不同的世界里。 他看到星瑟独自一人行走在漫天星辰之间,孤身落寞,带着一身的愁绪,行走于星河璀璨之中。 如浊明所说,灵泽不知道星瑟来自哪里,她何处来,何处去。 带着黑纱漫步每一个错乱的时空,她周身闪烁灵动的光芒,一如明星。 那当是属于星瑟的记忆,他们窥探不了过往时光,含着她身份的由来。 他随着星瑟的身影走了过去。 黑暗的空间里繁星点点,何处是她落脚的地方,让这一缕孤魂能安息呢? 时空转换,白光一片。 星瑟的身体落在繁花丛中。 她抬头,阳光正灿烂,脚下是延伸到天边的花海。 粉红淡黄青绿交织,蔓延开来,色彩斑斓,生机勃勃。 俊逸的神祗独立于湛蓝色的天幕之下,风姿卓越。 那是世界最初的神祗——浊明。 “灵泽!”星瑟惊叫,灵泽的灵魄如果再昏迷,必定会为浊明的力量所吞噬,届时,朱丹更多一分危险。 “看来,我收到了意料之外的效果,除了我之外的神祗,竟然不能承受这截然相反的法则所酝酿的力量。”浊明的声音透出惊喜,吞噬掉灵泽,必然能让他的力量更强一分。 星瑟抬手,反拥住灵泽的灵魄,藤蔓阻扰了她的行动,每动一下肢体,便如千钧之力向后拉扯。 她的眼睛清澈如湖水,黑暗之中,幽幽透出微白的星芒。 思绪飞快的转动着。 浊明逆行法则形成的力量确实能把她禁锢起来,因为那是与她同类的力量。 心念至此,不如放手一博。 星瑟已有对策。 身上的黑纱瞬间飞扬起来,形如恶魔的羽翼,她默念咒语,如星辰闪烁的光芒从她胸口升起,交织成白色耀眼的图形,幻化成圆形的印章,平向延展,刺向黑球。 浊明一惊,却不知道星瑟用了什么法术,只能看着她破了自己的围困,看着自己的身躯被击散成泥浆四处飞溅。 水面陡然分开,黑色的影子带着蓝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十二使者立刻为黑色影子开路,一起施展法术形成护持的光障。 守护在灵泽身边的碧嫣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看见十二使臣从屋中现身,以身躯护住她的安全。 霎时,天动地搖。 朱丹同时出现,以剑为媒介,再次催动返魂咒。 灵泽的身躯泛起淡蓝的光泽。 无数赤红光焰在屋内快速旋转,如花瓣飞舞。 黑纱漫天飞扬,光影晃动。 一切又很快安静了下来。 碧嫣偷偷地从使臣们衣袖的缝隙里看到黑纱之下的女子。 那女子美艳绝世,神色之间,带着疏离的冷清,周身透着冰冷的气息。 她举止端庄高贵,步步生莲,圣洁无比。 看见这绝世的风姿,碧嫣只能心生惭愧,自己与她,无可相比,那是属于神的高贵气质。 “星瑟,一切可好?”朱丹关心的问着,因自身维持着返魂咒的结界,不能上前扶她,只出声询问。 星瑟的脸苍白得可怕,但是她只是淡淡点头,自黑纱里释放出一团淡蓝的光芒。 光芒中,正是缩小的白色龙身,是灵泽的灵魄。 “还好,只是浊明比以往强大了更多,你,要当心。”话毕,竟有着掩饰不了的疲倦。 十二使者围了上来,扶着她,离开了去。 连星瑟也应付得这么吃力? 朱丹暗惊,待她离开后,便着手让灵泽灵魄回体。 回到天宫**,星瑟即刻无力地瘫倒在白色的软床上,胸中血气翻涌,连唇也成了白色。 猛地,一口鲜血就这么喷了出来。 “主人”!十二使者惊呼,各自施法,准备为她治疗。 “没用的,你们治不了。”星瑟挥手阻止,“是我强行逆法则而走,导致凝结的元神错乱。” “主人何以为了凤皇如此罔顾自身性命!”十二使者一起下跪,大有集体请愿之势。 星瑟的眼中浮现出一片迷茫。 那时灵泽已然不行,失却了灵泽,朱丹一人怎可战胜浊明。 只是,那是的灵泽靠着她,那流传过来的一幕幕景象,又是什么。 那无数流转的画面里,总是她的身影,正面,侧面,举手投足,无比冷清。 有的画面里,流露出暖暖的心意,更多的是悲凉。 那一刻,她从没感觉有人能这么贴近自己的心过。 一种,被人关爱的感觉。 她知道灵泽恋慕她,但是,却从来也不给灵泽机会。 所以对他往昔的感情不去理会。 但是这次,却突然地被灌注了那些感觉在心中,仿佛心门猛地被重物撞击。 “退下。”她冷声说着,不想被人看到她此时的模样。 十二使者只得离开。 却也不再多想,既然不曾接受,便要继续漠视。 她是这般固执的人。 浅蓝,冰绿,暖黄,粉红,纯白,兰紫,各种颜色的光点在中庭飞舞,在纯白的世界里划出动人的痕迹。 微风徐来,大片的百合在风中摇曳,散出阵阵清香。 “我喜欢这里。”令人愉悦的女音从背后传来。 浊明正俯身嗅花香,闻之,一笑。 他站直身,转头,看着黑纱之中的女神。 “很温暖的感觉,光明,柔和,宁静的世界。”星瑟仰头,正有粉红的飞樱沿着天际风的轨迹飞过,湛蓝的天幕令她有心旷神怡的感觉,扬手,似飞翔状,她闭目,感受一切美好。 “你看着我建设了十日,却不曾开口,只是在旁默默地注视,我本以为你不会说话。”浊明微笑,一如和煦的春风般的感觉,便是造物者的特质。 星瑟闻之,侧头,浅笑,随之,指着不远处的白色建筑,道:“那里,你打算做什么呢?” 那白色建筑在高山之巅,以白玉筑成,广阔宏伟,云雾缭绕,绿树环绕,鸟语花香。 “是将来的神祗们的住所。”浊明缓步走到她的身边,负手而立,语气充满期盼。 “将来的神祗?跟我们一样的?” “恩,天地之悠悠,不可能只独有你我。”他慈爱的笑了,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到星瑟面前,“也许,女神比我更适合播种的工作。” 星瑟接过那盒子,只见上面纹有龙凤纹样及各种花草藤蔓的金线,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盒子很沉,本身不知是什么质地打造的。 “诸神的思想便被关在这里面。”她低叹,原本舒展的双眉又皱了起来,轻轻抚上合盖,却不肯轻易打开。 浊明什么时候离去,星瑟并不知道,亦无所感觉。 她捧着那盒子在花丛中站了很久,目光亦不曾从盒子上离开过。 往事种种,涌上心头,心酸的,痛苦的,寂寞的,孤独的……却不曾有过快乐的感觉。 人群中,她站在角落里,看着迷失在欲望里的各色行人,还有掩埋不了的各种诡计,心痛的感觉不曾停止。 手里的宝剑鸣动不已,群魔倾巢而出,发动洪水山难等灾害,让弱小的种族流离失所,而群居的人类和独居的神祗们则忙着彼此算计。 当铺天盖地的欲望和阴谋向她袭来时,她只感觉全身冰冷,仿佛生活在冰原之中一般,连血液都要冻结了起来。 于是,将自己的灵魂放逐,任它在宇宙时光的洪流中漂浮,不知何处可以安身,也不知会顺着时间之河逆行或者顺行,下一个停留的地方,是哪里?星辰之间,可有一片让她安息的纯净之地? “也许,你有什么不堪回首的过去,不过,那终究已经过去。”什么时候,浊明去而复返,在她身边停住,“我不会追问你的过去,也不会问将来如何,我只关注现在,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过去?”她喃喃自语。 漫天的血光与杀气,不断倒下的生命,阖上眼便会做不停息的噩梦。 “姐姐,救我。”那柔美的女子朝她伸出染血的手,神色间布满痛苦。 她飞扑过去,抱住女子逐渐冰冷的身躯。 “紫舟,其他人呢?”漆黑的四周火光四起,照亮潮湿的空间,一切鬼魅显性,却充满苦难。 “姐姐,族人已无存活。”女子苦笑,语气饱含无奈,“唯有你,安好。” 从紫舟身上传来隐约的信息,令世界一片黑暗的信息,令天地崩坏的元凶。 “是它?”星瑟皱眉。 第六章 幽冥殿(一) 是创世时的事情?他分明不应该看见的,怎么能清晰的看到那些画面? “主人!”见灵泽缓缓睁开双目,十二使臣纷纷欣喜地唤道。 而最高兴的,莫过于碧嫣,衣不解带守候了三日,终于换得灵泽的清醒。 “碧嫣。”他低唤,于是碧嫣抬头看他,终于看到他虽疲惫却俊逸的脸庞,“抱歉,让你担心了。” 碧嫣眼睛下有微微的红色,想是哭了很久罢,她一向勇敢,只是遇上和他有关的事情,便会担心的偷哭,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以想到这个,便让灵泽有种窝心的感觉。 仔细审视,这个由他抚养起来的少女,终于长成,美丽而动人。最重要的是,她有着和星瑟相似的面容,却只关爱他一人。 “龙帝,多年未见,在人间漂泊多年,是否还记得我这老友。”朱丹适时出声,终于让沉浸在喜悦里的众人正视他的存在。 什么时候,龙帝和凤凰成老友了?十二使臣们在心里嘀咕着,隔着面具看不见彼此的表情,但是想也知道是一副不屑的样子,碍于主人在,不做出罢了,即使朱丹用法术让龙帝回魂,但是救出龙帝的却是神后,他们怎么也没办法做出感恩的样子来面对朱丹一副施恩者的嘴脸。 “朱丹?”灵泽的第一个反应是将碧嫣护到身后,一脸警戒地看着他。 “就算你不念昔日的战友之情,也该念我三日来为你施术招魂一事,而对我和气点。”朱丹笑,一副今天天气很好,我就是要赖在这里妨碍你们亲热的表情。 “向来不做非利己之事的你,这么做必然有原因。”灵泽不客气的反驳。 朱丹挑眉,不答。 灵泽也非意气用事的人,见朱丹不走,也知事情确实紧急,便示意让使臣们带走碧嫣。 “是为浊明一事?”灵泽问,心中有了些计量。 “天宫诸将败退,若非星瑟即使阻拦,那些杂兵也撑不了多久,眼下,只有星瑟与你同它正真交手。” “当日我并不知那物的原身是浊明所化,大意为它所擒,虽然是如此,但是浊明比以前更强大,却是不争的事实。”灵泽说道,仅是一次交手,也够令他头痛不已。 “星瑟的使者说,她救你回来后,便在天宫昏睡不醒,她的战力不下你我,重伤至此也可见浊明确实不可小觑。”朱丹一副深有同感的样子点头道。 “浊明本事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它能死而复生,也并非意外,如果它要夺回天宫的统治权,我也没意见,这原本就是它的东西。”灵泽嗤笑到,“你煞费苦心得来的东西,也不过浮花水月,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如果我死于浊明之手,星瑟必定为我挡剑,你,忍心见她为浊明所灭,纵然星瑟有咒术护体,可是,现在的浊明,究竟真正的实力有多少,我们都不知道。”朱丹凤眼一弯,语带笑意,“就算你找了个替代星瑟的人类女子,若浊明知道了,她也不能生还,方才见你将她保护得如盒中之花的样子,她在你心里也有一番位置吧。”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卑鄙啊。”灵泽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句话,朱丹半是威胁的作为只令他越加厌恶。 虽然跟灵泽行走人间多年,见过不少人间美景,碧嫣却从来不听灵泽提起自己为神时候的事情,更不曾到过灵泽的宫殿。 十二使臣见人界洪水泛滥,又有朱丹在侧,便以为灵泽的“隐龙殿”最安全,擅自做主将碧嫣带了回来。 这是用水幻化出的宫殿,各处屋檐廊柱似凝固的水柱,筑起梦幻的殿堂,四处皆流水,喷泉河流,在庭院中勾勒出清凉纯净的景致。 一行人刚用法术转回宫殿时,便有数百品级低微的女神跪拜在地,恭迎他们的到来。 碧嫣从未见过这等阵仗,只好由着十二使臣带她穿越重重楼阁玉宇,到达华丽的小宫殿内。 又有数十低阶女神迎了过来,后跟着数百龙族侍女。 “泠雾。”裂辰低唤了声,便见一深蓝色服饰的女子从众人里站立,对他颔首行礼。 他将碧嫣从身后推了出来,带到女子面前:“这是龙帝身边的人,她现在是我们整个龙族的公主,你负责她的饮食起居。” “是。”女子应着,好奇地打量碧嫣,恍惚间觉得她很眼熟,却不敢多问。 转而,十二使臣对着碧嫣道,“公主在此好好休息,吾等告退。有什么需要的,告知泠雾即可。” “恩,是的。” 十二使臣一离开,原本安静的宫殿顿时热闹起来,众侍女们和女官们纷纷围了上来,拉着碧嫣的手和头发吱吱喳喳个不停。 “哎,您原本是人类吧?我们好多年没看见人类了?” “您的头发发质真好,漆黑如夜,滑如丝绸,真不错呀。” “人间很好玩吧?我从来没去过呢,那里都什么样子呢?” …… 碧嫣大概觉得自己瞬间被一堆麻雀给淹没了吧。 不过,她却很高兴,原本以为神祗的宫殿,所有人都当时高高在上的样子,不苟言笑,却不知这里的女侍们这么活泼。 有一种被人认同的感觉呢。 其实,她只是不知道,灵泽的宫殿因为他的自我放逐而关闭了起来,连同里面的人,也都进入了沉睡的封印中,在睡梦中寂寞了数千年。 而碧嫣的到来,无疑是为蒙尘的宫殿带来新的生命力。 十二使者有时会私下同十二使臣会面,虽然他们各为其主,但是并不妨碍他们之间的个人交流。 在天宫的一处角落,种满大片大片的薰衣草,阿一喜欢梦幻般的紫色,因此常常在此处流连。 阿一是十二使者之一,因为是使者们之首,所以叫做阿一,其他的,也都是以数字来命名。使者们称她为“一大姐”,也确实是因为她稳重并且思绪缜密,行事周全,真有大姐之风。 “一一。”碎星喜欢用“一一”来称呼她,碎星是十二使臣之一,是最初跟在灵泽身边的人,也是裂辰的孪生弟弟,和阿一素有私交。 “碎星。”她淡淡应到,眉宇间带了些愁思。 “这里,又皱起来了哟!”碎星的食指不客气地指在她的眉间,一如邻家大哥般的亲切笑道,“是神后的事情吧?自从救了主人后,便未见她出现过,出了什么事?” “主人,自那日与浊明一战后,便昏迷不醒,时口吐鲜血,现三日过去,未见安好,我们实在很担心。”她拨开碎星的手指,握住,慢慢说道。 “已经这么严重了?你们可有为她疗伤?”十二使者跟在星瑟身边已久,上一次与浊明一战,便有他们护持,功力不在使臣之下。 “主人伤了元神,我们本想为她治疗,可是她的元神构成与我截然相反,十二人中,用逆行之法修行的六儿和小九那微薄的功力无济于事。”说到这,心中不由得一酸。阿一他们都知道星瑟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纵然如此,也是忠心不二的跟随在侧,而六和小九为了能让自己在需要的时刻成为星瑟的治疗能量来源,不惜逆行凝结元神,导致他们至今不能成人形,只以黑雾存在,这也是十二使者之间的秘密,但这次竟然在碎星面前说漏了嘴,也见阿一心中的焦急了。 “神后的元神?一一,是怎么回事?”碎星敏捷地抓住她话中的漏洞,问道。 这一问,倒让阿一心生警觉,便愤怒的甩开碎星的手指,转身奔跑,不再多说。 “一一!”碎星立刻追了上去。 时近黄昏,漫天云彩,折射出晕黄魔幻的光芒,与地上大片的紫相辉映,逆光投映出两个黑色追逐的身影。 “一一!”男子的体力总是好过女子,碎星很轻易地捉出阿一的手。他仔细的凝视阿一精致的脸庞,口气放软,“有不便说的,我不再问,你且好好与我说话,好吗?” 霞光之下,阿一静美姣好的脸庞魔魅诱人,她毕竟稳重,思索一会,便微微点头。 “那么,就算你们帮不了神后,眼下凤皇需要她的帮助,必定会有办法救治的。”碎星再安慰道,眼前女子的淡淡愁容,让他心生出一丝怜惜的感觉,两人相处数千年,一如最好的朋友,彼此关心,也是应该。 “不,连凤皇也帮不了,眼下,只能依靠她自己慢慢恢复。” 当年三位战神与主神浊明一战,倾尽全力,也是险胜,凤皇的威胁让灵泽不得已再度和他联手,可是本当成为助力的星瑟却重伤未醒,也是朱丹始料未及的事情。 想必朱丹一定很头大! 然而作为二级战力的使臣们和使者们却实在笑不出来,尽管他们是同样的讨厌神主朱丹。 每多一天的时间,浊明便更强大一分,它制造出不同的灾难,不断地袭击人界,人界山崩塌水泛滥,终日黑云不散,已经使得人类的精神接近崩溃,各种负面情绪的散发更成为浊明壮大的力量来源。 屏退所有侍女,朱丹坐在星瑟的床边,握住她的手,以诱惑和怜爱的语气不停地唤道:“星瑟,星瑟,你快醒来吧,我需要你啊。” 也许是有那么一份利用的心思在里面,可是真正看见她苍白的脸色与紧皱的眉头,心里也真的多份疼惜,朱丹表面多情,内心最是无情,他可以为权势而铲除一切障碍,并以自己为万物的独尊,却是第一次真正的审视为他而几乎丧命的女人。 “星瑟,你当是与我分享天下的女人。”他低低说着,低低地吻她冰冷的手,“快醒来吧,以后,我便真心待你好。”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情景。 那时他是主神最看重的战将,虽然年幼,却最得浊明的宠爱。 他任意行走诸神的神殿之间,恰好的利用自己傲人的外形与浊明的宠爱来博得众神的好感。 时少年轻狂,恣意挥霍青春,随意行事。 经过一处宫殿,黑雾环绕,让人望而生畏。 他却没见过,也不顾随从阻拦,径自走了过去。 第七章 幽冥殿(二) 那团黑雾仿佛能将人吞噬般,随从们只见朱丹走了进去,黑雾立刻把他的身影掩没,想追上去时,已经找不到朱丹的踪迹。 朱丹却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与众不同,这宫殿里缭绕的黑雾营造出一个宛如夜空的幻境,所有的建筑发出幽幽的光芒,惨绿幽蓝,似来自幽冥之下的殿堂。 而整个宫殿里,竟然没有一个活动的仆役。 他好奇地张望,四处打探,只见远处有个幽蓝的影子朝一座发出苍白光芒的桥走去,连忙跟上。 “这不是生人可以来的地方,回去。”冰冷威严的声音从桥上传出,他刚踏了一只脚在桥上,另一只还没有迈出。 桥的声音显然惊动了什么人,四处响起细细碎碎的声音,黑暗里,猛然睁开无数幽绿阴森的眼睛,只只紧盯着他。 “这是哪里?”他并不害怕,回问道,四周幽暗恐怖,彰显出和外界的不同。 “生死之地。” 尽管浊明制造了色彩斑斓的光明世界,尽管由她释放了热闹的诸神魂魄,尽管她可以有个新的开始。 天上由诸神执掌天道运行,人间众生有人类之王进行管束,但游离的魂魄却没有安息的地方。 她便提议,六道轮回,当有个转折循环之所。 本来暗之一族也是属于幽冥的神祗,于她,不过做回本职。 那阴暗冰冷幽深的世界,只有星光没有日月的世界,正是她的归处,在者,她的本质与这世界相反,若她是生,在这个世界也只算是死。 浊明答应了。 时光荏苒,数百万生灵入轮回,神族昌盛,幽冥循环。 她成了司掌十万幽冥战力的最高位者,神族的战神。 于千年的黑暗中默默关注,有时候,看到相似的环境也会想起死去的族人和将自己放逐到时光中的那一霎那。 黑暗的力量衍生了十二使者,以她为主人的十二个生灵。 她的世界,没有光亮。 却突然在某日,在没有止境的黑暗中陡然看到一抹火红鲜艳的灵魂。 炙烈燃烧的鲜活凤凰!于浊明手中幻化的灿烂精灵! 那少年一身金红衣裳,配着飘逸的红色长发,手持赤色长剑,散发红色光焰,毫不畏惧的出现在她的领地里,仿佛黑暗中燃烧的火焰,竟令她微微一楞。 那一刻,仿佛看见天地初开时的光芒。 霞光漫天,金红交错映照每分土地。 少年问,这是哪里。 她答,生死之地。 他身上有着强烈的生气,并不属于这里的过往者之一,却以茂盛的生气吸引了她。 后来,少年长成,接掌浊明的大权,统领神族一半的兵力。 龙族的灵泽做为同一时期同样出色的新一代神祗,接掌神族另一半兵力。 浊明向来自负,自认能将他们控制在掌中,因此权利下放。 也导致后来令神界大乱的一战。 隔着层层纱幔,纵然不能确实地看清楚,却也知道,是朱丹守候在星瑟的窗前。灵泽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星瑟到底因救他而重伤,来探视,亦当属正常。 只是,自己真能抵挡和她对面时的诱惑与心痛。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将她忘却。 却在她的到来时刻将所有其他事忘却,眼中只有她的身影,而心中,仍然为她悸动着。 终究是再次踏上神族的领域,回到天宫之中,绕过层层弯曲的回廊,穿过层层心的障碍。 如果朱丹是真心待她好,他便可以放心了吧,亲眼看到浪子般的朱丹为她守护着,她应当可以幸福了吧。 星瑟,你快醒来吧。 留守星瑟早期居住的神殿是十二使者中的六儿与小九。 那个被黑雾缭绕,执掌生死轮回的地方。 他们俩人本是自黑暗里诞生的神祗,虽然在星瑟的影响下,早已经凝出人形,却因为上次的神界大战而改变原本的生存形态,逆着万物诞生的法则修行,于是从青年逆回到少年,再经历孩童,婴儿等形态,最终化为两团部能有实体的黑雾。 这里是唯一适合他们修行的场所,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这里消磨。 据星瑟说,这里的时空很特殊,处于不同的时间空间交界处,因此蕴藏的暗之一族的力量也很强。 暗之一族,是星瑟对自己的形容,言语间,隐约的提到些,那是处于黑暗中的一族,和光明的东西相对。执掌死亡,恐惧,害怕,混沌,混乱,悲观,烦躁,阴谋,诡计等一切负面的东西。 如果六儿和小九执意用暗之一族的方法来修行,她也不反对,只是,总让他们慢慢修习,不可急进。 她曾告诫他们二人,暗之一族是各种黑暗与负面的力量中诞生的,固然力量强大,但是如果不好好掌握,什么都吸收,只会引来自身的崩溃而已。 即使是她,有时也会控制不住负面的东西浮现。 所以她身上总是忧愁,灰色的情绪外显。 这个黑暗的空间也可以看见诸多星辰,星系,星云,还有深不可测的黑暗,隐伏在某处。 此刻,星瑟的身体在昏睡,却不知她的意识在哪个星系之间飘荡。 六儿他们因为修习的缘故,比阿一更了解些星瑟的情况。 知道星瑟元神受损,要自我疗伤,意识必定会脱离身体在茫茫宇宙中寻找一处可以疗伤的充满负面力量的地方。 只是,她现在游走到了什么地方呢? 如果游走的时间过长,无人引导,她的身躯只怕会永远沉睡下去,而她的元神,也将不再回来。 想到这里,两人都深觉恐慌。 可是他们毕竟神力浅,在未知的区域行走,会遭遇什么也不可知,最重要的是,也不能召唤星瑟的意识。 灵泽终于还是步入星瑟的寝宫,立于床边,默默地看着沉睡的人。 “也许真是我们的劫难。”朱丹低声念着,他自然知道来的人是龙帝,“连我,也没有办法唤起她。”有些丧气的音调,连日的等候,他也想了很多。 少了一个战力,联合灵泽与使者使臣们的力量,能否与浊明一敌,都是未知。 “连凤皇也放弃了么?”灵泽冷笑,“以往的那个敢于逆天反叛的朱丹的气势呢?” 朱丹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许久,露出一个苦笑。 “这几日,只看他在人界的破坏,也知道浊明的恨意有多强烈,他本身最讨厌背叛,如果可能,要灭了这世界,也是有可能。” “一定会有转机的。”灵泽只是冷冷的说道。 他看过被天灾肆虐的人界的下场,而神界因为有力量护持,那日星瑟也将浊明打伤,所以浊明暂时没有发动对神族的攻击。 但,浊明一定在暗处等待复原的那一刻,等待复仇的时间到来。 “你可知,在神界的圣地,最初浊明创世的泉水中,藏有一柄利器,拥有莫大的力量。”灵泽继续说道,朱丹的表情则慢慢恢复平静,“以前我们都不知道那泉水所在之地,所以都认为那只是个传说罢了。” “不错,就算在我们俩面前,浊明也不提那处地方。”朱丹似想到什么,立刻反问,“你已经知道那圣地了?” “不,我不知。” 朱丹定定地看着他,若有所思,等着灵泽的下一句。 “不过,有一个人——身为浊明身边的人,我这几天便在想,也许有些线索?”他看向朱丹,两人对视,没有说出来的话却已经彼此明了。 “莫璃?”朱丹说道,确实,一直跟在浊明身边的,有机会偷窥神族所有事物的莫璃,应该有那方的线索。 灵泽点头。 “坐等希望出现,不如主动另寻它法。” “恩,我即刻去找莫璃。神族之事,她最清楚。”如果真有强大的东西存在,朱丹也不容他人染指,自然要亲自前往,“此处由你看护,你与星瑟亦是昔日同伴,将她交给你,我也放心不少。” 言毕,招集了些神将便出发了。 待朱丹离去很久,灵泽方来到星瑟的床前。 黑色的女神静静地躺在那里,容颜精致如完美雕塑,面色却苍白如白玉,毫无声息的躺在那里,狭长细眉平舒,比初时的紧皱好了很多。 如果不是她昏迷,恐怕两人这一世,也不能这么接近的面对吧。 “龙帝。”六儿轻唤,他雾似的身躯自殿外缓缓飘进,形如鬼魅。 “你们的担心,碎星已经告诉我了,只是,我们都对此无能为力。”灵泽淡淡道,只有他知道,自己表面越是平静,内心越是翻腾。 “不,也许是有法的,可惜,方才凤皇急促的离开了天宫,此刻也不知去了哪里,而,凤皇也未必肯冒险。”六儿的声音平静无波,没有起伏,仿佛木头人般慢慢地描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手,不自觉地捏成拳,灵泽问道:“什么方法?你且说来。” 六儿见他,思及灵泽对星瑟曾经的爱慕,心中思量,也许灵泽可以涉险带回主人的元神意识,方欲开口,突然想起,事已过千年,灵泽身边已经有个娇俏活泼的人间女子,而那日灵泽苏醒后看那女子的眼神里分明有个宠溺的爱意,便不知灵泽是否还留着星瑟的情意,又肯不肯以身犯险,于是便犹豫了起来,星瑟非这个世界的神祗——这件事,仍然是秘密,知道的人是越少越好。 也不知该说不该说,只转而问道:“龙帝千年前爱慕星瑟,人所皆知,只是现在龙帝身边已经有相伴的女子,而要救主人,这方法没有人试过,也许有性命之忧。凤皇为主人的丈夫,为主人涉险,天经地义,而如果龙帝有所闪失,却不是我们可以担待的。” 闻言,灵泽冷笑:“且不说男女私情,眼下神族危机重重,如果星瑟不醒,我们毫无胜算,等到浊明有能力破除神界的防护时,谁都担待不起谁了。” 转而,想到一事,灵泽又说道:“也许朱丹在不知道圣地的事情前,会去涉险救回星瑟,眼下他已经离开,去寻求强大的力量了,以他的性格,你我皆知,他怎么舍得以身家性命犯险。而我,虽然出发点和朱丹不同,却是真心不希望人界与神族继续遭难的。你说吧。” 本是犹豫的六儿被灵泽一番教训,细想,确实如他所言,朱丹这种自爱自己的神祗,断不会为了星瑟冒险,主意便定。 “这事本是以前主人无意说起,我才想来。只是,这方法,需要龙帝自毁元神!” 第八章 幽冥殿(三) 神族与人类不同的地方在于,人虽有短暂一生,却又不灭的魂魄,可以经受幽冥阴司之力进入无限的循环重生,而神族生命漫长,却只有一个元神,这是相当于人族魂魄的东西,神族的又称为灵魄,元神控制着他们的行为意识和操纵不同的力量,元神从某个时段会诞生,也会在某个岁月中消亡,而神族元神的消亡,是彻底的化为宇宙中的尘烟,彻底的湮灭。 自毁元神,便意味着神族自绝生命,不可复活。 如果不是知道六儿是星瑟身边的人,灵泽定然会以为他在说笑。 “当然,说是自毁元神,只是一种方式罢了。神族以元神凝结形体,行走天地间,操控莫大力量,随自然宇宙一同运转,元神凝结,便是新的神祗诞生,元神消散,便是神祗寂灭之时。”六儿继续解释道。 灵泽也不言语,只是静静地听着,六儿所说的,他亦知道,但不知接下来,六儿会说出什么与世间法则截然不同的话来。 “诸神顺着时间的流转,慢慢聚集能量,形成元神,这种方式形成的神祗,便是如龙帝这样的神族,你们的运行方式,操纵力量的方式,都在遵循一个凝结的规则,一个从细小尘埃到凝结的过程,这样的规则,被诸神们称为天地间的自然法则。” “当元神消散的时候,便是从凝结到离散的过程,是诸神的死亡。” “如果我们把这种法则放到人类身上,便可以看到,人之一生,在经历两个相反的法则。在世间为人的时候,以物质肉身存活,是与诸神相同的法则,而人死后,肉身消散,留下的是弱小却不灭的灵魂。灵魂,便在幽冥殿中遵守另一种规则,灵魂没有体积没有大小只有思维,它们可以在时空中任意穿梭,无论是逆时间洪流去到创世之初或者顺着去到千万年后,如果没有幽冥殿的约束,它们可以在宇宙洪荒中任意行走,只是,他们是飘散的另一种能量,不能和活的人有所交集。” “而诸神却不会有这样的经历,因为诸神的力量来源于光明及正面的情绪,陡然接触相反的东西,元神便会崩溃。” 说道这里,六儿看了灵泽一眼,见灵泽表情虽然严肃,眼中却有了迷醉的样子,便知道灵泽已经将他的话听进去了。 而此时,灵泽却又所明白,六儿所说的东西,他以前没有想过,但是,却从六儿的话中找寻到了些不寻常的东西,趁着六儿话语暂停的空间,便问:“你刚才说:‘便是如龙帝这样的神族,你们的运行方式,操纵力量的方式’,听你的语气,竟不是和我们同族了,我犹记得数千年前的大战,你是以神族的身份参战,那个面目清秀的少年,亦是你元神凝结出来的身体,与我们同出一辙。” “龙帝的思维好敏捷。”六儿赞道,也知自己不慎说漏了嘴,倒也爽快承认,“若说我的元神,以诸神先天法则孕育诞生,那次大战时,却是属于神族,而今,我却算是个异类了。” “是否与你所说的‘自毁元神’有关。”灵泽问,“现在你整日蒙在黑纱之下,无人得见你的真正面貌,可否让我一看?” 六儿闻之,沉默半晌。 灵泽以为他是不愿意,当年的六儿眉目清秀,也算神族少见的清秀美少年,为诸神所喜爱,浊明之战后,反倒不见了他的踪影很久。 过了好会,才听见六儿一声低叹:“我非不愿意,只是担心龙帝见了会心生不悦。” 灵泽浅笑,示意他除下黑纱。 因为星瑟平日总是着黑纱,十二使者也皆以黑纱黑色长袍黑色面具的样子出现,众人早已见惯,却不知其中有两人已非昔日清明的模样。 而灵泽只当六儿的容貌发生了些变化,在战场上,见过那些面目全非的尸体,各种烧伤水淹等,心理承受能力也相当强。 然而六儿的变化却是让他始料未及。 哪里还能找出当初那唇红齿白,面目可爱的少年的样子? 他所见的,是一团绕着一颗黑色水珠旋转不停的黑雾,没有眼睛,没有嘴巴,没有鼻子,连哪里是头,哪里是脚,都无法分辨,只见黑雾缭绕,生出种种鬼魅气息,更有无数怨气在期间穿梭,仿佛地狱最深处的景象。 六儿每移动一步,脚下便生出黑色的水滴,滴滴答答,带着潮湿的感觉,每一刻都魔魅得令人感觉不适。 更有说不清的负面情绪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悲哀,愤怒,哀怨,狠毒,等等负面的情绪和特质纷乱不停地袭向灵泽。 灵泽看到无数哀嚎的生灵向他扑面而来,沉重的气氛缭绕着身体四周,一时间竟如入了幽冥之地,阴沉,潮湿,黑暗,恐惧,不安等各种情绪从他的身上纠结成藤蔓,超绕纠缠开来。 模糊中似乎看到星瑟的身影,她一袭不变的黑纱,行走漫天星辰之间,表情平静而安详,远方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有微弱的星光点缀,更远一点,可以看到星辰以顺逆两个方向似水中漩涡般相撞而融合,接着,有个看不见的东西将漩涡中心的东西吞噬,以星光消失的边界来看,那是个圆形的物体。却是从来没有看过的景象。 那是什么景象? 是什么怪兽在吞噬璀璨的群星而隐身宇宙之间。 一切景象陡然消失! 光明恢复过来,六儿已经重新覆上了黑纱。 星瑟仍安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一丝血色。 “您看见了?”六儿幽幽地问着,声音飘渺如幽冥之中传来。 “星瑟,她在哪里?我当如何,才能见着她?”好久才回过神来的灵泽急问道,那个奇异的景象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 “果然,您很强大,可以感应到她的意识。”六儿解释着,“那是不知名的空间,普通的神祗根本无法到达的地方,而我,修行太浅,也无法涉足。” “我该如何做?”灵泽问,语气中带了些急迫。 “请随我来。” 所到之处,是星瑟旧时的宫殿,她称为幽冥殿的地方。 彼时,星瑟从这里交出幽冥界的战力,连同自己的心,给了朱丹。 后来,浊明死去,他们三人三分天下。 再后来,朱丹迎娶星瑟。 过去了很久的事情,记忆却突然鲜明了起来,那些模糊了的细节也一并清晰了起来。 星瑟嫁给朱丹的那一刻,他化身为普通神祗,隐在凤族的民众之间。 那日,星瑟仍是黑纱,黑发披在身后,冠上了凤族的后冠。 朱丹在她身边,满意地笑着。 他的心如针刺,千根万根,拔不出来,只能隐隐地痛。 六儿于黑暗中掌起一盏灯。火光幽绿淡蓝交错,映出鬼影憧憧,于冰凉的黑色中,幻化出奇异的光景。 “请随我来。”他重复这句,以鬼灯开路,过往的行者纷纷为他们让出一条道路,“这是司掌人间生灵的幽冥之地,诸神不可到之所。我们十二使者是从这里生出的神祗,自小在主人的照拂下长大。” 淡蓝的路从地下延伸开来,在漫无边际的幽暗空间里划出一条长影,灵泽与六儿行走其上,慢慢地高于地面,直达天际。 幽冥界的天际并不同于人界。 那里没有光明,仍然是黑暗,却又无数星辰闪耀其间。 路的尽头,是涌动的气流,远望,仿佛两人正处在漫天星辰之间,更见有无数星云星系缓缓诞生消亡,仿佛于时光中穿梭般,一眼万年流转。 “我却不知,这里是个大不同其他的地方。”灵泽在心里说道,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诡异的气息,却隐隐含着轮回的意义。 生,老,病,死,有灵魂的生命所要经历的过程,只要他想看,眼前便会不断地浮现所看的人一生的景象。 只是没有神族。 那,为何星瑟会掌管这里? 想到此,星瑟的景象便从虚幻的空间里浮现出来。 她正坐在某个星球上,凝视着什么事物。她侧坐着,一手撑着身体,两腿弯曲,跪坐在粗糙的红色沙石上,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黑纱似扇形散在身下,幻化出雾般的感觉,两只雪白的足踝露了出来,足上有金丝的足环,雕琢精美。 她在看什么? 她在哪里? 为什么她的表情会如此安详宁和,为什么此刻她的表情那么平静,却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印象中的星瑟,淡淡的哀愁,淡淡地悲伤,将自己的情绪完美地藏在黑纱之下。 难道她不知,只要她一回头,便可脱离朱丹的无情,便可得到他全身心的爱吗? 心中的刺痛再度浮现起来,几千年的时光,并没有把那痛带走。 “星瑟。”他低语。 眼前的景象纷纷消失。 只有六儿询问和思索的眼神。 “龙帝,是否再度看见主人了?”他问道,龙帝的力量比他想的,还要强得多,不然以他和小九合力冥想了数日,也不能看到主人现在何处。 “我要怎么将她的意识拉回去?” 第九章 异界短行(一) “方才,我已经为龙帝讲述了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主人所在之处,普通神祗不能到达,是因为普通神祗的元神不能承受自毁的痛苦,而那个世界的构成与这边的构成是不同的。” “所以,想去到那边的世界,龙帝只能逆行法则,让元神的凝结逆行。然而,这个逆行,却是危险的,因为在过程中,会不断的有负面地情绪和力量融合进你的元神之中,稍不注意,便会令原本的元神彻底崩溃。” “而那边的世界里充满了什么样的危险,会遭遇到什么,我也是不知道的。” “而且,就算找回了主人的意识,龙帝重新凝结原来的元神时,稍有差池,便会如我这般样子,人不人,神不神,鬼不鬼。” “如此,龙帝可愿意一试?” 六儿一番话下来,只等着灵泽的回答,这本是危险的事情,在看过自己的样子和这里的一切后,就算灵泽后悔,他也不会怪他,毕竟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知。 灵泽沉默不语,良久,他道:“我有想守护的东西,再危险,只要有希望,也得一试。不过……” 六儿道:“龙帝有什么吩咐,请讲。” “我先得见一个人,然后来这里进行元神逆行之法。” 六儿笑,挥手,眼前的气流立刻形成一个漩涡:“龙帝可以先在这边冥想,六儿会以独特的法术让龙帝的元神先去与那人相见,在教龙帝元神逆行之法。只是,请记住,无论能否将主人带回来,您只有一天的时间,超过这个时间,您的元神将彻底湮灭。” 一个黑色的珠子从六儿手中浮起,飘到灵泽面前,缓缓地溶到他的胸口中。 “这个珠子,可以让我与您通话,时间一到,我便牵引您回来。” 看着千年没有回来的殿堂,胸只觉得一闷,众仆人见他,纷纷朝他下跪。 他却不管,时间有限,只朝着某个方向飞驰。 终于,在层层楼阁之中,见到那抹浅绿的身影。 “碧嫣。”他轻呼。 少女立刻丢下众女侍,飞奔而来,扑入他怀中,却见他身上发出淡淡银色的光辉。 “灵泽,你怎么把我丢这里好久,都不来看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少女轻涰。 灵泽的脸上浮出淡淡地宠溺似的笑,他紧紧抱住碧嫣,笑道:“我怎么会将你放下,只是事情实在繁多,我抽不了身。” 却是实话,与朱丹计议之后,他要重新布置神族与人间的防线,还要想办法安抚情绪接近崩溃的人界。 “恩,裂辰他们跟我说了,你,不会累坏了吧?”碧嫣从他怀中抬头,关切地询问着。 这丫头,总是如此善良而带人真诚。灵泽想着,却是摇头。 “我有想守护的东西,而时不待我,我必须提前做好一切防御的事物。” “那,人界呢?是否还有洪水,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去见大家?他们的病可好些了?” 闻言,思及人界连番的灾祸,那些人也早葬身水中,灵泽真不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只好说:“在过些时候吧,那里还很混乱,眼下神族也面临危机,等这个时间过去后,我们一起回人间游山玩水,丫头,可好?还是这宫殿里的人待你不好?” “不会,她们都很好,我很喜欢,可是,人间才是我该在的地方。”碧嫣摇头,“如果在大家都受苦的时候,我却偏安的躲在这里,我,心里会很难受。” “恩,丫头再忍耐些日子吧。”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我还有事请要办,所以来看看你,也许,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来了。” “让我随行吧,我不会为你添麻烦的。”碧嫣拉着他的袖子,不肯放手,有时候,对于一些事情,碧嫣是很固执的,也许只有这点,和星瑟是相似的吧。 “我要去的地方很特别,人类是没有办法去的。”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解释。 碧嫣侧着脑袋看他,眼中隐隐有些生气,哼了一声,便跑开了。 那样子,真是可爱。 灵泽笑着看她跑去。 待到绿色的身影在视线里消失不见,他一声召唤:“泠雾!” 纤细的美女立刻从宫殿的一角出现,静候他的吩咐。 “如果我不能再回来,你们便以碧嫣为新的主人,待她当如待我。” 再一声召唤,十二使臣也纷纷现身,他们一齐跪下,神情肃穆,一如几千年前。 “如果这次危机过去,人界重建,你们便带碧嫣返回人间,陪伴她身边,直至她身死转入轮回。如果危机过不去,你们便要护住这宫殿的安全。” 竟似在交代遗言,使臣们齐声道:“主人!凤皇已经前去取回神器,你与他联手,未必不可与浊明一战,有何必搭上性命去救神后!” 灵泽的眼中却浮现出淡淡的悲哀,不理使臣们的阻扰,只与六儿通话:“六儿,可以开始了。” 我,也是同样的固执罢。 他如此想着。 六儿手执鬼灯,行走幽冥游魂之中,牵引着龙帝元神以特殊的法则游走。 他口述者几句口诀,让灵泽一一领会,再辅以法术使灵泽的元神一点点的逆行。 其他使者知道了此事,自发地为龙帝摆阵,加以特殊的阵法让逆行快速的进行。 灵泽只感觉到五官的感觉在点点的逸散,他被茫茫的黑雾所包围,一切似乎都回归混沌的时代,他不再具有形体,只是一团不断闪动的杂乱力量,初时,有痛苦,有悲苦喜乐等情绪交杂,慢慢地,这些感觉和情绪也消失了,天地一片祥和,很安静,很平静,不再有爱恨,不再有生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眨眼的时刻,也许是过了很久,当他能再次看见什么事物的时候,只见自己身处一片无尽广阔的黑暗中,四处游星光闪烁,幽幽明暗。 仿佛行走星辰之间,在宇宙之中随性游走,没有时间的管束,没有空间的压迫,所有的一切,都默默地按自己的规则运行。 他抬头,一条明亮的星河贯穿上方,璀璨夺目。 而在另一方,有星群划过,顺着原本的轨迹交错出不同的焰尾。 宇宙景观,华丽宏伟,最初的造物,竟是如此之伟大! 他,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么星瑟,在何处? 心念一动,恍惚间,四周的景色已然变换。 原来,他的元神已经不受时间空间的拘束,可以随意转换了,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本身的力量就很强大,而意识也是非普通神祗能相比的坚定。 灰色的天空,低浮了些云彩,遮住苍白的太阳,群鸦飞过,带出一丝凄凉。 他正站在高处,在古怪的,不知名的建筑之上,风很大,吹得他的衣裳猎猎做响。 他转头四望,云彩缓缓移开,刺目的光正好射入眼睛,他不自觉的抬手遮挡,却在逆光中看到一个纤丽的身影。 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可以感觉她正冷冷地看着他,微卷曲的黑发被风吹起,如云彩般环在她的脸旁。 慢慢适应了光线,那女子已经走到了建筑物的边上,身躯穿越黑色的铁丝网,冷眼俯瞰下方。 他只能看到女子的背影,很熟悉的感觉,只是那女子穿着古怪的衣衫,一时间竟不知道她是谁。 那女子穿了紧身的连衣裙,黑裙上缀了点点细钻,如莲蓬般撑开到膝盖,两根细细的肩带使得她露出修长雪白的手臂和大片的背部,颈侧有黑色丝带系成的硕大蝴蝶结,垂下的带子亦随风飘动。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女子冰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坐在建筑的边缘上,两只脚悬空的晃动着。 是星瑟的声音! 他急忙上前,身躯穿过铁丝网,走到她身边。 却是一阵目眩。 星瑟坐在高高的水泥建筑边缘上,下面数十丈,是川流不息的钢铁造物,还有细小蠕动的人群,都穿着怪异的服装,四处行走茫然若失般。 而他们所在的建筑里被分成了许多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是人类,上演着一幕一幕悲欢离合。 “这是?”灵泽问道。 星瑟扯出一个笑容,冷到极点:“无数时空支流中的一脉,充斥着欲望,肤浅,罪恶的数万都市之一。人类经过千万年演化的一个过程,在时空的混乱洪流中,既不特殊,也不普通。” 眼前的女子神色间带了些傲气与疲惫,与星瑟并不太一样,但是感觉上仍然是同一人。 “星瑟,”他说着,伸手拉住女子的手,“跟我回去,好么?” 女子斜看了他一眼,眼神是看陌生人的冷淡:“我不认识你,这里,是我要停留的重要地方。” “我是龙帝灵泽,星瑟,跟我回去。”他只是重复这两句,她完全陌生的眼神比她的视而不见更令他伤神。 “我将去哪里?这里,也许才是我该安息之所。”她说完,闭了双眼,身体重心前移,飞身而下,从百层高楼以优美的姿势下坠。 “星瑟!”灵泽下意识的想拖住她,俯身带住,只手撑住凸出的台面。 女子却是一笑,反手拉他。 那笑容,魔魅诱人,几乎令灵泽失了神智。只是片刻的大意,便被星瑟拖了下去。 高空中,所有办公的人们纷纷望向窗外高速下坠的影子。 “有人坠楼了!”冷清的办公室里立刻沸腾了起来。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自杀,媒体上刊登的,人们口头转述的,多不胜数。 苏夜晨并不关心外界的事物,她光是应付繁杂的事情,就要付出很多的精力。 如果没有能力承受那么多的压力,便要将自己的要求放低,不要将自己看得那么重要,也许,这样会好过一点。 但是,她对自己的要求很高,也很能完美的应付每一个挑战。 这样的职业女性,在这个都市还有很多,她不算最好,但是力求最好。 窗外坠落的身影从视野里滑过,令她惊奇的是,那落下的女子,竟然和她长得如此相似。 女子对她一笑,身后的黑色丝带飘起,勾勒出恶魔羽翼的形状。 苏夜晨摇头,不相信在短短的时间里,她能看到那女子的笑容。 立刻冲出办公室,不顾下属们猜测的目光,搭了电梯直下一楼广场。 一楼,是高级的百货商场,前面是一片中型的广场,方才有人坠楼,此刻应该会引起混乱才是。 然而到了楼下,是一片平静,人们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般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四处张望。 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大街,早是形色匆匆。 突然觉察有道目光在注视她。 她转头,街的对面,是那名与她相似的女子在浅笑,目光锐利得可以透视人心。 第十章 异界短行(二) “我将死在这个世界,那人,是我的来世,叫做苏夜晨。”星瑟简短地说道,拉着灵泽的手没有放开。 灵泽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真是与星瑟长得相似,却很有自信,神采飞扬,看起来精明干练的样子。 他反握星瑟的手,紧了紧:“你不会死的,你是另一个世界的神后,当永世照拂那个世界。” 星瑟转头讽刺地看着他,突然大笑,笑得连腰也弯下了。 末了,她拭了眼角的流转泪光,说道:“我是人啊,众生间最卑微的人类种族啊,当然会有死的那一天。” 其实,星瑟在笑的时候,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灵泽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样的苦痛,却要在他面前做出很好笑的样子,他按过她的肩膀,让她转身紧拥入怀,让她冰冷的脸靠着他温热的胸膛:“你是神族,是我们的世界最高贵的女神。无论你经历什么,我都会在照拂着你。以前的你,总不肯正眼看我一次,如今,见着你如此不开心的样子,却让我难过。” 星瑟也只是反抗了会他的拥抱,便不再挣扎。 行走寒夜里的灵魂,总是冰冷孤单,突然有个温暖的怀抱可以栖息,能偷得半刻的热闹,也是好的。 “你是谁,我的记忆里,没有你的身影。”她幽幽叹息。 “我是龙帝灵泽,一个爱慕了你千年的男人。”灵泽轻轻说着,也许在没有记忆,没有朱丹的世界里的星瑟能够接受他的存在。 “爱慕我的男人……”她思索着所有的经历,爱,这世间,还有爱么?“你可知,我是谁?我不是你口中的星瑟,我遍历所有宇宙,拥有无数分裂的意识,然而,真正的我,你可曾见到?” “你便是星瑟,这是不变的事实。”他固执地让她承认那个名字,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件事上这么执着。 她抬头,凄凉一笑,身躯散成黑雾,从他的掌握中脱离。 “但愿下次见面,你能这般肯定。” 这次的星瑟,身上带了淡淡的颓废,淡淡的忧伤,从他的怀中化为黑色氤氲,消失。 四周景物再度模糊,这次没有分明的界限,仍是一团黑暗。 到处是人声,嘈杂混乱,充满恐惧的情绪在空气里弥散,还有火光四处蔓延。 不时有人撞到他身上,他们也顾不得道歉,慌慌张张地朝着什么方向跑开。 人如洪流,一波一波,越来越多地朝这个方向奔来。 背后如同被什么凶恶的东西追赶。 他逆流而上,幽深的空间里微微地传来什么人的叹息。 天地,崩塌。 世界如同崩溃的山洞,天上闪着火光的巨石滑过,砸进人群中间,血光四溅。 远处,晨钟响起。 地平线上缓缓出现一线光明,穿透重重黑云。 黎明到来。 黝黑的高山上有一个翩翩起舞的身姿,挥着细长的宝剑,对天勾出复杂的图印。 他是熟悉那个身影的。 却不知这里是何处,星瑟又在做什么。 人们停止了奔跑,纷纷聚到了山下,持了武器围住广袤平原里突出来的山体,在晨光中的大地千疮百孔,烟火四起。 “晨漪,你这妖女,为何用妖术祸害我们?”人们举起武器纷纷对着她质问,神情激动,如果不是因为山壁是成九十度的垂直他们上不去,只怕此时已经将手中长矛刺入了女子的身躯了。 山上的女子停止了舞蹈,转头俯视他们,良久,她发出一丝冷笑:“昔日我守护你们,今日你们信奉邪术,却伤害正直之人,如今,不过是天罚。” “你胡说!”民众们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 女子冷笑,正是星瑟的容貌,晨光下,说不出的妖媚诡异,黑衣飘散如云,笼罩在她身边。 “昔日你们同我定约,我带领你们来到丰饶之地,令你们的子孙享受荣耀,你们当守卫我暗之一族的信仰,不可另信它神。” “大神法力无边,它赐予我们新的荣耀,赐予我们强大的力量,我们当信奉于他。”民众叫嚣起来,“晨漪,你不过是个女骗子,我们为何对你跪拜。” 星瑟闻之,也不再多说,扫视众人,只对“大神”盲目崇拜,却无一人醒悟。 心意已决。 剑光划出最后的花纹,图印中心的最后一笔完成。 圆形的图印从剑刃处升起,到达天际,射出万丈光芒,令人们睁不开眼睛。 接着,风云变色,光芒消失,天地再度回到漆黑之中,七颗明亮的星星从夜空出现,彼此发出光焰连线,成勺装。 野兽的嚎叫从周围涌来,动物的感觉比人类更敏锐,它们似乎感受到了灭顶之灾,而绝望地嚎叫着。 狂风大作,吹得星瑟的衣饰乱舞,她冷眼旁观。 “星瑟!”灵泽疾呼一声,转眼便来到她的身边。 不期然地对上星瑟那双明亮的眸子,还是陌生的眼神。 这个时代的星瑟,并不是他所认识的那女神。 “你是谁,你不属于这里。”星瑟缓缓出声。 “我是灵泽,我来带你离开这里。”灵泽伸出手,拉过她依旧冰冷的手。 “离开?”星瑟笑,“我必须完成我的复仇。” “星瑟,”他低头,用几乎恳求的语气说道,“虽然你在笑,可是,你的内心在哭泣,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事情伤心,可是,我不愿意看见这样的你。” “我是晨漪。”她反驳道,“我不是伤心,是失望。” 灵泽抬手,轻滑过她的脸庞:“这里不是你当停留的地方,跟我回去罢。” “回去,哪里才是我应去之处?”她无限迷惘地仰视天空,那图印已经幻变为巨大的阵法,不久,天将降下无数光剑,屠宰天下生灵。 “晨漪。”微弱的声音从地上传来。 灵泽低头,才发现山顶上并不止星瑟和他,还有一名年轻男子躺在星瑟脚边,因为气息太过微弱,所以并不为灵泽所注意。 那男子形容枯槁,胸口被利器贯穿,还有血液涌出。 “国王。”星瑟轻叹,“你阻止不了的,我已经给了他们最后的机会。” “我何尝不知道你的委屈呢?只是,他们毕竟是我的子民啊。”男子说道。 “就算经历了那些背叛,你也愿意饶恕?”星瑟问。 “晨漪,我愿意用我永生的灵魂来换取你对他们的饶恕。” “永生的灵魂?你可知,从此以后,你再不能轮回,从此被拘束在剑灵中,过着炼狱般的生活到永远。”星瑟冷笑。 “我不后悔,即使他们背弃誓言信奉邪神,我也不愿意他们被毁灭在你的手中,人类,不是当由自己决定命运的么?你应该明白的。” “你决定了?” “是的,你收手罢,离开这里,远离他们。”男子最后劝到。 “星瑟,跟我走。”灵泽见此,即刻拉开星瑟,心念转动,已经脱出了那个世界。 金色的光芒从那男子的身体里飞出,在空间里盘旋了几圈,便溶进她手中剑的身体里。 星瑟的脸上出现淡淡的邪气,她回头看那个逐渐从视野里消失的世界,天空已经恢复了正常,大地也开始恢复平静,灾难,并未开始。 淡淡的悲伤传进灵泽的脑中,他知道,那是星瑟心中的苦闷太多,已经控制不住从手的相牵中传了过来。 情不自禁地,他反身拥住了她,仿佛拥抱一件绝世珍宝般小心:“不要想了,那些人,不值得你伤心。” 怀中的人只是直直地看着,脸上没有表情,握剑的指节泛出一片青白。 灵泽一同看着那个世界,那里一开始就充满恐惧,混乱,背叛,黑暗等诸多负面力量,令他的元神很不舒服,之前不曾注意,离开之后感觉突然轻松多了。 “国王,我停止了复仇。”她低头对剑身说话,剑身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白色影子,对着她一拜,“可是……” 她突然的转折,露出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令影子不寒而栗:“我忘记说了,你们那所谓的大神造将那个世界的正面力量吞噬殆尽,而为了平衡,我在那个世界种下了生命之树,如果没有我亲手灌溉,只消一刻便会枯萎……” 白色的影子突然露出恐惧的表情,张了嘴大喊什么,声音却传不出来。 剑身浮出一道金光,将白色影子埋没了下去。 “他们会怎么样?”灵泽心中也是疑惑,便问道。 “恩,会怎么样呢?”星瑟似在自语,语带嘲弄。 大概很快就会被他们尊崇的大神吞噬干净吧。 灵泽将她的身体转过来,让她面对自己,却看到她脸上令人心寒的笑意。 星瑟,始终背负着很多负面的力量,这些力量不断地影响着她。 为什么,她会以这种特殊的方式修行呢?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 灵泽得不到答案,只能很紧地拥抱她,不想让她再次化为黑雾从他的手中消失,只能由他暗暗地心疼。 如果能就这样永恒地陪她走下去就好了,现在的她没有爱上朱丹,甚至连朱丹的存在也不知道,茫茫宇宙中,只有他们俩能任意穿行,能相伴到永远。 如果可以,就这样,挥散漫天花雨,穿行漫步星辰之间,看宇宙星系的繁衍,毁灭,直到时间的尽头…… 他闭上了眼,只想好好地珍惜这拥住她的片刻。 下一站,是哪里? “你是谁?”星瑟终于问道,这男人的怀抱带了让人安心的感觉,很温暖,很舒服。最重要的是,她行走时空之中,却再没有碰见这样的人,“虽然暗之一族天生有行走时空的能力,但是,除了我,暗之一族,再无存活,而你身上的气息,却不是这个宇宙这个空间维度能存在的。” “龙帝,灵泽,一个追逐你好久的人。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这样拥抱着你,到宇宙毁灭,到时间的尽头。”他饱含深情地凝视着她,如果没有朱丹,星瑟也未必不会接受他。 “我是晨漪。”她说,“你没有认错么?” “不会的,名字,不过是代号,灵魂,却始终是那一个。”他轻轻摇头,“你是你,永远不会变的你。” “下一个地点,我们去哪里?”她问。 灵泽抬头四望,空间幽深广阔,不知潜藏了什么美景,潜藏了什么危险,此时带星瑟的元神回去身体,方是最好,他只有一天的时间能停留在这边的空间。 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也同我一样,是这个宇宙中的孤魂么?”她幽幽说道。 灵泽与她对望,看着那清亮的眸子,竟不知该说什么,末了,终于艰难的吐出一句:“你可有想看的东西么?我陪你一起看。” 听到这里,她的眼睛一亮,反手捉住他的手臂,身形一闪。 第十一章 异界短行(三) 那是一片赤红荒芜的土地,灼热的气温笼罩了一切,红色沙粒粗糙地覆盖了地面,除了几块耸立的巨石,别无其他。没有生命,没有水源,没有天空。 地平线上斜挂的白色太阳烘烤着大地,天幕是黑色,隐着些星辰的光芒,天幕的另一个方向,则是快沉落的圆形球体,有大半隐没在隐形中,形成蓝色的弦月形状。 “这是哪里?”灵泽问道,这片大地上透出无尽的荒凉与沧桑,夹杂着威严的沉重感,袭击他的感官。 星瑟没有回答,她松开捉着灵泽的手,慢慢走到一块巨石边,跪了下去,闭目双手合十,神情*肃穆,仿佛在祭奠什么。 灵泽见状,猜测应该是星瑟在祭奠什么人或事,也不再追问,来到她的身边,一并跪了下去,学着她的样子,闭目双手合十。 沉默良久,星瑟终于说道:“这是我死去的族人的墓冢,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选择了集体灭亡。” 于是灵泽虔诚跪拜。 他想起行走人间的时候,看见有人嫁娶,丈夫总会在婚后的隔天拜访妻子的族人,心里多少有些感触。 虽然不能长久,但是这奇特的一天,便让自己暂时的充当她的伴侣吧。 他私心的想着。 “灵泽。”星瑟轻轻说道,“虽然,我来了这里,却不是我想看到的场景。” “你希望回到以前吗?和你的族人一起生活的时光?” 星瑟却摇头,她的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寂寞,看得让他心痛:“我从不和他们一起生活,只是,在远处看着他们生活,默默的关怀,也是一种幸福。” 说着,眼神黯淡了起来,她低头,深吸一口气。 “灵泽,你对我说的,是真的么?拥着我,一直到时间的尽头。” “真的,只要你愿意。”他认真的看着她,想让她感受到他话语里的真诚和誓言的决心。 “可是,我好象遗忘了些什么东西。” “那就不要去回想,在我能这样陪你的时间内,让我陪着你。”他执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的位置,“只要你愿意,我会陪着你。” 虽然,他只有这短短的一天时间,虽然,他很想就此停留在这个空间内,但是能得到星瑟的关注,也便满足了,哪怕是回去后,星瑟会想起一切。 “恩。”星瑟听了,点头,对着他,脸上慢慢绽开一个笑容。 那一刻,便是永恒。 手里的宝剑泛出阵阵金光,如潮水般泛滥蔓延,光芒耀眼。星瑟将剑浮在半空,任剑的光芒覆盖大地。 光芒四处奔涌,很快将他们两人覆盖,刺得他们闭上了眼睛,等到光芒不再刺眼,灵泽才睁开了眼睛,却被眼前的景象一惊。 四周是延绵起伏无尽的高山,山脉长青,天空湛蓝,与山顶的晶莹白雪成鲜明对比,山腰繁盛的生长着火红色的植物,与其他不知名的紫色绿色的树木交缠出天然的织图。 山脚是成群结队,悠然散步的动物,它们在青青的草原上或嬉戏,或追闹,旁边是一泓清水,清澈见底,十分宜人。 不远处,身着淡金纱衣的人们围着一柄器物载歌载舞,欢乐之情溢于言表。 星瑟反手拉住灵泽的手,没有说什么,力道却很大的掐着他的手腕。 他侧头,看星瑟,发现,她哭了。 脸上分明是惊奇的喜悦,却有泪垂下。 喜极而泣。 淡淡的歌声传来,悦耳动听。 可惜灵泽却听不懂那歌声的意思,只感觉到星瑟的身躯微微一颤。 如着了魔般,她松开拉着灵泽的手,曼步走到灵泽前方,对着他一笑,随即身体跟着歌声舞动起来。 阳光温和地照耀大地,万物生机盎然,清风徐来,吹起她的轻纱一起舞动。 她的舞姿柔和温婉如流水,举手投足,都是说不出的风情,一颦一笑,都牵扯观赏者的人心。 黑纱如同她的羽翼,在她的动作之间穿梭,勾勒出飞扬的色彩。 天地万物,都因她的舞姿失色。 她却很投入,仿佛把积压了数千年的寂寞都释放了出来。 单薄的身体在风中飞舞,时而如落樱,时而如飞虹,变幻出不同的风情,化为天地之间的独舞。 她一直舞着,沉醉在逝去的世界里。 灵泽静静的观看,心境从来没有这样平和着,这样幸福着。 浮华逝水,虚幻而真实。 淡淡地微笑,幸福的感觉充溢其间。 只是,为什么会隐隐有丝悲哀夹杂在其中呢?还有淡淡的不安。 “星瑟。”终于忍不住轻呼,将舞动的女子拉回了怀中。 “这些,都是很早以前的景象。”星瑟神色落寞地说着。 “就算它们都过去了,也在你心里留下了不灭的痕迹,你心里时刻在祭奠着他们。”灵泽是将星瑟反身拥着的,看不到她的脸,只能从她的声音来感知她的情绪。 “不,它们早化为我梦魇,化为缠绕我的绝望藤蔓。”她的身体开始颤抖,上演无数次的景象不会停止他的轨迹。 天空霎时黑暗,日月无光,飞沙走石。 恐怖巨大的血红眼睛在天际出现,诡异地转动着,仿佛在查看什么,眼睛周围黑云密布,夹杂着电闪雷鸣之势,笼罩了整个天空。 人们纷纷仰头,脸上的神情平淡冷静,他们自发地走到了一起,以那祭祀的器物为中心,围成几个同心圆,口中不断的吟唱着灵泽听不懂的咒语。 四周的山谷莫名的起火,天空猛然有什么剧烈的东西爆炸了,发出刺目的白光,强烈的将一切再度照亮。 爆炸处腾起大团的微红的云块,迅速朝高空上升,成伞形散开,所到之处,产生了巨大的飓风,使得所有云彩都成漩涡状地席卷天空的每个角落。同时,爆炸产生的力量成球体状以波浪似的传播朝四面八方撞开,所到之处,皆为焦土。 动物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已经被波及的力量化为焦炭,散成无数黑色碎片。 而那些人们,早已知道将来的后果,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吟诵着奇特的咒语,那奇异的力量传播速度很快,一瞬之间,便将他们用圆弧般形状的轨迹化为四散的黑灰。 人间炼狱! 灵泽心里只想到这四个字,星瑟的身躯抖动得更加厉害,无尽的仇恨从她心里散发出来,她的眼睛几乎变为赤红。 他只能伸出手,温柔地放在她的眼睛上,挡住那毁灭的一幕。 “别看,都已经过去了。”他轻声安慰着,“一切,都过去了。” 外面的毁灭景象没有停止,仍然在继续,山川,树木,流水,都在第一波力量的扩散之后,化为烧焦的黑色物体,泥土变为赤红,隐约散发出晶莹的光泽。 掌心温润潮湿,是星瑟止不住的泪。 他心里也有止不住的惊异,星瑟的力量强大,可以任意行走时空之间,而她的一族就轻易的毁灭在这灭天绝地的力量中,这股力量,究竟是怎么产生的?如果有一天,他们的世界也发生这样的灾难,他们该如何去承受瞬间的灭亡,瞬间的湮灭? 只怕是没有思考的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恐怖的景象又如潮水般退却,收回于剑身中。 他们仍然站在赤色的沙地上,灵泽此刻才知道,这荒凉的景象是怎么产生的,心生敬意,为着星瑟那些坦然赴死的族人们。 胸口的黑色珠子浮了出来,隐隐传来六儿的声音:“龙帝,时间快到了,无论能否带回主人,请尽速返回这边。” 梦幻般的时刻,已经流转了一日的时光了吗? 如此短暂。 他长叹一声,正要遵从六儿的方法带着星瑟返回那边。 意外却发生了。 “看!”星瑟的一声惊叫把他的思绪拉回来,只见她指着天幕中的某处。 所指的地方正是繁星闪烁之地,星辰似乎正绕着一个看不见的物体快速旋转,星光被拉扯成漩涡里的丝线,慢慢地流进中心。 在一个圆形的范围内,所有星光都消失不见,只有后方折射出来的微弱光芒隐隐勾勒出一个光滑的圆体形状。 正是他在天宫里从六儿身上看过的景色。 从星辰间偏移的动向来看,那物体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靠近,并且一路吞噬着星辰的光亮。 当那物体移动到一处紫红的星云背景上时,才看到星云的中间有黑点划过,四周的光线拉扯更加剧烈,有无数的东西想从里面逃出来,却无情的被拉了回去。 他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星瑟的手,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觉从心里浮了起来。 “时空风暴。”星瑟说着,“再过些时间,便会转到这里来。” “那是什么东西?”灵泽问道。 “可以吞噬一切物质,扭曲时空的恐怖恶魔,连我的族人对它们在宇宙间运行的痕迹也了解不多。”她说这,转头看他,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悲凉,微笑着说道,“虽然,我并不真正知道你谁,却很感谢你陪我渡过这短短的时光。” “你要做什么。”灵泽紧张的拉住她,她的话语就像在述说最后的言语般,平淡却悲伤。 “你似乎不能在这个时空久留。”她笑着,目光停留在灵泽渐渐透明的身体上,“快离开这里吧,如果晚了,纵然你能力再强,也逃不脱被永远禁锢在风暴里的命运。” “不行,星瑟,你要做什么,为何不与我一起离开这里?”灵泽慌乱地看着她越来越平静的脸,竟然从上面发现一丝绝望。 “走,哪里是我的归处呢?我厌倦了永不停息的流浪,也厌倦了众生之间无止息的争斗,这里,是我的故乡,当风暴把它摧毁,我便连最后的停息之所,也没有了。” “不会,在另一个世界,你将拥有爱你的人和你爱恋的人。”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灵泽只想停止她自毁的想法。 第十二章 孤魂往忆(一) 好安静,一切平静得如最深沉的海底,黑暗,而静谧,天幕上苍白的太阳落下了地坪线,没有一个转折的过程,天地直接落入黑暗。天边的时空风暴越来越明显,夹杂着吞噬万物之势,情况也越来越危急,近一点的星辰全数落如那巨大的空间漩涡中。 灵泽只觉得末日已经来临,他甚至想打自己一掌,为什么,偏偏要说出那句话呢? 或者,只有那句话能激起她的求生意志? 星瑟比他更熟悉这个世界,更了解这个宇宙运行的规则,如果她不想走,他根本没办法带她一起离开。 却是不能放她与这片荒芜一起湮灭。 星瑟已经平静了下来,他扳转她的身体,想看清楚此刻她的表情。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一丝异样,方才那个执意毁灭的女子仿佛已经消失。 星瑟轻轻挣脱他的束缚,后退两步,与灵泽保持距离:“龙帝,灵泽?” 灵泽心中一凛,喉咙处似乎有东西哽在那里,令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星瑟已经恢复往昔的记忆了。 “快离开这里吧,六儿在呼唤你了,留在这个空间越久,对你的伤害越大。”她说着,仿佛已经忘了刚才两人相处的时光。 “随我一起回去吧,所有的人,都在等你。”无数话语到了最后,竟只成了淡淡的一句规劝。 属于他的时光,已经流逝了,从指间的缝隙里流走了,捉不住的身影最终飞走。 灵泽只觉得这宇宙再宏大无尽头,也盛载不了他的悲伤。 时空再度流转,越过重重天幕,经历万千星系,之后再睁开双眼,眼前的事物清晰而真实,比起方才虚幻的场景,如鲜明的对比。 胸中只觉得一闷,气血翻腾不止,身体似被无数硬刺穿过,又如同被重物辗过,骨架都快散了般,虚弱得没有说话的力气。 碧嫣和使臣们都围在他身边,关切的看着他,特别是碧嫣,见他醒来,便指着他大骂:“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我们看见天宫的人把你送回这里时,你的模样有多吓人?你知不知道……”骂是骂着,声音却小了很多,到后面几乎快哭出来的小声,“我们是多么的担心,你会迷失在不知名的空间里或者元神就这样消散!” 灵泽心里却是一暖,他只能给以碧嫣抱歉的微笑。 对不起,可是,我却不后悔。 那些不能跟人提起的美好时光我会好好的藏在心底,等危机过后,我会带你回到人间,一起看遍人间风景。 星瑟醒来的第一刻,使者们便向她报告了朱丹的行踪。 她听了,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也不多说。 招来六儿,问了龙帝目前的情况,六儿不敢隐瞒,把自己请托龙帝寻找她元神的事情源源本本的说了,末了,还加上一句:“龙帝现下元神虽无异状,但是六儿的法术毕竟不精,主人是不是亲自去探视一下。” 她微微一愣,身体不自然的僵硬,挥手,让六儿退下。 “阿一,幽冥殿寄居的灵魂越来越多,你们要妥善安排,现在人间动乱不堪,灵魂轮回大受影响,聚集成多,对这个世界并不好。” 阿一点头:“主人放心,我等早已经预见此时的情况。” 再挥手,让一众人等都退了下去。 她的目光游走宫殿四处,却不知都想了什么,呆呆地看四周很久,视线却没有焦点。 过了许久,她终于走出宫殿。 虽然莫璃给了朱丹启示,但并没有说如何安全的到达泉水所在之地,因此朱丹一行人只能围着一大片火红的树林叹气。 在高耸的山脉之下,确实有一处红色的树林,树干为白色,四周有紫色的光芒如流水奔腾。 这是个极不易被发现的地点,如果不是朱丹的凤剑解了隐藏的结界,他们怎么也不能进入到里面来。只是,泉水还在树林的最深处,不知道布了什么结界,敢踏入里面的人只要走上三步便化为灰烬,连元神也湮灭。 朱丹只得嘱咐部下们原地休息,自己绕着树林散步。 如果取不到圣物,则意味着浊明可以肆无忌惮地对他们进行毁灭。 他仔细观察这片树林,平凡中隐藏着诡异,紫色的光芒覆盖了地表,也看不清哪里有路,如果强闯,则自取灭亡,思来想去,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不禁一声叹气。 “谁?”一声轻柔的女音从林中传出,随即,一名金红衣裳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隔着树林,遥遥相望。 那女子红衣银发,容颜清秀,举止中透出一股娇俏可人的味道。 朱丹执掌神界几千年,却不曾见过这样的女子,便疑惑的问道:“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女子也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因为与世隔绝已久,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早发生了变化,便说:“这里只有主神浊明能入,其余人等,不得入内。” 朱丹听完,却是大笑:“谁人不知浊明于一战中死去,眼下神界已经易主。你是谁?我从未见过你。” 女子听闻之,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那么,现在的神主,是谁呢?” “他名为朱丹。”星瑟的声音从朱丹身后传来,引得两人同时一惊,“正在你眼前。” 女子惊喜的对星瑟道:“您是幽冥之主!轩辕陛下!” 东方的高塔内,将自己禁闭了数千年的女神莫璃借着杯中的水面看到了红树林内的一切。 她还记得那时,她还年幼,跟随在俊朗的浊明身边,看着他稳重地处理神族的事物。 那时的朱丹和灵泽同样年幼,跟随着老的神将们练习武艺法术,而她的未来的职责是为浊明看透天下事物,预言灾难祸福,所以浊明对她一直亲身教养,如同女儿般对待。 当时的神族并不太平,战争不是来源于族内,而是神族和一种名为“虫灵”的异族的不停战斗。 那种东西是从天地间混乱纷杂的力量中诞生的生物,他们没有固定的形体,时常躲在阴暗处袭击神族和人界,他们也没有思维,生来就是不停的屠杀,不停的战斗,没有痛觉,一次战斗可以持续很长的时间不休息,因此是神族的大敌。 神族不知为此牺牲了多少神将才找到他们诞生的源头,彻底铲除,而神族,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那名叫枫脂的女子便是受害者之一。 也是唯一令浊明另眼相看的人类女子。 当神族在铲除虫灵安静下来的十多年后,星瑟于神宫中领来了一名人类女子的魂魄。 正是至今仍居住在红树林中的那名女子。 她是追随者爱人的脚步踏入神族的领域内,神情却是决绝,带着不可动摇的决心面对浊明的裁决。 当初,枫脂是因什么理由而涉足神界的呢? 这段随时光而去的故事,遍览神族,记忆最清晰的应该是星瑟。 虫灵被铲除的第四十二年,幽冥殿中来了一名孤魂,再阿一的引领下,步步蹒跚而行,年老的身躯蕴藏着一颗年轻的不羁心。 阿一说,这人间老妇徘徊幽冥界六年,始终不肯入轮回,无人能劝阻她,也不能勉强她入轮回。 人类死后,魂魄入幽冥界,洗尽前世风华心伤,褪却所有执念,再入轮回。 这老妇的执念却是可怕,无数幽冥阴差劝说,历经恫吓,也不能动摇她半分。 她日日徘徊在幽冥长河边上,观无数游魂落进轮回重生,日日听使者们讲述种种故事种种情怀,却不肯将自己落入轮回,也拒绝使者们给她的可以遗忘一切过往的泉水。 六年中,她一直在寻找一个人的身影,人类的生命何其短暂,如果以人身不能等到他的归来,那么,灵魂也许可以等待一生。 她不断地打听一个人的下落,却无人知晓,许多知道这件事的幽冥差将们都以为,人类再固执,也会有时光来洗涤他们的记忆,但是这名老妇却日日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日日追逐新来的魂魄询问那人的下落。 幽冥世界中没有日光,就像着永无尽头的黑暗世界,只有淡薄的月光和群星。 她滞留于幽冥河畔,计数着月亮升起的次数,将日子积累成年份。 终于,她的滞留引起了阿一的注意。 阿一化身为幽冥鬼差出现在她面前,凝视这老妇半晌,开口问道:“你在等什么人呢?” 她佝偻着身躯站在河畔,岁月的流逝让她脸上布满皱纹,她的眼神却年轻而炙烈:“我在等我的爱人,他名叫律虹,你可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当时的阿一很年轻,元神生成,也不过是十多年的事情,她长于幽冥之中,对外界的事物也并不清楚。 实际上,幽冥界中的每一个被问的差将们都不知道她要等待的人是谁,而,每多问一次,从希望到失望,对她来说,都是心酸的打击。 她从来没有放弃,每日守候新进魂魄来的通路,每日不停地询问。 这份执著,令引领新魂魄的幽冥阴差们感动不已。 “也许,有一名女神可以帮你找到他的下落。”思考一阵,阿一便说道,实在不忍心看老妇日日等待一个没人下落的人,也许她所等待的是一个人间薄情的男子,早已迷醉在红尘间,也许她等待的是一个早落入轮回中的魂魄,已经拥有新生,“只是,见她并不容易,而你,也不见得能得到好消息” 老妇在听到这句话时,喜悦的光辉占领了她脸庞的每个角落,连岁月带来的细纹也几乎被光辉掩盖。 如果没有时光的流逝,她定是人间风华绝代的美人。 当得知朱丹要去寻找圣地泉水的时候,星瑟便回想起了那尘封已久的故事。 她也很想知道,居住在红树林里的枫脂是否还如当初誓言般的决绝,从不后悔,当阿一把她从万千孤魂中引领而出的时候,她从那老妇的眼神竟然看到了和她一样的固执。 而她也相信,能另一名人类女子如此执著的追寻的事情,必定不会平凡。 一名普通的人类魂魄要从幽冥河畔到达星瑟所在的幽冥殿,必定历经比死亡更恐怖可怕的过程,有多少想请她开恩不入轮回的魂魄被那些险恶生生吓阻。 而她,从来欣赏勇敢的灵魂。 那老妇依人间最高的礼节向星瑟叩拜。 星瑟轻轻挥手,时光之河缓缓从大殿流过,呈现老妇的一生。 第十三章 孤魂往忆(二) 那年,枫脂十六岁,正是人类少女豆蔻年华,如蓓蕾慢慢绽放出女性的美丽色彩。 美丽的枫脂是附近十里村庄里有名的美女,总是着红衣出现在人们视野里的少女,成为众家儿郎梦中思慕的对象,她虽温柔文静,却不想过早的嫁作人妇。 人类的一生,何其短暂,病灾祸福,妖魔肆虐,相比之先天诸神漫长辉煌的一生,真如蚍蜉撼树,枫脂很明白,自己的一生,当和其他少女般,默默地在时光中绽放,然后婚配一名男子,默默地走完一生。 只是,却不想就这么平淡地和浅薄的男子走完这一生。 在她心中,隐隐地期盼着与众不同的感情,相知相爱,彼此扶持的走过一生。 律虹和她在村外的一片枫树林中相遇。 彼时,秋风染尽层林,描绘出如火一般的秀丽景致,金红的树叶感染了少女的思绪,她俯身拾起一枚落叶,看着形似手掌的叶子,不禁思绪翩翩。 信步游走,把这哀愁的季节描绘入心,怎奈竟然遇见命中之人。 律虹正坐在林中一块平坦的大石上,持剑仰望天空,英姿俊逸,灵气脱俗,身上金色的战甲在阳光下熠熠生活,灼痛了枫脂的眼睛。 那是谁?怎么从来也没见过他。 枫脂的手指沿着枫叶的脉络勾画,止不了心里的悸动。 律虹恰好地转过头来,正巧,对上一双晶莹眸子,竟如天上星辰,一时间,也看呆了。 就这么相遇了。 十六岁的生命里,因着枫叶的愁思而见到了天神般的律虹。 而后来,两人随着越来越深入的交流,才发觉,彼此对生命的看法,对世间的哲理竟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只是,她从来不知道律虹从何而来,又将去到何处。 直到有一天,律虹说离开太久,要回去一次。 她才开口问,他的家在哪里。 律虹想了许久,说,当他完成最后一个任务的时候,便来娶她,到时候,一定全数告知她关于他的事情。 她怔怔地看了他半晌,说,我愿意相信你,只是请你记住,我会在这树林里一直等待你的归来。 律虹笑,我不会负你。 他走了后,枫脂便在枫树林等他的归来。 那时的人界,并不太平,时不时会有虫灵袭击人类,并且袭击的次数随着时间而增加。 律虹在何处,他还好吗? 少女的青春年华便在等待中慢慢流逝。 上门提亲的人,也不是没有,却被一一回绝。 她心中执着的等候着那名男子的归来。 从来没有想过,会等了一辈子,直到死,也没有等到他的回来。 枫脂如盛开的花朵,纯洁美好,只是,直到凋零,也没有等到她的春天。 可是,她没有畏惧过死亡。 人死,是有魂魄的,如果以这一生的时光都不能等待他的归来,化为魂魄,也当找寻到他的痕迹,就算他已死,魂魄也要相聚。 她也相信,律虹的心意应当和她一样。 闭上双眼,她等待死亡的到来,那时候,她已经是名白发老妇,岁月带走了她的美貌,给予她布满皱纹的脸和不再便捷的行动,即使走不远的路,也需要拐杖支撑。 她独自走进枫树林,又是一个秋天,层林尽染,光华灿烂,她痴痴地用不再明亮的眸子看着蓝天下的枫树林,痴痴的做着最后的等待,如果说遇见律虹的秋天是这个开始,那么这个秋天应当是她做为人的一个结束。 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再也得不到的音信。 这份执念让她进入幽冥也不得安息,她只想知道,爱人究竟去了何处。 星瑟平静地看完她的一生,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枫脂,人之一生短短不过一瞬,就算得知他的下落,你又当如何呢?你已经化为鬼灵,和他早已陌路,你们,早没有了交集。” 老妇听过,也没有激动的情绪,一切都很平静:“我只想知道他在哪里,人之一生虽然短暂,却有许多东西不可割舍,陛下如果怜惜我,便告诉我,他,是死,是活。” “是死是活,于你,又能具备什么意义呢。人类,始终要在轮回里挣扎,遗忘了前一世,安心的前往下一站,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她抬头,直视星瑟的双眼,语意决然:“是死,我便要在幽冥中找寻他的魂魄,是活,我便在这等待他,直到我们再重逢的那一刻。” 讲到此处,星瑟略为停顿,她那双明亮清澈的眸子扫过朱丹的脸庞,看到朱丹眼中的询问。 “她要找的人,是神族,对么?”朱丹问道,领会到星瑟的意思,他猜着。眼前的红树林艳如夕阳,令人观之惆怅。 星瑟点头,说道:“神族与人族的爱情,并非为神族们禁忌,只是,谁都知道,面对人类短暂的一生和神族漫长的寿命,考验的并不是彼此爱情的忠贞,而是拉不开的时间差距。” “神族拥有漫长的寿命,也不是他们自己能控制得了,正如你,我,……”朱丹笑道,却在对上星瑟那双略含哀愁的眸子时停住。 “相遇的时候两人皆是风华正茂时,相恋一生,也不过是神族寿命的一瞬,当人类年华老去,神族却依然年轻,那种恐惧便会让人止步,就算两人深情到可以跨越年岁,那么当人类的一方堕入轮回时,又当如何呢?神族的一方并不能插手人类的灵魂轮回过程,也不能阻止他们在幽冥殿里将前世遗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人远去,重新转入轮回。” “神族可以等待他们的新生,再次相遇,不是么?只要神族的一方没有遗忘,他们就有再次开始的可能。”朱丹统领神族,自然也知道有几例的恋人是这样苦苦地守候轮回中的爱人,再次相遇,再次谱写恋曲。就连他自己,也是有几位人类红颜知己的。 “神族自天地灵气中出生,生来就拥有比其他种族更强的力量和寿命的优势,只是,这也意味着,他们在其他方面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星瑟提醒道。 “神族的毁灭是彻底的灭亡,不再有重来的机会,天地间,也不会再出现第二个同样的神祗。”饶是神主,说道这一点,朱丹也是心有戚戚焉,对于死亡和毁灭,朱丹并不能坦然的面对,尽管他还可以活得很久,但毁灭的那一天,仍旧是他心头的痛。 “如果人类死亡,有神族为他们的灵魂护航,有神族承担天地间寂寥的时光来等待下一次的相聚,那么,当神族死亡,有谁来背负他们的记忆?人类,便是种在新生与遗忘里挣扎不止息的生物,谁来承担他们曾经的记忆?”星瑟反问道,所以,那时,她也很想知道那名心意决绝的女子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幽冥殿上,诡异的气氛流动着,老妇和阿一在殿下,看不出面无表情的星瑟在想些什么。 许久,才听见星瑟淡淡地说道:“你所找的那个人,是神族的战将,在四十二年,便战死于神族与虫灵的最后一战。” 老妇听着,有些失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淡淡的笑容和淡淡的落寞交错地从她脸上浮过。 “与你们人类不同,神族一旦死亡,天地间便没有这个神的存在,神没有轮回,没有如人类般不灭的灵魂。”星瑟再度说道,“你现在要做的,是饮下遗忘之水,再入轮回,重新开始你的人生。” 原本陷入沉思的老妇立刻被她这句话震惊,她苦笑着摇头:“原来,他所说的话是这个意思。” 不明其意的阿一“咦”了一声,倒不知道老妇话中的意思。 老妇朝星瑟再度跪拜:“人界传说,司掌幽冥的轩辕陛下宅心仁厚,总是体谅人间孤苦,我只想请陛下听我再说一件事。” 有一次,律虹怔忡地看了她半晌,突然说道:“也许你不能知道,我将会爱你有多深?” 枫脂笑道:“我倾尽一生所爱,致死不休,如果我先身死化为魂灵,必将守候在你的身旁。” 律虹只是轻笑:“而我,会时时守护在你的身边,虽然不能阻止你入轮回,却必定看守我们的记忆,直到我毁灭时,也会叹息不能将它永存。” 老妇对着星瑟拜了又拜,无比虔诚:“如果我入轮回,将来,有谁能记得他的存在,即使神族也会时光的消散淡忘他的事情,天地之悠悠,我只愿用永生不灭的灵魂来守护我们的记忆,用我的灵魂来记住他。” 星瑟幽幽一叹,潜伏在掌心里的剑已经因为老妇的话兀自鸣动,无论时光怎么变迁,也抹不去它对新鲜灵魂的渴望。 “如果你执意,就去问主神浊明,由他来审判罢。”按下剑的躁动,她轻轻说道。 不久,星瑟带了枫脂进入天宫的主神殿。 浊明似乎很欣赏她坚毅的心,让她前去守护圣地泉水,并恢复她年轻时的模样。 在那个时间凝固的空间内,配合永生不灭的灵魂,可以到达最佳的守护效果。 星瑟带她进入那片红树林,看着结界闭合。 “如果你反悔了,随时可以呼唤我,你可以再入轮回,遗忘没有结果的思念。”临走,她说道。 时光荏苒,光阴流水般逝去,神族改朝换代,老的神祗灭亡,新的神祗诞生,连她,也快遗忘这个地方。 目光又落回那片红树林,身边的朱丹听完,不免有些感慨:“如何才能在不打扰到她的情况下,取回圣物。” “女人的执念又岂是能简短地放下的,只要枫脂没有改变誓言,这里的结界永远不会打开。或者,神主朱丹,想前去一试?”星瑟反问道,该说的已经说了,端看朱丹如何选择了。 “如果你没有醒来,我必定想尽方法取回圣物。”朱丹一笑了之,他搂上星瑟的细腰,眼神示意神将们收兵。 星瑟淡淡一笑。 赤色的鸟儿,你心里想什么,瞒不过我。 她转头,看林中那抹飘逸的红色影子。 枫脂,希望你能坚持。人类女人的灵魂,是世间最固执的灵魂。 第十四章 十二使者 隐龙殿内,碧嫣绿色的身影随灵泽的引领而穿行,亭台楼阁,无一不精美动人,雕梁画栋,*与灵动恰到好处的融合。 碧嫣满心欢喜,不是因为华美的宫室,而是在最近接二连三的纷乱事件后,灵泽终于有时间能陪她。 自从到了隐龙殿,他们相聚的时间总是太少。 碧嫣是个聪慧而通情理的女子,当然明白灵泽有身为神祗不得不做的事情,而人界的灾难,也是她所关心的事情之一,眼下,灵泽虽然没说,但是她却能看出,灵泽对人界的关注已经超出了对神族的关注。 只是,当分离的时间开始增多,她的心便开始不安。 她会担心灵泽能不能对付那些凶猛的恶魔,也担心灵泽在经历一次元神逆转后,会出现什么不良反应。 那日,当她看到毫不呼吸的灵泽的身体被使者们送回来的时候,脑中竟一片空白,怔怔了好久。 从他元神离体被困到他元神逆转,两度经历死亡的边缘,碧嫣已经说不清自己的心纠结了多少,却一一承受了下来。 第一次,是神后将他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而他,则为带回神后的意识再度涉险,他们之间的纠缠成为碧嫣永远无法插入的禁忌领域,碧嫣有几分担心的看着灵泽,看着这个从小便依赖着的神祗,不知道自己能跟在他身边几时。 “碧嫣,怎么了,不开心吗?”灵泽问道。 “没有啊,你这样陪我,我很高兴啊,说来,我们虽然才几天没见面,我却感觉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和你真正的说过话了。” “恩,等这次危机过去后,我们重游人界如何?”灵泽浅浅笑到,对着碧嫣说道。 “你,舍得丢下这里?”真正想问的是,他是否能丢下和神后之间的牵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自己怎么会这样的扭捏?碧嫣深吸一口气,心中暗自懊恼,连想问的话也不敢真正的问。 是见到灵泽刚醒来时眼中的那份伤痛吗? 那样深邃的眼眸中透露出来的受伤,无人可以探知的秘密世界,只属于他和神后星瑟的? 可是,星瑟是神主朱丹的妻子!而神主,深爱他的妻子,灵泽就算再喜欢星瑟,他们也不会有结果的。 那么,神后星瑟呢?是否如人间传说的那样,是个长年居住于天宫**的端庄女神? 一直以来,她都没有见过星瑟的面,也不知道星瑟对于这两人做何感想。 或许太沉迷于自己的思绪,连灵泽越发苍白的脸色都没有发现。 直到灵泽的身躯砰然倒地。 隐龙殿内再度一片忙乱,使臣们从没见过灵泽无故晕倒,用了各种法术也探测不出个缘由来,只能推测是不是他元神逆转带来的负面作用。 侍女们互相奔走,安静快速地按照使臣们的命令调制各种药物,碧嫣再度成了贴身照顾灵泽的角色。 裂辰算是使臣中年岁最大者,所经历战争不计其数,然而也不知道灵泽昏迷的原因,细细检查下去,也只能感觉到是灵泽的元神出了什么问题,可究竟是什么问题,他也回答不出,只好遣碎星找阿一询问。 私心里,如非必要,他们是不愿意和星瑟扯上任何关系的。 但是使臣们心里都明白,星瑟那边的使者们所用的法术和修行与普通神族并不一样,可以说是自成一脉,而他们行事又向来隐秘,如果不是这次星瑟昏睡而浊明在下界虎视眈眈,使者们也不会贸然找上灵泽,让他接触到他们修行的秘密。 正当碎星要步出隐龙殿时,前方却来了一名紫衣少年,外表约人类十一岁模样,容颜可爱,眉目间带了几分天真和淘气,眼眸纯净如最晶莹的紫水晶,他浅笑盈盈,一路悠然走来,竟找不到任何世间人会有的烦恼影子,仿佛他天生便是那般乐观开朗。 这是谁?碎星正要出声询问,却见那少年笑嘻嘻地指着他说:“你是碎星呢?还是裂辰?” 不待碎星回答,少年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又盯了他一会,然后高兴地拍手大笑:“啊,我知道了,一姐姐说,裂辰严肃碎星随和,看你一脸软趴趴的样子,一定是碎星!” 来者正是十一,十二使者之一,据说曾经惹了不少麻烦,所以被阿一下令严加管束,平时只能与同伴一起外出,而单独外出则是被禁止的。 碎星曾听阿一说起过,却没有见到十一在黑衣之下的样子,根据刚才的言语和姿态来看,应该是阿一口中那个顽皮得令人头痛的十一。 “你是十一?”碎星试探性的问道。 “是啦,正是我,我是奉美女主人之命来给龙帝送件东西的。”扬扬手上一只小巧的瓶子,十一得意的说道,看起来越发的可爱。 在一干人等的瞩目之下,十一大摇大摆的走进灵泽的寝宫,看着众人一副盼来救星的目光不仅令他的虚荣心急遽膨胀起来,越发骄傲起来。 一路悠闲地走到灵泽面前,摆摆架势发言说话,却突然发现灵泽旁边坐着一名女子,看那张脸,不是他家美女主人是谁,十足的气势立刻缩水,两腿开始打颤,想转身才发现使臣们已经吧他团团围住。 怎么办,怎么办,一姐姐的禁令还没有解除他就私自跑了出来,现在居然刚好撞到主人在,是坦白还是继续撒谎。 不仅眼泪汪汪地垂头等待发落。 等了半天,却不见主人生气,莫非? 他微微地斜了眼睛想看主人什么表情,也好揣度一番,却对上主人一双询问的眼睛,一时间竟然吓得趴了下去,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眼泪横飞地说道:“美女主人,十一知道错了,十一再也不敢偷跑出来了,六哥是无辜的,是我提前拿了主人的东西赶在他之前跑出来的,美女主人啊,您千万别生气,为了微不足道的我长了皱纹可是大大的划不来啊。” 见主人没有说话,心里更加不安,一慌乱,什么都招了:“主人,十一真的很诚心的道歉了嘛,美女主人。” 闭上眼,不敢看主人:“美女主人,您罚我什么都可以,就是千万别再当着一姐姐他们的面打我屁股了,人家不要再被他们笑话了,人家,也是有尊严的啊!” 这下心里更慌乱,抱着主人的腿使劲摇晃,表情一如乞讨关爱的可怜小犬。 被吓到的不只是十一,碧嫣本来正等着十一来为灵泽医治,却见他突然跪在她面前按一阵狂哭一阵狂闹,竟弄得她脑袋也跟着晕了。 这少年白白嫩嫩,看起来好可爱啊。她心里赞叹着,但是面对突来的撒娇加哭诉,却不知道怎么劝阻。 “恩,你,是不是弄错人了啊。”碧嫣可怜兮兮地用目光向使臣们求助,谁来拉走这个抱着她鼻涕眼泪横飞的少年呀? 星瑟的声音向来温和中带着冰冷,冷清清地清脆而动听,而碧嫣的声音则圆润可爱,一出声,立刻让十一分辨出她们的不同。 只见十一猛然抬头,细细打量了碧嫣一番,然后立刻起身一手捧心连退两步,指着碧嫣说:“你,你,你……”随即,终于想起来在龙帝身边有一个长得很像主人的人类女子,以惊吓观众之势大声叫道:“你是碧嫣!” “呼,还好,可怜我这颗脆弱而又受煎熬的心哪。” 碧嫣接触的人很多,各色都有,却不曾见过像十一这般见风是雨的,一时竟忘了对灵泽的担心,被他这番唱作俱佳的表演逗乐了,浅浅的笑开来。 十一从瓶子里取一颗散发出微蓝光芒的小光球,在使臣们的协助下,将光球送入灵泽口中。 “你给主人吃的什么?”裂辰问道,那小小的光球虽然只得指甲般大小,却隐约透出一股不寻常的力量。 “好东西啊,我家美女主人精心炼制的东西,是六哥和九哥用来辅助修行的东西,其他人可没有这个福分享用呢。”十一白了他一眼,神气十足,想到了什么,对一旁的碧嫣勾勾手,一脸神秘的样子。 碧嫣惊疑不定地走到他身边。 十一拉过她的手,把瓶子放进掌心,笑嘻嘻地说道:“小美女,这个东西可是天地间难得的极品哦,交给你保管吧,如果龙帝感觉身体不适,就喂他一颗,千万别多喂哦,会有不好的效果哦。” 见碧嫣呆呆的样子,不仅觉得小美女比主人可亲多了,便一个偷袭,香香地吻了碧嫣的侧脸。 碧嫣在灵泽的教导下,也学习了一些武艺,身手不凡,只是怎么也比不上十一的动作敏捷,竟然他得逞,立刻脸气得绯红,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实际上,不用她出手,使臣们早已看不惯这小子的轻浮举动,碎星更是身形移位,换到他身边,右手一抬,轻松的拎起他的后领,朝宫殿外丢了出去。 “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随着一声流星般的惨叫,声音在经历了从高到低的过程后,顺利的消失在殿门外。 良久,跌落地上的疼痛感并没有传来,十一好奇的睁眼:“咦?我怎么还在空中?” “你可以选择叫我放手。”凉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隐约还有些咬牙切齿。 “啊!四哥!”眼中陡然出现一张虬髯张扬的壮汉之脸,“你怎么也来了?” 壮汉笑笑:“来接你回去。” 控制,控制,微笑,这是在外面,四深呼吸了半天,才压抑住揍十一的冲动。 丢脸丢到外面来了,如果不是阿一嘱咐,他怎么也不会让别人知道他认识这个没脸没皮的小子。 “四哥,”小声的,悄悄地凑到壮汉耳边,浑然不顾此刻四如拎小狗般提着他,“美女主人,知道我擅自跑出来不?” 壮汉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十一立刻把打探的话全数咽了回去。 第十五章 神战前夕 黑色的雾气四处弥散,点点幽绿和冰蓝点缀出黑暗中的小小光明,幽冥鬼将们有序地行驶着职责,将新生的鬼魂带入他们将去往的路途。 因为浊明复苏带来的灾难变故,人间大量的生物死亡,大量的魂魄进入幽冥殿,使得这里更加繁忙起来。 在殿后,有一处密室,因为聚集了很多鬼魂的怨念,所以被星瑟从其他处隔绝开来,施以特殊的封印,形成了特殊的空间,因此开辟来留给了十二使者为修行所用。 六儿在阿一的注视下吞下最后一颗丹药,随后在同伴们的协助下调理生息,六人以六角星的位置站开,在地上刻画出来的特殊图形上施展法术。 虽然只是送灵泽的元神逆转离开,却仍很大的耗损了六儿的修行。如果说灵泽将要面对的是突来的晕倒和靠良药续命,六儿面对的就几乎是几千年的修行化为虚无从头再来过的下场。 没有人会责备六儿当时的举措,换是他们任何一位,只要能做,也会有相同的选择。 “一大姐,主人自从跟随神主一起回来后,就独自在天宫**,不见任何人,连龙帝也不曾探视,主人究竟想做什么?”小七问道。 阿一的年岁最长,跟着星瑟的时间也最久,此时,她也不好猜度星瑟的心思,毕竟大敌当前,她本该先和神主朱丹以及龙帝灵泽商议应对之策,现在却把自己关在宫殿内,只是给了阿一一张图印,要她聚集六名使者一起修习图印上蕴含的新法术。 十二使者从小在星瑟身边长大,所学文武法术修行,都是由星瑟按照他们各自的特点进行教导。 从小,他们就知道星瑟所教的法术和其他普通的神族不太一样,但是究竟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就以他们现在所修习的图印来说,这是张内容怪异的图,上有飞禽走兽,有山河池市,更有复杂穿绕的花纹藤蔓,张扬着枝节横贯整个图面,若是粗略的看过,也不过是一张复杂的图,可是看得时间越久,越能感觉图纹里有种让人目眩失神的力量,仿佛整个图纹都在依照藤蔓的枝节朝中心流动,又有奇妙的力量汇聚其中,轮回不息。 阿一遵照星瑟的指示在幽冥殿的修行密室里以六人的鲜血融合在地面一笔勾划出了巨大的图形,却惊奇的发现,那图纹看似复杂却循环往复可以一笔不重复地勾勒完整个图形,怪异到了极点。 图样已成,六人归位,按照不同的方位将自己的力量通过掌心聚集再送入图纹中流动。 也许,只有练成方知,这套阵法究竟蕴藏了什么样的奥妙。 而浊明的力量已经开始成形,在人界散布各种灾难,飞禽走兽都避入巢穴,因为浊明以洪水位媒介渗透,凡是看见有洪水蔓延过来的趋势,当地的人民立刻收拾家当,携家带口的朝后方内陆的高低上移动,这股迁徙的潮流越来越强大,使得各色人物纷纷聚集起来,人类中有一些灵力高强的术士也集中在一起,在几处高低布下防护的结界。 而作为守护这个世界的神族的首领和各方生物的首领的朱丹也并没有空闲下去,他不得不考虑到人界防线溃败后,神族领域所要遭受的灾难,因此在星瑟回来后,和星瑟灵泽商讨后,便在陆续在人界布防。 季明是在那一场铺天盖地的灾难中首次窥见人们口中盛传的神主朱丹的风采的。 在这之前,他不过是万千众生里一名普通的流浪术士罢了。为一口饭而四处奔走,做些简单的祈福工作。 因为有神族们四处忙碌的身影,人类术士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一种点缀,这种尴尬的境地使得人类术士的生活质量并不很好。 在阻挡洪水肆虐的时候,季明发动了联合人类术士,以人类之力建筑起一道防御体系,因此使得人们对术士们的感觉有所转变,私心里,季明有些感谢这突来的洪水,给了他们表现自己能力的机会。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这洪水是来自创世神浊明的报复,也并不知道,在洪水之下蔓延开来的危机。 而朱丹是在洪水以猛烈的巨浪撞击人类结界的时候出现的,他身着火红的铠甲,如同牡丹盛开的华丽之姿,带着两千神将自天而降,如同竖插下来的利剑,挡住了洪水的肆虐。 他华丽而灿烂的尊贵顿时吸引了无数人类的视线,神将中间竖起的赤色凤凰旗恰如其分的表明了他的身份,所有人齐齐下跪,漫山遍野的流民无形地存托出朱丹与生俱来的不同。 在各族生灵眼中,神主朱丹,是天下最华丽最耀眼的风景,那金红流动的光芒,是比阳光还灿烂的存在。 而,更重要的是,朱丹,是这个世界最高的守护者,所有的生灵都把存系与否寄托在他的身上。 不可否认的是,朱丹在登上神主之位后,确实让神将们平定了人界的几番动乱,他禁止人类部落相互间的征伐,命神将们监视人间的境况。 所以,纵然朱丹在人界有那么多的风流韵事流传,人类对他,仍然敬重。 因此,在看到朱丹时,季明内心很激动,虽然身体仍然和其他人一样伏地跪下,头却不曾低下,他要仔细打量,看这神主的绝美风姿。 却看到朱丹在对他微笑,那笑是比春日暖阳更让人觉得温暖的浅笑,无上高贵的神主,在对他笑。 季明只觉得自己几乎快要晕倒在这模样看来极为年轻,却俊美得男女不分的神祗的笑容里了,连朱丹对他说了些什么,他也挺不大清楚,只觉得自己快要融化在这无比的荣耀之中。 朱丹只是微微抬头张望,便看到漫山遍野的带着期望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他微微勾起嘴角,浅笑。 朱丹很清楚自己这张华美表象带来的诱惑力,如他所料的,人类沉醉在由他带来的安全感里,所有的希冀和崇拜都凝聚在了他身上。 两千神将都是神族中遗留下来的精英,他们在由天宫出发前夕,领受了朱丹的命令,即使死,也要守下人族的防线。 如果说没有人清楚浊明究竟强大到了什么地步,也并如此,至少浊明还在顾忌一名神祗。 正式星瑟,连浊明也以为自己在潜伏这么多年,对星瑟的观察也积累了不少资料的时候,星瑟还是给了他惊讶。 那天,星瑟从水底里营救灵泽,他本是有把握一举成歼,岂料星瑟还是他的包围里脱出。因此,他不得不重新考虑对星瑟的战术。 也因此,他一直潜伏在水底,慢慢扩张自己的势力,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也因此,给了星瑟他们以休养生息的短暂时间。 作为创造世界的神祗,浊明很清楚朱丹和灵泽的实力,就算他们两人再度联手,也不能奈何他,可是,谁又知道星瑟的那颗心在盘算些什么呢。 如果只是单纯的与整个神族战斗,浊明也是不畏惧的,而偏偏,现在要考虑的是一个不知道来历,也不知道她真正实力的因素,令得浊明不得的更加谨慎。 他也并不是每一刻都能保持清醒的思维,为了让自己复活和再度强大,他甚至悄悄开启了封闭数千年的虫灵的巢穴,借由它们的力量来强大自己,因此,浊明的精神处于并不稳固的状态。 星瑟多年的谋算,并非不知道浊明的计谋,包括浊明开启虫灵巢穴的封印,只是没想到浊明会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来使自己走向另一个极端。 是的,浊明的精神并不稳定,在那次和浊明交手时,为她所知。 那个拥有一脸慈爱的笑容,关爱和煦的神祗,早已经消失在过往的时空中了,是她亲手挖下的坟墓,埋葬了他。 而现在还存活着的,不过是个疯狂的男子。 而那男子,却拥有所有浊明的记忆,浊明的爱,浊明的恨,都被包裹在那漆黑的泥水般的身躯中。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几分惆怅。 日日夜夜将自己紧闭在天宫的**里,没有往来的神祗,没有谁会打扰,她只能一笔一笔地画出浊明的下一座坟墓。 漫天飞舞的纸张在她的黑纱里张扬出异样的舞蹈,勾画出奇异光芒的图形。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舞蹈,都将引领浊明再次步入死亡。 这本是族人未完成的作品,现在,她在另一个世界里让它复活。 纵然浊明本该得回一切,却不是这个时候,在她得到朱丹的,真正的爱之前,这个世界,还不能还给浊明。 挥剑,划出动人的姿态与痕迹,手中的剑发出微微的鸣动,带着几许兴奋的躁动。 白色,蓝色的小小光球绕剑而飞,凝出优美的痕迹。 纵然和朱丹星瑟的心思不同,灵泽想要守护住人界的心意却是坚定的。 因为不想看到碧嫣失望落寞的脸,因为不想让他比碧嫣的誓言落空,因为不想让人界就此消失…… 各种复杂的心情交织起来,令得他只能再披战甲,重拾过去身为神界三大战将的荣耀。 手中的武器横转斩侧,都一一映射出他辉煌的过往。 使臣们亦披回战甲,以始终追随的姿态演练过往的阵法。 湿润的空气里,春樱纷飞,刀光剑影勾勒出全新的画面,过往的女侍们或停或走,喜于见到宫殿恢复以前的活力。 那次元神的奇异经历对灵泽的内心造成了一种影响,在对自己所处的世界有过全新的认知后,他更想看星瑟以前在宇宙中穿行的痕迹,去看,在这个世界之外的世界。 如果,能渡过这次的危机,一定要再去看那些奇异的世界。 穿行漫天花雨中,碧嫣终于在龙殿的一角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她慢慢蹲下来,用手在湿润的泥土里挖出一个深深的坑。 摊开洁白的手掌,一粒碧绿的种子平静地躺在掌心,隐隐发出绿玉般的光芒,碧嫣细细打量这颗种子,心中慢慢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自将为长成参天大树,见证一段不平凡的时光。 这是名为“千年树”的种子,是十一给她的,在那次见面后,十一偷偷的在出来过一次,状似神秘的给了她一颗种子。 “这是碧树,又叫千年树的种子,是这个世界不会有的种子哦,我从美女主人那里偷偷拿出来的,因为它很合衬你的名字呢。”阳光下,美少年十一的脸仍然是那般张扬着青春的活力。 碧嫣接过,直觉告诉她,这个孩子不会害她,因为那孩子的眼睛是那么清澈透明,阳光下,宛如熠熠生辉的紫水晶般美好。 她很小的时候离开了亲人,尤记得邻家有个小弟弟,也如十一那般可爱,那霎那,竟把十一看成了邻家的少年。 跟着灵泽行遍大江南北,自己的生活,应当是精彩纷呈。 只是,为什么,那一瞬间,会有种寂寞的感觉涌了上来?潮水般,挡也挡不了的汹涌。 虽然行走在人界,可是,和人类,竟然渐渐产生了种隔阂。 她是谁,是人类碧嫣,还是跟随在龙帝灵泽身边的龙族公主? “喂,小美女,你别哭啊。”十一第一次看见女孩子在自己面前落泪,竟有些慌张,忙乱地问话。 也是那次,碧嫣是因为自己的心情而哭。 阳光下,飞樱中,俊美的少年拥着绝美的少女,一切静美如画,看不见谁落寞的心情。 第十六章 神战(一) 那场大战,或许是人类自有文字记载以来,最惨烈的大战,也是谜团众多的一次大战,无可否认的,主神朱丹,龙帝灵泽,神后星瑟,都在那场战斗力确切地显示了他们做为神的实力,同时,关于上一代的主神浊明,关于他的传说,也从这场大战后开始湮灭。 而令后世各族修行中人所关注的则是,能量阵法的产生。在那次大战后,人们开始考虑各种不同力量以一定规律组合后,可以产生的更强大的力量,可是,最初的组合,是怎么产生的?是谁创造了这种奇特的组合? 而这种依靠力量组合形成的作战方式更适合众生中弱小的人类术士,因此,所有术士都一致认为,人类在以后的各族争战中能有一席之地,皆是从那一战开始的。 后世的人们,称那关键的一战为“神灭之战”! 如果可以,修行的术士们最大的愿望便是时光倒流,回到神灭之战时,能亲眼目睹三位神祗一起发动的禁忌法术及第一次出现在人们视线中的“六翼阵”——后来衍生各种法术阵法的法阵。 但是,他们看不到那过往的辉煌,只能从人们的口耳相传中寻找一丝半毫轨迹——包括那奇迹般的法术。 神灭之战的开端,应该从人类被突来的洪水袭击,最后只能留居于高山之上,而神主朱丹以绝世之姿带领两千神将降临于人类面前开始。 朱丹对着面临绝境的人们微笑,凤凰的风采掩埋一切绝望的心情。 神将们按照朱丹的指挥分裂成六行,以朱丹为中心,织成巨大的六芒星状,赤红的军队给苍茫荒凉的群山染上鲜艳炽烈的颜色,在季明眼中,那几乎成了最权威最美丽的颜色——象征希望和战斗的激情。 大多数的人类亦如此想。 朱丹以凤凰为旗帜,因为他本是神族中的凤凰一脉。 他所领导的神族军队,同样冠以炽烈的红色,行军而动,远远看来,如同燃烧的凤凰般。 谁也不能否认朱丹具有强烈的吸引人心的能力。 所有人都为他的风采倾倒,为那种可以令心脏狂跳的魅力倾倒。 而那带有巨大威慑力的六芒星形军队阵法,亦是首次出现在神族战斗中。 时候到了。 浊明潜伏了许久,终于等来了力量聚集起的最好的时刻,他的思维从未那样清晰过,他的力量从未那样强烈地渴望鲜血过,他在水底已经潜伏得太久,太渴望能回到荣耀的神座之上了。 无数的水流从地平线上汇集,凝成滔天的洪流,逆向远处的山群。 那山之中,有无数鲜活的可以做为能量来源的人类灵魂与用来祭奠他曾经的失败的神族。 浊明几乎可以想见朱丹忏悔的容颜,那令他心情大悦。 虽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里蠢蠢欲动。 虽然,他似乎遗忘了什么事情。 可是,他不在乎,他要的是,往昔的荣耀,和做为创世神的尊贵。 为了能最快的恢复自己的力量,他亲手打开虫灵巢穴的封印,亲眼看着虫灵那仇恨的思绪在这个世界蔓延。 虫灵,是天地间的负面情绪滋生的力量,与他新生的元神意外的呼应,只是,那些没有实体的东西也没有思维,有的只是不断战斗的欲望。 正是可以利用的最好素材。 于是,水底之下的黑泥与覆盖天空的黑色云雾成了浊明第一波攻击的前奏。 虫灵的如雾般的黑色躯体可以顺风散布到高山之巅,然后任意屠杀那些弱小的生灵。 浊明满意的看着属于自己的黑色蔓延,那些污浊的颜色几乎成为他的代表。 人们惊恐地看着山下的黑雾一片一片地如潮水般蔓延上来,一波一波地覆盖了天空,本是明亮的天空顿时乌云滚滚,各种嘈杂似虫鸣的声音肆意侵扰人们的耳膜。 距离上一次的虫灵现世已经是数千年,普通人类自然不知道那是什么,而如季明这样修行中的术士,也只是听前辈讲过,但是他很快意识到,这些有着雾般身躯,不停攻击他们的,就是数千年前消失的虫灵。 “是虫灵。”他自语地喃喃到。 旁边的术士听见他的话,立刻回想术士中流传的怪物图鉴,果然与传闻不差,一想起那曾经制造了无数灾难的怪物,他们纷纷惨白了脸,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用清水咒!”季明突然大叫起来。 术士中有传闻,用清水咒可以暂时让虫灵找寻不到人类气息,因为虫灵是种没有五官的东西,它们只凭一种奇怪的感觉来寻找目标,而以水为媒介的法术可以短暂的隔绝它们的这种感觉。 “哦,是,是。”术士们纷纷附和道,齐声施展起术法。 满山中,青翠的碧光从黑暗中腾起,化为浅浅的一层屏障。 “我亲爱的鸟儿,曾经,你作为浊明最宠爱的神将,他一定对你倾囊相授,各种武艺法术,莫不是最绝顶。而你,亦有着出众的智慧。只是,你所经历的战斗,并不如你所想象的那样丰富,至少,这次浊明所召唤的虫灵,便不是你所能轻松应付的。”临行前,星瑟一边为他整理铠甲,一边低声嘱咐,“不过,你是这世间最骄傲的凤凰。” 朱丹微有些惊讶地看着星瑟,神后很好地挡住了他的表情,因此神将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有朱丹看到,星瑟那张绝美的脸上显露出来的邪魅。 淡淡的,浅浅的,属于星瑟的微笑,带了几分算计的味道,这是,他以前所没看到过的星瑟。 那一刻,他几乎怀疑,那是否是他的妻子。 印象中的星瑟,是一直带着深深忧郁的女子。 却不似现在这般,妩媚邪魅,眼眸中都透出算计的味道。 “浊明定然不知道,我已经知晓他开启了虫灵巢穴一事。” 朱丹亦是才知道,久远的虫灵一族,将会再度出现。 而星瑟却已经掌握所有的信息。 虫灵寻不到人类的气息,便改为扑向山中散布的两千神将。 一团团黑雾疯狂地扑向神将。 远远看去,颇有群魔乱舞的感觉。 神将们没经历过这怪异的战斗,黑压压袭来的敌人,和以往的,全然不同。 不过,他们却几乎没有怎么抵抗。 当虫灵接触到他们的躯体时,神将的武器上渐渐泛起一层红光,在黑雾之中,透出几分妖异鬼魅的味道。 神将们的武器纷纷鸣叫,兀自震动,仿佛有了生命般。 远远看去,不同的红光频频闪动,相互呼应,接连化为红色的光线。 线从神将的手中延伸,接连形成硕大的六芒星,以朱丹为中心,起伏震动。 六芒星的六个角随着武器的震动,呼啸出六道红色光芒,汇聚在朱丹身上。 黑暗里顿时出现六道光墙,上下延展,构成六角的红色空间。 赤红火焰顺着墙体流动,勾勒出不同图纹的光焰。 人类是第一次看见这么诡异的画面。 浓黑的山中,伸手不见五指,却有六道红色光墙化为无形的墙壁,其上更有鲜活流动宛如血液的红炎焚烧。 黑雾哀嚎着撞击了上来,却燃烧。 但是它们却不退缩,只有疯狂的撞击,妄图撼动以朱丹为中心的结界。 那情形,颇似飞蛾扑火。 只是,虫灵的数量更多,而声势却比飞蛾扑火浩大得多。 身处阵的中心,朱丹感受到的,不仅是虫灵对光壁撞击的力道,还有无数疯狂混乱的细想流动。 毁灭,混乱,杀戮,血液冷却的感觉,被封禁的压抑…… 虫灵本为负面情绪的集合体,所能感应到的,也全是负面情绪。 它们没有自己的思想,只能为本身的力量所驱使,不停地毁灭身边的事物,不停地吸收人类和神族散发的恐惧混乱等情绪来做为自身的源动力。 被封禁的虫灵巢穴,是如蜂巢般的狭小空间,那里,又被划分为无数细小的长条形格子,每个格子盛载一个虫灵,每个格子只能满足虫灵躯体的存在,便没有更多的空间。 如果换成人类,便是在石砌的密闭长形房间里,仅容一人站立,而不能有任何动作,连手指动都不能的狭小。 虫灵们,便在这样的空间里关了数千年,它们不停地撞击墙壁,却没有谁能突破,只能被关在茧里,天性的破坏找不到方式发泄,只能淤积。 而现在,它们正对着神族释放这种积累下来的愤怒。 每一团黑雾都幻化出愤怒的脸庞,张牙舞爪。 被光墙焚烧的虫灵形成一块黑泥,从空中掉下,而后面纷涌的虫灵全然不顾同伴的惨状,只会一昧向前撞击。 很快,围着光墙,神将们的脚下形成一层六芒星状的黑泥。 随着时间的流逝,黑泥逐渐堆积成半人高,一手臂宽的黑强。 红色光壁逐渐从原来的鲜红转为暗红,仍然流动着诡异的色彩。 撞击却还在持续,人们只能用黑墙的高度来判断袭击的虫灵有多少。 幸好,神将们撑开的光壁将人类也包围了起来,整座山体,呈现出一个巨大燃烧的六芒星图案。 这是座陡峭延绵的山体,脚下环水,山体半腰是红光,而整座山在晴朗的天空下,则是诡异的黑红。 后来,人们为了纪念那一战,将山命名为星山。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朱丹的红色光壁撤去的时候,外围的黑泥已经快没过神将们的头顶,也不知黑墙有多厚了。 很显然,浊明也看到了这一幕。 朱丹却没一丝松懈,光壁散去,只是因为虫灵暂时停止了攻击,而与虫灵的撞击相呼应,神将们武器的震动也随着虫灵而动,虫灵攻击,它们就自发的反抗,虫灵一旦停止,它们也不鸣动发光,而光壁,自然也消退了去。 仿佛,就是为了应对虫灵而生的法术。 星瑟,居然以他为中心,营造了这个法术? “亲爱的朱丹,不用担心虫灵之事,你需命令神将们以这种方式排列布阵即可。类似军队行军布阵,只是,我多加了点东西在里面。”临别时,星瑟轻轻拥抱朱丹,一块红色绢布轻轻地放进朱丹的铠甲之中。 神族天宫**,星瑟披上最后一层黑纱衣,优雅地将长发盘起,再覆以一层绣有黑色图纹的面纱,最后,拿起宝剑。 她的族人,热衷于研究法术,种种力量组合,从无序到有序,破解其中蕴藏的奥秘,正是他们乐此不彼的,而,那也是,招致他们自身毁灭的原因之一。 可是,如果能适当的运用,放到这个世界里来,也未尝不可。 依照族人的称呼,这种以少聚多的力量运行方式,他们称为阵法。 而形成的图纹或力量屏障,则是法阵。 她教给朱丹的,正是六芒星法阵。 神将们的武器,则是涂上了克制虫灵的秘药。 轩辕星瑟,其实一点也不强,只是,比他们活得久了些,看的,也多了些。 她自嘲,这样的她,是人,或者是神? 神的元神会灭,而人会死,却会转生,灵魂不灭。 第十七章 神战(二) 距离上一波的虫灵攻击,已经有些时间,它们围在山体外面,等待着浊明的下一步行动。 所有人都沉默,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 就像一出戏剧的开端,总会有不太激烈的前奏。 而所有的转折都出人意料。 洪水突然以逆时针的方向旋转,凝聚成凸出水面的粗大水柱。 虫灵纷纷鸣叫着依附了过去,天空的黑云散开,阳光穿透洒下,光芒万丈。 水柱在烈日之下呈暗青色,虫灵的加入,使得水柱逐渐转为黑色。 约有十人合抱之粗的水柱自水面腾起,扶摇而上,姿态骇人,如巨大的黑蛇,吐着蛇信盯着面前的山体。 黑水蛇竟然和山一般高! 穿透云层的光芒也被那蛇宽大的蛇头给遮盖了去,天地又从一片明亮转为低沉的灰色。 狂风大作。 黑水蛇开始以自己庞大的躯体为武器,撞击山体。 地动山摇,山石纷纷滚落。 虫灵则列于蛇躯两旁,成翼状散开,如同蛇的翅膀,紧紧地护卫蛇的躯体。 人类术士的法术失效,连同之前布下的防御也在大蛇的撞击之下碎裂,神将们毕竟身经百战,除了在剧烈的摇晃中保持自己的平衡外,还要分心施展法术为人类挡下山顶掉落的巨石。 一声巨响,如雷贯耳,所有人趴下掩耳,正是黑水蛇发出的怒啸。 天空的黑云也再度密集起来,夹杂着风雷之势。 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凤鸣清越,穿透云层,仿佛来自九天之上,如同一支利剑穿透黑水蛇的浩大声势,划出一丝色彩。 朱丹双手结印,以剑为媒,以地为地点,祭出一道火红光明的凤凰图腾,正是凤族的象征! 他的身体半漂浮在空中,脚踩赤色长剑,双手从胸前画出一道红色光刃。 俊逸卓越风华灿烂的神祗仰天长啸,是清脆的凤鸣,是穿透一切污浊云层的清音。 赤色的铠甲散发金红的光芒,映衬着反击的朱丹如浴火凤凰。 他在对浊明挑衅,那凤鸣中分明带有一丝嘲讽! 正是那桀骜不羁的的姿态,使得天地都为之失色。 更是激怒了浊明! 广阔的灰色空间,云层低压,气氛凝重。 山脚下的水流以更快的速度旋转,虫灵更加躁动,仿佛在等待什么,只是被暂时的抑制。 黑水蛇怒啸一声,张开全黑的大口,朝朱丹祭起的凤凰图腾咬去。 比之前更响亮的声音在黑与红之间响起,远远看去,正是一场激烈的蛇与凤凰的缠斗! 黑蛇的身躯灵活地缠上凤凰的翅膀,将它重重地拖了下来,凤凰燃烧着的庞大躯体撞击到山体,又是一阵猛烈的摇晃。 而凤凰亦不甘示弱,一声清音,尖锐的红喙已经啄上蛇头,锐利的爪子直接**蛇的躯体,抓出青色的液体。 黑蛇惨叫一声,蛇头猛地离开凤凰,身躯加紧收缩,再将凤凰勒了起来。 那凤凰,在人类眼中,只是朱丹法术召唤出来的生物,可是,神将们却知道,那凤凰正是朱丹的元神本体,凝结着朱丹最纯粹的凤族力量,是神族难得动用的元神力量。 如果神主朱丹祭出了元神本体,那么,他是否会使出凤族的终极法术“赤凤怒诀”?那个只在传说中出现过一次的凝聚毁天灭地力量的凤族禁忌法术? 然而,就算祭出凤族终极法术,面对浊明这样强大的神祗,是否有用? 神将们纷纷猜测着朱丹的下一步行动。 在神族的传闻中,浊明可是以一敌三的强大创世神。 当年,神族三大战将皆动用了本族的最强法术,才勉强将浊明歼灭! 而这次,龙帝灵泽已经回来参战,虽然目前没有出现,却不知他会以何种方式来参与这场战争,如果能见识到龙族的终极禁忌法术,那可真是不枉此生啊。 不只神将们,连人类术士也是如此期待着,作为一种天地间至强力量的体现,龙族和凤族的终极禁忌法术,向来为人所期待。 传言,龙帝与凤皇联手施展禁术时,几乎令得神族领域毁去大半,如果不是另一位战将布下的防御阵,也许神族遭受的,不是那么微小的损失。 说到此处,那曾经参战的另一位战将,是谁呢? 神将们面面相觑,关于逝去的时代,有关的记载也已经模糊,只是如果凤皇龙帝都在世,那么,另一位也当存活! 他们,是不是能看到远古的那场战争的重现? 黑水蛇再一声长啸,风滚云涌,电闪雷鸣,黑云再度铺天盖地地朝山上涌过去。 虫灵等待命令已久,此刻如脱缰野马,横冲直撞的奔涌扑向新鲜猎物。 看弱小的生灵惊恐地四处逃窜,能令他们杀性更加强烈。 神将们的武器不再鸣动,脱离了以朱丹为中心的阵法,光墙也没有启动。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色的浓雾疯狂地朝他们奔涌而来。 人类术士自他们族中的记载里清楚地知道,一旦身体让虫灵接触,便会开始腐化,人类或者神族,会因为力量被它们吸食,而枯萎成干尸,没有什么有效的方法抵挡。 朱丹与浊明对峙,无暇他顾。 光墙不能启动,虫灵肆无忌惮! 就这样被虫灵吞噬了么?被那些丑恶的蠕动的黑色雾气给吞噬? 季明从来没有这一刻这样贴近过死亡。 他生为人类术士,在往昔的流浪生活中,经历了各种险恶,却没有如这一刻般的害怕。 他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来自上古的敌人是未知的族类,所有人都没有找到应付虫灵的方法,只有神族用了特殊的方式找到了虫灵的巢穴,将之封禁起来。 失去了巢穴的虫灵,很难在这个世界长久的维持自己的形态,会慢慢地化为烟尘。 巢穴? 季明的眼中一亮! 就是那一瞬间,他仿佛在黑水蛇巨大的躯体里看到了一个微微闪亮的东西。 虫灵的雾爪就停在他喉咙的一寸不到之处。 所有人的脸色惨白,连神将也被莫名的恐惧情绪感染,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任虫灵侵袭。 但是这并不能怪他们,因为虫灵本身就由各种负面情绪中滋生,影响其他种族的意识,也是很简单的。 后人评价那惊险的一幕,很形象地用了两个字“障壁”! 巨大的金色光墙从天而降,化为一道利刃,生生地隔开了人类神族与虫灵的距离,恰到好处地令虫灵再度撞上了光墙而己方却无损伤。 那隔开红色与黑色的一道光墙,正是最牢固的防御。 和红色光墙不一样,金色光壁是由各种飞禽姿态的纹路勾勒而成,不是密闭的墙面,却如镂空的大门,期间金芒流动,幻化出灿烂的光彩。 人们仰头,六道黑色的身影悬浮在空中,很清晰的黑色,与浊明带来压力的污浊黑色不同,而是很深沉的黑色,如同夜空的黑色。 他们身量不等,却都穿着覆盖面目的黑色斗篷,六人足下浮现出金色圆形的图纹,以中心一点,兀自转动,缓慢地洒出金色的光焰。 那光墙从图纹里延展下来,插入地底。 “是神后的使者们!”神将自然知道神后星瑟的十二使者不离身边,也知道他们具有令朱丹也不敢轻视的实力。 只是,神后来此,是想参战么? “嘶!” 黑水蛇发出一声惨叫,比之前更剧烈,巨大的身躯不停地摆动,激起滔天的水花。 众人的视线再度转回浊明与朱丹之战,在红色与黑色的交缠之间,赫然多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散发着淡蓝光芒的纯白龙身穿梭黑色云雾之中,以灵活的身躯驱逐围绕在黑蛇身边的虫灵。 威严的龙头仰天发出龙鸣之声,撼人肺腑。 配合龙身的行动,凤凰也挣开了蛇的缠绕,振翅飞上高空,随后,还有十二道蓝色的身影围绕黑蛇发起了攻击。 “龙帝来了!”有人叫道,也不知是神族或是人类,但是,已经不重要了,在这种天差地别的战斗中,什么族类都是如此脆弱。 那十二道蓝色身影正是龙帝的使臣们,他们同样是不可小觑的实力者。 当年神战的三位战将,已经出了两位! 转眼间,白龙,赤凤,黑蛇已经拉开了距离,龙与凤各盘旋于天空的两方,俯视水面上的大蛇,它们庞大的躯体占据了半个空间。 于浊明而言,这是许多年前那一战的重演。 时光倒流,神族的那一战。 白龙身躯盘起,双爪里逐渐浮现蓝色光球,而配合灵泽的动作,凤凰的口中也吐出红色的光球。 黑蛇的身躯却静静地直立在那里,似完全没有把他们放在眼中。 神将们早已忘记刚才的危险,精神纷纷集中在龙帝和凤凰的动作上。 看那两名神祗的架势,似乎是要一起用出终极禁忌法术! 浊明知道,自己真的遗忘了什么事情。 在看到赤凤白龙双双发起进攻的时候,在红蓝交织的光芒中,似乎浮现了什么东西。 他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能看见红蓝交织的光芒越来越强烈,慢慢地把它吞没。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天地间,静静地,忽略了周围的一切。 天地,化为虚无。 世界,是纯白的颜色。 仿佛他刚诞生时的纯洁美好。 他便在那片混沌中思考,自己是为什么而生,命运,将赋予他什么样的责任。 那片世界,自他的手中诞生,各种美好斑斓的色彩,从他手中诞生。 他穿行其间,仰望天空,却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于是,他躺在一片绿色的草地里小睡。 有种悲哀的情绪从天空滑过,来自九天之上的遗落。 第一次,他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存在。 那个在远处静静停留的黑色身影,亦是静静地看着他,眸中流动他不懂的情绪。 虽然没有交流,却有很多的画面从对方的身上流传了过来,也许她无意散播自己的情绪,却还是让那些情绪和记忆流传,飞到了浊明身边,把他紧紧包围。 于是,在他的认知体系里,有了许多陌生的知识,还有很多陌生的概念。 创造世界,经历十个日夜。 那女子远远地注视他工作的身影,眸光平静如湖水,不带丝毫感情。 每一夜,浊明便多一些陌生的知识,第十夜,他终于知道,那突然闯入他世界的,是名和他不一样的神祗,他是男神,而她,是女神。 心里,不知什么时候,只要一感觉到她注视的目光,就会开始如水波般的起了涟漪。 第十八章 神战(三) 红蓝的光芒交织成一张大网,绚丽地包围黑水蛇的身体,光焰四处乱舞。 渐渐地,光芒越来越强烈,竟如潮水般汹涌的泛滥,遮盖一切事物。 隐隐地,看见黑色的长躯在光芒之中消失,最后,是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以黑蛇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升腾起大量白色的烟雾。 浊明,被消灭了么? 众人在心里发问。 却仍看见白龙赤凤在天空盘旋,仍旧警备地俯视下方。 尘烟散开,黑蛇抖抖庞大的躯体,却没有丝毫损伤,仿佛刚才的只是不疼不痒的小打小闹。 事实上,朱丹和灵泽也不意外,刚才的一击,不过是试探。 数千年前,龙帝凤凰轩辕三人联手也只和浊明旗鼓相当,最后一站,不过险胜。 而今的浊明,比往昔又强大了多少? 黑蛇的身躯渐渐动了起来,慢慢盘成s形状,犹如在蓄积力量。 虫灵纷纷从金色光墙前撤退,慢慢依附回了浊明身边。 六使者仍旧在半空撑着诡异的金色法阵,却不知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比起朱丹灵泽,那个阵法更让浊明在意,上一站,吃了星瑟暗亏,因为凤族龙族法术皆出自浊明教导,不会有较大的变化,但是星瑟却是那诡异的变数。 龙凤联手的攻击虽然没有对浊明造成任何损伤,却让他的思绪再度飘了回来。 眼下,是复仇的关键时刻,那些过去的回忆和情感,都是他所不需要的。 心念一动,黑水蛇的身躯猛然伸展,以极快的速度飞出水面,虫灵化为羽翼,让它腾空而起,扫动粗长的尾巴,化出凌厉的攻势,以劲风扫过白龙的颈项。 蛇口大张,吐出浓重的黑气,恰好喷在凤凰的双眼。 灵泽和朱丹都没有预料到会有此变故,来不及防御,也躲闪不急,只能眼见厄运降临。 “六翼阵成!出!”虫灵一退,金色的光墙立刻收回图形中,阿一退至图形中心,双手结印幻化数种姿势,呵斥出声,朝黑蛇的方向祭出一道金色光芒。 又一波剧烈的爆炸声传开,正是金色光芒化为游动的长蛇,绞缠上黑蛇,两两接触,便发生强烈的冲撞。 黑蛇横扫的力道之大,连金蛇也只能暂时接下它的劲道,而转用柔软的姿态缠绕。 黑云翻滚,化为羽翼的虫灵在接触到金蛇的躯体后,猛烈地嚎叫起来,它们似乎不再受浊明控制,身形变换,形成细小的黑绳,与金蛇交缠。 虫灵发现自己正被金蛇吞噬,金蛇仿佛带有强大的吸力,它们直觉地想离它远些,却被吸了回去,湮灭在金蛇纤长的身躯里。 场面瞬间变得诡异,连灵泽朱丹都没有见过使者们驱使的图形,但是那图形生出的力量却能令棘手的虫灵感觉害怕想要逃窜。 身为人类术士的季明正死死的盯着六使者的身影和他们脚下转动的金色图纹。 他感觉那张诡异的图形中蕴藏着无穷的能量,那复杂繁复的花纹在他眼中渐渐放大,每一个纹路的走势都宛如群山蔓延,云雾翻滚般的优美,每一个图纹都象征着一种生灵的形态奥妙,他不知道这个感觉是怎么产生的,只是,看着图形缓慢的旋转,会觉得心神都不自觉地丧失在里面,魔魅优雅暗藏危险。 在这场神祗的战争中,人类是在太过渺小,只能做那弱小的观众,用身心去记住神祗们的风采,想出力却无力的感觉再度浸染了季明的心灵。 就算他方才看到黑蛇身躯中的异样,他也不能有做作为,而那六名神祗早已将虫灵彻底清除。 实力差距,天上地下。 金色的圆形图纹如同一面平镜,承载了六使者慢慢飞向黑蛇。 失去虫灵做羽翼,黑蛇重重落回水中,金色长蛇始终与它撕缠,伴随着强大的冲击力,两蛇一起没入溅起的巨大水花中。 水底一阵翻腾。 水势更加激烈,只看见金光与黑蛇交缠,却不能看全。 不久,黑蛇的头颅再度浮出水面,金蛇收拢头尾相接盘成圆形,身躯分化出无数金丝,犹如藤蔓般缠绕上黑蛇的身躯。 “六翼阵成!网!”随着阿一的呵斥声,金蛇身躯立刻扩散成金线交织的大网,牢牢地捆住黑蛇,上有各种飞禽走兽的图腾平排成长绳,平贴了进去。 而他们脚下的图纹边缘也逐渐浮现出跳动的光线,折射出飞禽走兽的样子,中心更射下一道光柱,刺入黑蛇身躯。 赤凤白龙见此,知道是个绝佳的时机,仰天长鸣,爪子间凝聚出必方才更强更亮的红蓝两色光球,朝黑蛇身躯打去。 红光,蓝光,金芒,一起闪现过后,是造成更大冲击的爆炸。 饶是再强的敌人,同时被三方力量攻击,也当损伤不少。 强烈的爆炸过后,人们再看黑蛇,身躯上已经开始四处喷射青色液体,想必是蛇血。 不过,还不够,只要原来的三方战将没有到齐,便不能施展最高级的禁忌法术。 那一击,只是破坏了浊明最外的一层防御,而凭借这特殊的身躯,浊明灵活地吸收了一部分攻击过来的力量,应该是它逆转元神的那部分将攻击吸收了下来。 还好,浊明并没有完全完成这种修炼,不然,别说是朱丹灵泽,便是十个星瑟也不够看。 站在另一方隐身于黑雾中的星瑟默默评估着。 那些神将人类自然是看热闹,而她却明白,刚才朱丹灵泽所用的法术,已经是仅次于禁术的法术了,如果不能先把浊明逆转元神产生的防护力量层消耗掉,两族禁术加上她,也杀不了浊明。 浊明逆转元神的部分,只能用使者们的六翼阵来消耗,但使者们修炼不久,即使他们本身有以一挡千的实力,却因为时间太过急促而不能完全领悟这阵的奥秘,而发挥不出十成的威力。 本来是打算,等小六和小九修行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由他们来主持成阵的,只是小六重伤,小九的能力还不足以当此重任,所以才让阿一做为六翼阵的主持者。 只有逆转元神的主持者,才能明白阵的奥秘。 只是,时间不够了。 自己的族人亦没有能完成这个阵法呢。 使者们自幽冥殿里诞生,修行的法术和凝聚的力量和外界不同,星瑟在很早的时候,就以不同的方式教导他们修习,因此他们不同性质的力量得以成为启动阵法的关键。 必须要有六种不同的力量来启动。 而他们也确实掌握了这一点。 目前看来,运用得也不错。 星瑟却有些担心,这阵法对参与的术者身体会造成极大的消耗,而使者们并不能灵活地控制阵中的力量,一旦中途有一人力竭,阵便断。 速战速决,一定要尽快的消耗掉浊明身体外的特殊防御层。 那一击,确实的激怒了浊明。 巨大漆黑的蛇头猛地从水中扬起,身躯一窜,已经窜到了与使者们平视的高度。 一口恶气从蛇口喷出,打向毫无防备的使者们。 金色图纹随之一震,使者们步伐凌乱,持续输入阵中的力量也产生中断,图纹闪了几闪,便消失。 一旦阵断,就必须重新排列画出图纹。 使者们纷纷后退,散开成六个角度,漂浮在蛇头周围,双手结印,幻化出不同的图纹。 浊明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自然不会放任新阵再生,蛇尾横扫,又是一道凌厉的劲风打得使者们身形散乱,口吐鲜血。 星瑟见此,不再沉默,黑色的身影从云雾中走出,横剑而上,平展出一道金色纹印,划成月牙形的光芒,超蛇头飞去。 灵泽的十二使臣见状,也迎了上去,接回六使者飘摇的身体。 灵泽朱丹一同发动攻击,配合星瑟的月芒,水与火的强烈攻势一起到达。 而不出星瑟意料,龙凤的力量被浊明的防御层卸掉了大部分威力。 她所要做的,不过是拖延,给六使者以布阵的时间。 果然,浊明的注意力再度集中到他们三个身上。 “浊明,”星瑟开口说道,声音不大,清脆有力,却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你的敌人,是我们三个,不要伤及无辜。” 神将们这才发现突然加入战局的正是神后。 “原来,那一战的三位战将,竟然是神主,神后,龙帝!”不知谁发出一声感叹,“神后的使者也很强啊。” 季明正挨着感叹的人而站,果然发觉那新加入的人身子绰约,有着女人的细致身段。 能同时见到三位最强的神祗,正是可以流传到后世的幸运事迹啊。 不过,三位一起出动,也说明了敌人确实强大。 季明右手暗暗捏拳。 “想不到,他们六人弄出的图形,竟然可以产生如此强大的力量!”又一名神将感叹道,“连龙帝的使臣们联手都不敢对上浊明的本体。” 在这场惊天动地的战争中,在最顶级的对决中,再精英的神将,也只有看戏的份。 “如果要论战斗力,龙帝的十二使臣是和神后的十二使者不分轩轾,虽然,在神族中,已经很难有人达到他们的层度了。”另一神将说道。 “是那特异的阵法提升了使者们的攻击?” “不知道,神后的使者们向来神秘,也许是那图纹的作用吧。” “恩,那图纹消失后,使者们也和使臣一般不能正面对抗浊明的攻击。” “朱丹,灵泽,星瑟,今天,便是你们元神俱灭的时刻。”水底传来雷鸣般的喝声,真正的浊明还是潜伏在水底之下。 “我很有兴趣试试!”朱丹,灵泽同声说道。 “可惜,你们的禁术,连我的防御层也卸不了!”浊明笑道。 “那也未必。”星瑟慢慢出声,“浊明,你确实很强,天下间,没有人可以和你单打,而我亦不能伤你半分。只是……” 她停顿了一会,掩藏在黑纱下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言语间却透露出不屑:“你终究自负轻敌,你永远猜不到我下一刻会做什么。” “哈哈,”浊明再笑,“那便试试看!” 语毕,强大的火焰从凤凰身上腾起,剧烈的水柱缠绕上龙身,凤凰与龙竟然都痛苦地在天空云层里翻滚起来。 “龙族和凤族的禁术,皆是由我教导,现在,让你们也尝尝这水深火热的滋味!” 原来方才不过是小打小闹,浊明只是享受再次对战蹂躏朱丹灵泽的快感。 见朱丹灵泽被困,星瑟几乎是下意识的祭出自己的宝剑,朝火焰水流斩下。 却隔不开。 此时,悬浮于空中的朱丹的人形躯体吐出一口鲜血,仍然是闭目结印,眉头却紧皱,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隐藏在使臣防御范围内的灵泽的人性躯体依然。 “如何?”浊明狂笑。 星瑟内心一阵翻腾,却明白,在破除浊明防御之前,任何招术都是白费,虽然她能重组六翼阵,但,现在,并不容许她提前消耗自己的力量。 黑纱飞扬,状如恶魔羽翼,带动周身的黑色雾气,星瑟的身形陡然长大数倍。 虽然是幻术,却有真实的力量。 她与黑蛇平视,一手捏住黑蛇的颈项。 双方如同放大数十倍的人与蛇。 金色的火焰从星瑟手中窜起。 蛇仓皇收缩从火焰里逃脱。 幻术消失,星瑟仍是一般人大小,手上仍然有金色的火焰。 只有星瑟明白,自己上次独对浊明,身体的伤并未痊愈,不然不会让浊明逃脱。 在别人看不到的面纱之下,她的嘴角缓缓流出一丝鲜血。 第十九章 神战(四) “六翼阵成!破!”阿一的声音横空而来。 短短的时间,六使者已经重画阵式,比先前更大的金色图纹旋转着从他们脚下飞出,盘旋到了黑蛇头顶,放出万丈金光。 浊明顿时笼罩在图纹斜射下来的金光中,黑蛇的身躯扭动,撞击在光壁上,发出剧烈的响声。 每撞击一次,身上的力量就流失一分,那光壁竟然在缓慢地吸收他的力量。 浊明突然烦躁了起来,他很讨厌被束缚的感觉,意识也不大清晰,思绪竟不能集中。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他看见一红一白的少年,红色的犹如夏日骄阳,灿烂热烈,白的如午夜睡莲,清和温雅。 那是诸神所疼爱的少年们,亦是他悉心栽培的,将来,可以继承他的全部力量,接管这个世界。 小小的莫璃站在他身边,一同注视繁花盛开的庭院里的少年神祗。 “将来,他们之中必有一人会君临天下吧。”浊明语带赞赏的,低低的说着。 “就算你是创世神,也免不了神力枯竭的那一天。”不远处,星瑟迎着微风,淡淡的说。 “我从不避讳。”浊明轻笑,俊朗的脸上皆是坦然。 “也许,”星瑟仍是那般冷清的调子,不急不徐地说着,“但是,我看过很多因为权力产生的悲剧。而人心,总是要变的。” “我是神,天地间,至高无上的神。”浊明答到,带着天生的自信。 “头上花萎,腋下汗出,衣裳垢腻,身失威光……那些神祗的衰落,我都看过。”她直直的看着远方,目光飘渺涣散,“如果是我,倒不如保留最美的姿态落回轮回之路。” 浊明定定的看着她,象是从来不了解她般的,用陌生的眼光打量着她。 而浊明,也确实从来真正看透过她。 “浊明你,目前的你,真是我看过的,最好的神祗呢。”星瑟转头,目光对上,四目相接,坦然淡然,“生死,真的不要看得太重。” “你似乎很有感悟。”浊明从那双深邃如星的眸子里,看不到半分阴影。 “神族,应天命而生,而后,湮灭,不留一丝痕迹。” “即使这样看似完美的种族,也为最终的毁灭而困扰。” 星瑟认真的说完,看向浊明的眸子清明不然一丝尘埃。 浊明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有种错觉,星瑟将他隐藏的心思都看透。 “用彻底的毁灭来换取长生不老以及先天的强大的力量,用短暂弱小的生命换来近乎不灭的灵魂,宇宙间,便公平地分配了这些法则,如果逆法则而走,到最后,自己不是自己,亦无人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族类。” 她幽幽一叹,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浊明还是自己了。 “它的防御破了。”阿一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是用法术传递的,所以声音不大,却能让相隔甚远的星瑟听到。 星瑟点头,黑蛇被捆,朱丹和灵泽也被解了束缚,眼见黑蛇神态迷离,心知浊明的神智已经开始不清,过后就将完全失去理智,也是他们出手的最好时机。 接下来,就是龙凤两族的禁术,代价巨大,一旦施展,就不能中断,而且,破坏力巨大,后遗症也颇严重,一击不成,就意味着他们三人万劫不复。 而阿一他们的力量,也快到极限,估算时间,能支撑那么久的法阵,而且在遭受浊明重击后重新布阵,也算不错了。 比千年前长进多了。 凤族的朱丹,曾经与星瑟灵泽一样,都有追随于身边的十二战神,论实力,不比使者们低。 每一个战神,都相当于百名神族精锐神将的合力。 他们却在上一站中神秘的消失。 凤族之人知道,要发动终极的凤族法术“赤凤怒诀”,代价是十分高昂的。 站在山腰的两千神将,都有觉悟,神色之间却是自豪。 终其一生,追随凤族族长,为那最美的神祗牺牲生命,是凤族神将最高的理想。 他们都站在那里,能在死前看到发动终极禁术,也是幸福。 “朱丹,灵泽,时机到了!”星瑟同样以法术传递信息给天空两边盘踞的龙凤。 朱丹早等着这一刻,一旦浊明的防御破了,他的攻击自然有效,因此凤首向天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 无数鲜红燃烧的小火焰从他华丽的两翼生出,围绕凤身旋转,似一场华丽的舞蹈。 凤尾展开,朝神将们洒下金红的光雨,山体立刻沐浴在金红的色泽之中,华丽端庄。 一片金红的光芒闪过,凤凰更显灿烂,四周的小火焰已经绽放成绚烂的牡丹状大火焰,片片散开,唯美如诗。 凤首,开始凝聚出一颗超大赤红的光球,电光缠绕,纷飞金红的光焰,凤凰所在的天空,被华丽地印染成火焰的颜色。 灵泽同样用前爪凝聚了一颗超大的水蓝色光球,晶莹的水花围绕光球旋转,折射着凤凰那边的火红,另有一道清蓝的光芒以龙身为中心,旋转分化出十二股光芒,照拂在十二使臣身上。 一切安静的诡秘,比起刚才声势震天的场面,现在的反而如同一场华美的幻梦。 两族最强的禁术,再度现世。 火红光焰与飞舞的晶莹水滴,交汇旋转,随着龙凤的推送,红蓝光球慢慢融合成一颗硕大的紫色光球,并且不断增大。 如果被那颗球打到,会怎么样。 人类术士们心里暗自猜度。 当真是毁天灭地么? 龙凤的身影在紫色光球的对比之下,显得渺小,紫光几乎快霸占整个天幕。 星瑟的身形一闪,在另一方天空幻化出六道人影,分别为六种不同的颜色:红橙黄绿蓝紫,各自持一柄同色长剑,站了六个不同的方向,以优美的身姿舞动起来。 六道身姿,所舞姿势形态各异,长剑划出的焰纹也不同,随着六个身影的招式,焰纹快速相接迅速旋转,赫然形成一张暗红色的图纹,纹路走向皆和六使者布出的那阵图一样,却是大了很多,隐约要遮住另一半天空。 星瑟和六使者所布,皆是“六翼阵”,只是因着实力不同,生出的法阵的威力也不同。 而后来术士们,对星瑟当时的六翼阵相当惊奇。 随着时光的流转,不久之后,人类术士几乎都开始修习这个阵法,那是种凝聚弱小的力量形成强大力量的快捷方式,很适合人类。 而要发挥六翼阵的威力,则需要修习不同性质法术的人互相配合才可以,学习同一种法术的六个人,绝对无法运用,就连神族,亦如此。 而就算神族,同时习得了六种性质完全不同的力量,要一心六用,而且还要分出六个实体布阵,也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后世的人,称那六种力量为:神,人,鬼,妖,魔,修罗! 而神灭之战,鬼,妖,魔,修罗四道,尚未从神人天地灵气里分出! 无人知道星瑟运用的什么方式,将自己分身为六,还同时出手布阵。 六翼阵,以布阵人的力量为基础,扩散成数倍或者数十倍。 只是消耗布阵者的力量也极快,稍有不慎,便是元神具灭。 最关键的一击,观众正像看着无声电影。 紫色的光球与星瑟暗红图纹融合,迅速扩展成更大更亮的白色光球,以铺天盖地的势头蔓延开来,又如潮水,将众人淹没,他们只能看见一片白,无论哪里,都是以片纯白,连阴影都看不到,已经融化在纯白的海洋里。 悄无声息地张开金色屏障,除却参战的六使者,另外六个已经适时的布好了结界,以防过大的力量将这附近尽数摧毁。 浊明甚至不能反击,就被那片白色淹没,动弹不得的看着自己丑陋的身躯一点点消失。 此刻的他,并不能感觉外界发生的事情,因为他的思绪,早已经埋没在大堆杂乱的负面情绪里了。 心里,觉得有什么东西,暖暖的,平静的,温和着。 有什么重担,轻松的放了下来。 是全然的放松。 所有累赘的黑色污泥都散了开去,只留下封神俊朗的人形的他。 那么一丝残留的意识。 随着四散的气之洪流飘飞。 一只纤纤素手接住,最后的意识,是冰凉的触感和幽深的叹息。 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扎疼了起来。 那只手轻轻握了起来,放到了主人的胸口。 他贴近地听着那平缓的心跳声,闭起眼,感觉睡意来临。 浊明,再度被消灭。 可是,代价太大。 朱丹的两千神将同时死亡,在发动禁术的同时,金红的光芒夺走了他们的生命,禁术,那强大的破坏力,必须是建立在对应的代价之上。 灵泽的禁术亦然,只不过,是以他自身的元神寿命为代价,每使用一次,寿命便缩短一次,虽然神族的寿命很长,他还能在活个几千年,却也不知道,剩下的寿命,是否还能在施展一次禁术。 不过,他并不在意,至少,守护住了对碧嫣的承诺。 而天地人间,被摧残得不成样子,满目苍痍,焦土一片,人类因为使者们的结界保护,损伤却不大。 星瑟却有种心被掏空的感觉。 阿一他们尽力布阵,为他们破除了浊明的防御,也坚持到了最后一刻,却想不到,还是以生命为代价。 阿一,阿二,小五,力竭而亡,剩下三个,也昏倒在地,由十一他们扶着。 不仅有些萧索凄凉之感,天空仍是灰蒙蒙的一片,似乎快要下雨。 灵泽收回元神,化为人形,漂浮在天空,身形摇摆不定,使臣们因着方才的力量碰撞身在其中躲不开,死了四名,其余已经昏迷。 三人落回地面,成三角对站,地面已经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深坑,圆形,裂纹朝圆心外辐射。 皆有些狼狈,灵泽用过法术后,会有短暂的虚弱期,现在也只是勉力支撑,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朱丹还好,不过做了一次庞大能量的载体,只是,他怎么也不明白星瑟使出的那招会有那么强的威力,竟然将他们的力量做了一次超越数倍的提升,也因此,才消灭了浊明,也许,最危险的敌人,不是浊明,反而是一直沉默的她。 凉风吹过,带起星瑟的面纱。 她一脸苍白,向来也是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唇边,更有大量新鲜的血液。 看起来也快虚弱得随时会昏迷。 朱丹欲搀扶,却突然缩回了手,想起那惊人的阵法,竟在战后生出一丝恐惧。 如果,星瑟联手灵泽,这个世界会怎样? 最强的浊明已经彻底死去。 这三人平分秋色。 原先灵泽自我放逐,无意神族之事,却随时会因为星瑟而回归。 而星瑟,他永远不能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单凭星瑟对他的迷恋,会让星瑟持续多久? 如果,趁现在…… 第二十章 初遇红诀 “十一,带上龙帝,回幽冥殿。”星瑟突然开口,身着黑色斗篷看不见脸的十一便扶了灵泽。 更多的神将们到来,收拾同伴的尸体,龙族也来了一些,扛了使臣们回去,对于星瑟带走龙帝一事,他们并不反对。 龙帝使用了禁术,将有一段不短的时间处于虚弱状态,普通人一刀就能要了他的命,而他绝无还手之力。 对于保留了些实力的神后的幽冥殿,他们还较为放心,龙族的使臣们现在也没有丝毫战斗力,余下的,不过是些普通族人。 朱丹便怔怔地站在那里,任人类对他下跪膜拜。 荒凉萧瑟。 一如往日的幽暗寂静,幽冥殿里的仆役各司其职,井井有条地打扫着。 幽冥阴司却转为忙碌,那毁天灭地的一战,对人类世界造成的影响很小,是因为六使者布了结界,引导了部分力量转入幽冥殿,导致这边的空间受到极大的震动,拘捕千年的恶灵趁着人界与幽冥界相连的时间,尽数逃出。 现在人界与神族都忙于重建,恶灵们散入人群,暂时潜伏不动,阴司也束手无策。 而更重要的是,管理这些事物的使者们陡生变故,十二个,已陨其三。 他们一同长于斯,经历数千年的感情,彼此之间,早如同兄弟。 往昔风采卓越的他们,都逐渐显露出疲态。 掌管幽冥殿的轩辕帝更是隐没殿内,不曾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有十一,还能精神地撺掇于众阴司之间。 那天真的少年,仿佛不曾沾染尘世的哀愁,活泼地来往于幽冥殿和隐龙殿。 那样的他,真好,给这愁云惨雾的宫殿里带来一丝生气,犹如层层云彩之间投射的阳光,暖暖地照耀着黑暗世界。 幽冥殿的深处,有一排宏伟广阔的建筑,起落有致,亭台楼阁,植有或蓝或紫的数,虽然幽冥界没有阳光,它们却在月光下法出淡淡柔和的光芒,煞是漂亮。 十一没有勇气推开那几扇门。这几间犹如行宫的房间,是使者们的住处,分别按名字分成十二个院落,逝去的阿一姐,二哥,五哥…… 他在门外徘徊,昔日的情景又浮了出来,一同修习,一同玩闹的时光仿佛停在昨天。 尽管内心忧伤,十一也是从不表露在脸上的。 不期然地,对上一双忧伤的眼睛。 是十哥,没有穿上黑斗篷,一身淡蓝衣裳在夜风里猎猎做响,那是个看起来很有气度的中年男人,眼中闪着博学的光芒,负手而立,在幽冥的月光下,神色忧伤。 “十哥。”十一淡淡说道,使者们是以年岁做排序,但是彼此容貌年龄却相差很大。 中年男子背后,羞涩地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模样很俊俏,约六岁左右,眉清目秀的男孩子,眼中透出几分疑问,身躯微有些透明。 男子轻轻点头,闪身让那孩子出来,一手轻扶孩子的头,给予安慰似的。 “这是?”十一有些惊讶地看了孩子,转而看向中年男子,虽然心里猜到了些,还是要男子给予肯定答案。 “是,正是那日阿一私下收留的孩子。”十点头,“本来打算过些时候告诉主人的,不过……” 十一仔细打量那孩子,眉头一皱,喃喃说道:“这孩子在幽冥殿里也算待了五十多年了,怎么一点也没见长大。” 十眼含慈爱地拍拍孩子的肩膀,对十一说道:“和你一样吧,心中还有执念,放不下过去的事,所以怎么也不长大。” “执念,是呢。”十一微微地笑了下,风清月淡地,“这孩子眼中的执着可一点不比主人少,她都算罕有的固执之人了。” “阿一姐姐,死了么?”孩子怯怯出声,细声问道,双手搓着衣角,带有几分不安。 十一听了,虽然知道那孩子问得无心,却仍不免微微一怔。 “恩,她去了。”十一一再确认这个事实,那次大战,为了给主人争取时间,他们明明已经被浊明重伤,却硬撑着没让主人发现,重新布阵,用尽自己生命的全部力量破了浊明的防御。 虽然,早就知道,为主人而死,是他们的宿命,也是他们心甘情愿的最好结局,可是他们十二人相处了那么久,横跨数千年啊…… “她也会成为我这样的灵魂吗?为什么我没有见到她?”孩子继续追问道,在他的认知里,人死了,会变成灵魂,然后来到幽冥殿。 十深深地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和十一一样的悲伤。 十一却真的累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尽力克制自己不去想,不去问,那问题却被这孩子轻易地提了出来,此时再也没办法控制内心低沉的情绪,他突然蹲了下来,双手扯着自己的头发,呜呜地哭出了声来。 为什么,为什么,阿一他们就这样彻底的消失了,一点痕迹也留不下,为什么,他们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为什么,神族没有不灭的灵魂,那样就算他们的身体死了,他们的灵魂失去了生时的记忆,却依然可以轮回继续下一个生命啊! 为什么,为什么,神族的死亡,就是这样的彻底! 十一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心底压抑的过去的事情再度浮上来,就像他这一生摆脱不了的噩梦! 他错了吗?他错了吗?他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路? 五年后—— 距离上次星山一战,人间已经过去了五年,那次大战的痕迹留下了多少,被时间抹去了多少,没有人说得清。 所有人都在那场诡异罕见的洪水消退后回到自己的家园进行重建,那次大战后,人界在也没有神祗的身影,据说那次大战,神界也受了影响,所以关闭了两边的通路,神祗们要进行时间很长的修养。 于是人间开始混乱,失去了神祗的庇佑和仲裁,人类常为些小事争吵殴斗,后来,人们终于学会推举有威望的老人来对他们进行管理和仲裁。 而那一战后,经常会有些奇怪的影子在夜间晃荡,俘虏人类做为食物,人们的恐惧加深,那些东西在他们的认知里没有任何概念,因此他们盲目地害怕,倒是有些人类术士发现自己可以小小的应付那些东西。 五年的时间,对于神祗来说,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在人类来说,却是一段不短的时间,至少,他们谈论那次大战时,会用感慨的语气说,五年前…… 他们把人类得救见到神主朱丹本尊的那座山称为星山,并且把那里做为一个祭祀天地神祗的伟大的地点,据看过那次战争的人说,神主发动了禁术,因此两千神将的鲜血化为他的力量,拯救了苍生,神将们的躯体化为尘埃融到了山体里,因为神祗是由天地最纯净的灵气生出的,所以他们的躯体滋润了山体,所以星山现在山林郁郁葱葱,还有呈六芒星状的红树林遍布期间,便是那次红色光壁留下的痕迹。 总之,人们把那座山传得很神奇。 而星山也确实终日云雾缭绕,山林树木和林中飞禽走兽比其他地方更有灵气,隐隐透露出神圣的味道,山脚下有一个圆形的大湖泊,名为星湖,是神战时留下的痕迹,洪水退却的时候,顺道灌满了那个大圆,湖边草木丛生,欣欣向荣地样子。 每年,人类都会相约从各地来对这座山朝圣,一跪九拜地登上山顶。 是以,星山附近有机灵的人便依靠着山脚搭起了茶寮,供过往来客们歇息。 “菱香茶肆”便是其中一间,装饰简约清淡,正符合人间重建时期的特点,只是选址特别,别的茶肆是依上山的路而建,这家却选在了星湖旁,挨了水的地方弄成水榭的样子,颇有些风雅的味道。 现在还没有到朝圣的夏季,春末,茶肆旁的红树白花相映衬,分外漂亮,在暮色中显得雅致,茶肆中已经点起了油灯,映得满室晕黄,带些朦胧的梦幻,客人零零散散地座着,谈些人间传奇。 他一袭红衣,很是艳丽地站在湖边,痴痴地看着茶肆中的人,闻到里面飘出来的香味,不禁暗自吞了吞口水,腹中没有饥饿的感觉,可是口中的感官却很想摄取那香味的来源,他的肌肤很白,一头黑发如瀑布般顺直地垂下,落在翩然的衣裳上,显得极为美丽。 看起来很热闹的样子。 “这位!”背后猛地传来一个声音,大大地吓了他一跳,他立刻蹲在地上,一幅受惊的样子,转头看后面的人。 是名身着鹅黄衣衫的女子,绣了复杂的花纹,看起来质地很好,他一路沿着女子的脚往上看,看到一张鹅蛋脸,大大的深黑色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他,朱唇皓齿,头发简单地挽了用淡黄的丝带系起,看起来清淡素雅大方明媚,正是她在他背后出声。 “你,是在叫我?”他几分害怕几分惊喜地看着女子。 “这里只有你挡我们的路!”女子挑眉,毫不客气的说,“如果想去茶寮,去就是,何必用那种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死盯,还挡姐姐我的路!” “挡路?”他转头看看四周,都是草木丛生,只有一条细细的小径延伸到茶肆,而自己恰好挡了那条唯一的路。 “哦。”他愣愣地答了一句,转身让那女子通过,脚步一转,却不料身后的草木看起来茂盛,下面却是湖水,结果…… “啊啊啊啊!”他茫然失措地大叫道,身子却不给面子地直直向后落去! 一只纤长白如玉的手在他丢脸的瞬间拉住他的手臂,比他更冰冷的感觉顿时顺着手隔着衣物传了过来,仿佛来自最冰冷的雪地。 于是,那好看的男子就这么以180度的姿势几乎和湖面平行,只是手被人拉住了,才没有落进去,虽说是春末日暮,空气里还是透着微微的凉,只是可怜他那一头好看的头发,尽数飘散在湖水中。 “谢谢。”他一面喘气一面略略发抖地说着,拉住他的是层层黑纱裹住的素手,似乎不是那鹅黄女子出手帮忙。 “喂!你怎么能让我姐姐动手救你!”鹅黄衣裳女子杏眼圆瞪,气呼呼地说道,横着一手拍了过来,那凶横地样子吓得他本能地缩手,挣脱出不是很用力地拉着他的素手。 “啊啊啊啊”! “噗通”! 最终落水。 第二十一章 夜色茶肆 菱香茶肆—— 这是一年之中的春末,本是茶肆经营清淡的季节,不过最近却有些着外白内紫衣衫的术士经过,陆续上山,有部分在这里停留,约略会聊些路上的见闻。 门朝山而开,茶肆背水,因为春夜微凉,靠水的竹阁里没什么客人,大多居在靠山的这边,正是暮合时分,过客们零零散散地坐着。 说是茶肆,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地,店有三层,第一层是茶肆,经营些茶水生意,有店小二殷勤跑堂招呼客人,正中升了火炉,炉中煮了些清茶,散发出淡淡茶香,竹制的墙上挂着精致的器物或者字画,显得十分淡雅;上面两层是客房,供旅客住宿,不过因为上山的人多半是抱着虔诚的心态朝拜,到了山脚,断没有睡觉之理,都略微低喝点茶休息一下趁夜上山。 靠门的两方摆了几张桌子,左边坐着三名年轻男子,分别穿了白袍紫衫,做术士打扮,默默地吃着茶,不做闲聊,而右边则是些穿着粗布的村夫,其中一个块头颇大,说话声音也响亮,有几分口沫翻飞的架势,围坐的几个男子也津津有味地听他讲五年前神祗降临的事情,墙边斜靠了些铁叉锄头之类的铁器。 另几桌也是些普通山民,却很安份,只是神色间有分畏惧,不住地颤抖,眉眼之间还有几分担忧。 中间的火炉边亦拼了几张桌子,坐着一男一女,男子约二十多岁,容貌极佳,气韵脱俗,周身仿佛有股灵气环绕般灵动儒雅,内着质地极好的白衫外罩淡蓝色袍子,一看便知出自富贵之家,而旁边的女子看起来约十七八岁,容颜精致,却是人间绝色,着一身浅绿纱衣,犹如春天里一抹嫩绿的新芽,给人以充满希望与喜悦之感,她双手捧一杯热茶,慢慢地饮,一双明眸似黑珍珠般美丽,静静地看着男子。 虽然他们没有交谈些什么,但是周围的人都能隐隐地感觉出两人不同一般人,加上两人皆出色的外形,形如天造地设的璧人,于是心里不自觉地生出一股喜欢的感觉。 人,生来就对美好的事物有着喜好之情。 这本是美好的,静静地一刻。 “店家!三间房!”清脆如黄莺的女声从门外飞了进来,随即一道明媚的鹅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跑堂的小二立刻迎了上去,眼见着一名俊俏大方的鹅黄衣衫女子与黑纱覆面的黑衣女子站在店外,还有一名着红衣的湿漉漉的男子,实在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是,空房有的是,三位请!”小二点头弯腰,职业性地招呼。 “先找件干净衣裳让他换上。”鹅黄女子说道,扫视一眼大厅,最后,目光略带疑惑地落在火炉边的一男一女身上,“带我们去房间歇息。” “是,请跟我来我!”小二做了请的手势。 “璎珞,我先在下面坐会。”黑纱女子说完,捡了个临水的位置坐下。 鹅黄原来叫做璎珞,真是好听的名字啊,红衣男子感慨道,名字?对了,名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阿嚏!”不自觉地身子一个瑟缩,果然还是被冷到了啊。 “快去换了衣裳下来烤火罢!”鹅黄女子冷冷地说道,提了男子的衣领,便上楼去。 两人离开后,茶肆里又是一阵平静,只是人们不免对黑纱覆面的女子起了几分好奇。 黑纱女子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火边的男子却在她说出那句话后,紧紧地盯着她的身影,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灵泽?你认识她?”绿衣女子看到男子疑惑的目光,顺着看去,却发现他在看那名神秘的女子。 “她的声音……”低低的回了句,重要的却没说出来,有些像一个人……灵泽回过神,止住后半部分。 自己怎么了,离开已经有些时日了,明明已经绝望了,决定了要忘记了,怎么只是听到那女子的声音,便会想起她呢?明明碧嫣已经出落得和她极相似,而自己对这碧嫣也不会想起那张脸的,怎么会这么突然的,只是听那声音,心里便起了些涟漪? 这男子与女子,正是重游人界的灵泽与碧嫣。 “呵,好冷!”原先的红衣男子换上店小二找来的粗布衣衫,瑟缩在大厅的火炉旁,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方才众人没来得及看那男子什么样子,现在才集体倒抽一口气。 那男子,细眉细目,肌肤若雪,黑发如瀑,散散地垂下来,有说不出的风情,眉宇见,约略透露出一股妖媚的风情,哪似人间的男子! “果然是除了脸好看找不到一点优点!”璎珞不客气地说到,坐到黑衣女子对面。 “我!我只是!”直觉告诉他璎珞说的不是好话,虽然不是很明白,不过他一赌气,离开温暖的火炉边,坐到黑衣女子旁边,“姐姐!”那语气带了几分哀求,那分姿态配合一张妖媚到极致的脸,竟是一幅楚楚可怜的风情。 “璎珞。”黑衣女子出声阻止。 “亏你还是男人。”璎珞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可有名字?”黑衣女子问道。 听在众人耳中,却是奇怪,一般问人,如是不相识,应该问,你叫什么名字才对,怎么这女子问话,竟然是当那男子本无名字一般? “名字?”男子一脸好奇,转头想了想,似乎还真的没有,于是摇头。 “应当是初来不久,也不奇怪。”黑衣女子轻轻点头,“念柳外青骢别后,水边红袂分时,怆然暗惊。我便叫你红袂。”言语间,竟有不容忍辩驳的余地,言辞却不严厉,只是令那男子心生敬畏。 “红袂,红袂,红袂……”男子低头默默念着,两颊红晕浮上,又喜又羞涩。 “姐姐又在念那些奇怪的字句,真不知从哪里来的,却又真的好听。”璎珞说道,似乎已经很习惯黑衣女子怪异的行径。 “千世万世,你不知道的,多。”黑衣女子道,是呢,这份错乱的记忆,又是从哪里哪个时空传来的? “恩,姐姐知道的真多,跟着姐姐走这一遭,倒是收获不少,只是,”璎珞的目光落向窗外平静地泛着波光的湖面,用有些悲伤的语调说到,“来到这个伤心的地方,往事纵然逝去,却不免心惊凄凉,只怕,夜不能寐。” “我何尝乐意见此局面。”黑衣女子幽幽一叹,牵动听者的心思。 璎珞怔怔地看了会窗外,听见黑衣女子一说,心中一酸。 却发现手中一暖,正是红袂牵了她的手,用关切的眼神询问着,不明白何以她会这么悲伤。 赤子般纯洁的心灵,还有着初见鸿蒙的懵懂。 分明是成熟的男人的外表,怎么举止行为这般稚气? “红袂将去何处?”想打破这悲伤的气氛,于是璎珞问道。 红袂摇头。 “修行之路漫漫,不妨与我们同行。”黑衣女子说道。 听那女子语气,竟然也是同行? 女子的声音并不大,但是修行中的术士五官向来敏锐,何况那名为红袂的男子身上透露出诡异的气息,所以落座门边的三人便细细留心他们的谈话。 自神战后,因人类术士也算略有参战,所以地位在人界也抬高不少,加之仰慕神主朱丹的人类越来越多,为了渴望和神祗接触,人界有不少人都加入了术士修行的行列中。 “大概是为‘那件事’来的。”季明说道,会在这个时节汇聚星山的术士,多半是为那件重要的事情而来。 “修为不差,但是五年前那一战中,并未见到那两女子。”修行中的女子不多,而五年前的神战,因为浊明紧逼,几乎杰出的术士都汇聚在了星山上,季明旁边的高瘦男子说道。 “也许是后起之辈。”另一清秀男子答道,有几分洒脱不羁的姿态。 “只是与她们同行的男子,诡异得很,身上隐约透露出不属于人间的气息。”季明眉头紧皱,“也不是神族。” “近日星山事多,你我暗中追察数日,也没有头绪,也不知道同行有消息没。” 月上枝头,挥洒人间,茶肆里依然谈笑,却不知月色下有危险慢慢靠近。 山林之中,浓密的树枝将月光割断成细碎的光芒洒在山路上,红衣的女子抹去嘴角一丝鲜红,浓浓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回散,玉手推开依靠在自己身上的男子,任他重重地倒在山泥中。 月华之下,那男子两眼翻白,喉咙处破了个大洞,血液已经干枯。 不对,血液的味道,不对! 女子茫然四望,和最初的味道不一样!胸口还是会痛啊,如火烧一般的痛! 远处,夜色里,隐隐有一处昏黄灯火,在湖边。 狭长的眼睛透过竹墙,隐约看见有人在其中。 好多人! 那里,有她要找的人吗? 可以缓解她心痛的人。 这样的世界,到底是什么世界,她,从什么时候有了意识,从什么时候,她是如此地渴望人类的血肉? 她不懂,一切都懵懂,一切都朦胧,她只想让自己好过一点! 那里,有好多人! 她一路跌跌撞撞跑过去。 ------------------------------------------------------------------------------ 设定篇 -------------- 赤凤怒诀 凤族的终极禁招,有极强的或坏力,为火属性。 需要用元神的姿态使出。 燃烧一切。 但是发动的时候,会需要神族相应的能力者做辅助,朱丹的12战将便是为此牺牲。 使用过后,会进入一段时间的麻痹状态。 ---------- 浮龙诀 龙族终极禁招,破坏力极强,水属性。 需要用元神姿态使出。 冻结一切。 以自身生命为代价,消耗自身90%的生命力,转化成强大的伤害,使用后会进入昏迷状态,并且保持相当长的虚弱时期。 ----------- 第二十二章 相逢不识 淡雅的茶肆中,人们低声谈笑,夜色已深,连靠近门边的粗鲁男子声音也低了下来。 季明三人也差不多准备休息,起立欲上楼去。 空气里陡然出现一阵浓烈的血腥味,从门外飘进来。 “这是什么味啊!”大块头的男子提高嗓门说道,一边转头看门外,身边的同伴却因正对着门,看到了什么,噗通地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 季明和同伴立刻以袖掩鼻,那血腥味里夹了些不易分辨的草香,大概会让人产生轻度麻痹和昏迷,所以普通的茶客们已经散乱地倒了一地。 门外,月光下,约略是名身影绰约的女子,一身红衣,湿淋淋地,还滴着鲜红的液体,黑色的发飘扬在夜风里,一张脸上布满紫色的洛纹,口中两颗獠牙突兀地伸出,显得格外恐怖。 “不对,不对。”那女子的视线扫过昏迷人的身体,最后落在靠水窗边的三人身上。 鹅黄衣裳的女子璎珞仍自在饮茶,仿佛完全不把她当回事,妖魅的黑发粗衣男子凤眼微眯,全神贯注地打理还没干透的长发,旁边的黑纱覆面的女子则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窗外银色的粼粼波光上,虽然只是那样地坐着,无形中却让她心里产生一阵恐惧。 目光再度流转,落到火炉边围坐的两人身上。 浅绿衣衫的女子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力,倒是她身边的男子,隐隐透出一股熟悉的气息。 所有的打量都在短短的几秒内发生,红衣女子一旦确定目标,便展开攻势,怪叫一声扑了上去。 灵泽身形未动,身边的碧嫣已然从桌下抽出一柄长剑,身手伶俐地隔开她伸来的两只如爬虫类的利爪。 “噹!”一声清音,火花四裂,那红衣怪物的爪子上竟有排列致密的鳞片,刀枪不入。碧嫣稍有留情的剑势只是将它推开寸许,却更惹怒那怪物。 “一样的,和那味道一样!”红衣怪物怪笑着,再扑了上来,十指上的指甲锐利如刀锋,毫不留情地划向碧嫣那张绝色的脸,速度之快,连碧嫣也闪躲不及。 就在这一瞬间,一条鹅黄色的丝带缠上怪物的瓜子,止住怪物的攻势,那闪着寒光的爪子就停在碧嫣脸庞不足一寸之处。 寻着丝带的来源看去,是那品茶的鹅黄衣裳女子璎珞,脸上神色一点未变,左手还托了一小巧茶杯,右手发出一条丝带,她轻起朱唇:“哎呀呀,居然习惯性地为那张脸挡下攻击,我果然深具奴性么?”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除了她自己,大概没人能理解,却成功的转移了怪物的注意力。 如她所愿,那怪物现在的攻击目标锁定成了璎珞。 转身对璎珞挥出利爪,满身的血腥味即刻被带过去,攻势凌厉凶狠,红色的衣袖挥动,打出强劲有力的袖风。 一时间杯盘狼籍。 季明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不请自来的怪物非一般人可以抗衡,而那鹅黄衣裳的女子更是身手不俗,身形灵活地操纵数条鹅黄色丝带灵活地与红衣怪物颤抖,只见鹅黄红衫,身形交错,犹如一场华美的舞蹈,更是激起了他们作为术士的好奇心,想继续观战以长些知识。 那个怪物应当和最近的一些奇异事件有关,季明猜测着,也是这次术士们汇聚星山的原因之一。 它那一身鳞片刀枪不入,而且水火不侵,以寻常法术,很难制服,只是,为什么它会这样突然的现身? 似乎为了不让战火波及太宽,璎珞已经引着红衣怪物从窗口出去,飘落水上,口中开始吟诵一些奇怪的咒语。 季明三人一同追了出去。 火炉边的碧嫣稍楞了下,也提剑追了出去,淡蓝衣袍的灵泽也想追出,经过窗边,却被一只手栏下。 “你似乎不适合参战吧,虽然寻常怪物会丧生在你的利剑之下,却未必能挡它,你比你的同伴还柔弱,不如在这里安心等候,反正也能看见外面的情形。”黑衣女子以只有两人才能听的见的声音冷冷说,带着几分森冷。 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看出自己确实不适合参战,但也知道是一番好意,灵泽也不拒绝,便同在桌前坐了下来。 如果说这女子的声音陡然一听,与那女神十分,现在细细一听,也是有分别的,黑衣女子的声音显然轻灵得多。 窗外,正是星湖畔,绿草萋萋,湖面波光鳞寻,那一黄一绿的身影交错围攻红衣怪物,冷凝如月华的剑光交织细长的丝带在怪物的利爪中穿行,两道身影一左一右,一上一下灵活地与怪物过招,在月色之下,分外美妙。 “总算有所长进。”黑衣女子满意地轻笑,在看过璎珞的招式过后。 红袂总算停止了拨弄头发,一双凤眼夹杂无限风情地朝窗外看去。 碧嫣从小跟在灵泽身边学艺,如今也算学有初成,攻击的架势颇有当初灵泽之风,在明白敌人刀枪不入后,改用水系法术攻击,无数水珠迸射,在月光下恍如水晶齐飞。 璎珞的身影与一般的不同,身形灵动,剑走偏锋,丝带可柔得缠绵,也可刚如利剑,须臾之间,那怪物还不能占半分便宜。 两道幽绿的光符从璎珞指间飞出,打到怪物身上,冒起两道青烟。 碧嫣趁势一剑朝怪物的面部刺去,无数的血液从怪物身上喷射出来。 “小心!”季明大喝一声,飞身上前,衣袖一拦,挡下纷飞的血液,衣袖上立刻破开几个大洞。 身后高瘦的男子也迎身而上,凌空施展法术。 本能告诉她,现在的情势对她不妙 眼前的两个女子并不好对付,何况又来两人加入战局。 可是,她好渴,她只希望能得到和五年前一样的甘霖,在那个淡蓝衣裳的男人身上,有她所需要的血液。 她不想放弃,她已经被干渴的感觉折磨了很久很久。 一道念头从脑中滑过。 碧嫣一手持剑,一手凝聚水气,指尖赫然出现小小的淡蓝色光球,如珍珠大小。 璎珞念着口诀,指间燃烧数道幽绿光符。 季明三人更是祭起“狂焰符”,准备出击。 红衣怪物长叫一声,林中一阵狂风卷起,刮出湖面。 三方同时出击。 一片光亮后,湖面上已经没有怪物的踪影。 “跑了!”璎珞双眼微眯,竟然能从她手中跑掉?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呢?”碧嫣也是初次见到,之前一路追踪一个黑色的影子来到星山脚下,失了线索,仿佛这茂密的山体中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极快地庇佑了那些奇异的东西。 “那怪物留下的气息,有几分像我们在附近农家里找到的尸体上残留的气息,居然让它跑了!”浊明叹道,这才注意到两名姿色各异的女子来到自己面前。 “你们在追查什么?”碧嫣问道,也许两方追查的是同一个事物也未可知。 “哦,两位同道,说来话长,不如我们一边追踪那怪物一边说,那怪物刚才被两位所伤,应该还没跑远。”高瘦的男术士朝她们微微施礼,“我叫青叶,这是季明,这是冷碧,”分别指了两边站立的男子,“我们是青族的术士。” “哼,谁和你们是同道。”璎珞冷哼一声,并不领情。她收回丝带,朝茶肆方向走去,方才只是顺手救碧嫣,她有任务在身,并没有兴趣去追查那怪物的下落。 撞了一鼻子冷灰的青叶面色尴尬,虽然这黄衣女子术法高强,但是脾气似乎也与她的力量一样的高呢,只好转而寻求绿衣女子的意见,显然她们不是一路人,而这绿衣女子武艺不错,水系法术更是运用自如,如果能得她的帮助,倒是强力的援助。 “恩,我叫碧嫣,我尚有同伴在茶肆,也在追查一怪异的事件,或许正是同一宗,你们先依循路上的血迹寻找,我告知同伴后便跟上。” “恩,也好。”季明到,月光下,有鲜红血迹一路滴入密林。 回到茶肆,正见到红袂小心地将倒在地上的人们扶起,让他们趴在桌子上,黑衣女子凉凉地站在火炉边,手中还有一杯热茶。璎珞碧嫣各自回复同伴。 “很有趣,不妨去追看。”听完叙述,黑衣女子道。 “你确定你现在适合做这种事情?”璎珞挑眉反问,脸略略抽搐。 “不是有你在么?”黑衣女子回道,毫不意外地看见璎珞一脸黑线,大有让我死了算了的趋势。 “带着这只累赘?”璎珞一手拎过红袂的衣领,七尺男儿顿时在她手中变成一只小猫,一脸疑问。 “当初是谁说路上太冷清来着?”黑衣女子把问题最终丢回给她,也不顾璎珞反应如何,径直出门,黑纱飘飘,真如月下移动的雾气。 “总之,我就是奴性坚强吧。”璎珞知道自己反抗不了她,拎了红袂一路追上。 灵泽一手抚胸,一手撑在桌面上。 那怪物是冲他而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曾偷偷的背着碧嫣解决了一些,一路追查,越靠近这座山被袭击的次数就越多,虽然大部分都是不足为惧的小角色。 这次的怪物已经比之前的都强,可以正面出现在人多的地方攻击。 是什么原因?在幽冥殿休息了两年的他终于带着碧嫣回到人间的时候,却感觉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夜间流动的诡异气息和行走的危险影子,山林里出没的凶狠怪兽。 以前的人界,虽然有危险,却不过是天灾人祸,现在,明显多了一份特殊的存在,那些是什么? 碧嫣关切地递上水晶小瓶子,取出里面的淡蓝药丸,让灵泽服下。 五年前,使出禁术和强行元神逆转,都对他造成了莫大的伤害,不过,碧嫣都不知道,灵泽也不允许使臣们告诉她。 就这样,和碧嫣一起,走完最后的生命时光,也不错。 他这样想着,强行压抑下头晕的感觉,与碧嫣一起追上季明一行人的脚步。 第二十三章 夜晨 借着明亮的月光,轻易地看轻从湖畔洒进树林的血迹,断断续续地指明受伤者隐去的路线。 “真蠢,竟然跑去袭击龙帝,果然是嫌命长么?”璎珞一边低身查看血迹一边说话,语言一贯的刻薄。 黑衣女子睨了她一眼,就算隔着黑纱,璎珞也能感受到背后那道冰冷讽刺的目光。 “莫非姐姐你怪那怪物没有看上你。”她苦笑着说。 “红袂。”黑衣女子凉凉地出声,身后的红袂上前,似乎已经习惯于听命她们,“你闻血的味道,直接带我们去。” 红袂和璎珞一脸震惊地看着黑衣女子。 “你是把他当作狗来使唤么?姐姐?”璎珞恢复力较强,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底下的效率确定不会让我们等到天亮?”黑衣女子冷哼,你敢质疑我,我就让你好看。 璎珞撇撇嘴。 红诀果真听话地趴到地上去嗅血液的味道,在他脑中还没有下达命令而身体已经开始去做的时候。 妖异的,浓甜的,血液的味道,混合着蛇血和神血的味道,还有淡淡的草香。 红袂不知道今天之前,自己都曾在哪里过,不过鼻子对血的味道确实很敏感,他甚至惊讶于自己这种分辨血液的能力,而更惊讶于黑衣女子知人善用的压榨能力。 “黑衣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似乎,自己都还不知道她的名字,虽然出于本能他对黑衣姐姐有种恐惧,却怎么也不敢逃开。 “嗯?”黑衣女子闻言,只是声调一抬,便透露出某种威严,八字手势横过下巴,似乎思考了一会。 “就算你知道名字,也不能挽救你被奴役的下场。”璎珞杏眼一横,立刻打消他小小的造次。 “恩。”平哼,黑衣女子似乎心情大好,“我叫轩辕夜晨。” 那一夜,也许又是后世之谜,一个伟大的人物降生,纵然他后来建立了一个独立于人,神之外的另一族的王国,尽管百万妖物对他俯首称臣,但是,都不能磨灭那初生的王者被某个女人惨痛奴役的悲惨记忆。 是的,那个女人名叫轩辕夜晨,一个只要提起就能令众妖之王红袂冷颤不止的名字因而成为妖族禁忌名字的名字。 不过,那时候,还没有妖的概念。 红袂只是无法抗拒地做着类似猎犬的工作,一路引导两个不可一世的女人追寻红衣怪物。 “又被你转移了话题,果真狡猾!”璎珞愤愤不平地踹了路边的石头跟上甩了她很远的黑衣女子和忠犬,留下诸如此类“果然我这青春美好的美少女的命运便是被这刻薄狠毒的女人摧残么?”的怨言在夜风里飘散。 追踪多时,终于看到林中一处隐秘的地方,有个幽深的洞穴,借着月光,也不能看到里面的情况,推测洞穴很深,洞口只有半人高被茂盛的草丛遮挡。 仔细一看,草丛有被压倒过的痕迹,大概是先前追的几人进去了,也有可能是那怪物拖了无辜的人进去,总之,他们一路上没有看见季明灵泽。 如果人要进去,只能爬着进去。 “真麻烦。”显然璎珞并不喜欢爬着进去,轩辕夜晨也不喜欢,所以并不发话。 “璎珞,给我捉两只鸡来,烤了。”最终,轩辕夜晨发话,毫不客气地使役。 “莫非你要在怪物门口开烧烤会?”璎珞不客气地顶回去。 “你想进去?”二选一,山脚附近有村民,有养鸡,洞穴很窄,适合爬行。 璎珞几乎吐血。 自五年前,那次大战后,眼前的女人就开始变得古怪兼可怕,虽然她不能施展法术,但是却让所有人的都怕她。 “红袂,快去捉只鸡来。”转而欺负比她更弱小的生物。 “他留下,你去。”声音不紧不慢地重复,来自轩辕夜晨。 “可恶,就会奴役我。”美少女一抹热泪,潸然离去。 红袂无限感慨地看着璎珞奔波的身影,突然觉得她很可怜,不过,那隔着面纱传来的诡异感觉是什么?那种小鸡被蛇看上的感觉! 事实上,红袂的直觉准到出奇,那张黑纱之下的星眸确实盛满某种算计。 仔细一听,是令人汗毛倒竖的诸如此类言语。 “恩,蛇喜欢吃鸡,会不会也喜欢吃狐狸?” 红袂想哭! 山这么大,上哪找狐狸去! 动手清理鸡毛内脏,且不说璎珞的做事效率,单那不甚熟练的动作就让轩辕夜晨心中暗自叹气。 感受那种朽木不可雕也的目光,璎珞狠狠地瞪了回去,光说不做的人有啥资格批评我的手艺? 就看见黑衣女子轩辕夜晨翻转手腕,骨骼发出清脆的响声,隔着黑纱传来的胁迫感更加明显。 于是璎珞收回目光,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红袂在一边拿着小刀削就地取材的树枝,大的去树皮,削得光滑,小的整理成捆,圆形摆起,轩辕夜晨好整以暇地坐在草地上一块突出来的大石板上,整个过程轻松无比。 “用树枝把鸡穿上,就地烤。”她只需要下指令就好,果然是习惯了奴役人呢,在哪个时空都一样。 目光流转,这个千年以前的世界,和早已成为历史中名词的人物们,还有这个身体里半沉睡的灵魂,她是第一次,以苏夜晨的目光,来看待这个世界。 从某种意义上来,这个世界鸿蒙未开,还处于混沌中,具数千年后的红袂说,那时候,妖鬼修罗魔,都不知道自己的归属,单单地在这个世界流窜。 她是在那次神战后,来到这里的。 轩辕星瑟施展出令后世百思不得其解的单人六阵后,她昏迷不醒,身体内所有力量都消耗一空,刚回幽冥殿便再度沉睡不止。 就算偶尔醒来,也是拖着虚弱的身体为同在幽冥殿昏迷的龙帝灵泽疗伤。 那一刻,她心里在想什么,苏夜晨无法知道。 星瑟的心,她前世的心,连这个转世的她都看不透。 只是,那种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悲哀,却让她不能负荷。 幽冥殿,上下都笼罩着悲凉的气氛,她便随着星瑟的醒来睡去断断续续地看尽幽冥殿里的起落。 那时,因一场意外昏迷,灵魂仿佛脱离了身体,不受控制地沿着一条金色的河流上游飘去,最终落进这具身体里。 而本尊意识星瑟竟然也没有拒绝。 “已经伤到需要后世灵魂来支撑的地步了么?”虚空里,星瑟默默低语。 “不要用这种无奈而悲伤的口气说话啊!”夜晨大叫,人生,有什么事能值得自己的前世如此叹气?阴冷,偏执,善于诡计,可怕,不是来自后世人对她的评价么?做为一个拥有强大战力的女性,不是应该时刻充满自信且精神抖擞的么! 无数的悲伤,空虚,冷落地情感从她的四周涌上来,汹涌地包围夜晨的意识。 连同星瑟的记忆,一起涌了过来。 怨恨,同情,自责,希望死亡…… 夜晨紧咬牙齿,顽强地抵抗那些疯狂的情绪:“别过来,我尚不至于和我前世一样,要去承担那些不属于我的虚幻的东西。” “你也很顽强。”星瑟只是冷冷地站在虚空中,隔着金色的河流,冷冷地看她。 “毕竟是同一个灵魂。”回以一个自信的微笑,夜晨双手环胸,成防御姿势。 “那么,我过去了。”星瑟缓缓地沿河流而下。 “等等,你要去哪里?”夜晨想拉住她。 “别以为你现世的身体没了灵魂能撑过七天。”凉凉地抛下这句话,星瑟的意识随着河流飘远。 “……”难道她要? 事实上,便是如此,苏夜晨,轩辕星瑟的来世,横跨时间的河流,主宰前世的身体,而轩辕星瑟则去了她后世的身体。 可是,两者虽然是共有的一个灵魂,意识却如此的不同。 以致追随星瑟的使者们很容易就能感受到再次醒来的主人不同以往。 轩辕夜晨,轩辕星瑟与苏夜晨的融合体。 璎珞真怀疑先行的季明那堆人,鸡都在洞口烤了半天,也不见他们出现,莫非真的已经提前钻进那光滑的洞里了么? 油滋滋且美味的鸡已经开始泛出金黄的色泽看起来很美味的样子,红袂几乎可以感觉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无奈在两名可以堪比*的女人面前,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手里烤东西。 轩辕夜晨取过精巧的小刀,走到璎珞身边,提起她的手,捉到火堆上以不同的姿势在璎珞洁白的手腕上比划。 “你,你要做什么?”璎珞声音颤抖。 “我在想怎么割才能不让你失血过多而亡。” “……”就算你现在武艺全失不能动用法术脑中也该有些基本的常识吧,璎珞的心在抽搐,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小刀在自己美美的手腕上划出一道血痕,你还真下得了手! 一滴,两滴,三滴……喂喂,你到底要多少血才够!璎珞无声地抗拒着,显然轩辕夜晨已经无视于她的抗议,径直抬着她的手让大片的血滴落到烤好的鸡身上。 用神血做调料,烤出来的东西味道应该不差。 璎珞此时的思路已经转换成了这个女人真邪恶啊诸如此类。 红袂依旧发呆地看着烤鸡,一幅很想吃的样子,只是,眼光已经落到了鲜红的血液之上。 更鲜美,更能勾起心底深层欲望的鲜红,仿佛盛开的鲜花,慢慢地充斥他的视野。 身体本能地朝那抹鲜红扑了上去,嘴唇凑过去,大口大口的吮吸,仿佛百年干旱之后遭遇的雨霖。 “喂!”璎珞大声呵斥,怎么也不明白这看似乖乖的家伙居然凶性大发扑在她手腕上的伤口,本能地挥手甩开红袂。 “神血是这世上各界修行者的绝佳大补,不过是依本能行动而已。”轩辕夜晨轻轻地拨开红袂倒过来的身体,让他以优美的旋转姿势落在地上,毫不客气。 “我有不好的预感!”璎珞抽出丝带在手腕上缠绕几下,彻底杜绝血液外流,“莫非我们的血液能引出那怪物?”一脚粗暴地踢开爬过来的红袂。 “聪明!”轩辕夜晨应景地拍手鼓掌表示赞扬。 “之前那怪物袭击龙帝也是这个原因?”再踹红袂几脚,可怜那绝世倾城的妖媚脸庞顿时多了几个脚印,他仍不死心,本能朝她的手腕靠近。 “因为龙帝的神血比你更高级,你不用介意。” 请你不要擅自扭曲我话中的意思,好不好!璎珞吐血! ---------------------------------------------------------- 我想要些关于本文内容的书评呢~看官们请多赐教~万能书评让我米更新的动力~ 已经写了20w字哟,无论是批评或者建议,只要与内容有关,我都会很高兴,这样更新也会勤快~! 第二十四章 密林夜战 “请问,这就是你原本预料的结局吗?”璎珞全身戒备的靠在轩辕夜晨身后,目测将他们围了一层又一层的漆黑生物,个个龇牙咧嘴,绿目森森。 “我似乎忘记了,”轩辕夜晨说,“把血腥味在海中散布,引来的不是一只,而是一群鲨鱼。” 也就是说,你根本没考虑到用神血引出的是一只还是很多只同类怪物? 璎珞再度面部抽搐中。 “换句话说,神血的魅力大过这只怪物对周围地盘的震慑力,啧啧,你还挺有补品的价值嘛。” 请不要用主人的记忆,主人的知识,主人的声音说出那种她根本不会发出的讽刺语言! “目测,大约十多只吧,中型的。”璎珞有气无力地说道,虽然不知道星瑟和夜晨究竟交换了多少意识,此刻的自己却是无比的怀念那个冰冷少言的主人啊! “没关系,我看好你!”轩辕夜晨鼓励似地拍上她的肩膀,一手拖开呈昏迷状的红袂。 “话说得轻松,”璎珞飞出数道鹅黄丝带,打向那些畸形的怪兽,“拼命的可是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加油呢!”轩辕夜晨象征性地加了一句,璎珞身形一歪,果然出招如火上加油般猛烈。 “喂,喂,红袂,醒醒。”夜晨左拍右拍,毫不留情地打在那张妖娆妩媚的男人脸上。 “唔……”红袂*着,幽幽醒转,全身骨架如同散开了重装一样的酸痛,脸颊更是火辣辣地痛着,不过,身体仍然本能地朝打他的手咬去。 “……”我要灭了你!一记下直拳秒杀!夜晨甩甩被咬的左手,没有丝毫良心地看着红袂再度昏迷过去。 末了,再踹两脚。一点忙也帮不上。 早一步进入洞穴的季明在顺着光滑的道路一路匍匐前行后,终于到达一处两人高的潮湿开阔之地,借着法术火焰照亮所见,约十尺长宽,中间有堆乱石,中心有个平台,正卧着那红衣怪物,一脸戒备地看着他们。 “果然是它做的。”高瘦男子青叶指着怪物身侧的数具干枯的尸体,有四具喉咙被咬断,身体呈干枯装,面目扭曲,仿佛死之前承受了莫大痛苦,他们粗衣壮硕,看起来正是附近的居民。 而另一侧,同样是具尸体,不过已经有些日子了,尸身被啃得面目模糊,衣裳撕裂,一件白色的质量极好的内衬挂在上面,领口处绣了凤凰图腾。 “那是神族的!”面目清秀的男子冷碧惊呼,“它吃了一个神族!” “怪不得功力高深。”季明当下了然,这怪物和他们前几日所遇的大不一样,“现在它受了伤,正是我们铲除它的大好机会。” “上。”三人对看一眼,跃过去各自出击。 这三人,本是人类术士中不可多得的优秀术士,各种法术造诣已经到了相当高的地步,依他们才二三十的年岁,已经有如此修为,已经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红衣怪物负伤,但凭借着体内的神血赋予的力量,也不甘示弱,仰头挥起利爪迎击。 月色下,树影婆娑,人影晃动,灵活地穿梭于各种怪物的攻击中间。 大片大片的血液挥洒出来,鹅黄色的身影很快被淋成鲜红,不时有怪物被打飞,却仍顽固地朝璎珞扑去。 飞蛾扑火,大抵如此,为了难得的神血,怪物们都在拼命。 不过,比红衣怪物弱了很多,即使借着月光的清辉之力,怪物们的实力提高面对璎珞来说仍不堪一击。 “这是什么!”一个女声轻呼,顺着夜风传了过来。 正是后面赶来的碧嫣和灵泽。 他们从没看过人界有这样大规模的异动,本来是沿路追踪红衣怪物,路上耽搁了会,正好看到璎珞一个人对战怪群。 那月下的女子神采飞扬,自信满满地穿梭于庞大躯体的怪物中间,手中的丝带不断地变换方位凌厉狠绝地刺穿怪物的胸口。 “嗷!”一个人头熊身的怪物哀嚎一声飞出,正落在碧嫣的脚下。 人熊怪物顿了顿,从地上爬起,又要厮杀璎珞,却在风中隐隐闻到一股味道,转头,正见月下飘逸无比的灵泽站在那里。 嗷嗷,嗷嗷!人熊大叫,挥着巨掌朝灵泽攻取。 “啧啧,比你更高级的神血来了。”轩辕夜晨早就注意到碧嫣两人的到来,弹指提醒,果然应了人熊的呼唤,其余的怪物目标转向灵泽。 这些怪物显然对神血有莫名的执着,而本能告诉他们,灵泽的血不但比璎珞的高等,而且灵泽比璎珞更容易应付。 碧嫣拔剑,斩断人熊的大掌,招招不留情,不给他们还击的机会。 璎珞本无意杀它们,或许是来自神族天生的仁慈之心,又或者这些怪物只是目光涣散地依着本能在攻击她,她都没有像对付红衣怪物那样使出全力,眼见怪物转身攻击灵泽,不待夜晨出声,她也飞出数十道丝带,化为漫天牢笼,从天而降,钉在怪物脚下,阻止他们的进攻。 夜晨的目光转向灵泽,见他步伐略有些不稳,正欲呼叫让灵泽过去她身边安全处躲避,却身形一楞,所有的语言都被搁在嘴边说不出,身手异常灵活地拎了红袂离开原地。 “哄!”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利爪所及之处,草木枯萎,红衣怪物杀出洞中,相随而来的还有季明三人,皆已负伤,是被怪物急出洞口的风一并带了出来,在他们越战越艰难的时刻,那怪物大概闻到外面神血的味道,所以不顾正在对战的人类术士,急忙化为一团长形钻出洞穴。 夜晨震惊地看着身后,心跳不止,以她自己本来的身手,根本避不开那迅疾凶猛的一击,刚才那一瞬间,分明是来自星瑟本身的意识。 “小七,护好龙帝。”显然星瑟未对夜晨的乱来置于评语,但是此刻也不让夜晨的意识占据主导,转身面对红衣怪物。 灵泽的身体猛地一阵,那蒙面的黑衣女子声音在那一刻听起来与星瑟无二,却不敢肯定是不是她。 一听那声音,大概知道主人已经恢复往常,璎珞——小七顿时安心不少,作为神后的十二使者之一,她本不用把这些小怪放在眼中,只是要应付的是红衣怪物。 红衣怪物的目标是灵泽,此刻它身躯陡然膨胀数倍,比周遭的怪物更大地立在灵泽面前,一双蛇眼紧盯,两爪直刺灵泽的胸膛。 灵泽反射性地祭出“玄冰符”,在自己胸前布下防御,纵然身体不适和迎战,生为一名战将,却有不畏惧挑战的心性。 璎珞的系带及时地凌空划过,排成密布透风的丝墙。 碧嫣的长剑在红衣怪物身躯上划出一道深痕,火花四射。 两名女子虽然来路不同,却同心地为灵泽挡下致命一击,只是这怪物身体防御极高,很难有效地伤害它。 “借血一用。”星瑟迅速闪到灵泽身边,手里还拎着昏迷的红袂,手里的刀已经不由分说地割开灵泽的手指,动作快得不容许灵泽有丝毫反抗。 “起来!”一掌拍下,可怜的红袂再度醒转,身体本能地扑向灵泽出血的手指。 星瑟一面估算红袂摄取的神血数量,一面以掌压向红袂的后背。 红袂只觉得模模糊糊中,有强大的力量在身躯里散开,各种奇异的动作招式和法术都在脑中崩裂绽开不停地翻腾。 爆裂开来的知识不停地从他脑中晃过,从模糊到清晰,关于法术关于力量运行的法则,关于阵法,就连五年前被神后和使者们运用过的“六翼阵”的阵形步法都被映在了脑海中。 他大惊,身体不住的颤抖,月光正好透过树林射下,透出清晰的异形身影。 妖异的风从红袂身边吹起,流转盘旋,以红袂为中心,不停的流动,一时间飞沙走石。 离他最近的星瑟先稳住身形,顺手拉住飘摇不稳的灵泽。 黑纱上下翻动,陡然出现一张与碧嫣相似的脸,只是,那脸更稳重,更精致,更圣洁。 “星瑟。”灵泽喃喃出声,果然是她。 星瑟没有回应,只拉他退开越来越狂烈的风势范围。 黑纱落下,再度遮住那张脸,而星瑟始终没有表情地关注整个战局。 位于璎珞碧嫣之后,相对安全,受伤的季明三人也跌跌撞撞地加入他们,不甘落人之后。 自那一战后,灵泽几乎以为自己不能活着出幽冥殿。 和凤族损耗他人生命的禁术不同,龙族的禁术是以施术者本身寿元为代价,换取强大的力量。 龙族里再强大的人也不敢使用两次终极禁术,那几乎是等于自杀的行为。 却不知什么原因,他还活着,只留一口气,却虚弱得很,除了自身的精湛武艺,力量微弱得连最普通的人也可以杀死他。 如果不修养上百年,连走动也不能。 一年后,他恢复奇快,聪明如他,也知道有人相助,除了星瑟,不做第二人想,就算不能使用高级的法术,却也不至于一击就垮。 只是,却再也见不到她,使者们言语闪躲,并不相告,隐约中透出担忧的心情。 为什么,方才在茶肆里装做不认识地擦肩而过,连往日强大的气息也消失无踪。 灵泽反手拉住她,眼里装满询问。 既然装作不认识,现在何必救他。 黑纱覆面,看不到她的表情,传来她平稳的呼吸和心跳。 隔着一层纱,星瑟也能清楚地感受到灵泽内敛却光华的气韵,他本是出色的神祗,更何况在月色之下,更显飘逸灵雅。 为何救他? 是那次双双元神穿行宇宙中时感受到的安慰和直击心底的温暖关怀么? 还是那不能接受的爱恋? 这世界没有永恒,一旦定下目标,她便不允许自己中途转移。 在她想要的东西里,并不包括损害灵泽的一生。 她是沾满剧毒的女人,谁去招惹,谁便毒发攻心,越靠近她,越为她所伤。 想甩开灵泽的手,他不放,力道大得惊人,尽管其他人正打得难分难解,地动山摇,飞沙落石,剑影交错,两人固执地却交缠。 “我不会放开。”灵泽说道,目光是从来没有的坚毅,深邃的目光投过黑纱,仿佛要看进星瑟内心深处。 第二十五章 妖皇诞生 在认识灵泽的人心里,灵泽永远是温润如玉,清风柔和的男子,他不会有太激烈的反应,也不会有过高的欲望,他做事永远平稳妥帖如春风化雨,只要不牵扯上星瑟二字。 谁也不知道灵泽是怎样爱上星瑟的,对世人来说,这是个永远的谜,灵泽那样的男子,一定决定了,也会毫无犹豫地沿着定好的路走下去。 就像星瑟,一旦决定了她想要的,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她也要按照原定目标走下去,不回头。 某种程度上,两人都很像。 而悲哀的事,灵泽知道星瑟想要朱丹的爱,星瑟在面前从不掩饰。 如果是像以往一样不理睬他,他也最多是保持这样的心情走下去,但是星瑟显然在神战后背地里为他做了些事情。 说不清是什么,但是星瑟现在透露出来的战斗力,不比往昔,大有衰弱的趋势,从她的手上传来的力量波动已经很弱。 “如果真的不在意我,就不要在救了我后避而不见。如你以往的冷淡,否则,我无法再听到你的一声叹息后还能压抑自己。”灵泽说着。 又是一阵风吹过,露出星瑟略逃避的眼神。 她不敢直视那深情款款的眼神。 在跨越无数空间,游走无数寂寞后,才换来的真诚之心。 “主人,小心!”璎珞一声,拉回星瑟游走的思绪,红衣怪物正在吞噬那些怪物,以作为自己的力量来源,先前的伤口迅速痊愈,目标仍然是灵泽。 “时候到了。”星瑟轻叹,左手甩不去灵泽的箝制,右手甩出四道白光,正中打入季明,青叶,冷碧,碧嫣额头。 清凉的感觉从他们的额头扩散开来,脑中清晰地出现一个舞动的黑色身影,身体不自觉地凝聚力量与掌心,随着黑色身影的动作划出复杂的轨迹。 那四人联同璎珞红袂一起站成六芒星状,各划出属于自己的力量图纹,六个扇形图纹相接,拼凑成完整的圆形,闪耀着金色光芒的图纹旋转迸射道道金光,化为光柱织成的铁笼,困住红衣怪物。 此时,红衣怪物已经吞噬了所有同类,力量暴增,面对突来的光之牢笼,也不肯罢手,两爪化为利刃,朝光柱劈去。 纹丝不动。 六人维持着图纹的完整,也不敢轻动,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用出这强大的法术,可以捆缚那比之前更强大的怪物。 季明是第一次有这种体验,六个人的呼吸,心跳交织,逐渐会和,形成鼓点般有节奏的声音,他的眼睛闭以前更明亮,心灵比以前更透彻,周身充满力量,那些力量在身体内游走一次汇入脚下的金色图纹。 最终,力量越来越多地注入图纹,红衣怪物被困在光柱里,挣扎不已。 这是,六翼阵! 六个人脑海中闪过一道声音,来不及捉摸,便身体一颤,被一道逆袭的劲力抛洒出去。 随着图纹的碎裂,围困红衣怪物的光柱发出强烈的金光,直刺天空,一阵哀嚎响起,红衣怪物化为青烟,红衣落地,一切都消失在金芒之中。 众人狼狈地四处跌落,还沉浸在方才力量交融的震撼里。 星瑟走到怪物消失的地方,有一摊红衣铺在地上,掀开红衣,一条小小的红蛇盘在下面,朝星瑟吐着蛇信,蛇身下,隐约能看到几乎透明的四只小爪子。 她拾起那条蛇,走到红袂面前。 红袂就算跌倒在草地上,依然风情万种,头上多出两只毛茸茸的猫科动物的耳朵。 他在轻轻颤抖。 “它,是我同类?”红袂思路混乱。 星瑟没有言语,将蛇放进他的掌中,冰凉地感觉顿时让红袂冷静不少。 “你,究竟是谁?”他问,比起之前的轩辕星辰,虽然是同一个身躯,却不是同一个人,现在的女人让他自觉地想逃跑,来自动物的本能。 “本该默默承袭天地灵气,随时间流逝而修化人形,可惜两千神将的血让你们提前苏醒,却因着这突来的力量让你们的心性不完整,唯有你,独出于众,虽然心智不成熟,却比他们更多了分自我控制。我的真正身份,不方便告知,我依然是轩辕夜晨。”星瑟轻轻解释,“你们这样的种族,后世称为‘妖’,不同于神人之所在,我将庇佑你们种族的成长,然而我需要有人来代替我统领这鸿蒙之中的一族。” 那些话,只有红袂与她能听见,直接通过意识交流。 刚被灌输了强大的知识体系,红袂亦知道眼前的人身份不简单,突然觉得,跟着她也不错。 “似乎,是件有趣的事情。”红袂笑,眼眸流转,媚态百生,不亏为妖中之皇,凭借两名神祗——其中之一还是神界三大战将的血液,此刻他的力量已经不在星瑟的使者们之下,如果依照星瑟给他的法术知识与修行方式成长,未来的战力无可限量,“想我不过一介小妖,凭借运气得了你的相助,天地造化,果然玄妙。” “夜晨,我颇喜欢你呢。”俯身,朝星瑟的唇吻下,动作姿态依旧妖魅诡异。 “啊!啊!啊!!!” 分别来自璎珞的掌风,灵泽的手刀,和刚占领主导意识的轩辕夜晨的回旋踢! 纵然红袂再强大,依然避不过无论站力还是实战经验都比他高得多的三人连击。 可怜的妖皇,在他青葱朦胧的岁月里,在他初识人世的懵懂时代,依然是被蹂躏的对象。 “这样与我牵扯,好吗?”轩辕夜晨没良心地笑道,指着虽然口吐鲜血却仍盯着两人拉扯的手的碧嫣,那个长得如此眼熟的女子眼中翻滚的复杂情绪她一看便明了,那个少女分明爱恋着灵泽。 “你不是她。”灵泽神色微变,说道,放开她的手,转身扶起碧嫣,那细眉轻蹙的女子面若冷霜,轻轻拭去唇边殷红。 又退缩了吗?是他,还是她? 只在一瞬间,她的意识又回到身体中沉睡。 “是六翼阵啊。”季明与青叶冷碧相互扶持,抖抖索索地站起来,一并来到轩辕夜晨面前,“多谢相助。” 先前烤鸡的火堆经历一场剧烈的战斗,竟然还没有灭,七个人围火堆而坐,作为暂时的歇息,论时间,已经月过中天,春寒更冷,树枝在夜风里摇曳。 红袂依璎珞夜晨而坐,姿态慵懒妖娆,如无骨的猫儿般斜斜靠在璎珞肩上,无视璎珞咯咯作响的手腕转动声音。 似乎,已经被虐成习惯了。 “我是季明。”三名白衣男子中看似领导者的男人起身对黑衣女子抱拳,“我们是术士,正要赶往星山之山参加每年一次的‘星聚’,诸位看来也是各种高手,可是为此而来。” 从五年前那一战起,曾汇聚于星山的术士们便约定,每年聚于星山一次,共同切磋交流修行的心得,在这个各种法术修炼还未形成清晰流派的时代里,人类所接触的法术多是世代相传,由神族教导的简单法术,因此不像后世的门派纷杂,门界森严。 这种聚会被称为“星聚”,在星山之巅于每年的春末的举行,这种习惯甚至流传了几千年。 对于能亲眼看到最初的“星聚”,苏夜晨这个来自后世的意识自然兴致勃勃,她和星瑟虽是同一个灵魂,也在星瑟意识沉睡的时间内四处游走,纵然有星瑟的所有记忆和知识,却没有真实的经历过。 “我们不是术士。”璎珞一贯冷漠地回拒,她还有任务在身,自然没兴趣参加类似小儿把戏的法术聚会。 “这,”季明眉头皱起,“刚才我们六人所成的阵法,实在新奇,虽然不知道我们是如何使出的,但如果能广为天下术士所知,在神族隐居,怪物横出的时代,人类总能凭一己之力自保。” 一番话说得妥妥贴贴,不为自己打算,把天下苍生纳入胸中的气魄不仅令碧嫣对他另眼相看。 还以为只是个普通术士罢了。 “我们本是天下四处游历,有幸参加,多增长些见识,也不错呢。”碧嫣笑道,方才对灵泽与黑衣女子的牵扯的猜测此刻已经被季明那种广为天下善的说法吸引,“我是碧嫣,这是我的同伴,灵泽。” “竟然与神族龙帝同名,看来这位也是高人。”青叶听了倒有些欣喜,“阁下擅长水系法术?” 听闻璎珞有拒绝的意思,轩辕夜晨细眉微挑,隐隐带着一股杀气朝璎珞看去。 璎珞条件反射性地颤抖:“不过,我们此行正要进山,可以同行。” 恰好打断青叶对灵泽的问话。 “我是璎珞,这是姐姐轩辕夜晨,这个是……”顿了顿,手指戳红袂柔若无骨的肩膀,想用个合适贴切的词语来形容未来凄凉无比的红袂,这家伙的猫科耳朵还露在头上,没有收起来的意思。 “宠物兼奴隶的红袂。”轩辕夜晨干脆明了地介绍完那只懒妖。 “是,是。”三个大男人不住地擦汗,刚才布阵的时候,来自轩辕夜晨身边的璎珞和红袂都提供着最强大的力量来源,不可轻看,不过作为擅长抓重点的人类,一看便知那个从头到尾没怎么动手的轩辕夜晨才是最厉害的一个——驱使人最厉害的一个,有种天生的女王架势。 虽然失落地放开了拉着夜晨的手,灵泽的目光却始终看着这怪异的三人组,询问的目光落到璎珞身上。 如果刚才战斗时他没听错,还是星瑟的声音叫璎珞“小七”,看她刚才出手的架势与姿态,果然有十二使者的风格。 是小七么? 第二十六章 密林夜谈 “如果我没有记错,”少言的冷碧说道,隔着火堆和轩辕夜晨相对,“刚才阁下是用‘移魂’的方式让我们三人使出和神战时神后星瑟所用一样的招式。” 所谓移魂术,是指把一个人的短暂的记忆转移给其他的人,如果修为不是已臻化界,是不会那么轻松地用出这一招的,然而相比移魂术,刚才所用的法术更令季明三人关心,任何一个修行中人,对于能学到神族高级法术的机会,都不会放过。 轩辕夜晨轻点头。 “刚才我们所用的法术是什么,你们是怎么知道神族如此高级的法术的?如我所知,就算是古早以前教授人类法术的神族,也不会轻易把这种级别的法术尽数教出。”季明问道,如他所说,人类的法术最早来自神族的相传,从人类里选出资质较好的少年加以教导,分别传承神族的五大法术体系,作为人类保护自己所用。 最初的神族只教导了些初级的法术,随时光流转,人类自己研习新的法术,当人类逐渐能驱使能强大的力量时,神族又选出其中的佼佼者传授高一层的法术。 但是像这种被神后使用,并列于龙凤两族的禁忌级别的大招,人类是不敢妄想能够学得,就算知道怎么修行这两种法术,其身体灵魂也不足以负荷那些凝聚起来的力量,而传授他们法术的神将,显然级别还没高到可以解除禁忌法术。 光这两点,就说明眼前的人很可疑。 “这种级别?”夜晨反问,她脑中的记忆并没有显示,那是多了不得的法术,从星瑟以往的知识中,还有比刚才更高深的东西吧。 是的,纵然夜晨是星瑟的来世,她依然是法术方面的白痴。 “那不过是种阵式罢了。”璎珞解除一干人等的疑惑,“和人类术士凝聚自然之力使用各种法术,并没有本质性的区别,只不过按照某种特定的排列方式来驱使这些力量,就会让力量增加数倍或者数十倍。” 第一次接触这种名词,季明三人连同灵泽碧嫣都为之一楞。 术士们长年和各种怪物打交道,常常动辄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只是因为人类的体制相比神族实在太过虚弱,就算掌握了高级的法术,也常因身体不能符合而功亏一篑,如果能有种方式使人类在不损伤自身过多的情况提高攻击力,人类在各种战斗中想必也不会永远处于下风。 在亲身经历过与红衣怪物的战斗后,季明他们自然明白,只靠他们对付红衣怪物或者只靠璎珞碧嫣来对付,定是困难重重,不会像使用阵式这样轻松。 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灵泽的目光深锁在夜晨身上,不同于对星瑟的迷恋目光,而是更深的探究目光,他现在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一会是星瑟一会是个全然陌生的人,却凭着直觉认定,两者一定有很深的联系。 一说到阵式,夜晨大致明了,在二十一世纪的地球,在那个她生长了二十多年的世界,各种奇幻小说,东方玄幻,她自然是看了不少,七星八卦阵之类的东西也是能够从象征意义上去理解的。 象征意义,就是没看过猪走路,也吃过猪肉。 “类似行军布阵,两军对垒,如果只是兵力直接相交,不过是依靠数量定胜负,如果有计谋地迎敌,就可以制造出七万人覆灭八十万大军的效果。”轩辕夜晨浅浅的解释道。 季明三人眼中精光迸射,黑夜中在火光的反射下,亮晶晶。 “就如姐姐说的那样,所谓阵式,就是这样的原理,”璎珞显然是喜欢上这种传道授业解惑的感觉,大概是以往被星瑟说教,自己只能仰视她因此压抑了很久,“刚才的阵式是‘六翼阵’,分别由六个功力相差不多的施术者占据六个方向,依照六个不同的图样灌注力量,最后拼接成完整的力量法术阵,形成巨大的力量增幅。” “这种东西,显然适合群居动物人类来使用呢。”夜晨默默点头,开始佩服自己的前世。 “那张金色的圆形图纹被称为阵图,六个人加阵图形成的力量共同体是为法阵,站位和姿势,就是阵法。”璎珞继续解说,不意外地看到季明三人外加碧嫣一脸晕乎乎的表情,让她心中装满成就感,遂想到,自己第一次跟随主人星瑟学习法阵时,也是如此被她耍弄着用近乎高山仰止的表情外加崇拜的汹涌澎湃的心情注视星瑟吧。 果然是同一个灵魂! 所谓仰望,就是利用他人的愚昧来达到的非身高差距下的高度差异。 星瑟偶而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呢,璎珞点头,虽然当时的自己不明白,而现在却明白得想一掌拍死自己。 十二使者一同用白痴样的目光仰望金光闪闪如救世主般的星瑟必定很搞笑。 璎珞严重怀疑星瑟用黑纱覆面是为了掩饰她快憋出内伤的暗笑。 十一淘气惹怒星瑟而被她当众打屁股之后,十一就在也不敢再星瑟面前造次。 伤的不是身体,是自尊。 星瑟是抓住弱点善加利用的高手。 随着远处一声鸡鸣,阳光从林中洒下,驱除春寒,碧绿的小草上晨露晶莹,看起来如散落一地的钻石。 璎珞显然是津津有味地给六个人上了生动的一课,直到天明,依然很有精神的样子。 季明三人初接触新事物,年轻人的好奇心占了上风,目不转睛地看璎珞说了一夜。 碧嫣与灵泽也很有精神地准备跟着一群人返回原路,沿山路上山。 看起,都是很适合挑灯夜战的家伙。 夜晨何尝不是那样的人呢,只是,她苦笑,这个身体实在衰弱,常常让她精神不济,走一段路就要歇息一些时候,还眼皮打架,瞌睡得很。 璎珞解释为贸然使用移魂术,伤了元神,所以需要休息。 为什么,在这种虚弱的时刻,还要来到人间,甚至不惜把后世的灵魂唤来支撑这个身体。 夜晨一边模模糊糊地随大众移动脚步移动,一边思考这个问题,然而无论怎么呼唤,星瑟也不出来解答这个问题。 一个趔趄,脚下生生的疼了起来,脑筋一片空白,似乎踢到了路边的石头。 “姐姐!”璎珞一声惊呼,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向前倾倒。 山风骤起,呼呼地从山脚卷起,带着树叶吹上来。 夜晨的眼睛微微睁开,透过黑纱的花纹,远远看去,远处一片碧绿,大片的碧草在风中起伏,如海洋的波浪,晨光中染了朝阳的金色,颇有半江瑟瑟半江红的秀美,只是,那是草所形成的海洋。 还有那一块如巨大横卧地面的蓝宝石的星湖,也在阳光下,展示不同的面貌,水面清澈,平稳如镜,倒映天上掠过的大片打片的白云。 一行人沿着上山的青石路盘旋上去,路边是各种色彩缤纷的小花,仰头看去,前面的人白衣飘飘,被山风卷起飘逸的弧度。 白天的星山,和夜晚的神秘恐怖,截然不同。 真美。 夜晨一边稳住身体,一边举目仰望,葱茏的山体,四处张扬夏初的热闹,和几千年后,别无二致。 故人何处去,青山依旧。 她突然想到这样的字句。 世间繁华总有落幕,眼前的神祗也会从历史中消失,可是,星山,却会永远伫立在这里,俯视人间变迁,受人膜拜。 明明知道不过是因神战成名的普通的高山,心中仍升起一股说不清的崇敬之情。 山巅隐没在悠悠白云中,山体险峻云雾缭绕,果然是带着脱离世俗的雄伟。 那是种横越千年的豪情啊! 当年,三位无上的神祗在这里对抗天地间至强的敌人,尽管后来的后来,在史书没有记载的后来,悲剧就那样发生,却不能磨灭那时豪情万丈的一战。 “来。”灵泽朝她伸出手,指尖圆润光滑,指节有力。 夜晨一楞。 灵泽已经俯身抓住夜晨的手,力道往上一带,身子一翻,眨眼之间,他已经背起了夜晨。 不顾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灵泽带着夜晨稳稳地踏着大青石的路面,走到了最前方,把一队人甩在身后二十米处。 红袂身子一闪,想去拦下这不合常理的一幕,璎珞却两手微翻,稳稳拉住走在身后的红袂和碧嫣。 “他们两人是旧识。”淡淡抛下这句,璎珞转头看着这两名出色的男女。 红袂这时略略显出些不安,露出仿佛被主人遗弃的小狗般的可怜眼神,而碧嫣则直接避开她的探视,转头看脚下的小花小草。 “我有些累,暂时休息会。”璎珞说完,也不顾季明三人,便在路边停留。 尽管和灵泽不熟,夜晨也不想放弃可以节约体力的机会,在她的意识里,星瑟应当是和这神祗有关联的。 她静静地趴在灵泽背后,闭上眼睛小寐。 灵泽虽然不能使用较强的法术,但身为战将的体力还在,背着她,也不觉得重。 一步一步地,顺着青石路而上,眼界更加开阔。 太阳从东边升起,光耀大地,天地万物,生机勃勃。 “为什么?”夜晨问,隔着衣料,隐隐传来那人身上的温度,还有淡淡的,如香草般的体香。“我以为,你们只是单纯的敌人。” “我们?敌人?”灵泽不懂她所说的意思,反问。 “你和星瑟,在后世流传,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第二十七章 青石山路 有一段时间的沉默,在灵泽听过那些话后。 他低着头,一步一步地向上,平稳地心跳传过来,似乎带着令人温暖的力量,让夜晨觉得一向冰冷的身躯也开始暖和起来。 光滑柔顺的衣料之下,是结实有力的肌肉,精悍的感觉符合夜晨对战将的感觉。 夜晨无力地伏在他的背上,总觉得是什么地方出错了。 “虽然这身体应该是星瑟的,你呢,从何而来。”灵泽低低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因为夜晨的头伏在他耳边的缘故,听起来约略有些模糊。 “我啊,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而来,本来只是……” 夜晨滔滔不绝地说着,她从来没有对一个雄性生物说这么多话,也不知道灵泽听懂了几分,却能感觉这男子的那颗温润玲珑的心。 “没关系,我听得懂,”似乎在安慰她,灵泽答到,“我和星瑟一起在那个名为地球的地方看过你。” 灵泽想起那次,星瑟元神离体,他借助小六的力量追寻而去。 当时星瑟站在他身边,目光落在人群中那鹤立鸡群的女子身上,跟星瑟长得一样,眉宇之间却充满自信。 星瑟满心苦痛地站在那里,并不知她在想什么。 她兀自笑着,眼角有泪光:“我是人啊,众生间最卑微的人类种族啊,当然会有死的那一天。” 灵泽的心如千万刀割。 “恩,我想起来了,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夜晨答道,语气一软,低低地说到,“摊上这么一个上天入地把神族弄得一团大乱的前世,还真是……” 微热的气息呼在灵泽颈边,让他身体微微一颤。 “为什么呢,看你今日的举动,不像以后说的那样,你们是敌人。”夜晨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是谁告诉你的,我们,不会成为敌人的,我,永远不会伤害她的。”灵泽语气坚定,仿佛许下什么誓言一样。 “恩,是谁呢?”夜晨想起自己当初误闯“龙眠谷”时,遇到的那个温柔雅致的男子,想起当时的情景,面对这样的灵泽,她实在说不出口:正是千年后的你,亲口告诉我的。 “不记得也不要紧,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伤害她,便是。”灵泽说。 搭在自己肩上的两只手臂有力的缩紧,夜晨用力地抱住他的脖子,低声说道:“为什么呢,你对她这么好,为什么,后来的一切,会成那样。” “你刚才提到,星瑟的意识在沉睡,有时才会出现,她,究竟出了什么事。”想到她判若两人的表现,灵泽问到。 “因为……”夜晨没有说完,这身体实在太衰弱,过度的运动和使用法术都会导致她的力竭,沉沉地瞌睡占了上风,也许是后来星瑟的意识把她压了下去。 灵泽在那一瞬间感觉背上的人不一样了。 清风吹过,夜晨长长的头发抚过他的脸颊,夹着苹果般的清新香味。 “星瑟?”灵泽试探性地问道。 背后的人没有出声,呼吸均匀,冷冷地气息打在他耳边,暧昧疏离。 灵泽知道,现在占据主导意识的是星瑟,那种冷冷的疏离感觉,只有星瑟才能运用这么自然,夜晨也许看起来高傲不可亲近,但是交谈过后,却能知道那不过是她的保护色。 “为什么,你会这么虚弱?”他问。 依旧没有回答,星瑟也只是软软地趴在他肩上,两人,是第一次这么靠近,如果不是她力气太小,一定挣脱了开去。 “人界危险,你,想做什么。”灵泽在问,脚步未停,两旁的景物飞速地后退。 “灵泽……”星瑟轻轻说,“你实在不用对我这么好。” 他的身子一楞,几秒过后,又恢复常态。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相顾无言。 还好星瑟看不到他的眼神,只能无言。 先前夜晨紧紧搂着灵泽的手也慢慢地松了开来,洁白如玉的指节轻轻地扣在他有力的肩膀上。 这样一步一步,步伐虽轻,心里却很沉重。 青石的路沿着山势盘旋,没于粼粼陡峭的巨块岩石中,直上天际。 这上山的路,是如此坎坷。 星瑟伏在他肩上,心思翻涌。 山路延绵不绝,仿佛她轮回不止的生命,朱丹,是她众多生命里唯一的斑斓色彩,灵泽,是无尽冰冷中的唯一温暖。 她的眼睛睁着。 天上大朵大朵的云彩掠过,在澄澈的眼里投下阴影。 耳边时有虫鸣声,显得山林更加幽静。 还有平稳律动的心跳声,从那具精悍的身体里传出。 他们就像世间最普通的两个人,踏着青石阶梯,一步一步走向接近象征终结的山巅。 什么也不想,不去思考往后的路要怎么样,不去思考她毅然决然执行谋划多时的计谋时,那寂寞那牵扯的心情。 就这样,一片空白的,看山路蜿蜒,看清泉宛转,看层林青翠。 她想暂时的忘却自己的来意,抛开一切,端看风云闲散的恬淡。 就像这样的,在路边短暂的小憩片刻。 她微微闭上眼,灵泽的身体很温暖,清雅的气息将她慢慢包围。 似乎可以放松地休息…… 手指紧紧地扣了起来,突来的力道让灵泽略停步伐。 “就在这里,小停片刻。”幽幽地声音传来,那无力的感觉牵惹得灵泽转头。 凉凉地手覆上他的眼睛,冰凉的感觉一路滑到心底。 星瑟的身体微微颤抖,两手穿过他飞扬柔顺的发丝,越过耳际,轻轻扣上他的眼。 “就这样,不要回头……” 为什么要救他? 在神战之后,星瑟问自己。 幽冥殿中,屏退众人,她站在黑色的床幔前,看着昏睡中的灵泽。 当日,他是这样看着我的吗?是什么样的力量驱使他逆转元神寻找她游离的元神? 穿梭众多时空,遨游于时间河流,逆流顺流,寻找到她。 在那容易魅惑人心的空间里,他依然找到了她。 这样的你,躺在这里,不能动,在两次使用禁术后,还能活着的,你是第一个。 就算你能清醒过来,也只能躺在这里,不能听,不能看,不能言语,什么都无法感受,只能活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中,没有一丝温暖,没有一丝光明。 你便要如此牺牲自己? 我却不允许。 小七数次劝我不要将力量用于救你,因为朱丹,已经对我有了戒备,他渴望比浊明更强大。 但我,不愿意欠你。 你当是如此美好的神祗,完整地走过你美满幸福的一生。 希望,我能补偿你。 我明知,动用元神的力量为你重续一个生命力,会让我衰弱。 但是,我和朱丹之间不需要你来牺牲。 为何,心中浮起的是,你我穿行宇宙,漫天星晨化为花雨的那一刻。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散发出金红的光芒,燃烧尽最后的一刻,又落入大地之中。 夜晨幽幽醒转,见季明三人组,璎珞红袂碧嫣都站在草地上,静静地看着自己。 居然,睡了一天,也不知是什么时刻了。 精神比白天好了些,她扫视周围的环境。 他们身处由一圈巨石围成的大圆中,脚下是浅浅的草地,巨石中又以中型石块围了同心圆,有许多穿白衣的人靠着石块席地而坐,打扮和季明他们无太多区别,似乎是术士,中型石块围成的圆中,又有大约半径三丈的圆形石板,比地面高出三尺。 巨石搭成门状,有点类似于英国的“巨石阵”,夜晨就依靠在一块石柱上睡觉,身上斜搭了一件淡蓝的外袍。 举目四望,巨石阵后面是一片开阔的天然广场,由白色的岩石拼成,四周还排了些较小的长方形石座,看起来像人工打磨出来的。 更远一点,是茂密的树林,却看不到白天那样壮阔的山体密林了。 已经到了山巅。 月亮挂在树梢,树影照旧横斜,夕晖散尽后,渲染出属于夜的宁静。 这夜,没有昨晚在茶肆的热闹,只有一群围坐石台的术士低声的虔诚地吟诵奇妙的咒语。 像在寺庙里看过的那些法会。 夜晨颇感兴趣,不知道接下来会出现什么。 她用来覆面的黑纱很奇怪,镂刻了些植物的枝叶藤蔓的花纹,却不会挡住视线,即使是黑纱,在黑夜里也能清楚地看见眼前的事物。 不过,夜晨没有兴趣来研究黑纱的本质,她只觉得在术士们的吟诵声中,精神异常的好。 相比夜晨和璎珞的轻松,红袂一脸兴致缺缺地软在她身边,一同坐着观看术士们的“星聚”。 碧嫣和灵泽也随着坐了下来,季明为他们递上茶水果品,看得出来,这五个人是得到他们的重要关注的。 碧嫣那张俏脸上没有表情,一路行来,也没说什么话,但璎珞显然把她当成了小妹妹在照顾,举止之间,也颇为关照。 灵泽坐在碧嫣旁边,碧嫣另一边按顺序排坐的是红袂,夜晨,璎珞。 不一会,术士们停止吟诵咒语,一名白袍紫领胸口绣了紫色龙纹的须发花白的长胡子老者登上中间宽阔的石台,颇有气势地挥袖,周围顿时安静得只能听见从来不分场合一顿乱叫到天亮的虫鸣。 第二十八章 星聚(一) “本年度,第五次星山聚会,为祭祀那场挽救整个人类于危难的神族之战争……”如同一般表演性质的节目,总会有一个年长的或者一个有气势的人站出来主持,一开场就会有的长篇大论,不外乎是对主题人物的歌功颂德和对主题战争的总体评价。 夜晨暗暗转头看灵泽,不晓得作为当事人之一隐姓埋名地坐于观众席看别人对他的行为褒奖颂扬时有什么感想。 她以前也来过星山,背着同伴和随茨偷偷地去看过,但那是很多年以后的未来,仪式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每年一次的小型祭祀成了象征性的节目演出,由普通的草根术士们参与,每十年一次的大型术士聚会被称为大星聚,参与的对象则上升到了国王皇帝各国大祭司这样的身份。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祭祀仪式,演变千年,最后也成了身份与地位的象征。 在那个众国纷立的时代,就算各国之间的势力纷争再剧烈,星山也是独立于所有统治者管辖之外的。 星山特别行政自治区? 想到这个打趣的名词,思绪又回到了以往的种种生活上,不知道他们可好,星瑟把她的意识召唤了过来,也不知那身体是昏迷还是暂时由星瑟在控制? 如果是后者,她暗笑,那些朋友们一定被她性格的转变吓了一大跳,毕竟星瑟可不是那种会浪费唇舌和人解释的人。 不过,他一定会明白的吧。 想到那个人,又是一阵感叹。 心里一阵酸楚。 “朱丹那家伙,当日之所以能成光阵,还不是因为有神后的秘药。”璎珞愤愤不平地声音突然打断她的思路。 “恩?”她问,一个字就足以说明疑惑,当能一个字就问清时,夜晨绝对不会多说。 “现在正在举行的第一祭,是祭祀歌颂当时神主朱丹的伟大庇护。”季明出声解释,“不可否认,如果不是他的及时赶到和两千神将的性命牺牲,我们绝对不能还活着祭祀他。”在人类眼中看来,他们只相信眼见的绝对权威,就算是璎珞的质疑对他们来说也是大补敬,害怕璎珞的话引起公愤,季明慌忙把她的话带了过去。 中央的圆台上,数十名白袍的男性术士阵列成六芒星状,祭出火焰法术,于半空中汇聚成燃烧的凤凰模样,和当日朱丹的元神样别无二致。 燃烧的凤凰。 “以凤凰,象征权利的主宰,所有人对它叩拜,示意我们会永远追随神主的脚步而行,永远忠诚。”青叶说道,“现在台上的是红族,他们的法术即来自与神主一样的凤族的传承。” 红族?夜晨这才注意到那些男性术士的白袍胸口上绣有红色的凤凰图样。 脑中逐渐浮现一段关于红族的知识,来自星瑟的意识。 在古早以前,浊明还在的时候,他命各级神祗降临人界,教导有资质才能的人修习法术。 那时的神祗,按照自身元神的凝结性质和擅长的五种元素,分列为五大族——如果不算星瑟那奇特的一脉。 朱丹来自凤族,灵泽是龙族,其余的三族在第一次神战后为朱丹歼灭,名称亦不可考。 学习凤族火焰法术的自称红族,他们群居于某处,法术世代相传,逐渐成一体系,修习龙族水系法术的为青族,其他的还有金族,碧族,黑族,各成一脉,分居各地,为当地有威望或有权势的城主效力。 说是城主,就是在这个时代掌管一方的人类,因为朱丹的直接统治,人界没有王,只依照地域的划分,由城主管领,定期向神族朝贡。 而各族术士并不是不可修行两种以上的法术,多半要看天赋,随着朱丹的强大,红族的人也逐渐壮大,学习红族法术的人也越来越多,而这世间,能同时修行五种法术的几乎没有,就连公认的术士中的天才季明青叶,也只能修行最多三种法术。 仪式进行到第二祭,以龙帝灵泽为歌颂对象,一些白袍胸口绣了淡蓝色龙纹的术士们在圆台上祭起了水术,飞扬的水滴凌空汇聚成一尾白龙,也是灵泽当日以元神现身云端的模样。 灵泽面无表情地看着,仿佛那些事情都与他无关。 “喏,这位龙帝才是全程依照自身实力参与神战的英雄,做人,就应该这样,低调再低调,千万别学朱丹那只花孔雀。”璎珞隔着夜晨一手拎过懒洋洋的红袂,耳提面命地教育到,“四处留情那不叫潇洒,那叫对自己的魅力没信心,所以才要通过别人来印证。” 众人皆笑,红袂习惯性地抬起后脚爪抓耳朵。 果然,红袂这位后世的妖皇举止不像其他妖孽那般风流无数是得益于璎珞的早期教诲么? 话说,这位七使者璎珞是最看不惯四处留情的雄性动物,一有机会,就对红袂展开男人要专情的教育。 原本浓重的星聚气氛硬是让璎珞弄成评论大会。 还好,除了季明三人脸部微有些抽搐以外,其他的人的注意力仍停留在星聚盛典上。 实际上,夜晨便是抱着看表演的心态看那些面貌怪异的术士们表演着祭祀节目。 也许是早期的术士于人间的地位并不高,多是些漂泊流离之士,所以大多偏向瘦削古怪的模样,在月光之下,投射骨瘦如柴的剪影。 还是我家凤逐月有气质啊!不仅美美地赞叹一句。 夜晨一时有些心闷,因为又想到了那个几千年后的男人。 那个私生活自律到几乎和修道士苦行僧一样的如月华般的绝世男人,比她还美,比世间的任何人都美,那个不苟言笑甚至吝于给她一个微笑的男人。 不知道他会不会担心现在的她? 一定不会吧,如果知道现在掌控苏夜晨身体的是千年前的神祗,以他凤国祭司的身份,早该跪拜来了才是。 不,不会跪拜,那男人可不会对任何人下跪,孤傲清绝之极。 为什么,前世后世爱上的人,都是一个大挑战? 她开始怀疑这个共有的灵魂是不是潜藏得有受虐的因子。 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隐隐感受到什么人饱含怨恨的目光。 眨眼,所有的东西再度清明,对上碧嫣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 不可否认,碧嫣真的是个美人,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娇艳欲滴的柔软红唇,乌黑柔亮的长发,一身浅绿打扮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清新如垂柳的气质。 如果没有看错,碧嫣看着她的眸子中竟然带了些怨恨。 呃?传说中的三角恋? 碧嫣突然起身,向后快步跑去。 浅绿的人影横穿众人身后的巨大白色广场,身影直直没入林中。 按捺下灵泽欲动的身体,璎珞只身追去。 谁也没在意这样的小插曲。 鹅黄的女子一路追去,横倒的草木给她指出一条路,通往那个伏在粗大树干上哭泣的浅绿女子。 “碧嫣……”璎珞怔怔地,不知怎么劝她,印像中,这女子还只是当初那个一心守候在灵泽身边等待他苏醒的纯真少女。 五年的时间,对神族来说,不过须臾,却是人类少女成人的重要时刻。 碧嫣的肩膀微微颤抖,有哽咽抽泣之声。 “怎么可以,仗势着你们是神族,便欺负我着孤立无援的弱小女子?”她低低责备,中气不足,饱含怨恨,却显得有几分可爱。 “你认为……”璎珞楞了下,使者们从小跟随在星瑟身边,自然一切以星瑟为重,其余的,顾忌也不大多。 “不是么?星瑟是神主的妻子吧?你们便任由她与灵泽往来?”碧嫣十三岁之前,是跟随人类群居,所有的道德观念,也在那之前形成。 对于人来说,夫妻之间互相尊重,妻子以夫为重,相扶到老,决不背叛。 因此星瑟的身份,成了碧嫣心中的刺,如果星瑟不是神后,她甘愿退让,和灵泽相处这么久,她心知肚明,灵泽的身在她身边,心却在九霄之上。 “妻子?”璎珞苦笑,这才想起神族和人类对于妻子的含义并不一样,人类要求的自己女性伴侣忠贞,是因为以后的生命要一起渡过,但是对神族来说,定义却不同。 “碧嫣,你要知道,我们神族,对婚姻的看法,和你们,是不一样的。”璎珞长叹一口气,各种原因娓娓道来,“神族,自出生就的天独厚拥有诸般神奇强大的操控天地的力量,而这力量,却是有代价的。” “嗯?”碧嫣转头,鼻子还有些微红,眼中波光潋滟。 “灵泽没有告诉你么?” “什么?”碧嫣眼中一片茫然,感觉到自己似乎会听到什么秘密。 “神族之间,不会有真正的婚姻,如果神族之人互许终身,便会遭遇力量全失,化为人族的危险,一旦为人,便弱小无力,最终沦为尘埃。”璎珞淡淡地说道,眼中一片平静,“所以,我们可以爱人,却不能过于亲密。”考虑到碧嫣年纪还小,亲密的尺度,璎珞也隐没没有说出来。 神族之间,不同族不能交媾,否则两方的力量都会丧失,就算是同族婚姻,也不会生产下具有血缘的一代,以血传承,只有人间众生。 而原本是维系种族繁衍的婚姻制度,以忠贞来要求的婚姻的意义对于神族来说,不过是名义上的东西。 只有这种名义,可以让朱丹得到星瑟的支持从而获取中庭的兵力,让朱丹一扫其他散乱的四族,登上神主的宝座。 在神界,这早不是秘密,所以朱丹宠爱的女神,皆出自凤族,星瑟也从不出手干预。 “但是,我分明听说,朱丹深爱神后。”碧嫣反驳到,多年前初见朱丹时,他眼中溢满的深情还令她感动至今。 “那人说的每一个字,你都不要去相信。”璎珞直视碧嫣的眼眸,让碧嫣看到她说这话时的强烈警告意味。 “他是你们主人的丈夫!”底气有些不足,碧嫣喃喃反驳到。 “我们从来不承认!”一说到这里,璎珞的指节咯咯做响,看得出她在深深的压抑什么,“朱丹娶的,只是权势。” 第二十九章 星聚(二) “所以使者们集体违抗神主?”惊讶于神族内部纷繁错杂的关系,碧嫣指责到,“所以你们有意制造神后与灵泽相遇的机会?” “我们并非有意,”璎珞直觉地否认,“来星山时,并不知道你们也在。事实上,这次来人界,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碧嫣无力地看着她,想反驳却没有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自己这种不甘心的心情。 “幽冥殿独立于神族之外,我们有自己管辖的事物,也必须约束这种不同于神族人族的力量。” 碧嫣自然是不知道幽冥殿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在龙殿听使臣们提起,也只当是星瑟居住的地方。 “虽然身为神后,是的,那个名义上站在朱丹身边的女神,但是主人大部分时间要用来整理管治幽冥殿。” “那是,什么地方?”第一次,对灵泽以外的事情产生了兴趣。 “恩,人死后,会去的地方。”对人类来说,没人知道自己死后会发生什么事,后世的种种传说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成形,这是个孕育各种神话传说的时代,“上次神战,我们转移了大部分的破坏力进入幽冥殿和神族所在的空间,因此导致了我们那里的混乱,逃出了很多力量强大的恶灵。” “恶灵?” “人死之后,如果心有怨怼,久不能散,就会导致灵魂——人死之后形成的力量体,我们称灵魂或者魂魄变质纠缠诸多杂念一身,而演化成具有强大破坏力的恶灵。他们没有实体,却能轻易地依附于人类身上,使得原本性情温和的人变得杀戮嗜血,实际上,这次逃出的恶灵数量真的不算少。”一想到这个任务,璎珞又是一阵头痛,幽冥殿暗中派遣了不少阴司冥将,顾忌着不能惊扰人类,于是也没捉回多少潜藏的恶灵。 “你是说,”碧嫣的思路相当灵活,撇开她身为人类的情感丰富这一点来说,从她在隐龙殿得益于使臣们的武艺法术指点来看,已经具备成为使者的基本能力,只是,太年轻,“因为他们的依附,会使得原本温和的人类性情大变?他们,是不是黑呼呼地像雾一样?” “正是,你见过?”璎珞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昨夜追那红衣妖物,中途遇见,所以我们才耽搁了时间。我跟灵泽……一直在调查最近的几起怪事,听你这样说,一定是恶灵所为。在离星山不远的小镇,陆续发生几起失踪村民事件,我们一路追踪,发现有的人……” “有的人杀了一起失踪的人,最后撕裂自己的腹部,掏出内脏而死?”璎珞接口,毫不意外。 “是的!”想起那几幕惊人的画面,碧嫣的脸色隐隐泛白,语气也带上几分痛苦,“我们本来以为是他因个人恩怨绑走了同村的人,结果……” “恶灵寄居人体,却不能承受人类自身清气,痛苦难当,浊气聚在腹部,因此只能扯开身体逃出。但是,久不寄居人体,却会让他们魂形消散。” 碧嫣震惊地看璎珞,一想到这些画面还会无止境地重演,便为人类同伴们担心不已:“怎么才能捉回他们?” 璎珞了然地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冷静:“除非有来自幽冥殿的力量,普通的人类术士拿他们没办法的,那些千年的恶灵,就算是神族,除了十二使臣那种级别的战将,也只会被恶灵们当作粮食吞噬。”神族于天地间纯净的力量中诞生,他们本就是最纯净的能量体,放在同时能量体的恶灵眼中,无异一顿美餐。 “难道,我只能眼睁睁地看这一切发生?”碧嫣问。 璎珞沉默了半响,思考了些时间,拿出一只淡黄色透明小巧的瓶子放进碧嫣手里:“如果看到那些东西,你便打开这个瓶子,如果我没来,我的同伴会来捕捉他们回去。” 碧嫣细看,小巧的雨滴状瓶身,半透明,里面盛着淡黄的液体,瓶盖上有颗金黄的猫眼石被精雕细琢的莲花托起,十分可爱。 “碧嫣,”璎珞牵起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到,“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是跟随于灵泽身边为情所牵扯的女子,如果没有去处,便来找我,我很喜欢你,幽冥殿里那种四处追捕的刺激生活,也许你会喜欢,你的心性比天还高,定不困于凡俗之间,脱离人族轮回的宿命,便是入幽冥殿成为阴司冥将。” “却不是要你向主人臣服,我们所有的人,都希望她能摆脱自身负荷的负面情绪,而我希望你,跳脱轮回,以不灭的纯净灵魂和大家一起守护世间。幽冥殿里,大部分都是来自人类死后的灵魂,他们成为承受天命的幽冥战将,也许,见到他们,你会明白。” 碧嫣低头,手指摩挲着瓶子,不再言语。 璎珞知道余下的都要她去想通,也不多说,正要转身,却听得广场那边乱哄哄的一团,火光水势冲天,映得那边的天空都红了一半。 林间有人飞奔而来,正是红袂。 “璎珞,出事了,夜晨在星聚上被一团黑色的影子带走了。”他身子一落地,便急急说道,“灵泽去追了,他让我来找你。” 好难受,就像乘上了云霄飞车,以极高的速度在林中奔驰,而五脏六腑混乱的绞到了一块,又像坐上了没有安装弹簧毫无延展性的马车颠簸在崎岖的山路颠簸。 夜晨从来没有经历这种事情——指被人当成货物一般提在手里穿越森林,而身体的正主也不知做什么去了,半点反应也没。 真够——丢脸! 这种颠簸的折腾直到她被丢在冒着寒气的朝天洞口边。 朝天洞口,就是那种口朝上,下面不知道有多深的大洞。 目测,直径约为三人高,里面不停地有寒气扩散出来,冰凉。 洞口长了几颗参天大树,浓密的枝叶从天空和四方遮住了洞口,不易被人发觉——正是月黑风高杀人越货毁尸灭迹的大好地点。 她两腿交叉的跌坐在洞口,一手撑地,一手护胸,小心翼翼地挪开身子,心知离洞边越远越好。 再次整理思绪。 小美女碧嫣出走进了森林,璎珞拦住灵泽本着同为女性好说话的原则前去安慰碧嫣,红袂依旧懒趴趴地如趴趴熊一样叠靠在她身边,数度踹不开,灵泽则“专注”地看星聚仪式——盯着在看,眼神却找不到聚焦的那种。 后来,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黑色的衣袖里滑了出来。 似乎,是只淡蓝色的小瓶子,半透明的磨砂质感,浮刻了些天蓝的莲一样的花纹,瓶盖处是一颗小小的蓝宝石,镶嵌在古怪咒语图纹之中。 应该是星瑟一直随身带着的东西,因为夜晨对这个瓶子一点印象也没,四分之一巴掌大小,圆形,里面装着天蓝色的光点,类似于萤火虫在晚上的光亮。 她俯身去拾,刚拿到掌中,就有一道劲风迎面扑来,然后一只强有力的漆黑爪子将她拎了起来。 原本应该举行的星聚骤然停了下来,身后火光飞舞,水柱乱喷,夹杂着术士们怪异的念咒声音。 很没面子吧,在术士聚会的大本营,竟然发生了妖怪抢人的事件。 目光扫视完了周遭环境,很快又落到劫掠她的“人”身上。 那“人”仿佛裹在一团浓浓的黑雾里,只留出惨绿扭曲的人类脸孔,鬼魅森森,月光之下,并无影子。 呃?见鬼了? 夜晨心里暗惊,跟着璎珞追踪了几次幽冥殿里逃出的恶灵,大约明白他们说的恶灵,正是如她这种普通人所定义的“鬼”。 一只恶鬼? 如果是好鬼,那张脸不会扭曲得像被卡车压过的青蛙一样。 “把……那……东西……给……我。”断断续续地发出枯哑的声音,那鬼的手从黑雾里伸出,抖抖索索地探向夜晨胸口。 色鬼?! 夜晨条件反射性地一手撑地,身体借力灵活地从地面跃起,跟着反身一踢,美腿恰好打飞那伸过来的如枯枝一样的手——或者爪子? 夜晨的招牌技能! 不管面对的是人或妖或鬼或神的雄性本色动物,都会依从潜意识的指令做出完美的一踢的动作! “夜晨!”从树林里传来灵泽的声音,就在附近,估计是被枝叶挡了视线,所以没看到这边的情形。 而不管他是否看到,夜晨都将面临她那一踢激怒这只鬼的后果。 实际上,那团黑雾已经渐渐地形成一个人形,再也不是模糊不辨的雾气,除了手,它还生出了脚,还有口中外翘的大獠牙。 果真,青面獠牙! 夜晨一边慢慢挪动身躯,经历刚才的颤抖,她的骨骼都快散了似的,连她都想不出自己竟还有力气做出那一击。 “我在这里。”视线中划过一道白色的影子,想起灵泽的淡蓝外袍已经在她被掳时丢在了地上,此时应该一身白衣,她赶紧喊道。 星瑟还不出来,怎么说灵泽也是龙帝,比她这普通的人类女子更能应付鬼魅之事。 “给我!”青鬼低声怒吼着,两只眼睛血红,直直地盯着夜晨的左手看。 “这个?”摇摇左手,手里捏着淡蓝的小瓶子。 敢情它刚才不是袭胸,是想拿她护在胸口的左手里的瓶子。 这是什么东西,有这么重要吗?横看竖看都很普通。 不想了,既然星瑟不肯出来,她也犯不着为一只瓶子丢掉性命,手一扬,瓶子以完美的抛物线朝那深深的大洞上空飞去,她一脸无辜地看着青鬼的脸扭曲成更加破碎的样子,“在那边,去捡!” 青鬼显然对这个洞窟有所顾忌,只是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瓶子掉进去,两只眼睛红得像要冒出火焰。 不上当? 夜晨似乎要重新评估一下这个怪物的智商。 一道粗大的水柱从青鬼背后袭来,他轻身起跳,轻松的躲过水柱的攻击。 就在它分神的一刻,灵泽已经拉了夜晨的手,把她带到自己身后。 青鬼跳到树枝上,默默打量这个突然加入的男人。 它狂叫一声,从树上飞下,似乎带着兴奋的意味,朝灵泽胸口探出一爪。 灵泽迅捷地布下防御,水柱散为镜面竖在青鬼面前,右手聚力正欲反击,一道晕眩的感觉涌上,眼前的人影突然模糊起来,他收手倒退几步,身形一个不稳,拖着夜晨向后坠去。 后面正是那散发寒气的深邃洞窟! 怎么会这样!夜晨眼睁睁地看着黑色的洞壁向后退却,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寒冷比在外面更盛的包围他们。 青鬼伸手捞回他们,却在接触到洞窟散发出来的寒气后迅速后退,默默地停在洞口不远处看着他们的下落。 同时,另一个方向传来几人说话的声音,很是急切。 “红袂,带路!” “是这个方向没错!” 其中一个声音来自鹅黄衣裳的女子,在青鬼的印象中,是个相当棘手的敌人,思索一下,终于放弃那个小瓶子,身体化为一团黑雾,于夜风里散去。 第三十章 夜晨回归 也不知他们落了多久,山腹中的洞穴,深到惊人,隐约的,还能感到雪花飘落纷飞的莹白。 灵泽的身体始终保持在她的下方,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握着,还带了微微的暖。 夜晨的思想一直处于漂浮的状态,觉得周围的一切是模糊的,无尽下落的黑暗中,点点琼白飞扬,思想却那么清晰地感觉自己的下落。 要多久才能到最深? 这种下落造成的失重感觉,就像把自己缓缓地送进一只张着大口的巨兽醉里,等待他们的是森森白牙。 身体自己动起来,不,应该是星瑟开始控制这个身体。 她的手里浮起一团幽蓝的火光,身体下方突来一股清风,将他们两人的身体轻轻托起,缓缓落地。 脚之所触,一片冰冷。 夜晨想询问是怎么回事,却出不了声,星瑟的意识占据了主导,夜晨则像月亮升起后的太阳,默默地沉到西边,只能静静地看她的动作,就像远观一场无声电影。 “你没有定时服用灵魄丹?”星瑟反握灵泽的手,从交握之中感受到灵泽的力量波动十分混乱。 自从灵泽逆转元神后,便要定时服用星瑟送去的灵魄丹,否则会导致晕眩昏迷最终元神消散。 却不等到灵泽的回答,就看见他的身体软软地朝她倒了过来。 星瑟立即将他接住平放在地面上,双手结印,金色的长剑从她掌中浮出,一颗拇指大小的金色光球从剑身浮出,落到星瑟掌心。翻手收印,剑身没入掌中,只留那颗金色的光球。 星瑟一手将灵泽上身扶起,一手缓缓地将金色光球送进灵泽胸口。 这是涤魂丹,比灵魄丹凝聚更多力量,却更珍贵,不到危险时刻不会轻易使用,集她之力,所炼的也不多,用在灵泽身上,星瑟没有丝毫后悔。 幽蓝的火球漂浮在星瑟身旁,为她照亮四周的环境,这是个大型的冰窟,四周都是棱角分明的冰刺,脚下是冰封数千年的冻土,周围安静得诡异,清晰的水滴落声传来,清脆利落地打击人的神经。 星山腹中,是个巨大的冰窟? 是怎样形成的? 夜晨心里满是疑问,奈何星瑟就是不回答她的任何问题,两个意识在一个身体里冲撞,夜晨怎么也夺不回主导权。 实际上,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交由给星瑟的意识来面对,才是最安全的。 同一个身体,夜晨不能施展任何法术,而她的武艺亦不如星瑟。 “灵泽?”星瑟轻唤他的名字,希望能让他醒来,断用灵魄丹,短时间内会有轻微的昏迷,但身处这种不明境地,不知黑暗里会生出什么变数,星瑟自然要把他唤醒。 通常情况,服用了金色的涤魂丹,更应该让他及时醒来,但是灵泽却面色青紫,没有醒转的迹象。 星瑟再借由他的手感知灵泽身体力量的运行,却发现他连元神也十分虚弱。 糟糕!夜晨听见星瑟一声叹气,又突然断了,再无心绪传来,只由那短暂的一瞬间的声音,夜晨知道,星瑟必定在那时情绪起伏很大,大到心声可以传到她的意识之中。 夜晨急忙搜索星瑟的知识体系,想知道灵泽究竟处于什么情况,她们虽然意识不同,却能分享彼此的知识。 灵泽因为断服了灵魄丹,导致身体虚弱昏迷,而如果用更珍贵的涤魂丹也不能唤醒他,那么只说明了一种情况。 夜晨怔怔地看着面色青紫的灵泽,怎么也消化不了刚得到的信息。 因为强行逆转元神导致灵泽元神受损再加上使用龙族最高级禁术大量的消耗灵泽的寿元,虽然后来有星瑟动用元神力量为他修补寿元,却因为没有按时服用灵魄丹而功亏一篑。 现在,灵泽的元神正在消散中。 神族,和人类不一样,人类有不灭的灵魂,可以不断轮回,而神族,一旦元神消散,也就意味着这个神祗的彻底灭亡。 “不会是真的吧?”她呆呆地问星瑟,她对灵泽很有好感,那样一个全心爱着星瑟的神祗,在充满权利纷争的腐朽神界,已经是难得,而他明知主导身体的不是星瑟是夜晨,仍然微笑着背她行于青石路上,用那么坚定的语气说,我们,不会成为敌人的,我,永远不会伤害她……“既然你在五年前,冒着被朱丹发觉实力消退的危险救他,此时,你定然不会任他元神消散的,对不对?” “闭嘴!”星瑟的声音宛如来自地狱般寒冷。 成功地让夜晨噤声。 夜晨只能乖乖地退到一边,纵然她是天生的女王,面对这个前世女神,也心生不敌之感,自然不会硬碰硬。 她想起,自己之所以被召唤回这里,是因为星瑟强行逆转自己的元神,只为创造出和灵泽同样性质的力量来补充他的寿元。 星瑟的元神凝结,经历了漫长的时光,依照和这个世界截然不同的法则修行而成,而和这里的神祗不同的地方在于,星瑟的元神并不是一直不变,她的元神可以依照自己的意识分散,再遵从全新的法则重新凝结成新的元神。 放在神族眼中,就是一次自我毁灭与重生。 但是代价很大,一点也不压于灵泽逆转自身元神去救星瑟的那一次。 星瑟会在重新凝结后短暂的处于一个无知觉状态以及长时间的身体虚弱。 换来的是灵泽的新生——只要灵泽一直服用灵魄丹,在经历短暂地虚弱期后,灵泽会恢复到以前的强大,或者,比以前更强。 灵泽于神战后,在幽冥殿躺了一年,在他毫无知觉的一年里,星瑟每天都为他凝结新的元神新的力量,以消耗自身元神为代价。 最后,灵泽醒来的一刻,星瑟直直的倒下,换来她躺在幽暗的宫殿里,无知觉的躺了四年。 四年,于神族来说,微小得不值一提。 可是夜晨是人类,很清楚那四年星瑟的感觉,眼睁睁地看着无尽的黑暗,其实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也不能说话,像植物人一样躺了四年,有谁来过,有谁离开,连为逝去的使者们伤心也不能,那些她一手带大的孩子们…… 虽然星瑟告诉自己,她很习惯这种孤寂和黑暗,夜晨却始终不能平静地面对那些让她快发疯的冷清。 夜晨想,为什么自己这么喜欢热闹的场景,为什么不喜欢远离人群的孤寂,莫非,是怕了如前世般背负一世寂寞的孤芳自赏么? 结果却被星瑟从遥远的时空里召唤了来,暂时代替她主导这个身体,去寻找一块安放故人遗物的圣地。 那时的星瑟,就算躺了四年,也虚弱到不行,而且还必须预防朱丹那边的任何行动。 眼下,星瑟只比当初好了点点,她能够再次救回灵泽吗? 夜晨只能看着星瑟在灵泽的四周以血液画下奇异的图阵,却不知星瑟打算做什么。 “夜晨。”星瑟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响起,那种奇怪的语调让她心生不安。 “你想做什么?”夜晨有些害怕的问道,祈祷自己的想法不要成真,“不要说出后面的字句!” “谢谢你!”星瑟笑到,双手结印,一道金光浮现,那声音,带着离别的味道,满满地,有些心酸的感觉在胸口泛开,说不清是夜晨的,还是星瑟的。 来了,和召唤她时的情景一样,就在四溢的金光中,她灵魂离体。 她的眼前浮现这些时日来,和璎珞他们相处的日子,在路边拾到红袂的情景,还有灵泽背起她,在蜿蜒的青石路上说不会伤害星瑟的事情,掉落山窟,灵泽怎么也不肯放开她的手的情景…… 眼中有湿润的感觉,她只是个意识,意识,也会哭吗? 她不知道,星瑟应该打算施用什么危险的咒法,才会把她送走。 对于后来的事情,夜晨并不知道,即使在后世的传说里,也是被世人加工过美化过怀着人类美好的愿望改造过的神话,夜晨并不相信神话。 “星瑟,请不要走上那样悲哀的命运之路,我们是人类,应该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灵泽,请你,不要放弃星瑟,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背弃你对我说的誓言!”知道自己抗拒不了星瑟的力量,她只能大声说道,夹在光的洪流里,任声音飘散,“灵泽,你是个好男人,如果我没有爱上任何人,必定与你……” 后面还有什么,星瑟没有听见。 唇边,却微微地泛起了笑意。 眼中,有些湿润。 竟然,被自己的来世,那样一个女子所感动…… 夜晨再次醒来的时候,在那个几千年后的时代里,她竟然只昏迷了七天,而她曾经跟着璎珞穿行各界有数月。 眼前顿时挤满关心她的人群。 她的眼光在扫视这群朋友后,落到一名高大俊朗的黑衣男子身上,开口的第一句是:“吕思茗,带我去你们青衣族世居的‘龙眠谷’!” 一众人皆惊,纷纷以你吃错药的目光对她行注目礼。 顾不上那些探究的目光,她只想知道后来的事情。 究竟星瑟是怎么救回灵泽的,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解答这个疑惑的,只有几千年后的灵泽。 第三十一章 密谋(一) 拨开浓密的枝叶,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天然的大洞窟,井一样的朝天,有阵阵寒气喷涌而出。 璎珞碧嫣红袂以及季明等人沿着洞口围起,心生寒意。 “他们的气在这里消失了。”红袂指着洞窟说道,因为是夜晚,也看不清下面究竟有多深,璎珞手里浮起一团幽蓝的火焰,围着洞边走了一圈,急忙示意众人退开。 “进入洞窟里了?”碧嫣问到,自来到这个地方,她就心生一股很压抑很烦躁的情绪,她向来也是冷静的人,这种突来的烦躁感和不安也仅是让她的语气有点急躁。 “很难说,因为他们的气在这里消失,如果进去里面,应该会有气延伸进去。”红袂否认,璎珞显然习惯把他做为追踪工具,而红袂亦发现,相比璎珞和这几个人类,他的感觉更敏锐。 “那我们分别在四处找看看。”碧嫣提议,转身走进密林,四处查探。 “璎珞,我们也……”红袂问到,璎珞却皱起了眉,一手捂着胸口,“你怎么了。” “不知道,我突然心痛得厉害,从来没有过,好像,主人,出什么事情了。”璎珞回到,她抬头四望,除了行至中天的月和树枝,上方的天空显得十分干净,没有多余的星和云,“十一,出来!” 红袂四处张望,看到璎珞身边慢慢地浮起一个黑色纤细的人影。 “七姐!”那抹黑影甜甜地叫着,扑到璎珞怀中。 “十一!”璎珞如拉扯粘在身上的牛皮糖一样,一脸嫌恶地将黑影拉开,“你来这里做什么?” “恶……七姐你的行为模式已经被夜晨那只暴力女同化了!”黑影死活不放手,尽管璎珞揪得他那粉嫩嫩的小脸已经变形,这种情景在幽冥殿里上演了数次。 “十一?”碧嫣的惊叫声传来,“你怎么在这里?” “嗯?小美女,我给灵泽送药来,迟了一天,好痛痛痛!”最终十一被璎珞一脚踹飞,沿着抛物线上升落地,“趴”的一声跌进青草泥土中。 碧嫣和十一彼此熟悉,他们在隐龙殿里认识,后来灵泽在幽冥殿昏睡,十一经常浑水摸鱼地去找碧嫣,后来更是在灵泽离开,被赋以按时给隐龙殿送药的职责。 十一给碧嫣身上下过一种特别的法术,方便他追踪身在人界的灵泽——因为灵泽神位比他高,元神比他强,他不能直接追踪灵泽的位置。 “七姐,夜晨呢?”顺便打量四周的环境。 就算认识十一有五年了,碧嫣在心底也认为他是一个很脱线的家伙,常常长句不接下句的凌乱,思考模式更是属于跳跃性的发散。 “在星聚上,被鬼魅带走了,可能和我一直在追踪的不是同一个,因为这个家伙留下来的气明显比我追捕的那只强出很多。”璎珞拍拍红袂,示意他来解说。 “恩,留下来的气很古怪,像人,却带着阴森的感觉,”红袂接口,双手抱胸,点头道,末了,补充上一句,“就像看到璎珞对我微笑时,心里起毛的感觉。” 毫不意外地被璎珞一巴掌打飞,十一两眼亮晶晶地以极其崇拜的目光看着飞跌出去的红袂:“就算是公认的七姐是蛇蝎般阴毒的目光,你也不要说出来,勇气可嘉。”一路凑了上去,准备好好结识一下这个新来的朋友。 果然只有主人才能制住这个脱线的家伙!璎珞在心里感叹完后决定彻底无视十一的存在。 “哇,你的耳朵好可爱,毛茸茸的,天生的哎!像狗耳朵又像猫耳朵,不亏是七姐带在身边的新品种宠物!” 璎珞目视,十一那披了黑斗篷的小小身躯如饿虎扑食般压上被璎珞打的眼冒金星的红袂,两只手肆意地揉捏红袂的猫耳朵。 红袂居然目带泪光,无限可怜地朝璎珞发出求救的眼神,身体更因为十一的乱扯而露出大片香肩,那肌肤真是滑腻销魂晶莹如雪。 动物的本能告诉他,把他扑倒的十一是个不容他反抗的危险家伙。 璎珞的身体一阵颤抖,捏拳:“十一!你送药迟了一天,是怎么回事!” “朱丹那边派了很多人,在幽冥殿的范围内找什么东西,和我们的人起了冲突。”十一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了过来。 “说清楚!” 十一总算发挥他察言观色的本能,从红袂身上滑到地表,一手揭开黑斗篷,露出小小可爱的脑袋和一张粉嫩嫩撅起的小嘴,抓抓自己的头发,说道:“和主人猜的不错,朱丹派遣了几员高位神将,偷偷地潜进幽冥殿,想偷‘忘魂水’。” 璎珞仔细地看着这个外表虽然为十一岁的柔美少年实际上却强大的同伴,这个纵然爱笑爱玩闹实力却不弱的使者,意外地看到他眉间那道深入骨的伤痕。 “神族那边过来的神将很强?”她问。 “一般,只是因为捕捉逃散的恶灵,留守幽冥殿的使者只有我和九哥,十哥,加上神战时,我们布结界转移力量时受的伤,和他们打个平手,不过,十二在昨天已经知道了这事,他不会罢手的。”往常,十二使者一向不理会朱丹的神将和他座下众神,一方面是因为朱丹忌惮使者们的实力,一方面也是因为使者们通常在幽冥殿里活动。 位于神族领域内的幽冥殿,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宫殿,那是一扇门,连接神族和幽冥界的门,而真正的幽冥殿则位于幽冥界的中心,是星瑟的居所。 十二使者生于幽冥界,从小为星瑟抚养,虽然浊明赐予了他们神族的身份,但是他们始终都属于幽冥界。 “他倒会钻空子。”璎珞轻哼,对朱丹的作为更加蔑视。 “幸好在神将杀幽冥阴司时,被十哥拦下,不然以十二的性子,怕要天下大乱。”十一状似苦恼地揉揉本就凌乱的头发,“我急着给龙帝上药,所以先赶过来。” “……”一说到十二,又是一个令人头痛的根源,璎珞选择暂时不理会,“夜晨被一团黑影子带走了,龙帝追了上去,我们追到这里,就失却了线索,不过,真有危险的话,主人应该会出手的,就算她现在虚弱,但是她可随身带着那柄宝剑!” “七姐你没在她身边,还是那黑影子高强得连你都要退避?” “抱歉,都是我!”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突然**两人的谈话,原来是眉头紧皱的碧嫣,“如果不是我突然离开……” “小美人,这不是你的错!”十一急忙打断她的话,“那比幽冥殿最凶恶的恶灵还要厉害百倍的暴力女人夜晨谁遇到她谁倒霉的,我只担心掳走她的人会有危险!” ……众人沉默。 红袂心有戚戚焉地点头,举手举足表示赞同。 “对了,七姐,你说黑影子,我在来这里的时候,有看到一个黑影从这里离去,朝那个方向去了。”十一举手,笑咪咪地指着东边。 “啪嗒!” 璎珞拍拍手,像拍去手掌上的脏物般:“不早说!” 身形一动,拎着红袂朝十一指的方向奔去。 “不要打我的头,可恶,你就仗着比我高而已!”十一弯腰双手抱头,颤抖不已。 “十一,我们也去!灵泽的药不能断。”碧嫣比他还着急,一手捞起他瘦小的身体,也跟着璎珞去了。 “小美女,你不要被七姐同化,不要仗着你的身高挟持我!” 除了发呆看免费表演便插不上嘴的季明三人也回过神来,跟着追了上去。 星聚会场,因为那突发事情而中断的仪式也没办法在举行,毕竟那怪物的举止摆明了是在挑战术士们的实力。 术士们分散了闹轰轰的满山寻找,只留了法术系中几大族的长老留在原地会场上。 “红族长,寻了许久也没见到那怪物,这件事不简单哪……”身着白袍绣蓝龙纹的青族长老沉吟半晌,说道,“如果不是季明今天告诉我他们昨夜的那场大战,我还真不相信这山里潜伏了这么多危险的东西。” 自然,在那一行人到达山顶时,季明已经把昨夜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几位长老。 “这山,本来只是普通的山,可是在五年前神战后,山中诸物吸收了神将的鲜血,顿时妖异丛生,也不知隐藏了多少变异的东西。”白袍绣赤凤的红族长老答道,“如果神血让这山沾染了强大的力量,我们也不会选择在这里举行仪式。” “而他们竟然机缘巧合,学得了神后和十二使者的‘六翼阵’,可见,世间的事情,是一物克一物的。”金族长老微笑点头,“人间怪物横行,神主庇佑,让我们得以习到‘六翼阵’来应对,可见神族对我们的恩惠巨大。” 几位长老点头称是。 “那只被杀的怪物最后化成了一条蛇?”黑族长老说道,眼中闪过一抹玩味的光芒,“他们把那种怪物叫什么,妖?” “是那个被掳走的女子说的,季明他们遵从了那女子的叫法。不过,和他们同行的那个相貌妖媚的男人还真怪异。”另一长老说道。 几个长老又对红袂纷纷发表些看法,在这个变数频出的时代,谁也不知道还会出现些什么新的威胁。 黑族长老审视这群老头一会,突然看到一抹黑影从天空落下,降在树林一侧,因为动静不大,合着摇曳的树影,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所以也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他扯了理由,便离开那群术士老头,朝那边的树林走去。 借着皎洁的月光,一路步行过去,术士们在修习法术的时候,也会根据自身的体质学些武艺,虽然跟专职保卫的战士不能相比,但在控制气息和行动方面,却也灵活。 走进林中深处,看到一个身着青衣的人,背着他逆光站在树影里,身形瘦削,站姿潇洒。月亮在他的头顶上静静地抛洒清辉,一团黑雾停在他面前,隐隐有交谈声传了过来。 第三十二章 密谋(二) “方才,你为何擅自行动!”青衣人低声训斥,黑影默默地站在他面前。 “那黑衣女子身上有异宝!”黑影答道。 “是那只蓝色的瓶子?”青衣人听见此话,语气平缓下来,追问,显然黑影是看到瓶子从夜晨身上掉下时,没有告知青衣人便擅自行动,而青衣人也早就因为青鬼的异动而注意璎珞他们的一举一动。 “是,如果我没猜错,那是神族之物。他们围坐的那一群人都非泛泛之辈,如果不是那两个最强的女子离开,我是怎么也不会动手的。”黑影则一开始就因为夜晨身上散发出的微弱神族气息而特别关注,对于他们这一族来说,神族的元神是相当美味的食物。 “青鬼,你拿到了吗?”青衣人对宝物更有兴趣。 “没,他们掉进山中一个洞窟,我便没追。”黑影老实答道,“那洞窟里有比我更强大的族类,而且盘踞时间约有千年,我不便招惹。” “真可惜!你们这一族不是自五年前才从那个叫幽冥殿的地方逃出来么,怎么人界也存在?”青衣人吃了一惊。 “这……我也不清楚了,幽冥殿的势力一直在暗中监视人界,也许有少量的同类逃脱了他们的拘捕。”黑影说道,忽然对着青衣人的背后发出一掌,带起一股强烈的阴风,打向黑穆言。 黑族长老黑穆言一惊,脚步慌忙移动,使身体避开那凌厉的掌风,连忙擦了一下额上的汗,走上前去,弯腰拱手说到:“是我,穆言,少主勿杀!” 青衣人转过身来,因逆着月光,让人看不清他的面目,却觉得那种天生的霸气像狂风一样扑面而来,他挥手示意青鬼离去。 青鬼向他行礼,再化为黑雾进入青衣人手中的黑瓶内。 黑穆言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对青衣人赞道:“少主真是世间少有的神人,竟然已将那怪物收归麾下。” 青衣人眼中闪过些许得意,脸上却不动声色,语调平稳的问到:“长老可知,今天黄昏时,来到山巅的那一行人的来历?” “黄昏时……”黑穆言沉吟半晌,推测青衣人应该是问的季明带来的那一群人,前先青衣人和青鬼交谈的话,他并没有听到,于是便试探性地问道:“可是青族的三人带来的两男三女?” “不错,其中有名黑衣女子,你可知她的来历?” 黑穆言在听季明说他们学“六翼阵”是由黑衣女子轩辕夜晨瞬间施展“移魂术”教给四人时,便对当时还趴在灵泽身上沉睡的夜晨另眼相看,奈何她当时睡得极沉,一干长老也不敢过去打扰,而她身边的鹅黄衣衫的女子更是摆出拒人千里的姿态,因此他们只能远观。 黑族为人间的“黑樱城”效力,一族接受城主的庇护而得以有个安身立命之所,保持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心情,皆以城主一家为主人尽心竭力的为他们奔走,而这年轻的少主更是在黑族法术修行上有极高的天份,武艺法术双双精通,简直有如天神般的人物,使得黑族无不追随其麾下。 这少主亦对各种新奇的法术有兴趣,还暗中招待一些身怀绝技的流浪术士,向他们学习更多法术,黑穆言不止一次看见少主同时运用三种脉系的法术,对于大部分一辈子只能使用一脉系的术士而言,这已足够让他们视他为神人降临。 五年前星山一战,因为黑樱城地处内陆,并未遭到洪水袭击,所以相对安定的发展着,而少主亦多次感叹错过了瞻仰神主神将风采的机会。 然而在黑族人眼中,少主的魅力与能力,并不比神族差。 想到这里,黑穆言便把季明告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了青衣人听。 因为离得近,黑穆言一边叙述一边察看少主的神色,只见他越听越喜,两只眼睛从原来的平静无波转为充满探究的神采。 “竟然学到了‘六翼阵’!”青衣人喃喃自语着,背负在身后的一只手紧握成拳,还控制不了自己惊喜到极致的情绪,整个身体微微颤动,不停地于林中来回走动,“而居然是如此适合我们的法术。” 那种兴奋的状态不压于好食者见到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那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历?”青衣人不断地自语,重复着这句话。 “少主,无人知道她的来历,连她身边,也竟是些怪异的人物。”黑穆言忙劝到,他深知少主不容易对一个人感兴趣,一旦引起他的兴趣,不择手段,少主也会把那人弄到手中把玩一番,“在星聚上,掳走她的黑影,是刚才在少主面前的?” “哼,他擅自行动,也没捉到手,反而让人逃走了!”青衣人一想到这里,不免有几分扼腕叹息和愤怒,“还让我差点暴露身份。” “少主,您收进黑瓶中的,究竟是什么怪物?”黑穆言趁机打探,他一身修行法术,见过不少异物,只是那黑影,却从来没见过,但即使远远地站着,也能感觉到那黑影身上传来的歪邪之气,为着少主着想,还是先弄清楚在说。 “你说青鬼?”青衣人走到一颗大树旁,停下,“说到这个,我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除了人神之外,还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存在,原来人死之后,也可以用这种方式存在!” 慕之玄作为人类术士中的佼佼者,在年纪轻轻即通晓各族法术,且能同时施展三族的法术,早已被各方术士所仰慕,但因为居住在黑樱城内的他极少出门,所以除了蒙城主收留的黑族术士,几乎是没人见过他本尊的。 这次星聚,是邀请了各族的强大术士一同探讨法术修行和人类修行的极限的聚会,以各族长老为主的一次聚会,也有不少虽年少但学已精的术士从远方赶来。 但是,让众人觉得可惜的是,黑樱城的少主,那个人间的天才术士因城主病重,而守在父亲床前,没能来参加,他本人也很遗憾不能参加这历年规模最大的一次星聚。 黑族长老黑穆言自然是知道少主慕之玄已经拌做普通人悄悄的上了山,却对于他有什么打算,并不清楚。 术士们凭借修行术法的年限和自身资历,可以从另一个人身上的气息感知到他是不是同样的修行者。 但这只限于一般的术士,对修行已经登峰造极的慕之玄来说,隐藏自己的气息是在简单不过的事情,是以,众多术士也没觉察到他的到来,如果不是黑族长老细心看到那道黑影而追来,他仍然能完美的隐藏众多术士中间。 “长老,你说,人死之后,是什么样的景象?”慕之玄突然出生问道。 黑穆言一楞,怔忡半晌,不知道少主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但是术士中对于人死之后的世界也曾有过激烈的讨论,较统一的想法是,因为不能确认人死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但是偶有修行极高的术士会在人死后看见一个灵体被一身华服黑铠甲戴面具的战士样的人带走,因此便认定人死之后,是被神族带去了神的世界,成为那里侍奉神的灵体。 黑穆言便这样回答。 引得慕之玄冷冷一笑。 “长老,如果,我说,人死之后,实际上,就如青鬼那样呢?”他讽刺的反问,不意外的看见黑穆言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青鬼,就是你‘口中’的怪物,竟然是千年前,某族战士的灵体所化,在他死后被幽冥鬼将带去一个神秘的世界,那里的神祗掌管了所有人类死亡之后诞生的灵体。” 黑穆言仍是一脸的不相信,却找不到什么证据来反驳,因为那稀少的术士所见的景象,只有小小的一段:灵体被同样灵体形式的鬼将带走。 “还有,你说,季明他们得知的那个黑衣女子的名字是‘轩辕夜晨’。”慕之玄继续讲解。 “不错,这个姓氏委实太古怪,不过,天下之大,也不免有这一姓氏。”黑穆言答道。 “错,这个姓氏,竟然是青鬼他们那个世界的掌管一切的神祗的姓,他们称之为轩辕陛下,但凡像青鬼这般执念太深的灵体都会被带去见那神祗,那些鬼将告诉他们,这些人死后脱离身体而成的灵体,他们称为灵魂,鬼将让他们饮下可以遗忘生前事物的水,然后经由指引再度轮回成人。” “那些因为对世间怨念太深而不能‘轮回’的灵魂,有的甘愿为那的世界效力,成为不入轮回的幽冥鬼将,幽冥阴司,他们称同样有怨念,游荡于那个世界的灵体为‘鬼’。” “鬼?青鬼?”黑穆言一脸惨白,反复的回味这两个词。 而说道这里,慕之玄竟有些像得到糖果急于向同伴分享的孩子,带着几分炫耀的目的,“鬼在那个世界,随着时间的流转,自行吸收天地精华,而拥有强大的力量,据说,最强大的鬼,力量直逼神族战将。” “人死之后,竟然有这样的造化?”如果是这样,人类要是在生前就能找到一种合适修行的方法,使自己的战力达到普通神祗的地步,人类也不至于在面对强敌时那般虚弱无力。 如季明转述轩辕夜晨的话来说,自五年前星山神战一役,两千神将的鲜血已经浸入这山体之中,而山间灵物众多,他们借着神血的力量得到突然的智灵,面对这个朦胧的世界,已经逐渐展开了屠杀取代之心,人类的生存地位十分危急。 “那,为何,我们以前都不得知?”转念一想,如果以人类术士的修行加上同时人族的鬼类,面对这些横生的“妖物”,他们的胜算应该会提升很多。 “那个世界太隐秘,连神族知道的人都极少,那是在朱丹登位前就存在的世界,所有的生灵只为一个神祗效忠,他们称那神祗为唯一的帝王——帝王,掌管那世界的一切,独立于神族统辖世界之外,如果不是五年前的神战惊扰了那世界的防线,这些鬼魅也无法逃出来。” 说道神主朱丹,在慕之玄的口中,并无尊敬之意,只像平辈中人谈论一样,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于黑族长老来说,是已经看惯的行径。 “轩辕。”慕之玄再三掂量这个姓氏,“那女子,必然与那世界有关联。” “青鬼,可有说,他们所在的世界,是什么样子?”黑穆言对这个更为好奇。 “暗无天日,永远的幽静,无数飘荡的鬼魂,终年压抑的气氛,鬼将们称‘幽冥殿’,青鬼他们则称‘鬼界’‘冥界’。” 第三十三章 暗之一族 冰冷,寂静,在黑暗中,只有水滴的声音以平直的韵律滴下,落到下面的一层薄冰。 大块的冰锥从巨型的冰块里伸展出,狰狞地刺向这空间的四面八方,冰晶在幽蓝火焰的映照下,反射莹莹蓝光,折射出奇幻瑰丽的冰之世界。 在星山的腹地里,竟然有这样的千年冰窟。 灵泽从昏迷中醒来时,映入眼中的是幽蓝的倒悬的冰锥,针尖处闪着诡异的蓝光,更上方,是看不见任何事物的黑暗,幽静森冷的氛围紧紧地包裹住他,而在那黑暗中,竟有一丝温暖。 他的身体有些麻木,感觉有什么人的身体压在了他的上方,柔软温热的身体。 许久,他的指节终于能动了,弯曲伸直,两个简单的动作,竟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他看不到伏在自己身上的人的脸庞,却觉得莫名的安心。 再过些时候,身体从麻痹状态恢复渐渐恢复,原本如小小针刺的又痒又痛的感觉如潮水一般消退,他的身体自己慢慢暖了起来。 没有衣物覆盖的身体,露出大片胸膛,精悍结实的身躯上画满诡异的纹路,在那之上,是女性柔软却开始冰冷的身体。 他立刻惊醒,两手从排成一字的伸展收回胸前,盖到那女性的身躯上,一边慢慢起身。 触目之处,竟是斑斑血迹,以他为中心,延展开成三个手臂宽的圆形图纹,以鲜血画成,圆形为边,两个同心圆里套了三角形,三角形的顶点上又各有三个大小相等的正圆,在同心圆和三角边上,皆写上了古怪妖娆的文字,回环往复地织成神秘的咒语。 这是什么咒术?和神族驱动光明力量,诞生于最纯净的灵气中的种族完全不同的力量。 这图阵里,分明流动着最血腥的黑暗力量。 手中的身躯随着他上身的动作而逐渐落到他的左手臂中,如瀑的黑色发丝纠缠地洒下,似上好的丝绸,盖住女子的躯体,但那张精致带着愁思的脸,却是他所熟悉的。 “星瑟!”灵泽扶住她的身体,满手都是快凝固的血迹,正是来源于星瑟的身体,她脸色灰败,似一个快死去的人类。 “你醒醒,这是怎么回事?”灵泽急切地唤道,不详的预感从心底角落里腾上来。 星瑟依旧昏迷,灵泽伸手拨开挡住她身躯的长发,却看到她洁白晶莹的身躯上布满剑伤痕迹,每一剑都深可见骨,从两只手臂延展至胸腹,布满诡异的与灵泽身上相反的纹路,灵泽身体上的血,和地上图纹的血,都来自星瑟身上的伤口。 释放了这么多的血,就算她是神族,也会承受不住元神具灭,灵泽的心理立刻慌乱起来,他的手颤抖地抚上星瑟的脸:“我宁愿你对我不闻不问地冷落,也不要你牺牲到如此地步,我更宁愿自己元神俱灭,也不愿看你如此死于我的面前!” 满室寂静,没有人应答,水滴的声音似在折磨他的情绪,一点一滴,叮咚在冰的世界里。 “如果你不能活,我亦追随你于消失在世界中。”他低低的说着,心里也不知是怒还是恐惧,那深深埋下的跨越了许多千年的爱恋,即使被他刻意的压抑了下来,在此时也全部突破理智的樊篱涌了上来。 他不知道星瑟用了什么样的法术把他从元神消散的片刻拯救了过来,虽然当时的他处于昏迷之中却也知道自己会就此死去。 要挽救一个元神消散的神祗,需要多大的代价,他不知道,但是如果星瑟就这样死去,他也不独活。 星瑟不愿意他用自己的牺牲来成全她,而灵泽何尝愿意用星瑟的姓名来成全自己的独活? 在使用龙族禁术的时候,灵泽没有丝毫犹豫,一方面是为着对碧嫣的承诺,一方面则是为着挽救星瑟所在的神界。 他在赌,自己能在动用两次禁术后活下来,然后用为数不多的时间陪着那个一手养大的碧嫣行走人间,彻底地把星瑟遗忘。 然而命运的安排不允许他逃避对星瑟的爱恋,星瑟用她特有的方法为他塑造了个更强大的元神,只要渡过百年的时间,让这元神稳定下来,灵泽可以变得更强,活得更久。 却因为突来的事故让十一未能按时送药,而灵泽亦因为星瑟被青鬼劫持忘记一切,贸然追上去。 最后,两人一起落进星山山腹的冰窟。 在这个冰冷的独立于世的世界里,星瑟动用神秘的法术为他溃散的元神在做了一次凝结,却是搭上了她的性命。 看着星瑟的生命逐渐消失,灵泽竟然找不到一种方法来救他,心乱如麻,目光无目的的四处乱转,竟看到一柄沾满血液插在冰阵中的剑,灵泽认出那是星瑟惯用的剑,心里更大的悲伤覆盖过来,竟让他生出求死的念头。 而那剑看似普通,在感应到灵泽的念头后,渐渐地浮出一层金色的光芒,剑身吐出数条金色游龙,盘旋不止。 随着一声清脆的剑鸣,那剑自己拔地而起,飞到灵泽面前,浮空横卧在灵泽面前。 灵泽左手扶着星瑟,右手正要去接。 那剑似有生命般,以欢快的鸣叫催促灵泽的右手快些接触自己,闪动的光芒似一曲悸动的旋律,魅惑灵泽的意识。 就这样,结束了吧。 结束这无望的爱恋,如果能与自己所爱的女人死在一起,也是种幸福了。 “啧啧,真是香艳一幕。”中年男声自黑暗响起,以轻浮的语调说着。 那剑瞬间失去了光彩,直直地从空中掉下,落到灵泽脚边,游龙也纷纷没入剑身。 灵泽身躯一颤,如从某种魔咒里解脱出来。 他微微抬头,寻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声音的主人是个中年男子,半蹲着身子漂浮在空中,以近乎猥琐的表情看着灵泽手中的人,他的身躯透明,灵泽可以模糊地看到他背后的黑暗与冰刺。 因为星瑟举行的这种法术需要两者肉体相接,以一方的血液淋在另一方身躯的图纹上,因此灵泽星瑟几乎没有穿衣,裸裎相对,黑色的纱衣被星瑟扔在灵泽手边,和灵泽的白袍交缠错乱地躺在地上。 灵泽的右手立刻抓过一件黑纱,覆盖在两人的身体上,紧紧地裹成一只黑色粽子,只露出两人的头部。 “我等了数千年,也无聊了数千年,好不容易才能看到养眼的东西!”中年男子不满地飘到和灵泽平视的高度,目光仍然落在星瑟身上。 黑纱毕竟遮不住那完美的女性曲线。 灵泽只能怒瞪他,这个中年男子虚浮在空中,不是实体,也不是星瑟殿中的幽冥鬼将一样的灵体,他的存在感很薄弱,只要他不出声,灵泽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便站在那里。 如果就这样死去,未免太损星瑟的尊严,灵泽因男子的出现而思虑着。 “封剑司竟然是个世间少有的美女,可惜,我怎么会把她给遗漏了。”中年男子啧啧称奇,无不遗憾的说道,“还好,族长预见到她会有一场灾难,让我在这里守候。” “你是谁?”灵泽问道。 “我么?你可以叫我‘临’。”男子摸着下巴,说道,“你想不想救她?” 灵泽两眼放光,那种自心底升起的求生意志让他焕发新的生气。 “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男子起身,拾起掉落地上的剑,“也容不得你拒绝,毕竟在这种情况下,能救封剑司的也只有我了。” 灵泽虽然不明白临说的“封剑司”的含义,却逐渐明白,封剑司,是临对星瑟的称呼。 “你说,除非是以他人的性命为代价,只要我能办到的事情,一定尽力!” 男子再度摸下巴,一手背在身后,一边踱步:“也不难,只是要你在这任封剑司的职责完成后,成为下任封剑司。” “只要你能救回她,我答应。” 男子突然转过身,飞奔到灵泽身边,一脸笑意:“你可知道封剑司要承担多少苦痛,你所见的这女子满面愁绪,终日忧愁,并不是她生来这样,而是那剑蕴藏了无数的灾难痛苦,她以自身的生命之力来封印剑中的所有负面情绪,却要同时承受那些情绪的反噬,如非心智坚定之人,不能承受!” “又有何难,我灵泽身为龙帝,论心智,也当不差。”灵泽说道,显然对于临说的痛苦不以为然,只是,原来,星瑟一直那么沉默忧伤,却是因为那剑而造成,也是他才知道的事情。 “你的心情永远不会再轻松,跟随着你的,只有压抑,沉重,以及无尽的想自毁的念头,因为这剑无时无刻不在想吞噬周围的正面的美好的事物。” “你永远不会有笑容,再也记不起历经过的美好而温馨的记忆,所以的事物都会被扭曲成邪恶丑陋。”临说着,“族中的女性历代传承一种相与抗争的精神法术,就算这样,被剑的邪力反噬而步上一条自毁道路的也大有人在!” “你不必恫吓我,你救了星瑟,我便答应你,成为下任封剑司。”灵泽淡淡地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如果她就这样死去,所有的承诺,都不会兑现!” 临怔怔地看了他一眼,最后,慢慢地吐出一个字:“好。” 以星瑟的血所画的图阵为基础,临开始吟咏古老的咒语,灵泽和星瑟躺回了阵的中心,如开始那样,灵泽躺着,星瑟伏在他的身上,让身躯上的图纹一一对应。 随着临的咏颂,快凝固的血液沸腾起来,血液里腾出无数的血丝,向上空聚合,鲜红的血丝最终弥合成半球形的的大网,笼罩住灵泽和星瑟。 图纹里的红色随咒语游走,灵泽的身躯越来越热,身体里仿佛有一只狮子在狂吼,血液越来越烫,另得他全身泛红,高热不止。 而星瑟身躯越加冰冷,她的脸色更加苍白,身躯渐渐泛起一层淡淡的白光,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朦胧。 “唔……”星瑟低低出声,整个眉头都皱了起来,似乎正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星瑟?”灵泽低问,两手轻抚她光洁裸露的背部,想给予她安慰。 星瑟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白光越来越强烈,在两人的四周,那些变换奔流的血丝发出诡异阴森的红光,红白相映,红光更盛,在黑暗寂静的空间里,竟如一只只狰狞的血眼在默默注视这一对人。 临始终在不间断地吟唱着咒语,其实,星瑟所实行的法术,不过是暗之一族里的一种以自己生命力灌注在另一人身上,以自己元神的凝结力来带动另一个人因元神凝结过程停滞而造成的假死的法术。 待被救助之人的元神恢复成凝结形式而可以自行凝结时,再由被救的人实行逆转的法术,将自己体内的另一人的元神还回去便可。 只是,在这个时空,在暗之一族,除了星瑟均已灭绝的时空,根本没有人可以为她施行逆转的法术。 原本的没有生命危险的法术犹豫星瑟单方面的施法竟然成了一趟死亡之旅。 在灵泽元神溃散星瑟能力微弱不能召唤使者的情况下,星瑟毅然选择了单向的法术。 暗之一族,称这法术为“血之洗礼”,通过暗之一族的血液,传授给异族只属于他们的元神凝结的方式,无异于将对方的身体结构改造重做,因此,经历过洗礼的人便成为暗之一族。 也就让星瑟诞生的种族。 第三十四章 血之洗礼 灵泽的身体也泛出一层金色的光芒,光芒随他身下的图阵游走,渐渐地追上游走的红色血芒,渐渐地覆盖住那些红色,使得头上由血液构成的半球状笼子赫然转为金色。 当金芒越来越盛,交织成金色的球面时,顶点处射下一道强光,灌注进星瑟的身体内。 这正是元神的回转。 “那你身受重伤的时候,我倾尽所有力量,为你重塑元神,因为我不希望你就这样死去。” 灵泽脑中突然浮现出星瑟的声音,定睛一看,星瑟依然昏迷中,并没有说话,原来只是她的意识传了过来,灵泽长叹一口气,仰头看金色的力量穹顶,身躯的热量被金色光芒带了出去,渐渐汇合到了星瑟身上,使她的身躯渐渐暖和。 “为什么我会有这种不惜伤害自己也要让他好起来的想法?对于生为暗之一族的封剑司来说,这种想法无异于自毁。” “我知道,那柄潜藏在身体里的剑无时无刻不在引导我去做那些毁灭周遭一切事物的事情,要抗拒这种引导,需要极强的意识和自制力。” “可是,我想救他,却不是源于剑的引导,只是因为我本身想救他。” “这种行为,算什么,暗之一族,是绝对不会发自本意地做损己利人的事情的,这说明什么?” “在我心中,有什么在改变了,那浸淫与默默长夜里相随的冰冷,在遥远的故乡感受到那人手中传递来的温暖时,就已经改变了吗?” “我救他,甚至不顾朱丹的意愿,命幽冥殿众人暗中守护龙族,只是因为不想欠他吗?” …… “他的元神在散去,除了用‘血之洗礼’,别无他法。” “但是成为暗之一族,意味着舍弃强大的力量,成为弱小却不灭的灵魂,这个世界的神族,是否能接受这个转变?” “用血之洗礼吧,虽然只能单向地救了他一个,也够了,希望,你别怨我。我并不希望你这样死去。” “六儿曾引导他进行了一次元神逆转,那逆转的部分居然没有破坏他的元神,反而被他的元神包裹了起来,血之洗礼,唤醒了他逆转的部分。” “……也许,他能兼有神族和暗之一族的特征?成为永生不死的拥有不灭灵魂的新的暗之一族?” …… 许久,灵泽再也没有等到星瑟的声音,但是他的手紧紧地拥抱着星瑟逐渐温暖的身体,内心被满满的填上了喜悦激动爱慕等情绪,他仍然平躺与阵中,平视金色的天空,眼中热热的液体不断涌出。 随着光柱因注入星瑟身体的时间,金光减弱,星瑟的体温逐渐升高,血液的温度令她脸上浮出一层薄薄的红晕。 两具炽热的身体相拥,说不清彼此的身体里到底伫留了多少对方的血液。 就好像彼此已经彻底的融合在了一起。 “再过一会,她就会醒,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临的身躯更加透明,他缓缓地漂浮到灵泽身边。 “你,究竟是什么人,星瑟的族人,不是在那场浩劫里灭亡了吗?”灵泽不意外的和他平视,临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我啊,是被他们创造出来,为着这一刻而生的一丝薄弱的灵体。”临平静地说着,伸手抚摸侧靠在灵泽胸口上的星瑟的脸,“族长在时光河流中,看到了现任封剑司会在此时遭受的劫难,于是他们用最后的时间创造了我,并横跨时间之流把我送来。” 可以任意跨越时间空间,暗之一族,该有多强大!灵泽心里惊叹着,对于那神秘的一族,再也无法想象。 “你现在,经历了星瑟的血之洗礼,成为与她血脉相通的族人,只要你愿意,星瑟必定会教导你关于我们一族的事情,你,会获得比以前更强的力量,总有一天,你也可以横跨所有宇宙,任意遨游。” 看出灵泽的想法,临补充地说道,他的身躯看起来几乎失却轮廓,快成为一束青烟:“请代我转达全族人对这任封剑司的敬意,她独自监管邪剑数万年而没有释放出它来,暗之一族,永远以她为荣。” “为什么,你们全族人都心甘情愿地选择灭亡而留下她,你们如此强大,要逃避到其他宇宙躲过灭族的一劫,不是很容易吗?” 灵泽急忙大声问道,临的气息已经薄弱得不可捕捉。 “因为……我们的存在,已经强烈的干扰到了各宇宙各空间的平衡,选择集体死亡,是我们共同的决定。”临的身形完全消散,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真正强大的种族,敢于面对自身对周遭环境造成的伤害,并选择正确的方式来修复这些伤害。” 而暗之一族,生存的环境,是跨越所有的宇宙,行走时间之河。 这样决绝的种族! 灵泽已经被他们伟大的情操震惊得不能言语。 自浊明以来,神族俯视人族众人,横手干涉世间生灵的发展,而朱丹更是加强对人类术士的监视,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消灭能力修为达到神族的人类。 这种干涉,几万年来,都默默的在人界进行着,以致人类发展缓慢。 如果没有神族的压抑,也许有一天,下界各族都会步入暗之一族所在的那样强大领域。 人族,是有着轮回不息的灵魂,时代相承,血脉流传,给以他们足够的时间,也许会有比神族更强大的造化也说不定。 而神族,因为自天地间最纯净的灵气中诞生,在已经虚弱的灵气中,诞生的神祗越来越少,能力也越来越弱,自第一次神战——朱丹夺浊明主神之位后,神族很少会有能力超越十二使臣的神祗诞生。 神族,在退化,因不知名的原因而退化,在第一次神战里,朱丹以他的十二战将为祭,使用出了凤族最高禁术,而几千年后,朱丹却需要两千神将为祭。 而五年前的神战,神族更因作为十二使者疏导三种禁术的力量的通道,现在遭受惨重的打击,连朱丹也封闭神界与人界的通路,在调养神族内部。 也许,这是人族进化的契机? “这是所有种族进化的契机。”星瑟的声音给了他答案。 灵泽低头,正好对上星瑟那双深邃如暗夜之星的眸子。 你醒了? 恩。 之后,便是相顾无言。 两人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仿佛遗忘了外界的一切事物,就那样定定的看着,融合后的血液,冲淡了星瑟体内暗之一族的血液,令得她看起来,不再那么忧伤,在她的脸上,正慢慢焕发出全新的光彩。 与此同时,在冰窟之外,璎珞一行人找遍整个山巅的密林也没见到十一所指的黑影,在季明等人的劝说下,方决定回去星聚之地再做打算。 十一的注意力显然已经从碧嫣身上转移到了红袂的耳朵上,一路都象无尾熊一样挂在红袂手上,而总是是在红袂气到想暴揍他的时候献上献媚似的甜甜的少年的微笑。 红袂握拳,在空中悬了半晌,忿忿地收了回去。 碧嫣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很好的发挥了非礼勿视的态度,一路跟着璎珞走在前面。 虽然夜晨和灵泽失踪,但是因为那两人都很强,在区区人界应该有惊无险,所以璎珞和十一都不紧不慢地回到了星聚会场——也不知是星瑟平时的教育太成功还是夜晨做人太失败。 却在这时候,璎珞和十一同时接到了十的传言:十二知道神族擅闯幽冥界的事情,众人拦阻不下,已经让十二去了神界! 璎珞和十一面面相觑,脸色瞬间发青。 “最糟糕,最混乱的状态!”他们同时苦叹道,认命的准备前往神界。 “怎么了?”红袂和碧嫣以及季明三人并没有听到这种只限于十二使者之间的秘密传言,还以为是夜晨和灵泽出了什么事情,纷纷问道:“他们出什么事情了。” 璎珞自然不理会他们的问话,十一一边笑着一边说道:“家务事,各位不用担心,去去就回!” “璎珞?”碧嫣带些疑问的看着她。 “我们要去神界一趟!”璎珞回到,口中开始吟诵咒语,召唤一条通路。 “神界?从人间到神界的通路已经封闭了。”自然灵泽对碧嫣提起过这样的事情,是以碧嫣有此疑问。 季明三人在听到神界时两眼反光,流露出很想参观的心情。 “是的,我们先回幽冥殿,再转去神界。”璎珞答道,一个巨大的力量环在众人面前打开,一眼看去,是无尽的黑暗和无数游荡的虚体。 “两位,可否带上我们。虽然力微,也许可以帮上忙。”季明三人走上前来,说道。 “那不行,人类是没办法通过‘死’的区域的,一旦你们到我们的世界,会瞬间死亡!”十一摇头,两手紧捉住想逃窜的红袂。 “不过,红袂可以去,他是沾染了神血的妖。”补充说道,璎珞给他一个死心吧的眼神,不意外的看见红袂一幅泫然欲泣的表情,那眼神中分明写着,不要,我要不要。 抗议无效!十一趁着通路开好之时,一把拖着红袂进了幽冥殿的界限,璎珞也跟了进去。 不多时,通路消失,只留下发呆的四名人类。 碧嫣突然很同情红袂,以前对十二使者只有一群披着黑斗篷神秘的出现的刻板印象,现在只和璎珞十一接触,也大概能猜到其他使者应该不会太正常得像龙族的神祗那样。 第三十五章 寒冰结界(一) 做为第一个路过幽冥界的妖,红袂一点也不觉得幸运,这个冰冷的世界和他犯冲,冷飕飕的风吹来,全是阴气。 只有一点,让他觉得很好,那些四处游走的灵体,看起来很可口的样子…… “咚”的一拳,璎珞毫不客气地招呼在红袂的头顶上:“虽然妖类天生喜欢吃鬼魂,但是不要在我的地盘上乱来!还有,收起你那副口水都快流出的馋样!” “唔。” “好可爱的样子!”十一不禁又抱紧了红袂,小小的身子帖在拥有成年人外形红袂身上,分外怪异。 “十一,给我克制点!” 十一冲璎珞扮鬼脸。 璎珞无视,召唤前往神界的通道。 红袂举目四望,他们落脚处是一望无际的黑色平原,脚下是干枯的黑色土壤,延绵到天边,在天地交界处,有一条昏黄色的光带,延展开将天地的界限标明出来,天空广阔无云,却有点点繁星点缀其间,在西北的区域,由无数繁星组成的长河横贯整个天空,*肃穆,演绎着宇宙中辉煌的一幕。 平原的远方,有无数灵魂排列成有序的队列,如蚂蚁搬运的队伍,延绵在空旷的平原上,间隔一定的距离,有着红黑衣袍的阴司燃起火把,为他们照亮前行的路。 这是亡者平原,幽冥界里最大的平原,贯穿了红袂的整个视野,看不到头的广袤和沉默的肃静。 阴司手中的火把映入红袂眼中时,已经成了黄豆大小,在阴风中飘摇的唯一的温暖色彩,以庞大的数量构成生动的图案,随队伍的前行而变换出不同的阵列。 这就是收留人界各种灵魂的世界,灵魂们依照规则行进,去参与下一次的生命,在红袂的认知里,第一次知道灵魂这个词,只是因为那知识体系来自星瑟最直接的传承。 “这就是幽冥界……”红袂深吸一口气,朝着那黑暗宁静的世界伸出双手,朝着无尽的广袤展开双臂,这就是各处灵魂的中转之地,在无意识的动作里,红袂仿佛能感受到来自心脏的平稳跳动,这是一个属于亡者的世界,死后之地,所有的种族都不能任意往来,只有得到许可的生灵才能得到礼遇。 “是呢,每天都有你难以想象数量的灵魂来到这里,在他们遗忘生前之事后,又从这里出发,前往下一个人生,投入滚滚红尘之中。实际上,这里是浊明创造的体系里,所有拥有灵魂的生物的中转站。”璎珞浅笑着回答,在她明媚的笑容里,竟带丝苦涩的味道。 但红袂来不及细品,就被十一拖进了下一个空间,神界,才是他们要去的地方,幽冥界,只是一个中转。 璎珞慢慢地回望整个亡者平原,内心浮起一股空虚,在天地都广阔到积极的这里,她渺小如尘埃,不过是众生中,一个行走于灵魂间的神族,在拥有不灭灵魂的弱小种族面,看他们那排列整齐的队伍和缓慢的移动痕迹,不禁心生一种向往。 人族,在生命的尽头,是下一个旅程的开始,神族,在生命的尽头,是永恒的死亡…… “原来,他们都没把我忘记,可怜我竟然自怨自艾了那么久。”沉默良久,星瑟说道。 “你听见他说的话了?”灵泽问,他们仍保持着相拥的姿势平躺在血的图纹阵里,由于使用了太多的血画阵,星瑟的身体还处于不能动的状态,而灵泽,似乎更享受这种美人在怀的状态。 “恩,我醒了,只是还没力气睁开眼睛,也说不了话。在很久以前,当他们集体死亡的时候,我以为我是被他们抛弃的孤儿。”她看到灵泽那满足的表情,显然意识到了这种困窘的状况,奈何身体并不受控制,脸上微微一红,她侧过头去,脸颊轻轻贴着灵泽的胸膛。 “为什么,不阻止你们一族的灭亡?”灵泽紧紧抱着她,温热的手掌在她光洁的背部游走,“封剑司,是什么?” “我并不想阻止他们的灭亡,如果可以,我宁愿和他们一起离开,灵泽,如今,在临的见证下,你经历了‘血之洗礼’,也算是我们暗之一族的人了,我有必要,把我们的历史,告诉给你。在此之前,我要告诉你,暗之一族,是人,不是神!”星瑟沉默了一会,说到历史时,竟重重的叹了口气。 灵泽并不理解她最后的一句话,但是并不妨碍,他听星瑟讲述那伟大的一族的故事。 星瑟低低的叙述着,口吻平淡却带了一丝怀念。 暗之一族,那是生活在另一个宇宙的一族人,他们在经历了漫长的修行历程后,一代比一代强大,最后,甚至能凭借自身的力量创造新的生命,几乎步入天神的领域。 这在当时的族人看来,是件非常伟大的事情,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他们总认为自己的思想是无比正确的,来创造完美的生物,甚至最后创造出了比他们更优秀的人形生物来做为的奴役。 那些优秀的生物,按照暗之一族的分类和自己漫长的演化,最终形成了七个种族,然而,暗之一族创造的生物,只有外表与力量的完美,并不具备人格上的完整,他们甚至任意践踏其他种族的生命,战争对他们来说,更是刺激的死亡游戏。 这样的族群,没有灵魂,一旦毁灭,就真正的毁灭,虽然他们会繁衍生殖,但是并不具备暗之一族那样强大的灵魂力量。 而暗之一族,并不是喜欢争斗的一族,他们逐渐退隐到偏僻的山谷,那里终年不见天日,他们原本的族姓是轩辕,称为轩辕一族,后来因为退居,逐渐被称为暗之一族。 就算如此,暗之一族,仍然认为,自己的存在,已经高于神的地位。 后来,暗之一族的法术修行已经到达了随意穿行宇宙,行走时间之河的地步,怀着对其他宇宙的好奇心,暗之一族的人不断的穿行宇宙,甚至有时候根据自己的判断横手干预时间之河中既定的历史。 后来,他们在不同的宇宙里发现不同的文明,而无论他们怎么干涉,那些文明最终都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灭绝。 自诩为救世主的他们便联合起来,将那神秘力量捕捉,封禁于一柄特质的剑身之中,这就是星瑟所要看守的那把剑,他们称为邪剑。 那是不同宇宙,促使文明灭亡的元凶,集合各种负面能量和负面情绪的可怕滋生物。 担任封剑司的,都是暗之一族的女性,她们从小便被族人以最严厉的方式教育,除了法术与武艺,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承受力,她们终极一生的职责,是用自己的精神力压住邪剑的负面情绪。 暗之一族的修行,到后期都演变成了对灵魂的研究,但是,他们制造的生物是没有灵魂的,所以促使暗之一族的人更多的穿行于其他世界,寻找同样有灵魂的种族。 灵魂,这种奇特的能量体,维系着一个生命的延续,承载着一个文明的历史,只要它们不被天敌吞噬,就将是永世不灭的。 而各个宇宙,却因为暗之一族的行为,遭受了一定程度上的破坏,最后,那些小小的破坏聚集成了撼动整个世界的破坏,就像一只只蝗虫越过天空,当你以为没什么影响时,却发现漫天的蝗虫遮蔽了整个天空,不再有日出,所有的植物枯萎,动物没有食物而陷入绝望。 在暗之一族做着宇宙旅行时,他们居住的世界的其他生物也在疯狂发展中,最后竟然发展出可以毁灭整个世界的禁术。 而暗之一族,也同时接受这来自不同宇宙的惩罚,他们的身躯开始腐烂,他们的灵魂开始变异。 当暗之一族明白了这个错误时,他们终于接受自己是人不是神这个事实,他们不能横手干预另一个宇宙的进程,不能认为另一个宇宙的负面力量有害而人为的抽离,他们穿行时间的力量,只允许他们做一个旁观者。 最终,他们回到了自己的故乡,而这时,其他种族因为彼此的厮杀进入白热化,纷纷发动了最高级的禁术,企图消灭对方。 作为对被破坏宇宙的赔偿,用自己的死亡来释放禁锢在自己身体内的其他宇宙的负面力量,是暗之一族最后的决定,他们全族的灵魂将一起在那场禁术大战里毁灭。 只留下封剑司的星瑟看守邪剑——因为邪剑是衍生物,并不是那些宇宙的负面能量本身,而星瑟本身亦没有参加吸收负面能量的行动,这也是她有资格活下来的原因。 最高级的禁术战争很快的爆发,暗之一族,静静的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而星瑟的妹妹,紫舟,也在那场灭绝中死亡。 魂飞魄散,一点痕迹也不留。 不过是一场华丽的赎罪。 待她叙述完这一段时,身体也逐渐恢复了些力气,她几乎是有些害羞的从灵泽身上躲开,那冰冷的容颜上仍旧泛起一丝红晕,迅速地抓过衣衫穿上,背对着灵泽而站。 做为神族,因为不象人类这样以两**合作为延续血脉的基础,神祗并不拥有如人类那样强烈的欲望,灵泽只是淡淡地看着星瑟离开,穿上她黑色的衣衫——她一贯冷漠的保护色。 看着如瀑的黑发在手指间滑出,他默默地扯回白袍穿上。 星瑟俯身拾起地上的剑,收回掌中,又注视了地上的图纹许久,欲动手毁去。 灵泽拦住她,拉过她的身,一起打量这个冰冷的世界。 之前没有时间注意这个冰窟,现在两人都恢复了些精神,心中的疑问也浮了上来。 星山外面是温和之地,断然不会在山腹里形成以个天然的冰窟,而自他们掉进冰窟已有半日,竟不见璎珞他们找来,似乎有结界挡住了他们的气息。 是什么力量在这个星山腹地里创造出了这个寒冰结界? 是谁做出的这个结界? 第三十六章 按照星瑟教的方法,以暗之一族的方式催动力量运行,全新的力量游走全身,灵泽双手结印,召唤回到神界的通道。 没有任何通道打开,虽然这是早就预料的结局。 “我一直想不通,五年前的神战,神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使得朱丹关闭了人与神界之间的所有通道。”灵泽说道,经历过血之洗礼后,他的精神明显的好起来,力量也慢慢的回复,不像之前,只能使用普通程度的武艺和法术,“虽然神界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但是众神都流传,他对你十分生气”。 一提到朱丹,星瑟原本轻松的表情立刻转为轻蹙眉头,朱丹,仍是她心里的那根拔不出的刺。 “其实也没什么,”星瑟微微叹气,“我只是不想人界在神战时被过强的力量毁灭,所以让使者们结印,把禁术的力量转移了一部分至神界与幽冥界。” “难怪,在那样的大冲击下,人界仍然能平安度过,并且快速回复元气。只是,朱丹,他……”灵泽仍不敢断定,现在星瑟和朱丹处于怎样的境况,如果说神战后,朱丹在看到星瑟展示出来的力量而生出的杀戮之心,令他和星瑟都清晰的感觉到,就没道理放任星瑟一直待在幽冥殿而不动手。 “幽冥殿,对他来说,是他不理解的区域,亦是众神止步的区域,何况,神界受到那样大的冲击,身为主神,他也要花很多的精力去安抚神族。”星瑟低头看着冻土冰层的地面,“我纵然再爱他,涉及幽冥殿的事情,我也不会退步的,虽然,当年我嫁给他时,确实交出了中庭的兵权,幽冥殿的实力却仍然令他忌惮。” “难道,你是故意安排使者选择神界……?”灵泽震惊的问道。 “对于朱丹,该说我太理解他呢,还是他太容易让我看透?我在使用‘六翼阵’前,想了很久。朱丹,对比他强大的人或事物,总是不会放心的,要么收归己有,要么彻底毁灭。”她的眼神中充满迷惘,惆怅,怀念,无奈,感觉到灵泽愤怒的情绪传过来,星瑟仍低声说道,“所以,让他忙于建造了自己权利根基的神界的事物,他就不会急于幽冥殿的事情。而且,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守护这个世界的完整。” “是谁?”除了朱丹外,还有让她关心的人吗? “即使对你来说,并不陌生。等我找到落进这里的东西,自然就知道了,夜晨不明白它的重要性,冒然扔进了这里,但是,我的能力太弱,经历了血之洗礼,我已经跟最弱小的普通人类没有区别,已经不能感应它的存在了。” “我们一起找。”灵泽双手结印,手里浮出一朵白亮的莲花状火焰,白火焰慢慢从他手里升起,缓缓将这黑色的世界照亮。 满地开花的冰晶在白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这个明亮起来的冰的世界处处透露出柔和朦胧的感觉,他们正在处在中心的冻土上,周围是圆形的平地,布满大大小小的冰花,头顶上是空旷的黑色穹顶,间或悬挂着冰锥,与地上的冰丛相应,地面是冻土,大朵的冰晶在圆的外侧盛开了一圈,,一条隐藏于冰晶中的小径蜿蜒其间,在白光之下渐渐显现出来。 两人对望一眼,立刻沿着小径步入一条低矮的通道,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高约七尺,是以不用弯腰,通道内壁仍是冰棱,狰狞地交叉,灵泽本为龙族,对水类物质控制纯熟,便走在前面破除冰棱,后面跟着星瑟,两人踩着碎冰前行,一路发出“吱呀”的声音,在小小的通道里听起来分外响亮。 通道的另一端,不知道是什么,灵泽把白莲火焰熄灭,凭着感觉前进,过了不久,隐约看见有了出口,在黑暗中闪亮。 灵泽加快了步子,朝光亮处走去,星瑟却在后面停住,猛地拉住灵泽:“不对!” 灵泽回头看她,发现她略带焦急的眼神有丝散乱没有落点,便问:“怎么了?” 星瑟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眼神终于有了焦距,听了他的问话,竟有些惊讶:“你感觉不出来吗?前面是这个寒冰结界的中心,里面有上千年的怨灵。” 经她一提,灵泽确实在那团亮光中感觉到些危险的气息,但是那危险并不对他造成威胁,所以也没有在意。 但是星瑟不同,暂时失去了强大的力量护体,加上暗之一族对灵魂的本能感应,直觉告诉她,在前方的是积怨很深的灵魂,那灵魂经过千年的修行,已经具有了相当强大的毁灭能力。 各宇宙的灵魂体都害怕暗之一族的气息,对于他们来说,消灭这种恐惧的方式就是杀死暗之一族。 灵泽做为新生的族人,显然并没有适应这个身份,对于灵魂的感应,他是直接从意识里排除了这些危险的信息。 “怨灵?”灵泽自然不知道这属于幽冥殿的词汇。 “人死之后,若怨气积而不散,过百年,则化为怨灵,以饱含对世间的恨意化为肃杀之气,若经历千年,则重新凝为形体,不入轮回,却也非生之物。”星瑟解释道,“这个山腹里的结界,应该是它做出来的,这种怨气连那只掳走我的鬼都不敢轻易靠近。” 说到此,星瑟的手里却浮出那柄剑,不是由召唤而出,只是明显的感受到由光亮处传来的挑衅意味,想去迎战。 此时,仿佛听见了星瑟的话语,强烈的寒风从背后卷起吹过,巨大的声音贯穿两人的耳膜:“你们是谁?敢擅入此处?” 那怨灵已经觉察到两人的到来,本不愿搭理,但见星瑟竟然准确的说出他的身份,也觉得惊奇,想看看千年以后的人们,究竟和自己生前是不是一样,便召唤出强风将两人带了过去。 星瑟难以稳住身躯,加上邪剑本欲见那千年怨灵,跟着强风飞进了光亮之中。 灵泽因为担心,也追了上去。 光亮之中,情景让他大为吃惊。 那只是一个小小的洞穴,来回不过七八步的大小,洞顶成圆锥形向上,刻满了天空星辰和飞鸟,洞壁上则是走兽和花草,不过是间温暖的石室,与外面的冰天雪地赫然是两种模样。 着青衣术士长袍的青年男子悠然地盘腿坐于石室中间,剑眉星目,颇有兴趣地打量着他,而星瑟几乎是跌坐在一旁,脸色有些苍白,邪剑横浮在她面前,对青衣男子做出防御姿态。 “有趣,千年以来,你们是第一对突破我的结界进来的人。”男子笑道,笑容和煦慈善,看不一丝凶险,“更奇异的事,如果你们没有接近我这里,我居然不能感知你们在我的结界里做了什么。” 灵泽也顾不得回答他的话,几步跨到星瑟面前,将她扶起,手落在她的腰间,紧紧钳住,让她虚弱的身体能有个依靠。 “如果你是千年怨灵,在你死而化为魂灵的那一刻,应该能想起,我是谁。”星瑟淡淡地说道,执掌这个世界数万年,在幽冥殿辗转轮回的灵魂虽难以计数,却也没有逃脱得了鬼将追捕的死灵。 青年男子细细地看了她会,随即站起身,对着星瑟弯腰失礼,无不虔诚:“是轩辕陛下驾临,不胜荣幸。” “你是季闫,千年前,那个虽身为人族,却拥有可达神祗之能力的术士!”星瑟看着那男子的容貌,隐隐一个疑问浮上心头,再四顾了一下周遭环境,大致已经明了,却仍说了出来,“阴司告诉我,你已经死亡,魂魄却总不知所踪,饶是我的鬼将寻遍三界,也不能找到你。原来,你竟然于生前找到这处位于三界交点的位置,布下结界。” “陛下,您身为神祗,自然无法理解,每一世,转生,轮回,沐浴在看不尽的烽烟战火,与数不尽的天灾横祸的痛苦。”季闫仍然弯腰,语气亲和。 “虽然这里确实是个意外的脱离三界管辖的地方,但是,这些阵法,分明是我幽冥殿中流传的法术,你是怎么窃取到的?”星瑟质问道。 季闫却不答,很多事情,经历了千年,几乎已经模糊,那些阵法,不过是在他脑中偶一闪现,便记录下来,却没想到,竟然于他死后成了束缚他灵魂的法阵。 “你可知,这法阵,冒然用于灵魂修练,极易走入岔路,一个不留意,便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 这句话犹如一声响雷,猛然地炸起埋藏在记忆里那痛苦的过往,季闫抬头,对上星瑟那双清澈却带了质问的眼眸,竟像回到了千年前,自己对上的那双眸子,也是这样清澈却带着质问。 那伟岸高大的男子于海岸的夜风中,在月色下质问着他,黑暗中,那双眼睛分外明亮。 千年以前,人族正处于战乱之中,天上的神祗似乎对人类之间的争战没有多大的兴趣,所以并不鼓励但是也不压制,人间的部落酋长,只要能向神族贡上相应的祭品,也不会受到责难。 如果不是神族偶尔会在人界出面对付一些难缠的怪物,人类几乎不对他们报以止战的希望。 那时,因为动乱,战败的部族四处逃亡,壮丁会被就地屠杀,女人和小孩则被带回胜利的一方做为最下等的仆役。 季闫才七岁,正和小伙伴一起避难,夹杂在逃亡的人群里,孩子们随着老人和妇女一起跋山涉水,在敌人的的追击下或者累死或者踩死,随着时间的流逝,七个小伙伴渐渐丢失在人潮里,最后,只剩下季闫和青寒。 而那时候,他们都还不是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后来被青族人收养,才取上的。 最后的一夜,他们和大部分人一起躲在森林一个潮湿的洞穴内,过着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敌人追上的日子。 很多时候,季闫那颗虽然年幼却敏感的心感觉到,敌人,不过是把追捕他们视为一种乐趣,把他们当作好玩取乐的猎物。 那个把他们消灭的部族很强大,并不在意这些逃跑的准奴隶,他们享受的是一种猫捉耗子,不停地玩弄之后的杀戮,先给人心理上施加压力,让猎物精神高度紧张,最后在崩溃而死。 途中,被敌人追上的人,都死在他们的枪戟之下,看着敌人把自己认识的人挑到空中,再一阵乱枪挑刺,血肉模糊的情景,几乎成了每一个逃亡的人的噩梦。 第三十七章 在部落的逃亡中,失去理智而发狂的人,很多,尤其是从小被教以优秀的战斗技能,以部落为荣耀的少年。 十多岁的少年却遭遇了与理想落差百倍的战斗,在他们的心目中,像个英雄那样死去,将是无比的凄美,现实里,他们跟随部落里的大人一起成为地方肆意**的对象,连死的时候都肢体分裂,没有一留下一个完整美好的记忆。 为了部落的存续,族长带着老弱妇孺向猛兽出没的山林逃窜,翻山越岭,跨海渡河,也只为了延续一族的血脉。 还记得出逃的那日,所有人仓皇地向外逃离,而敌人,正向铺天盖地的蝗虫大军,黑压压的一片朝他们扑了过来。 一边被鲜血祭祀的胜利者,一边是毫无反抗的落败者,人类的两种面貌在哪时展现得淋漓尽致。 季闫坐在许多的陶片之中,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的大刀将刻有文字的陶片击得粉碎,上古的知识,美好的传说,都在粗鲁锋利的刀刃中化为乌有。 他像被扰怒的狮子,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怒视这那个粗鲁的大汉,而那大汉,正是敌人部落里最受尊崇的英雄。 “你破坏了人类最可贵的文明传承,你这粗鲁的男人!”他厉声说着,全然不顾大汉的刀划了一圈后,劈到他的额前。 “去他的文明,你们这些不学无术只会浪费食物的懦弱学者!”大汉啐了一口,刀刃停在季闫两眼之间,将那双明亮的眼睛映在刀身上。 “你们的行为会惹怒神明。”他固执的说着,长期缺乏食物和不太运动的缘故,使得他的身体瘦小干瘪,也因此显得他的那颗圆润的脑袋特别大。 “神明,连神明都通过彼此战争的较量,来决定谁是上位者。”大汉不屑的说道,这也是人类彼此之间为自己的战争行为找的借口,传说,上古,人类社会一派和谐,然而他们同样为外来的怪物所苦,神明只能救赎他们的身体,却救赎不了那日夜侵染在危险恐惧里的心。 朱丹夺位,在天地间宣告了他神主的地位,并忙着扫平其他不服的神祗,人间的事,也只需要在意没有定时贡上美酒华服而已。 人类依靠群居的关系,形成大小不同的部落,在被神几乎遗忘的时代,他们彼此杀戮并以此为乐,这样的战争,延绵了数百年。 季闫很想反驳他的话,在季闫天资聪颖的脑袋里,盛满了比同龄人更多的疑问,更多的思索。 但是,在这个,武力决定一切的时代,他的聪明拯救不了他将被杀的局面,他也只能看着。 大汉的刀用力地压下来,猩红的液体从额头间涌出,沿着刀和鼻梁流下,染得他眼前的世界血红一片。 一切都是血红而朦胧且怪异! 季闫的心脏猛烈的跳动,那大汉的嘴脸扭曲而狰狞,像一只披了人的外形的怪兽,因沾染了血腥而兀自兴奋。 只能看着这样的结局,无力挽救? 众神,在哪里?在什么地方,高高在上的俯视? 季闫的眼里盛满这样的疑问,人类,在这充满杀戮的世间,究竟想取得什么样的地位? 他想不通,只能任胸口的火热翻腾,最后化为他控制不了的力道,化为赤红的火焰,快速的贯穿眼前的敌人的心脏。 鲜红的花朵炽烈地在大汉的胸口绽放,喷洒出来的液体溅了季闫一眼,大汉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惊愕地朝他倒下,季闫在他眼中的倒影里看到比这世间所有生物更狰狞的面孔! 那是他的面孔!在面临生死一瞬间的时候,他一直隐藏着的强大力量被彻底的激发,不受控制的在体内奔流汹涌而出,中最化为伤害他人的利剑。 “闫!”身后有谁来了?语气中透露出惊讶。 “快走!”离开这里!身后小小的手从他的腋下穿过,扶起他的身躯,这虽小却强壮的手臂顽固地将他拖走,“好多敌人来了,族长让我们先走!” 逃亡的日子,一天天的重复,季闫毫无知觉地看着大家的奔走,他的脚和大多数人一样沾满泥泞鲜血,他本不是惯于运动的人,身体更是贫弱,全赖了寒一路的照顾。 对于寒,这个平时并不太熟悉的人,季闫只知道他是个被部族所称道的孩子,他天生热情,眼睛总燃烧着对生存的渴望,他喜欢去扶持那些比他更小的孩子,甚至逃亡的一路上,丧失了双亲的孩子,也是他在照顾。 只是,人力终究有限,那些孩子也渐渐遗失在人潮之中。 只有季闫,寒的手一直拉着他,不曾放松。 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走到尽头,在那个所有人都避居的山洞里。 “寒,放开我,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走吧。”季闫固执的挣脱他的手,说道,他的身体一日比一日衰弱,眼神却更加明亮,他明白,如果寒固执的不肯丢下他,结局就是两个人一起死。 这样的话,也重复了许多次,但是寒每次都不答应,也许是想将其他同伴遗失的职责全部背负在自己身上,也许是想更多的补偿族人,他把自己的能力全部留给了季闫。 “如果你走不了,我背你。”寒答道,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一如他一直给人的那种坚实厚重的信任感。 “我不会死的,那天,你也看到了。”季闫淡淡地说着,在族人看来,他那怪异的行为,那冷漠的杀戮,应该被归类为妖异。 “别说,没有谁知道。”寒粗糙的手掌捂了他的嘴。 季闫静静地,背靠着潮湿的泥土,身体冷冷地,依靠在那里,寒的手温暖而有力,粗糙却给人以心安的感觉,他静静地闭上眼,停止思索。 在被青族收养以前,季闫总有许多问题不明白,比如,他生来的奇异力量,不需要用刀,只需要他心念一动,走过他面前的生物会立刻死亡,在身体的某处爆裂开来,绽放鲜红的花朵。 这力量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所以他只好小心翼翼地隐藏,他比其他孩子更早熟,那颗玲珑的心仿佛吧世间看透。 只是仿佛,实际上,他依然是个心智未熟的孩子,所以他一直困惑在自己布下的思维陷阱里,出不来。 为什么呢?上天,给了他这种力量,究竟是为什么?他断然不会像寒那样说出保护弱者的话语来,在他生活的环境里,每一个人都比他弱,就连敌对的那个凶猛的想拿刀劈死他的大汉,都能在瞬间倒下。 生命,既然如此短暂,为何,不好好珍惜这一生,反而急于送死? 小小的季闫,对于人类这种集体死亡的游戏,总是百思不得其解。 荣耀?那是什么,建立在掠夺和被掠夺基础之上的战争,有什么可荣耀的? 星山山巅的浓密树林中,一道黑影子在疾驰,白天,他被困在慕之玄的结界中,晚上,才有能力稍微挣脱一些束缚出来活动。 他是青鬼,被关在幽冥殿里,苦苦等候一千年的青鬼,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也忘记了生前的事情,却固执的不肯进入轮回,他唯一记得的是,自己满怀的愤怒与怨恨还有对某人的歉意,在得知人死之后必定进入幽冥后,他那颗躁动的心终于有所安宁,于是他默默地修行,去等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他音乐知道,自己伤害了谁,必定要向谁道歉。 但是等了一千年,看尽一千年的黑暗风景,也没等来那一丝光明。 不知道是谁摸索出来的修行之法,适合他们这样饱含怨念遗恨的鬼,在众多关押的恶灵中,他们彼此流传一种秘术,据说,在修炼的顶端,可以超脱鬼神,跻身神祗的行列。 即使不能入神,也好过不停的轮回过程,在那幽暗的世界,他们更害怕转世以后的遗忘,遗忘自己曾经的过往,遗忘自己的怨恨。 在众多鬼魂中,有一团黑雾,据说,他本是神祗,却抛弃了自己的身份,堕落凡间,逆行自己的元神,凝结出如人类一般的魂魄,可以转生,可以轮回不息。 所有的鬼魂,都叫他“阿九”。 在鬼类的眼中,阿九是个异类,舍弃了漫长强大的生命,转而化为不断经历轮回的鬼灵,他的修行,正和众鬼相反。 青鬼见过那个阿九,他的样子可以用凄惨来形容,没有形体的一团黑雾,有时候会湿淋淋地滴下许多黑色的浓稠液体,鬼类虽然也是灵体,却可以依照自己的意志,显示出人形,阿九显然,正处于比他们还低等的阶段。 他问阿九,明明身在轮回之外,何苦涉足红尘轮回之苦。 阿九笑,只有经过不断轮回历练的灵体,才是最将强的,承受世间一切之苦,只有看到自己的渺小,才知道这宇宙中有什么人和事物值得他用生命在尊重。 显然,阿九是为了某个人,舍弃了他神祗的身份,以期化而为魂。 也许阿九,才是真正的强者。 青鬼从阴司们的谈话中得知,神祗时的阿九,是翩翩少年,美艳冠绝,明眸善睐,令人不分性别的神魂颠倒。 而神祗时的阿九,实力亦不弱,他参与诸神的战争,从不落败。 也许只有这样的强者,才知道生命的可贵。 青鬼如此想着,在星瑟他们跌进山洞里后,经过一个白天,他才能再度出来活动。 捕捉他的慕之玄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虽然青鬼不记得是谁,但是面对他时,总有些熟悉的感觉。 以人类法术的角度来说,慕之玄简直可以说是一个天才,连青鬼这样的千年恶灵,面对慕之玄时,也占不到任何上风。 那场激烈的战斗,他和慕之玄两者之间,延绵三日的战斗,最终以慕之玄取胜。 在他降服的霎那,那种恐惧的感觉再度降临,那种冰冷的眼神跨越了千年,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 似乎,想起了什么。 青鬼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一张俊秀单薄的男子的影像,终年苍白而透明的肌肤,淡粉没有血色的嘴唇,纤细的身材,似笑非笑的神采。 是他!季闫! 第三十八章 青鬼,为人时,名叫青寒,其实只有一个寒字,没有姓,青这个姓,是他和季闫一起被青族人收养后获得的。 在那个山洞的最后一夜,敌人追了上来,展开一场疯狂的虐杀。 他挡在季闫面前——季这个姓,也是后来的青族人给予的,万念俱灰,面对强悍的敌人,以他弱小的力气,讨不得任何好处。 纵然如此,他也不想让季闫受到一丝伤害,逃亡的过程里,他一直在自责,如果能再强一点,强一点,就可以保护他们了,也不至于就这样把他们的手放开来,也不至于让族人奔波流离。 就在那危急的一刻,过路的青族术士顺手救下了他们。 青寒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瘦弱的青衣术士背后浮起数条巨大的水龙,盘旋而下,姿态优美,玲珑剔透,于夜色里化为强大的力量将那些敌人击倒,那高瘦的身体里,蕴藏着比武力更强大的东西。 青寒几乎立刻跪倒在他的脚边,无尽的委屈仿佛就在这里被释放,他满目热泪,声音哽咽。 残存的族人拖着受伤的身体拜服在青衣术士周围,喜悦中夹杂着恐惧,在他们的印象中,能召唤强大力量的,如果不是神祗,便是妖孽,而眼前的人眉清目秀,眼光清澈,显然不是妖类。 “天神降临,庇佑我族啊!”于是有人带头呼喊道。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对着青衣术士跪拜,歌颂的词语此起彼伏,仿佛他们已经得到了救赎。 青衣术士的脸上发出为难的表情,向来没有得到如此盛大的膜拜,让他也慌了神。 青寒心里也有无限的敬仰,他扯了扯身后的季闫。 季闫并没有随大众一起跪拜,在他眼中,那术士趋势自然中的水之力,使它们化为己身之力,那样的过程,分解在他的眼中,在简单也不过。 第一次,青寒在季闫的眼中看到冷漠以外的光彩,那是对同类的认知。 是的,连青寒也承认,也许,季闫生来就和他们不一样的,虽然季闫看起来不惹眼,从来都懒于劳动,但是他的眼中,总是充满智慧的星光,与面前的青衣术士,如出一辙。 青衣术士把他们带回了青族的聚集地,一个山清水秀,云雾缭绕的仙境之地,人人安居乐业,仿佛没有愁苦。 青族的长老初见季闫,立刻动了收他为徒的心思,这在青族人看来,无疑是莫上的荣耀,在神祗不曾管理人间的时代,人类术士的地位还很崇高,术士的法术和知识,来自远古神祗的亲身相传,他们可以沟通天地间的灵气,并和神祗对话。 青族最尊贵的姓氏,为季,据说是神祗的名字所化,姓季的族人通晓水系法术,于法术上皆有较高的造诣,而另一姓氏则为青,是族中强力战士才会得到的姓氏。 青族的战士收养了青寒,而季闫,则步入人们眼中如神祗般存在的术士族群。 再后来…… 青鬼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往事一幕幕的重演在眼前。 他去了哪里?为何天地之间,都没有他的魂魄,就算找遍人世,也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闫,转生了吗?带着他强大的力量,转世了吗?为何,他总找不到他。 季闫恨他,季闫强烈地恨着青寒。 想起了自己死前的种种不甘,季闫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本以为自己心如止水,可以平静的面对过去,如今再度回想,竟是噩梦。 季闫跟随青族长老学习上古术法,并逐渐了解到关于神祗的事情,在他看来,曾经那么遥远的神祗,到了现在,也不过是一群衣着光鲜却同样充满欲望的人类,他们上演的是更高层级的战争,为神主之座流血。 那层层掩盖人类认知的面纱在季闫的眼中变得透明,他的能力越发强大,甚至吸引了其他种族的注意。 季闫生性孤僻,除了跟随长老学习法术,与其他的人接触并不多,只有青寒,会在练武的闲暇之际,来找他说话。 渐渐的,季闫与他的谈话多了起来。 季闫喜欢静寂的地方,那样,他们之间的谈话可以不被打扰,青寒从来不在意自己身处何处,和敏感的季闫不同,他与世间大多数的热血战士相同,更关注自己一日比一日变强的站力。 青寒对年少的那场逃亡一直印象深刻。 而季闫平静冷漠的眼神总是没有目的看向远方,就像他早就忘记了早年的灾祸。 …… 当季闫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时,星瑟则默默地察看周围岩壁上的刻画,那复杂的法阵图她只在关押恶灵的黑牢的墙上画过,是种镇压恶灵心绪的法阵,可以有效的扩散他们郁积在牢狱里的怨气。 而刻画在岩顶上的星相排列,却是只有十二使者居住的行宫才会有的阵图。 星瑟想起了使者们还年幼时的情景,她以数字称呼他们,刻意地压制自己的感情,这些神祗生于幽冥殿,并没有鬼类的淡漠,他们彼此之间的感情很好,对她也很敬重。 当他们真正长大时,竟不介意她的冷漠,执意追随,甚至在她做出与朱丹一起反叛浊明的决定的时候。 当夜晨初来这个时空,得知他们的名字时,毫不客气并且张扬地嘲笑了一番属于星瑟的枯燥的取名,然后根据自己的兴趣给使者们重新命名。 外表明媚大方的小七,被她取名为“璎珞”,玉石之名,果然不辜负她的年轻美貌和刚硬的脾气。 渐渐地,连使者们也接受了新的名称,也一并接受了那个行为夸张怪异高傲如女王的女子,因为阿一他们而带来的悲哀压抑的气氛,也渐渐消散。 然而,星瑟知道,阿一他们,还是在自己以为很坚固的心墙上留下了一道退不去的痕迹。 她以为自己刻意的疏离能让他们远离伤害,结果还是因为自己的思虑不周而让他们死亡。 浊明的强大,超出了她预计,是以阿一他们布阵,以耗费元神的代价换取了更强大的力量,来为星瑟打开浊明的防御。 在那惨烈的一战中,阿一他们那份顽强的意志竟与她如此相似。 其实,使者们和她很贴近,他们早就看穿了她的故作冷漠,而尽心包容。 她的眼神透出几分黯然,微有些低落。 也许是在经历了血之洗礼,有相同的力量在两个人的体内运行,灵泽竟能轻易地感受她情绪的起伏。 搭在她腰上的手微微用力扣下,似在提醒她现在的处境。 她身体轻轻一颤,思路又转了回来。 眼前的季闫在回忆他的往事,看他的表情,虽然变化不大,眼角眉梢唇边,却时而带有笑意,时而压抑痛苦。 季闫的过去,星瑟早就知道,在他出生时,星瑟曾经刻意关注过。 人类虽然弱小,却不乏有些特例,生而具有神祗的力量,这种强大的力量随着他们的成长而释放,有时候会成为莫大的保护,有时候却成为战乱的根源。 幽冥殿里的人,都会注意在那些时代里出生的特殊者。 说那些人像神,倒不如说更像暗之一族。 掌控神祗之力,却不能控制自己情绪,更理智更平静地看待世间的种种事物,如果他们能看破,也许不久之后,会催化诞生出类似暗之一族的人来,怀着对族人的思念,星瑟默默地等待。 终是没有,就算他们掌握了强大的力量,智慧上和情操上,也追不了暗之一族,他们不敢正视自己犯下的错误,也无力补救,甚至以为自己才是天地间最正确的人。 季闫也是一例,他是众多特殊者里思想最接近暗之一族的,他天生体弱,善于思维,他想象的空间,经常会超越人类认知的极限,又因为朋友青寒的影响不至于丧失对人世的热情。 季闫曾经苦苦思索生存的意义,在那个掠夺和争战的时代,他接受了青族最好的教育,来自众神的法术和观点,甚至跨越了人类最基本的仇恨,而平等的看待世间的一切。 季闫和青寒的少年时期,被共同的敌人追杀,青寒的苦练武艺,更多是来自对强者**弱者的愤恨,所以当他强到可以随意杀戮曾经的仇人时,他选择复仇,而季闫,则默默地阻止了他的行为。 那对可以共同分食一只野果的好友,在这件事上发生了分歧。 人类历史上的野心家,从来都不缺乏,而身怀强大力量,想统一人类世界挑战神祗权威的人类也并不是没有过。 他们大多数是生来具有神祗般力量的家伙,奉星瑟之命,幽冥殿一直在暗中观测他们的行为。 而令星瑟动容的,只有季闫,因为他凭借自己的思索创建了一个阵法,在远离青族聚居地的海边,在他外出修行的日子里,他偷偷的组建了一个收集天地力量的阵法。 “不过,你本不在意自己生命,所以你也不会创造出‘寒冰玄界’这样的阵法来。”她接着说道,不出意料地拉回季闫的思绪。 季闫眼中厉芒一闪,他猛地扬起一道劲风,朝星瑟袭去。 灵泽几乎是反射性地拦下这道攻击。 “你居然知道,我以为这世间,只有我和青寒才知道。”他有些失落地说道,两眼无神,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穹顶上。 “你曾疑问,为何神祗要让这世间充满杀戮,”星瑟说道,在季闫看来,她脸色的苍白丝毫不能掩饰她神圣的光彩,“而我,在另一个空间看着你,听着你对苍天的疑问,我也在想,为何,神族和人族,都不能停止一切的纷争。” “你既然看到了,为何不降临世间,不去阻止。”季闫的语气里有几分激动,带着质问的目光,他直视星瑟和灵泽,似凡人对神祗的质问。 “是呢,那在期盼神祗降临,带来救赎的你,可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星瑟带些讥讽的问道,“我毕竟太高看你。” 季闫的脸色煞白,眼中闪动疑惑的波光:“陛下请说!” “我在想,人类为何总是向着其他族类寻求援助,神祗所能做的,不过是维持天地间的平衡运转,于人类,并不能干涉太多,发动战争的是谁,在这中间谋利获得名利是谁?一个族类太过期盼其他种族的救赎,而不通过自身的努力,怎能平息这种来自族内本身欲望带来的灾难。” 季闫眼中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他静静地思索开去。 灵泽想起临所说的话,关于暗之一族灭亡的事情,星瑟所说的,并不是朱丹的神族,而是那个以为自己可以给其他族类更好的生活却最终扰乱宇宙运行的种族。 星瑟作为被浊明承认的神祗,她参与神族的命运起伏,却极少插手人类的命运,也是这个原因? 擅自插手,必以牺牲自身来平衡这种干预为最终结局? 那夜,星山,星瑟竟然打破这种规则而传授人类神族法术,她是想做什么? 自五年前一战,星瑟便行走人间,究竟是想做什么? 第三十九章 青鬼疾驰的身影终于停在星山山巅以树枝遮掩的洞口前,里面寒气逼人,更有一股浓烈力量在抗拒他的接近。 他一咬牙,纵身跳下。 连“寒冰玄界”那样危险的阵法,他都敢闯,这小小寒气,算什么。 更何况这山洞里的寒气还透出那熟悉的味道。 是的,这样精密的阵法,他行走于人世,只知道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能力。 青鬼——青寒,一直想见他,在自己死亡之后,在灵魂被带至幽冥界时,依然不肯放弃想见季闫的念头。 当他知道人死之后的世界时,心里渺茫的希望被放大,来自阴司们的消息,季闫死后,灵魂不知所踪,也就意味着,如果他抗拒轮回,就能等来相见的那一天。 他想起,自己死前,那宁静的夜下海岸,那神秘的阵法中心,盘坐在那里吟唱晦涩咒语的瘦弱青年,以自身为代价,来召唤人间的最终毁灭,季闫的眸子在月光下分外明亮,而他遍体鳞伤地持剑站在季闫的面前,不停的问为什么。 季闫只是淡淡一笑,他*肃穆地看着青寒,那一笑并不让他的轮廓变得柔和,而是超越一切凡尘的超脱之后的冷漠。 “你可知道,你的阵法将会召唤亘古未有的灾难,纵然世间的生灵会尽数毁灭,你亦将死去,人死之后,众人皆传说,神族会带他们向往极乐之境,而你现在所做的事情,却是天地不容!”青寒万般痛苦地*着,只为季闫那动摇不了的如铁石一般坚硬的心肠。 “我从未想过死后会怎样,我只关注我现在所需要关注的事物。创造寒冰玄界,亦是我必须完成的事物之一,就像我游走世间修行,看尽百态一样。”季闫答到。 青寒从未有如此遥远的感觉,那个自小一起成长的伙伴,一起经历逃亡生活,一起在青族接受教导的伙伴,竟然在几年的独自修行中,形成了这样叛逆的想法。 寒冰玄界,一个召唤天地间浑浊力量的阵法,带来了这个世间更多的灾难和祸害,青族长老委托他前去调查,几经周折,他才知道这东西竟然是季闫所创。 “为什么?以前,当我们一起面对造成我们逃亡的敌人部落时,是你放弃了复仇,而现在,你却执意召唤更大的毁灭?” “寒,你不会懂……”季闫的眼里盛满绝望的微笑,在他白净的脸上犹如一对充满忧伤的蔷薇,“你的生命,是那般的充满活力,你生来,就坚强而勇敢,可以为自己的信念而战,却从来不曾思考,那些信念究竟代表着什么。你以青族人为荣,为他们而战,然而青族人,却不过是担任神祗监视人界的眼线,他们的荣耀,只不过是我眼中可笑的奴性,人生来并不臣服于哪一族,却偏偏要仰仗神族的鼻息而存,当我们有劫难呼唤他们时,他们却正热衷于自己权利的战争,这天下,这一刻,有哪位神祗,在俯视我们两个渺小的人类?” “我不懂,在你那忧伤的眼中看到了什么,但是,我必履行我的职责,如果人死之后有灵,我会追随着你堕入黑暗的深渊,向你赔罪!”青寒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压抑住心里的悲伤,他朗声说到,他注视着季闫那明亮的眸子,将自己的心意传达出去。 “我不会让你破坏我的计划!”季闫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的光芒,他双手结印,口中开始吟唱催动阵法进入最后一步的咒语。 青寒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将剑狠准地刺进季闫的心脏。 他知道,如果自己迟疑一秒,死亡的,将是整个人间。 对于他的使命来说,没有错,青族,本是为守护人间而存在的。 可是,季闫,也许,我是真的不懂,你眼中所看到的世界,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看到的世界,有什么不同。 长老说你生来敏感多思,也许是学习术法的天才,可是对于人生不的顺遂,你却看不痛,容易误入歧途,所以,他们命我,在需要的时刻,结束你的生命。 青族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你那样的天才,世无几出,可是,青族,却见过太多优秀的术士步入自毁的结局。 做你的朋友,我将以自己的生命来为你做出最后的祭祀,以我的鲜血。 如果人死而有灵,我必将追随你,堕入黑暗的最深处,然后,就像当年我们的逃难一样,彼此的手紧握,再也不会放开! “我做的,错了吗?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的族类得不到另一个族类的怜悯,就想将它灭亡?”季闫看向星瑟,眼前的女子分明有着世间最清澈的眼神,她所给的答案,是自己想要的吗? “不,你只是想代表自己的族类,为人类战争对其他生灵造成的伤害负责,每次战争,生灵涂炭,受害的,除了人类,还有一同居住在人间的飞禽走兽,还有那修行中的妖族,你只是想,借由自己的手,来结束这种伤害。”星瑟说到,“虽然,你的方法并不正确,可是,这样的心,我却能理解,我始终认为,在寥寥可数的优异的特殊能力者中,你的心思,是最接近掌管黑暗灵魂的暗之一族的。” 灵泽此时才彻底明白,暗之一族的集体死亡这背后背负着怎样的气魄。 星瑟,你亦会走上他们的路?或者按照他们所希望的那样,好好的活下去? 可是,为何,你要插手干预人类的命运,只是因为神祗的怜悯?因为,不希望再有类似暗之一族那样的悲剧产生? 你分明知道,如果像你的族人那样横手干预,最终会令得你走上毁灭。 我一定会阻止你的自毁行为,无论是来自邪剑的影响还是你的自愿,我必定阻止! 哪怕最终成为你的敌人! “你来了。”星瑟转头,看洞口的方向,青鬼的气息,是她所熟悉的鬼类的气息,这纠缠千年的情谊,该是一个了解的时刻。 她曾默默地看着,海边,月夜,寒冰玄界——构成这山洞结界的前身,忧伤与怨恨交织的画面,贯穿身体的,冰冷的剑。 在幽冥殿中,青鬼对她说道:“我不会去轮回,我必须找到我的好友的灵魂,并向他当面赎罪,如果他愿意原谅,我才会有新生,负责,我将用整个灵魂来背负我这一世的愧疚,永不超生!” 她于王座上点头,这个掌管幽冥界所有权利的,位于其顶点的女性,亦是人类,她很乐意去同情这样纠缠着罪与救赎的一对朋友。 而季闫那失踪于三界之外的灵魂,也是让她在意的对象。 现在的季闫的力量波动开始了较大的起伏,灵泽体内的血液,清晰地感受到这属于幽冥界的力量的状况。 “季闫,是你吗?”虚弱的声音传进来,青鬼一手按住自己的心脏,一手扶着通道的冰壁,走了进来。 “寒……”季闫又喜又悲地说道,喜的是,千年的朋友可以再见,悲的是,他独自钻研了千年的鬼道修行,凭借着过人的天赋更是独有心得,而眼前的寒,分明是由千年怨气所凝成的鬼影。 怨气,或者说是来自他的执念,那想见到季闫并向他道歉的执念,一直盘根在青寒的心里。 创入了季闫这凝聚千年鬼气的寒冰结界,青鬼自身受到了很大的创伤,然而,比起自己的愿望终将达成,青寒早已忽略了这结界对他造成的伤害。 如果,见到了他,我,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 他,一定怨恨着我,所以才会在三界中消失,任凭幽冥界怎么搜索,也找不到! 我等了千年,只为那句道歉,如果你能接受,我将永远紧握你的手! 这千年,是如此的漫长,因为每一刻,我都在思索你在哪里,却又害怕,真的见面,那句话,你会不会听? 如此期待,如此害怕,让我走过这漫长的寒冰走廊,在最冷的黑暗里,期待你的光热。 青鬼一步一步地朝季闫靠近。 “不,你别过来!”季闫突然大声说到,他的身体被禁锢在石室中心,令他只能站起身,前倾阻止,却迈不开那一步,“我不曾怨恨你,我早知自己会有此结局,能死在你的手中,也让我不带任何遗憾,因为,如果是其他的人,我必定永世诅咒,但是,如果是,我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青鬼的声音变得飘渺起来,他没有如星瑟和灵泽一样的实体,每靠近季闫一步,就是离这聚集鬼气的阵法中心更进一步,这是季闫设置的隔离三界空间的结界,任何三界之中的灵体都会被法阵吸收。 而星瑟和灵泽,身为暗之一族,作为可以穿越任意结界的一族,他们,不受任何影响。 青鬼的虚弱,正是这法阵造成的,绕他是千年恶灵,也难逃化为虚无的下场。 “闫,你不肯听我的道歉么?我等候千年,也只为这一刻,千年的时间,太长,它令我疯狂,幸好五年前的神战,令幽冥界撕开一道裂口,我才挣脱了出来这个人世寻找。”青鬼一步一步靠近,黑影子变淡,变透明,他的手向前伸出,穿过重重结界,希望能握到季闫的手! 季闫慌忙伸出手,青鬼内疚的心意在他的结界里传开,令每一个人都能轻易地感受到那份绝望和凄凉。 但是,季闫却不能迈开那一步,他的手,只能尽力的前伸,这个结界,虽然独立于三界之外,却是以他自己为中心,建立起来,他们的手,相距只是一寸,却再也构不到一起。 “我早已原谅你!”季闫大声说着,唯恐青寒听不见。 “这样,我便,可以放心了……”青寒的手悬在半空,身体陡然消散,化为氤氲,不复存在。 第四十章 “你当安息,以一个新的灵魂,前往下一站。”星瑟幽幽说到。 “寒,他去了哪里?这结界会吸收三界中的力量,可是他……”季闫的心陡然跳动,对于灵魂的种种,他的了解总是比不上星瑟,青寒的消失方式,并不是被结界吸收成为力量的方式。 “他的愿望达成时,执念已散,自然,回归幽冥殿中众多灵魂的道路,再世为人。”星瑟说到,关押在幽冥殿里数千恶灵,哪一个没有执念呢?正是因此这些执念,才使得他们把自己困在了最深的黑暗中。 “再世?”季闫喃喃地重复道,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失落。 “转世,经历下一个旅程。而你,却将永远困在这里,看不到他的新生,你以自己为媒介建造的结界最终不是保护你的独立,而是捆缚你的牢笼!你将如一棵大树,根植于此,不得复出,而灵魂,永生不灭。”星瑟浅浅的叹息。 季闫的脸上有止不住的惊慌,对于他来说,一切的事物都可以淡漠,都可以看破,但是,青寒,是他唯一的好友,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 “如果,你肯告诉我,这些本属于使者们的图阵,你从哪里学来的,我,或许,可以为你,解开这层束缚。” 季闫惊愕了许久,他的手前伸,身体前倾,如一颗歪长的松树。 他苦笑了一下:“在我死后,灵魂尚迷茫之中,有个声音于暗处教授我这些阵法,但那究竟是谁,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按照它的指引来到这里并建立了这个结界。” 灵泽几乎想说他在撒谎,暗之一族的血液告诉他,幽冥殿这样的世界,对季闫这种特殊的灵魂都是有所感知的。 星瑟的脸上却出现些许惊讶,她明亮的眸子陡然暗了下来,心思陡转。 使者们虽然会瞒着她收留一些可怜的魂魄,却不至于暗地将季闫的灵魂扣留,他们都知道,星瑟在一千年前就在关注这个灵魂。 而知道这个阵法的,除了使者们和她,还会有谁? 难道? 她立刻被这个突来的想法所震惊,难道,他们已经行动了?自古以来,与神族关系密切的那一族,因为浊明的存在而被压抑的一族。 “星瑟?”灵泽不解地看着她,星瑟身体比之前更加冰冷,脸色更加苍白,令得他忧心不已。 星瑟轻轻地拨开他的手,踱步至石室中心,仰望那一排星辰图案,这些图形错综复杂,在灵泽和季闫的眼中,只是单纯的图案,但是对星瑟来说,却是一种古老的语言,她缓慢的在心里读着。 浑浊的安息之地,与世隔绝! 星瑟当下明了,方才没有细看,这些图形和使者们行宫里的图阵只有微小的差异,现在一一看去,果真与行宫里的法阵不一样,使者们的行宫里,写着,黑暗与秩序,凝结与建立! “我的那只蓝色的瓶子,可是被你得到?”她问季闫,那瓶子里装着重要的灵体,一旦被释放或者被其他人得到,都将造成一场巨大的灾难。 “是的,当它落入我的结界,我就从那上面感知到一股强大的力量。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季闫几乎是带着恐惧的表情在说起那只瓶子。 “现在,瓶子在哪里?”星瑟急忙追问,向来不轻易表露情绪的脸上竟然出现几分担忧。 “怎么了?”灵泽上前扶住她几乎站立不稳的身体。 “我本想用它的力量当作我阵法的核心,它却在我手中消失了,教我阵法的声音告诉我,那是会毁灭整个世界的力量,他将代替我来保管,那声音太神秘了,竟然能突破我的结界,取走那个东西。一千年以来,那声音从未这样冷酷和颤抖着威胁我!”季闫说道,他两眼泛空,似乎陷入一种奇怪的境地。 “什么!”星瑟大惊,她紧紧地捉住灵泽伸过来的手,力道大得让灵泽也暗暗皱眉,可见,星瑟此时是真的处于一种激动的境况。 什么事,能让冷静得没有表情的星瑟一下如此激动? “星瑟!”他紧紧抱住她,想让她冷静下来,她突然的情绪转变让灵泽有些害怕,星瑟知道许多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她更隐忍和善于谋略,这些让灵泽突然感觉到他们距离的遥远,就在手边,却总不知道她的心在哪里。 感觉到突然降临的温暖的怀抱,脸被灵泽按住,紧紧地帖住他的胸膛,隔着单薄的衣料,那温暖从他的肌肤里传来,逐渐让她的脸颊有了一丝热的温度,星瑟挣扎了几下,力气太弱,也不能反抗,失去力量的她,和最普通的人类女人,没有区别。 过了许久,星瑟似乎平静了下来,灵泽才放开她,让她做她想做的事情。 就算知道瓶子被那一族人得到,目前要做的,也是摧毁这个结界,释放出季闫被困的灵魂——这个阵法,一季闫为媒介,隔绝了三界的势力,却也同时成了那一族窥视三界的窗口。 选取季闫这种强大的灵魂,来维持千年的运转,看来那一族的势力已经开始复活,慢慢渗透了进来。 就像当初浊明选了枫脂做为他守护圣地的结界的媒介,那一族也在人间选择同样执着的灵魂作为他们结界的突破点。 而星瑟因为参与朱丹的叛变,一路忙碌,竟然彻底的忘记了他们的存在。 她立于季闫身边,双手结印,吟诵出一连串的咒语,双手幻化出数十姿势,姿态无比*。 纯白的光芒在石室中泛起,如潮水涨满,灵泽的眼中是一片纯白,有些刺眼,却驱逐开了周围寒冷的气息。 有个跟随青鬼而来的人影,一直悄悄地躲在阴影处,没有被发现,他同样是个天纵奇才的术士,他的修行造诣,已经可以与神祗一拼。 慕之玄,做为这个时代的天才术士,站在人间法术的最高峰上,默默地目睹了千年前的术士季闫所创的结界,幸好因为他被青鬼分去了注意力,所以没有觉察到他的存在,而那两人,显然是被什么事情所震惊,也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天助我也!他心里说着,眼见那黑衣女子施展无上强大的法术,令周围寒冷的冰晶消失无踪。 那会是青鬼口中的幽冥之帝吗?那个美艳绝伦,清新脱俗却一脸冷漠暗自吟诵的女子?外表看起来不过是个年轻的人类女子,亦感觉不出有多强大的力量存在。 旁边的男子反而还流露出一种儒雅却具威胁的气势,他时刻小心的护着女子,他是谁? 慕之玄一直看着,直到白光泛滥,将所有人的视线淹没,他感觉得出那女子的力量已经消耗殆尽,而那男子却被白光暂时所牵制,而那名鬼魂,更是已经陷入极大的痛苦中。 向来敢做敢为的慕之玄当下决心,拔出以法术炼化的匕首,以极快的身法奔至女子身边,用力拉出她的身体,将匕首准确地架在她的颈项上。 白光散尽,季闫消失,当灵泽回过神来时,眼见的就是星瑟被一个人类男子制住的局面。 他当下举起右手,作手刃装势要劈出! “别动!否则她会人头落地!”慕之玄迅速张开防御结界,出声威胁。 灵泽的手生生的收在半空中。 星瑟本已经虚弱的身体,在经历过刚才的施法后,已经到了极限,她微微张开眼睛,看到慕之玄那张冷峻充满威胁的脸,心下已经明了。 “你……想要的……我可以为你达成……”她缓缓说道,慕之玄亦是她所关注的灵魂之一,现在他既然自己找上了她,那么,她也无需客气了。 慕之玄的身体轻轻一震,匕首在她的肌肤上划出一丝血痕。 “这是……达成你愿望的……最好机会,”她的声音犹如魔魅般直达慕之玄的内心,似来自欲望最底层的呼唤,令得他挟持她的手也有些颤抖,“带我去……我不会反抗。” 说完,星瑟便沉沉的睡了去,唇边留着一抹诡异的微笑,令灵泽和慕之玄暗自一惊。 灵泽收手,他对着慕之玄说道:“希望,你有足够的能力承受接近她带来的后果!” 当十一璎珞红袂来到神界时,入目一片混乱,宏伟的天宫座落在高山之巅,那白色的建筑宽广而气势磅礴,日字形的格局,前方是一片宽广的白色广场,云雾缭绕,各有数十白玉图腾柱立在两旁,半圆的广场上站满神将,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红袍武将,于阳光下显得极富生命力。 十一和璎珞极少在神界显露自己的真实面容,皆覆上了惯穿的黑色斗篷,只露出薄薄的唇和小巧精致的下巴。 在黑色斗篷的遮掩下,神将们并不能分辨出他们的性别,身材。 通常情况下,没有星瑟的命令,使者们是不会与神将们有所交集,而使者们更是对朱丹的部下没有好感,他们行动神秘,神将们也只从上一代的传承中听到使者们的能力很强,而强到什么地步,并没有谁可以亲身领受。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使者们会在让神将倾入他们的领地后,还沉默,于使者们而言,幽冥界是比神界更亲近的家园,没有允许的进入和掠夺,都将激起他们最本能的回敬。 这点,在十二身上表现得更为明显。 “赤濂,不要挡我们!”璎珞说道,在黑斗篷形成的结界里,她传出的声音也变成男女莫辨的中性,低沉而带着压抑。 “早听说使者们的威名,这让身为凤族战神的我,很想领教一番!”红袍战将赤濂举剑,对上璎珞,并没有让开的意思,在他的身后的宫墙内,是赤色的光芒和金色的光芒交织,不时有人影翻飞。 听赤濂此意,大有拦下他们,让十二和里面的神将战斗意思,但是璎珞和十一都知道,朱丹于五年前就想对星瑟不利,冲动的十二如果是在朱丹的宫殿内和他对上,无疑是给了朱丹与星瑟正式翻脸的最好借口。 只要星瑟一日不断绝对朱丹的爱意,使者们就不能正面与朱丹为敌!更不能让自己成为星瑟与朱丹决裂的借口! 赤濂他们听命于朱丹,自然是想拦下璎珞,而从他的眼神里看来,他也相当期待与使者们一战。 神战之后,神族损失了两千精锐,但是,并不妨碍朱丹培养出新的强力战将,作为朱丹曾有十二战将的接班者,朱丹把新的战将称为“凤神将”,这些来自凤族的精英,自然有着凤族人的高傲,也绝不允许有人比他们还强大。 十二凤神将与十二使者,哪个更强,来自朱丹之手的杰作和星瑟的幽冥力量,哪一方最强? 神将们早就想见到,传说中的神后的影子一般的护卫者的真实战力! 第四十一章 他们是认真的!璎珞与十一彼此交换一个眼神,十一立刻明了。 “唉,好吧,我知道了,十二那家伙根本就是一疯子,除了主人,没人压得下他呢,幻荧又不在!”十一用只有他们三个人才能感知的传音说着,“红袂,你就在这里看着吧。” 红袂一脸哀怨,脸上仍然清晰地写着:不干我事啊,我是被你们拖进来的!完全没有初来神界的兴奋,在他作为妖修炼,并且在五年前因为得到神将之血而令修行大大的提升后,他最强烈的愿望,就是能到神界一行,却绝对不是在这种摆明了要和神族战斗的情况! 璎珞一步上前。 神将们纷纷退后一步。 她掀开黑斗篷,露出明媚姣好的脸,大大的眼睛充满自信的光彩,长长的发在风中飞扬,一袭鹅黄衣衫,使得她看起来犹如最灿烂的金葵。 数条鹅黄的丝带在她手臂上缠绕,尾端飞出,飘散成羽翼的形状,那种端庄绝艳的美感令人见之忘俗。 “我是第七使者璎珞,凤神将赤濂,你可要记住这个名字!”她满满的笑着,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却令赤濂心头一紧。 这是第一次,使者以真实的面貌出现在诸神面前,看起来只是个年轻的女子,不具任何威胁,却美得蛊惑人心。 赤濂冷哼一声,似乎想提醒身后那些看呆了的神将,他提剑,剑芒闪动,晴空下划出一道赤红的光芒,他的身形与红芒融为一道,快速变化,身形化而为四,以同样的姿势划出四道红芒,目标都朝着璎珞而去。 璎珞轻轻一体身子,羽毛般的轻盈飘开,手臂上的丝带如有生命般的动起来,化为锐利的刀锋刺向四道红芒。 “能将朱丹的‘四形红翼’用得这般熟练,也不愧是凤神将。”璎珞笑道,丝带与红芒撞击迸射出强大的力量,在白玉的地面砸出一道深坑,无数碎石飞溅到空中,就像下了一道石头雨。 而在这凌厉的雨中,赤濂收了攻势,同样轻笑道:“能看穿我的四道残影,还能找到隐藏在其中的我的本体,使者的实力果然不可小觑。” 他左手接住璎珞的丝带,右手持剑身体拉成弓形:“果然是要全力以赴你才会认真迎战吗?别辱没我身为凤神将的自尊!” 一声暴喝,赤濂身边浮起数十朵火焰,每朵火焰散成孔雀的尾羽状,以赤濂为中心旋转。 “连‘凤羽轮回’也能用到这种程度,可真不简单。”璎珞依然笑道,鹅黄的丝带从手臂上垂下,落地,以她为中心,散开,犹如一朵千瓣菊。 虽然不清楚“四形红翼”和“凤羽轮回”究竟是什么样的武艺与法术,红袂那对力量天生而来的敏感却令他移开不了视线,这是仅次于神主朱丹一级的高级战斗,战斗力排行位于众神将顶端的凤神将与幽冥殿最高战斗力的使者之战,凤神将和璎珞所用的法术与武艺,都将成为他学习的最好对象。 蓝色的天际,白云就在脚下,翻滚着的雾气在白玉的广场上被那两道缠斗的身影搅成漩涡状,赤濂的火焰形成巨大的火焰漩涡,快速旋转,想将璎珞拖进去。 璎珞脚下的丝带飞散开来,无数交织的直线划破这宽广的空间,火焰化而为凤凰,丝带如藤蔓交织缠绕,无数赤色焰星在空气里漂浮,像红色的萤火虫。 鹅黄的女性身姿在火焰里穿梭,带出由鹅黄丝带形成的痕迹,赤濂的身姿同样优美,长剑晶莹地闪着寒光,挑断无数横架起来的丝带。 神将们都早早的撤离了开来,当赤濂毫不保留地使出绝招时,能力较浅的只会平白被殃及,无可脱身,那强大的火焰漩涡席卷一切,焚烧一切,这种看起来外表华丽的招数同样蕴含强大的摧毁力。 而璎珞应付得很轻松,她的身影跳转,丝带任意挥洒,就像在跳一场穿行火焰的优美舞蹈。 但是赤濂却能感觉到,每一根丝带上蕴藏的绝对杀意。 凤羽轮回,是神族中威力极强的法术,它的强横,没有人可以抵挡,亦是赤濂的绝技,在火焰的回旋形成的暴风里,很难有人可以逃脱。 “不错,颇有气势,朱丹的凤羽轮回你学到了七成!”璎珞说道,平心而论,如果面前是朱丹使出这招,她也很难脱身,凤族的火焰术,一向是神族之最,这纯净的火焰燃烧起来的威力,无人小觑。 纷飞的火焰呼啸地划过璎珞的身体,她的血四溅,血液在空中受到自下而上的力,形成圆球漂浮开来。 赤濂显然闻到了空气里血腥的味道,一时间他的眼神里透出狂野与征服的欲望。 “看来,越是危险你就越是喜欢装作很轻松的样子。”他张口接住漂浮到嘴边的血丝,咸热的味道在口腔里扩散,很快地刺激了他的战斗性质。 “我不太喜欢冷着脸对一个帅哥战斗。”璎珞轻笑,并不在意身上的伤口,不过是些皮外伤。 骗人!红袂无声的抗议!璎珞和夜晨对他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和蔼可亲! 赤濂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女子,亦从来不曾有人这样对他说话,在自小的严苛训练和修行中,他所接触的女神,同样是严肃战斗的女神,而璎珞显然破坏了他那刻板的印象。 “我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手软。”赤濂回到。 “很好,这样我就不会没趣了,好久没这样动动筋骨了!”璎珞亦说道,手中同时散射出更多的丝带,化为利刃,击破漂浮在空气中的火焰。 趁着璎珞和赤濂战斗的同时,十一潜身进了广场后伫立的大殿背后,在那里,十二正和某人战斗。 漫天的光芒闪动,黑色的影子正和一名少年战得难解难分。 黑色的,是穿着黑斗篷的十二,而他敌对的少年,一身红衣黑袖,正是普通的凤族少年装。 那少年看起来约十七岁的外表,眉目清秀,一双凤眼却带了些邪气,身手不俗,至少在除开六与九的使者中,十二的战斗力是最高的,而那少年能与他战成平手,也算难得。 朱丹精心培养的凤神将,果真有一定的实力。 另一端,在幽冥界之中,潜伏进去的一群神将纷纷披上了黑色斗篷,学着阴司们的样子在这冷寂广阔的世界里穿行。 这里不仅是对他们,对朱丹来说,也是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虽然朱丹在早年的时候来过这里,却只限于幽冥殿内小小的一方空间。 这里没有白昼,只有永恒的暗夜,穿着黑袍的阴司负责引领亡魂的轮回,而身着黑色铠甲的鬼将则负责护卫这里的秩序,这是个独立于神族之外的世界,他们只认同唯一的王者:轩辕星瑟,因此,一旦惊动大量鬼将,对朱丹来说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此刻,他换上了黑色的长袍,跟随在领路的神将后面,五年前,当他知道了浊明留下的圣地里蕴藏有绝世的神器后,他便一直在思考,怎么令那个人类女子的灵魂放弃守护结界。 为此,他派出一些神将潜进幽冥界,来熟知这个世界。 朱丹是最务实的权利者,一旦决定了想做这个世界的最高点,便不容许最高的战力落入他人之手。 思考了五年,他从神将们带回来的消息里知道,想要让那个人类女子放弃,也不是没有方法,那个答案,潜藏在幽冥界的最深处。 一行人步行穿过广阔的亡者平原,在星空之下的世界,格外安静,冷清,四周都飘散着死亡的气息。 这是人间生灵死亡后的世界,是神族的禁区,这里蕴含着浊明曾经显赫的三大站力之一。 在由鬼魂组成的军队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令他们畏惧。 朱丹想起,自己与星瑟的初遇,那个面带忧伤的女神,静静的,站在桥的一端,凝视着他,神色黯淡,仿佛看不到希望。 那是个黑色的充满死亡味道的女神! 她好像站在绝望的最深层,慢慢地等待诸神的堕落,落进她死亡的世界! 朱丹并不喜欢那样的感觉! 凤凰生来追求最炽烈的生活,最热闹的生活,那个冷清的宫殿和只有黑暗的世界,令他厌恶。 可是,他还是为了自己的神主之座迎娶了这个女神,神族的婚姻,向来是利益的结合,神族不允许有后代,更不允许有类似人类那样的肌肤之亲,神族是天地间最纯净的力量所化,容不得其他力量的掺杂。 他想起,在凤族的宫殿,接回星瑟的情景,在赤色的世界里到来的黑色身影,尽管她是那么的美,却比不上她身后代表的权势。 新婚之夜,举族欢庆,他夜宿族中女神的房间,而星瑟的叹息幽幽传来,竟是直达心底。 星瑟喜欢仰望星空,所以,后来,朱丹成为神主,星瑟搬入天宫**,朱丹为她建造了仰望星空的高台,高台之下,是夜色中发光的百合,一池清水,构成了神后的花园。 也是在那高台之上,星瑟杀了凤族的女神千素,令得朱丹彻底寒心,如果不是因为浊明复生,朱丹实在难以踏足天宫**。 星瑟,对他有着深深的迷恋,迷恋的部分,并不是朱丹那绚丽的外表,然而朱丹却隐隐害怕,当有一天,星瑟不再对他有所眷恋,那么,星瑟将成为他最大的敌人。 女人的心,善变,尤其是星瑟那样生来具有强大力量的女人。 是以,对于灵泽那种痴狂的爱恋的,连朱丹都感到意外。 素来行事低调的灵泽竟然会喜欢上那种随时处在权利中心的女神,并且因为她的下嫁而自我放逐。 许多年过后,灵泽身边竟然有一个与星瑟长得及其相似的人类女子,是得不到的移情吗?还是纯粹的自我麻痹。 是了,星瑟毕竟已经成为他名义上的妻子,这个世界的神后,是灵泽不能染手的女人,一旦灵泽还不能放弃,那就意味着龙族与凤族的战争。 如若,让灵泽得到了星瑟,这神主之座必将归属龙族。 灵泽和星瑟,昔日的战友,此刻皆成了他的王座敌人。 如果他们两真的走到了一起,他将怎么应对? 灵泽毕竟是真心爱恋星瑟,而星瑟于神战后对他所表现出的戒备和对灵泽表现出的照拂,朱丹很难不去想这两名神祗站到一起的画面。 灵泽尚且好对付,但是星瑟,那个女神,全身上下无一不透露出神秘莫测,她与浊明相处的时间最长,知道的神族秘密也最多,如果他对战星瑟,变数已经非他所能控制。 该怎么做,才能兵不血刃地除掉这两人?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 是的,他想到了,一举除去这两个强大力量的方法。 朱丹轻笑,既然灵泽如此在意星瑟,那么,便让他得偿所愿,之后,再让他们万劫不复! 第四十二章 “神主,就在前方,忘魂之泉。”前方引路的神祗小声提醒着,穿过亡者平原,走到断念谷与黄泉崖的交界处,便是忘魂泉的所在之地。 在阴司们的带领下,那些灵魂一一饮下泉水,遗忘过去生前的事情,然后经过生死潭,步入轮回。 朱丹一行人也装作亡魂样,走到泉边,暗暗取出容器装了些水。 这个过程平整顺利,阴司们并不怀疑身边站着的就是神族。 他们转身离开,跟着下一轮的灵魂行走,这个有序的世界正按照它每天的规则平稳的运行着。 从远方传来悠扬的笛声,清音徜徉,飘荡在天穹之上,所有的灵魂都暂时的停下了脚步,喝下忘魂水的他们目光纯净,宛如刚出生的婴儿,他们一同看着站在黄泉崖上那抹青衫飘然的身影,带着无上的崇拜。 笛声似缓慢流动的水,徐徐淹没这个静默的空间,黄泉崖上的男子眉眼间透出成熟的稳重与儒雅,他闭目吹奏,仿佛已经超脱出了整个世界,让心在苍穹之外飞翔,如瀑的长发搭在肩上,随风飞扬,宽大的衣衫被风鼓起,随意系在腰间的束带拖出长长的尾,于风中勾出完美的弧度。 阴司们朝他弯腰行礼,之后又带着鬼灵们前往下一站,生死潭。 “那是谁?”朱丹问道,那男子看似普通却隐隐带有让天下万众朝拜的气势,出现在这幽冥界里,实在诡异。 “神主,那是使者之一,自五年前神战后,每日的这个时刻,他便会在黄泉崖上吹奏‘断念’与‘黄泉’两曲,阴司们说,他是在悼念神战中死去的同伴。”神将答道。 此时,“断念”吹奏完毕,那男子停下,放开玉笛,两目睁开,俯视这一片大地,那眼中却是无法诉说的悲伤。 他扫视那行走中的灵魂,其姿态宛如阅兵的帝王。 朱丹正在打量他,冷不防,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使者们常年陪伴在星瑟身边,自然是认得朱丹的样子的。 朱丹心中暗道不好,如果在这里动手,一旦惊动整个幽冥界,他们也未必占得了便宜,现在取了忘魂水,正是离去的时刻。 神将们也暗惊,已经做好守护朱丹的准备,星瑟的使者们,可是在上次的交手中,给过他们苦头吃的。 然而黄泉崖上的男子却没有行动,他闭上了双眼,继续吹奏下一曲。 悠扬的声音再度响起,地上落下几件黑色斗篷。 晚昼的心思已经飞扬到了天际之外,如果朱丹想取忘魂水,他并不阻止,星瑟只是在离开的时候,说过朱丹会来取水,并没说要阻止,而对于其他神将,只要他们敢在幽冥界乱来,他不会客气。 朱丹越强,离星瑟的计划就更进一步,虽然,晚昼并不赞成星瑟那样做,但是他也不能阻止。 权力之于朱丹,正如朱丹之于星瑟般。 如果不是朱丹的及时出现喝止了凤神将,十一毫不怀疑十二和璎珞会把天宫的前庭——朱丹的宫殿拆毁。 眼见朱丹身上带着一丝死亡的气息出现,用可疑的神情喝止赤濂与战苍,十一的双眉紧锁。 果然朱丹是刻意让神将在幽冥殿挑衅而使得十二前去报复,同时牵制为数不多的留守的使者前去阻止十二。 看来,朱丹留在幽冥殿的眼线增加了,连使者们的动向都能清楚的告诉他,才使得他有了这个机会。 十二与战苍分站开来,璎珞虽然身上带伤,赤濂却也没占到任何便宜,他最终被璎珞卸掉左臂,需要一段时间的修养。 原以为朱丹会趁机为难使者们,以达到和星瑟反目,却只是被朱丹几句话压了下来。 十一竟猜不透朱丹在想什么,为何会放弃这个机会?还是朱丹有了其他新的想法? 无论是哪种,都是他们所要防备的。 也不知道主人现在怎么样了,虽然相信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但是现在无法追踪她的气息也令使者们心有不安。 披会黑色斗篷,璎珞带着红袂十一十二离开神界,回到幽冥殿。 却被晚昼告知,主人的气息已经可以追踪,她正从星山往人间的黑樱城出发,众使者们才稍微安心。 因为使者中的小八幻荧正在黑樱城周围追捕逃散的恶灵。 这一切,都发生在星瑟刚解除季闫的结界之后。 现在,她正处于深度的昏睡中,慕之玄的马车载着她朝黑樱城出发,灵泽因为不放心,也与他同行。 一路风光无限,人间景致,因为四季的变化而生动,黑樱城少主出行精简,只带了少量的随从,连同他自己,也就一个马夫两名护卫。 该说是他太自信还是并不把灵泽放在心上,从头到尾,慕之玄也只知道他是名为灵泽的人,在季明的叙述里,关于灵泽的事情并不多。 灵泽扶了一下星瑟的身体,让她更舒适的靠在自己腿上休息,自山洞里出来后,她便一直昏睡,慕之玄却不放心将她交给灵泽。 灵泽只是淡淡的说,她有心助你,我不会阻拦,只是,我也要一并跟去。 言语之间云淡风轻,却有慕之玄不能反抗的意味,灵泽的力量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着,如果他动手,慕之玄也确实压制不下。 想到这里,慕之玄不禁皱眉。 位于西南方向的黑樱城,地处偏寒的谷底,虽然是夏初,却还带了些春寒。 沿着道路过去,路边越来越多的樱树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有白樱粉樱紫樱,浓浓淡淡地如水墨画般在晴朗的天空下渲染开来,而越接近黑樱城,道旁山野里的深紫樱就越多,繁华热烈地占据了大部分颜色。 行走了十多天的路程,也快到达黑樱城了,长年在人界生活的灵泽已经习惯了人类缓慢的移动方式,不以为意,他只在意星瑟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怀中的女子总是呼吸均匀,平稳地任他抱着,想到她平日的习惯,灵泽用黑纱搭在她的容颜上,手指有时会伸进去,慢慢地在她光洁的额上游走,滑过她精致的脸颊。 自从行完血之洗礼,灵泽看星瑟的时候,胸中便多了一抹说不清的欲望,一种想到得她,而不是单纯地看著着她的欲望,灵泽对这种变化很陌生,在习惯了清冷地守护这样的感情后,新生的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仿佛渐渐地在往他脑中灌输一些夹杂着人类情欲的想法,正是神族大忌! 如非族中女子,便对他族女神动不得情欲之念,神祗并不禁止神祗与人类之间的通婚,却是严厉禁止不同神族的通婚,而朱丹与星瑟,那种名义上的婚姻则是源于两种权势的结合,因为凤族的人清楚的知道朱丹并不爱星瑟,所以也默许了这种婚姻。 他们可不想看着朱丹喜欢上星瑟!而龙族中人,更是不愿意灵泽与星瑟靠近,如果只是战略上的联盟,使臣们均保持赞成的态度,一旦涉及到灵泽与星瑟的私情,他们却是第一个反对龙帝与星瑟结合的势力。 所以,使臣们宁可见到灵泽身边跟着人类的女子碧嫣,也不愿意见到他和星瑟纠缠。 可是,灵泽却从来没有想过这样怪异的问题,为何神族之间不能有后代,为何神族中不同的部族也不可通婚。 现在,因胸中那股陌生的情欲驱使,他竟想起了这些问题。 神族中人,凤族诞生于炽烈的纯净之火,龙族诞生于清澈的纯净之水,其他各族,依照天地间的纯净力量而化,随着时间的推移,各成一族,以族中力量最强者为族长,尽心侍奉神主浊明。 神族人的实体,是来自最纯净的力量的凝聚,他们彼此不相溶,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交汇,只能导致彼此力量的浑浊,而力量一旦浑浊,神族便不是纯净的神祗,最终落为普通的人类般的躯体。 为何,神族又可与人族通婚呢?按理来说,人族身上的气息混杂不堪,极易妨碍神族的修行。 为何呢? 这些问题,不只灵泽在思考,朱丹亦在同一时间思考着。 对朱丹来说,和人类女子的情欲,只是他探索的一种方式,打发闲暇的游戏,而当他发觉这份游戏牵扯到的关于神族的秘密时,他又不得不陷入深思。 拿到忘魂水后,朱丹又一次去了圣地的结界。 不久之后,朱丹带了一柄古朴的大剑和一只檀香木盒回了天宫,而幽冥界的使者则等来了枫脂那全新的灵魂——遗忘一切的灵魂。 冒险亲身入幽冥界,是为了得到能令最顽固的灵魂喝下也遗忘所有的忘魂水。 浊明的结界看似坚固,竟抵不了那一瓶水,真似笑话一般。 朱丹将自己关在天宫里,细细研究浊明遗留下来的东西。 而其中,除了强大的利器外,还有一张关于神族不灭的记载物。 神族,死而不灭! 朱丹欣喜若狂,随后一一参悟里面如天书般的字句。 得到晚昼的通知,知道枫脂已经回了幽冥界,星瑟并不意外朱丹将获得的强大力量,那时她已经醒来,却仍假寐,与使者进行通话。 听着外面车轮滚动的声音,闻着尘土飞扬起来的淡淡的干燥的味道和道旁樱的清香,星瑟的心渐渐的平静下来,灵泽的体温暖暖地传来,她知道此时依靠着的人正是灵泽。 想起前几天那些忙碌得让人无法喘气的日子,星瑟刻意地忽略灵泽表现出来的情意,而血之洗礼却将他们的关系再度拉进,现在终于有些平静的时间,让她可以好好想想,未来,该怎么做。 她想,她的手里时刻在编织着一张网,只为捕捉朱丹真心爱恋的网,却在不经意间让灵泽也牵扯了进来。 第一次见灵泽,是什么时候,记忆中的他,应当和第一次闯入幽冥殿朱丹同样的年纪。 浊明在一片浅紫粉黄的花海中,牵来一名白衣黑袖的少年,然后对着星瑟说,这个孩子是龙族未来的族长,我希望,由你来负责教导。 那时的天空呈现浅浅的蓝,花海中,少年衣袂翻飞,在风中扬起淡色的发丝,浑身透露说不出的儒雅,那内敛的举止与神情,竟有些像她那些逝去的族人。 只听得星瑟清脆利落地吐出一个字,咬金断玉地决绝,不! 浊明和那少年都惊讶地看着她,不明白为何她会拒绝得这么干脆,丝毫不留情面。 尤其是少年,眼中盛满着被她拒绝带来的伤害,少年说,我亦不稀罕。 星瑟转身离开。 她并不吝啬以自己的知识和武艺教导神族,对于使者们,她总是倾囊相授,然而眼前这少年太过温和的眼神,总让她想起她的族人。 她可以喜欢上炽烈的朱丹,却总是忽视灵泽,然而那少年,竟然在稍后的时光里,无可救药的迷恋上了她。 这笔帐,到底该算什么。 第四十三章 远方巨石堆砌的城堡赫然耸立在眼前,依靠青山建立的“黑樱城”凭借着强大的战斗力和易守难攻的优势傲立西南方,而山周围环绕的各种深紫樱花却为它平添上一丝妩媚,使得这座山城看起来庄重却不失风雅。 身着铠甲的士兵沿着山道站了长长的一列,从山脚到城门口,无不显示出这精良训练的部队其严格的纪律。 在山城上空,布上了普通人看不见的黑族法术防御结界,诡异的气息在其间流动。 在到达城门时,星瑟已经睁开了眼睛,她从车窗外传来的景色已经看到了这座城池。 虽然隔了黑色面纱,灵泽仍从她的视线里感到一种莫名的情绪。 慕之玄踏着士兵准备好的脚凳下了马车,他回望了一眼自己一路行来的路程,在蜿蜒的山道里,无数士兵恭敬地列于两旁,对他充满崇拜的心意。 山脚下,是小平原与丘陵交杂的地形,延绵着到了天边,春末的田地里已经绿了一大片,无不显示出环绕这座城的生机。 这里,将会成为历史上的转折之地,他自信的想着,胸中满满的充溢着掌握天下的豪情,以人类之尊,他将挑战神族的权威,独立于天地之间。 他并不满意做这世界一隅的小小城主,他要做的,是如轩辕幽冥帝那样的,独立地统治者一个世界。 如果没有捉到青鬼,他不会知道,独立于神族之外的世界,然而命运将他们带到了他的面前,就像用红毯铺上了通往独立尊贵的王座。 如果没有青鬼的指引,他亦不能见到来自幽冥界的强大力量,如果没有那千年难得的机遇,他亦不能挟持到那黑衣女子。 灵泽与星瑟先后下了车,他们那超脱的气质立刻令周围的人心神一紧,那天生的气势和巨大的压迫感竟比慕之玄的还要强烈,在浓淡交错的紫樱与清幽的山林之间,以灵动清新的感觉降临。 慕之玄微微一怔,眼前的两人竟将他彻底的压了下去,不是来自力量的展示,只是举手投足之间最自然的风采,那种沉稳内敛却仍待给人以压迫感的强大气势。 他意识到,眼前的两个人,毕竟非普通人物,便对着部下略一颔首,领着星瑟灵泽入了城。 巨石墙的里面,是广阔的平地,横纵交错的街道构成平民居住的区域,而最高处,则是木石构建的华丽内城,那是城主以及家将们居住的地方,亦有慕之玄收留的流浪术士于其中。 入了城门,士兵和仆役们牵来了布置更为华丽的小马车,慕之玄习惯性要去乘上。 “先让我随意走走,你亦可以让人跟着我。”星瑟淡淡的说道,仿佛在嘲笑慕之玄的不自信。 只是轻微的一句话,其中蕴含的威严已经让人不可忽视,慕之玄知道星瑟的力量已经开始恢复,就算他在她身上布下了那么多的妨碍她恢复的结界,也是没用,如果星瑟想走,他拦不住。 慕之玄挥退所有迎接的随从,只对贴身的侍卫说道:“告诉城主,我过会便去见他。” 于是众人退下。 城内,是大块青石铺成的道路,和神界里处处以玉石铺路处处鲜花繁盛的景致很不相同,昨夜下了一场细雨,令得空气里都透露出湿润的清凉,四周是以泥土木竹搭建起来的房屋,有不少商铺正开着,却没有喧闹的感觉,一切都井然有序。 灵泽和碧嫣走过许多地方,却没来过黑樱城,但是自人们口耳相传中知道,这是个宁静古朴而典雅的城池,这里的人们并不喜欢喧闹,他们喜欢安静地过自己的生活,连彼此之间的问好谈论,都斯文客气。 心口猛然一紧,碧嫣,现在不知在哪里?他一路跟着星瑟而来,竟沉浸在与她相处的美好感觉,竟将那个从小养育的女子遗忘了干净。 他们几乎没有这样的分开过,碧嫣对他的恋慕,他亦清楚,只是从来不正面回应,关于碧嫣,就像是他自我流放的惨淡心情里一曲清新碧绿的诗歌,美好优雅,却总抵不了星瑟那浓重的忧伤旋律。 他们两者的外貌,看起来如此相似,可是那份感觉,却分外不同。 如果说碧嫣是长在春风中最美的那一抹轻灵的绿,星瑟便是无数黑夜里那抹沉重的暗,在远离黑色的日子里,灵泽分明对那抹清新的绿有些心动,然而当星瑟来到他面前,他却不能抵抗那最深沉的惆怅。 他想起初见星瑟的日子,那个独自屹立于风中,孤傲的黑色女神,对着主神浊明的请求,那么色彩分明的拒绝。 他一向性子平稳,竟不能忍受那女神的漠视,于是,少年意气,竟也言辞激烈的回道,我亦不稀罕! 心中却按捺不下那份好奇,于是偷偷在她身后,默默地看着这个拒绝她的女神,究竟有什么样的力量让浊明觉得她有资格来教导他。 于是看到她对战无数敌人的情景,那些战斗精彩华丽动作却干脆简练,丝毫不带感情地化身为一具杀戮的武器。 也曾看到她对弱小者的安慰,对那些元神凝聚异常的神祗的帮助,只是那些帮助,竟是如此的隐秘,就像她明明伸手就可以扶起眼前的人,却要压抑着不去做那样的事情,只能通过曲折的方法来实现。 为什么,她的行为如此怪异。 他跟在她的身后,看到的只能是她走过留下的痕迹,无限惆怅的背影,而她,也许是知道他的跟踪,却从来不在意,将它彻底的忽视。 后来,他看到,当时年纪还小的使者,在一场激烈的战斗中遍体鳞伤,那小小的孩子元神并不稳固,看起来只是六岁大小,还是圆嫩的婴儿般的小脸,朝着星瑟哭喊:“为什么,您始终这样冰冷的对我,我只想要您抱抱我!” 那幼小的孩子撒着娇,并没有后来的强烈的主仆意识,他语气中透露的不过是孩子对母亲般的期望。 星瑟楞了许久,她的手伸了一半,却僵在了半空,随后,幽幽一叹,转身离去。 另一个稍大的女孩子立刻上去,温柔地安慰那个孩子,她说到:“三儿,别任性,主人不能碰触新生的神祗,越是她所想珍惜的,她越只能远离。” 言语之间,竟蕴含着无奈与心疼,那女孩子,将星瑟的性情捉摸得分外透彻。 灵泽心中一紧,温热的情绪从胸口蔓延开来,他回想起星瑟那日见到他时,眼中清晰的痛苦和后来决绝的话语,还有风中传来的幽幽一叹。 对于自己,她是否也是保持着那样的想法? 可是,他足够坚强,并不畏惧。 为何,她只看了自己一眼,便这样远离,却可以用炽烈的眼神去看着朱丹? 难道朱丹比他还强? 他并不甘心!朱丹虽少年,他却能看出,朱丹就像没有心,不会真心喜欢任何一个人,他那热情的举止,是利用的前兆,他不屑于成为朱丹那样去博取众神的喜爱。 难道连星瑟,也是被朱丹华丽的表象所吸引? 可是,星瑟的视线虽然会追逐朱丹的身影,星瑟的眼神虽然炽烈,却总蕴含着其他人看不出来的冰冷。 是她掩饰得太好,骗过了所有人,还是灵泽因为自己的爱恋而给自己灌输了一个错觉。 他不知道,只是自己的视线,是真的无法从她身上移开来。 纵然在越来越多的关注中,他明了那是个多么可怕的女神。 朱丹前去邀请星瑟加入他的阵营,灵泽却在第二天看到星瑟与浊明见面。 无论那是怎样的一场阴谋,他都知道自己躲避不了,只能跟着她卷进那样的漩涡。 而现在,灵泽依然能感觉到,星瑟注视慕之玄时,那热烈的眼神中蕴含的冰冷。 “这安静的城市真是优美。”星瑟在步行完几条大街后,突然说道,“即使要让它成为人类最顶端权利的集中地,与神族分庭抗礼,也不是不可以。” 灵泽一惊,他似乎在星瑟的言语中闻到一丝挑唆的味道,回想起元神逆转去寻找星瑟飘于其他空间的元神时,她似乎也正在一个国家里做着什么而令得那个种族被彻底的黑暗所吞噬。 那时的星瑟说她名为晨漪,正舞剑召唤天劫毁灭一个庞大完整的城市。 而最终以性命相救的国君却成为她手中剑的粮食,被永远的禁锢在邪剑之中。 这是下一个牺牲品吗? 慕之玄在听了星瑟话后,并没有流露出知音般的感激神色,反而戒备地看着星瑟:“我知道轩辕陛下一向注重公平,如果我想达成我的愿望,势必会以同等的代价来交换。” 灵泽闻言,知道慕之玄并不如朱丹那样被野心遮蔽了双眼,这个人类,从小被以人类的方式教养长大,他更多疑深思并且不轻信任何突来的好处却懂得把握时机,为自己争取任何一个机会。 “人类,难道真的要仰望神族的鼻息而生存么?”星瑟浅笑道,“你私自捕捉了那么多的恶灵,除却青鬼,还有不少恶灵也落入了你的掌控,这种能力,即使是神将,也做不到。你的心愿,我可以为你达成。” “你?”慕之玄禁不住后退一步。 “得到自己想要的,用自己不需要的来换自己想要的,很公平。”星瑟再笑,“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看是你选择命运还是被命运玩弄。” 慕之玄沉默了。 他回望了这座优美的山城,于片片紫樱中渲染的画卷,这宁静而典雅的城市,这个应当脱离神祗掌控范围,只为人类存在的城市…… 第四十四章 当朱丹在天宫之中研究浊明留下的手记时,天宫外面来了一位诸神想不到的人物。 那是个外表纤弱书卷味极浓的女子,浑身散发出纯白圣洁的光芒,就像从远古神祗里走出来的人物——对于追随浊明的神族时代,诸神把那个时代归纳为了神祗的远古时代。 她一身白袍,袖口上有翻飞的白云纹样,立于晨光之中,显得分外美好。 饶是活了多年的老一代神祗天官,一时间也想不起她是谁。 但是她并不介意,踏足这座辉煌的天宫,就像回了自己的家一般,对每一处都了若指掌地走进了朱丹所在的“凤炎庭”。 没有神祗阻挡她的去路,因为从这女神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杀气,就连一向谨慎的凤神将都安静地侍立两旁。 平静祥和的气息在她的周身留转,带着淡淡的馨香,她出现在朱丹的面前,令朱丹惊愕不已。 看着这个圣洁的女神,朱丹忍不住,出声说道:“你,怎么出来了?” 她苦笑,似是对自己的嘲讽,又似一种忍不住的叹息:“我本以为,可以一直的平静地,远远地,守护着你,可是……” 朱丹皱眉,竟不能理解她的意思:“莫璃,自从浊明死后,你便把自己锁在高塔,为何,出来了?” 莫璃眼神飘忽地看着自己居住了许多年的宫殿,听着朱丹的话,想起了浊明将战的前一夜。 那时的天宫十分冷清,因为神界三大战将的叛变和浊明后期的高压手段,下级神祗仆役早已叛逃了很多,宫殿安静且空旷,莫璃因为三次预言出错而再得不到浊明的信任,她那浓浓的危机感包围着这座宫殿,却不能传达到浊明的心里。 一方面,她却又十分矛盾的担心着朱丹,浊明的强大,有目共睹,而灵泽和朱丹,都是在浊明的教导下成长,他们的所有法术武艺,都来自浊明,就算能胜出,也要付出诸多代价。 而对浊明,她却是带着父亲般的仰慕,预言里,新的凤凰将取代旧的光芒,这个预言,最终在浊明的刻意忽视下竟成真,奈何莫璃一直规劝朱丹,也压制不了朱丹膨胀的野心。 她和星瑟,就象扭曲的镜子,互相反射着对方的不同,朱丹要权力,莫璃用尽心思让他远离,而星瑟,则毫不犹豫地双手奉上。 莫璃是观后世未知的女神,而星瑟,则时刻需要战斗。 但这两者,都不是朱丹最终想要的。 莫璃一直知道,就算星瑟嫁给了朱丹,星瑟也不是最后的胜利者,莫璃把自己锁紧了东方的高塔,星瑟则把自己锁入了天宫最幽静的**。 到底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打破朱丹对权势恋眷,得到他真心的喜爱? 而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放心的离去,不再关注着他? “我来,是终究不能放心下你,”莫璃说道,她盯着朱丹手中的布绢,上面有着朱丹的字迹,“朱丹,把那些东西放回圣地。” 朱丹立刻警惕地看着她,这多疑的性格始终没有改变。 “朱丹,相信我,那是陷阱!”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莫璃低低的说着。 “莫璃,你知道这上面的内容?”朱丹问道,那一刻之间,他的心思回转,默默的思索着她的话。 “朱丹,停止寻求永生不灭,那是浊明和……”似乎惊觉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莫璃立刻停止自己的话语。 “浊明和?和谁?”朱丹警觉地捉住她话中的漏洞不放。 “朱丹,小心星瑟,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也许正是她布下的阴谋,我曾经以为她不会伤害你,就像我一样,可是……”莫璃的声音哽咽,“我一开始就错了,不该放手让你离开,不该把你就这样放入星瑟的手中。” 朱丹早已对星瑟有所防备,却不知道莫璃说的,又是什么事情,他疑惑地看着莫璃,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更多的信息来。 “朱丹,这是最后一次……”莫璃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 “我是来和你告别的,”她说这,眼中盛满悲哀,“后面将发生的事情,我已无力预测,我的生命,也快到了尽头。” “莫璃?”朱丹首次正视这个生长在天宫里的女神,她圣洁、睿智聪慧,且同样是位美丽的女神,长期伴在浊明身边的她沉默少言,却是以往诸神不敢轻视的存在。 “浊明也追求永生不灭,所以他才会复生,但是,那已经不是当初的浊明,朱丹,如果你只为不灭,当你不再是你的时候,你是否真的‘不灭’?” 又是一场细雨,纷纷扬扬的细丝从天空飘落,让空气更加湿润,远方的景物显得有些模糊,淡浓交错紫色的青山的绿融合在一起,在灰色低沉的天空下显出深山中的灵动色彩。 星瑟停留在雨中,这是黑樱城的内城,她和灵泽的居住的小院,院中有小小的池塘,漂了些莲叶,池塘边上种了一棵紫樱,花期正盛。 “星瑟,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有想通。”灵泽站在她身后许久,出声问道。 星瑟回头,细眉微挑:“你可以问,但是我不一定回答。” “我们神族,死便是彻底的灭亡,为何,浊明可以复生?”灵泽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这也是明明感知水中的怪物带着浊明的气,他却不曾把它和浊明联想起来,而疏忽被浊明所擒的原因。 星瑟淡笑,没有带面纱的她显得那样令人心神不安,不是来自外表的美艳,而是笑容里透露的诡异。 “灵泽,你从来就不是一个让人可以尽情忽视的神祗,从前是,现在亦是。”她说,伸出手,接住飞扬的雨丝,那朦胧易碎的小水滴沾在身上,分外清凉,“而你,竟比我还执着,我要的是什么,浊明想要的是什么,你当比其他神族都更清楚才对。朱丹张扬,你却内敛,唯一相同的,只有一点,你们毫不掩饰自己对所爱之事物的热情。” “星瑟!”灵泽低喝一声,他上前一步,拉住她接雨的手,一个用力,把她带回自己胸前,“为何在你脆弱的时候,你可以毫不避讳的为我疗伤,为我续命,而一旦你重新获得了力量,你便待我如此冷冰,还是……你根本是凭借着自己强大的力量阻挡一切的爱慕?” “灵泽!”星瑟亦低斥,她抬头,视线与灵泽的交汇,她的目光竟盛了太多痛苦。 “你……”蓦然惊见她那样的神情,灵泽猛然住口,星瑟极少在他面前流露情绪,这一次,却毫不保留的展现她的痛苦。 “不要接近我,主动接近我的,皆不会有好下场!”星瑟的身躯几乎是在颤抖,“你分明看得透彻,可又为何要逼我向你接近,浊明的下场,你也看到了,我不想,可是,我阻止不了那份欲望!朱丹亦是!难道这神族之中,没有人可以抵制吗?” “你却是在害怕,你到底在恐惧什么!”灵泽想紧紧地拥抱住她,这连日来的思索,和她忽近忽远的距离,都折磨着他的身心。 “灵泽,莫非你不害怕神族最后的死亡?”星瑟突然说道,她的眼神里充满探寻。 “我只害怕,到最后,你不会正眼看我一次!我只害怕,你是因我而死在我的面前!”想起寒冰结界里,亲眼看见步步走向死亡的星瑟,而他竟无力救赎,他竟感觉那是比死亡还可怕,也是在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对星瑟究竟埋下了多深的感情。 星瑟定定地看着他,失了神。 这个被族人选定为下任奉剑司的男人的意志力是比任何一届的都强的。 她看着这男子柔和温润的脸庞,看着他眼神里透露的痛苦和不可动摇的决心,手,竟不由自主地贴上他的脸颊,去感受他生命的热力。 她的手冰冷刺骨,就像一个从万年寒冰里出来。 灵泽却不曾逃避,任她的手游走于他面部的轮廓。 他看着她眼神中的迷离与探寻,竟忍不住拉住了她游走的手,低头,轻吻上她的眼睑,那浓密的睫毛盖住了她明亮的眸子,他的吻,轻轻落到了上面,就像要吻去她眼中的不安。 第一次,与人这么亲密的接触。 不是来神族的利益交往,只是单纯的,霎那的吸引。 那么,对朱丹,只是单纯的恋慕的?不!不是! 星瑟猛地推开他的身躯,眼睛睁开,冰冷迅速地覆盖上了她曾有的迷离。 而灵泽,却还闭着眼,还没有从他那突兀的举动里清醒过来! 他双手捏拳,竟不明白一向内敛的自己怎么会有这样人类间的轻浮的举止,内心的欲望一波一波地涌了上来,如海浪撞击岩石般地撞击他的理智。 他终于睁眼,看到星瑟一脸苍白地站在他的面前,浑身都充满了防备。 想起寒冰结界里,她**着与他相对,却无半分掩饰,只为单纯的救他和此时两人现在只是一个轻吻引起的暧昧波动——那甚至不是一个真正的吻。 她又要逃回自己防守的结界里了吗?然后仍他怎么追逐,她也吝啬一个回答? 不,不是这样! 灵泽上前一步,凌厉地捉住她的两手,不给她反应时间地紧紧箝制,俯身,用力地压上她的唇! 星瑟挣扎,却怎么也抵抗不了来自灵泽身上的爆发力,这个男人把她禁锢得密不透风,她亦无法趁他不备而推开,在最原始的角力上,女性的力量毕竟大不过男性。 她的唇冰冷却柔软,灵泽的气息热烈疯狂,他身上迸发的光辉竟比当初于黑暗中看见的那抹绚丽的红色还要夺目! 两人从来没有过和异性这样亲密的接触,只是依着本能在进行一次战争! 唇与舌的战争! 冰冷与炽烈的战争! 一场防御与进攻,一场逃避与追逐,一场混乱与厮杀! 血腥的味道在彼此的口腔里弥散,分不清是谁的血,但是两人的血早已相溶,那咸咸的味道充斥着暧昧与情欲的气息。 周身,仿佛有什么在涌动,每一个细胞都在对灵泽叫嚣,得到她,彻底的得到她! 灵泽第一次有着这样强烈的带有侵略性的想法,仿佛他不再是他,仿佛他化身为天地间最邪恶的狂魔,只想不顾她意愿的占有她! 他想看到星瑟对着他笑,只为他一个人开心,不管她有多少阴谋,就算让他万劫不复,他亦甘之如怡,他想就这样把它锁在他的身边,不让她去任何一处他所不知的世界,让她的思绪为他游走! 如果不能得到她,就这样与她一起毁灭,也好! 神族也终究逃脱不了如凡人的情欲纠缠啊! 看着雨里吻得浑然忘我的两人,慕之玄在院门口一声冷笑! 第四十五章 不对!这不是平时的他! 感觉到对方胸臆里膨胀的狂烈欲望,星瑟眉眼之间全是不解。 她却不能反抗,只能等待灵泽平静下来。 只是,灵泽已经沉进了他自己的思绪里。 “主人!”幻荧的声音在星瑟背后响起,宛如天籁。 冷眼看着睡在门口的慕之玄——被幻荧击晕,星瑟拢了下肩上的黑纱,一双黑眸里看不出半分感情,唇上却还带了些血丝。 黑袍的使者幻荧半跪在她面前。 灵泽面色阴鸷地看着强行分开他们的幻荧,眼中充满杀意。 “灵泽!”星瑟喝止道,他那强烈的气势化为浓烈的肃杀之气,围绕于他的身边。 如果出手,单凭幻荧未必能抵挡,灵泽之前的战力便是神界中除浊明便不惧任何神祗,经历过血之洗礼得到暗之一族力量的他比以往只会更强。 灵泽一向清明的眸子竟成了妖异的红色,翻涌的杀意也不因为星瑟的呵斥而压抑。 他出手,一道白色光刃朝幻荧的胸口袭去。 星瑟反手一道黑色残影破除幻荧的威胁。 此举彻底的激怒了灵泽,他头发随着加剧的气息翻腾在雨中上扬,衣袍翻飞,眼中盛满愤怒。 星瑟与他对视,手中浮出一柄长剑。 正是她所负责封印的邪剑,却也是她惯用的武器,凝聚了宇宙最邪恶黑暗的古剑。 “星瑟,你要与我为敌!”灵泽厉声喝问,不复先前的温和。 “小八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你动他!”星瑟亦坚持道,若要动手,她必定奉陪。 “你!”万没想到,前一刻的缠绵竟成下一刻的对峙,而这本当由他呵护的女子却成了他的对手,到底自己怎么了,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杀意? 灵泽又急又气地看着一再阻拦他的星瑟,胸中腥气上涌,竟吐出一口鲜血! 幻荧见机,立刻施展一道法术,亮眼的光芒化为利刃贯穿灵泽的胸口! 星瑟却不想幻荧在此时发起攻击,反手一掌将幻荧拍飞,同时迅速接住灵泽倒下来的身躯。 幻荧亦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他惊奇地看着星瑟对灵泽温柔的举动,大抵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主人,我不会允许有人伤害你!”他说着。 星瑟亦惊讶地看着他,才知道自己一时情急,出手没了轻重:“小八……” “我没事。”幻荧苦笑一声,从泥地上站了起来,“龙帝,怎么了,简直和以往温润的他判若两人。” 星瑟握住灵泽的掌心,赫然感觉到两种力量在他的身体里交缠撞击,汹涌如潮。 细心察看,竟是龙族的血液与她的血液在他的身体里化为两条相争的巨龙,各据一方,不肯融合。 之前两者相安无事,却因为那一吻使得星瑟的血液与龙帝体内她的血液相呼应而彻底唤醒了暗之一族的力量。 暗之一族,本为人族,就算他们的能力已经超越了神族可以任意造物可以任意穿行宇宙,却改变不了他们是人的事实,而灵泽本身却是出自神族。 神,人之血,果真不能交融吗? “我亦从未遇到这样的事情。”星瑟无奈一笑,她转头看幻荧,“小八,一切事情照旧,龙帝的事情,你们不要插手。” “是!”幻荧点头,他本在黑樱城附近活动,在得知主人也来了这里,便前来复命。 “黑樱城的事情,你亦不要插手。” 幻荧眼中有着不解,突然想起,看了一眼昏睡着的慕之玄,大概明了,再度点头。 对于送上门的猎物,主人向来不会客气。 慕之玄做了一场梦。 梦里四处火光闪动,到处是纷乱跑动的人影,远方是燃烧着的城市,漫天飘飞着紫樱的花瓣与赤红的焰星。 他立于王座之上,就像他料想中的轩辕幽冥帝一样,脱离于神族,独自存在的人类最高权力者。 将有新王诞生! 远方高低起伏的男声向潮水一样涌了过来,俯视天下的豪情将他的胸臆填满,令得他喜悦无比。 无数的人类臣子向他屈服。 天下一统! 他带着微笑醒来,在自己的软塌上,看着竹帘外的满庭的紫樱和放晴的天空,夏日,来临。 “哥哥,在想什么事情,如此开心?”柔软的女音从廊边传来,是黑樱城的另一位少主,慕紫音,慕之玄的妹妹。 他看着迎风站立于红色回廊中的娉婷少女,眼神一柔,带些慵懒地道:“紫音,过来。” 少女浅浅一笑,如早春的粉樱,娇俏动人,她一只素手捞起挡在慕之玄面前的竹帘,笑道:“难得放晴,正要叫哥哥一起出城走走。” 慕之玄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成日被关在城内学习女子的礼仪之事,生生将她活泼的性子给束缚了,慕之玄离开的一个月时间里,她自然找不到借口外出。 “也好。”他点头,一跃而起,唤来侍女为他整理衣饰。 “听说哥哥带回来两位客人,大可邀请他们同去。”紫音又说道。 慕之玄闻之,身形微动,他仔细地看着妹妹那天真的表情,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却又必要警告一下她:“紫音,住在西侧偏院的那辆人,无论是谁,你都不可招惹,不论他们对她说出什么好听的话,你也不可答应!” 慕紫音睁大一双有神的眼睛,第一次看见哥哥如此认真的表情,便点头:“恩,我知道了。” “乖。”他伸手揉妹妹的头,自小的亲密习惯一时间还改不过来,“我们骑马出门去后面的森林散步吧。” 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一片晴好,青山黛石,山樱碧湖,风景如画。 一青一紫的身影前后相随地漫步,后面跟了两匹白马,悠闲在湖畔吃草。 “紫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慕之玄意味深长地一笑,看着停在水畔的紫音。 清浅的湖水倒映出她美好较弱的身段,一袭淡紫云纹的衣裳衬得她越发可爱,她的脸颊浮出一抹可疑的绯红,几度想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慕之玄静静地等她的回答。 “哥哥,前些日子,你离开了城里,可知道,在你离开的日子里,来了一位了不得的术士。”说道这里,紫音的声音顿了顿,“我原本以为哥哥的功力已经登峰造极,可是那位术士居然也精通各族的法术,连父亲都对他侧目相看。” 听得紫音提起这件事情,慕之玄点头,在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有人把这件事情报告给了他。 紫音一向崇拜天纵奇才的慕之玄,现在言辞中竟然对一个陌生的术士充满向往,令慕之玄不由得对他们口中的那个术士另眼相看。 “可惜,父亲挽留不了他,他离开了,竟然没有人知他的来历,可是,他那双清澈的眸子完全无法让人去猜疑他的来历,哥哥,你可知道他是谁?” 慕之玄沉默半晌,他的目光投向湖畔的另一个方向,在黑樱城的北方,那延绵的高山背后,是另一座青石山城,名为青池城的地方,据属下的线报,那名出众的术士已经步行到了青池城的范围,那里,一向是青族人的地界。 那名术士名为幻荧,拥有不下于他的天赋,亦有着出色的外表,看紫音一谈起他便很兴奋的样子,这小丫头,大概是看上他了罢。 “你看上他了?”慕之玄问道。 果然看见紫音脸上浮满红色,如一只烤熟的虾子。 她低头,俯身拨弄湖水。 “我是觉得哥哥也许想见见他,你们错过了会面的机会,实在太可惜了。”越描越黑,声音细如蚊呐。 “紫音,”慕之玄抬头看着碧空,隐约感觉到将有越来越多的才能者将汇聚于此地,而幻荧只是其中一个,开启一个时代的风,开始流动了,卷着落樱飞上了天空,他的思绪亦随之而去,“也许,属于我们的时代就快到了……” 自星聚后,来自各地的术士开始了返城,随着术士们之间驱逐恶灵的法术的相传,饱受幽冥界逃脱的恶灵骚扰的人间最终找回了些安全感,术士的地位逐步提升。 虽然只是小小的法术相传,人们却记住了那个举止华贵如公子哥般的流浪术士——幻荧。 季明三人则带着最新习得的阵法回到了青池城,他们与族中长老一起研习这新式的法术,希望从其中获得彻底阻止附近的黑樱城扩张的野心。 人类的时代,开始了吗? 面对着彼此之间的威慑,青池城和黑樱城这当代的两大强主,都默默地延揽天下奇才,随时准备着彼此之间会爆发的战争。 青池城座落的广阔平原上,每日都可以看见以季明为主的青族青年组成阵法进行修炼,少了红袂碧嫣璎珞,要找到和他们实力相当的人,并非一日之功,因此季明他们的“六翼阵”比起在星山密林中的那一阵,威力小得多,但是通过对布阵者的能力的提升,就能使阵的威力增加,因此青族更忙着训练新的术士,希望以量来达到质。 碧嫣同样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风把初夏的碧叶卷上了天空,与灵泽分开的日子里,她听从着风的召唤,随着风一起穿行人世,前方,那广阔的青绿平原上,赫然座落着一座青石巨城,这将是她的下一个落脚点么? 在主动离开灵泽后,她第一次起飞的地方么? 肩上那半鱼纹的标记隐隐发热,这与生俱来的标记第一次展示出自己的意志,它将带领碧嫣真正走进属于人类的世界。 她握紧手中的剑,不再是只懂得追随灵泽的女孩,而是为了自己生命的意义而自由行动的成熟女子。 前方,一名白袍女子对她微笑,她站立于天地之间,圣洁无比,纯白无暇。 碧嫣心里的某处“咯噔”一声,就像打翻了陈年的老酒,浓浓的醉意在空气里漂浮。 第四十七章 当幻荧回到青池城时,季明立刻迎了上来,他虽不知道幻荧的真实身份,却从幻荧身上闻到一丝和璎珞一样的香气。 幻荧这个神秘的术士,出没在人间各地,他亲手降服了那些作恶的妖物,因此得到各方城主的赏识,但他却拒绝每一位城主的要求做停留,直到他来到青池城,主动留下,让青池城主冷司崖大喜过望,在得到了季明的“六翼阵”后,再得到如幻荧这样的天才术士相助,正犹如虎添翼。 冷司崖背负着这片平原上的青石城走过数十春秋,最近总是隐隐感觉到了邻居的异动,附近的黑樱城正默默地扩充着自己的实力,而在见过少年时的慕之玄后,这位中年城主更是看到了未来战火的燃烧。至少,要在未来的一战中保全自己的族人,他是这样想的。 “你去了哪里?我正有问题和你讨论。”一面带着幻荧进了内城术士聚集的大厅,一面急切地说道,季明的脸上写满疑惑。 “出去走走,怎么?”幻荧微笑着道,他穿着黑色的术士袍,却非黑族术士,举止优雅而颜容俊美,观之莫不惊叹。 “何以我和季明青叶,再无法施展‘六翼阵’?”见幻荧靠着主座边坐下,冷碧忙问道,那日从星瑟那习得六翼阵,唯在星山施展了一次,便再也无法用出,这事只他们四人知道,怕让城主担心,并没有告知。 幻荧能得到他们的信任,也是因为他那渊博的法术学识让众人惊叹,同时他对六翼阵的了解更让季明惊叹。 幻荧慢条斯理地喝下一口茶:“六翼阵,是以六方不同的力量来形成巨大增幅力量的法阵,你们三人的法术,同出一门,彼此差异不大。” 季明回想那夜,确实是在阵成的时刻,他们三人并没有承担过多的力量,反而是那红衣男子与璎珞两人承受得较多。 “难道,这力量强大的阵法到了我们手中竟成了废阵?”青叶喃喃说道,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失落。 幻荧笑,透过大开的红漆木门,他的目光落到外面广阔的平地上,有许多青衣术士在实验修行各种术法。 “那本只有神族才能承担的阵法,于你们来说,就算习得,连百分之一的力量都达不到,人类的思绪掺杂,天性复杂,很难六个人同时排除杂念,调和出一致的波动来启动这个阵法。” “也就是说,那日能启动阵法,是因为有红袂和璎珞两位引领我们?”季明捉住了他话中隐含的意思,“果然,神族的法术高深莫测,我等……” 幻荧再笑,却不赞同他这样的说法:“季明你亦是天下难得的术士奇才,何必妄自菲薄,人类难以启动六翼阵,却并不代表坐困愁城。” 季明看他,眼中充满了惊喜。 “六翼阵需要六种完全不同的力量来成阵,亦需要六人同心调和力量为同一波动来启动阵法,所以当日神战,才可与浊明一拼,人类虽然不能达到那样的程度,但亦有适合自己的方式。”幻荧啜一口茶,站起,在季明等人还没看明白的时候,面前已经出现了三个微笑双手结印动作一致的幻荧。 白色的光芒于站成三角形的三个幻荧中心发出,圆形繁复的图印在光芒中出现,其间蕴含的力量雄浑厚重,带着季明极大的压迫感。 只是一瞬,图印撤去,幻荧仍品着茶,那三个幻荧的景象竟是他以极快的速度形成了残影而出,并借着那速度连接成阵,造成了三个人同时布阵的效果。 “此为三叶阵,只需要三个修行程度差不多的术士就可以成阵,虽然力量增幅比不上六翼阵,却能让你们发挥出大于三人之和的强大力量,将三个人的总能量增幅数倍。” 毫不意外地看见季明三人眼里闪动的好奇与激动的光芒,对于任何一个专研术法的术士来说,新的法术总能让他们心潮澎湃,幻荧微眯着眼,像一只慵懒的猫,想着。 自己又何尝不是,初生的他,于使者中排行第八,在十二没有出现之前,他强过所有的使者,而对法术的运用和感知,更是有着惊人的天赋,曾经的他,甚至以为自己可以达到如主人一般的高度。 因此他兴致勃勃地朝星瑟挑战,他可以分身使用残影同时攻击一人,亦能同时驱动三种以上不同的法术。 这在神界也是绝无仅有的。 神族的法术体系之间差距甚远,越高深的法术,越是难以操控。 所以,他可以凭借三体残像拼接出需要三个人才能驱动的三叶阵。 星瑟在亡者平原默默地看着他布出三叶阵,阵里浮出一只猛虎,朝她扑去。 天边漂浮着灰色的云彩,星辰缓慢地变幻着位置,冷风凛冽,其余使者围观,不敢出声。 星瑟挥手,漫天的黑纱,数只银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教使者们三叶阵时,她曾说过,所谓阵法,就是汇聚不同的力量,以不同的思想同步来达到力量的增幅,只要够强,一个人也能使出需要几个人才能使出的阵法——凭借速度的极限和你脑袋运转的速度。 幻荧是第一个达到这种境界的地步,在他来说,也是不易,因为以残影模拟出一个与自己等同的人,那便意味着精神上会有些许分裂。 一旦精神分裂开来,便很难承受住阵成时带来的力量增幅波动,一旦精神无法收拢,就会被阵的力量反噬。 这是体力与精神的双重考验。 催动这个阵法尚需要持续地灌输力量进入法阵,而分身残影的幻荧便需要不停地在三个方位输入力量,肉体和精神的运动量都将被提到极限,而幸好三叶阵是属于可以在较短时间内间断地输入力量,也因此成了幻荧研习这法阵的突破点,以变换的方位和短暂间断的不同类力量输入模拟了三个不同的人,却因为这三个人为同一个人为化,凝聚出的力量更纯净更强大。 阿一在旁边一声惊叹,她显然被幻荧这种近乎疯狂的举动给吓到了。 幻荧要在极短的时间里连续切换位置与力量强度和性质,可想而知,他的精神力强到了什么程度! 如果换成别的神祗来做,只有一途——发疯。 后来的结果,却令众人惊讶。 星瑟可以说几乎是在防守,并没有反击,当然,使者们亦不知道她是否打算反击。 末了,她微微一笑,小八,做得不错。 当时的幻荧却是坚持不住而停止了阵法。 他筋疲力尽地看着星瑟,永远看不懂她那双黑眸里蕴含的情绪。 于他来说,一人做出三叶阵,是极限。 于后来的十二来说,一人做出四位阵,也成了极限。 但,十二根本就是个疯子,一个只对力量和法术痴狂的疯子,除了星瑟,几乎没人能压制住他。 十二的脑中从来不去想其他的事物,他只关注如何强大,同时驱使四种不同的力量,却也成了他的极限。 由此,他想到,神战时,星瑟一人摆出六翼阵时,在众使者脑海里留下的强大恐怖的印象。 要启动六翼阵,首先得有使者的实力,每一方都要对等,而且力量的催动不可间断,各方负责一种咒语的吟唱,负责六分之一的图纹凝结。 要以残影摆出六翼阵,那是绝对的不可能! 唯一能想到的解释是,星瑟当时是一分为六,不只是身体,连精神也同时化而为六! 她才是真正的疯子!对神族来说,任何分散自己力量的行为都将导致元神不能凝结,违背凝结法则的神祗最终只能消亡! 一个人,要同时承受六种不同的精神,并且要随着阵的运行随时统一调和在分裂出不同的思绪去维持这个阵法,最终召唤出更强大的力量,这期间的过程,他已经不能想象她是如何承受过来的。 难怪她使用了六翼阵后,会昏睡那么久。 但是,也有部分原因是她在那之前因救回灵泽而元神受伤。 星瑟本身的力量并不强大,她弱于浊明与朱丹灵泽同等,但是借由六翼阵,她可以使出比自己实力强好几倍的力量! 这,真是强得令人颤抖啊! 幻荧几乎想疯狂的大笑,是的,他们一直看不透星瑟的行为,有很多矛盾却仍在进行的行为。 夏初的黑樱城,夏樱点缀着这座美丽的城市,身着黑族衣裳的术士们井然有序地位列于内城广场上,四人一组。 经过几日的训练,黑樱城的术士已经从慕之玄那里习得了新的法术,是一种需要依靠诸多术士同时施法才能释放的奇特法术,慕之玄称之为“四位阵”,因为它是一种需要四个能力相差不大的术士共同完成的阵法,可以将那四人能力之和提升数倍。 对于向来独行的术士们而言,这种新奇的法术要求他们彼此达到一定的默契,才能启动阵法,因此还有些不适应。 慕之玄却清楚地知道,单凭他一人之力,不可能让黑樱城就此强大,而人类单个的个体,修行再高也不能超越上层的神祗,但是人类的数量却可以弥补这个缺陷,通过阵法将术士们的力量凝结起来,这个被增幅后的力量可以达到一个神祗的领域。 只要人类齐心,在统一人界后,人类要脱离神族的掌控,也不是不可能。 此时,慕之玄心里的道路才彻底的明晰起来。 上古时,在浊明统治的时代,人间有统一人类的王者,他朝诸神跪拜,而自朱丹反叛灭了浊明后,人间一直混乱并无王者出世。 新的王者,独立于神族的王者,将在这个时代诞生! 他胸中豪气干云。 大量低沉的乌云在黑樱城上方聚集,四位阵凝聚了术士们的力量与信仰,而当阵成的最强之日,他们会看见真正只为他们服务的神祗! 每四名术士成一阵,最后,将由他来对那些增幅的力量进行最后的统合,那将横扫整个人界的力量! 突然,一道亮光划破低矮的云层,前端是凝聚了强大力量的光球,猛地朝黑樱城撞了过来! 48 一种比日光还要强烈的光芒快速的占据了天空,四处都是白晃晃的一片,连一丝阴影都没有留下,刺目的光芒吞没了所有黑暗,却给黑樱城的人带来莫大的恐惧。 这是夏初的某个晴朗的下午,城外城内的春樱都化为漫天的飞花,而夏初的浅樱正热烈,这是个四季有花的典雅城市,在青石竹木的精工装饰下,美丽无比。 首先反应过来的内城广场上的黑族术士纷纷支撑开属于自己的防御咒法,而那光芒轻易地突破了构架在黑樱城上空的法术防御,就像神战时横亘在众术士眼中的黑色恐惧。 这次却是白色的光芒,带着凌厉的气势呼啸而至,冲撞着黑樱城的防御体系。 山摇地动! 初阵的术士们甚至不能稳住自己的身体,只能在这突来的声势浩大的攻击中化为摇曳的枝蔓。 慕之玄最先看到那道白光,却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那是从青池城的方向传过来的光芒,待到光接近城池遍布天空时,他才知道那是种攻击式的力量。 慌忙张开防御层,以他为中心,扩张到整个山体。 在防御层扩张的同时,那白光也在侵蚀山体,所触之处,山石湮灭,化为无数尘埃,在光芒撞击到内城围墙的一角时,光芒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不能扩张,圆弧形的光壁顿时笼罩了整个天空。 城内陡起一阵狂风,飞沙走石,平民纷纷聚到内城门口,祈求在这困境中有个可以安身之所。 也因此,他们看见在高高的城墙上,那个独自撑开防御层与突袭光芒对阵的慕之玄。 那个身材颀长容颜不俗的青年正着了一身黑衣,做术士装,双手结印,以自己为中心,撑开了保护这座城市的大伞。 “少主!”众人其呼,眼见那独立于天地的超脱之姿,仿佛天神降临般。 黑樱城的人没有经历过五年前的神战的动乱,是以没有见过真正的神祗,然而在此时他们的心中,那一心护卫城池的慕之玄无疑具有了比天上神祗更光辉的色彩。 一时间,众人都高呼起了慕之玄的名字,无数民众对他投去了敬佩的眼神。 而专心于这抗突然的对抗中的慕之玄并没有发现这让他的声望水涨船高的一幕。 在人间少有对手的他是第一次正面承接这种纯粹而激烈的力量,他用尽心力支撑开的防御层也只能勉强抵抗。 又是一阵摇晃,操控白光的人似乎也意识遇见了强有力的抵抗者,光芒渐渐凝聚成半月形,刃口正对上防御层的中心。 紧跟一阵撞击,巨大的声响在人们的耳边泛滥开来,人们缩了缩了脖子,只看着慕之玄将怎样迎击。 复杂冗长的咒语从他的唇齿间涌出,那些带着特殊含义的语言化为强力的反击,正面冲撞上了半月光刃。 慕之玄是个术士奇才,这个称呼,让眼见他独力抵抗的术士第一次有了确实的认知,普通法术很少需要冗长的咒语,修行法术者亦会修炼体魄,而一个法术如果需要较长的吟诵便说明那法术必定属性级高的层次,犹如神战时,龙帝凤皇所需的准备时间,而正是因为有神后的使者为他们争取的时间使得那样繁杂的法术可以顺利击出,而更通常,术士们同一时间只能使用一种法术,像慕之玄这样不仅要支撑一个防御层还同时以另一种高级法术进行反击已经可以使修行数十年的长老们感到汗颜。 如果没有慕之玄的对抗,在须臾之间,白光所到之处竟可成灰飞,更遑论与它相抗衡。 两股力量在高空里碰撞出来,化为高空平面上延展的波动,成圆线将云层切割成两半,在收敛之后的白光里重新显现的晴空中有了一轮以云的分割衬托出的平整弧线。 那一刻,慕之玄就像置身于撞击之中,身体猛地一震,就像被巨石猛撞了一下,血液仿佛被煮沸般的剧热,身体里有无数的气流呼之欲出,就像要冲破他肉体的限制一同回归到力量的较量冲击之中。 他眼前蓦地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意识却很清晰的还在,仿佛他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肉体,被力量冲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黑暗世界,没有光,没有触觉,连声音也没有,整个灵体漂浮于虚空之中,四周只能隐约感到有三种频率的心脏在跳动,就像熔合出那道白光最初始的源泉。 渐渐地,有金色的光线在黑暗里穿过,那些线交织出三叶菱形,尖端相接,均匀地排布在他的脚下,而直菱形叶中,又有光线升出,直指上方,穿透他的身体。 冷汗直流,恰好地平和了他沸腾的血液。 他咬牙,令自己的意识再坚定些。 术士对阵,如果两方力量相等,那么,决定胜负的关键则在于看谁的意志力更坚定。 而那力量虽然强大,操控的人似乎不能随心所欲地驾驭,时而会分成三股较细的力量,当它分裂的时候,慕之玄能明显地感觉到它的削弱,而一旦当它凝结起来,那种力量又很快地压制了慕之玄的反抗。 金线不停地穿刺他的身体,细小的血液顺着刺出的线滑出,他极力抵制那些痛感,再度吟唱更为高深的法咒。 疼痛却比他的意志更顽强的蔓延了上来,就像要把他永远的拖进痛苦的深渊。 力量再度强大起来,而且还有更强的趋势,他所感觉到的三种不同频率的心脏跳动似乎在慢慢地有规律地融合成一种波动。 全面压制! 竟连他也起不了反抗之意! 难道,就这样被毁灭? 他快速的思索着,星瑟给予他的知识里的强大法术。 却是没有,星瑟所赐予的,不过是些阵法,一定要由两个以上的术士才能完成的阵法! 阵法! 心底猛地一惊! 这突来的强大力量根本不可能是一个人发出的,要做到这么强的压制,除了天上的神祗再无其他,可是,神祗,自五年前已经不再降临人间,而这力量并没有属于神的威严感,难道,青池城已经有人完成了“六翼阵”? 可是,不对,分明只有三种力量的波动,分开来时,都比他弱,可是结合之后,却可以将他全面压制。 冷静,他对自己下着命令,仔细查找这股力量的分裂之处,摆阵的人对此阵认识并不纯熟,可是他却从星瑟那里得到不少关于阵法的知识,三个菱形叶、金线、三种波动——是了,三叶阵! 亦是阵法的一种,需要三个能力相当的术士启动,因为对彼此之间心意互通要求并不严密而力量的输入也并不要求同步,因此该阵所成的力量会在一定的时间内有所起伏,而这,就是他破阵的时机。 只要攻击三种力量的一种,使它们不能保持能力相当,这阵便会被破除,而压制他的力量自然消失。 三人对站成三角位,双手结印,三种不同的力量通过图印的调和慢慢融合成为了一股力量,新生的力量纯净而灿烂,在他们脚下与四周浮出白色的三叶草图纹,两叶之间各有古老的语言书写的古神的名讳,光芒不停地在各种文字间流过,明暗交错,使那些文字看起来时隐时现。 原本还算顺遂的结阵却突然遇上了一股强烈的力量阻止了他们彼此之间的调和,更猛地与他们撞击。 在那惊人的较量中,三人的灵魂仿佛被莫名的力量吸进了一个特殊的空间,看不见彼此,却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而在他们所停留的空间内,还多出了另一人。 一时间,三人的力量就像被什么所牵制了似的,突兀而激烈地熔合成束缚那人的万千丝线。 在这个幽深而不明的世界里,有人仿佛在背后睁开了无数鲜红的眼睛,充满讥讽地看着他们。 如同被野兽盯上的猎物,他们挣脱不得,却不甘被这样**裸地为人监视。 是那个人吗?那个极力反抗的人,被无数光线缠绕的强大存在。 那人聪明,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由三个人集合出的力量有强弱的周期波动,他按下了躁动的心性,慢慢地等他们露出弱点。 那些鲜红的眼睛一直在外围等待,带着对血腥的渴望,一直地等待着,那奔涌而出的强烈欲望就像被网困住的猛兽! 季明冷碧青叶三人,就处在那极强的男子与鲜红的眼睛之间,隔开了双方,却成了双方同时攻击的对象! 不对! 星瑟深吸一口气,她站在另一端的城墙上,看着这人间猛烈的撞击,两种力量的交融,卷起无数风沙打在她的周围。 黑纱成了天然的屏障,阻隔一切碎石的攻击。 她远远地看着慕之玄为这股力量所困,来自青池城的三叶阵初成的不可控制的力量袭击了黑樱城,将很好的成为两城交战的导火索,但是,这无序的力量引导中却隐含了一丝诡异的魔魅。 心念一动,元神意识化入那两股对峙的力量,三叶阵法所成的结界里隐约透出一种让她熟悉的力量波动。 鲜红的眼睛突然转为惊诧,黑暗的世界里穿来幽深厚重的笑声,发自胸腔里,却能震动季明他们的心脏。 那猛烈的笑声亦化为力量袭击星瑟的元神。 星瑟微微皱眉,黑纱在身侧扬起,如同恶魔张开的两翼。 “轩辕女神,很久未见!”笑声直入脑际,向她述说满腔的怨恨。 49 如同灵泽为龙帝,朱丹为凤皇,星瑟亦在古早的时代为诸神称为轩辕女神,那是对她表示尊敬的称呼,轩辕,是她的姓氏,亦是暗之一族共同的形式,这代表着人类超越神祗的领域,获得比神祗更强的力量。 星瑟擅长的法术与神族不同,她的力量蕴含了太多负面的情绪,初生的神祗来自天地间最纯净的力量,他们的元神凝结并未完成,但是一旦为星瑟所接触,则必定受到强烈的干扰。 诸神说,轩辕女神身上蕴含的杀戮与破坏实在太过,是以初生的神祗完全不能抵抗那浑浊无序的力量,初凝结的元神只能被她所携带的力量吞噬。 那是上古的时代,那时浊明安于神主之座,灵泽与朱丹还未出生,那时的龙族凤族只是神族中六个部族里普通的一支。 可是神族里却活跃着数百强力战将,他们强大并肆意地穿行神人两界,为人类留下诸多法术,亦和虫灵进行永不休止的战斗。 除却虫灵,还有另一股暗势力在那世界里活动着。 而星瑟便是与那股势力对峙数万的神祗,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与他们战斗。 听他们如此称呼她,星瑟自然想起了昔日会用这种带些讽刺意味称呼她的那些敌人。 “你似乎并不意外见到我们!”那声音继续说着,鲜红的眼睛皆注视着她。 “当圣地的封印被解除的那时,我便知道,唯一意外的是,你们的势力提前苏醒,连季闫也一并控制。”星瑟一贯冷冷地答道。 “我们喜欢从你的手中抢夺一切事物,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盘算着什么。”冷哼一声,躲藏在暗处的人说道,“可惜仍然让季闫去了幽冥界。” 星瑟挑眉:“我似乎小看了你们,连‘那个’也被你们拿走。看来除了莫璃,你们也培养出了新的预言者。”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等到你衰弱的时机,只可惜不能再那时将你一并除去,你的族人似乎为你留了最后的一道守护!”想起寒冰结界里,星瑟被灵泽救回的事情,那声音里带着无数的叹息。 “虽然新的神主解开了你们一半的封印,但不意味着,我会心甘情愿地被你们干预我所正在进行的事情!”星瑟冷声说道,带着被打扰的不悦,青池城主动攻击黑樱城,那初成的阵法威力巨大,幻荧不可能不阻止,而现在这横加的力量显然牵引了三叶阵的力量,使得布阵的人亦无法控制,更甚至,如果他们全数脱离封印,使者们也不能应付的了。 “不论人类轮回几世,总改不了争斗的天性,我们只是推了他们一把,比起你那隐晦的引导,还不如让争斗来得更剧烈。”声音亦笑,似乎很满意他们的所作,“多亏你给了人类更胜以往的强大力量,否则我们玩起来,也没那么尽兴了,你说是吧!显然这四个人都将成为巨大欲望下启动战争的最好工具。” 这对星瑟来说,无异是直接抢夺了她手中的猎物,隐藏在黑暗中的力量很早就期待着看她成为失败的一方。 出乎意料,星瑟却仍平静:“看来是我高估了你们,经过这么多年,你们依然蠢得让我同情。” 末了,她心念一动,信手一挥,黑纱化为利刃射出,朝着某个方向:“我期待重逢的时候,你们不会还这么弱!” 夏初时刻,浅樱飘舞。 数百黑衣术士于黑樱城内城广场聚集,按照慕之玄说过的方式,每四人成阵,调整呼吸,双手结印,数百股力量瞬间被提升至最大,在空中交汇,随着每个阵里出现的力量的增加与慕之玄于上空进行的调整,力量越来越纯净而强大。 这是四位阵,一个对术士要求更高的阵法,最终它的阵成将由“阵眼”的慕之玄进行调整,如果黑族术士的信仰够坚强,这些聚集的力量便能形成只属于他们的,只守护他们的强大力量,相信自己足够强,那力量才能被坚定的意志不断强化,成为不消散的守护神。 谁也不会忘记几天前的一幕! 慕之玄全身浴血,如飘零的落叶般从墙头上倒下,内城与外城倒塌了大片,压住了来不及逃脱的人们。 这一切都来自青池城的攻击。 醒来的慕之玄两眼发红,抱着被巨石压倒的慕紫音的尸体干嚎,留不下一滴眼泪,那美好的少女身体被砸得粉碎,血肉模糊,她只是一个安静地长在黑樱城的少女,死前却说不到半句话,炭化的森林在坍塌的城墙外发出烤焦的味道。 念及慕紫音平日里对他们的好,每一个黑族人都誓言为她报仇,要以青池城的血来清洗。 古老的人类力量被唤醒,在往后也许会超越神祗的力量初次以阵法的形式有效的聚集。 他们信奉古老的神祗,那个曾经传曾他们法术的神祗,而现在,他们亦同心追随慕之玄,来讨回黑樱城的荣誉。 血腥味在空气中扩散。 无论是突围而出的慕之玄还是被攻击的布阵三人,隔了千里的两城实力都遭受了一次重创,而魔性的种子,更在那一刻植入了双方的心中。 黑樱城的内城被摧毁了一角,另一位少主慕紫音躲避不及被波及的力量击中,回天乏术,青池城亦被反弹的力量冲击了一处平民区域立,并不明了其中原因的青池城人民显然被来自黑樱城的突然攻击激怒,一致声讨。 双方的城民都忘记了追究事情的最初是什么发生的,在这以血引发的导火索中,青黑两族术士纠缠千年的恩怨也一并爆发,仿佛人人都失却了理智,只想以对方的血来偿还自己失去亲人的痛。 那隐在暗处的势力于云雾中涌动,满意地看着即将上演的更高规模的战役——在人类掌握了可以达到神祗境界的阵法后,爆发的更高级的战争。 这种疯狂的人性就像一股潮流,席卷了两城的所有人,眼中闪现的魔性更说明他们渴望战争! 已经不是神祗所能控制的范围了! 灵泽无比心痛的看着星瑟,他始终不愿意相信那惨烈的场面是借由星瑟的手推动出来的。 是星瑟,将强大的力量下放到了弱小的人类手中,使之成为杀戮的最佳武器,两城的术士结成数十阵法,持续的让力量在两城的中间地带对撞,山河崩摧! 无数烟火从青山绿水中冲出,术士与兵将的尸体陈列期间,而杀红眼的双方并不满足,不断召集各地想学习新法术的术士,在这场只属于人类的战争里,术士们看到了自己强大的希望,在以多人为单位形成的阵法里,人类的力量也可以被无限放大。 人们惊奇于慕之玄脑中那不断涌现的奇妙阵法与兵法,看着他将普通的术士训练成强大的杀戮机器,而同样青池城也有相互克制的阵法产生,精于演算的攻击与防御令世人惊叹不已。 这场战争持续了很久,从战斗中出现的阵法都在这次战斗里流传出去,整个世间,都像疯狂了一样,一只无形的手尽力地把强有力的法术传播开来,并让他们相互厮杀。 灵泽站在灰暗低沉的天空下,默默地看着远方人类所进行的惨烈战争,他紧握拳,看着越来越多被卷进这场战争里的城池化为染红天际的火光,看着越来越多的生命凋零,秃鹫乌鸦分食腐肉,明媚灿烂的景色只化为铺天盖地的烟尘,在法术撞击的空间里,碎石满天。 朱丹亦站在神座面前,俯视人界的所有战争,那突然涌现的奇特阵法让他想到消失了很久的星瑟。 人类的力量一直通过一种神奇的阵法在叠加,如果战争一直持续,这种力量将一直被积累,最终打破神族凌驾于人族的优势。 与此同时,似乎感应到了人界的这种力量,沉睡的圣地也开始运行了起来,里面被封禁的种族也开始活动了起来。 圣地里究竟封禁了谁,这个答案,只有浊明与星瑟知道。 朱丹第一次正视这个被他轻率忽略的种族,手中的剑也与人间聚集的力量相呼应,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他亦不知道,但是,一旦人类术士组成的阵法力量超越了神族神将的站力,他会毫不犹豫地开启神界与人界的通路,让神将们前去镇压。 身为神族,绝不允许一直被他所统治的人族脱离他们的掌控,历任人类之王,只能由神族指定! 人类之王?朱丹突然想到了这个词,在浊明留下的手记里有提到,而当人类的那场战争启动之时,手记亦随着化成一块碧玉罗盘,时不时地在寻找什么。 朱丹已经看完了所有手记,自然知道,神祗要获得永生,关键在于身上有半鱼纹的人类,那是浊明费尽心血想破解神祗死亡带来的恐惧时,数万年的研究。 而那罗盘,将带领神祗找到身上有半鱼纹的人! 穿行在青池城青石所筑的居民区之中,碧嫣尽心地为受伤的平民疗伤,她喜欢这样充实的生活,虽然经常告诫自己不再想灵泽,却仍会在有空闲的时候想起那个温和的男人。 现在,他也许正和他爱的人在一起,而把自己忘得干净。 她仰望那因两方对战而一直灰蒙蒙的天空,那个神祗,最终将回到九天之上,而她不过是他收养的人间女子,一个替身,当正主出现,她亦不再被需要,自己的退却,并不是真的要断了对灵泽的爱恋,而是希望能在控制自己的情况风度优雅的退场。 或许每个人类心里都潜藏了一份阴暗,她害怕面对灵泽时,自己会疯狂地想把他脱离星瑟的身边。 神后那样的女子,每看一次,心底都会有寒意上涌。 她想杀了星瑟,想杀了她! 可是,如果那么做了,无异永远地成为灵泽的敌人,她不要! 肩上一热,那半鱼纹所在的地方又痛了起来,每当她的情绪里有负面的想法时,那标记总会热起来,提醒她压抑自己那些不好的想法。 就像一个时刻叮嘱她不得沉沦的印记! 52 北方的寒冬总是带着鹅毛飘飞的大雪,在屋门前积下厚重的白色,暗夜月光之下的大地,白茫茫一片,只有山中枯树,在夜色中兀自招展诡异的身姿。 这是一座看起来很气派的宅院,位于深山之中,门前匾额上书“严宅”,夜色深重,宅内各人已经安歇,只有地上的白雪静静地反射着月光。 好冷。 雪一直没有停。 他蜷缩在偏僻破旧的小院子里,听着前方的歌舞盛宴在热闹中结束,却没有资格踏出这里一步。 年方七岁的未溟已经很懂得世态凉薄这层道理。 两年前,父亲没有去世时,他是父亲捧在手心里的幼子,吃穿用度,皆是上好,而他的异母兄长,总是冷冷地站在门的另一边嘲笑。 口中呵出的白汽慢慢飘散,他看着眼前的白茫茫,仿佛看不到一点希望。 没有人会理会他,亦无人关心。 雪地上,没有一丝痕迹,干净无暇得如上好白玉。 这是个很好看的孩子,发丝柔润清凉,肌肤晶莹洁白,眼睛宛如黑水晶,唇红齿白,让人忍不住想怜惜。 那红衣黑发的男子从天而降,乘着月色,翩然而下,胸前的衣襟随意的敞开,露出大半白净的胸膛,长及腰的黑发在寒风中随意洒开,宛如天人降世。 男子的手上,却抱了一名身着黑衣的人,在宽大的黑袍之下,看不出他的模样。 未溟便那样直直地看着他们的降临,红衣男子身上微微透出一股暖意,可是黑袍人身上却带着比冰雪更寒冷的气息,两者如此矛盾。 红衣男子眉眼之间是风情万种的妩媚,他只消轻轻地看了雪地中的那孩子一眼,便让孩子露出痴呆的表情。 微微叹了口气,红衣男子朝未溟勾勾手指:“你,过来。” 一向冰冷挡不住寒风的屋子里又暖和了起来,因为下人早已入睡,所以没人会注意到那间破败屋子里透露出的微微红光。 未溟忍不住又朝火堆挪动几步,心中盛满崇拜。 虽然不知道红衣男子是从哪里出现的,但是未溟决定忽略这个问题,只因为,这个男子是两年来第一个对他好的人,他给了未溟暖和的衣裳,美味的食物以及让整个房间都温暖的火光。 虽然那男子占用了他的床,来安置他黑袍的伙伴,但是未溟一点也不在意,甚至有点惴惴不安,床太小,而且铺的都是稻草。 红袂只觉得今天的自己是在糟糕透了,且不说使者们那边一直联系不上,只说那个光是面对就会让他头皮发麻的女人居然在消失了那么久后,出现在他面前一事,就够让他烦恼了。 因为她,不准他,对任何人,透露出她的行踪。 而红袂,早在第一眼看到她时,就吓得快魂飞魄散——她看起来就像随时会倒下,却仍存留了一口气,两眼无神没有聚焦,甚至看不到他在什么地方,只是穿着单薄的黑袍,**着双足,出现在雪地里,周身包裹着比冰还冷上许多的气息,似乎只要一碰触她,就会被冻僵。 不想说她经历了多复杂的战斗,也不想说她失踪那么久,让使者们,让龙帝担心,只说她现在这种鬼魅参半的模样,就足以让他说不出话。 红袂这个修炼进十年,却因食神血而分外强大的妖,在十年前,直接得到神后星瑟的所有知识,早已不是那初生的不知所以的小妖。 他很清楚,星瑟这个状态,分明是在进行一场异常危险的法术。 虽然他们都很清楚,是在朱丹的陷害之下,星瑟与灵泽有了身体上的实质交合,让龙帝丧失了所有力量,但是星瑟当时的心情,却没人了解。 只是如果是因那种事情受伤,怎么也不会把自己弄得快魂飞魄散的样子。 星瑟在那以后,力量究竟损失了多少,也没人知道,使者们明显无法感觉她的气息,连秉承她力量而运行的幽冥界的空间,也不太平和,因此只得封锁幽冥界与外界的通路,十年之间,人间幽魂无数,而新生之子越来越少。 事实上,星瑟丧失的,不只是视觉,还包括听觉,嗅觉,味觉,触觉。 那是红袂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她身上原本带着的淡淡忧伤也被释放成了浓烈的哀伤,各种负面情绪,就像脱缰的野马,在她的周身游走,连未溟这样的小孩子,也不敢轻易靠近。 那浓重的不安与随时会吞噬人的杀气,也加重起来。 红袂只得在她身边布下层层封印。 和她接触不过一个时辰,到第二个时辰的时候,她身上的血腥气就扩散了出来,令他不得不再加了层封印。 “到底怎么了?正是太反常了,如果在这样没限制的释放你身上的负面能量,不出一个月,这个世界就会被你破坏啊。”他以法术直接与她的意识对话,几乎是带着哀求的语气,在让她停下这近乎自毁的行为。 “大哥哥,大姐姐,是怎么了?”未溟有些害怕的躲在红袂身后,当黑袍人的袍子被解开,被平放在床上时,他才知道,这是个很美的女人,也是个只是看一下就会觉得她很可怕的女人。 星瑟没有回答,红袂只是尽量安抚这个被他们吓到的孩子,在漫天风雪的深山里,居然有这间宅院,他本想选个僻静的地点好好安置下星瑟,却没想到这院子里还有个孩子——一个很特别的孩子。 其实,红袂见她这样子,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些东西,却不敢确认。 他无法想象,能令星瑟走上那一步的敌人,有多强大。 可是,却不能不确认! 他见过龙帝,在龙帝的耳上,坠了两只“封钥”中的一只。 那本是封剑司镇守心神与力量的一对封印,而星瑟给了镇守心神的白色给他,分明是想守护龙帝的安全,集合暗之一族全力制作的守护封印,可以让龙帝免受很多伤害,足以见星瑟对他,也并非表面上的无情。 只是,龙帝却不知那耳坠的含义,他有段时间深陷于茫然之中,为着星瑟突然的失踪。 而红袂,却不忍心说出口。 给予龙帝守护的同时,星瑟失却了她最后的防御,邪剑的力量,时刻渗透进她的灵魂里。 难道她以为,单凭她个人的心智可以抵抗邪剑的侵蚀么? 失去了她,璎珞他们必定以死追随的啊。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年前的那一刻。 被六翼阵的力量贯穿整个身体,强烈的痛感几乎将她的意志淹没,即使是在水底被浊明打伤或者在神战时的重伤,都没有那一刻的感觉强烈,那时,身体内封住的强大而邪恶的力量几乎就要突破她自己的封印出来,而她却差点压抑不下。 黑羽他们,一直想击败她,甚至不惜使用她的阵法。 六翼阵,凝结暗之一族数千来心血的阵法,以无上强大的力量来对抗敌人的阵法,却轻易地被黑羽他们拿去,转而对付她! 然而,她并不怕死,只是,在她快要失去控制的那一刻,邪剑就要出来的那一刻,她猛然想起,如果就这样释放邪剑的力量,这个世界必然毁灭,无一幸免,那么……那些人…… 硬生生地压下那份蠢蠢欲动的力量,她的心智无比清明。 如果想得到比六翼阵更强大的力量,她只有孤注一掷。 用她的魂飞魄散来赌,用那个连族人也不敢尝试的法术。 就算,到最后的最后,她会变成……,她也…… 十年的时间,抛开一切,来尝试那个法术,如今,也快成了。 她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感觉…… 只能用意识来接触外界的事物,还好,当时在星山密林一战,她把暗之一族的知识都传给了红袂,使得族人的知识不会遗失,也算,尽了最后的责任。 在这黑暗的意识空间里,她已经开始习惯独自一人。 红袂的眉头紧皱,真是个大美人,就算是烦恼时的模样,也很诱人。 未溟偷偷咽了下口水,不明白为何这个男人举手投足之间,都能散发出无限的风情,兄长的那几个也算是美女的妩媚女子与他相比,都成了不起眼的野草。 只是,他为什么会跟那种让人看了都想跑的女人在一起呢?虽然那个女人很美,但是,跟看起来就懒洋洋温暖妩媚的红袂完全不相衬呢。 小小的未溟不知道,在这个冬夜,他所收留的两个人,真正的身份有多么惊人。 是否要告诉龙帝呢? 如果任由星瑟这样下去,恐怕没人能阻止她的自毁了。 只是,力量全失的龙帝,会怎样面对这样的她? 红袂更加头痛了。 他深深思索着。 嗯…… 嗯? 嗯! 把她丢给龙帝就好了,然后把她进行的事情告诉龙帝,让他去烦恼就好了,红袂可不是个会自找麻烦的妖呢! 53 一切的事情,都在悄悄地进行,红袂悄悄地告诉被困在龙族深宫的灵泽,而使臣们接到命令,悄悄地开启神界与人界的通道,让豪无力量的灵泽可以穿行而来。 只是,那隐忍十年的苦思,却怎么也压不下来。 分明已经近在咫尺,他们却离得这么遥远。 漫天的风雪,就像酝酿在他心底的风暴。 红袂并没告诉他,星瑟现在的样子,只是一句找到,便草草了事。 却也让他激动万分。 只要能见到她,就好! 红袂便这样看着那个看起快要哭出来的男子一手颤抖着抚上她的脸,眼中始终不变的深情。 重逢的时刻,真是让人感动,可是,却不能说出重要的事情。 “她在用离魂之术,仍然活着的人,使用这术,会让她最终魂形消散,如果可以,你最好赶快阻止。”他这样说着,不意外地看到灵泽身形一震。 “恩!”灵泽重重地点头,将她拥入怀中,星瑟留给他的白玉封钥中,淡淡地残留着暗之一族的过往,包括离魂之术。 “红袂。”带着星瑟没有意识的身躯准备离去,灵泽突然转头说道。 “嗯?” “谢谢!” …… 说得真干脆呢,他本来是想看到龙帝慌乱的神情和举止以及无尽烦恼的模样,结果却这样轻描淡写。 可是,一看到那个常年阴郁并时常失望的男子面上又重新出现了希望的样子,似乎也不错哦。 他,红袂,一只游离于人界神界的妖,似乎太过于心善了呢。 哎,不要用那种感激的眼神看他,他,只是希望,龙帝能尽快地让星瑟恢复正常,让幽冥界快速的稳定下来。 他有十年没有见到璎珞十一他们了呀! 用力拍拍身边的小家伙,语气十分地有信心:“未溟啊,我好高兴呢,说不定又可以看到璎珞了啊!” 身边的小男孩显然不明白他口中之人是谁,却带着对他的盲目崇拜而点头,也是很高兴的样子。 看到了神族啊! 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呢。 “啊,未溟,不要用那么可爱的眼神看着我啊,我最受不了的,要喷鼻血咯!” 某大妖一路狂喷鼻血暴走。 …… 可想而知,在被留在幽冥界接受众使者教导的日子里,红袂经过了什么样的洗礼。 幽深的森林里,只有冷冷的月光洒下,在奇异的世界里,模样怪异的野兽于林中穿行,却在步行到某一区域时,生生停下步伐,不安地徘徊。 森林的最深处,几个黑影拍着黑色的羽翼疾驰而过,洒下黑色的羽毛,各类法术创造的结界射出各种颜色的光芒,使得这里到处都飘满奇异的古神文字。 淡蓝淡绿的小光珠在一棵生长茂盛低矮的古树下漂移,与黑羽共同点缀这片奇异的光景,蓝紫色的树叶在微风中飒飒做响,却丝毫不影响男子低沉的歌声。 六道黑影在他面前徐徐落下,羽翼收拢,化为常常的拽地黑绫。 “你看来心情不错。”其中一道黑影出声道,对的正是那被重重粗重锁链缚在古树边的阴柔男子。 “那当然,藏了十年,终于让我找到了,虽然她不想回神界,但是总有多事的人将她带回去。”黑羽淡淡地笑着,狭长的紫眸里全是算计的光芒,他一身黑袍,仅以黑色丝带束缚过宽的袖口,飘扬在风中的丝带与黑色的羽毛很是相衬,过长的黑发遮去半边的脸,只让人看到他嘴角勾起的冷笑,而他的四肢与腰,却被手臂粗的铁链紧紧锁住,不得脱身,却不妨碍他愉悦的心情。 另一道黑影则解下黑袍,一只葱白嫩滑的手扶上黑羽的胸口,清脆的女声,冷冷地:“上一次被她暗算的伤还没好,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出手?” 似乎提起了让众人都不愉快的事情,六道目光直直地射向她。 “很公平,我们让她的肩受伤,她自然也会想在我们身上开个大洞来平衡一下。”黑羽淡淡地说着,完全不介意胸口的伤在女子的大力按之下,又渗出许多血丝,“那女人,真是出乎意料的顽强。” “究竟她是用了什么方法潜入这里?还找到你的本体!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我们不可能没感觉!”略带苍老的声音响起。 “啧,你在害怕吗?怕她又一次潜进这里,然后将你们的脑袋拎下来?”黑羽嘲讽着,他没有开玩笑,过去的十年中,星瑟确实用了什么奇特的方法,潜入这个独立于神界,人界,幽冥界的世界中,并在他们毫无知觉的情况亲手拧断了当日与参袭击她的四人的脖子。 确实是可怕的女人,凡是惹到她的,都将活在心惊胆战的恐惧之中,没人知道她下次会在哪里出现,也没人知道,这短短的时间内,她用什么方法提升了自己的力量。 “谁,谁,会怕她!”苍老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只要她敢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定让她元神具灭!” “喔?”黑羽轻挑眉,“可是,我似乎又在风中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哪……” 众人心中一颤。 鲜血大片大片地从某个地方喷涌而出,如同展开的牡丹,绚丽而袭人。 一具身躯无声的倒下。 胸前被开了个大洞。 血液正从那里不停地涌出。 一个散发着比冰还冷的气息的黑衣女子正站在他们之间,目光比最森寒的刀锋还犀利。 她的左手上满是鲜血,手掌摊开,一颗淡黄的珠子在上面挣扎想跳脱出去。 “轩辕女神!”众人皆摆开防御阵法。 她的发在风中扬起,黑纱亦如黑翼般在身后飞扬,她的薄唇是淡淡的粉红,在月色下兀自妖娆。 “不对,”黑羽低声说着,默念一道咒语,将众人迅速送走,“你分明是……” “是什么?”她浅笑,纯黑的身影在月光下没有影子,飘渺得仿佛不存在一样。 “神族是以元神的形态而存在,人类则是以肉体与灵魂同时存在,这两者,皆有欲望,而你在数万年的修行中,早已同时兼有神族的元神与灵魂,然而,现在的你,却又不大一样。” 她缓步走向黑羽,让两个人的距离更加接近。 “你算错一步。” “嗯?” “安安分分地待在这个幽暗的世界,不就好了么?你们暗中操纵人间的欲望,我也没说什么,只是,你们不该把主意动到我这里的……” “你是说让我停止报复你的念头,我可忘不了你对我做下的事情。”抬手,示意星瑟看他身上的锁链。 “不,单是对我,倒也罢了,可是,你对阿一,灵泽他们做下的事情……让我不能原谅!”她亦是有怒气的,只是被压抑得太深,当白玉的封钥被她亲手释放时,就意味着她不会再忍耐。 “所以,你便用这种方式……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黑羽的神情变得有些急躁,他极速的念着咒语:“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所以,我说,不要惹上我,比较好。”她只是笑着。 “你真的,疯了!”黑羽近乎绝望地放弃一切吟诵,被锁链困住的身体,不能有任何动作。 “不,我只是,不再那么辛苦地压抑自己。你知道吗?我深深地控制自己,不要去追求毁灭,不要去贪求任何美好的事物,不要去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们恨我,因为是我把你们关进这里的,你恨我,是因为能毫无顾忌地接近浊明的,只有我,你更恨我,为了朱丹,而把浊明拉下神主之位,甚至让他成了那种奇异的模样,不能死,不能生,只能以一团黑泥的样子在世间经历不断的复活与被消灭的痛苦,你恨我,是我亲手让他不记得任何事情,只记得对拉他下神座的三神的恨,却忘记了你!” “不要说了!”黑羽近乎痛苦地想让她住嘴,却不能有所动作。 原来她早已看出,原来她早就知道! 黑羽,这堕落的神祗,在内心深处,真正压抑的欲望。 “你们不停地在神界,人界制造纷乱,为的,不就是让这世界,重回创世时的美好么?” “你!” 他说不出话,与星瑟为敌,本就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她对所有情报的掌握,精准得让人害怕,如果不是她之前想救灵泽而导致自身虚弱,也没有空子让他们可钻! 那时没能杀了她,真是可惜! “想快速的恢复力量,我只有一途可选,那就是,释放!” 黑羽当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与星瑟交手多年,他很清楚这女神身体内还封印了一层强大的力量,如果完全的释放,别说是他,整个世界都会被彻底的摧毁。 如果说,浊明本身代表的力量是创世,那么,她身体内的力量,就是灭世。 所以,这也是他们一直容不下她,与她交战的原因。 在她压抑不住那份力量之前,就彻底的将她消灭! 这样,浊明与他全心爱着的世界,才不会有危险。 做为封剑司,她的职责是用整个生命与压抑住那柄剑的力量,然后再静静而漫长的时光中,寻找下一个继任者。 听起来似乎很悲剧的一生,但是于她,却没多大的感觉,她的感情,早就在接剑的那一刻,被尘封了起来。 当族人全部死亡之后,她一度产生了自杀的感觉,因为那样的自己,就像一个被彻底排斥在一族之外的人。 可是她却死不了,身体里总有一部分意志在抵抗她的死亡,于是,选择,自我的放逐。 那剑,无时无刻不在想侵染她的灵魂,让她堕落,它用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做为诱饵,想让她臣服,却总被她拒绝。 她宁愿孤独地走过一个又一个世界,也不释放它的力量。 有时,她会降落在一个毫无人眼的星辰之上,坐在那里,慢慢地看天空上几轮太阳的升起,看着这宇宙默默地运行,穿行时光之河,看潮起潮落。 那剑,与她相伴的日子最久。 渐渐地,似乎与她产生了相依为命的感觉。 它笑,它本是宇宙中最邪恶的凝聚,怎么会对一个小小的人类产生了“相依”的感情。 它默默地看她做每一件事。 与她一起成为旁观者,看着人间不断循环上演的喜怒哀乐,尽管她从最初的极力压制自己出手相助的欲望到最后的冷眼旁观,不断地抵制它给她的诱惑,但是它却似乎奇异地感觉到,在她的心里,还有一丝没有冷却的温情。 她并不绝望,总是带着一丝希望,走向下一站。 连带着它,也开始期盼,下一站,是哪里? 54 她病了,来的那么突然,看着她无力地倒在陌生的世界里,看着她的气息逐渐衰弱,而它只能被封在她的身体里,什么也做不了,看着她日渐消沉。 其实,它就知道,并且一直期盼着那一天。 她是人类,暗之一族,是人类,不是神族,没有永恒的生命与漫长的时光,虽然暗之一族本身拥有相当长的生命,却不能停止最后的期限到来。 一旦她死亡,它就可以得到解脱,去依照它的本性,毁灭一切事物,让所有的秩序都崩溃,让宇宙回到最浑浊的原点。 可是,它却有些难过…… 因为,从来没有哪个封剑司,可以抵挡得了那么长久的诱惑,她双耳的封钥,从来没有出现裂痕,人皆有欲望,她却控制得很好。 它与她的眼睛,一同看着这个世界,这个宇宙,一起仰望不同的星辰,一起行走时光之中。 它不停地让她产生自我毁灭的念头,却让她很好的压抑了下去。 他们就像天生的对手,你来我往,战死方休。 可是,它却是不灭的…… 而她,终将因寿命有限死去,最后,化为一缕孤魂,将它遗忘,飘荡在陌生的世界里。 它看着她的生命流逝,她倒在青青的草中,就将死去,而它,将得到解放。 不对,不应该这样。 她的生命,不应该为人类所限,而应该死于臣服它的强大力量之中! 他们的战争,不应该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我会给你漫长无尽的生命!直到你臣服于我的力量,主动结束自己的性命为止! 让我们一起行走无数宇宙,与诱惑那些凡人自毁吧。 我将摄取他们的灵魂为食,而你,将成为我最衷心的使者! 沉睡了许久,第一次,那柄剑被星瑟主动唤醒。 它知道,她需要强大的力量来对抗新的敌人,而这次,她有了想守护的对象,那个,幽冥殿与龙帝…… 想要最快的获取力量,就是与它订下契约,就像它无数次暗中诱惑人类那样。 而这次,她选择释放。 将它完全的释放,来毁灭这个世界,以完全的罪,来换取对她所爱的守护! 那种释放,会彻底的吞噬她的灵魂,以最彻底的方式,让她永远的消失。 不,不该是这样的! 它一直在诱惑她自毁,却不是这样! 它想要的,是她为自己承受不住那些负面的情绪与力量而自杀,就像它与每任封剑司的战争一样,却不是这样,她是为了守护而毁灭! 不,她是想彻底把自己禁锢在这个世界里,因为灵泽是下任封剑司,她并不想让龙帝也步上她的后尘! 所以才会重拾离魂之术,以一劳永逸的方式解决所有难题吗? 不,它不允许! 这个女子,实在可怕! 它认输! 是的,它输了,它长期地把关注投掷在了她的身上,到了最后,竟为她所吸引。 当真正面对溃灭时,它退却了! 是以…… 金色的光芒如潮水般的涌上,很快的覆盖住星瑟,连同她黑色的纱衣一并淹没。 黑羽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被改变,那无尽的绝望竟然一瞬间被温暖的感觉所取代。 那种毁灭的力量竟然慢慢地蜕化成了一种创造的力量。 看,这个总是黑暗的世界,竟然出现了一轮白日,看,这个颓废没有生机的世界,竟然出现了活泼的虫鸣,万物繁盛生长的美妙乐音。 那颗古树紫蓝的叶子竟然焕发出无数光彩,而他胸口的伤也在瞬间治愈,整个世界,不再暗沉,而是繁花似锦,如同初创世的神界。 这种温暖的力量不断地蔓延,不断地覆盖整个大地,就像传唱的歌曲,遍布整个世界! 创世之力! 为什么,这个代表着毁灭的女神,会拥有这样的力量? 所有的绝望都在一瞬间转化成无数的希望,那亲和的感觉竟然是如此与浊明相似。 是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改变了…… 我不会和你完成任何契约,只需要在这个世界释放你的力量,让我们一起毁灭就好了。 完全的释放毁灭的力量与完成契约,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完成这样的仪式,意味着什么——我将再也不能感觉到任何事物,我的五感会失去,最终,连我的灵魂也彻底消融。 死亡,是什么? 灵魂的消融,是什么? 就是想念的人永不能相见。 你怕了么? 所以将毁灭的力量转化为创造的力量。 我一点也不意外,这本来就是个赌注,虽然我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 我在赌你,与我陪伴这么多年,是否已经有了“心”。 而你怕了。 所以,你输了。 但是,我也赢得不好看。 我甚至就连想展露胜利者的笑容,都已不能。 “你,简直是,太可怕了……”那种彻底毁灭的力量也能在一瞬间转化为创世的力量,眼见这黑暗世界竟然有了丝苍白的光明,黑羽却说不出什么。 他的身体仍然被禁锢,却有些微微发抖,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你居然想在这里彻底释放那种力量,为了这样做,你以生魂离体,所以我们才不能觉察你的到来,而……” “别以为这样做,我们便会臣服于你,我们依然不会放弃我们的理想!”死鸭子嘴硬,就是指的如黑羽这样的。 “喂,你将去哪里?”被锁链锁着,就是这点不方便。被星瑟伤了本体,想以法术投射影像出去,也便得很困难,他,大概会平静一阵子了。 她的生魂步伐轻盈,飘飘然,在众人没有觉察的瞬间,回到她那鬼魅森然的身体。 接下来的事情,是赎罪。 我所想守护的人们,我再无力抚摸你们可爱的脸庞,亦无法听到你们的话语,闻不到世间凛冽的花香,亦看不到你们美丽的容颜。 这是我的罪,释放族人埋下的罪孽,那毁灭的心,已经让我的灵魂无法纯净。 落英缤纷,粉红的花瓣在和煦的风中缓缓飘到一只纤白素手之上。 湿润的感觉在眼眶里打转,最终,有晶莹的东西滚落下来。 浅绿的身影无力在树边蹲了下来。 这是神界,她生活十年的地方,却始终像个局外人的地方。 是什么情绪在心中流转。 心死,毁灭,新生,悲伤…… 那本不是属于她的情绪。 远方,缓缓走来,一个朱红的身影,漫步闲庭,气质高雅,带着凌驾千万的尊贵气势。 她静静地任由模糊的视线,看着那个闯入眼帘的桀骜男子。 “碧嫣?” “嗯?” “怎么哭了,泪流满面,如此伤心。” 落英缤纷,粉红的花瓣在和煦的风中缓缓飘到一只纤白素手之上。 湿润的感觉在眼眶里打转,最终,有晶莹的东西滚落下来。 浅绿的身影无力地在树边蹲了下来。 这是神界,她生活十年的地方,却始终像个局外人的地方。 是什么情绪在心中流转。 心死,毁灭,新生,悲伤…… 那本不是属于她的情绪。 远方,缓缓走来,一个朱红的身影,漫步闲庭,气质高雅,带着凌驾千万的尊贵气势。 她静静地任由模糊的视线,看着那个闯入眼帘的桀骜男子。 “碧嫣?” “嗯?” “怎么哭了,泪流满面,如此伤心。” 她怔怔地看着那个人,被称为众神之主的神主朱丹,心里的情绪不断的翻涌。 十年前,她被朱丹带回神界,她不知道他的目的,却也相信使者们的告诫,不可亲信眼前之人,所以一直与他保持着距离。 然而相处得越久,越觉得朱丹不应该如他们所说那样,仅仅是个恋战权势而无感情的人。 却也隐隐地感觉到,他对神后的特殊反应。 星瑟消失了十年,他不仅不焦急,甚至连他的属下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她甚至没有再见过使者们。 神界里隐约流传出一股异样的气氛,经常会在不经意之间,见到温柔的女神官在阴暗处露出冰冷的眼神,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改变。 初来神界时的美好,也似乎正被什么东西侵蚀着,神祗里之间的关系甚至变得有些紧张。 据她所知,神族是根据力量而分成许多的种族,先前浊明尚在时,各族彼此牵制,而朱丹则是出生凤族,在他登上神主之座时,凤族已经成为最尊贵的种族,凤族人眼中的优越感是最明显的事实。 于是凤族理所应当地跋扈,凌虐其他族,分散于神族各地的其他种族稍有不敬,便是全族沦为仆役成为灭族。 以前的朱丹会稍微的压制族人,来平衡底下的势力,但是现在的朱丹,似乎正沉迷于研究一份古老的手记之中,无暇照顾其他。 如果说,以前神后的使者们活动于神界可以让凤族神将稍有顾忌,那么现在的他们已经完全没有了这份担忧。 碧嫣想起不久前,她在天宫外遇见的神族老者,据说是来自极远的寒冷之地。 55 和煦的阳光下,莺飞草长,繁华似锦,那老者匍伏在浅黄的花丛中,形容枯槁,如一滩烂泥,还散发出刺鼻的臭气。 他的眼中充满绝望,眼珠污浊无神,直指辉煌华美的天宫。 “朱丹,你将接受我们一族的诅咒!” 然后恶狠狠地看着突然停下脚步,站在一旁的碧嫣。 “你,神后!我们亦将诅咒于你!” 碧嫣心里一阵紧抽,她上前:“你错了,我不是神后!可是,神主朱丹,亦不是个无情的人!你为何这么恶毒!” 老者仔细地看了她半晌,最后大笑:“好,好,原来你就是他们传说的那个人类女子,果然与神后长得极像。” “可惜,那远古的十三位神祗再也回不来,否则,神族何以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战乱,镇压,施暴,这往昔高贵的神族……” 话未毕,已经被远处赶来保护碧嫣的赤濂一手穿喉。 冰凉的手指一指贯穿老者的喉咙,无情地扯出,以披风扬起,护住碧嫣防止她被溅出的鲜血沾污,眼神冰冷。 那一刻,碧嫣竟无法形容赤濂的眼神有多么的无情,却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居神将顶端的神祗轻易地将一个垂死的老者以残忍的手法杀死。 明明,在面对朱丹和她时,那些神将的眼神是充满温柔与爱护的,此刻,却像变脸一样的如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走吧,公主,胆敢出言不逊于神主的人,都是这般,不可同情。” 碧嫣的身体微微的颤抖,她曾听闻天宫的女神官传言凤神将的冷酷,却是第一次见到。 比这更惨的死状,她也见过,却更多的是来自天灾,这般直直地面对同族相残,是第一次。 口中泛起一股血腥的味道,有种想吐的感觉。 “赤濂。” 她扯住那武神将的披风一角,脚步不肯移动。 “神族,是真的,彼此也有争斗?” 赤濂停下来,带着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争斗是本性,神族亦不意外,想反抗神主的微小神祗,不过是自取灭亡。” “也是……毕竟,朱丹是将浊明从神主之座上拉下来的神祗……”她小声嘀咕着。 神祗,真的都是那么无情的么? 可是,朱丹对她的态度,却真的很温柔,难道,那也是他虚伪的一面? 这十年来,碧嫣的外形并未发生过任何变化,她的时间,被静止在十年前,朱丹给了她众人梦寐以求的丹药,令得她可以长生不老。 那日,朱丹找到她,只说她是他要寻找的人,却不再多说,把她带回天宫,令众人尊敬她,什么都给她最好的。 而到底,朱丹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她不会单纯地认为朱丹只是想对她好。 早已习惯与世人隔绝的龙族尽管拥有仍然强大的站力,亦不再参与神族的任何事物,而在外流浪千年的龙帝能再次平静地回归神殿,是龙族人欣喜之事。 就这样平静地生活就好了,是所有龙族人的想法。 因此,十二使臣自然会拒绝来访的客人。 “我希望能面见龙帝一次!”那粗壮的男子仍然不肯死心,不因裂辰的拒绝而减弱半分气势。 “我已经说过,主人不会见你的。”裂辰再次重复。 “难道曾经与朱丹平分三分天下的龙帝也成了贪生怕死之辈?”男子出言讽刺。 裂辰自是不想理会他,转身欲走。 “慢着!以前自是因轩辕女神与朱丹在一起,我们无法应对他,现在神后失踪,莫非龙族不想与我们一起推翻朱丹是想独吞神界?”男子口不择言。 “哎呀呀,你听不懂人家的拒绝吗?”男子背后陡然出现一声清凉的女音,带着嘲笑的意味,凉凉地说着。 “你!”男子猛一转身,正对上一张绝色容颜,那一身鹅黄的女子巧笑倩兮,眼中带着玩弄的神色,她身后站着数名黑袍人,虽然不曾有所动作,却带着凌人的气势。 “七使者。”裂辰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朝璎珞点头,使者和使臣们本有些私交,所以彼此也认识。 但是,幽冥殿不是被使者们集体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吗? “使者?”男子身形一抖,他立即联想起神后身边那些黑衣的使者们,曾经远远地看过,那种压迫神经的强大窒息感与现在分毫不差。 “原来如此……”男子冷哼一声,离去。 “要被误会了哟。”长长的尾音,显出璎珞说这话时轻快的心情。 “七使者,你们怎么……” “因为主人的力量又回来了,所以,结界被自动开启。连我们也很好奇!”璎珞与众使者端正列坐四周,喝着龙族女官奉上的来热茶,当然,其他人都是尽力地维持着使者的形象——除了那只不安分的十一,他正被璎珞的丝带缠得一如蚕茧,在地上打滚,口中嚷着:“我要去人间看红袂,我被关了十年,无聊透了!” 阿一战死后,璎珞俨然成为使者们新的头领,比之前头几位她年纪虽小,行事之间却俨然有了阿一的风范。 “而且,现在的幽冥界——该怎么说呢,似乎变了个样子。”小四平潮有些不知言辞的挠了挠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仍然是十年前的猛男形象,发达纠结的肌肉和高大的身材可以用四个字形容——孔武有力。 “该说是大变样吧!”六儿叹息,“居然开满了鲜花,而且星光也不黯淡了,亡者平原那种荒凉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片紫蓝色的花海,月光之下,竟然有萤火虫纷飞,断念崖什么的,都可以用草长莺飞来形容,总之,生机勃勃,让我很不习惯。” 一想起这个,众使者一阵叹息——好不容易有个那么悲凉氛围的地方也一下少了许多气氛——幽魂来往的地方,还是多些森严感比较好呢。 “哎~真的吗?我喜欢!”慵懒懒的声音从璎珞的耳边传来,那不合时机冒出来的红色身影让璎珞“猫”一声的窜到裂辰背后。 使臣们好奇地打量着这凭空而来的红衣妖媚男子,饶是再严肃的人,也忍不住看那会把璎珞吓得瞬移的来着是何方神圣,而且他还在不惊动众人的情况下,出现在龙族的大本营——这里坐了十二使臣加众使者们。 如果来者有敌意的话,那就好玩了…… “十年不见,功力见长。”十二挑眉,不意外地看着红袂懒懒地依上璎珞,他早觉察到红袂的到来,只是懒得点破。 何况,看着红袂与璎珞的你追我躲,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呀,红袂!”这声惊喜来自十一,贪好美色且永远保持十一岁模样的十一,他两眼放光,晶晶亮地扑向红袂。 “哇!” …… 大厅上,不看时间地点,不分场合上演的,总是那三只,红袂粘上璎珞,十一总是扑倒红袂,上下其手。 “咳咳。”小八幻荧示意,大家应该换个地点继续谈话了,这种场面一般会持续很久。 红袂,已经长成很强的妖了呢,随意开启各界的结界,穿行两个世界之中。 “你们,不想见神后吗?”裂辰好奇地问,使者们换到庭院里,在当年碧嫣埋下种子的地方,已经有一棵小树苗悄悄长成。 “龙帝应该和她在一起吧,坏人好事会被马踢死。”幻荧凉凉地说着,一边打量穿行忙碌的龙族女神官,嗯,那个长得不错,这个也很水灵。 “嘿嘿,就是如此。”平潮应到,和贵公子模样的幻荧比起来,两人的外貌相差真是云泥之别。 “神后,五感尽失……”碎星犹豫半晌,终于说出。 “正好,便宜你们家灵泽了,她想跑也跑不掉了。”幻荧笑。 “……”使臣们很怀疑平日里星瑟在暗中虐待使者们,脑中不禁浮现一副画面:星瑟手拿皮鞭,一脚把使者们踩在脚下猛抽,一边仰天狂笑。 齐齐倒抽了口气。 “总之,能让她幸福就好,龙帝一定会想办法让她复原的。”使者小十晚昼解释到,他那中年男人的外貌总算是能让人看到会觉得有点依托感,同时,他亦是众人中最稳重的一个。 言下之意,星瑟这个麻烦就让龙族接受,使者们已经被她折腾出心疾了。 裂辰他们突然有种被陷害的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裂辰。”晚昼突然正色说道,其余使者亦一脸沉重。 使臣们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较重要,亦一脸沉重。 “神界已经开始异动,方才在这里的男子背后所代表的势力,已经不可忽视了。”使者们虽然离开了神界,但是借由幽冥殿的特殊东西,一直监视着神界,对那些动静已经掌握了七八分。 裂辰冷笑:“失去了神后所代表的一半力量加上朱丹于神战后元气大伤,那些被镇压的神族早就蠢蠢欲动。他们想借助龙族做掩饰,但是,我们不会答应。” “不止,在他们背后,有个大人物,力量是不下于朱丹的,‘他’对神族,有特殊的影响。”晚昼补充着。 “影响?” “现在的神族,已经太浮躁了,比起朱丹时期,还要更加好战好夺,而人间亦战乱不断。”他隐晦地提点这,最后,“无论如何,只要主人与龙帝在一起,幽冥殿的力量就随时可以援助龙族,这点,希望你明白。” 亦是说,幽冥殿的力量始终只以星瑟本身为转移,当星瑟不再执着于朱丹时,归属于朱丹的力量自然的收回,转回星瑟身边,幽冥殿所代表的神界三大战力,并不是以符令为准,自始至终,都只为星瑟所用。 这,也是最令朱丹忌讳的一点。 56 红袂与璎珞十一静静地打量着躺在水蓝丝褥中的黑衣女子,灵泽守护在旁边,看起来很累。 幸好,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将她的魂魄收了回来。 幸好,那柄剑自己将力量转化,变成守护着她的力量。 灵泽自知,在她决意自毁的那刻,如果不是邪剑本身扭转力量,他亦无力挽救回她。 她,究竟在想什么,这样追逐千年,他始终看不透下一步的她会做什么。 一夜缠绵,过后,就是长达十年的消失,当再次出现,却不是来依靠他,而是出现在红袂的面前,而且还一副自毁的样子,连灵魂都可以拿来做赌注。 实在很想把她唤醒,然后好好的问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如果只是想躲避两人已有的亲密关系,亦不用这样长久的消失,如果他的出现,令她觉得难堪,只消一个眼神,他就会离开她的视线,默默守护,直到她可以平静地接受他为止。 但是,她偏偏什么都不说,什么事情都一手揽下,用那种恐怖的法术,她究竟想毁灭谁。 他的拳,紧捏,松不开,就像他的心情。 “嗯,不要露出那种可怕的表情。”红袂有些怕怕地说,灵泽的一张脸布满了阴霾,他是神经很纤细的妖呢,“老实说,她把自己弄成这样子,我是一点也不同情。” “……”灵泽的拳捏得咯咯作响,你是想被活埋还是被打得不成人形? “离魂这种法术,虽然不知道她究竟想毁灭什么东西,可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她想保护你。”满意地看到灵泽的脸色好转,红袂有些惊吓地拍拍胸口,媚态天成,“她把白玉封钥给了你,表示你是下一任封剑司,虽然你们没有明说,但是她给我的知识里有这方面的事情。” 灵泽点头,确认红袂的猜测。 “然后,她在我们所不知道的世界,魂魄离体,释放邪剑,以灵魂毁灭时的巨大能量为代价,来毁灭邪剑,而,不给邪剑一点转移到你体内的机会,提前把守护的封钥加诸于你的身上。” 璎珞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眼神中露出:红袂,第一次看你露出这么聪明的表情,这样的意思。 红袂回之一媚眼:我本来就聪明,只是被你们使者长期欺压,你看不到我表现而已。 看在十一眼里,无论哪个角度,都有眉来眼去的嫌疑。 唔……七姐的春天,到了? “离魂,如果不是有很深的决心,大概很难以顺利进行吧,甚至,那种气势把邪剑也压了下来,所以,我猜测,她是想守护你,龙帝。”一手指向龙帝,不意外地看见后者一脸震惊,“一旦她死后,邪剑会转移到你的身体里,邪剑本身就是吞噬封剑司的心性而强大,而它的最终目的,是让封剑司成为它直接操纵的对象。” “主人的剑?我怎么从没听她说过?”十一皱眉,打岔说道。 “她怎么会告诉你们这些让你们担心的事情,毕竟这种事情跟她迷恋朱丹而扯浊明下神座相比,才是真的会让人担心的事情,我想,她会迷恋朱丹,大概只是想测试一下自己,看自己是否能摆脱邪剑的影响,而去爱一个人吧。” “可是,听你所说,如果主人死后,邪剑不能入龙帝身体,就彻底的被释放了,她到底在想什么呢。”璎珞问。 “不,邪剑在被暗之一族长期的捆缚后,已经不能脱离寄主单独存在,如果把它释放,它一定会进入龙帝的身体。她一定是不想让龙帝步入她的后尘,才这么做的,由此看来,龙帝也并不是单方面的付出而没有回报哪。” “红袂。”璎珞有些感动地揉揉他一旦得意忘形就会露出来的毛茸茸耳朵,“你再说下去,等主人醒来,一定会亲手把你做成烧烤野狐狸的……” 虽然星瑟五感尽失,但是主人一定有其他途径知道这番话的,大刺刺地将她的心事剖白,无疑是在告诉星瑟,快动手吧,我嫌人生太无趣,我活够了。 “……”一脸惨白,思虑再三,朝龙帝投去求救的眼神,两眼亮晶晶:你会罩我的吧,我可是身体里流着你的血的妖哪,你要负责挡住她的怒气。 龙帝斜睨他一眼:尽管说,有我在,你在关键地方停着不说我立刻动手把你烤了。 “而且,联系到神界十年中的异动,原本弱小的种族竟然有了不同以往的力量,而且还敢于挑衅龙族凤族,你们不觉得吗?暗处,有种力量想颠覆这个世界。” “所以,美女主人施展离魂术的目标,跟这种异动有关?可是,怎么看,她都不像会守护神界的……莫非,她还在担心朱丹那只死鸟?”十一捧腮,趴在床上看着沉睡中的星瑟。 “我倒觉得,这异动必定会与龙帝扯上关系,或者,会与你们扯上关系,并且,对方一定比任何一方的力量都强大,而且,事情非常紧急,否则,她不会再力量还没有恢复的时刻就急于对上他们。”红袂这次指向使者们。 “这样,我明白了,因为敌人很强大而且事态紧急因为可能牵扯到我们使者的性命,为了不让阿一姐姐的事情重演,所以美女主人便使用了类似神族紧咒的法术来提升自己的力量,并且为了避免自己死后,邪剑转移入龙帝体内,才用了彻底毁灭的一招,是吧,幸好邪剑临时转性救了主人一命。”十一一脸很感动的样子,两只如紫水晶的大眼睛热泪盈眶,终于忍不住趴到星瑟身上,按住她的脸准备一顿狂吻来表示他对主人的感激,“主人,我真是没有白孝敬您啊啊啊啊啊!” …… 毫不意外地看到十一被龙帝拎着后背大力且顺手地抛上九天。 一路,走好。红袂同样很感动地对飞上天的十一挥手绢示意,最好别回来了,妨碍我和璎珞联系感情,附送一个鬼脸! “安息。”璎珞双手合十,毫无同胞爱。 “恩,就是这样。”红袂一面思索着脑中的知识,一面对龙帝说着为星瑟治疗的方法,一面拖住准备开溜的璎珞——没有十一缠住红袂,是以璎珞决定早点离开这只超级牛皮糖,明明当初把它带回幽冥殿时,还是只很可爱得让众阴司疼惜的妖,为什么在使者们的一致熏陶下,成了现在的样子?无语问苍天。 仔细记录下红袂的话,碎星看着那血腥的方子便一阵皱眉,而更悲哀的是,从当事人灵泽身上完全看不到一丝痛苦,反而可以感觉到主人那轻松的心情。 他傻笑。 碎星暗暗嚎叫,主人居然在傻笑。 而且是看着那么血腥恐怖的方子,笑得那么幸福。 实在,让人看了也觉得世界一片美好。 “碎星,你们配合使者们,尽快找出让神界异动的元凶,嗯,把他们当成你们的兄弟,不用拘礼。”龙帝下令道,即使失去了力量,他依然是龙族的核心。 使臣们一众头皮发麻,因为坐在对面的使者们脸上分明写着:我们不客气了,我们也会把你们当兄弟一样的…… 后面的省略意味很浓,天知道在明确知道星瑟不用他们担心之后的使者之间,会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无异是把一群羊送到了狼口,而且恭敬有礼地说:请享用吧。 而狼群则笑呵呵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坐着的众人里,举起了一只白嫩如玉的素手兀自招展挥动,朝着龙帝示意:“我和璎珞去人间查探,诸位请安心留守神界和幽冥界!” 换来众使臣极度鄙视的眼神:想撇开我们单独快活,去死! 某妖一个冷颤,极度巴结地向龙帝投去求救的眼神。 “恩,也好,十年前的人之战,看来也并不单纯。”灵泽瞟一眼幻荧,后者笑嘻嘻地做轻浮样。 十年前,星瑟在人间传授阵法,使得人类所掌握的力量,可以到达神族的境地,引起人类的独立之心,而幻荧,更是化身为人,去了青池城,在人间建立起属于自己的阵营。 然而,就算是给予了人类莫大的力量,如果没有很好的引导,人类也只能拿来做无谓的杀戮,只为虚名或领地。 而如果有其他力量从中做乱,那么人界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归和平。 那时的灵泽正陷入对星瑟的苦恋与自身心绪的混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理会,而现在,虽然他的力量消失,心境却比以前更透彻。 星瑟隔着一层障碍,默默地感觉着灵泽的行动,她看不到,听不到,触摸不到,心境却依然清明。 红袂说的话,不可否认,确实是她心中所想,亦是不想说出的话语。 黑羽的行动将直接威胁整个神界的存在,除了想保护灵泽与使者们,还有个原因,却是不能为人所知的。 她曾经答应过,要守护这个世界的完整。 人界,神界,如果牺牲黑羽的世界就能完成这个守护的话,以一换二,算是很公平的交易了。 只是,她有时也会沉思,她到底对这个世界和这里的人投入了多少感情,以致强烈到可以超越邪剑所带来的毁灭感。 连黑羽也被吓了一跳。 至少,短期内,他不敢动幽冥殿与龙族。 可是,神界,仍然有他操纵的势力。 她必须恢复过来。 “好吧,你赢了,那么多的挂念,你无论如何都不会为了私欲而自我毁灭,看来我所期待的日子,已经遥遥无期了。”熟悉的声音传来,是直接的灵魂交流,那声音,正是一直潜伏在她身边的邪剑。 “从此以后,我只以你为主,”它竟也有些害怕的感觉,“我会努力地让你达成任何愿望,亦会守护你的灵魂到永世,如果哪一天你真的死去,隔了千万星辰,我亦将你的灵魂带回我的身边。” “这是契约吗?或者是,约定?”她淡淡地问,邪剑,在人间漂泊过久,竟然也沾染了些人间情思? “约定!”不需要任何代价,心甘情愿,那声音闷闷地。 “我明白了。”她点头,认真思考着它的话。 “所以,”声音顿了下,“你要快点好起来,我知道暗之一族的人不会简单地放任你成这个样子的。” “说到族人,”星瑟微微一笑,“璎珞幻荧他们,还有红袂……” 下面的句子没有再说,邪剑知道,她其实在他们身上找到了归属感,一群,和她一起生活的人们。 不只血缘,才有羁绊,星瑟教授他们的知识,已经将暗之一族的风骨重现。 人类的结束,真是奇妙,在某一个地方完结的事情,却会随着机缘的变化,在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所以,不必担心,后继无人。 “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它如此认真地重复说着,自身的力量覆盖她的全身,以创造之力,为她疗伤。 57 紫色的森林深处,黑色的羽毛张扬的飞舞,或蓝或绿的萤光幽幽飘散,被锁链捆缚的男子有些狼狈地坐在地上,三日三夜,不曾动弹。 他还没有从那濒临死亡的压迫中回过神来,眼中,还映着星瑟那若有若无的隐隐一笑。 在嘲笑他们的无力,嘲笑他们面对真正的死亡时,滞留的生命力。 胸口的伤,还有些作痛,如果不是他早把自己的元神转移出去,他早在和星瑟的一战中,被她素手捏碎了元神之力。 多年的战斗,他很清楚,那个女神,隐没在平顺表情下的心绪,都说龙族借由逆鳞,再温顺的龙女被触了逆鳞,都勃然大怒,那女神,虽然不是龙族,可是却有自己想守护的事物。 而针对敌人的弱点,毫不手软,却是黑羽向来的心性。 两强相遇,黑羽输在她那毅然决然的意志上。 “呵呵……”他讪笑,像在嘲笑自己最后的退缩,在那双视死如归的明眸中倒影出来的自己的恐惧的眼神。 然而,现在,他恨,他无法超越她的力量,甚至不能从她那里得到让自己想要的信息。 “黑羽……”幽幽地声音从他背后响起,黑袍女子身形慢慢出现,突破层层封锁与结界,来到他的身边,熟练地选了最舒适的方式,依靠在他的身边。 女子伸出手,轻轻搂住他低垂的头,让他可以靠在自己胸前,他们一同坐在紫色的古树下,看着飘渺氤氲与幻色光彩在眼前上演,女子眼中充满关心。 “不要与她作对,要,离开这里,总会有办法的,我说过的,她不是个好惹的人。”她劝说道。 “我不会放弃的。”他的手捏成拳,眉头紧皱,“就算不能……,我也要从她那里救回那位……” 女子听见这话,眼神一暗,长长的睫毛垂下,覆盖住她冰色的眸子:“我希望,你不会受伤。” “蔚染,你恨我吗?恨我擅自更改你的命运,让你离开你的同伴?”黑羽突然低低问着。 女子——蔚染闻言,楞了下,却在唇边绽放一朵花:“我本是个该消散于天地间的神祗呢,现在这样,亦不过是延续一段旅程罢了。” 是的,她放下了,关于她的职责,关于她的羁绊,离开她曾认定要追随一生的人。 这里,是她的新世界。 指尖在地面轻抚,水般漾开的紫气化为水镜,她专注地看着远离这个被封闭世界以外的事物,看着鹅黄衣衫的女子与红衣黑发的男子共同降临人间。 那是,璎珞,红袂…… 大雪纷飞,依旧是个月夜,几树梅花在山野莹白中绽放,空气里弥散一股暗香。 未溟坐在台阶上,看着明亮的弯月,不禁又响起那天晚上的奇遇,他见到了九天之上的神祗,虽然只是一夜的温暖,却足够让他渡过这个寒冬。 白天,远远地听仆役们谈论远方两座城之间的法术大战,听见那些术士们的种种特异行径,竟令他想起那天夜里的红衣男子,那般的风情,再美的人间绝色,也比不上。 心里,怀抱着这个秘密,犹如珍宝一般,城镇里来了许多术士,他们的姿态举止,成了人们竞相观摩与崇拜的对象,可他,却见到了真正的神祗哪。 真正的神祗…… 多华美多浪漫的事情…… 只要,不是这么突然地戳破他美好的幻想。 “痴呆了?”那妩媚的男子伸出一根指头弹他的额头。 “啊,”未溟呆了一下,瞬间还未反应过来,“啊!” 大叫,很快的被镇压! “叫那么大声怕没人不知道我在这里吗?”红袂懒懒地朝他抛出一个媚眼,以一颗果子堵住孩子张开的口。 “唔。”好甜的果子,吃下去会有暖暖的感觉,好奇的眼神充满询问,你怎么又回来了,传闻中的神仙不是应该神出鬼没的吗? “你这里很适合最为我们暂时的落脚处。”凉凉地丢下一句,红袂大摇大摆地走进未溟身后破败的屋子,阴森黑暗,鬼魅森然,很适合作为妖的栖息之地。 我们?难道上次那个冰得吓人的女子,又来了?未溟好奇地张望。 映入眼帘的是鹅黄的衣裳,还有一张看起来明艳大方的笑脸。 被红袂一路拖来,璎珞早已满腹怨言,奈何这小妖成长实在太快,连她也几乎不是他的对手了,不过,看到眼前这个玲珑剔透的孩子,她改变了抱怨的想法。 “呀,好可爱的孩子!”伸手把孩子抱了个满怀,此时的神情果真标明:从本质上来讲,使者都一个德行,只是看对象不同而已。 “唔!”突然栽进一个柔软温暖的怀抱里,未溟还有些不适应,带了些目眩,却很享受这样的拥抱。 “比十一还可爱呢。”忍不住蹭蹭孩子的小脑袋,那神情无论怎么看,都像在宠爱一只小猫。 好,温柔的女子,是不是,素未谋面的娘亲,也如她这般温柔,身上没有一丝脂粉味,只有淡淡的葵花才有阳光感觉,暖暖的,让人,非常安心。 可是,背后那股杀意,是什么回事? 他快晕倒了,在这女子满心的宠爱之中,以及背后夹杂的浓烈杀气中,不管了,他受不了,晕倒了。 苍天啊,你为什么要和我作对,好不容易踹开了十一,本来以为可以和璎珞单独快活的,为什么现在中间又插了个小孩,明明看璎珞当初那么冷漠地对待初识的她,还以为她对每个人都那样。 还是,只有,面对他,她才那么冷漠! 可恨! “红袂,你抱着那棵梅树做什么?”刚给未溟梳了可爱的童髻,璎珞转头看向院中的他,这个院落不大,几间房,都很破旧了,院中有棵梅树,还有一弯清澈的小池塘——已经结了层冰。 天气很好,放晴,天空看起来很蓝,太阳看起来很暖和,院中的积雪未化,却有鸦雀驻足,寻找雪地上的食物,它们一点也不怕红袂,肆意地和他亲近。 红袂一脸臭臭地放开老树,走到璎珞身边,把赖在她身旁看起来无限碍眼的未溟拎起,朝树上丢。 噼里啪啦! 璎珞手快的抢过未溟小小的身躯,附赠某妖一脚,踹他上树挂起,宛如晾晒的衣物。 未溟则是很意外地看着这一幕,幼小的心灵里显然已经被错误的植入:这女人很不好惹,比红袂还厉害这样的念头。 璎珞收手,微笑着,对未溟询问:“未溟呀,告诉姐姐,想不想去外面市集上逛逛?” 这里是严府在山中的别院,离最近的城市有一天的车程,除非是采买的仆役,否则一般人难得去市集一次,未溟自两年前被异母兄长丢进别院自生自灭后,便再也没有出去过。 他,很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想念爹未去世时,自己被爹牵着手,穿梭于市集,接受众人赞赏的时光。 他,已经被关在这小小而且寒冷的天地里太久了,他希望墙外新鲜的空气。 他的心情雀跃不已。 可是,一旦被兄长知道…… 那么,那时的情景又会上演,窄小,潮湿,阴暗,饥饿,那些不好的记忆如潮水将他吞没。 不,我不会了,未溟会很乖地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去! 求你,不要把我关起来,不要这样对我! 我怕,我好冷,不要! “不要……”他几乎是紧咬着牙齿才说出这句话。 小小的身子猛地蜷缩成一团,紧紧地依靠在璎珞的脚边,他抱着头,把自己埋进恐惧的深渊。 “你,怎么了?”璎珞敏锐地感觉到这孩子的变化,伸手拉他。 眉头一皱,璎珞发觉这孩子的身体颤抖得厉害,似乎被什么事情刺激。 “别害怕,有我在呢。”她弯腰,轻声呵护,将孩子抱在怀中。 身后的红袂眼中,闪动复杂的光芒。 未溟紧紧拉着璎珞的袖子,窝在她怀中,不想放开。 好温暖,不想放手,可是,她是神族,总有一天,会离开他,但是,他不想放手。 有什么办法,可以永久的留下她呢? “未溟,如果你不想出去,那么,就乖乖地待在这里等我们,我会给你带好吃的东西回来,还有新衣裳。”红袂在一边诱惑着,想让这小子主动性哦那个璎珞身上下来。 如果放手,她便不会回来了。 可以吗? 不能放手。 “我去!”他低低地说了句,尽力地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往事,没关系的,他们是神,一定不会任自己回到那潮湿黑暗的房子里的。 对人类来说,驾着马车也要走上一天的路程,放在神族的眼中,不过是短短的一段路,甚至未溟还没有弄清楚怎么一回事,他们就出了山中别院,到了市集之中。 这就是,神族吗? 凝光城,是座位于深北方向的城市,一到冬天,就会被大雪光顾而成为白皑皑的城池,因为位于北方,所以并未像南方的城市那样深深地卷入“两城之战”,还稍微的平和,能看到过往的商人以物易物地做着交易。 难得放晴的天气,是以许多居民一大早就开了铺子,和旅行商人交换着新奇的东西,其间也有不少从外地来的术士,引得路人侧目。 自两城之战后,术士的地位大大提高,在普通民众的眼中,他们俨然成了可与神祗相提并论的人物,虽然,只有少数术士能达到开启大型阵法的境界,但是并不妨碍民众盲目地崇拜。 而自战后兴起的各种流派的术士团体也在民间建立了一定的威望与势力范围,且不说其他,凝光城背后的术士集团便是乱世中独树一帜的“幽冥宫”,据说创立幽冥宫的宫主正式来自两城之战里的超级实力者,青池城有不少新奇怪异的阵法,都来自他的亲传。 而流浪的术士,更是想尽办法要加入进去,而民间亦对幽冥宫的人充满敬畏,在城主内城的旁边,便有一间庞大的宫殿是城主为幽冥宫人所建,可见其影响。 是以,南方的战火也无法影响到这座城市,在凝光城更北的城池,皆因为这道屏障的保护而保有一方的安宁。 如果说那股想让人间陷入动乱的背后势力遇到了什么阻碍的话,便是镇守这座城池的幽冥宫了吧。 而今天,这座城池充满喜庆的味道,街头巷尾流传,幽冥宫闭关修炼的宫主,已经出关,十年后,再次出现在城主的邀请宴会上。 城主下令好好装饰这个城市,而民间亦是笑声欢腾。 璎珞与红袂一路行来,见到的正式这般热闹的气氛。 只是,幽冥宫…… 这个名词,未免也太让人熟悉了。 璎珞的脸有些抽搐。 连新的名字也懒得起么,还是单纯地想炫耀他的身份? 行人似流水,一张张地脸从她的眼前划过,直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在她眼中一闪而逝。 “小八!”咬牙切齿,璎珞直直地追了上去。 58 四处都是飞舞的红色与黄色小旗,挂在高杆上顺风飞扬的丝绦,以及服饰上绣着的黑白交织星辰纹。 人潮涌动,这里已经不同于方才的普通居民活动区,在偌大的广场上,各色术士穿行其中,各种法器悬空微微绽放光芒。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内城旁边的幽冥宫前方,今日的庆典活动本来就是为了宫主出关而举行。 而很显然,那所谓的宫主——是在接受龙帝盘问眼光时也很自然的小八幻荧。 十年前,就着手布置的人间势力。 在脱离星瑟计划外的战乱中,设置下的一道防御线。 鹅黄的衣衫在肃穆的黑与白中寻找着同伴的身影,即使通过使者们特有的联络法术,也找寻不到幻荧的气息,幻荧本就是使者之间很强的一个,他若有心隐藏,璎珞也无法寻觅,因此只好作罢。 只是,他是特意引自己来这里的吗?他有了什么发现,而不能明说? 满怀着疑问,璎珞想从一张张陌生的脸孔中看到一些蛛丝马迹。 “璎珞!”红袂一声呼唤,他带着未溟突兀地出现在人群之中,空气里漂浮着檀香的味道,那令他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而身边小小的未溟,脸色亦是苍白。 看来这一大一小都不喜欢这里的阵式,她只得先行离去。 人群中,有名男子带着惊讶的目光扫视过三人,不语,隐没于同类之间。 再回来,依然是回到普通人云集的外城,最热闹的市集,也是未溟最感兴趣的地方。 红袂和璎珞带着未溟在各种的铺子前流连,好奇地看着神族没有的市集聚会,锣鼓喧嚣,充斥着吆喝与讨价还价的热闹,都是清冷的神界与幽冥界不会有的景致,而这一切,看起来还挺有趣,虽然,他们俩个都是抱持着查探的态度而来。 暗中的势力蠢蠢欲动,战火波及的范围在扩大,那潜伏的力量在慢慢冲击凝光城的防线。 而凝光城中,应该也潜伏了不少被那股势力操控的人类,想破除守护结界,但是,这座城的结界中心究竟在哪里,双方都不知道,而璎珞自从看见幻荧的背影后,便明了,事情应该与他脱不了关系,毕竟当初是主人命令他前去青池城做种种布置的。 当时星瑟有意交付人类于莫大的力量,但是一方独大,却又不是她所要的结果,借由局部的战争,来展示人类自身的力量,所以需要给黑樱城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而幻荧的职责就是为黑樱城打造这个相应的对手。 然而可惜,那股潜藏的力量竟然趁势而起,扰乱人间,同时趁主人不备,设计她与龙帝交合,而导致龙帝失去力量,彻底拔除神界三大站力之一的龙帝。 种种用心,深不可测,实际拿捏,恰到好处,而那股势力没有趁机做大,应该是这十年内,主人暗中牵制造成的吧。 但是,主人已经陷入那种状态了,神界战力,再失其一,单靠朱丹那只臭鸟,也未必能应付这次的敌人哪,再加上神族与人类同时在两界策反…… “你这么喜欢东西,爱不释手?”红袂凑上前来问道,果然看见璎珞的脸上充满沉思与严肃,她拿着一枚手工桃木簪,若有所思。 那枚桃木簪其实不太精致,相比起神族工匠精心打磨的各种珠宝玉器,显得十分简陋,但是却是人族的手工艺品,与璎珞头上和衣服上的玉石相比,别有一番味道。 布衣荆棘钗,说的正是普通人类女子的装扮,璎珞的一身华服,在路边行走的女子中,显得格格不入,而店家,似乎把她当成了某位贵族少女,大力推荐自家出产的东西。 这是神和人的不同,神依照天生的能力大小而分别做着不同的事情,拥有不同的地位,他们无须为衣食住行烦恼,却要时刻面对来自外界的强力挑战,并且规划其他生灵面对的袭击和加以防守,他们守护其他种族避免天地间邪恶的力量入侵,却无力干扰来自人类内部的纷争。 而人类,似乎总看不清自己在万物生灵之间的位置,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奉献于其他的生灵。 若非必要,动物不会做出生存所需以外的杀戮,而人类,不管是在对待自己的同族还是其他生灵,总是会以单纯的玩乐去夺取他人的性命。 “璎珞?”红袂的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让她转头正视他的眼神,“如果这么喜欢的吧,我们就同他们交换吧。” 红袂用一枚上好的玉石头饰,换回她手中的桃木簪子,看见店家惊喜且兴奋的眼神。 “不,我只是,突然有些感触罢了。”她取下头上简单却精工细作的坠饰,换上桃木簪,问眼前的一大一小,“好看吗?” 红袂当场没喷鼻血,实在,太可爱了,简单的璎珞看起来,就像邻家女孩一样,充满明媚而阳光的气息,大方不做作,美丽却不逼人,她微微笑起来的样子,配上鹅黄色的衣衫,正如六月之下热烈盛开的金色葵。 未溟抢着说:“真好看,没人比你更美啦!”小小的孩子吃着糖果,每一句话都说得那么认真。 “嗯,既然如此,那么,就玩彻底一点!”璎珞认真地考虑着,她的眼神落到周遭女孩的身上,饶有兴趣地拖着两个人朝附近的衣裳铺子里走去。 再用一枚玉石换来身上的浅黄色布裙,然后,满意地出现在红袂和未溟面前,看着他们眼中改变的自己,璎珞觉得这样也不赖。 这样的冬日暖阳下的宁静城市,仿佛让人焕发不一样的活力,红袂目瞪口呆地看着璎珞,他在人间行走十年,自然知道那些粗糙的布帛穿在身上未必那么舒服,可是,却能看到璎珞的笑脸。 这样朴素的璎珞,很美。 但是,他喜欢。因为,这标志着,在这一时刻,璎珞不再拘泥于使者的身份,她就是她,一个单纯的行走人世的女子。 红袂真的很高兴。 他们一起牵着小未溟走在拥挤热闹的大街上,在别人的眼中就像幸福的三口之家。 而落在某个神将的眼里,却成了最刺目的风景。 他脸上陡然浮现的阴霾让同行的部下立刻打起了冷颤。 凤神将赤濂,正奉朱丹的命令暗中降临人界,察看令朱丹觉得奇异的事情。 他回想着朱丹交代的事情,神主在神座上深思半晌,然后指着人界北方的一座城池,说着,赤濂,你去察看这个城,记得隐藏行踪。 神界神将与叛神的数次交手,输赢参半,而长期面对浊明手记参悟的朱丹似乎已有收获,现在也开始关注起神界那微小却又燎原之势的叛军行动。 这次的异动并不寻常,连龙族那里都隐约觉察到了事情的不同,何况是心性敏感的朱丹? 凤神将皆被派往各地暗中调查,甚至连人界,朱丹也凭直觉地指出异动纠缠之地。 是什么力量,在暗中策划着这席卷人神两界的反叛? 潜伏得如此之久,就连朱丹也不明那些叛军背后的势力。 如论如何,他都将在人界查明事情的真相。 但是,却不包括再见璎珞的意外以及她和另一男子状似亲密地在一起。 心中,涌起层层波澜。 当初,被璎珞砍下的手臂已经在神族自愈能力之下复原,但是他却固执地保留了那道伤痕,作为提醒,他,朱丹一手栽培的凤神将,输在了七使者璎珞的手下。 在“凤舞轮回”的火焰中,鲜活而生动的面孔,成为十年来梦中不断出现的色彩,那鹅黄色的丝带犹如蛛丝,将他牢牢捉住。 消失十年的使者,再度出现。 一路走来,这世间平和热闹,如果不是知道在平静的表象下潜藏的危机,红袂真的就愿意和璎珞一起,牵着未溟,一直走下去。 这是情爱吗? 还是单纯的思念化为具体的占有? 他不懂,却想把璎珞留在身边。 看多了悲欢离愁,看见人类中的生死离别,却不能感同身受。 他是妖,这天地间强大的妖,如果他愿意,那么一定不会让自己落入星瑟灵泽那样的地步。 他们的恋情,看起来,实在太苦。 然而,那种想为彼此付出的心情,却在某个地方震撼了他。 如果就这样孤独的在世间飘离,未免太过苍凉。 他是妖,初识人间情爱的妖,如果所谓的爱,是能全心全意,连生命也可付出的爱,他守护的对象,愿意是身边这个明媚的黄衫女子。 情爱的种子,在初遇,便种下,然而十年的分离,让思念,变得浓厚,这才是真正沉淀下来的,最终的感情。 他,爱恋上了七使者——璎珞。 “璎珞。”他出声,努力想让自己的语调看起来很认真,身体,还有些颤抖。 “嗯?”女子低低反问。 “我对你是真心的,”他看向她,而她也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我喜欢你。”终于说出口了,原来,自己也可以因一句话在心底徘徊许久而变得胆小犹豫。 璎珞笑,掩饰着自己不自在的神情:“大家都把你当自己人,我们都喜欢你。” 避重就轻,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人这样直接的说“喜欢”,璎珞的双颊染上一丝可疑的绯红,她的手,也微微颤抖。 自己对于红袂,似乎没有多么特殊的感觉呢,如果说神祗之间的爱情,应该是主人和龙帝那样剧烈而惊人,她却丝毫不能感受。 何况,自己早就决定,这一生,将追随主人而行,一颗心,不能分成两份。 她生来就是使者,最光荣的死去就是为主人而死,这是她的信念,不会掺杂其他。 59 前方的人群似乎被什么事情吸引,纷纷围了上去,像是在观赏什么奇景。 莫名的,诡异的气氛,重新凝聚了起来。 前方的人们情绪激昂,纷纷呐喊,义愤填膺。 直觉也许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璎珞带着未溟拨开人群,走进最里面。 触目所及,却是意想不到的血腥。 身着灰褐色衣裳的少年被两名看起来肥胖而粗壮的男子一顿痛揍,脸上已经一片青紫红肿,身上的衣裳破败不堪,仿佛穿了很久,然而这一切都不能掩饰他那猫一样的眼睛与头上一对突兀的猫耳朵。 那是,妖! 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然在人间长大的妖,还不具备智识,只能依照本能而行动,他们游走人间,甚至在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的意义之时,就给人类造成了伤害,就如在星山树林间,那一群接受神血突兀长成的妖族。 那一群在星瑟的刻意引诱之下,已经被彻底毁灭,只留下智识完好的红袂,然而在她消失的十年前,却又更多因变异而生的妖出现。 人类恐惧他们,因为他们怪异的模样和怪异伤人的言行,一旦被纠出隐藏在人群之中的异类,便是不顾一切的毁灭。 红袂默默隐在人群里,看着陌生的同类,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 未溟的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也许是第一次看到妖,也许是第一次对这么多面目可怕的人类。 每一个围观的人眼中都写满除之而后快。 “啧,真不要脸!”胖胖的大婶朝他唾了一口,憎恶地说道。 “打死他!”高瘦的男人抡着棒子挥舞。 “居然冒充人族,骗吃骗喝,还诱拐张家的女儿!”另一人冲上去拳打脚踢。 “大家快去请术士大人来,把它弄死,还不露出原形,这种样子真恶心!” …… 叽叽喳喳。 红袂冷眼看着这一切,十年间,这种事情层出不穷,是谁,给了安然于天地间的生灵于力量,让他们脱出原本的轮回,而走入红尘,是谁,令他们的智识苏醒? 如果可以,妖类也不想和人类共存。 “璎珞,我怕。”未溟紧紧地靠上她,不停地颤抖,不想接着看。 红袂轻轻地把手放在他的眼睛上,挡住这血腥的一幕。 身为神族,你们会怎么做? 红袂看向璎珞,意外的,眼神里竟带了几分陌生。 我们的职责,只在于捕捉扰乱人间的恶灵与遵从主人的命令。 璎珞无言,眼神中这样写着。 救他,只是举手之劳吧,然而,如果每一次都这样救赎,势必会造成其他种族对他们的依赖性,神族,也并非全能啊。 所以,当初星瑟才会以神血诱出那些已经变异了的妖吧,卡再成人与兽形之间,再无力进化的妖类,一举歼灭,也算仁慈。 好过这样,不清不楚的进入红尘,却无力保护自己,万般苦劫。 然而,妖类的生命,就当这样,明白的交付于神族手中么? 如果说,十年前的妖族,不具备任何辨识能力,才由星瑟做出判断,那么,现在的妖族,已经有了可以做出判断的存在。 红袂! 璎珞如此看着他,示意。 那名无知的小妖已经被众人诸般凌虐,而随着闻风赶来的术士的做法,众人开始平静,并且准备亲眼目睹小妖的生命结束。 每一个人,都期待他有个凄惨的下场,每个人,都希望他死。 他看着人群里没有变化的冷漠表情,甚至不明白他做错了什么。 他只是觉得很饿,所以才拿了一只甜果。 然后…… 然后他被这些人类举着棒子追赶,嘴里吆喝着他不曾做下的事情,一味的追赶,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他,做错了什么? 身着黑衣白袖绣着星辰闻的中年术士朝他举起手,剧烈的光束化为利刃刺穿他的身体,疼痛,难忍。 如果,就这样死去,再无痛苦,是不是比现在这样更好? 没有痛苦,没有饥饿,没有莫名的恐惧。 “住手!” “住手!” 同时两声厉声呵斥,分别来自人群的两方,人们纷纷寻找声音的来源,人潮自动分开让有异议的人出现。 璎珞并不意外红袂会出声阻止,那是他的同族,天地间,因为机缘而一同演化的生灵。 然而,一同喝止的,还有伫立在人群中,气质出众的凤神将赤濂。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为何会出声阻止人类的种种行径? 在此刻,人类已经不是其他族类的受害者,俨然跃身成为加害其他族类者。 他,是在遵守神族本能职责,还是,单纯的想救助眼前的小妖? 璎珞仔细看着那名赤红的男子。 好奇的人们仔细打量着这两名同时喝声阻止术士收服小妖同是红衣的男子。 一位,是妩媚的红,带着柔顺慵懒而妖媚的男子,眼角眉梢,无一不透露出万众风情,那种天生的妖异绝艳,是任何人类都模仿不来的,单是站在阳光下,已经能感受他慵懒的气息与晶莹肌肤下焕发的诱人气味。 一位,是刚毅炽烈的红,如燃烧的火焰,神情桀骜如天上的神鸟,身着紧身袍服,华贵却带着肃杀之气,天然的傲视众生,模样亦是端正俊逸,带着武将的感觉突兀地在站在那里。 两人彼此打量,却宛如天生的敌人对峙。 无论怎样,却同是这样的出色。 “啊,那个人,是凤神将!”跟随而来的人间术士指着赤濂说了一句,他们是参与过南方双城之战的人,在最激烈的时刻,曾有凤神将动手镇压。 朱丹曾经无暇管理人间的战事,却也嘱咐凤神将,在必要的时刻,可以降临人间进行镇压,只要不触犯他的底线。 周围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在这个人神分立的时刻,他们不知道该对神族致以敬意还是表现出明确的敌对,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不敢对凤神将露出任何不敬的表情,关于凤神将的传闻,可以成为任何一家恐吓夜哭小儿的经典说辞。 术士们额上密密地涌出一层汗,人们的传闻再厉害,也抵不过他们面对凤神将的一击,能正面与神族抗衡的人类术士,寥寥可数,双城之战,不过是给人类看见一丝渺茫的希望罢了。 该怎么办,面对这突来的场景! 趁着众人被赤濂吸引目光的同时,璎珞已经悄悄地带走了匍匐于地上的小妖。 真是,一团混乱。 连朱丹的凤神将都被派遣到了这座城市,那时代表,朱丹对这里,也有所警觉。 在人前现身,是想警告人类些什么吗? 眼前,就是严家别院,一座,独立于世的宅子。 一路上,红袂的表情意外的严肃,连平常的慵懒,都收起不见。 将受伤的小妖放在床上,不顾他的脏污,红袂打了盆水,亲手为他拭擦,长长的如丝黑发已经盘在脑后,未溟找出自己的旧衣为小妖更换,丝毫不见害怕。 纵然是这样,璎珞也无法理解此刻红袂的心情。 她是神族,从来不会有如此被欺凌的时刻,生而强大。 可是,红袂眉上的紧皱,却看进了她的心里。 看着红袂甚至有些难过地为小妖一遍又一遍地清理伤口,清洗身体,他的手微微颤抖,眼中充满恨意。 她突然很想安慰这个一直看起来很开朗而柔媚的男子,不关种族,只是朋友。 “你们,为什么要救我?”小妖艰难地开口,扣除那些青紫的伤痕,是个看起来很清丽的孩子,约十三岁,比未溟打大,眉眼之间,也带着一股天生的风情,却不及红袂那样的成熟热烈。 他闭着眼睛,因为伤太重,肿胀的额角让他睁不开眼睛,却能感觉让人舒心的大掌在周身游走,为他清洗伤痕,除了术士打出的法术伤到了妖灵,还有人类的棍棒造成的伤口。 每被触碰一下,就很痛,可是那只手却很轻柔地避开最痛的地方,为他疗伤。 “你们这些神族,不是一直都高高在上的看着笑话吗?什么悲悯,什么守护,你们这些神族,只会看着别人凄凉!”他继续说着,也许感受到红袂和他属于同一族,所以他并不排斥红袂,却明显地感受到璎珞应该属于众人传说中,高高在上的神族。 “你们的血让我们诞生,却这样丢下我们,不闻不问,让我们在尘世挣扎,这也是你们的本意吗?” 璎珞沉默,妖族的诞生,并不是件意外的事情,星瑟很早的时候,就告诉使者们,万物有灵,总有一天,这世间会诞生神,人,鬼,之外的生灵,与他们共同分享这个世界。 只是一场神战,却让他们提前苏醒。 如果是主人听到这番话,会怎么回答呢?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负伤的小妖:“你,叫什么名字?” “……”小妖沉默,许久,才用蚊子大小的声音回到:“……我没有名字。” 初生的妖。 在某个黄昏时分,驻足水边,天边的红霞褪去,而红衣黑发的男子,宛如精美的雕像,看着人间热闹的茶肆。 那一刻,璎珞在他身后,而他没有察觉。 然后,璎珞很凶恶地样子让他害怕。 当时那个单纯而任她欺凌的小妖,已经成为现在这样散发万种风情红袂。 她想起,主人为他取名时,念的字句:念柳外青骢别后,水边红袂分时,怆然暗惊。 那样的凄凉,就好像冷到了心底的字句。 怆然暗惊。 “烟渡,这样的名字,你可要?”尘烟处,迷路时,津渡黄昏。 这样的场景,可真像她与主人一同拾到红袂时,天已近黄昏,院中还有积雪,一树白梅。 小妖沉默,不知那女子为何全然没有听进自己的抱怨,反而扯到了名字之上。 如果当初没有遇到星瑟璎珞,他该是怎的一种形态? 星瑟曾说他算是妖类中的幸运者,初出世,就拥有了完整的形态,心智未开,却带着一股纯明。 但是,却会在落入尘世后,历经辛苦而愤世嫉俗,想以自身强大的力量,使其他种族臣服。 但是现在,他得了龙帝之血,神族最尊贵的三位神祗之一,那血液本就带着强大的力量,同时还得了星瑟的知识,暗之一族的传承。 他该抱怨吗,在他无法选择的时候,星瑟就把太多的能力给他。 他看着自己的手,纤长白嫩,掌握着其他妖所不具备的强大力量,而他脑中,承载的是超越这个世界的更广阔的智识。 然而,星瑟并没有给他任何结论与判断,所有的一切,都由他自己决定。 该说什么呢,星瑟一直是用这个引导却放任的态度,对待这些孩子们的吗?所以才会有性格怪异的使者们。 他可以,去聚集自己的族类吗?让它们不再懵懂无知而被异族欺负,也不像人族那样天生地臣服于神族之下,他想建造一个,平和,只有妖族生活的世界。 就像星瑟的幽冥界一样,独立运作的世界。 然后,收留在人界诞生的妖族,教习他们以正规的修炼之法,让这一族,光明正大的茂盛。 不会再有妖族被人族欺凌的事情发生,不会再有小妖被遗弃。 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 创世的咒语。 既然星瑟可以做出只属于她的世界,那么,在创造一个妖界,又何妨? “璎珞,等人间的事情结束后,我有一件事情,想找星瑟帮忙。” 他的声音坚定有力,令璎珞心中一震,那样精神焕发,似乎决定了要放手去做一件事情的红袂,看起来,比平常更有魅力。 “恩,如果需要我,我一定尽力帮你。”她答道,脸上又出现一丝可疑的绯红。 60 每天,都以特别的法术,将自己的血液灌输到她的体内,通过不断的洗涤,带走她血液里淤积的邪恶之气,换成龙族天生清澈的生气。 看着她仍然苍白的脸,以及手臂上复杂的络文,他有些心疼,施展离魂之术,施术者本身会经脉尽断失去五感,身体亦崩坏而无法控制,无数邪气负面力量趁机而入,她的身体最终会成为最邪恶力量滋长的巢穴。 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变故,至少没有其他力量入侵她的身体,成了他们挽救她的一丝希望。 她身体里封着的剑异常安静,也不像以前在她临死时,会脱离身体的出来诱惑世人,实际上,他几乎快感觉不到邪剑的力量波动。 或者说,邪恶的力量在重组。 成为新的,为她疗伤的力量? 灵泽失去了力量,单靠这种每日换血的方式,这种缓慢的治疗都不知道何年何月,她才能苏醒,而唯一让他干到安慰的是,他拥有着漫长的生命。 现在能做的,就是启动红袂画出的阵法,与星瑟对换血液,由龙帝来接受因曾受巨大力量而污浊的血液,并同时把自身干净的血液换到她的身上。 沸腾的血液在身体里游走,带来不尽的负面情绪,对任何人都是一种巨大的考验,他的身体肌肤骨骼,无一处不在疼痛,如万虫啃啮,钻心地痛,就像那些血液化身为剧毒,在他身体里焚烧器官内脏。 刺痛,却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干净的血液进入她的身体。 她的身体,已经被有毒的血液占据得太久,已经像坏掉的机器,全身没有一个零件是好的,虽然外表看不出一丝异样。 而这种破碎,完全来自她本身的意愿。 到底要把自己放弃到什么程度呢?灵泽抚摸着她没有血色的脸,只想等她醒来,好好的问。 它在一一地为她修复那受伤的身体,先还她以完整的身躯,再还她以清晰的五感。 离魂之术,它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那种自毁的法术会对施术者造成什么样的危害,有几任封剑司,因为最终承受不了让心智混乱的负面力量,而动用这种法术。 它从来没有阻止过,冷冷地看着他们的行径,在心里冷冷地笑。 但是它的禁锢,却从来没有结束过。 不过是换了一具又一具的躯壳,然后周而复始地诱惑新的躯壳为它所用。 亦有忍不住而想答应它的人,却总在最关键的时刻,被已经决定为下任封剑司的人杀死。 绝不释放它出来。 所以,它很讨厌那有自制力的一族,它引以为傲的诱惑之力,在他们身上完全没有发挥的地方。 真是,讨厌! 不过,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了,那一族的劫难,就快到来。 自由的时候,该到了。 它的力量对暗之一族没有作用,但是在那个地方,生存的不只那一族,还有其他的,掌握了很强力量的种族,它的力量虽然被封,却还有些余力去挑拨附近的种族。 人类之间的战斗与谋算,真是很精彩啊,所以,它从来不觉得这样的日子冷清。 新的封剑司,似乎,比历代的人,都强啊。 月光下的转移,让那个眼眸始终看起来都很清明的少女成为它新的寄主。 少女的心,似乎很紧闭,它数次想与她交谈,都被她坚定的意志排挤开去。 那少女,一身黑衣,永远不变的色彩,在山中,清风明月,好像一直都可以这样随性的生活下去,只要,能压制得了它。 那少女,总埋怨自己不太坚强,听在它的眼中,却成了最强烈的讽刺,因为少女始终都将它压制,如果她的意志都不算强,那么只能说明,它的力量弱了。 可能吗? 它只会比以往更强大。 它,是很会谋算人心,并在他们有瞬间动摇时,给予诱惑的邪恶之力的集合。 当少女得知族人灭亡的惨景时,防守的心智会不会动摇? 它很期待那一刻的到来,这个倔犟的躯体很适合作为它最终降临人世的化身。 然后将她强大的灵魂囚禁起来,作为他永世的仆役。 无论怎么想,都很划算。 少女在火光中寻找存活的族人,唯一找到的,也是只有一口气的亲人紫舟。 这个世界,已经彻底死亡了,崩溃在七族人之间的最终极法术对决之间,天地中,风云变色,尘埃卷起,化为弥天大雾,遮星闭月,所有生物都在瞬间化为焦炭,将形象定格在最后的叹息之上。 各样焦黑或者凝固的身躯,承载了他们在突然的灾难中的所有情绪,最多的是惊愕与恐惧,还有死灵漫天的诅咒,那些被卷入战争的无辜生灵在控诉。 这个世界,颓废荒凉得令人可怕。 它满意地看着一切,等待着少女的崩溃。 在这个满是鬼魅而无一活口的世界,唯一被留下来的人,最终会成为它的饵食。 少女坐在焦黑的土地上,看着满目苍痍,看着尘烟再起,所有的尸体都风化成为烟云,所有的巨石最在自然之力下称为细小的沙粒。 她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宛如雕像。 这个世界,没有了清风,没有了白云,连溪流湖泊,虫鸟鱼兽,都消失在漫天的法术冲撞中。 只有浑浊的沙尘风暴和凄凉惨白的月光与酷热的烈日。 她就那样地看着天地间的变化,忘记了时光的流转。 它触摸不到她的感情,甚至无法感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觉得这个少女,很空,很空。 正常点的人,不是应该满怀怨恨与崩溃地诅咒吗? 为什么在她身上一点也感觉不到那样的感情。 她就像巨石所化,什么想法也没有。 不应该是这样的! 第一次,它产生了好奇,想知道,那少女究竟在想着什么。 第一次,强行地去探究她的内心,只要破裂出一点缝隙,它就能趁虚而入。 怎么会被她心里的藤蔓缠住?那布满荆棘充满血腥与泥泞,看不到一丝光明的世界,竟比外界来得更猛烈地让人窒息。 它本是生于宇宙间,最黑暗邪恶的力量,怎么被像要快消失似的,被她心里浓烈的黑暗感情所吞噬? 这,才是人心,真正最可怕的地方,比它的力量还要可怕? 那少女,竟把他们藏得如此之深!那平和的外表欺骗了所有人,连它也差点被那片陷阱所捕获。 “你很好奇吗?”少女的声音传来,毫不意外它的入侵行动。 “原来如此,暗族竟然制造了如你这样可怕的怪物出来,你们早就算计好,我会自投罗网?”它冷笑,居然栽在这个少女身上,十分意外。 “实际上,他们失败了,因为,你,十分警觉。”少女说。 “你们甚至用一族的性命,来谋算这个时刻?”它问,暗族选择集体死亡,给予少女感情上的破绽,然后它趁机深入少女的内心去诱惑她,却被人心得力量而吞噬。 “人心的力量,很强大,你,是生自宇宙间的邪恶,而我这里,装的是人心的力量。”少女指着胸口,“实际上,是你谋算了人心,你不断地挑拨周围的大族,令他们发动了这场灭世的灾难。” 而接下来,它的计谋反而被暗族算计? “如果你不那么想脱离这里,自然,不会有机会窥视到我的内心。” “看来,你们连我的计谋,也算计。”它冷讽。 少女摇头。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我心里的黑暗,与生俱来,不曾消褪。”每个人,都会在心底,拥有黑暗的一面,只是在于它的程度如何。 原来,她也是暗族中的异类,就像这天地间突兀诞生并拥有了意识的它,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某一方面,竟已经超过了它。 他们,真像天生一对。 彼此以黑暗之力去影响对方。 “但是,我本来是想……”少女皱着眉,却意识到,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于是停止。 她本来是想做什么,以自身为饵,诱惑它,并以心之力,来吞噬它? 她天生的善用计谋,并不输给它,他们一起行走各种宇宙,看惯各种生灵,无一抵挡不了对无上力量权势的渴求,很快,成为它的饵食。 她神情冰冷地看着那一切。 同样,他们彼此并不放过吞噬对方的打算。 真是,天性劣质的一对! 看着她幻化成各种形象,各种名字,降临不同的世界,看着她心底的黑暗,更加深沉。 所有人,都被她外表的平静所欺骗,她展露出的纯真笑容,毫无心机,一如夜色中最美的百合,然而,不过是无聊中的玩物。 她在放逐自己的心情,让自己随意的做着什么。 而它这生于自然的黑暗力量增长,总比不上变化着的人心,它尽力追赶。 直到…… 他们一起降落在的繁花似锦的世界,那里,有着最澄澈的风,有着最美的花,还有遗世独立的俊美神祗。 浊明! 她看着那神祗十日,神情亦没有丝毫变化,它也不知道,她那一刻,在想些什么。 下一次的玩具,就是这个世界? 那时的她,外表已经变得艳丽成熟,再不是青涩的少女模样,它清楚地从那神祗眼中看到一丝赞赏与欢喜。 它冷眼看着他们初次的交谈。 然后,听见她说,我不要再去扮作什么样子了,还是,回到,我原本应该的样子吧。 那时的它们,已经在一起相依度过了万千岁月,却比不上眼前的俊美男子。 那个男子,是神族,与它相反,拥有无限的创造之力,而它,只有毁灭与破坏,永远撤不去的负面情绪。 它似乎有些恼怒,它永远代表着无序与混乱,满布荆棘,黑暗且浑浊。 就连给予她的生命,也将永远负载着那些负面的情绪,尽管它早已放弃去侵袭她的意志,只有偶尔会做做样子让她不去忽略它。 如果说,代表创造,守护,美好等正面情绪的族类,被称为“神”,那么,一切都相反的它,是否可以,称之为“魔”? 61 她借由浊明的力量,创造了一个独立的世界,用以掌管人间来往的幽魂。 就像终于让自己停歇下来的风筝,她安慰地落地,然后在阴冷幽暗的土地上,创造规则与结界。 这样的她,看起来正像让它讨厌的神族。 于是它便做与她相反的事情,诱惑鬼灵,破坏规则,随意扰乱。 真像,无故捣乱的人类小孩子。 偶尔它也会认真地与她作对。 但是在她看来,一切,都不那么的重要的了。 因为,她在那幽深的世界里,看到了来自外界的光,那灿烂的凤凰少年。 明丽鲜红,光芒耀眼的少年,化身为她眼中的唯一色彩。 那一刻,它感觉到她心底的荆棘被什么照样,黑暗的世界里,涌入一道光。 人心,太复杂,至少,它永远看不透她的心,看不透,为何只是一眼,就会让她感觉心里的世界开始有了光芒。 如果可以趁这个机会将她吞噬,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它再度潜进她心中的世界。 然而那个世界依然冰冷黑暗,充满荆棘陷阱,与多年前的那次接触一样。 那束光芒,并没有久留。 可恶,又差点被她吞噬! 说出去谁会相信? 就连她也一直认为是它一直在影响她,而选择去遗忘那本是她心底,最深,最沉的黑暗。 这个狡猾而自私的女人! 虽然,它不否认,自从见了朱丹后,它认真地开始了以往的工作——侵袭封剑司的灵魂。 接二连三,她不停地出事,不停地面临死亡。 只要与那名叫灵泽的男子扯上关系,她的心智就会开始动摇,只是细微的变化,却逃不过它敏感的眼睛。 却同时也给它带来一层恐惧。 她的行为,越来越脱离它的预测。 她并不在意死亡,但是它却开始变得在意起她的生死。 什么时候,连它也沾染上了人类的情感,连它也开始不再冰冷? 是她对战浊明而分身为六使用“六翼阵”?为了救治灵泽而失去知觉地在幽冥殿躺上一年?还是为了挽救灵泽而单方面使用血之洗礼? 那些都敌不过她在使用离魂之术时的决心。 第一次真正的感受到害怕,那女子全然撤去她心里的防御,让她心里所有的黑暗尽数涌出,几乎要把它生生的逼出她的身体,那种释放与最后的毁灭,来自她将灵魂摧毁的力量,真的,令它有种要被吞噬的感觉。 原来,它已经拥有了人的感情啊,在她这么多年的陪伴之下…… 因为在意,所以害怕…… 因为喜欢,所以不想失去…… 其实,在更早的时候,看到她几乎死亡而给予她漫长的寿命的那一刻,它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邪剑,不再是单纯的负面力量的集合,它,由死到生! 所以…… 如果能够救回她的话,侵蚀或者放弃,都已经不再重要! 如果她死去,它可以守护她的灵魂,直到她转世,可是,连灵魂,也毁灭,那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怎么样,才可以停止这样毁灭? 怎么样,才可以扭转一切? 逆行! 将力量逆行,如果负面的力量背后是正面力量,如果负面的情绪可以转化为正面,如果毁灭的力量可以变成创造,那么摧毁一切的力量也可以用来守护! 那一刻,它仿佛脱胎换骨。 不知来处的声音传达到它那里,指引着它进行力量的蜕化与转换。 那是谁呢? 让它竟然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是谁,可以这样正面接触到它? 是谁,这里了解它的本质? 突然想起以前把它禁锢起来的,第一任封剑司的话。 那也是个很温柔很美丽的女人,白衣,弱不经风的外貌,却对被封印的它说着: 总有一天,无序成为有序,混乱也变得清晰,毁灭与创造,相互转变,届时,你,便真的自由…… 可恶,暗族的女人一代比一代狡诈,连它也玩弄在手心。 正如他们历代所期盼,它居然开始了脱变,这一切,都没有逃脱暗族的预料。 那可恨的一族人…… 她的手指,好像有了知觉。 紧接着,整个身体像在燃烧,痛到不能呼吸,却也睁不开眼睛,因为全身依旧无力。 她,还活着? 手指微动,逃不出身边的人的视线。 “星瑟,星瑟。”那人一遍一遍地呼唤着,深情而专注。 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传递一份热度,想让她感受那份热量。 为什么,这个人,始终都是那么温暖,与常年冰冷的她,总是成为那么鲜明的对比? 是的,他温暖却不热烈,但是他的感情却能慢慢地传递到她的心里,成为让她不想放手的理由? 手指,似乎能动了。 反握住那人的指尖。 她想让自己看起来很轻松,这样,也许可以让自己微笑着醒来。 努力地,睁眼,然后微笑。 “灵泽……”她弱弱地唤出这个名字,满意地看到那人喜极而泣的样子。 “欢迎回来。”有些哽咽,他俯身在她唇上印下浅浅一吻。 她,好像不太习惯这样的亲热,虽然,两个人已经这都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 脸颊有些发热的感觉。 她低下头。 任那个人将她满满的抱住。 手中,乌黑的发在指尖穿梭,不太熟练的纤长手指很有耐心地整理出简单精巧的发型。 看起来比以前的她清爽多了。 星瑟满意地点头,看着镜中的自己,也许是因为邪剑已经收敛的缘故,她的眉宇之间渐渐少了一份忧郁,多了一份开朗。 身后的男人止不住的微笑,已经说不清是第几次了。 他们相依着,看着镜面映出来的一对璧人。 幸福,也许很简单,只要,能明白彼此的心意,就这样静静地依偎,便是浓浓的幸福,尤其,是在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过后。 如果,时间,能在此刻静止…… 灵泽放下玉梳,抓牢她的手。 或许还不适应和人这样近距离的亲密接触以及如此贴身的举动,星瑟的反应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僵硬。 是的,紧张而不安的身躯,僵硬地看着灵泽为她搭配新的衣衫,为她清理一头柔顺且长的发。 但是,心里,似乎找到了一种归属感。 不排斥,也不会觉得冰冷。 默默地,认同。 时光,仍然缓慢的流逝。 外界的异变仍然没有停止,星瑟与灵泽,仍然要面对无形的敌人与暗中策动的阴谋。 使臣之一的断魄与他们一起聆听被星瑟急招回的幻荧关于凝光城的报告。 而其他使臣与使者仍分散在神界各地收集新的情报。 在面对面色仍然苍白的星瑟时,他收敛起平时的浪荡子形象,一一为主人讲述他所观察到的疑点与分析。 由于他和璎珞接触的方面不同,所以得到的信息也并不相同,更何况,幻荧已经在人间建立起属于他的势力。 虽然星瑟已经直接和背后的势力交手,但是她不打算现在说出来,毕竟这次的敌人,并不简单。 “生,死,清,明,净。幻荧,你的分析力与应变力向来是十二人中最强,你布下的阵,确实阻碍了那股势力的前进。”星瑟点头,带着几分赞许,说道。虽然幻荧并不清楚幕后的敌人是谁,但是他快速的决断,而在十年前布下的暗阵确实在现在成了阻碍敌人势力散播的绊脚。 他直觉选择的阵法,也刚好是诸多阵法中,可以克制那方力量的阵法。 “但是,主人,对方的势力,已经在慢慢地包围阵法的五位契点,他们的洞察力,也不弱。”幻荧指出这项事实。 星瑟冷笑,同样是对于那些妄想冲破圣地封印的家伙,在被她收拾得七零八落后,还不收敛野心,致以的同情之意。 “同时,朱丹也派了凤神将去凝光城,连他们也觉察到了,关键之处。”幻荧继续说道,一旁的断魄同样给予他极为赞赏的眼神。 “朱丹哪……”说到这个名字,心里还是会有些感觉,“他毕竟不弱,连你们都看得出来的局势,他如果没反应,那才叫奇怪。”感受握住她的手紧了下,她轻轻反握,感受身后的人情绪平静地传递了过来。 关于人间势力的话题讨论至此,也算是暂告一段落,神界的事情,不在他负责的范围内,所以幻荧没兴趣继续讨论,只是,想起一件事情,便问到:“主人,关于红袂和璎珞……” “嗯?”星瑟挑眉,看着他,似乎已经意料到他有此一问。 “如果,璎珞爱上红袂,而与主人有所冲突,该怎么办?”为着璎珞的心结,他不得不有此一问,事实上,众使者们都很好奇,毕竟敢于大胆地对使者表白的妖,很少见,何况,还是被众使者集体“关爱”过的小妖。 如果爱上其他人,那么,主人将不再是第一位,与使者尽心追随的意义相违背,应该,不能在追随她左右了吧。 “这样?那就依照你们最想做事情去做就好了,你们,毕竟有长大的一天呀。”轻松地回到,没心没肺的答案,却让觉得这本来就会使星瑟说出的答案,“总不能老依赖我。” “……”幻荧无语。 “不必太感动了呀。”她打趣着说,一如很早以前,和他们相处的时光。 “我只是觉得你似乎很乐意丢弃我们的样子。” 被看穿了吗?即使这样,也要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星瑟微扬起头:“那你们可以对我誓言效忠,如果哪个心生二意就先断手断脚然后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以后可以得意的告诉别人,这是我年轻时对某人忠心的证明。实际上,我并不需要这样的证明啊。” “那你至少要想办法先解决我们这特殊的体质啊!”深受伤害的抱怨道,幻荧受不了地一手捧心,并作指控状。 端坐灵泽的龙神座椅,她干笑两声。 62 人间,凝光城外,某处宅院里最偏僻一角。 手忙脚乱地顾好了新来的一个,而原本好端端地的那个女子却满身红色小疹子,浑身发热无力地躺在了床上。 “璎珞,怎么会这样?”红袂一脸心疼的问道。 “似乎,太高兴了,忘记了换回衣裳,我是体质会过敏的那种。”等到身上开始遍布红色小疹子的时候,才幡然醒悟的璎珞,终于换回她贯穿的衣物,“原来过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好。” “你是神族,我从没听说……什么时候会好啊?”红袂焦急不已,看着那女子无力的样子,真是折磨他这颗脆弱的心哪。 “恩,上次,似乎躺了三天……”好小时候的事情了,她半眯着眼睛回想,那时候,阿一也很小,他们都是无力的一群孩子。 忘记了是什么原因,总之她们四个孩子,多多少少的都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是这样发热的躺在了床上,然后阿一姐姐和二哥哥,他们尽心地照顾了他们好久。 隐约记得阿一那张柔和的脸,和二哥哥当时眼中的担忧,在晕黄的光芒下,他们朦胧的身影以及低低交谈的声音。 然后,什么人走了过来,宽大的袍服,闪烁点点金色的光芒,光亮柔顺的发丝,以及,只属于他的悲天悯人的眼神。 他在他们面前轻轻抚过,淡淡白光泛起,带走他们不舒适的感觉。 那是谁?能来到幽冥的世界,带着一身亲和的感觉,安慰着他们幼小的心灵。 那记忆,是真的吗? 那时的阿一如此年轻,而她是他们之中,年岁最长的。 那个来到幽冥殿的男子,是谁? 似乎,有什么隐藏在记忆里的事情,要被翻出来。 在神战之前,很久以前的时候…… “璎珞?” 苦苦的思索被红袂一声呼唤打断。 她看着这名日渐成熟的男子,来自人间的生灵,幻化为人的形态,却眼中盛满关怀。 然而,记忆中的那双眼眸,比现在的,更让人觉得温暖,仿佛那天生的慈悲之心直达心底。 那是谁?为何会出现在幽冥世界之中。 而幽冥界,唯一的帝王,应当只有星瑟,能力比她高的,应该是没有了。 “红袂,我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却因为年代实在太遥远,几乎想不起最重要的环节。”她怔怔地说着,好像,有什么秘密被隐藏在中间。 “璎珞,你不觉得奇怪吗?你是神族,怎么会成这样?”红袂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担心的问道。 神族?他们是诞生在幽冥界里的使者,因为跟随着星瑟,而成为浊明所承认的黑暗之中的十二神祗。 他们以为会和龙帝他们一般,却在某些细小的地方,有所不同。 就像使者们穿着特殊的衣服来隔绝身体与外界的接触,就像使者们使用法术时,可以拓展的深度和运用的方式,都与一般的神祗,有着区别。 但是,他们却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身份。 应该,是她想偏了吧,毕竟如幻荧,十二他们,对这些事情应当是最敏感的,却并没有任何的疑问。 神族,本来就有许多的形式。 就像龙族善水,凤族善火。 那么,妖族呢? 这新生的一族,会有什么样的未来,在等着他们? 那日收留的小妖,也许是怕了外界的尘世,即使红袂为他疗好了伤,他也不肯离开,跟着红袂,一步亦趋的样子,很是可爱。 于是,这间小小的院子,有了热闹的气息。 在府邸的另一侧,是夜夜笙歌的欢腾,而这偏僻的一侧,是属于非人的热闹。 相比起红袂,未溟似乎更喜欢做事大方的璎珞。 只是,偶尔,三人也会被璎珞的毒舌吓坏。 “你,真的是神族,看起来,比我更虚弱。”小妖烟渡总算在红袂的威逼利诱下,接受了这个名字,但是,依然不改对神族的排斥。他停在璎珞面前,看着虚弱的璎珞。 “偶尔,我也会忘记自己是个神祗啊,所以,才招致这场无妄之灾。”璎珞皱眉叹气,为了配合小妖的好奇心,还特意让自己看起来风一吹就倒。 “如果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就会被外面的人类杀死,而你,却可以随意行走各地,这就是生而高贵与低贱吗?”烟渡愤愤地说道。 “如果你们这一族,只会把眼光放在其他种族身上,我实在找不到可以同情的地方来同情你,最多当你落难的时候,我可以经过你的身边,指着你说,看,这就是那妖异且怪异的东西,与我们神族怎可相提并论。”璎珞不客气地回到,并配上颐指气使的样子加深小妖的印象。 果然,烟渡气得浑身发抖,犹如被人激怒的猫一般,头上的毛发几乎快竖起来。 “你尽可发怒,而我也乐意陪你演一幕悲剧英雄的戏,毕竟,神族在各种生灵眼里看起来就是这种样子。”璎珞昂起头。 妖族少年冷哼一声,气得冲了出去,留下笑得十分得意的璎珞。 休养的这三天,小小的妖总会来与她斗嘴。 但是对于璎珞嘴上的恶毒,红袂早在十年前就有深深的体会。 可是,这样的璎珞,让他喜欢,看起来,没有身为使者的冰冷,只是那么单纯的美丽女子。 “烟渡,来,和我一起出去一次。”红袂笑着,对小妖轻轻勾手,他出了宅子,不意外地看见抱着一棵梅树的烟渡。 小妖的脸上写满愤怒和不甘。 “又要去调查那个事情吗?”小妖知道,这三天里,红袂不曾间断的出去寻找什么事物。 “因为,如果不阻止的话,一定会有比神战或者两城之战的严重事情发生。” “可是,那都是人类自作自受,他们虐待我们一族,为什么,你要帮他们?”烟渡问道,但是仍然跟上红袂的步伐。 “如果人间有更大的战争爆发,我们一族同样也会被波及。”因为,现在的妖族,与人类共享一个空间,红袂在十年间的流浪生活,已经很清楚的明白了他们与人类的共生关系。 不是为了人类,是为了自己,哪怕再渺茫的希望,都要去尝试,何况,现在的妖族,还很弱小。 “让人类自相残杀而死,这样,这个世界,就成我们的了。”烟渡嘟嚷着。 他们远离了城市的方向,朝外面行走着,穿过一片浓密的森林,踩着雪,慢慢走近越来越浓的黑雾之中。 好黑。 这样浓黑的雾,是什么时候蔓延开的? 伸手不见五指。 那雾,不同于幽冥界的死亡气息,却带着无数繁杂的欲望与负面的情感,将他们包围起来。 是谁,如此厉害,在此地布下了结界,甚至在红袂没有觉察的时候,已经洒下了网,将他们捕获。 首先受不了的烟渡,这修行尚浅的小妖,已经蹲了下去,双手抱着身子,不住的颤抖,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 “杀了他们,对,杀光所有人类,这个世界,不单是为他们准备的,我们也在这里!” “我愿意,只要你们杀了他们!” 红袂不悦地皱起眉。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搭上小妖的肩,拍了两下,仿佛在为他驱赶着什么东西。 小妖不停的颤抖。 仿佛面对着极其可怕的敌人。 红袂却看不见,只隐约地感觉到,这黑雾中,隐藏着什么,迫使小妖丧失自己的意志,听命于他们。 但是,那些敌人却不敢找上他。 “出来!”红袂厉声喝道。 “如果不出来,别怪我不客气!”他怒斥,动物的本能告诉他,黑暗中,正有人偷窥,而且,会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潜入他的意识里,蛊惑他。 何为妖? 由花草树木,虫鸟鱼兽,经由天地灵气的洗练,配合一定的机缘,凝成或者修炼出妖灵,最终幻化为人形,掌控着自然之力与时空之力,离经叛道,游走于神道人道鬼道之外的生灵,是为妖。 妖,生而带有幻化之力,并着自然之灵气,却同时带着欲望之心,他们是介于神的清明与人的混乱之间的生灵,在神战之后,接受神血而提前他们进化的时间,来到这个世界。 隐身于人类之间,寻找他们诞生的意义,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强大的战力的一族。 如果能提前掌握到他们的力量,无疑是为己方增添一大助力,在混乱人界,激发人类的战斗力之后,下一个目标,是拥有强大力量的妖。 黑羽满意地看着被困在自己黑障中的红袂。 那真是一只极品的妖,拥有不下于神族的外貌,同时不下于神族的力量。 初生而被星瑟纳入保护之下的妖,一旦让它完全长成,无疑会成自己的强大阻力。 他想得到这只妖。 趁着它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的时候。 要发掘它内心的欲望,使之膨胀,一旦它被欲望所控制,也就代表着它被黑羽所控制。 欲望! 他的十指,幻化成黑雾,穿越紫气朦胧的镜子,跨越结界的束缚,直直的侵入那妖的身体。 那妖,名为红袂。 是妖,就有天生的强烈欲望。 黑色的羽毛在蓝紫色的古树下漫漫飞散,微风拂起。 身着黑袍的蔚染,静静地看着黑羽施行法术。 被禁锢的岁月太久,黑羽从来没有放弃重返神界的想法,历经漫长的修行时光,黑羽变得比以前强大,虽然身体被锁链捆缚,但是他的意识却可以脱离身体,而浸染人界神界。 他,扰乱所有的秩序,让所有的一切变得混乱。 这,真的是当初的他吗? 跟自己记忆里的那名黑色神祗,差了好远。 神族,追寻着秩序,维护天地力量的平稳运行。 而现在,这名神祗,却正做着相反的事情。 这是,神祗吗? 63 漫天弥散的黑雾中,充斥着紧张而激烈的战斗。 黑色羽翼被一道光刃击中,拍了两下,即无力的垂下,另一只完好的翅膀也无法保持平衡,只能放任自己收拢。 粗重的喘息声和剧烈的心跳声,撞击着他的听觉。 更可恶的是,这团黑雾的结界严重地影响了他的视觉,让他看不清敌人攻击的方向。 闭上眼,最终把所有注意力交到自己的感觉上。 一定能击败她! 来了,左边! 还是没有改变的狡诈,交手这么多次。 但是,这应当是最后一次了,倾注他的所有力量,也要将那女人打落到黑暗的深渊。 羽翼光刃! 他背上的羽翼幻化出无数的光刃,四面八方打去。 但是,这只是迷惑对方的招数。 他知道,她没有被击中,并且潜藏在他的左边,等着他露出破绽。 于是,他故意作出轻敌的样子,放松自己的警备。 “就算你藏得再好,也躲不过这攻击范围为球形的密集羽刃。” 大声说着。 果然,左边的人形移动,用最快的方式朝他攻击了过来。 全力,一击! 星瑟,终于,你可以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你这个扰乱凝固之秩序法则的异类,终于可以从干净有序的神界消失! 鲜血四处飞舞。 热热地,喷了他一身。 柔软的身体,跌落入他的怀中。 那种熟悉的触感。 心中,突然一片慌乱。 不对,不对! 这种感觉! 他睁开眼睛,想看清楚被贯穿胸口的是谁。 黑雾一瞬间散开。 他的眸中写满惊讶,伴随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呼唤,响彻天际! “蔚染!” 清凉的眸子陡然睁开,无情无欲,清明如镜。 对上一双关心的眸子。 “怎么了?”灵泽温柔的问着,看着在闭目调息的星瑟身形一颤,立即关心的问道。 她看着那一身白袍带着灵异柔和气息的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不过,并不重要。” 低头,沉思,然后再看向灵泽:“你想恢复力量吗?” 邪剑,已经转化了力量,不再侵袭她的内心,如果解开对灵泽的封印,邪剑也不会对他造成威胁。 “这是身为神族的我,当接受的惩罚,我并不在意。”他笑着,云淡风轻。 她站起,轻轻拥抱他。 金色的光芒在灵泽身上泛滥开来。 蓝色的光焰在龙帝身旁游走。 封印,解开! 她抱着他,在他耳边问:“现在,你知道,当初,是我封了你的力量。” 他会怪她吗?会责备她吗?会怨恨她吗? 她不知道,也拒绝去想,封印对方的力量,是神族的莫大耻辱。 他的身形微微一颤,却抬手,环住她的腰:“我不介意,你活的时光,比我们任何一神祗,都要长,在我不知道的领域,我相信,你一定有你的道理。” “我不想让他们控制你,那次在天宫**,你内心的欲望被他们抓住了,所以,他们控制了你。” “他们,是谁?” “那是一群,拥有着强大力量,并且恨我入骨的神祗。”她答道,腰间的力道收拢。 “你担心他们会再找上我们,所以解开我身上的封印。”他问着,隐约带了些怒气。 确实,神祗与神祗的交合,会导致双方的力量消失。 然而,灵泽身上的,并不只神族的力量的,还有着星瑟的血液。 第一次,是灵泽的欲望为人牵制的后果,然后第二次的缠绵,却是来自星瑟的阴谋。 她借由龙帝心神混乱的时刻,封住了他的力量,是为保护,也是为让他体内的力量有足够的时间进行重组。 神族与暗之一族的法则,同时在一个身躯内运行,会出现什么样的效果呢? 连她也不知道。 但是,她却能感觉到,黑羽并未在那次教训中学乖,他的计划并未终止。 而更重要的是,她的蓝色瓶子落入了他的手中。 她必须进入那个世界,取回那重要的东西,那是她对某个人的承诺。 有了白色封钥的守护,黑羽他们也难以控制龙帝心中的欲望。 星瑟点头,作为回应。 “他们,可以控制神族的欲望?”龙帝问道。 “任何生灵,只要内心有欲望,一旦接受他们的引诱,就会落入他们的控制。”不隐瞒的说出。 灵泽眉头皱起,联想到神界与人界战争:“神界,与人界?” “亦受制于他们。” “所以,你不得不用离魂之术,来与他们作战?”一想到有神祗竟然超越他们这三名至高的神祗存在,龙帝本能的心生不悦。 “我已经不若以前那么强大了。”她说到,与他们战斗,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朱丹与灵泽,尚未出身。 神主座上的浊明,微笑着看看她与他们的战斗。 他们生来就与她相克。 而她也毫不客气地进行反击。 彼此都留下强烈而痛苦的回忆。 最终,她封印了他们。 让他们永远的生存在黑暗与恐惧的深渊。 而带着不甘心的强烈情绪,他们的幻影挣脱了束缚,借她的手,点燃两界的战火。 提来清水,在这永恒的暗夜里,在古树下,为他一一清洗身上的血渍。 那只小小的妖,居然直接摆脱了黑羽的阵法,并且让力量反噬到黑羽的身上。 蔚染为他解下黑衣,层层缠绕的黑色丝带,露出他精悍苍白的胸膛,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但是沾湿血液的感觉并不舒服。 小小的木桶,是蔚染亲自做的,她在人间,看过人类这样做,提自森林边缘的河水,清澈透亮,森林外面,已经开始有了苍白的太阳,但是这里,仍然是被诅咒的禁地,阳光,自从那次光顾过后,再也没有降临。 就像唯一的救赎机会,黑羽却选择了抗拒。 黑羽无力地瘫倒在树下,上身倚靠着树干。 黑羽的身上,有一处永远不能愈合的伤口,同样的地方,遭受了两次重击。 蔚染轻轻地拭擦着那道伤口,拳头大小,疤痕狰狞,仿佛有什么人把手伸了进去,撕裂他的心脏,在背后相对的位置,是同样的伤口,足见当初他的胸口确实被人贯穿过。 那时,他痛成了什么样子? 蔚染身上也有伤,普通的伤害,她是连眉头也不皱的。 但是,黑羽身上的伤,是挖心的伤口,那是神族元神寄居之地,可以想象,当时的他遭受了什么样的伤害。 所以,她没有立场阻止黑羽的报复,这个被锁链困住的神祗,一定很想找回当初的意气风发。 并且,这个神祗,深深地爱着,被星瑟杀死的浊明…… “蔚染,你在难过?”看着她略皱眉的小动作,黑羽问道。 拭擦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摇头。 “很快,我们就有机会脱离这里了,离开这个充满黑暗的世界,重返神界。”他尽力地对她扯出一微笑,让她安心,“一旦神界与人界同时混乱,我们就有机会出去了。” 当初被捆缚在这里的神祗们,总会回归那光明的世界。 被他煽动的神界叛军,实力正日渐壮大,而人界的混乱,一旦在凝光城的结界破坏后,所有冲天的怨气都会被释放。 让战火为他肃清重返之前的神界混乱,唯一的主神,只有浊明! 白玉的宏伟宫殿中,诸多神将聚集一处,等候着凤神将从朱丹的宫殿里出来。 叛军的力量正在强大,并且有着越来越多被凤族欺压的种族加入,更不可思议的是,叛军内部显然有着与凤族军队抗衡的力量,是以两方迟迟没有进展,处于胶着之中。 而朱丹不停地接到来自神界各处战况的报告。 他冷静而沉稳地处理着神界的事物。 即使如此,凤神将也没有被他派遣出去,这新生的代表着神将最高战力的十二人,留守着天宫。 同时也代表,朱丹不屑于用凤神将去肃清那些叛徒。 没有到最后的时刻。 隐藏在那股力量背后的势力,依然没有被查清楚。 究竟是谁,拥有如此大的蛊惑力量,那些被捉回的叛军,个个守口如瓶,即使有人想透露,也不知道这股力量发起的根源。 神界之中,还有谁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他曾经怀疑过是星瑟所为,虽然她失去了力量,并且失踪,但是在神界里仍然潜伏着追随她的势力,这股势力不同于各族本身的站力,而是来自更古早的神祗所遗留的意愿。 当星瑟嫁入凤族后,那股势力也安静了下来,处于暗中活动的他们,默默的监视着新的神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都快将那些人忘记。 但是,这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虽然那长达数千年的婚姻只是个形式上的羁绊,而星瑟也甚少插手神主的决定,但是,当他的行为触犯到一定界限的时候,属于她的十二使者必定会出现在他的周围。 她真的是因为对自己的迷恋而甘心嫁入凤族,或者那一切只是隐藏在一个名为“痴恋”的行为之下的阴谋? 如果说有什么人,是朱丹看不透的,那便是他这位名义上的妻子,可是,有一点却又能肯定——无论是否以朱丹为理由,星瑟总会插手干涉与神界存亡有关的事情。 是监视?还是守护? 她监视的理由是什么,守护的理由是什么? 朱丹似乎在她时而反常的行径里,总能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 就好像,在她的心里,还在为着什么人而保留着。 那是谁? 揭开她“痴迷”的面纱后,等待着他的,是怎样的星瑟? 而这股强大的力量,在以明显的摧毁为目的时出现,身处星瑟背后隐藏的力量,会以何种方式开始对抗? 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龙族又一次被卷入了神族的纷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