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掌中宝》 第1节 ================================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重生之掌中宝 作者:岭南春 文案 卫子晋怀着遗憾重生了。 第一件事把前妻拘到身边温养四年,从此举案齐眉奔上幸福生活。 终于瓜熟蒂落成亲夜…… 前妻也重生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 这一世他是打死也不会让她离开的。 阅文提示: 1、双重生,双c,1v1,he。 2、重点是两人前世今生的感情纠缠,副线斗斗极品。 3、男主高冷,却是个妻控。 4、男主这世冶好双腿,伪轮椅男,绝对是甜宠。 内容标签: 重生 甜文 主角:云小花,卫子晋 ┃ 配角:云家人,卫家人 ┃ 其它:双重生,布衣生活 ==================== ☆、恍然如梦 云小花就这样活活给饿死的,临死前,她迷茫中看到一位衣着褴褛的村人向她走来,削瘦发黄的脸颊上一双圆鼓鼓的眼睛明亮得使人刺眼,他看到奄奄一息的云小花,嘴角流下口水,那模样必然是庆幸终于还能寻到一个活物。 扑天盖地的蝗虫展翅时的嚓嚓声传入耳中,那咀嚼心魂的声音在脑中抛也抛去,云小花眼睛一闭终于解脱了。 醒来时,只见眼前一双紧闭的眼,眼睫根根分明,带着一脸饱食餍足的神情,滚烫的唇正停留在云小花的脖颈上。 云小花大骇,双手使劲一推,身上毫无防备的少年还来不及发声,已经被推下床去,他坐在地上一脸莫名的看着床上的人。 云小花却是猛的起身,大红锦被滑落胸前,露出一大片洁白如玉的酥胸,她顿觉一凉,垂首看去,只见身上肌肤白皙娇嫩,却无寸缕着身,乳首还能看到吻痕,她慌乱的抓起锦被遮身,再往床下看去时,只见跌落床下的却是一位丰神如玉的少年。 他长长的眼睫垂下,眼窝处投下一丝阴影,脸上无甚神色,看不出喜怒。 云小花看到他便是脸色大变,双手下意识的摸向双颊,只觉入手滑腻如脂,并没有那久经风霜后的粗糙,双手放下细看,指如削葱根,哪有那干惯了农活的结壮。 也只是一许,屋外便响起了动静,门外传来敲门声,床下的少年抬首看向云小花,那眸里情绪复杂。 他收回目光后自己动手穿上衣裳,人却始终坐于地上。 当云小花穿上衣裳后,他才唤了丫鬟进来。 新婚之夜,新郎官掉落床下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两名丫鬟却没有半点动容。 轮椅推了过来,两人悉心的扶起少年坐上去,接着把他推了出去。 似乎刚才的只不过是一场梦。 身上的吻痕还留下一丝温存的余烬,她却坐在床头发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位丫鬟匆匆从外进来,穿的是橘红色的褙子,近前来,担忧的唤了一声:“娘子。” 云小花受惊抬头,见眼前丫头十三四岁的模样,一张稚嫩的脸上满是忧愁。 “娘子,唉。”丫鬟叹了口气,在床前跪下,“先前大夫人要派人过来教教娘子,晚两日再圆房,姑爷却怕你受苦,把人给挡了回去,早知道奴婢也应该私下里问问养娘的。” 眼前这位忠心为主子忧愁的丫鬟却是上一世不曾见过的新面孔,看模样也只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孩子,这么小哪懂得这些。 对于云小花来说虽然懂得这男女之事,上一世却也只是略略几次,十个指头都能数清,枉她也陪在他身边多年,直到逼着他写下休书,出了卫府。 然而这时的云小花并没有太多的心思去感慨,前一世饿死的狠劲还憋在心田,她没理会丫鬟的内疚,只问道:“可有吃食?” 丫鬟看着自己的主子,脸上不知是喜是忧,到如今娘子还能吃下东西。 “夜深了,大厨房里恐怕只留下冷硬馒头,我这就寻人去做。” 云小花摇头,“不用,冷硬馒头也行。” 卫家规矩,入夜不准起灶。卫家一向势比官家大户,虽是行商之道,却是皇商。盘据吴兴郡数百年,历经几代卫家家主打理,成了流水的皇朝,铁打的皇商,一般官家大户不曾落入眼中,这条规矩却是这一辈新立。 冷硬馒头拿来放在桌上,丫鬟刚要用热水温一温,云小花却是两眼放光的扑向食物。大红锦被被踢翻在床下她却不顾,抓住两个馒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娘子,慢些,后头还有。”丫鬟看着心疼。 云小花却似没有听见,她不知有多久没有吃过白面馒头,见过那蝗虫黑压压上万里,一窝锋过去,天地之间光秃秃一片,接下来闹起饥荒,染上疫症,最后饿极了的村人开始煮食人肉。 开头只吃死了的尸体,后来便是人人自卫,生怕落人口腹。 她便是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了三个多月,强撑着快要发狂的身躯。 一盘馒头很快就见了底,云小花双眸放光的看着丫鬟,在那红烛光晕下,她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瞳明亮亮的看来,吓得丫鬟打了个寒颤。 “去拿,我还要吃。”云小花的声音阴冷,那丫鬟只感觉到从头凉到脚,赶忙跑了出去。 屋中安静至极,云小花坐在那儿发愣,忽然侧首看向菱花镜,只见镜里头的少女如雪肌肤,盈盈秋眸,纤眉温婉,琼鼻小嘴。 居然是自己十几岁时的模样,也不然,原本尖瘦的瓜子脸却长得圆润了许多,反而增加了几分娇美之色。便是上一世的她,刚被爹娘卖入卫府时也不曾有这样的好颜色。 看完镜中的自己,方反应过来,随即看到银殊桐油髹饰的墙壁,床前的百子账,铺上的大红锦绣双喜被,屋里红光映辉,一副喜气盈盈的气氛,看样子正是她和卫子晋成亲的日子,怎么也想不到时隔多年又重生到了自己十四五岁时的光景,只是十四岁的时候,她才被爹娘卖入卫府为婢,怎么会嫁给卫子晋呢? 当年若不是被人设计弄到了卫子晋的床上,她怎能瞻仰他的丰姿,还能成为他的枕边人。 许多疑问袭上心头。 先前去而复返的丫鬟端着一盘子馒头进来,她拉住她问:“厨房里可还有?” 那丫鬟吓得不轻,只道:“没有了。” 听到这话,云小花下意识的抱住了盘子,上面五个馒头还堆积在怀里,似乎安心了些。 “我倒是忘了,你叫什么名字?”云小花谨慎的问。 那丫鬟被她前后这么一吓,如今她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小的叫绿离。” 绿离?前一世在卫府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绿离,在卫府你住的可习惯?”云小花抱住馒头牵住她的手,佯装亲昵的问。 绿离受宠若惊,“惯的,虽然是刚入府,却被姑爷调来娘子身边照顾,转眼我便是大丫鬟了。” “刚才我倒是睡懵了,姑爷这会儿是去了哪儿?”云小花一边说一边顺手拿下袖口的手娟包起白面馒头,一层一层叠好,纳入怀中,直看得绿离瞪大了眼。 “姑爷被玉竹先生送入了书房,还有些账务得处理,传了话,今夜就在书房歇下了。”绿离恭敬答道。 被她一掌推下床去,他那么爱面子又冷淡的一个人,怎么还会进新房,虽然先前他留下的吻痕不似他冷淡的个性,恐怕也是乘着她十四五岁天真无知,占个便宜。 以他冷淡的性子,以后自然不会再寻她,倒是落个轻松,于是吩咐:“明个天亮,你叫厨房多做些食物,馒头也行,包子也行,只要有便搬我屋里来。” 绿离被她着实吓得不轻,小丫鬟卖入府中没有多久,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于是问了出来,“娘子,可是晚上那会没有吃饱?姑爷被人灌酒脱不开身,倒是吩咐小厨房里做了不少点心。” “那些点心呢?”云小花的眼又亮了,看得小丫鬟心惊胆颤。 绿离连忙跪下答话:“皆数送回屋中,娘子已经吃完了。” 云小花下意识的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这小丫鬟倒是单纯,没有说谎,嘴巴也直,如同她刚入卫府时的模样,可惜这样直爽的性子才容易被人陷害,她是深有体会。 转眼天亮了,小丫鬟上前收拾铺头,看到那洁白的处子喜帕,一时间犯了难。 云小花独个坐着想事情,精神恍恍忽忽,瞥到她这般模样,接着看向喜帕,已经明白她的想法。 那个老妇总要想法子折腾他们这一房的,谁叫卫子晋是原配所生,作为继室,她必然防着卫子晋,若大个家业,图什么? 云小花倒不怕那老妇寻事,上一世不知斗了多少回,你来我往有输有赢,活着也就那点乐趣,一个‘爬床’的丫鬟坐上正室的位子,能让人抬眼?不受丈夫喜爱,以她为辱,丈夫还是个残疾坐在轮椅之上,又有谁能护得住她,她不强势,这拆骨入喉的卫府后宅,她早就没命了。 云小花冷笑一声,坐在床头,只道:“不用理会这些,你且去厨房拿些食物过来。”说完便往床上一趟,原本就没有梳装,一头乌发像缎子似的撒在大红的鸳鸯枕上,看得小丫鬟目光一呆,叹道:“娘子真正是美。” 云小花皱了皱眉,没有理她。 昨夜里闹腾了一晚,终于接受了自己重生回到十四岁这年,倦意袭上心头,接着睡了过去。 时间过去并没有多久,云小花闻到食物的香味猛的从床上起来,寻着味往桌上扫去,只见上面大大小小的糕点面食。 绿离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见云小花闻香起身,便道:“这是西坊的焦酸馅、千层儿,那是东坊的膘皮子、羊脂韭饼、糟蟹……” 云小花看着这一桌子吃食,她漆黑的双眸亮得可怕,她扑上前去,左右手齐上,胡乱的往盘中抓去,抓到手一把往嘴里一送,吃得满嘴流油,口鼻脸腮尽是屑沫。 第2节 看得小丫头瞪大了眼睛,刚才喜气洋洋的介绍一时间停滞在那儿。 一桌子早点小吃全被云小花落入腹中,连煎点汤茶药也不忘喝下,前后才几分钟,如同一个饿死鬼似的。 她的确是饿死鬼重生,那种饿得你想吃人肉或是看着别人吃人肉的境地早已经没有半点控制能力。 吃完,一抹胭红的嘴对着绿离,她问:“可还有?” 绿离吓得脸色苍白,木木呆呆的把先前的话下意识的说出来,“这些糕点都是往日娘子爱吃的,今个姑爷派了府中的人跑遍了街市,食物还冒着热气……” 云小花皱眉,沉声问:“可还有?” 小丫头终于反应过来,跪下,膝行向前抱住云小花大腿,哭诉道:“娘子,你不能吃了,姑爷见你喜欢,每样买一些,不是叫你全吃完的,只让你每样尝一点,你这般吃下去,会撑死的。” “娘子,你别不信,我入府那日,府里给了银子,我爹娘拿银子带着弟弟去了包子店,没想弟弟饿狠了,有的吃却把自己撑死在铺里。” 云小花烦躁的把小丫头一把推开,接着要起身,小丫头抱住她的脚,“娘子,你别去,你这模样若是让下人知道,恐又生幺蛾子,我去,你等着。” 最终没法,绿离匆忙起身往外走。 云小花又坐回桌前,把撒在桌上的食物一点一点收集起来,用手娟包起来,纳入怀中,又按了按怀里那五个白面馒头,先前的焦躁性子慢慢平静下来。 她转头望向菱花镜中的小姑娘,只见眼睛以下全是油气和食物的屑沫。 没想等了半晌,迎来的不是食物,却是一台轮椅。轮椅上依然坐着风姿特秀的少年,他穿着圆领紫袍,头顶玉冠,一头墨发如锦,散在肩两侧。 云小花惊愕看去,他神色冷然,眼睫如浓墨般铺在细长的眼帘上,眼梢往上微微翘起,颇有几分风流的意味。 面孔仍然是那张面孔,只是换成了少年时期的他,风流中又带点稚嫩的认真。 ☆、慷慨解囊 轮椅推到云小花面前,云小花从少年脸上移开,看向他身后欣长的身影。 “玉竹先生。”云小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上一世她出了卫府,因手中揣着大笔银两,差点遭人绑架,是孙玉救的她。 没想她感激的一笑一语,却把两人震在当场。 卫子晋淡淡开口:“你认得先生?” 云小花当下一惊,她倒是忘了,这个时候她才入卫府,怎能认识玉竹先生呢? “这又有何难,卫家大公子身边一直有一位学富五车、多才多谋的先生相护左右,如今看到来人,气质如修竹般,便能猜到一二。” 听到这话,卫子晋垂下眼帘,神色越发清冷,“倒不知你原来还会这么多美词修饰,莫不是岳丈大人还曾送你上了私塾?” 卫子晋的话让云小花想起前世,她会这么多,不就是他手把手教的么?她“爬了”他的床,在外不知被多少人落了面子,在内不知有多看不起她农家女的身份,多想让她学些知识,谈吐文明一些,不要装口便是‘那个杀千刀的老五,调戏了村里的寡妇,还想娶了人家做媳妇’。 云小花冷哼一声,“女子入学又不是没有,我为何不能学得。” 这个话题就此落幕,一个性情寡淡,一个脾气火爆,终究是两路人,谈不到一块儿去的。 倒是玉竹先生开了口,“娘子今日为何吃得如此之多,恐会伤胃,不如请个大夫来瞧一瞧。” 这才是他们来的目的,然而就在此时,一直躲在外头不敢出来的绿离白着脸匆匆进来,往屋内的云小花望了一眼,一副告状后的内疚全显示在脸上。 绿离道:“姑爷,大夫人那边来了喜娘,说是来拿那喜帕。” 卫子晋眼睫掀开,往叠得整齐的床上望了一眼,只道:“把喜帕拿来。” 绿离赶忙上床头把洁白的喜帕呈上。 卫子晋手腕一转,掌中多了一把精巧的小匕首,他毫不犹豫的用匕首割破指尖,把血滴落在喜帕上,“去,把这个拿过去,不准乱咬舌根。” 被卫子晋那冷眸一瞪,绿离惊惊颤颤的捧着喜帕小心翼翼的出去了。 一时间,屋内静下来,卫子晋掀目看向云小花,只道:“今个早餐的量已经被你吃完,再吃便是没有的,以后你每餐吃什么,吃多少,我自会打理。” 云小花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上一世他不曾过问她的饮食?为何这一世却变了。 “莫非我嫁入你卫府连顿饱食都没有?”云小花起了身,准备亲自去厨房。 卫子晋严厉的目光追着她的身影,“去也无用,没有我的吩咐,小厨房不准开灶。” “谁说我要去小厨房了。”云小花冷笑一声,直接往外走。 她要去下人房里拿吃的?卫子晋一脸漠然,“来人,把夫人扣住。” “放开我。”云小花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直接对付她,上一世任她与家里妯娌斗来斗去,从不曾插手,漠不关心,一心只读圣贤书,岂把她这个妻子放在眼中。 云小花正在左右挣扎,去而复返的绿离又匆匆进了屋,“不好了,不好了,姑爷,娘子。” 这一路叫着进来,原本正在牵扯的云小花停住了手脚,直到绿离说外头她那个柔弱的娘来了,心里就一阵烦闷,她之一生为何过得如此凄惨,不就是拜她这个重男轻女的柔弱娘所赐么? 十四把她卖入卫家,受尽折磨和苦楚,又被人陷害成了卫子晋的枕边人。 “我不见。”云小花咬着牙说完,接着挣开左右的丫鬟,准备往外走。 然而绿离却说她娘来的目的是因为她哥哥被人押在赌场里,若不拿钱去赎,非削成人棍不可。 云小花咬牙停住脚步,她倒是不记得她哥哥还有银两去赌场,莫不是这一世嫁给卫子晋,也是收了不少银两,银两一到爹娘手中又被大哥给骗了去不成? 刚成婚才一日,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娘就来要银子,真是好,真是好。 卫子晋抬了抬手,玉竹先生推着轮椅往外走。 云小花跟随在后,往前院抱夏走去。 没多会来到厅外,卫子晋回首望了云小花一眼,显然是让她先一步进去。 她是要进去,进去好好的教训她软弱的娘,为什么过了两世还要把她丢到吃人不吐骨头的卫家来。 进了屋,云小花憋了一肚子郁气,脸色阴沉的可怕,可是踏入门中,她闻到了食物的香味,那纤细的身子是下意识的扑向食物,左右手抓起盘中食物往嘴中塞去,已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举动,事实上她脸上的食沫还没有清理,接着又染上新的。 原本抬巾抹泪的莫氏,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家女儿那狼吞虎咽的模样,一时间都忘记哭了,张大嘴巴,呆呆的望着她。 刚进屋来的卫子晋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刚才丫鬟送上的点心汤水来招待莫氏的,然而如今被云小花吃了个精光不说,她一双明亮的眼正在屋中巡视。 眼前没有了食物,她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卫子晋的脸白了白,来到莫氏前,关切的问道:“娘,哥哥又怎么了?” 莫氏被卫子晋问起,当即就来了眼泪,哭道:“那杀千刀的,把铺子给典当了出去,如今输了银两,被人扣住,不给银子便要废了他的手脚,如今老头子气晕在床上,底下两小的年岁不大失了主意,让我一个妇人怎么想办法。” 莫氏终于抹了一把泪睁开眼,上前刷的一下跪在卫子晋脚边,“女婿是个好的,没成亲前便百般照顾,这几年若不是你一直拉扯,我家小花恐怕不知被卖去了哪儿,底下两小的也不知会饿死多少回了,大郎那浑人死在哪个阴沟里也不知,如今女婿给我们银两,置了铺子,好不容易吃上了饱饭,那杀千刀的浑人又犯起事来,如今连铺子都没了,让我们一大家子怎么活?” 接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卫子晋却弯腰去扶莫氏,“娘,你且先起来,我是晚辈,怎能让娘这样跪我。” 然而莫氏却不起来,一副你不答应就不起的赖皮模样。 站在一旁的云小花从饥饿中晃过神来,看到莫氏这副模样,尖酸的面孔露出,耻骂道:“你管那浑人死活,你宁愿卖女也要偏着他,他就该死在哪个阴沟里,不要再祸害家里人,这次他活该,本就不该救的,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你若还认他,你以后就别来卫府哭诉了,尽管上街乞讨去,我是不管你死活的。”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云小花居然眼眶发热,原本以为说得再刻薄一点,心里头会舒服一些,可如今看到莫氏这惊慌失措的眼神望着自己,心里头又内疚又难受。 “哭有什么用?你还要被他连累到几时去,走走走,卫家不欢迎你,你快点走。” 卫子晋抬眸看向云小花,似乎才认识她似的,看得云小花更是心烦气躁。 “娘,你先起来,一共欠了多少银两?”卫子晋往左右使了个眼色,下人上前扶起莫氏。 问起银两,莫氏止了泪,“他们说要一百两,那杀千刀的,一百两够咱们庄户人家几世的花销了。”说完又止不住泪来。 卫子晋向一旁的丫鬟吩咐了一声,转眼那丫鬟拿来两张银票,一张一百两塞到袁氏手中。 袁氏拿到两张银票,愣住,接着把一张银票往前送,“多了,一百两就成了,这孩子我管不住了,铺子没了就没了,我要带着他们回家乡种田去,再这样下去,多大的家产都能败得完。” 卫子晋霁颜一笑,“娘,你把铺子典回来,大郎的事,我想想办法,以后教他不要上赌场。” 云小花第一次看到卫子晋收敛那冷漠与威严,露了笑容。 银票又强塞到莫氏手中,她一手捂着银票,一手拿手娟捂眼,不用看也知道她在哭。 成天哭哭啼啼,只知道哭个没停,哭能解决问题? 云小花本想再说两句刻薄话,可看到记忆中年轻了不知多少的娘,心头却是一哽,鼻子一酸。 回去的路上,云小花侧首打量卫子晋,他今个这般和颜悦色的跟她娘说话,却是为何? 上一世他对自己冷淡,没有好脸色,对她的家人更是不管不问,她那个家就是个无底洞,上一世自己不知私下里给了多少银两,嫁给卫子晋后,手头更加富有,几十两银子散手就给了柔弱的娘,每每她那娘往前一哭,她就招架不住。 心里头是恨的,恨她偏心。 可是这一世卫子晋怎么会为她家人着想了,听到大哥欠了赌坊的债,居然没有半点厌烦不说,还和颜悦色的给了她娘银两。 云小花试探的说道:“我哥好堵成性,是戒不掉了的,你帮他便是害他,要我说下次再来,只管把人打出去。” 听到这刻薄的话,卫子晋侧首看来,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白净的脸上。 “怎么?你以为只有这一次不成?他知道你这个妹夫好说话,将来必然赖定你了,你不怕?” “你以前不是明明知道也要贴补家用么?” “我?”云小花精神有些恍惚,她上一世似乎做过不少被他拖累的事,到死都记得她哥,她是被她哥连累的,可若是没有一个偏心的娘,她又怎会被拖累? 作者有话要说:  卫子晋:你以前不是明明知道也要贴补家用么? 云小花:你怎么知道我以前贴补家用?我似乎才嫁给你~~~ 卫子晋:…… 云小花恍然大悟:你不会也是重生~~~ 卫子晋赶紧走。 …… 春春打滚求收藏求评论,爱你们!抱抱! ☆、身份暴露 正在云小花发愣之际,卫子晋的轮椅推向前头去了。 以为有什么变化,不也就是这个清冷的模样。 第3节 回到院中,绿离惊惊颤颤的守在门外不敢进来。 躺在床头的云小花忽然想起一事,前世刚成婚时,第二日要给公婆敬茶,当时还遭那老妇百般刁难,怎么今个儿却并不用去敬茶呢? 于是云小花把绿离招呼进来,她垂首恭敬的站在那儿。云小花是计较她跑去把卫子晋找了过来,不过现在还有事问她,便也不责备她,只问道:“今个儿我不用去公婆身边奉新妇茶吗?” 绿离回答道:“娘子有所不知,姑爷为了把娘子娶进家门,费了不少心思,因为门第关系,家主是不同意的,是姑爷硬要娶的,于是家主放了话,若要娶娘子,就不必上前奉茶了。” 小丫头说完,忽然脸色一白,捂了嘴。 看样子是一时嘴快把话说了出来,这个人倒是个心思简单的,可在卫府,这样的人不知是祸是福,好在留在了松合院。 “姑爷就这样应承了?”云小花有些不可思议的问,他这是要与卫家决裂不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绿离只好接着回答,“姑爷不但应承了,还说新妇入门不懂规矩,决定带去庄子住段时间,请个嬷嬷□□一番,家主也是应承的。” 说到这儿,绿离拍了一下头,“娘子,你快别躺着了,快起来,今个儿要去别院那边,得早早起程。” 他居然应承了?还顶风作案要去别院□□,这明显站在新妇这边的举动,卫君言非气得捶胸不可,卫子晋本就是他前妻唯一留下的儿子,如今那管家的老妇是填房,恐怕拍手叫好,卫子晋娶农家女,又宠媳妇,岂不是个大笑话,往族里一说,卫子晋哪还有半点威胁,族里人都不容他。 云小花心事沉沉,绿离却是急急忙忙拉起她,为她换上出门的衣裳,又把人扶到菱花镜前,松开那乌黑的发,拿起篦梳悉心的梳起了头,手中那一梳即到底的墨发,看着让人妒忌。 “娘子果然不愧是德清县人士,从小便听闻德清县里出美人,那儿山好水也好,依山傍水堪称世外桃源,少年娶媳,无不向往。” 说起家乡,云小花又精神恍惚起来,她有多少年不曾回过家乡,那里山好水也好,并不是夸赞,事实本如此,名山之胜,鱼米之乡,丝绸之府,竹茶之地,采茶的姑娘,浣纱的少女,甜美的歌声,竹筏上的少年,竟是栩栩如生的出现在云小花眼前。 外间传来丫鬟的问话,姑爷已经等候多时,派人来催了。 听到催促声,绿离手脚快了不少,她见说起德清县,娘子就露出笑容,于是又道:“娘子怕是不知,我听玉竹先生说,吴兴郡三处庄子,姑爷偏偏选了德清县的那处,怕是要带娘子衣锦还乡。” 衣锦还乡?那不是上一世她心心念的么,她上一世嫁给他如此明不正言不顺,最后落得一个被休的下场,虽然那是她逼着他写的,可是她再这样面对一张冷冰冰、一副她欠了他一生的脸,她又总能捱得住呢。 可是听到能回德清县,云小花就来了精神,反而催着绿离快些。 马车上,卫子晋端坐在首,车厢内铺有貂皮毯,后背车壁垫了柔软的靠枕。他手中握书,洁白修长的指尖捏起一页正要翻动时,车外响起孙玉的声音:“公子可要去信给丘乙?” 卫子晋抬眸,想了想道:“去信,让他来德清县,他知道我的别院。” 孙玉听后转身去了,卫子晋捏着一页的指尖却许久不曾动,眼前出现一张狼吞虎咽的脸,心里有些不安。 一人一辆马车,云小花紧崩的心思放下,倒也符合他的一惯风格,不喜欢别人太过靠近他,除了玉竹先生,即便是她这个妻子,也只有夜里摸黑鱼水之欢时才敢与他呼吸交融,天一亮他就会离去,只留下一个尚有余温的被窝。 往事不愿再想,眼前的景物却是越来越熟悉。 双子峰是云家村背后的一座大山,靠山吃山的云家村里人,这个百花齐放的季节,最喜欢上山采春笋,背上竹箩子,手里拿根木棍子,弓着背在地上细寻。 对面山头放牛的传来山歌,“哟……”那声音穿过云家村,在山头回荡,这个时候在山头劳作的村人必然起身往歌声那头看去,眼神儿极好,远远的就能认出人来,只道:“又是那个光棍汉子喝山歌哟,想媳妇想了大半辈也不成。” 马车刚刚进村,云小花就听到了山歌,她忍不住掀起车帘,笑道:“又是光棍三叔秀歌喉,不知娶上媳妇了没有?” 围着马车看稀奇的小娃娃们看到一张仙女似的脸,欢呼起来,大点的应了话,“阿娘说还打着光棍呢。” 看到云小花的容颜,村里的娃娃们全围她这边马车来了,有年青小伙驻足,看到那张明媚如初阳般的脸,眼睛都移不开了,下意识的说道:“居然是仙云回来了。” 云小花算是云家村的村花,方圆十村就没有比她好看的,美名传了出去,后来被人叫为‘仙云’,庄户人家没有多余的描绘词汇,读书郎也少,只道人美如仙便叫她仙云。 而今十几年过去,重生归来的云小花听到这个称呼,不由的往那少年看去,那少年对上她的眼神,脸颊红透,连锄头从肩头滑落掉在脚背上而不知,大呼痛觉,更是羞臊了整张脸。 云小花忍不住笑了起来,前面的马车忽然停住,似乎在吩咐什么,接着两位丫鬟领命来到后边马车,那年长的丫鬟杏雨温和的说道:“娘子,外边风大,还是不要挑帘的好。”接着顺手把帘子放下。 云小花瞪了一眼,老实的坐回车厢内,靠在软枕上嘟嚷:“还是那幅小气的模样。”上一世卫子晋从不带她出门,偶有一次被云小花吹了枕边风,他同意带她上街,因为高兴,挑帘往外看了一眼,就有一位华服少年瞧见了她的容色,便一直跟在马车后边跟了半日。 最后卫子晋不高兴了,叫人停了车,与那华服少年把酒郊野,谈了许久,后来人是走了,但从那以后,卫子晋再也不带她出门。 想起这事,她就一直后悔,当初若是忍着不要挑帘就好了,没想这一世一时高兴又忘了这差,不知他会不会反悔,明个儿就带她回卫府去了。 被这群娃娃一直追到庄子的山脚,云小花高兴的要下车时,杏雨上前给她披上狐裘,又从后边把狐裘的帽子拢上,原本就精巧的小脸被帽子一挡,看不到真容。 前面下车的卫子晋早已经披了狐裘大氅,胸前一条白绒绒的毛领,衬得他越发显得冰冷孤傲,他回首望了云小花一眼,原本清冷无波的眼微微一怔,云小花对上那双幽深的眼,似乎有灼灼的热意,再等她仔细去确定时,他已经收回目光。 莫非刚才是她眼花,想想也不可能,他从不曾留意过她。 云小花被一堆小毛孩给围住了,一下子转移了视线,那群孩子虽然一窝锋的上来,却在三步之外止步,生怕弄脏了贵人的衣裳。 云小花摸了摸胸口的五个白面馒头,很是纠结,要不要给这些孩子们吃,此时身边的含香上前撒糖粒子,“娘子回乡高兴,来,吃糖喽。” 庄户人家的小孩子一年到头也未必能吃到糖粒子,当即听到,眼睛都亮了,孩子们平时喜欢玩泥巴,捉泥鳅,全身弄得脏兮兮的,除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身上没有干净的地方,接糖的时候,双手往泥裤子上一搓,手里反而弄到不少新泥,一张脸窘迫,怯怯的上前接手。 曾几何时,云小花也是混在小子中这般长大的,哪有半分嫌弃,也不顾身上价值千金的狐裘,把糖分到孩子们手中,脸上的笑容越发浓了,似乎被饿死的上辈子只不过是曾经的一个梦而以,再次回到家乡,才知道自己有多想这儿。 卫子晋的庄子在双子峰山腰,下了马车还要坐软轿上去,劳碌了一日,进了庄子内,就有仆妇安排妥当。 第二日云小花正狼吞虎咽的吃早点时,卫子晋领着一位身穿儒袍的男子进来,来人四十岁左右,容长脸,面容清雅。 云小花受惊,看到来人,脸色变了变,还是没能停下手中动作,那儒袍男子看着云小花狼吞虎咽吃完碗中的早点皱了眉, 盘子被撤了下去,云小花眸里慢慢恢复清明,再看那位男子时,不紧不慢的拿帕子擦了嘴,站起来要走。 “站住。”卫子晋不怒自威的声音响起,云小花下意识的停了脚步,却又不甘心,还是要走。 卫子晋拧了拧眉,往左右使了个眼色,云小花又被人扣住了。 丘乙上前探脉,又望闻问切了半晌,只是答话的却是卫子晋,云小花被人扣住动弹不得,只瞪着一双美眸看他,气得牙痒痒的,还有磨齿的声音。 丘乙收手起身,孙玉推着轮椅往外走,云小花恢复自由刚要起身,就听到卫子晋在前头吩咐,“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夫人踏出院门半步。” 云小花气得胃痛,准备上前理论,却收到卫子晋一个眼神,那眼神很奇怪,似乎带着怜惜,她愣在那儿,直到他的轮椅离开自己的视线,最后有些泄气的坐回软榻上。 书房内,丘乙坐在下属座,对刚才的诊断说道:“那是燥食症,得燥食症者多是受饿时久或是诸事不顺、临近崩溃边沿,只是不知是哪一种?” 哪一种都不是,卫子晋垂下眼帘,他温养了她四年,原本是一个天真无邪、不曾受过那些难堪与苦楚的小姑娘,却不曾想,只一夜的功夫,她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那泼辣厉害的性子倒像前一世的她。 作者有话要说:  春春求收求评的来了,爱你们! 云小花:我上辈子是饿死的,所以我这个病估计是治不好了…… 卫子晋抓住她的手: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你信我。 云小花:不不不,我为什么要治好这个病,反正你卫府多的是白面馒头。 卫子晋一头黑线:你就这点追求~~~ ☆、别院治病 “怎样才能冶好她的病?” 卫子晋抬眸,眼里有些忧伤的问道。 丘乙见他对新妇忧心成这般,当即收起心思,恭敬的回答道:“若是受饿时久,只要在患者出入的周围摆上食物,能使她随手拿到吃食,当看到吃食,心就会安定下来,一开始可能会燥食,必须有人在身边注意且时候提醒,等患者心里安定下来,不再受饥饿的苦楚,病就好了。” “若是诸事不顺,临近崩溃,必须寻其根源,心病还需心药医,那得根本具体情况来下药。” “这种病有一道方子,我即刻就写出来,吃后能使人有饱食感。” “有劳先生下药。”卫子晋双手撒开在膝上,整个似乎笼罩着淡淡忧伤。 卫子晋一向寡淡,还不及弱冠,做事却沉稳老练,两人跟着他已经有四年之久,孙玉便不说了,本就受了卫家家主恩惠,自请入门,在卫家后起之秀中看中了卫子晋着以辅佐,亦师亦友。 丘乙却是卫子晋提拔的,有知遇之恩,两人年纪相差悬虚,却依然让丘乙心悦诚服。 “两位先生请先退下,我想静一静。”卫子晋自己掌握轮椅往后堂而去。 卫子晋走后,云小花冲出屋子,只见院门外有人把守。原以为来了云家村,她可以去村里头走走,没想到他却限制了她的自由,果然来时的路上不该挑帘,这人心眼特别小。 吃晌午饭的时候,卫子晋居然来了,他眉间隐隐有股愁绪,云小花瞧见,忍了忍,还是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子?” 卫子晋抬首看了她一眼,语气清淡的说道:“等你身体恢复了再说。” “我身体怎么了?”云小花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她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养身体? 卫子晋没有因为她的的语气动容,似乎还有些耐心的解释道:“你不会忘了吧?成婚前,你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喜欢暴饮暴食,丘先生一直在调养你的身体,今个儿丘先生来探脉,说你的病越发的重了,我这次带你来别院也是想悄悄冶好你的病。” 云小花微微一愣,难怪她会看到吃的东西就想吃,不仅是前一世被饿死的缘故,原来十四岁的自己已经得了这种怪病,只是丘乙上一世明明是个御医,上一世深受官家看重,与卫子晋也只是泛泛之交,怎么这一世他却成了卫子晋的人? 卫子晋看到她发愣的眼神,心里越发荒凉,他垂下眼帘,遮住那纷繁芜杂的内心。 吃晌午饭的时候,云小花没想到卫子晋会留下来,在他面前,不知为何,云小花心里有些紧张,她知道自己控制不住想吃的,比如现在两人都坐稳了,饭菜却没有上桌,显然怕她抓狂。 卫子晋寡淡的声音传来,“饭食只够咱们俩吃的,你如果吃得太多,我恐怕就没得吃的了。” “你可以回你院子里吃,我既然得了这个病,必然吃得多。”云小花心中冷笑一声,这样的借口也能找的出来。 卫子晋没有说话,他只看着云小花,看得她莫名其妙,顿了顿,说道:“为了冶好你的病,丘先生让我陪你吃饭。” 这治病的法子着实惊奇,云小花没再理会,果真如他所说,晌午只做这点饭食,又不是无粮的庄户人家。 饭菜上桌的时候,云小花忍不住动了手,待自己停歇下来时,就见卫子晋的脸色的些苍白,手上的筷子还是干干净净的,没有染上半点油渍,他根本来不及吃。 “你为什么不吃。”云小花的尴尬的问。 卫子晋倒也直接:“我来不及吃。” “再叫小厨房来一份?” “没有了,先前是我吩咐下去的,他们并没有准备。” 云小花认真的看着他,总感觉这一世的卫子晋不对劲,跟自己说话也多了,连这样没有营养的话也能说半天,以前总是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样子,这一世到底是谁拔动了命运?她没有被卖而是直接出嫁,可是两世都是嫁给同一个人,似乎周围的人事都变了,只有她还在原地,带着上一世的烦恼活着。 卫子晋被杏雨推着出去,含香吩咐下人把碗筷撤下,跟着也走了。 云小花站在院中,目光呆滞的看着他远处。 杏雨和含香依然在,可绿离却是新人,孙玉和丘乙都在,可处境又不同,自己父母兄弟脾性还是记忆中的那般,可他们却在吴兴郡开了铺子,在那儿开一处铺子不简单,不知道做的是什么生意,改日偷偷去瞧一眼。 云小花试探的往院子外走,这次护卫都撤下了,他居然准许她出门了。 出了庄子,站在大门外往下望去,只见云家村密集的屋舍,翠绿的麦田,一眼望去生机盎然,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上世的记忆中云家村过得贫穷,土地贫瘠,靠近山脚的地多半缺水干旱,最多能种些豆子。 看着家乡近在眼前,云小花的心情好了不少,“绿离,给我换身便衣,我要去村里头走一走。” 绿离有些为难,“姑爷吩咐了,娘子只能在院子附近走走,不可以下去村里头。” “为何?” 绿离摇头。 他不让就不让?云小花往下山的路看了一眼,嘴角抽了抽,真是气得心肝痛,那条路上已经有护卫把守。 于是云小花便站在院前看着山头出神,山那头传来山歌声,又是云家村的光棍汉三叔唱情歌了,听到这声音,云小花露出笑容,云家村山好水也好,云家村的光棍汉子想媳妇,娶了媳妇疼到心坎上去,不知她最要好的玩伴云三娘这个时候可有嫁人?真正是想下去瞧一瞧的。 回院子里的时候,从入门那刻起,只闻到满院子的香味,院子四周都用精致的雕花瓷盘摆上了各种各样的美食,看得云小花眼花瞭乱,从门口到游廊,花园小径再到她的小院,尽皆食物的香味。 云小花看到食物双眼放光,左右手猛的抓一把直往嘴巴里塞,全没有先前的清明和镇定。 第4节 小丫鬟站在身侧着急,心里不由犯咕噜,姑爷为何要把这么多美食放的到处都是,明明知道娘子好吃,再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正在云小花吃得狼吞虎咽的时候,卫子晋来了,身后是孙玉和丘乙。 卫子晋皱了皱眉,问道:“丘先生,这个法子能行吗?”这样吃下去,定然会撑死。 丘乙沉思了一会,回答道:“还需公子上前开导开导。” 卫子晋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抬手示意向前。 轮椅来到云小花身边停下,他喊了一声,“玉瑶。” 云小花猛的一顿,玉瑶?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以后你就叫玉瑶,取自这首诗,你不懂没关系。” “玉瑶二字太难写,我不会写。” “没关系,我会慢慢教你。” 卫子晋见云小花停住,心头微微一跳,不知为何,脑中又想起第一次教她写玉瑶两字时的场景,她伏在案上,他在一旁握住她的手,慢慢的一笔一划的勾列,她的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侧头看时,只见她未施粉脂洁白如玉的脸上镶着一双宝石一般漆黑的眼睛,脸上细细的绒毛都显得娇美无比,使他移不开眼。 “玉瑶,可以给我一块糕点吗?” 云小花的眼睛变得清明,看了看手中的糕点,想了想从盘子里拿了一块最甜的枣糕交到他的手中,他不嫌那甜腻的味道,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云小花看着她,似乎也不是那么饿了。 “这名字你是几时为我取的?”云小花问。 卫子晋神色淡淡,只道:“成婚前取的,还曾教你写过,现在可还记得怎么写?” 云小花苦笑一声,没有答话,她应该是不记得了,出了卫府,干了几年的农活,手脚都粗了,哪还记得这些风花雪月的事,眼眶却有些辣辣的痛,她提着裙子往前跑,那食物也没有那般吸引她了。 目的达成,然而卫子晋却没有半分喜悦,望着她刚才那红红的眼眶,心里忽然也难受,不知他死后的她又过上了什么日子,卫家抄家灭族,他来不及安排身后事,连句托忖都没有。 一口气跑回屋里,只见满屋子都是吃食,闻着这些食物的香味,云小花安心下来,对绿离吩咐:“姑爷若让你把食物撤了,这屋里的没有我的命令不可以撤走。” “是。”绿离恭敬回答。 没想院子里的吃食从不曾断过,各式各样的,放一日后乘着云小花不注意就把吃食撤下放上新的,撤下的食物运到山脚下派发给村里人吃,吸引了不少黑娃一窝峰的过来。 慢慢地,云小花似乎也清明一些了,并没有先前那般狼吞虎咽,却是走过路过时不时吃上一口,倒也让绿离放心,不会被撑死。 一日,卫子晋来到院中与云小花吃晚饭,正好绿离在内室收拾床铺,出来时,脸色有些不好,卫子晋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那撤下的床席尽是馒头屑,她不会把食物藏被窝里头了吧?倒是有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春春求收藏求评论,要爬自然榜了,大家若是喜欢,可以点章节上面的收藏此章节,谢谢!爱你们! ☆、两世承诺 至少现在的云小花在院子里养了一个月后,没有先前那般失态。 吃完饭,卫子晋说道:“你好不容易回来,从今天开始我也不拘着你了,你去吧。” 云小花冷哼一声,拘了她一个月了。 第二日大清早的,云小花换了普通的上衣下裤,一头乌黑的头发用布巾包起来,带着绿离往山下走。 没想在山脚下就遇上一群黑娃,看到云小花,个个目不转睛的望着,小的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大点的却带着腼腆和羞涩,站得远远的。 撒了一把糖粒子,云小花往村头走去,在路上遇上以前隔壁家的婶子伍氏,伍氏看到云小花喊了一声:“仙云?” “婶子。”云小花露出笑容,小的时候伍氏对她多有照顾,那时她常常跟在云三娘身边,云三娘吃一把豆饭就会分她一些,云小花家里穷的连口豆饭都没有,她娘见着了当没看见,只是那时伍氏有心盼着她嫁给自家小子,就是云三娘的二哥,那个憨厚的老实人,却是怎么也想不到莫氏会把她卖了,之后便没有再见着了。 “真的是仙云,你们一家四年前突然发迹,搬到外头开铺子去了,真正是幸运,如今仙云又能寻得一个富贵郎君,再次相见,我都不敢相认了,不知你娘现在还好吧?她以前常犯头痛病,四年前村里来了一位神医治好了她的沉疴,当真是福气。” 莫氏犯头痛的病上世也有,要不然云小花怎么会那般心软,被家里人卖了出来还心心念着,每每派莫氏过来,争吵两句就头痛,她是又气又恨。 可是这一世是谁帮了家里人?不会是卫子晋吧?怎么可能,那时自己才十岁,卫子晋又是如何认识自己的? 云小花试探的问道:“婶子,你可记得那位帮助我们家的贵人是谁?” 伍氏想了想,道:“一位穿华服的少年,腿脚有些不方便,说起来这人能来咱们村,是那日仙云在洛溪洗衣时,被你的歌声吸引,你这小女娃,也是挺厉害的,听了夫子念诗,你便编成曲子。那日贵人的马车经过咱们方家村后方的官道,原本只是路过,听到声音就进村里来打听,就那日你娘就遇上了神医得到了医治。” 云小花已经不能用惊讶来表达了,她真不敢相信,这世她跟他的缘分竟然如此离奇。 “那日我唱的什么歌?” 伍氏摇了摇头,“我这人记心不好,那都是夫子口中的诗,咱庄户人家也听不懂,不过,村里的待嫁姑娘们都爱唱,你的歌喉引来贵人,是咱们村里的美谈,后来那位贵人还买了不少田地给我们租种,又请来开渠的老手把旱地都入了水田。现在啊,家家户户吃上豆饭不成问题,家里租的地多的还能吃上一口疙瘩汤。” 洛溪响起少女的歌声,云小花细听,“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居然是这首,似乎记忆中慢慢涌现出十岁那年站在溪边清唱的模样,弟弟跟在身边拍掌叫好,唱到高兴处,云小花会放下木盆,挽起袖口捉几只螃蟹开开荤。 又与伍氏问了三娘的事,云三娘居然跟着云飞去吴兴郡寻活计去了,三娘会洗衣,洗好的衣裳,用钴鉧烫平,手技精细,能赚上不少钱,何况伍氏一向想把三娘嫁给养子云飞。 听到云飞,云小花有些惆怅,这位憨厚的农家汉子,前世不知在哪儿打听到她在卫府过得辛酸,居然自卖为奴进了卫府,云小花不想欠他人情,在离开卫府的时候便寻卫子晋把他赎了出来。 这世两人少了四年相处的时光,但愿将来不要有交集。 原本还兴高采烈想往村里去的,与伍氏聊了聊后,反而让她想起不少前世的事,心里不舒服,便领着绿离往洛溪走去。 洛溪边上,不少少女在洗衣,她们穿着农家衣裳,身上补丁一个接一个,却有一张肤白娇嫩的脸,眼睛如溪泉一边清澈漂亮,模样极是动人,虽是贫家衣物却遮不住那豆蔻年华的青春活力。 那名年纪大点儿的少女正在吟唱,云小花望着她,眼眶有些湿润,自己的模样与她重叠,似两世重叠在一起。 那位少女唱完一段忽然皱眉,停顿了许久也记不起歌词了,云小花忍不住接上:“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仙云来了。” 众位少女都从溪边起身,一脸好奇的打量她。 云小花一头乌发包在巾子下,只有那双明媚动人的眼,纤长的眉,樱红的小嘴镶在玉盘般小脸上,竟然如此动人,一身农家衣裳也遮不住她的风华,唯一与这些少女不同的是,她的衣裳崭新,没有补丁。 村里一直都传仙云的美貌,四年时间虽不长,在十几岁的少女中依然还有不少人没有瞧见过,只道仙云不仅美,歌喉也分外动听。 今日少女们见着真人,又听到她的歌喉,无不惊叹、驻目,远处山头上放牛的少年郎,除草的农夫,无不站起身来细细聍听。 半山腰上的别院里头,卫子晋听下人来传云氏去了村里,他让人推去院外散步,眼神却往村里头细寻,没有寻到那个娇小的身影,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这时东边洛溪响起了歌喉,他定神听去,眉目忽然舒展,抬手示意,轮椅停下,两位丫鬟退了下去。 落溪上飘来一叶竹筏,上面扎头巾穿短装的农家汉子,麦色的肌肤露出爽朗的笑容,云小花站在溪边,阳光升起半尺高,金色的光茫打在她精致的脸上,使人移不开眼。 “要不要飘一趟?”那少年开口,溪边的少女沸腾,“那敢请好。” 几位少女站上去,那少年看向云小花,绿离却有些怕水,拉了拉云小花的衣袖。 云小花摇了摇头,“无碍。”说完也跟着少女们站到了上边。 绿离只能远远的看着竹筏慢慢往溪那边飘去,那少年结壮的胳膊每次撑起竹竿时鼓起一团,极富张力。 少女们又开始唱了起来,这次唱的是村里世代传下的歌谣。 云小花站在竹筏上望着溪水流动,前世那荒芜的村落已经消失不见,倒印在水里的是青山绿水,她低头望着水里的自己,忽然有些怀疑自己真的有活过那一生吗? 然而这一幕却落入半山腰上的卫子晋眼中,他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双腿,双手掌握轮椅往回走。 云小花回来吃晌午饭时,卫子晋居然来了。 来到别院一个多月,只同她吃过两次饭,昨个儿晚上才在一起吃,没想今个儿又来了,着实让云小花有些奇怪。 他依然那么冷淡,食不言,寝不语,做的极好。 吃完饭,下人上前撤盘子,正要起身歇晌的时候,卫子晋不紧不慢的说道:“院子后面有一片果园,如今正是樱桃成熟之季,再不去摘回来,恐要浪费。” “樱桃?”云小花有些不敢置信,在南国樱花极为珍贵,上世在卫府,也只有卫家家主接到官家赏赐下来的几颗,回到卫里每房分下去,卫子晋得了两颗,给了她一颗,如今居然有樱桃树了? “我上后头看看去,若是成熟了,得叫下人帮忙收集起来。”云小花转身要往外走,卫子晋叫住她,“歇了晌再去。” 他说话向来有威严,云小花止步,回头看了一眼他的神色,摸不着他的脾气,只好悻悻的回了内室。 卫子晋望着她进屋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 下午去果园,只见桑葚,青枣、枇杷都已成熟,大片果园中居然种了四棵樱桃树,简直是太难得了。 杏雨带了下人过来,手中拿篮子,里面垫了一层洁白锦布,胀鼓鼓圆溜溜的樱桃在阳光下金光闪闪,云小花亲自摘了几颗下来,乘人不注意偷了几颗放入嘴中,只觉得酸甜可口。 “娘子,好吃吗?”含香居然就在前面回过头来,手里摘了一把送到云小花手中。 云小花尴尬点头。 含香一边摘一边道:“娘子,你不知道,这樱桃树的来历可难得了,大概是三年前的初春,公子从通关的走商那儿购得四棵成年树,价值千金不说,还托了卫家的关系。新移栽过来那年,公子花重金骋了园匠过来打理,其中有一棵树眼瞧着水土不服要死了,公子亲自过来,日日守着,定是诚心感动了樱桃仙子,那棵树又活了过来,而且那棵树上的樱桃是几棵树里面长得最大最红的。” “娘子,你看,便是那棵。”含香指着前不远的一棵结实的樱桃树。 云小花被她领到那棵树下,她呆呆的望着那棵树,脑中忽然有一个声音。 “樱桃真好吃,可惜只有一颗,要是能种一棵樱桃树就好了。” “种一棵樱桃树并没有什么难的,无非费些心思和银两,只是不能太过张扬。” “为何?” “有些事说了你也不懂,关系到皇家的颜面,卫家富却要低调。” “我不懂。” “你不必懂,以后我给你悄悄种一棵樱桃树便是。” “娘子。”含香喊了一声。 云小花缓过神来,含香送上刚摘下的樱桃,“娘子,你且尝尝,味道是不是与那边的树不同?” 眼前的樱桃果然又大又红,红透了还呈黑色,她摘了一颗入口,味道更加香甜,酸味少些。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求评论,爱你们,么么哒! 隔壁《穿越之彪悍农门妻》快要结局了,超极肥的种田文,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电脑链接地址: 手机链接地址: ☆、回到卫府 樱桃熟了,云小花带着一伙人忙活了整个下午才摘完。 数十个竹篮子提回院子里,看得云小花眼眶炽热。 第5节 经过这些日子的治疗,又加上院子里时常摆放食物,慢慢地云小花已经没有那么燥动,能够控制自己的举动了,只是她还是偷偷藏了一些白面馒头,藏着会安心些。 云小花整理了一下樱桃的篮子,随口问道:“姑爷去了哪儿?快叫姑爷过来尝尝。” 绿离起忙去了。 没多会回来,回禀,“姑爷被云家族长请去了,尚未回来,小厨房过来传话,樱桃新鲜,可否拿去做果酱和果脯,将来再呈给娘子当零嘴。” 云小花想了想,指了一处说道:“这些留下,其余的可以交给小厨房里的人。” “好呢。”绿离指派下人把樱桃拿去厨房。 杏雨和含香不由的上前问道:“娘子,剩下的这些打算如何处理?”不会是娘子全吃了吧,这么多别吃坏肚子了。 “明个儿我给族长及族老们送些去。”云小花随口说道。 两丫鬟嘴角抽了抽,樱桃有多精贵,居然拿去送给村里人,唉,真是浪费了公子的良苦用心。 晚饭时卫子晋回来了,他没有过来这边院子吃饭,云小花也没能问他族长们找他什么事。倒是杏雨和含香拿了两篮子樱桃送过去,杏雨又过来回话,只道:“公子说明个儿村里请宴,到时同娘子一同参加,还说樱桃固然好吃,也应节制。” 云小花咬了咬牙,“知道了,你回他的话,我今个夜里要吃两篮子樱桃。” 杏雨只觉得眉眼痛,这两夫妻之间的话传来传去,她这个做下人都得掂量一下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 事实上她并没有吃这么多,她现在基本能控制住自己。 第二日村里请宴,云小花穿着一件妃色缠枝莲襦裙,一头乌黑如缎的墨发梳了个灵蛇髻,从小径上走过来,大门口卫子晋已经等候多时。 他今日穿的是湖蓝色圆襟袍服,襟边与袖口绣有雅致的竹叶花纹,与这溪边山色挺是相配。 看到云小花过来,他侧首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神色淡淡。云小花已经习惯他寡淡的性子,于是沉默的跟在他身后。 两人坐上轿子下来。 村里人已经在山脚下相迎了,到了这时他才露出淡淡笑容,却也疏离。 村里人请宴,吃的是山里头的野味,有村人上山狩猎,猎到野兔野鸡,再运气好些猎到野猪,有了荤食,宴席就成了。 做席面请的是方圆十村里最厉害的师傅,他们的手段便是素食也能做成荤食的模样,吃起来还让人辨别不出来。 云小花曾经就听说过有一次东家没有荤食请客,两位师傅便道:“不如豆腐宴如何?” 从此他们两的豆腐宴出了名,十里八乡的有时实在穷,不得法,寻了两位师傅过去,要的席面费用是略高了些,油却是放的最少的,味道还是最好的,知道庄户人家家里不宽裕。 大长条的桌子,上面摆了一排吃食,师傅做得粗犷,小的兔子直接烤的全兔,野猪肉细分了,却做出不少菜色。 席间,村里的族老相陪,两排坐下,卫子晋与云小花做上了主座。 第一次受族长们这番恭敬,云小花有些不自在,因为卫子晋的身份她才有这资格坐在这儿,倒是沾了他的富贵。 卫子晋吃饭时最不喜人多言,然而族老们却是一一敬起了水酒,必然会说上不少劝酒的话,今日的卫子晋居然没有露出半点不快之色,与族老们应酬,和颜悦色,哪有平日里的冷淡。 云小花默默地吃着,忽然眼前出现一双筷子,上面夹的是八宝豆腐,云小花循着筷子侧过头去,正看到卫子晋也正看她,他说道:“家乡的味道,你多尝些,以后或要来,恐怕不得空。” 不是她听错了么?他居然在这个时候如此温柔小意的对一位后宅妇人,他向来好面子,在外头,从来不做娇宠妻子的举动。 他又是做给谁看?这些族里人吗?想告诉大家,仙云嫁给一个宠她怜她的丈夫? 云小花下意识的看向族老们,果然,他们都错愕的看来,居然有些不敢置信,连先前说话的族长都张大了嘴巴停了下来。 云小花苦笑一下,没有说什么,接了八宝豆腐。 卫子晋看着她比之刚才还要低落的表情,心里头闷闷的,他接着与几位族老们饮了酒,眼角却总是憋向她,然而看多一眼,胸口越发的闷得慌,不由得多喝了几杯。 十里八乡最出名的当然是美酒了,水源好,酒也香,最易醉人。 吃完宴回去时,卫子晋有些头晕,看云小花时居然出现了模糊的两个身影,重重叠叠又有些涣散,他便这么望着,慢慢的前世今世重叠在一起,他记起那个站在桃花树下偷摘桃花去卖的小丫鬟。 那时卫子晋刚从书阁里出来,转了一弯便见着了,她站在百花中显得尤其亮眼,娇瘦的身躯像只猴子似的爬到树上去,她抬首四处张望,卫子晋赶忙退回角落,忽然庆幸孙玉没有跟在身边,两位丫鬟也被早早的使开了。 她见左右无人,开始肆无忌惮的采摘起来,竹篮子里装满了,从树上利落的跳下,结果摔倒在草丛中,站起身拍了拍裙子,挎着篮子就要走。 这个时候卫子晋才看到她的真容,一张粉脂未施、青春明媚的脸,柳眉杏眼,眸如空灵,唇如樱辨,阳光打在她身上,说不上的活泼与生机,看得卫子晋晃了神,世间居然有如此清澈无睱的女子。 “玉瑶?”卫子晋唤了一声。 刚下软轿的云小花回过头来,看到卫子晋认真的眼,心里有些慌,他便是喜欢她这个名字,每每红罗帐里颠龙倒凤的时候,他便一声一声的唤她玉瑶。 “玉瑶,你别走。”卫子晋连忙拉住她的手,云小花皱了皱眉,这边杏雨含香屏退下人,院前一下子只剩下两人。 云小花强行抽出手来,卫子晋双手垂下,摊在膝前,眼帘垂下,似乎恢复了一些神识。他掌握着轮椅往院子里走,云小花待他走了才走回院内。 别院住了三个月,该回卫府了。 回卫府那日已是入夏,衣衫薄了,天亮的早了。天边泛白肚时,云小花就起来,她站在院前望着村里,这里承载了她两世的童年,再回来恐怕不再可能了。 想起卫府,原本轻松的心情一下子紧崩起来,前一世的经历又将同样启程,这一次她要离开卫子晋,记得私下里买下土地成为小地方婆再走。 卫家终是逃不过抄家灭族的那一天,她必须得早日为自己谋算。 马车出了村子,远处又响起光棍三叔的山歌,云小花默默听着,没有挑开车帘望一眼,马车外受了恩惠的小娃娃们跟着马车送了好几里地,看得绿离都忍不住落泪,“娘子,要是能住在云家村一辈子就好了,这儿山好水好,村里人也特别和善。” 回到卫府,刚入前门,就有下人把新夫妇的行踪传了上去,在进第三道门准备往松合院去时,一位婆子带着两名丫鬟挡住了去路,那婆子穿着褐色对襟窄袖褙子,下身黎色裙子,在卫府这番穿着是房里贴身的嬷嬷。 那婆子说道:“请大公子和少夫人留步,大夫人有请。” 马车停了,为首的马车内,车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挑起一角,那婆子只觉头顶一束目光凌厉无比的盯着自己,心里微微一惊,心下犯了咕噜,大公子是原配所生,一向与继母不合,只不过请新妇认认模样,便是这般不情愿,当得是不把主母放在眼中。 帘子打下,卫子晋清淡的声音响起:“还请劳烦吴嬷嬷传个话,娘真是有心了,今儿我带着媳妇前脚入门,后脚就派人来截路,不得不让儿子生了别样心思,丑媳妇见公婆,总是要见的,然而却不是在今日,媳妇儿身子骨不硬郎,得回去休养数日方可。” 话落,马车接着往前走,后面马车内的云小花只差没有拍掌叫好,真是想不到卫子晋会这么说,真正是不给那老妇半分颜面。 进了松合院,云小花从马车上下来,就见孙玉推着卫子晋往书房而去。 回到屋里,大红喜被换下,却也是粉红的鸳鸯锦被,倒像是姑娘家的闺房,卫子晋是打算在书房那边院子里长住了么?倒免了她警惕的心思,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要有瓜葛的好。 劳累了一日,下人送来可口的饭食,又泡了一个热水澡,云小花一夜好眠。 卫家一共三房嫡支,如今家主是大房的卫君言,主母吕氏掌中馈,老太太马氏年纪大了,不太理事。 今个儿卫子晋挡了吕氏的话传到卫家大院里,二房和三房的人各怀了心思。 三房男主人卫君华听到妻子任氏学舌回来的话,原本有些不喜她咬舌根,但听到话里的内容却是面上一喜,刚脱下的外裳接着又穿上。 任氏不明所以,见卫君华要走,在后头追着问道:“才回来呢,这又是去哪儿?” 卫君华没有理,直接往松合院走去。 卫子晋听到下人禀报,三叔卫君华过来了,他挥退下人,静坐在窗几下,望着窗外那棵松树发呆,过了许久才慢悠悠的去了厅里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春春打滚求收求评论喽~~~~ 从隔壁《穿越之彪悍农门妻》追过来的小天使们请举个手,春春求抱抱,顺带发红包。 ☆、一个陷井 绿离为云小花对镜梳妆,摸着那一把浓密乌黑如缎的长发,感叹道:“娘子这头乌发真真是被姑爷养得得天独厚了,营州的上等参磨成粉混上茶油抹发,听说便是皇宫里的娘娘都没有这般待遇的,不过这方子还是前朝宠妃留下,留传在世却无人能用得起,这方子果然是不同凡响。” 云小花脸色微微一变,想起前一世自己刚入卫府时一头枯黄的头发,后来在卫府吃得好了,有了油水,头发才慢慢养好的,却也没有这一世这般光滑如缎,还以为是自己年轻,家里得了卫子晋银子才养好的头发,却怎么想不到还用了这秘方。 他如今还未及冠,也不是卫家家主,手中无权,又哪来银子从营州购得那上等参去,听说营州的上等参多是进贡给皇室的,他胆子也忒大。 穿衣洗嗽出来,下人传话,三房的小娘子在偏厅等着了。 三房小姑子卫美娟,上世与卫府的人没有两样,都是看不起云小花的出身,被吕氏设计成了卫子晋的枕边人时,几房的人都知道了内情。 丫鬟爬床是大忌,为着这个,这两房人没少给云小花脸色,那时她又在乎这些,总是让这样人气得吐血,三天两天与人干架吵闹争斗,她简直成了悍妇,也难怪卫子晋连正眼都不曾瞧她。 来到偏厅,果然看到一位紫衣少女正百无聊奈的等着。 卫家人的长相男的俊,女的俏,经过几代家主娶美妻纳美妾,那姿容不用说。 卫美娟今年十三岁,五官没有完全长开,却也是修眉端鼻,秀美无伦。 她看到云小花立即起身,脸上带笑,眼睛却细细打量,脸上微微露出惊讶之色,卫家之美已是顶尖,卫美娟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大堂兄强势要娶的农家女居然有这般美色,便是卫府都寻不出第二人来与比媲比。 “嫂嫂。”卫美娟清脆的唤了一声。 云小花离得有些远便停住了脚步,不知她来找她做什么,卫子晋因为双腿的关系,与二房三房交往不深,闭门不见客,很是孤僻清冷。 “小妹来了,不知有何事?”历经一世,云小花对这些大家族里的规矩与做派也是懂得的,至少上世被那老妇为了规矩的事训了几个月,受了不少苦楚。 任氏派卫美娟来的时候,她是不高兴的,不过是个农家女罢,让她一个嫡女去特意的结交,真是有失身体。 来到这儿见到真人,又被她的美貌给震住,心想着图有美貌的花瓶罢,必不懂得规矩,庄户人家目光短浅,结交也不用费什么心思。 然而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并没有因为她的身份所慑,说话也是大大方方,真把自个儿当她大堂嫂了不成,倒也让她一时间压不住气势,毕竟年纪小,心思活洛都显脸上了。 活了两世的云小花看了一眼,内心冷笑,不知怀着什么目的跑来想跟她结交,骨子里却看不起人,这种人她连应付的心思都没有了。 “小妹。”云小花把人拉回神来,接着道:“嫂嫂新嫁入府,还有不少规矩要学的,真是脱不开身,如此,嫂嫂我就先走一步。” 云小花说完,转身往外走,卫美娟在背后跺了一脚,冷哼一声,“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是个农家女罢,敢跟我这个嫡女甩脸子,也不掂量掂量自个有几斤几两。” 卫美娟就这样愤愤走了,云小花站在廊下看着,捧腹大笑,“什么嫡女,也就这点风度,还学人家官臣家那一套。” 这边三房,卫美娟刚踏入院中,就有下人把她领去任氏那儿,任氏拉住女儿的手,严厉的问道:“同你新来的大堂嫂相处的怎么样?” 卫美娟憋红了脸,“这种人也配与我相交,娘,你们也是糊涂,只不过是个农家女罢,但凡有点事儿,吓唬吓唬就成了,吓唬不成就拿她家人吓一吓,想不想要命呢,敢跟我卫家斗。” 听到女儿的话,任氏气红了脸,忍不住重重的拍下她的手,“让你说这样的话,你这套话在哪儿学来的,卫家财大势粗,平时欺压就欺压了,那也是私底下的事儿,你这般说出来,想惹祸上身么?若是哪个下人传了出去,传到松合院去,你那大堂哥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 “新妇刚入门,怎么说也有三天新鲜呢,你这档口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刚才同你大堂嫂到底处得如何啊?你不会也是这么说的么?” 卫美娟从来没有受过任氏打骂,没想今天为了一个农家女受了打,心里越发的气恨,咬着牙,红着眼说:“没有,我只是喊了一声大嫂,她就说要学府中规矩,没时间跟我讲便走了,不给我半分颜面。” 任氏也不知道卫君逸为什么忽然对这个失母的大侄子青睐起来,但丈夫交代的,她必须遵守,于是又拍打了一下卫美娟的手背,只道:“那也必然是你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要不然一个初来乍到的农家女,不巴结着你这个嫡女来呢,还敢推辞走掉。” 卫美娟的脸色越发不好了,抽出手来,拿手娟捂脸,“那是你们的事,我才不会屈身降贵的去结交如此粗俗的农家女去。”说完,转身跑了出去。 今个儿任氏打了女儿,心里也难过,叹了口,骂了声“该死的老妇”,“掌着中馈之事,苛刻两房,卫家家产都被搬入吕家去了,家里也没有一个能压制她的,否则家里会过得这般艰难,还得去巴结那瘸了腿的大侄子。” 云小花心情高兴,不免多吃了两碗,看得绿离担惊的很,还好放下碗去了,真是怕她的病又发作。 云小花睥了一眼小丫头,无聊一笑,道:“我的病已经好了,你不必担心,今个儿出了一口气,心里头高兴,不免多吃了些。” “娘子竟是吓我。” 这小丫头在她面前越来越随意了,不过这小姑娘也简单,若不是跟在她身边,呆在这卫府还不知替谁背了后祸,怎么死的都不知。 云小花就这样安安生生的住了两个月,那老妇倒是忍得住气。 今日云小花正与绿离做头饰样子,准备派人去城东做几支点翠簪子,样式是记忆中的那套,那套头面她到死都埋在那茅舍里头,自己死后不知将会落入谁的口袋。 第6节 她正绘得入神,外头下人传话,说一年一度的首季荔枝进了府,叫各房派人去取。 听到荔枝两字,云小花立即丢下手中的毛笔,提着裙子往外跑,来到外头又连忙放下裙子,端端正正的扫了一眼下人,叫绿离提了篮子,准备分荔枝去。 前朝的妃子笑特别出名,从岭南到吴兴郡,如此远的距离,卫府却能吃到最新鲜犹如刚摘下来的妃子笑,还是首季才出的新鲜荔,着实难得,若是前世的云小花自然不会有人来请,恐怕派个下人过来送几颗便罢。 今日云小花亲自去,必然不是几颗就能打发的,绿离手中提了个篮子,能装不少。卫府长辈又自视清高,吃这连皇室都要费心思才能吃上的新鲜荔枝,还要装得很是不在意,所以去的多是小娘子,或是新娶的媳妇,然而二房三房的孩子都没有成亲,那么去的话,就只有几个小娘子了。 掌内务的院子里,早已经站了两位明媚的少女,一红一紫,前面还有一个穿青绿色绣花窄袖襦裙的丫鬟,这是府中大丫鬟的穿着,必是吕氏底下的人了,吕氏居然是派一个大丫鬟过来拿的,那卫美莹却没有出现。 云小花穿着一身鹅黄色小菊花纹上襦,下裙是草绿色绣花凌裙,双手一对素银嵌珠手镯,衬得肌肤洁白如玉,正是阳光普照大地之时,只见她从光茫中走来,飘飘若仙。 今日云小花带的头面也是素,看到两位小娘子,做大嫂的礼貌一笑,便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两位嫡女都自恃身份,卫美娟见识过云小花的手段,只冰冷冷的站在那儿不理会,二房的卫美莲却是不喜的,两人连嫂子也不叫,便跟着掌事进屋里分荔枝去了。 这些事当然也可以由得下人来做,但荔枝不比旁的,一年难得吃上,小娘子都想第一时间拿到手里了,更怕下人分不均匀或是贪了嘴子。 云小花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原是她两世第一次来分荔枝,听说刚送来的荔枝会带枝带桠,她很想看看荔枝树长什么模样。 没想踏进门,两个小娘子就抢了起来,那模样与庄户人家又有何区别,果然长辈不来是有道理的,卫家人本就没有规矩。 云小花站立一旁,淡淡看着两人争抢,吕氏身边的大丫鬟更是不敢上前拿了。 绿离着急了,“娘子,那荔枝被两人抢完了,我们如何分得到手。” 荔枝分量本就不多,难怪以前分到卫子晋这一房手中只有几颗,原来是被这些小姑子给抢了,卫家还可这样分吃的,也是第一次见着。 “那有什么,你也上前拿便是,咱们不抢他们的,只拿筐筐里的。” 绿离得了指示,立即上前弯身拿了起来,一旁的大丫鬟瞧着了,方发现还可以这样,立即也蹲身拿了起来。 等两位小娘子争争吵吵差不多了,筐筐里的荔枝也被绿离和那位大丫鬟给分完。 作者有话要说:  春春要爬自然榜,小天使们,点一点文章收藏或章节收藏,给我撒一点花~~~ 爱你们,么么哒! ☆、一个陷井 两位小娘子红着眼看着两人的篮子,有些不敢置信。 “下贱的丫头也敢来碰荔枝,松开你的脏手,赶紧放回去。”立即一副要上前抢篮子的模样,绿离立即起身,脚步飞快的走到了门口。 绿离毕竟是干过农活的身子,当然是比两位娇女要活泼有劲些。 没有抓住人,这边大丫鬟隐了身,倒是个会看眼色的,绿离就有些单纯了。 云小花似笑非笑的看了两位小娘子一眼,对绿离吩咐道:“走。” “想走没这么容易。”两人立即冲了出来。 云小花看着两人从屋里出来的,却没有看到先前那位大丫鬟,当下疑了心,挡在绿离前面看着两人。 今日卫府分食荔枝有些奇怪,为何院子里的下人这么少,而且那位掌事的呢?也不见了。 若是出个什么事…… 云小花看向卫美莲,上世卫美莲只活到了二十岁便去了,她有先天的心痛病,性格也阴沉,若是她病发,她作为嫂子可是逃不了责任。 云小花当即从绿离手中接过篮子,往前一送,“你们想要就拿走吧。” 两人没接,卫美娟年纪虽是几人中最小,心思却是极多,随即看向卫美莲,说道:“我看嫂子是觉得你是个病人呢,把这荔枝给你的,生怕你受了刺激,她要担责了。” “你说什么呢?”卫美莲最恨别人当着面说她是病人,她从小就有心痛病,不能像他们那般无忧无虑的玩耍,总是被爹娘拘在后院里,美其名曰是养性,无非就嫌她拖累么。 卫美娟见卫美莲脸都气白了,又加了一句,“难道你不是么,从小就喝那黑乎乎的药汁,连身上都是一股药味儿,我闻着就不舒服了。”于是做了一个呕心状。 云小花越来越觉得这次分荔枝有问题,眼睛在院子内四处寻找,忽然发现拐角处一片衣角,于是提着没有人接手的篮子往那那拐角处走去。 “呀,你们居然在这儿,我就说呢,来时见着的人忽然没影了,原来两人躲这儿了,不知你们在看什么?”云小花故意跟着他们的视线看去,果然正好欣赏院子里争吵的几人。 云小花忽然脸色一肃,训斥道:“哟,原来在看这个,两个奴才也敢躲着偷懒了么,眼看着小娘子们争吵,你们不上前去劝,居然还敢看热闹,端得是卫府冶下不严,要败了主母的名声么?就算主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这新妇也是见不惯恶奴欺主的行当,你们还不上前去劝架,是要让我把你们一个一个都发卖出府不成?” 忽然被云小花发现,那位掌事的和大丫鬟两人吓得脸色发白,当即唯唯喏喏的现了身,刚要上前去劝时,院子中两人争吵的局面急速升温。 那卫美娟指着对方道:“娇娇弱弱,不就一个病殃子,还敢屑想太古学院的第一才子,也不照照镜子。” “你说什么呢?”卫美莲急了,“你坏我名声,我几时屑想他了,是你心思不轨,乱扣罪名,我看得把这事告诉大伯,让大伯来冶你,你坏我卫家家风。” “不是你么,上次那信——” “你住嘴。”卫美莲抓狂,上前打了起来,还没有动两下手,整个人倒在地上起不来了,双手抓住胸口的衣襟,脸色苍白如纸,眼瞳直往上翻白。 这时卫美娟吓得哭了起来,“快来人,快来人。”说完脚步飞快的逃出了院子。 这边掌事眼见事成,立即回头对上云小花变了脸,阴冷的笑了一声,“云娘子气得二娘子犯了病,这事儿我必须禀报家主。” 云小花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没站在旋涡中也能这么明目张胆直白的污赖,果然今日分荔枝便是个陷阱,就是专对她这个新妇来的,她娘这世到底把她嫁进这个狼窝里来了,上世受的苦还不多么。 云小花没有理会两人,提着篮子要走,那恶奴立即抓住云小花的胳膊,篮子打翻在地,新鲜的荔枝也被她拉扯着踏烂,多难得的妃子笑,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却被这恶奴给贱踏了。 “你们这两位恶奴,二娘子犯了病,你们不去找人,还有这心思站在这儿,我是卫家媳妇,即使公爹听了你们的话,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无非就是名声坏了,可你们见死不救的罪名却是担待不起的。”云小花去掰开她的手,这边绿离气得上前一推,把人推的直接撞墙上去了,云小花看向绿离,好样子,有劲。 那位大丫鬟也吓着了,左右为难起来,这时院子外响起了脚步声,到了院子里才知道是一队整齐的护院,来得这么及时,不知是不是在哪个路口等着了的。 云小花被人押着往主院去,绿离气红了眼,训斥道:“瞎了狗眼的东西,敢对娘子无理,小心姑爷要了你们的脑袋。” 那边护院理都不理两人,人都是那老妇属下的,自然不会怕卫子晋了,何况卫子晋都未及冠,他也没有什么办法的。 云小花倒不怕,前世这样的场景不知出现多少次,对付那老妇,她倒是不怕,她如今可不是那个‘爬床’的丫鬟,而是明正言顺娶进门的正妻。 然而就在一行人走到第二道门的时候,卫子晋带着一队人走来,他的目光在那护院的手上停了一下,方淡淡说道:“放开那双手,主子也是你们能碰的吗?” 那声音并没有多大声,然而那两名押着云小花的护院却被他凌厉的眼神给慑住,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开了。 卫子晋这个时候来有什么用,他这么好面子的一个人,若是这些护院乘此讥笑他的双腿,他该当如何?真是傻的。 云小花不忍看他窘迫,先一步说道:“我可是卫家明媒正娶的媳妇,我是主,你们是仆,敢如此无理,便是恶奴欺主,还不快滚开。” 见几名护院脸色阴晴不字,云小花又道:“这是我卫家的家事,你们不顾及自己的生死,总要想想家中的妻儿。” 刚才扣押的两名护卫立即抬眸看云小花,云小花不怒自威,毕竟经了两世,已不是前世刚入卫府的农家女凭人欺凌的模样。 “婆母那儿我做媳妇的必然是要去的,今个儿的事我也必需要讲清楚,你们这样对我,便是对卫家的主子不敬,你们好自为之吧。” 那两名护卫脸色变了,再看向卫子晋那沉冷的脸,心里七上八下的,护院里头不知有多少有妻有儿的,有的人娶的还是府里的丫鬟,两人生的孩子也在院中当差,若是贸然得罪了人,将来一家人的日子都不好过,弄不好真把自己的子女发卖出去,妻离子散的不敢去想。 这群护院一时间想的也多,但当家主母的命令不可不为,着实让人左右为难。 云小花也没有什么惧怕的,刚娶进来的媳妇,能把她怎么样,最多罚她抄抄经书,再不济派个婆子过来以学规矩的借口来整治她罢。 “玉瑶,你先过来。”卫子晋双手摊在膝头,双眸湛湛有神的望着她。 知道他好面子,当着这些下人的面,她不好反驳,也不好多说,便装作恩爱的走到他身边。 “我们走。”卫子晋话落,孙玉推着轮椅调了个方向。 云小花微微一愣,他这是要明着反抗吕氏了么?毕竟吕氏可是卫府当家主母,他从小失去娘亲,在这府中连个靠山都没有,怎么敢这么干脆的对付? “还不走?”卫子晋掀眸看来,云小花压低声音说道:“不就是见见婆母么,我并不怕,再说今日这事根本与我无关,我若不去,反而以为我畏罪躲了起来。” “不必了,随便他们怎么想都与我松合院无关。” 这世的卫子晋为何会强行出头,只是为了她吗?云小花自嘲一笑,怎么可能会为了她呢?上世斗了多久,斗了好几年,就没有歇下的,他也从不曾帮个忙。 这世他要做这好人,便由他吧,反正是他的爹娘,又不是她的,她干嘛着急,再说她本就是要离开卫府的,只是买田地的银两得弄到手,有了上世的经历,她知道该在哪儿买田地最为稳妥。 那边护院眼见人要走,个个心下急了,刚才被震慑住的话也不顾,上前立即包围了过来。 云小花冷眼看着这一群护院,既然卫子晋要出头,就让他出头好了,她也落个轻松。 “滚。”卫子晋喝了一声,孙玉推着轮椅只往前走。 那群护院站在前面,望着卫子晋的一步一步靠近,手停在腰间的长剑上却犹豫不决,毕竟是卫家大公子,那可是卫家正统血脉。 云小花跟在卫子晋身边默默无声。 终是拔不出剑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行人离开。 其实卫子晋也留了他们一命,刚才云小花明显看到卫子晋的手摆在了扶手上,那儿有两个机关,能同时射出数百支牛毛针出来,这是卫子晋的保命机关,上世也只有云小花无意间发现,还差点把自个儿伤着。 ☆、内有乾坤 回到松合院,两人相对无言,云小花回自己的院子,他回书房去。 卫子晋回到书房,吩咐孙玉,“让丘先生去二房看看,陈年旧疾,尽力而为吧。” 孙玉应了一声,接着说道:“今日吕氏恐怕是针对新妇而来,往年分荔枝也有这一差,只是让新妇受了委屈。不过云娘子年纪虽小却是个坚强的,也没有因此与公子闹腾,尽平心气和的,难得有这气度。” 卫子晋垂下眼帘,唇角一抹自嘲的笑,她前世必须恨死他不能相帮吧,有些事不直白一点,她却看不明白的,这世他便做明显些,谁知她又不领情。 “除了针对新妇,也想一箭双雕。”卫子晋淡淡开口:“二房必然受那掌事蛊惑,嫁祸到新妇身上,这样她最近要做的事二房就无心去计较,只剩下三房,她比较好对付罢。”卫子晋冷笑一声,“把那掌事,还有吕氏身边的那位大丫鬟,以及今日碰过新妇的两名护院,全部发卖掉,所有这些罪人涉及的亲人也一并卖了,府里不留恶奴欺主的,你斟酌着怎么个卖法。” “是。”孙玉领命下去。 是该好好整治整治,这些下人用太委婉的手法不长记心。 孙玉下去了,卫子晋的心情却不能平静,脑中总是想起她威胁那些护院时那股从容,她何止坚强,还极有主意,他有时候都感觉到有心而无力。 整个下午,卫子晋接连翻了几本书,居然看不进去一个字,心里始终放不下,于是喊了一声:“杏雨。” 杏雨和含香进来。 “推我去她那儿。” 两位长期伺候他的丫鬟,深得主子的心思,上前推着他往前走。 今天莫名其妙掉入那老妇的圈套,想想就烦闷,云小花回了院中,坐在窗下左右不爽,绿离却在一旁默默地打扇,见她心情不好,便开解道:“娘子,别想这些烦闷的事了,要不要我叫小厨房做些点心过来?” “不用了。”云小花叹了一声,“今日那新鲜的荔枝被那恶奴便这般贱踏了,想想就可惜。” 没想主子想的还是吃的,绿离本就心直,当即笑了起来,“妃子笑只不过因为前朝的贵妃才出了名儿,果真有那么好吃么,我看是不见得的,可有东坊香糖果子、蜜煎雕花好吃?可有西坊的西川乳糖、狮子糖好吃?” 云小花看她说得极顺溜,可她左提右提便是蜜糖罢,于是掀眸看她,“绿离,给你一盘糖得了,左不过你离不开糖。但那妃子笑必然不同,那味道是咱们吴兴郡买不到的,便是一般有钱人也未必能有的。” 说到这儿,云小花又忍不住叹息,“我为何命这么苦,嫁入这吃人的卫府,怎么就逃不过这命运,可怜我一个新妇,好日子没过几天,就要被那老妇掂记上。” 第7节 “娘子,可不能这么说,小心隔墙有耳。”绿离左右看了一眼,好在屋里只有她们主仆两人。 “我现在还怕什么,跟那老妇斗也不是一两次了,还怕两个下人把话传出去么,反正我这名声迟早有一天就要坏在她手上的,她那手段我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一个不小心就中套了。我为什么要嫁给卫子晋,我跟他简直就是冤家、是孽缘,上辈没干什么亏心事,这辈子也不放过我。” 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流下泪来,她若是不嫁给卫子晋,若是能留在村里,找个庄稼汉子,两人夫唱妇随,那日子虽是贫苦了些,却是过得最轻松的吧,有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陪在自己身边,不用每日对着那一宅子勾心斗角。 屋内静下来,屋外却不平静,杏雨和含香的脸都白了,杏雨刚才明显听到公子呼呼的吸了两口气,她不敢让屋里的人再说下去,正要开口做声,没想卫子晋抬了抬手,两人只好闭了口。 暮色四合,花灯初上,院子下人点了大红灯笼,那柔润的光打在卫子晋的脸上,明明是火热的红却显得如此的孤冷,看得两位下人为主子忧心。 “我们走吧。”卫子晋淡淡开口。 杏雨只好调转了轮椅的方向,往来时路上而去。 第二日,二房的卫君逸夫妇跑到松合院来闹事了,一定要新妇给个说法,做嫂嫂的不帮着妹妹们就算了,居然还以大欺小,简直不可饶恕。 云小花听到下人传话,原本早晨起来恹恹的立即来了精神,上世二房两位狡猾如狐,没少给云小花下套,多是坐收渔翁之利,今日却给人当了枪使,也有愚蠢的时候。 她来到抱夏前,就见韦氏韦秋美站在那儿与松合院的掌事大声训斥:“下贱的奴才,还不去通传,那恶妇呢?我们卫家居然娶了这样的毒妇,连未出阁的妹妹都不放过,明知道妹妹身子不好,还敢口出狂言,逼得她病发,我倒要看看她的心是不是黑的。” 接着又掩手娟哭了起来,“卫家家风败坏啊,百年世家是要毁在这毒妇手中的了,无良毒妇,狐媚子转世,要迷惑我家秉性纯良的大侄子,要坏了这祖宗的百年基业,这毒妇,这毒妇。” 刚说完两句毒妇,云小花就站在她面前,她眼睛一瞪,倒是骇了一跳,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云小花身边,拉住她的袖口,大骂毒妇。 云小花一手甩开,往沉默不语的卫君逸看了一眼,冷笑道:“也就这点道行,平时聪明着,今个却给人当枪使,也不回去仔细问问那恶奴,恶奴颠倒是非,那院子里总有见过的仆人,她若是能支手遮天了,你们也活该被她利用,受她管制,寻我一个新妇晦气作甚,这点都看不透,只不过像个泼妇骂街似的。” “你说谁是泼妇呢?”韦氏一巴掌甩过来,云小花早就料到她会气极打人,当即抓住她的手往前一送,自个身子力气还是不小的,这几个月倒是养好了。 “泼妇说的谁,谁要对号入座便是谁,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你——”韦氏气得脸颊通红,指着她威胁道:“莲儿若有个好歹,我要你云氏一家偿命,以为攀了卫府高枝,就不把人放在眼中,你算什么,不就是个粗鄙的农家女么,借着几分姿色,把自己当成什么,我见着你这样貌,指不定是从哪家勾栏出来的——” “砰”的一声,措不及防的,绿离猛的上前把韦氏推倒在地,云小花见了,面上一惊,打量绿离一眼,见她没有什么事,放了心,心里不免对这简单直爽的小丫头有些另眼相看。 这孩子护起主子来也是如此的简单粗暴。 “你敢推我?”韦氏摔倒在地上,怒目瞪着绿离,绿离双手握拳,也不回话,站到云小花身侧去了。 云小花也懒得理地上的泼妇,看向对面沉了脸的卫君逸,他双眸似能瞪出火来,他向左右使了个眼色,下人立即上前把韦氏扶起来,准备扶下去,韦氏不肯,指着云小花和绿离,指尖点了点,“好样的,你们敢对我下手,对长辈下手,果然是名恶妇,如今你婆母出面护着你也不行了,我要告到族老那儿去,你居然敢对我下手,你居然——” “住嘴。”卫君逸上前向两位下人瞪了一眼,那两位下人强行把人拉了下来去。 卫君逸一双威严的眸子看向云小花,冷笑一声,“原以为只不过粗鄙的农家妇,没想也是个狠辣的角色,小侄娶你,恐怕是被你的外表蒙弊了双眼,你才入门几日,却闹得我卫家上下鸡犬不宁。” “你的确是些小聪明,懂得挑拨离间,手段是嫩了些,却也说到了点子上,卫府的事倒不急在一时,而你一位农家女,若没有小侄庇护,你便什么也不是,你说是正妻,那又如何,你可以门当户对的娘家?并没有,没有你就该夹着尾巴。要想在卫府活命,你就应该懂得怎么学会保命。” 卫君逸刚说完,卫子晋的声音响起:“二叔果然挺懂得以势压人,卫府在湖州,乃至整个两浙都能以势压人,何况只不过一个小小农女呢,嫁得又是双腿残疾、幼年失母毫无地位的侄子,想要怎么压人,不是随二叔心情么,只是小侄不明白,我卫子晋娶个媳妇罢,也没有什么娘亲可依赖的,本不给你们构成半点威胁,为何却要这样步步紧逼呢?” “新妇入门不到一年呢,家里就这般不容忍了,着实是寒了小侄的心,下次族会,我是不是该向族里人提出分家,远离这是非之地,否则小侄连媳妇都护不住,活该孤冷一辈子。” 卫家祖训,不准子孙分家,分家就逐出族姓。他居然为了一位无权无势的农家女要闹着分家,不是他脑子有病就是他产生了幻听。 “侄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这种话若是传入族老们那儿,恐怕成了真,对你也没甚好处,还落下一个妇人之仁,不配为卫家子孙,逐出本族的下场。” “二叔,我这也没法,卫家人不给我活路,为了保命,去掉姓总比命要好的,我这人一向惜命。”卫子晋双手摊在膝前,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卫君逸眯了眯眼,忽然有些看不透这位年纪轻轻还不及弱冠虚龄的小侄子,他这是什么意思呢?以退为进?居然让他有种对上老辣的卫君言的感觉,卫君言是卫家家主,也是卫家族长,久居上位半生,而眼前的他却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 “族老们倒是挺乐意看咱们笑话的,两浙这般大,卫家人遍及,不说庶支,便是旁支不知几多,有些亲戚连名都不记得了,甚至至死都不曾见过面,却都受着卫家的庇护,生死都掌握在卫家家主身上,这个族长之位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呢,咱们大房嫡支,必然是大家关注的焦点,巴不得能乱一乱,闹几个笑话去。” “侄儿这说的什么话,你就算分了家,离开了卫家,你血脉里流的也是卫家的血,何况你如今还没有分家呢,便把自己区分开来,疼媳妇没有什么不好,但过分的疼爱那便失了志气,只守着那点闺房之乐,作为卫家大房嫡长子,你这颓废的模样只会让许多人笑话了去,将来再有什么造化,恐怕是没有的了。” “侄儿这双腿也别想有什么大造化了,能守着媳妇好好过日子就是最大心愿,你们何必来惹我不得安宁,真要到了那番,也休怪我破罐子破摔。” “长义。”卫君逸忍不住喊出卫子晋的字。 “二叔还是回吧,这事儿你但凡仔细想想就知道来龙去脉了,听说最近吕家手头拮据,吕家接了宫里修缮一差,有批木材遭虫蛀,运到京城方发觉,恐要遭殃,正托关系四处疏通,所费银两不是个小数目。” 作者有话要说:  春春打滚求收求评,今天居然忘记更新,还好上来瞧了一眼。爱你们,么么哒! ☆、两世的情 卫君逸大惊,“你说的可是真的?” “你查查便知,我又何必骗你。” 卫君逸听到这个消息再也不淡定了,现在就是自家女儿有了生命危险也阻止不了他去查这桩事,这关系着整个卫家,特别是穷迫的二房,三房至少还有老太太偏爱,多少留了些私房钱给他们。 人一下子走了,云小花却有些木木纳纳的晃不过神来,两世经历交错,刚才卫子晋说的那番话,不由使她陷入上一世。 卫子晋好面子,上世他从来不把这脆弱的一面这么风淡云轻的说出来,那他刚才的话里头又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呢?依着他的性子,他是绝不可能把自己最疼的地方展现如来,莫非这世他想开了,把这些都放下了?抑或是为了骗卫君逸?毕竟如今的卫子晋还没有与二房三房抗扛的实力。 卫子晋望着发呆的云小花,唇角自嘲一笑,抬手示意,杏雨把轮椅调了方向,往书房而去。 绿离上前拉了拉云小花的袖口,她缓过神来,看到绿离,她忍不住责备道:“你刚才傻呢,敢真的动手上前推她,他们拿我这个新妇没有办法,反正是个农家女,不懂规矩是对的,你可不行,他们若是对付你,我是保不住你的,这卫家最不缺嘴皮子上的功夫,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来,便是当家主母要想护住身边犯事的人,也没有这么简单。” “这次他们走了便算了,下次你可不准为我出头,我自有分寸,他们拿我这新妇也没有办法。” 绿离被云小花这么一训斥,心里有些委屈,抬头悄悄打量云小花的神色,却见她眉目间温和,反而像是长辈训斥小辈的模样,就像她娘老嫌她笨手笨脚的干农活,不利索。 于是上前抱住云小花的手臂,“娘子,我知道了,我全听你的,下次不敢了。” 云小花望着自己臂上挂着的某人,心里莫名有种养了个孩子的感觉,看到她总让她想起自己刚入卫府时的模样,不知受了那老妇多少苦楚,果真要说起来,恐怕这张脸也的确惹人恨。 她这么压迫她,无非不想她在家主面前露脸罢,至于后头把她设计送上卫子晋的床,恐怕是为了落卫子晋的脸,使他在双腿残疾的份上再加多一条利令智昏、只贪图美色、无当大任之能的人,那么这卫家家主之位必然是吕氏的大子卫子秦的了。 云小花回到院子,这莫名的闹剧就这么莫名消停,可是下午时分,吕氏派了婆子过来,下人传话,说这位嬷嬷是专门来教新妇学卫府规矩的。 果然还是这一招,两世都一样,借此招消消她新妇受宠的锐气,也不知他们哪点看到她受宠了,上世卫子晋觉得她出身不好,又做了这种厚颜无耻的举动,他怎会宠她,连两人在一起缠绵的次数都数得清。 这世就更不用说,互看互不顺眼,至于新婚之夜的那股热情,归根结底无非是看到她容貌好,又是豆蔻年华。如今再看到她彪悍的一面,农家女的本性,他还会对她留眼,便是不曾有。 “娘子,该怎么办?我看这次那嬷嬷过来就不怀好心的。”绿离担心极了,急得有些团团转。 云小花笑了笑,“急什么,晾她一晾。” “那然后呢?” “然后?然后打出去,那老妇又能耐我何,现在卫府上下都不敢动我,动我只会败坏卫家的名声,不容新妇,看谁还敢嫁进来。” “这样处处提防的日子要防到几时去?娘子,我有些看不懂了,还是在娘子面前轻松,可是我又担心娘子,虽然姑爷宠着娘子,可是姑爷也要忙大事,不能事无巨细的关注得到,这卫府后院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才发现,云小花瞪了她一眼,忽然问道:“你说姑爷宠我,怎么个宠法,我怎么不知道。” 说起姑爷的事,小丫头就来兴致了,把那当家主母的贴身嬷嬷忘之脑后。 “娘子怕是不知道,每日早点该吃什么,怎么个吃法,姑爷都会派人去买,小厨房里做的不要,郡里有几家最出名的食肆,清晨开门便排了不少人,都道是大富人家家里的仆人已经为主人等着了,可是只排队还不算,为了保持原汁原味儿,竟然让下人跑遍东南西北坊市,又快马加鞭赶回来,那早点给娘子端上桌上还是热腾腾的新鲜出炉的。” “只不过一些早点呗,他是没有受过穷,哪懂得庄户人家的苦,能有个白面馒头都是美食,他这般作态放在富家女身上那是宠爱有加,放在我一戒农女身上,却是白白劳累了这么多下人,又是何苦呢。” 云小花的话落到绿离耳中,小丫头竟说不下话去,回想起家乡,眼眶都红了,吸了吸鼻子。云小花抬眼看她,“这就哭了,你已经入了卫府,这里虽是狼窝却也是金窝,苦不着你,早上的早点你吃了多少,我看着是姑爷宠你罢。” 小丫头破涕为笑,“娘子也真是的,你吃不完我帮着吃的事,可不能让别人知道,要是传入姑爷耳中,指不定哪日娘子就找不到我了呢,不对,姑爷不是那样的人,最多受受皮肉苦罢。” “你倒是挺了解他的。”云小花啼笑皆非,也只她一根筋的认为他好,卫家人哪有人没有几点保命的手段,她就曾见过他狠辣的手段,虽然事后被他训,以后不准她入他书房。 “你若是真想你爹娘,就多挣些银两回去给他们花销就好了,嗯,我看你左一句姑爷又一句姑爷的,不如上姑爷面前说几句讨喜的话,指不定会有打赏,他向来慷慨,出手便是百两百两的,你看如何?”云小花笑看绿离。 绿离憋红了脸,“娘子再这样取笑我,我就去外面候着不进来了。” 哟,还有这样服侍主子的,还给主子甩脸子了,这小丫头。 “行了,跟你说笑的呢,你这直爽的模样往他眼前一站,别被他的眼神给冻死了。”云小花收起嬉闹的心情,说道:“做点正事儿吧,咱们双手双脚,四肢健康,哪有赚不到钱的道理,卫府有钱那是他们的,咱们自己赚自己的。” 绿离有些不敢置信,上前一步,渴望的看着云小花,“娘子,就咱俩,能有什么好法子能赚到钱?” “哎呀,赚钱的法子多着了,只有你想不到的,便说吃食,这府里桃花多,咱们可以偷些桃花回来做桃花鲊,香椿鲊,各种瓜果蔬菜鲊,做好后往西郊城隍庙一送,那边最多外地来的苦力工还有走商小贩,手中钱不多,胜在量多,定时定量送去。” “就地取材,费的钱也就面粉、盐和八角等作料,作料不用太多,咱们郡上的富人吃惯了这些,可那些穷苦的人并没有吃过,不用费太多银两卖的也便宜,若想再多赚些,记得多放些盐,份量少些却能使人下饭便行了,晌午一次,傍晚一次,只要送去便能一抢而空。” “再一个法子,上面说的是菜,饭也可以想好,比如府中打豆腐的豆渣收集起来,下人多半拿去卖给养猪户,你截住把它买下,往那大铁锅里下一点点油翻炒下,干实一点了掩着篮子送出去,必然不少人抢着买。” “竟有这样的生意?”绿离不敢置信的看着云小花。 云小花苦笑一下,这些都是她前世做的,那桃花鲊是大厨房里一位师傅教的,费了她一两银子学会,后来她开始尝试着做各种鲊,只要能入口的,越便宜的越好,主要是用了这手段,便是最最普通的冬瓜,只要不说出去,人家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美味无比,价比肉钱。 那婆子左等右等都没能等到正主儿,脸色有些不好,一个农家女,居然还敢给她一个主母身边的贴身嬷嬷甩脸子,呆会来了,必要借势惩罚一下才行。 没想终于等到人来,却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人木木纳纳,一看就是从哪个小山村买回来的奴婢,还是个新面孔,那样的主子也只配得上这样的奴才。 那婆子挺直了脊背,准备开口训话时,绿离行礼说道:“真是对不起,这几日姑爷来得勤了些,娘子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姑爷这般宠着娘子,娘子也不好拂意,左右不能两全,只好派奴婢过来请罪。” 不要脸,这闺房之事还四处宣扬,有没有一点羞耻,新妇入门总要宠着几日,有什么好炫耀的,果然是持宠而娇。 那婆子似抓住了新妇天大的把柄,当即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书房内,杏雨学舌,把绿离说的那一段话尽皆说给卫子晋听,说完,杏雨脸都红了,也亏得那小丫头不懂事,云娘子让她怎么说就怎么说,连委婉一点都没有。 卫子晋听后,挑眉望着桌案前的美人图,一位穿驼色绣花窄袖襦裙的小丫头爬到一棵桃花树上正四处警惕的张望,只见那她明眸皓齿,宛如桃仙顿现。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便是没见着真人,只这副画便使人心之所动。 ☆、一起分享 那杏雨见主人盯着那画看得入神,唇角若有若无的浅笑,眉目却是难得一见的温柔,再细看那画中女子,不正是云娘子么?只是为何会穿着一件二等丫鬟的衣裳,虽没有如今这般雍容华贵,却隐在这桃花之间越发显得出尘与脱俗。 许久,卫子晋收回目光,交代:“把画裱好,不要弄乱一丝。” “是。” 卫子晋忍不住又交代一声,“你们小心些,去东坊寻那容师傅,别声张。” “是。” 就在那教导婆子回去与吕氏一番细说时,下人进来传话,说内务院里松合院派人领走了一批上等好参和燕窝阿胶,说是给新妇补身子。 吕氏听后沉了脸,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上次我交给内务院在胡商那儿购来的上等参,还有那些燕窝阿胶你们都有收拾好吧?”这些她是准备送给府尊太太和贵女们的。 那传话的下人听了,脸色变白,只道:“容我再去细探。” 吕氏眉角跳了跳,“你快去。” 没多久,那下人又回来传话,这时脸色灰白,“松合院拿走的便是那些,大公子发话,一定要上等的,内务院一时没留意就被大公子身边的大丫鬟给拿走了。” 吕氏气得拍桌子,“前个儿我还跟府尊太太和贵女们承诺的,这会儿就撂我梁子,是觉得我这个当家主母没有威信可言了么?” “去,派几个壮实的护院,去松合院给我取来,那妖妇我必须惩治,不把我这个婆母放在眼中,端得好架子,又无娘家托衬,只不过是个农家女罢。”吕氏暴跳如雷的下了命令,那边下人颤颤巍巍下去传话了。 第8节 一队护院齐刷刷闯进松合院,先前那教导婆子带着两个粗壮的丫鬟直接冲了进去,没想正遇上绿离帮云小花洗头发。 云小花闻着这发水味道有些不对,问绿离,“今个儿的味道有些不同,是换了配方了不成?” 绿离笑了笑,“姑爷刚才派杏雨送来的,经丘先生调配好,说这里面有一支参是从东胡收集而来的上等参,味道比那营州的还要浓些,对头发滋养最好。” “左不过是头发吧,有必要弄得这么慎重,上等参出手就有,这卫家果然是个金窝。” “金窝的确是个金窝,不过很快你们就知道恐怕无福享受了。”外头一直隐忍站着偷听的穿褐色对襟窄袖褙子的婆子冷笑一声,挑帘进来,厉眸看着两人,倒是享受啊,用上等参加乳蜜加茶油,便是当家主母也舍不得这般用,难怪有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原是这样养起来的。 美人娇,消金窝。 那婆子往左右使了眼色,两个粗壮丫鬟上前把云小花从鲜奶花浴里拖出来,赤着身子,只见那盈白的肌肤娇嫩的能挤出水来,胸前丘壑起伏,看得两个丫鬟面红耳赤。 云小花一时间没有反应出来,只觉腰间一痛,身子一凉,再细看,居然赤着身子站在几人面前,脸腮一下子变得通红,她连忙捞起架子上的长衣往身上一裹,凤眸瞪来,把那婆子怔了怔。 这架势,眼前之人果真是位农家女?那婆子仗着主子的实力壮了壮胆子,怒斥道:“还不把这恶妇拖出去。 这边绿离已经忍耐不住,上前一把把婆子推倒在浴桶里,那婆子入了水,吓得猛拍手脚,越是紧张越怕的急,嘴里鼻里灌了几口洗澡水。 这边两位精壮的丫鬟与绿离打了起来,云小花也不是省油的,虽然这一世养得娇气了些,帮着绿离上前打人,没想两人合伙还把两丫鬟按倒在地,骑在两人身上,云小花得意一笑。 三个人被云小花给绑了起来,刚打了结,外室有了脚步声,云小花一惊,给绿离使了个眼色,刚起身整理身上胡乱的衣裳,没想卫子晋已经被杏雨推了进来。 云小花看到卫子晋,吓得赶紧拢起胸前,可惜她刚才一时着急,拿的是对襟褙子,腰部若隐若现的露了出来不说,衣裳下头因没有穿上裙子,露出洁白如玉的双腿,一双精巧的玉足祼露在外。 卫子晋面露急色,然而入内却看到地上三个衣裳凌乱五花大绑的下人,他嘴角抽了抽,方抬首看向云小花,却见她这般可怜模样,倒吸了口气,目光停留在她的大腿根处,那儿隐隐约约,使他移不开眼,最后强忍着往下却看到她精巧的玉足,喉结滚动,再也不想移开眼去。 绿离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有些不对劲,看到杏雨向她使眼色,起忙拉着云小花往帘后躲着整理衣装去了。 那双玉足消失,卫子晋的目光却追着那双玉足看向那繁复的帐幔,许久,移开目光,抬手示意,杏雨把轮椅推向外室。 到了外间等了一会,云小花才红着脸出来,却见卫晋居然看向她穿了绣鞋的小脚,她下意识的往裙下藏了藏,卫子晋的目光慌张的转向别去。 这时孙玉从外面进来,向卫子晋禀报道:“人都被我制伏了,不知少主打算如何处置?” “全部绑去主院,只道松合院丢了价值千金的东西,请求主母调查。” 卫子晋淡淡开口,云小花一听乐了,就见卫子晋向杏雨说道:“去,把我的玉板指送进去。” 云小花顿悟,只见卫子晋把拇指上价值千金的玉板指交到杏雨手中,杏雨和含香转身进去。 地上那婆子和两位粗壮的丫鬟看到卫子晋就歇了气焰,脸色吓得发青,心里正盘算着今个儿还有没有活路时,没想两位大丫鬟上来,一副要解开绳子的模样,那婆子心里又生出骄傲了,自己毕竟是主母身边的贴身嬷嬷,教导府中的规矩,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杏雨与含香很恭敬的把那婆子扶起来,叹了口气说道:“云娘子新嫁入卫府,有些地方或有做得不妥当。”说一半便歇了。 那婆子已经明白了大半,无非就是给了一巴掌再给颗糖吃,想让她去主母那儿说两句好话,今个儿这事就此揭过,可惜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今日被新妇折腾的差点丢了半条老命,这口气哪能咽得下去,巴不得主母针对新妇,她好报了这口仇。 她表面上却是不做声,一副犹豫之色。 杏雨看了这老婆子一眼,背开眼睛,手指轻快的把玉板指塞到她的内袋里,接着很是恭敬的帮她理了理衣角,含香却挡住另两位下人的视线。 那婆子以为她要松绑呢,没想只是松了松结口,使她舒服些,并没有真的松绑,这下气红了脸,冷笑一声道:“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杏雨想了想,从袖口掏出一百两的银票塞到那婆子手中,那婆子双目一瞪,喜上眉梢,起忙把银两纳入袖口藏了起来,还左右看了看地上丫鬟一眼,也不再多说。 三人就这样绑着送出了院子。 云小花到这时才知道院子外派了护院要来抓她,还真是凶险,怎么也没有想到那老妇敢这样下脸子打杀新妇,真的置卫家脸面不顾,就不怕二房闹么?毕竟二房还有一个年纪轻轻的秀才郎在太古学院里听课,很受大儒赏识,两年后秋试中了举,再春闱得中,卫家二房就有了大依靠。 人都走了,闹哄哄的场面安静下来,卫子晋却坐在屋中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动。 云小花想了想,试探的问:“要不,留下来吃晚饭。” 卫子晋有些意外的侧首看她,面色清淡的“嗯”了一声。 自她病好后,他便没有跟她在一起吃过饭。 坐在卫子晋面前,云小花还是有些拘紧,他吃得慢条斯礼,举止雍容,那洁白的手指时不时落入云小花眼前,她吃得居然有些心不在焉。 “味道不合口?”卫子晋忽然开口。 云小花抬眸看他,那双水盈盈的杏目,竟如此清澈见底,卫子晋居然想起她那双精巧的玉足来。 他一向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说话,食不言,今个儿怎么打破了这个规矩? “味道不错,小时候吃过白面馍馍,便觉得那是世上最好吃的味道,现在山珍海味,哪有不好吃的。”云小花垂眸,认真的吃了起来。 卫子晋吃得很少,他先落筷子,拿帕子沾了沾了嘴角。 “想不想出府?”卫子晋问。 “出府?”云小花放下碗来,饭也不吃了。 “你先吃,食不言,我等你。” 吊着她的胃口,云小花只道:“吃饱了。” “见你吃得少,你再吃一碗,我再同你说。” 这边杏雨已经越过绿离给云小花添了饭,这主仆两倒是默契。 云小花望着眼前大碗米饭一脸懵逼,白米饭,庄户人家见都不曾见过,如今于她来讲却是惩罚。 本着不浪费的心思,拼命的扒着碗里的饭,吃到一半,云小花犹豫了一下,要不留下顿吃也没什么,小时候一个硬馒头放了一夜也一样拿出来吃,何况白米粉。 “给我。”卫子晋伸手过来。 云小花愣了愣,脸腮不由泛红,手中的碗就被他接了过去,他就着碗吃了起来,依然是细嚼慢咽,没有半分违和感。 作者有话要说:  大滚求收藏求评论惹,春春要冲自然榜,一切都靠小天使们,爱你们! 隔壁有我写的种田文,大家没事可以移步去看看。 电脑链接地址: 手机链接地址: 穿越成农家妇的云小花,看着夫家这一大家子饿得如狼似虎的公婆和妯娌,再看看这家徒四壁、过墙风似的土房子,云小花的心是拔凉拔凉的,不得不靠抢才能裹腹。 这还不是更糟的,听说前身为了报恩才嫁过来的,嫁过来看到卧病不起、骨瘦如柴的丈夫,转眼就饿死了。云小花接盘,好不容易养好了卧病的丈夫,结果…… 瞅着眼前这个力大如牛,一人能抵一大家子饭量的丈夫,云小花捂脸。 好在他是个知冷知热的热血青年,为她遮风挡雨,一起发家致富,倒也赚了。 ☆、甘之如饴 屋里站着的三名丫鬟,都是一脸不敢置信,绿离更是纳闷,说姑爷宠娘子吧,他又不常来,总是娘子独守空闺,说不宠吧,每日餐食,事无巨细,包括这两次被主母欺负,也是第一时间便赶来。 云小花垂下眼帘,何必惺惺作态呢,以为这样她就能把上世的事全部抹去么,不知这世他会不会发现她的真面目后也觉得亏了,会不会也觉得自己欠了他一生,害得他不能与两小无猜的青梅走到一起。 对了,他为何要娶她呢?他为何不直接娶了他的青梅?论家世,对方不知比她强多少倍,论样貌与知书达理,都比她要强,不是应该娶那样的女子,才能举案齐眉,相伴相知么? 不会真的如他们所说被她的外表迷惑了吧,看到她的真性情了,果然是反悔了,要不怎么都不来她院子了呢。 她如今肆无忌惮的借他名头闹事,知道她的秉性后,恐怕只会更加厌烦她,看来她得赶紧为自己谋算了,不如就乘着这次出府门,去见见那位去,谋条后路,可惜那套点翠头面才画完样式。 “我真的能出府吗?”云小花期待的看着他。 卫子晋皱了皱眉。 云小花知道自己急了些,他在吃饭的时候不喜欢别人说话。 “可以。” 卫子晋说完这句话,正好饭也吃完,便叫下人撤了下去。 屋里只剩下两人,卫子晋望着她,居然在她眉间看到一丝忧愁,胸口一紧,心中猜测着,莫不是刚才自己太过鲁莽,他的确藏着点私心。 “外面不比府中,正是多事之秋,你要出府,就去城西云家食肆看看你爹娘与兄弟。如今你娘一手云家菜在吴兴郡颇有名气,你也可以尝尝另类的山野美味儿。” 果然只是一点小诱惑,事实上还还不是受他管控,嫁入深门贵媳,便是失了自由的。 他明显见到云小花面容一淡,双肩挎了下来。 卫子晋双手交握在膝前,“要不要我陪你去?按理要三朝回门,又因着去了别院,成亲后,尚不曾去过。” “那里只不过是一个食肆,怎能让你屈尊,我先想想,到时挑了日子我带绿离乔装去便是。” 卫子晋放在膝前的手忽然抖了下,猛的松开,神情越发寡淡,什么话也没说,便调转轮椅往外去了。 云小花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想着这次回娘家,多半机会只一次,自己得好好筹划一下。 卫子晋来到外头,杏雨和含香上前来,他抬手示意,两位忠心的丫鬟便看着主子自己掌握轮椅走了。 来到拐角处,他的轮椅停下来,只觉得眼梢火辣辣的痛,他仰望这四角天空,忽然觉得这松合院竟是如此聊寂。 前世在眼前交错,一张惊恐的容颜出现在眼前。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我……” 卫子晋望着眼前膝伏在脚边的二等丫鬟,穿的是驼色绣花窄袖襦裙,那双薄弱的肩显得越发孤苦无依。 他居然有丝窃喜,他知道卫府后宅的手段,不管她是不是自愿还是她被迫无赖,然而她终究是爬了他的床,成了他的枕边人。 轮椅上的人没有发话,云小花抓住他的描丝靴,膝行向前,颤颤巍巍的说道:“求主子开恩,求主子不要发卖我,我在卫府做下人已经有四年,这四年当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主子看在往日的情面上,饶恕奴婢一次,求求您……” 她是害怕的,吓得脸色苍白。 卫子晋俯身把人扶起来,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那双美丽无尘的杏眸里尽含满了泪水,要落不落,他下意识的拿出手帕为她擦了擦,小丫鬟不明白他的意图,竟有些吓着了,以为他要发卖她。 他原本是打算多说两句宽慰话,可是话到嘴边又忽然说不出口,颇有一点近身而情怯之感,在她的注视下,他居然有些慌张,便叫杏雨把人领了下去,好生安置。 “少主。”孙玉的声音拉回卫子晋的思绪,他顿了顿转过身来,只听到孙玉回禀:“我当场搜出那玉板指和一百两银子,家主大怒,那婆子跟两位丫鬟被发卖,护院各执家法二十板。” 卫子晋点了点头。 孙玉犹豫不定,卫子晋见了,问道:“还有事?” “刚才回来时,看到云娘子身边的小丫鬟匆匆往西门去了,被我截住,毕竟今日不同往日,她在这节骨眼上出府,恐有不测。” “可有问她缘由?” 孙玉从袖口拿出几张样图,一脸古怪的交到卫子晋手中,谁能想到农家女也会用笔。 卫子晋接过样图看了一眼,脸上忽然露出笑意来,他收起样图交还给刘玉,“把这样图还给那小丫头,记得让她封口,再派人立即赶往黎庄,把黎先生请到府中来,不要声张,一定要赶在小丫头寻到黎先生之前办成。” 听到卫子晋的话,孙玉更加古怪,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收起样图,领命转身出去。 绿离一脸郁闷的回来,云小花一脸期待的问道:“怎么样?” “人出去了,我等了一个下午也没能等到人,听说给贵人做手饰去了,恐怕这两日不会回来。” 第9节 不会吧,这人一向自视清高,今天她是想着自己奇特的图样子才有信心去找他的,没想到这人居然会主动入贵人府,不知那贵人到底有多贵,毕竟她今个儿可是打着卫府的名义去的。 没能打制手饰,回娘家的日子只能往后推一推。 离上次分荔枝只过了十日,没想今个大清早云小花起床时,就见绿离吩咐小丫鬟们把东西搬进来,见到云小花从内室出来,高兴的跑过来,悄声说道:“娘子,姑爷送来了一大筐妃子笑,定然是怜惜娘子上次没抢着,之后又不曾分下来,看这么大筐,连那枝桠都是新鲜的,听说是连着树砍了一半直接运送过来的,入了府才摘下,比之上次的还要新鲜。” “那树呢?”云小花有些惊讶,居然砍了半边树,那荔枝树多精贵,就这样浪费了。 “就在院子里头,小厨房的师傅们见着了,说准备做荔枝柴烧鹅给主子们尝尝鲜。” 云小花嘴角抽了抽,吩咐道:“快叫人让小厨房等一等,我想去看看那棵树。” 立即有丫鬟领命下去。 云小花上前往筐里一望,只见那新鲜的荔枝结在枝头上连着几个,像一胞几胎的兄弟一般,忍不住上前拿了两枝,一枝交到绿离手中,“乘没人,你快尝尝。” 绿离早就嘴馋,可这荔枝精贵,一时间有些犹豫。 “快点,尝几颗,我们就出去看树去,夜里我给你留些。” 绿离露出笑容,赶忙背过身去,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云小花也剥了一颗放入嘴中,清甜无比,到舌尖居然还有股凉意,在这炎炎夏日,着实容易勾起人的味蕾。 不会一路上都用冰给捂过来的吧?卫子晋果然是大手笔,云小花想起一事,问道:“是咱们院子里才有,还是整个卫府都送来了一批?” 绿离吃完回过头来,那诱人的荔汁还余了一些挂在嘴边,云小花从袖口拿下手娟替她擦了擦。 绿离道:“倒是不知,可那半棵树摘下的全搬过来了,连姑爷那边都没有送。” 他今年也没有尝到鲜,得叫人送些过去,于是云小花安排下人分了一半送去书房。 书房内,卫子晋看到孙玉进来,指了指角落的半筐荔枝,说道:“先生可以尝尝。” 孙玉脸色有些不好,进言道:“少主,卫家一年只准运送一次的荔枝节已经过去了,如今私下里运来一批,居然把荔枝树都砍了一半去,若是被探子发觉,传入京城,卫府危矣。” 卫子晋面色淡淡,“只不过一筐荔枝罢。” “如今卫府风头正盛,恐怕惹来祸端,理应低调。”孙玉见卫子晋似乎没有在听,内心一叹,“还望少主三思,谋大事者,不应沉溺于后院之中,南国美女如云,大事要紧。” 卫子晋看向孙玉,“我自有分寸。” 孙玉欲言又止,这时含香拿着几根树枝过来,上面有绿叶簇簇,见到两人行了一礼,“公子,云娘子派人送来的,难得见那荔枝树的原样,不想小厨房全部拿去用了,云娘子取下几根枝桠过来插花瓶里细看。” 卫子晋挑眉,“小厨房拿去做甚?” “似乎做一道岭南风味的菜,叫荔枝柴烧鹅。” 卫子晋倒没想着那树干会被小厨房的人看种,想想吩咐道:“叫人留下一半抬到我的这边院子来,好生看着,晾干了我有用。” “是。” 孙玉瞧了卫子晋一眼,果见他依然沉溺在这儿女私情中,不由得摇了摇头,他曾是卫府的门客,在卫家几位主子中斟酌了许久,方选中大公子卫子晋,此人有勇有谋,年纪虽轻,处事却老辣,脑子灵活,遇事也反应快,唯在娶新妇这一桩事上,却死活不听人劝。 作者有话要说:  春春求收求评来喽,小天使们,喜欢这篇文的请举手,嗯按下收藏,谢谢! ☆、她回娘家 当时府尊的嫡长女有意两家成就美谈,孙玉是一万分满意的,毕竟主母乃是他的继母,对他将来继承卫家不利,若有女家势利支撑,吕氏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然而他却一意孤行,非要娶那无权无势的农家女,即便那农家女自有一股从容,怎奈那家势根底全无。 当初孙玉曾劝过他,若真是喜欢,大可许那农家女一个贵妾位,做得两全其美,却不想他却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当时孙玉听到这话,只气他沉溺美色,果然应了那句话,如今更甚。 云小花折了几根树枝插在花瓶中,用几枝时花点缀,顿觉室内涌出一股荔枝香味来。 “为何吴兴郡不能种荔枝,若是能种就好了。” 绿离听了,笑道:“娘子是想吃荔枝了,大道理我是不懂,只听私塾里的夫子说,因为水土的问题不是什么果树都能种的。” 云小花笑了笑,她怎会不知呢,只叹这荔枝味美,不舍得罢了。 夜里,主仆两挑灯吃荔枝,四下里无人,绿离直接坐在云小花身边,云小花完全把她当妹妹看待,有吃的绝少不了她。 绿离吃了几颗,忽然拿着荔枝眼泪流了出来。 云小花不解的问:“这是为何?” 绿离擦了擦眼泪,说道:“我在府中吃得好穿的好住的也好,可怜家中老爹老娘还住在那茅屋里,冬天北风吹吹,满天飞雪,夏天雷雨阵阵,屋子飘飘摇摇,有一次竟被风吹掉了顶,一家人缩成一团淋了一夜雨,第二日放晴,搭上稻草又是这般住了下来。” “而今我还能吃上前朝贵妃才能吃到的荔枝,我爹娘却为那一斗米累死累活,真正让我食不下咽。” 小丫头的眼泪越流越多,云小花听了,不禁想起自己的母亲,她嫁进卫府来,过得是衣来伸手,饭来装口的日子,自己爹娘呢?不知是什么情况,她是否还要等那首饰师傅回来,打了头面带出府去? 想到这儿,她忽然也想起,要不要把这荔枝偷偷的拿些回家给爹娘尝尝。 两人都想念着家里人,一时间食不知味。 云小花来到筐前蹲下,“绿离,快别哭了,咱们为家里人捡些出来用冰存着,明个儿我向他说说,放咱俩出府去,到时我再给你雇个软轿,你回村里看看你爹娘去。” “娘子。”绿离抱住云小花的手臂。 “看你哭的像个孩子似的,明个儿你爹娘看着你这般模样,指不定笑话你,是姐姐就要有姐姐的样子,我手中银两也不多,我给你两支金簪拿去当了银两带回去。” “不行,那是姑爷送给你的,若是被姑爷知道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她敢,他若打你,我就把你赎走,以后你只受我管制,绿离,你等着,等我赚了大钱,我带着你一起过好日子。” “娘子,那金簪我是不要的,我来府中多日,月银都存着了,跟在娘子身边,什么也不用花销,还吃得好,穿得好,我带回去给爹娘便成,之后回来,我便跟着娘子学蔬菜鲊,再存些银两,改日托乡里人带回去便是。” 云小花无奈,不过想起自己身上所有的饰物都是卫府的精贵东西,上头都有标示的,即便拿出去当,恐怕也不容易,若是被有心人得知,使不得做些文章,算起来自己这几个月迷迷糊糊,尽没有捞到一点银子,得想个法子才行了。 小丫头靠近来,小脸在云小花的袖口噌了噌,道:“娘子,你要是我姐姐就好了,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云小花摸了摸她的头,“你现在便可以把我当姐姐,我也是农家女,什么苦日子没有受过,你私下里可以叫我姐姐,再说,现在认识我也不迟,庄户人家卖女儿,但凡还能过下去,谁又舍得把亲生骨肉给卖了。” 两人装满了一篮子,绿离去地窖寻了冰,按着云小花的方法储存妥当。 接着剩下的,两人开始放开肚皮的吃了起来,好在晚饭吃得少,留了肚子。 躺到床上时,云小花对打地铺的绿离说道:“今个儿吃得过瘾么?” “嗯,实在是太好吃了,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不对,上次去别院,含香撒糖粒子,我偷偷的吃了几颗,甜到了心坎里去了。” 说起这个,云小花忽然坐起身,说道:“庄户人家一年到头哪有什么糖吃,那精贵的点心更不用说了,银子咱们没有,但府中的点心我有办法弄到,你明个儿去小厨房吩咐一声,便说我昨夜里吃得太少,饿着了肚子,让小厨房送些点心过来,到时你想给家里人带什么点心去,便直接开口就是,一切都赖我头上便成。” 这下绿离也睡不着了,起身向云小花拜下,“娘子,我替我爹娘感激您。” “看你,快起来,刚才还认我做姐姐做来着,再说卫府又岂会看重这点点心,富得流油,若不是这荔枝不等人,我真恨不能多呆两日,咱俩合计着多带些东西出府。” 绿离听话的坐回被窝里去,一脸傻笑,想起明个儿能见到亲人,兴奋的一夜都合不了眼。 云小花也是有些睡不着,上次莫氏过来,她说了那么多刻薄的话来,这次她忽然又热情的带了荔枝回去,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儿。 她是有些恨着莫氏的,把她卖入卫府,两世都一样,这世颇有不同,却依然逃不开卫府的宿命。 明日真要回去吗?前世的经历依旧记忆犹新,那时的她也跟绿离一样,领了月钱,只想存着给爹娘,不想他们住茅屋,府里但凡有主子赏赐便欢喜若狂,又私下里偷着做饭菜去卖,不知被那门防的下人压榨去了多少油水,还得成日陪着笑颜,弓背弯身求人放行,又要打理好主子身边大丫鬟的好处,自己辛苦赚的那点钱,东扣西扣下来,只剩下跑路费罢了,却也是要留着给爹娘的。 每次家里有困难,不是阿兄不务正业,便是阿弟与人打架,就没有一个人省心的,那门防认识莫氏,每每来都帮她通传一声,却也是要银子周转的,莫氏往跟前一哭,云小花又气又恼,却乖乖掏了银两。 她一直劝自己,若不是兄长,爹娘也不会过得这么苦。 就这样辗转难眠直到三更天了才迷糊着睡过去,只感觉自己闭了闭眼就被人推醒,印入眼帘的却是绿离那双带黑眼圈的眼。 她定然也是一夜未睡的。 因为临时定的主意,云小花起得又有些晚了,于是决定亲自去找卫子晋说明情况,他先前是答应了她可以出府一趟的。 她穿着一件蜜合色对襟小袄,下.身浅蓝绣白玉花锦裙,梳的是飞天髻,带了一副翡翠头面,带着两个二等丫鬟去了卫子晋的住处。 绿离当然是直接去了小厨房吩咐做点心了。 站在院子中,第一眼便看到杏雨与含香居然候在室外,她们不用进去服侍卫子晋更衣梳发么? 杏雨见了云小花,脸色微微一变,拉着含香上前行礼,忙进去禀报去了。 这是云小花第一次来他住的小四合院,前世他也住这儿,把主院留给了云小花,他只是偶尔来住一晚,胜在这小院靠近前头,有什么事儿,她也放心些。 没多会,杏雨便出来了,让她进去。 云小花进了外室,就见孙玉推着卫子晋从内室出来。他居然更衣梳发由玉竹先生亲自动手,倒是稀奇,上世她倒是没曾留意过。 卫子晋抬首,便看到她婷婷玉立的站在堂中,背着光,那张清丽脱俗的脸撒下了阴影,尽看不真切,这让他不由得皱了眉。 两人相对坐下。 卫子晋望着她问:“你寻我何事?” 对上他寡淡的神情,云小花忽然没由的想发脾气,连原本想好的话竟然一时间说不出口,于是半点婉转也没有,只道:“我今日想回娘家一趟。” “为何?”卫子晋神情淡淡。 “你先前答应准我出府一趟。”云小花双手绞住袖口。 卫子晋不动声色的往她双手扫了一眼,点了点头,“我答应你了的,我必会做到。” “杏雨,含香,去把我的东西寻来。” 两位丫鬟听到命令立即熟门熟路的往内室去了,没一会儿从内室捧出来一个精美的沉香木盒子,室内传来香味。 卫子晋拿在手中摸了摸沉香木盒面上雕刻的一朵樱花,他把盒子往前一送,云小花却是木纳的望着,这一刻她忽然有一种再回到前世的错觉,那时他也是这么摸了摸面上雕刻的那朵樱花,接着往前一送,两世的动作竟如此相同。 不用看她已经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只是他送给她的时间上提前了。 上一世她得到这套点翠头面是在她流掉孩子出了小月的时候,他送给她的。于卫府来说这点翠头面没有什么了不得,无非就是多花些银两罢了,但贵在这套头面是卫子晋亲手所画的样式,拿去黎庄,打动了黎先生才亲自为他打造的。 那黎先生原是宫里为皇后娘娘做首饰的上座,后不知什么原因出宫来到吴兴郡,建了黎庄。 而今他拿这副点翠首饰却是为何?比前世提前了整整四年的时间。 云小花不知何时已经流下了眼泪,这套首饰她一直珍之重之的藏在那茅屋的床下,挖了个小坑填了土,到死都舍不得带在身上,生怕被人抢走,自己死后不知会落来谁的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春春换个姿式~~~求评求收!呜啊,小天使们举个手呗! 隔壁有我写的种田文,大家没事可以移去过去看看。 电脑链接地址: 手机链接地址: 穿越成农家妇的云小花,看着夫家这一大家子饿得如狼似虎的公婆和妯娌,再看看这家徒四壁、过墙风似的土房子,云小花的心是拔凉拔凉的,不得不靠抢才能裹腹。 这还不是更糟的,听说前身为了报恩才嫁过来的,嫁过来看到卧病不起、骨瘦如柴的丈夫,转眼就饿死了。云小花接盘,好不容易养好了卧病的丈夫,结果…… 第10节 瞅着眼前这个力大如牛,一人能抵一大家子饭量的丈夫,云小花捂脸。 好在他是个知冷知热的热血青年,为她遮风挡雨,一起发家致富,倒也赚了。 ☆、终于出府 她接过首饰盒,没有打开,便道:“谢谢。”说完起身,转身要走。 卫子晋的目光追着她的身影,问道:“你等我,我陪你回娘家。” “不用了,我只远远看一眼而已。” 卫子晋放在膝头的双手不由得握紧,接着又松开口,望着云小花的背影越走越远。 回到自己院中,云小花把首饰盒放在梳妆台上,她打开沉香木盒,里面果然放着一套精致无比、漂亮的不像话的点翠头面,每一样都是卫子晋亲自描绘的图样,前些日子她不停的根据前世的记忆描了图样,也只不过是其中几件打造简单些的,万不敢打造整套头面的。 不仅她手中无银,恐怕那黎先生也不会接,且一套头面下来没有半年到一年的功夫,恐怕完不成。 只是不知卫子晋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打造的,若是半年前,那也是她没有嫁给他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筹备了?这世到底哪里拨动了?与上世完全不同,云小花望着首饰发呆。 她得了这套头面,不就正好可以去见她了么?这一世见着她,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云小月摸着里面的首饰,最后还是没有带上,好不容易出一次卫府,她若贸然行事,被卫子晋发现端倪,指不定事情还没有开头就被他掐死在萌芽中,她不能冒这个险。 于是又把盒子合上。 这时绿离叫下人端了食盒进来,看到云小花,待下人走了,高兴的说道:“娘子,看我做了多少点心去,今个儿娘子回娘家也一定要带一些,卫府的吃食不比外头的,想买都买不上的。” 小丫头打开食盒,只见里面有丁香馄饨、水晶饺,七宝酥、五味肉饼…… 径直一路看下去,居然还点了各色果铺果条,南北通行的果子,有好几种使是两世为人的云小花也不曾见过,何况没有见过世面的庄户人家。 云小花不由瞪大了眼睛。 小丫头解释道:“娘子,这些您带回去给干爹干娘吃罢。”说完把这些放下,接着往一边加了盖子的大木桶走去,揭开盖子,只见里面是一大木桶白面馒头,她说道:“这些我悄悄拿回去,那些小点心小吃食对于庄户人家来说倒不如一口白面馒头值钱。” 云小花上前摸了摸她的肩,说道:“是这个理儿,呆会把这些吃食全搬我马车上去,我直接送你出城门,我雇了轿子在城门外候着,你到时再把木桶搬下去便是。” 绿离感激的点头。 两人把东西收拾起来,接着拿出昨个儿藏好的荔枝,用块粗布遮住篮子,叫下人把东西往院前马车上搬去。 没想等云小花来到院前时,就见还停了另一辆马车在那儿,听到她们哧哧喝喝搬东西的声响,一只修长的手从马车内伸出来,挑开一角帘,卫子晋那白玉般的脸露了一半,他清清淡淡的望着云小花说道:“要带些礼物,你上我的马车上来吧。” 主仆两人眼神一变,不由的看向对方,绿离只差没有哭出来。 云小花站在那儿没有动,往那辆连车轮都压低了一些的马车看去,显然上面的东西不轻。 怎么办?云小花一时间拿不定注意。 卫子晋却道:“你今个儿做的决定太过仓促,若没有我陪着,恐怕不能出府门,呆会你坐我马车上来,也不准出声,否则他们会把你拦下。” 这便是卫家学舌过来的规矩,不知是从哪处官府家的主母那儿学来的一套,内宅妇人轻意不得出门,若要出门,得家主批准,如今卫子晋还不是家主,她没有被上面批准就要出去,只能躲在卫子晋的马车里。 由此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心照不宣,妇人出府多是跟着自己的丈夫出去便是。 绿离拉了拉云小花的袖口,摇了摇头,可眼眶里却含了泪。 两人什么都计划好了的,却没想着卫子晋会来。 云小花只好硬着头皮上了马车。 那一大木桶的白面馒头不能临时改变主意,只好跟着其他礼物一起搬入马车中。 绿离跟在杏雨和含香身后,轻轻掩了眼,忍不住哭了起来。 云小花听到那吸气声,心里头很是不好受,她坐在卫子晋身前,心思翻涌,很想跟他打个商量,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口,“你可不可送我们出了府便回来?” 卫子晋本是拿着一本书正细看,听到她的说话声音身子稳稳的没有动,眼帘也没有抬,只有那指尖捏住书角差点扯烂书页,却终是没有扯烂,所以车厢内没有任何声音,寂静无比。 云小花以为他没听到,又重复了一遍,卫子晋掀目看她,目光冷冷的盯着,接着又放松,垂眸盯着书上,说道:“我是云家女婿,按理三朝回门我就得带你回去,这个时候送你回去已是晚了。再说你第一次回娘家,我却不能相陪,你让爹娘怎么看我,我该去向他们陪罪才是。” 云小花有些弄不懂他的想法,他刚才明明生了气,可是细看时却似乎没有。 看来他是一定要跟去了的,可是小丫头那儿,恐怕已经肝肠寸断。 云小花挪了两步来到卫子晋近前,一双漆黑如墨的杏眼期盼的望着他,说道:“那我去一下城门那边可行?” 卫子晋皱了皱眉,两人靠得如此近,他竟然能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女儿香,差点失态,他往后微微靠了靠,“为何?” 云小花想了想决定还是实话实说,虽然搬了卫府不少东西,早知道一开始就该同他说说,若是他不愿意,她大不了费些银两给小丫头买些白面馒头捎去便是,如今却做得有些不地道了。 “这次出府,我原是有私心的,绿离忠心护主,我很喜欢她,她想爹娘了,我想乘着这次也放她回家里一趟。” “可。”卫子晋应道。 云小花的双手交差握着,拇指下意识的动了动,“我顺带还打发了她一桶白面馒头。” 许久没有得到卫子晋的答复,云小花抬首看他,却见他正仔细的注意着她,他眼睫根根分明的铺在眼帘上,眼梢往上翘起,这么望着,那眸里似乎染上了笑意,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可。”他忽然避开云小花试探的目光,垂帘看向那书本上。 车厢内又恢复沉静。 云小花却是喜上眉梢,她挑开一角帘子,就见小丫头正在掩泪,她“嘘”了两声,前头的杏雨和含香回过头来,云小花收起笑容,立即装得一脸严肃。 待小丫头抬起泪眼时,立即露出一个笑容来,向她招了招手,小丫头带着希冀的眼神靠近。 “姑爷同意你了,咱们还是按原来一样,你尽管放心,那个木桶呆会记得提下去,没有放在最里头吧?若是放在里头,你这会儿就叫护院把木桶弄不出,到城门外翻来翻去不好看。” “我省得,那木桶不太入眼,所以掌事不太高兴便放在外头了。”小丫头破涕为笑。 云小月也笑了。 杏雨和含香却没有再回头张望。 云小花向她摆了摆手,“站直点,做我的大丫鬟,出门得有个样,看看杏雨怎么做的,明白么。” “娘子。”小丫头那粘糊劲又上来了。 云小花本想装严肃脸,一时间竟是笑了起来。 放下帘子时,卫子晋竟然还在认真看书,只是那书似乎拿倒了…… 来到城门外,云小花准备要下车,卫子晋终于开口,“城门口那么多兵卫,你一个新妇,既然出了门便不要随意露脸,免得惹祸上身。” 这让云小花记起上世自己不小心挑帘引来少年追了一路的事,于是忍住,没有下车。 可小丫头着实做事不稳当,于是拿起团扇掩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盈盈杏目,素手挑起一角车帘,就见杏雨居然站在车帘下边,见云小花挑了帘,当即沉了脸,只道:“外间风大,娘子还是别挑帘的好。”忙要伸手上前来,云小花赶忙放下团扇说话,“等等。”说完又用团扇遮了半张脸,遂不知这半遮半隐反而更加诱人,杏雨嘴角抽了抽,有些无奈。 倒是防她防得严。云小花只好长话短说,交代她道:“杏雨,我家绿离初次回家,又是外头租的轿子,你帮我上前叮嘱那轿夫,别把人给拐跑了。” 杏雨眉头也抽了抽,只好领命去了。 云小花究竟是不放心的,望着杏雨上前,果然做事老套,三两句就把那些轿夫吓得跪下了,都还没有拿出卫府的府牌狐假虎威,就把那轿夫给慑住。 绿离远远的向云小花摆了摆手,吃力的提着木桶上了轿子,那些轿夫起身时,只觉肩头一沉,若不是先前有杏雨施威,指不定生了不耐。 眼见杏雨回来,云小花立即放下车帘子,团扇还遮在脸上,纤纤玉指轻轻捏着扇柄,对上卫子晋深邃的眸,心下微微一惊,以为他要训斥,却不想他又收回了目光,盯着书上去了。 终于圆了小姑娘一桩心头事,云小花也松了口气。 马车到了西坊街尾,那儿有家食肆,车停了,那食肆里宾客满堂,喧哗声传了出来。 “……四时酱菜一盘、酱瓜一盘、酱豆一盘、茭瓜脯一盘、酱饼四张……” 只听到里面招呼的人吆喝,又有人收钱结账送客,热闹非凡。 ☆、真正目的 卫子晋下车时,云小花本想上前相扶,没来由却遭了卫子晋的冷眼,在孙玉的扶持下,卫子晋很顺利的下去。 云小花接着才挑起车帘,刚要下去,只觉得头上一沉,杏雨已送上一顶帏帽。 云小花顿了顿,还是从容的下了马车,在外便不要拂了他的面子吧,他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 今日卫子晋穿的是白底锦袍,头上宝冠,剑眉星眸,虽坐在轮椅之上,却威严不减,龙章凤姿,尊贵无比,与这简略的食肆着实是格格不入。 堂内有不少客人侧目,纷纷起身,有熟客叫东家,“你家来了贵人么?还是贵人也要尝尝这市井风味。” 屋内十七岁的云二郎与十二岁的云三郎连忙从食肆出来,先是看到卫子晋,两人高兴的跑了过去。 “妹夫来了。” “最近生意如何?”卫子晋温和的问道。 即使卫子晋面色温和,两人还是有些畏惧,云二郎毕竟年长些,上前答话,“每日生意兴隆,爹娘合计着年底再去东坊开一间铺子给我打点,也好将来娶媳妇。” 卫子晋眉眼展开,“不知不觉你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可有看得上的姑娘,我帮你派谋人上门提亲去。” 云二郎脸刷的一下红了,支吾一声,“就在街头有家面馆,他家女儿似乎对我也有意……” 终究说不下去,脸红通通的。 卫子晋比他长两岁,虽然娶的是他妹妹,但在他面前还是如兄长一般,说话一向温和,云二郎有什么事也喜欢同他商量。 “女婿来了。”云福庆夫妇从食肆出来,看到金贵的女婿,上前就要行礼,卫子晋皱了皱眉,虚扶了一把,“爹娘就不必见外了,按理我应该三朝回门的,却因事担搁,今日才来,小婿向爹娘赔罪。” 这时云小花缓步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大家子人,心里五味杂陈,上世卫家被抄家,云小花躲了起来,过了两年才敢回云家村远远的瞧了家人一眼,之后便隐姓理名,不敢回家乡。 如今再次见着,他们个个脸上带笑,一脸满足,也没有前世的一脸风霜和憔悴。 “爹,娘,二哥,小弟。”云小花疏离的喊了一声。 说话声停住,一家人看向云小花,莫氏忽然抹了一把眼泪,一脸愧疚。 云福庆望着自家女儿,想起上次莫氏从卫家取钱时女儿说的话,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小花,家里拖累你了。” 云小花好不容易憋住的泪又流了下来,好在带着帏帽没有人看得见。 “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你管管你大儿子有点出息就好了,别连累家里人就行。” 这话说到了家里人的心头上。 为什么云二郎一直不敢谈亲便是家里出了一个浪荡子大哥,但凡过得下去的人家,才舍不得把女儿往云家送,赚多少钱都没用的。 就像现在一家人,看似生意兴隆,个个喜气洋洋,谁又能保证下一刻又有哪个赌坊的上门来追债,有个钱在手中都不安心。 第11节 “他呢?”云小花没好气的问,“食肆里这么繁忙,他又是去了哪儿?”云小花气恼的问。 一家人都不说话了,不用他们答也知道,必然又是出去鬼混了。 “你们就由着他去吗?不知道把他逐出家门,还让不让家里人好生过日子。”两世的委屈又崩了出来,云小花说话语气重了些,忽然只觉得手间一暖,垂首看去,只见卫子晋光天化日之下握住了她的手。 云小花本想挣开,却被他握紧,他说道:“这是大街让,有话回屋里再说。” 莫氏反应过来,权当没有听到云小花的话,一家人把两人拥进食肆后头的两进小院。 进了院子,就见大嫂贺冬梅背着个奶娃娃从屋里出来,看到去了帏帽的云小花,目光呆了呆,才腼腆的说道:“三妹来了,妹夫也来了,我带着小娃娃不方便出来迎接,请见谅。” 小娃娃多只有一岁,云小花看到那孩子,不由得来到近前,纤长的手指在小家伙脸上揉了揉,逗得孩子一声笑,贺氏也陪着笑。 “大嫂,你辛苦了,大哥是个混人,你体谅,呆会看我不骂死他。”云小花安慰的话语又忍不住带了一丝火气。 贺氏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心中感激,又忍不住为丈夫反驳,“他其实也挺疼我的,只是输了银子的时候脾气不好。” 听到贺氏这话,云小花火气更大,前世贺氏就是被云大郎给拖垮身子的,本来在村里头一家人就过得不好,他还三头两头不见人影不说,输了就喝得醉熏熏的回来,贺氏在家里既要干农活,又要奶孩子,两头忙活。一家人连个接手帮一帮都没用,那时莫氏身子不好也得下田,干起活来抵一个男人的量,更不谈有时间照顾媳妇了。 也因为这样的家庭,最后连累下面两位弟弟娶不上媳妇,想想这些云小花就一肚子火气,看向云二郎问道:“他呢?死哪儿去了?” 云二郞被云小花气势所慑,只道:“在街头的那边赌坊里,玩了一夜未归,也不知道是赢还是输。” 大清早的没有回来,多半是赢了,要是输了,天不亮赶回来,家里还不闹得鸡飞狗跳的。 云小花立即从一旁捞起棒子,一根甩给云二郎,一根自己拿着,“走,把那不孝子从赌坊打出来。” 她前世做丫鬟时偶有回村里给家人送银两,就没少跟云二郎上赌坊把人打出来的事,那时也是没有办法,云小花好不容易出趟府,教训了云大郎,气愤愤的回去,再过一阵回来,又是这个鬼样。曾有一次她下了死力,差点把云大郎打死,最后被贺氏和莫氏抱住,才罢了手。 云二郎也有这想法好久了,如今接了妹妹的棍子,一副要与妹妹出门的样子,这边莫氏紧张的看向卫子晋,倒是没有变脸色,心里不由得责怪女儿,毕竟金贵的女婿在场,她这般市井作态,女婿会怎么看她,于是正要上前拉住两人时,就听到女婿发话。 “注意一下你的身份。”卫子晋沉声开口。 云小花脚步停下,侧目看过来,“我只不过是个农家女,出口市井之言,当然比不得你们卫家大户,你若是看不上眼,你大可——” “玉瑶。”卫子晋寡淡的声音打断她的话。 云小花停了话。 这边杏雨上前从云小花手中接过棍子,往左右家丁下人使了眼色,只见几位年轻力壮的下人齐刷刷往外走。 这下莫氏骇住,颤颤巍巍说道:“其实大儿人不坏,或许他马上就要回来了,这么多人去,别……别弄出人命来。” “娘,你放心,只不过叫几个下人把大哥拉回来罢了,不会伤着他。”卫子晋见一家人都惊惊颤颤的看着他,显然误会了。 “打死最好了,免得他连累家里人。”云小花话刚说完,侧首就看到贺氏惨白的脸,又看到她背上的小娃娃,刻薄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她默声往院中那一堆礼物看去,只见半筐荔枝居然在里边,不由得看向卫子晋。 卫子晋的脸色不是很好。 “还不把礼物都提到屋里去,那荔枝,你们都尝尝,味道不错。”云小花对云二郎说道。 说完来到卫子晋身边,“我们走吧,人也看了,礼也送了。” 卫子晋没有说话。 云福庆听到这话,脸色一黯,看着自家女儿,“小花,你这就走么?你许久没有尝到你娘亲的饭菜了,那酱汁饭是食肆里最好卖的,你不尝尝么?” 莫氏也是上前一步握住女儿的手,“是我们拖累了你,你别怪你大哥,要怪就怪我,怪我太纵着他了呢。” 本来就是她这个柔弱的娘太纵着他,狠心把她卖入卫府,可是话到嘴边却还是说不出口,上世自己隐姓埋名的躲起来,那日子并不好过,想他们想得发疯。身子也下意识的伏到莫氏肩头,“娘。” 眼眶里的泪还是流了出来,是怪的,是恨的,可是人就这点念想,血脉断不了,只能一边恨着一边爱着。 留下来准备吃了晌午饭再走。 家人一脸高兴,杀鸡宰羊,忙活了起来。 云小花和卫子晋却安静的坐在堂屋里。她偷偷打量了卫子晋一眼,他没甚神情,依然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样。 不知今日看到她这样的一面,看到她这样的一个家,他会是什么想法,必然是失望的吧,必然也觉得她粗俗无比,没有内涵。 她做不到大家闺秀的那模样,做不到名门嫡女那气度和处事风格,反正都是要离开卫府的,她就原滋原味的显露出自己的秉性,他不高兴也罢,都没什么了,上世的情情爱爱,风花雪月的日子早就被她遗忘,重活一世,她也不想去掂记。 院中传来喧哗声,云小花起了身,卫子晋顺势握住她的手,劝道:“注意你的身份,不要动不动就拿棍子。” 云小挣了挣小手,没有挣脱,今日被他占了好几次便宜了,她气愤道:“不打他不长记心。” “不长记心打也没用的。”卫子晋又道。 “不打越发的由着性子。” “打不能解决问题。” “那你说怎么办?” 卫子晋还真的想了想,才说道:“给他谋个事,使他没有时间想这些。” “说得倒简单,他就是惰性不改,你给他谋事,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不一定,我若是办到了,你怎么说?”卫子晋狭长的眸看着她。 云小花不敢置信,“你若能让他走上正路,我们云家都感激你。” “我不要你们云家的感激。” “可我们无钱无权,什么也没有。”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云小花警惕的看着他。 这时他又沉默了下来,他只望着她的眼,那双狭长的眸,微微翘起的眼梢,认真的眼神,似乎在做一个很大的决定。 “你这一世都不准离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  卫子晋:你这一世都不准离开我。 云小花:我很彪悍的,你确定能容忍我的脾气? 卫子晋:只要你留下,我都能容忍。 云小花犹豫:把你卫家财产的一半给我云家~~~ 卫子晋:待我夺得卫家大权,我全给你,连我一并都给你。 嗯,倒是可以考虑留下。 大家若是喜欢春春的文,请收藏春春的小窝~~ 求作收: 电脑请戳: 手机请戳: ☆、荔枝上火 果然是这样的话,云小花冷笑一声,卫子晋松开她的手,垂下眼帘,低声一叹,“若没有你大哥一直连累我,你不知多早就离开了我。” 云小花望着轮椅上的他,听到这话,咬了咬牙,又气又郁闷,接着起身,决定还是用自己的办法去解决,虽然她上世也这样干了,却是成效不大。 来到院中,云小花看到宿醉不醒的云大郎,刚才那一口郁气还没有散去,云小花就抄起棍子要上前招呼,贺氏见了赶忙扑上来抱住她,“小妹别打他,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你打他他也不知道,到时伤着了,还不得我们去照顾他。” 云小花甩开棍子,气得身子发抖,指使下人一桶凉水洒在他身上。云大郎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立即起来,四下张望,见是家里人,又砰的一声倒地上睡了过去。 再淋一桶水也无济于事,最后只好叫人把人抬回屋里,随他湿淋淋的躺着。 等云小花进了屋,贺氏便悄悄进去给云大郎换湿衣去了。 到屋里,云小花看到悠闲的卫子晋仍然坐在那儿,想了想还是问道:“你有什么法子?你让他做什么事,你觉得他适合做什么事?” “你答应我了?”卫子晋清淡的脸上居然有了些波动。 云小花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卫子晋收回目光,神情越发寡淡。 莫氏做得一手好酱料,食肆里卖的都是普通的果蔬,却因为这酱汁的美味而使得吃客众多。 做了一桌子荤食,没想云小花和卫子晋却只对那几道酱菜夹来吃,一家人都有些傻了眼。 云小花吃了一块爽脆萝卜,沾了酱汁入口,只觉得嘴里一辣,原来那酱汁里放了芥辣,云小花倒吸了一口气,昨个夜里忽然满嘴长泡,她不知道是什么,没放在心上。 早上起来时也不见痛的,可是吃了这酱汁就如同伤口上撒盐,她赶紧捂住了嘴,眼泪都辣了出来。 她并不是不能吃芥辣,可是嘴里生泡便是难受。 莫氏见了,忙起了身,“小花这是怎么了?” 卫子晋的脸色也变了,他本就坐在她身边,伸手上前强行扒开她的手,压低她的头,说道:“你张开嘴,今个儿闻到你嘴里有异味,莫不是生了口疮,你昨个儿是不是把荔枝给吃完了?” 云小花刚张开口,见他说自己嘴里有异味,赶紧闭了口,接着捏起团扇挡嘴,饭也不吃了。 卫子晋却皱了皱眉,“的确是口疮,你果真贪嘴把那荔枝给吃完了?” 云小花隔着团扇,一双水盈盈的杏眸望着卫子晋,居然点了点头。 “一棵荔枝三把火,你倒是贪嘴。” 这边莫氏听不明白两人说什么,但口疮却是听进去了的,当即变了脸色,“我倒是忘了问了,若是口疮万不能用芥辣的,我这就给你做清淡的菜去。” “娘,不用了,恐怕她这会儿也吃不下,不如剥下的荔枝壳煎水给她服用却是能降火。”卫子晋向杏雨使了眼色。 杏雨上前扶住莫氏,“夫人还是先用饭,我们做下人的来。” 说完几人便往厨房去了。 云小花被卫子晋那一句嘴里生异味给呛白了脸,团扇不拿下来,也不想再吃饭。不过莫氏的饭菜真正是好吃,刚才吃到那一口辣汤,味道一绝,却也伤害大。 卫子晋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勾唇一笑。 虽然笑容淡淡,却是云小花重生回来第一次看他笑,难得见他笑,只觉得气氛忽然变得暖意融融。 回去时,云小花原本想上房里教训云大郎一顿,因为自己口中有异味,遮了团扇匆匆上了马车。 依然是两人坐一辆马车上,后面那辆又堆了不少莫氏的回礼,大多是云小花这次没能吃上的酱菜,又仔细交代了杏雨大概要怎么做,到时叫厨房里做给云小花吃。 这一世莫氏会做这么多菜,云小花细想才发现自己上世忽略的一些小细沫,上世莫氏做的菜非常好吃,便是山里的野菜,她也能弄出不同的味道,只可惜家里贫穷,没有她发挥的余地。 马车上,云小花背着卫子晋,拿下团扇,用手捂着嘴吹了口气一闻,真正是好重的异味,这下发誓以后不再这样贪嘴了。 第12节 刚才喝了那荔枝壳煮的水,一时间也不能马上见好转,却羞得云小花无地自容,真不想跟卫子晋坐一个马车,刚才来的时候不知道那口气,如今知道恨不能抬袖掩面。 卫子晋见她这般扭捏状,便从桌几的暗盒里拿出一颗糖来,“你含上这个,必能缓解,呆会回府,我叫丘先生给你开点药。” 云小花疑惑的看向他手中的一小颗糖,摇了摇头,声音从团扇后发出来,“没味口。”说话时生怕对着人,还侧开去。 “这是凉糖,含得舒服。” 见他坚持,云小花接过糖送入嘴中,只觉得嘴中一凉,果然得到了缓解,倒是没有骗她。 回到府中,云小花回小院去,小丫头还没有回来,忽然觉得自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刚在屋里躺了一会儿,有下人端来了药。 云小花喝了药后,感觉嘴里舒服多了。 杏雨回了松合院,便派下人去收集昨个儿娘子丢掉的荔枝壳,那扫洒丫头去寻,接着匆匆回来禀报:“荔枝壳都不见了。” 杏雨皱了皱眉,挥退下人,含香在一旁郁闷道:“不过是些丢弃的果皮,怎么才半日时光,便不见了呢?” 杏雨脸色却不好,“这荔枝是公子私下里弄来的,绿离那小丫头也是粗心,这壳便是给小厨房做柴火也不能随便跟果皮丢弃,恐怕府里又不得安宁。” 含香露出惊色,便是她也不曾想到这一着,那小绿离便更想不着了。 二房西厢小院里,卫美莲正在描绘一张人物画,下人匆匆进来,来到近身,藏在袖里的手露出,只见里面抓了一把荔枝果壳。 卫美莲见着微微一惊,那果壳还是绿色新鲜的,便问:“哪儿来的?” 下人伏耳低语一声。 卫美莲脸色大变,正好手中人物画已经画好,她阴沉的脸望着画上的人物,指派丫鬟把画挂上去。只见她拿出几枝铁钉在那人物画上狠狠的搓了几个小孔,终于解气,拍了拍手,说道:“把那果壳送去爹娘那儿。” 那下人立悟,拿了果壳去了。 卫美莲站在那人物画下,咬着牙想要截那人的双眼,又决定先划破她的脸皮。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一把爽朗的笑声响起,一位穿靛蓝袍服的少年翩翩入内,他五官清雅,有卫家人特有的俊朗容姿,又因是个秀才郎,在太古学院上学,身上总带着一股书卷味儿。 卫美莲听到笑声,立即丢开人物画,提着裙子出门相迎,看到许久不见的兄长,迎头就扑入他的怀中,“哥哥,为什么你总是呆在学院里头,让妹妹好一阵想。” 卫子谋有一段时间没回家,回家第一件事便是往自家妹妹院中跑,因卫美莲从小有心痛病,一家人都宠着她,卫子谋尤甚。 他一边抱住冲过来的“炮弹”,一边宠溺的说道:“越来越娇气了,哥哥上学也是为了前程,怎能常常回家。” 卫家有两位秀才郎,大房是卫子秦,二房是卫子谋,两人皆是在太古学院入学,成绩优秀,被夫子点评一二,是最有希望中举的两个苗子。 两人进了屋,卫美莲才把先前用冰冷藏的荔枝拿出来,然而剥开一看,居然已经坏了,她忍不住落泪,“怪我笨,没能给哥哥留下一点。” 每年这个时候,一人手中能分得几颗,这次从学院回来的晚,先前家里派人偷偷送给他几颗,倒也是尝了鲜的,于是安慰了自家小妹一会。 抬首时不小心看到墙上钉着的美人图,当即双眸一亮,只见那画上美人容色一流,气质却有些高冷,虽是简笔,画的并不用心,却依然能瞧出美人雏形。 那双剪水秋眸看得人动容,那枊叶眉,琼鼻小嘴,使卫子谋生坐立不住,试探的问自家小妹,“莲儿,那画中之人是谁?怎得把人钉墙上去了。” 说起云小花,卫美莲却是气恨难当,于是把那日分荔枝的情形说了一遍,卫子谋皱了皱眉,分析道:“如莲儿所说,嫂子似乎并没有说什么,自始至终都是三房堂妹在说。” 卫美莲急了,又道:“美娟妹妹事后同我说了,她年纪小受云氏蛊惑,是云氏教她这般说的,说犯心痛病的人最容易犯病,这样我就别想分到荔枝。” 卫子谋总感觉这事儿透着古怪,望着那画上的人,心里微微一动,说道:“不如这样,为兄为你去打探一下,别冤枉了好人。” “好人?只不过一位农家女罢了,大堂兄非要娶农家女,娶的甚急,那时你跟二堂兄都在学院里头,没有见着真人,成婚时伯婶都未曾出席,虽是走的正门,家里人却是不愿意的,可恨的是不知那农家女耍了什么狐媚子手段,把大堂兄迷成那样,也不怕家族反目,硬是娶了她。” “娶了也就算了,现在还极其宠着她,那次分荔枝她没得到手,后来大堂兄便私下里购得一批偷偷运进府来,若不是我看着了那新鲜的荔枝壳儿,谁能想到她学前朝妖妃迷惑大堂兄。” “你又是从何得知的?真有此事?”卫子谋脸色大变,这可不是小事,或许也是个契机。 卫美莲得意的把刚才的事伏耳说了一遍,卫子谋立即起身,“小妹,为兄还有事情要处理,你多歇息,我明个儿再来看你。”说完便匆匆往外走去。 卫君逸正在书房写信,听到声响抬眸看去,只见自家儿子匆匆进来,走得太急,居然出了一身薄汗,他皱了皱眉,都是秀才郎了,却是这般鲁莽,没有半分儒雅。 卫子谋见他皱了眉,脚步停住,歇了口气,也不在意自己的急躁模样,悄声把刚才从卫美莲那听来的话说给卫君逸听。 卫君逸接着执笔写信,“那又有什么,我已经派人送去家主那儿了。” “爹,你难道没有看到咱们的机会来了么?”卫子谋焦急道。 “怎么说?”卫君逸放下笔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若是支持这篇文,请点上面的《收藏此章节》或点文案下方的《出藏此文章》,谢谢! 新文要爬自然榜,这篇文数据的好坏全靠大家点收藏点评论了,谢谢大家! ☆、子晋受刑 “卫子晋敢如此明目张胆,这次被家主抓住,吕氏必然不会放过他,弄不好营州的生意卫子晋就得交出来,不正是咱们的机会来了么?” 卫君逸不敢置信的起了身,在屋中来回踱了步,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转身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还好你点醒为父,若不是你今日回来看到了这一点,恐怕被那毒妇揽入怀中,为父才明白个中厉害。” 父子两相视一笑,二房成败就在此一举。 卫子晋从书房出来,心想着去看看媳妇儿。这时外边下人过来禀报,二房长子卫子谋来了。 两人在花厅相见,卫子谋说了不少太古学院的事,又带来一本难得一见的孤本,那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外地搜集回来的,专门送给卫子晋。 两人又聊了些书本里的知识,忽然卫子谋起身,“真是不巧,今晨吃得太过油腻,肚子有些不舒服,容我去更衣。” 卫子晋抬手示意,有丫鬟引领卫子谋去了。 人走了,卫子晋瞧着手中的书本,想了想放下,叫杏雨推自己去找媳妇儿,有好几日不曾见,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卫子谋跟着丫鬟走了一段路,忽然乘人不注意拐进一扇月亮门内藏了起来,那丫鬟在原地四下里望了望,没见着人,便跑远处寻去了,他从月亮门出来,转身往松合院的主院那边走。 刚经过花园,就听到不远处响起软糯的笑声。 “绿离,我叫你好好接住,你在作甚?在偷吃,呆会我跳下树来非逮着你不可。” “娘子,你吓唬我,这杏子酸酸甜甜真好吃,我只不过偷吃了一个。” “一个也是偷吃,你快接好了,我再爬高点。” 听到这笑声,卫子谋全身一酥,不用再细探了,那画里美人必然是这位了。 他脚步飞快的往那边方向而去,来到近前,果然只见一位穿红衣的娇俏小美人,穿着小绣鞋爬树上去了。 那树上结满了杏子,个个饱满金黄,看得人酸牙。然而那小美人却时不时捡一个放入嘴中。 树下有位穿青绿色绣花窄袖襦裙的小丫鬟正认真的捡树上落下的杏子,那竹篮子当中已经满满一篮。 终于等到那小美人回过头来,只见她发黑如墨,眉眸如画,一双盈盈杏目如一弘溪水般清澈,那清纯笑容宛如世间昙花,让人忍不住想抓住,想拥有。 卫子谋的脸色变了色,心中感叹,“难怪卫子晋会为了这位农家女不顾自身利益,甚至与家族反目,若是他遇上了,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举动不可,这样的女子才是男子梦寐以求的良配,人生路漫漫,有此等姿色的少女相伴,也不枉此生了。” 可惜人家名花有主,唯落得一个口馋,倒不如不见,倒不如不相识,否则生了相思,便药石难医了。 卫子谋颓废的想离开,又见那少女在树上滑了一脚,摔在草从中,一时间起不来,他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相扶,就见卫子晋从那头过来,原本想走的心思忙又躲了起来,生怕被人瞧见。 卫子晋往前头扫了一眼,看到一角靛蓝衣角,目光一沉,轮椅来到云小花主仆身边。 云小花扭了脚腕起不来,却又不想卫子晋看到自己这狼狈模样,于是转了身去。 卫子晋正要转身过去挡住某人的视线,于是顺理成章的也跟着来到她面前,那模样倒有些讨好。 云小花怔怔的看着他,他想做什么? 卫子晋弯身上前握住她的脚,细心的为她褪下绣鞋,秀气的小脚丫就落入卫子晋温热的掌心,手轻轻的按抚她的脚腕处,责备道:“若是想吃杏子,叫府中下人便是,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云小花没有出声,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脚丫在他掌中被他揉得有些发痒,于是想急忙挣脱,没想卫子晋抓得更紧,他目光淡淡看来,“别动。” 又看到她这般狼狈了吧,自上次与她回娘家,被她口气熏到,又看到她那泼辣的劲,所以这几日都不想见她吧。 不过也正是她想要的。 揉了一会,云小花着实觉得两人这模样实在太怪异,便是上世两人刚成婚时他也不曾这般细心对她,怎么这世却什么都变了。 重生回来,他的态度变了,不管她怎么激怒,他居然也不发火,倒是有一点相同,她要是泼辣起来,他必然阻止,就像那日回娘家那样,他还是不喜欢她彪悍的。 可是她不彪悍,又怎能自我保护。 “杏雨背你回去吧。”卫子晋见她没这般痛了,望了望花园,看她这模样便是到八角亭恐怕也做不到。 “不用,绿离扶我就好了。”云小花半个身子挂在绿离身上,绿离毕竟是庄户人家出身,看着瘦弱却是有劲。 主仆两就这样往那八角凉亭而去。 卫子晋调转轮椅,不动声色的往那边一瞥,人已经不在,居然敢耍这样见不得人的手段。 云小花就这样一脚高一脚低的回到小院,绿离把人放下,脸不红,气不喘,只感叹道:“姑爷真正是细心,竟然亲自为娘子揉脚。” 云小花瞪了小丫头一眼,这家伙注意力都在这点小事上,不过今个卫子晋着实有些奇怪。 一篮子杏子放在桌上,小丫头又偷吃了两颗,云小花忍不住想笑,“你吃便吃,我不说你了,只是这杏子千万别吃多了,吃多上火,你这体质便是火爆体质,到时别火上加火。” “竟有这事?”绿离果然被骇住,上次主仆俩吃多了荔枝上了火,绿离从家里高高兴兴回来,才发现自己吃不下任何东西,于是主仆两人喝了几日苦药汁后,再也不敢任性。 “丘先生交代了,就因为上次咱俩没有分寸,他竟然给了我一本小册子,哪些果子是温性,哪些果子是凉性,写得挺齐全,改日你也得看看。” “可是我不识字。” 云小花忽然发现这是个问题,以后还得跟她做生意的,不识字可不行,决定以后每日抽两个时辰教她,反正呆在这卫府左右是无事。 上次云小花教小丫头做瓜果鲊,还有豆渣饭,这次回去后,见着家里的贫穷,小丫头干劲十足。 两人把杏子擦干净,准备加蜜汁去酸做成杏干,自己能吃,也能拿来卖,一天弄一篮子,到傍晚叫小丫头往城隍庙一走,正好遇上逛夜市的男女做零嘴,卖得也挺快。 云小花特别理解做丫鬟的苦楚,先向守门的打了招呼,说明是替她这个正牌主子去办事,也不用小丫头再费时间和钱去与这些人打交道。 “娘子,你真是手巧,美味的密汁杏干也会做。” 云小花笑了笑,能有什么难的,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上世为了挣钱,什么法子都想过。 “我呆在院里左右也无事,不用人伺候,你就放心的去卖吧。” “娘子。” “行了,快点动手把这些杏子处理了。” 云小花等小丫头能自食其力了,她开始准备自己的事情,只是再次出府的机会却是没有。 上世是吹的枕边风,这世她要怎样才能让卫子晋准她出府呢? 卫家家主回来了,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把卫子晋叫了去。 卫君言四十岁上下,身材颀长,父子两长得有七分相似,儿子少年模样,朝气蓬勃,做父亲的却是沉稳老练,自有他这个年纪的男人魅力。 卫子晋坐在轮椅上,目光淡淡的看着他的父亲,这个父亲自从娶了填房,基本就把他这个发妻之子给忘之脑后,至于家族中的生意,若不是族老们对卫子晋的肯定,卫子晋就跟上世一样,只能守着个小院,任那继母搓圆搓扁。 第13节 “这是什么?”卫君言对脚下的竹筐踢了一脚,“说说看,这是什么?” 卫子晋往那竹筐看了一眼,里面只是瓜果纸皮,甚至还有些异味,室内的两人都不说话,也并不觉得这异味而捂鼻。 因为里面有荔枝壳。 卫子晋没有说话,看了一眼收回目光。 卫君言似乎终于抓住自己长子的“把柄”,平时在族老中,他这个能耐的长子威望只在他之下了,他若再过几年,恐怕要青出于蓝胜于蓝。 虽然腿脚残疾,却有这般能耐,若是他双腿是好的话,恐怕直接上天了,整个卫家还不被他掌控在内,连他这个家主也成了摆设。 “有能耐了,敢自个儿偷运这种东西了。”卫君言三两步来到卫子晋面前,背着手,目光紧紧盯着他,“你以为在卫家就你有这能耐吗?不过是钱,卫家最不缺的便是钱,可是为何大家没得吃便不吃,你却为了宠一个新妇,居然砍了半棵荔枝树去,嚣张。” 他左右踱了几步,又道:“你并不傻,你敢当着族老们的面挑下营州这个大摊子,且把它做大了,我也佩服你。在南边,在两浙,我们已经占了半边天,营州却是你一个人挑起来的,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我所有孩子当中最厉害的,可是厉害有什么用,你行差踏错半步只会置整个家族于不利。” “咱们卫家家大业大,又是官家信任的皇商之一,可是如今国库空虚,便是官家今年发放给重臣新上市的荔枝也只是一人几颗,你倒好,直接扛走半棵树来。” “来人。”卫君言再也压不住那怒气,这个儿子越有能耐他感觉到的不是欣慰,反而是越来越不舒服,明明双腿残疾却敢如此嚣张。 身边长随过来听命,卫君言喝道:“执家法第三条,行脊刑。”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节快乐! 嗯,这个时候还在看文的小天使们辛苦了,看完就睡觉惹,别熬夜,对皮肤不好! ☆、小花纠结 卫子晋双眸垂下,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边已经有下人上前扣住卫子晋,双手被人吊了起来,他的双腿微微弯弯,卫君言扫了他双腿一眼,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对不起这个孩子,对不起前妻,然而只是一瞬而过。 长随递上长鞭,那鞭子上居然有倒刺,虽小却比普通鞭斥要凶险十分。 “啪、啪、啪。” 接连三鞭下去,卫子晋没有出半点声。 卫君言甩开鞭子,看着他倔强的闭紧的嘴,心里越发的烦闷,这个儿子倔强的让人可怕,便是他年青时受此鞭刑,也曾眼泪汪汪,然而他却没有半点声响,似乎打在的是别人身上。 “要你倔强,你娶新妇进门,一意孤行为父不说就算了,你如今竟然宠着新妇至卫家于不顾,你好好记住今日的教训,至于营州的生意,你不必再打理了。”卫君言说完,转身出去。 听到这儿,卫子晋冷笑一声,最后一句才是他想要的吧。他这个爹爹,自从娶了继母就再没有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反正他不缺儿子,便是嫡子也有两个,庶兄妹那便是数也数不过,他怎会在乎呢。 营州的生意是卫子晋十六岁那年向族老们提出来的,愿意亲赴营州为卫家进军营州。如今三年过去,终于有了规模,他便要从他手中抢去,再给他喜欢的儿子们么?谁都能瓜分,哪怕是庶子,偏他不行。 卫子晋被人放下,背上的血已经染湿了衣裳,他脸色苍白如纸,唇色发青,被人推出来,孙玉见到他这个模样,脸色大变,赶紧上前接过手。 卫子晋吩咐:“别声张,赶紧推我回小院。” 孙玉推了轮椅,才知道他后背伤的有多重,那血水就不停往外冒,这到底是不是亲生父亲,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下不了这么重的手。 两人匆匆来到松合院,迎面遇上云小花与绿离两人提着一篮子吃食往外面走。 卫子晋立即控制住轮椅,命令道:“快进那道月亮门内躲一躲。” 这是为何?孙玉有些犯懵,他只好听令把轮椅推到月亮门侧。 云小花与绿离两人来到院门边,忽然停顿下来,蹲身揉了揉脚腕,蹙眉道:“到是没好全,呆会你扶我去小偏门那儿,我交代好他后,你以后就不用怕他了。” “娘子,要不我今日不出门了,你的脚伤本应该多休养,这儿走去偏门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没事。”云小花揉了一会儿,慢慢起身,靠在绿离肩上。 绿离却不走,红着眼说道:“娘子,今个儿我不去了,你还是养好脚咱们再去,这事儿又不急在一时。” “谁说不急,咱们呆在这院中半分银两都没有,我连给你打赏都不成,我只能教你做些吃食去卖罢,你不嫌弃我这样没出息的主子就好。” “娘子。” “好了,你扶着我,咱们慢慢走过去,看这天色尚早,倒是还来得及的。” 两人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主仆两又是一番推辞。 这边孙玉却看着卫子晋背上的血水落入地上,已经染湿了轮椅下的地。卫子晋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唇角乌青,双眸开始不听使唤的要瞌上。 孙玉忍不住准备往前推,刚动了轮椅,卫子晋睁开眼睛,“不可。” 两夫妻之间本就应该同甘共苦,再说这事儿还是新妇给惹出来的,如今连给她看着都不行,何至于此。 孙玉越发的对云小花不满意,这主仆两人还在推推拿拿,终于走出院子外去了。孙玉才敢把卫子晋推出来。 他推着轮椅飞快的往小院子里去,那边杏雨闻声跑过来,孙玉道:“快去院门前瞧瞧,丘先生来了么。” 杏雨立即跑院门去了,含香上前搭把手,把卫子晋爬着放在拔步床上。 孙玉吩咐含香打来温水,他用剪子剪开他背上的衣裳,露出里面的伤口,不由得倒吸了口气,还真的下得了手。 只见那伤口被倒刺勾得深可见骨。 卫家的脊刑果然厉害,不经族老们会审,犯得着私刑下得这么重么?也太偏心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果真对这个大儿子就没有半点感情么? 床上的人已经昏厥了过去。 丘乙过来时,看到这情形也是倒吸了口气,先派人给卫子晋嘴中喂参汤,接着把巾帕放入他嘴中,细薄的刀尖刻入伤口中,慢慢挑出细如牛毛的倒刺。 即便是昏迷不醒的卫子晋也忍不住“嗯”的一声咬紧了巾帕。 听到卫子晋一声一声的小下去,孙玉和丘乙万分着急,丘乙额上出了一层薄汗,杏雨忙用干净的巾子为他拭去。 终于把倒刺全数拔了出来,床上的人连“嗯”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丘乙丢下刀子,站了起来,同孙玉说道:“这些都是家主打的?” 孙玉点了点头。 “还真没有见过这样的父母,孩子都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也舍得。少主也是个可怜的,有爹等于没爹,还没学会走路却失了母亲,看着少主外表锦秀无比,内里却是千疮百孔,说起来,新妇不体贴,两人便一直这样的分开着,哪像新婚夫妇。” 丘乙本是性情中人,着实是看不下去的,他原本在营州落的难,是卫子晋救了他以及他一家人的性命,先有了救命之恩,后又被他能力折服,怎么也想不到才十七岁的年纪,竟然有这般心性,在营州与各大富绅相斗,那有半点惧色。 孙玉叹了口气,“少主的事,咱俩就不必再多说了。” 两人心思都差不多,可是他们也跟了他这么多年,自然也了解他的脾气,但凡他认定的事,不撞南墙是不会回头的。 卫子晋的命算是保住了。 天天好参好药温养着,终于养了大半个月有了起色。 白昼都爬在床上,卫子晋百无聊奈,但丘乙却不准他下地,怕牵动伤口。 这日,卫子晋叫杏雨和含香为他念书,两人坐在床前的凳子上轮流着念书,可卫子晋听了一会儿又摆了摆手,“算了,你们都退下。” 杏雨见他这模样,也为他心痛,于是让含香守在室外,她却匆匆往主院这边去。 云小花与绿离两人正在点钱,绿离正在总结她的生意经。 “娘子,我算了一下,卖一篮子蜜汁杏片,可以赚一百文钱,一百文钱啊,真多,记忆中我爹去干苦力活,也只不过十文一天,而我一个傍晚便赚了一百文。可是杏子是咱们府里有的,还好别人不知道。” 云小花忍不住想笑,哪会不知道,也只有这小丫头粗心,那小厨房派了几位下人去打杏子,想做些果脯零嘴,谁想到了那杏树下,哟,树上的杏子都没了,于是找下人一打听,才知道是云娘子亲自摘走了,这下谁还敢说。 好在小厨房的人也有手段,这卫府不知有多大,这个院子那个院子的,总有种杏树的,为弥补这空档,生怕公子怪罪,于是利用了些人脉,从别的院子里打了一些过来,倒也没有敢说绿离拿着私自去卖钱的事。 两人点钱点得正开心,杏雨却在廊下咳了一声,定然把主仆两人的话都听了个全。 绿离脸色一红,忙把钱往布袋子里一装,叮叮当当的跑主子耳房去把钱藏起来了。 云小花却面不改色的看着她进来。 杏雨在云小花面前行了一礼,“云娘子,公子受伤躺床不起已有大半个月,云娘子还有这闲心在这儿点钱么?” 云小花皱了皱眉,杏雨这人一向忠心护主,两世都一样,便是卫家抄家,她也没有离开,就这样护在主子身边,有时候想想,云小花竟然有些嫉妒她,能陪伴在卫子晋身边,又不扯上男女感情,没有那么多爱恨,便可以一直瞻仰他的丰姿,而且还可以坦坦荡荡的,便是死也可以跟他死一块儿。 “他平时好好的一个人,上次杏园里也没有见着他哪儿不舒服,不知他伤着哪儿了?怎么伤的?”云小花没有什么心情搭理杏雨。 前世她只是个二等丫鬟,杏雨是大丫鬟,在她手中也吃了一些苦,但这人向来公平公正,不是故意使绊子,而是一心只为主子好,底下下人做不好,不懂规矩的必然吃她的苦。 也因为是这样,等云小花成了卫子晋枕边人时,再回头看杏雨,却见她把主仆两种身份把持的极好,也没有因为她的“爬床”而嘲笑她,也没有因为她的出身却站在卫子晋身边而指责她,甚至一样的对她恭敬。 便是这一点上,她服她。 杏雨依然面色不改,只慢条斯礼的陈述,把卫子晋是怎么受的伤,伤势怎么样,一点一点的说完。 云小花越听越是心惊,只不过吃了一点荔枝,他居然受了家法,削了权力。当初若是知道吃荔枝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她是打死也不会吃的,卫家什么没得吃的,不吃那荔枝也不少长一块肉来。 “如今他怎么样了?”云小花担忧的问。 ☆、小花探病 杏雨见她终于动容,心莫名的松了口气,看着这对新婚夫妇却与别的夫妇不同,杏雨不是不着急,她明明感觉到公子对云娘子动了情,且不是一点点,可云娘子对公子却是不冷不热,似乎总是视而不见,她不知提了多少次。 “如今日夜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杏雨淡然答道。 云小花的手不由的颤抖了一下,手中的手娟差点拿不稳,上世他双腿犯病的时候,躺在床上痛得死去活来,后来那双腿都开始萎缩起来,她本想陪在床边照顾他,他却冷冷的把她推开,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来,句句刺人心窝子。 当时她也年轻气盛,自己农家女的身份摆在那儿,他但凡露出嫌弃之色就会加深她的猜忌,她就会第一时间离开他,免得受他言语中伤。所以当她听到那刺人心窝子的话后,她是再也没有去理他的了。 许多年后,直到她临死前她都在想,他那个时候说的那话,是因为太过痛苦才说出来的?还是是他的真心话? 杏雨还在等着她做决定,然而她却沉默了。 “云娘子不去看看么?”杏雨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脸色上有些气愤。 她去会不会同样遭来他说出难听的话,会不会叫她滚。 云小花不由得起了身,在屋里踱了几步,回过身来,手中的手娟被指尖紧紧攥住,冷漠的说道:“便不去了吧,你们好心伺候着,我或许还没有你们伺候的好。” 杏雨冷笑,“也不用云娘子怎么伺候,只管在旁边念念书便好。” 云小花没动。 杏雨一脸的失望,这便是公子心心念的人,这种人只能同富贵,不能共艰难,指不定听到公子失了权,会不会往别的歪处想,反正卫府好色的公子不少,嫡的庶的,便是家主也是个挑剔的人。 她这般姿色,落到哪个男人手中都是欢喜的。 杏雨见她不动,心里气不过,忍不住说话刻薄了些,“莫不是云娘子根本不识字。” 云小花还是没答,此时她脑中天人交战,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时贪嘴居然闯了这么大的祸 ,他居然也就这样默默地承受了下来。 第14节 杏雨不会是他故意派来危言耸听的吧? 云小花被自己这个奇怪的念头炸得脑中思绪乱的一塌糊涂。 她抬眸仔细盯着杏雨,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杏雨再也受不住她这模样,哈哈大笑一声,“我杏雨可以为主子死,主子不准我们来告诉你的,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是见不得主子过得这么清苦,而你却有心思在这儿点这些小钱,是府里亏待你这个新妇还是你别有居心?做给谁看呢?” “每日主子都吩咐我们,今个儿买哪家早点铺的明个儿买哪家的,事无巨细,如今甚至买到德清县去了,快马加鞭,不知累死了几匹马,而你却有心思跟你的小丫鬟一起分着吃,可有想过公子吃了没有?他并没有吃,他每日的吃食很简单。” “再看你现在住的,松合院不小,唯此院最大,按理是你们夫妻同住的地方,可是公子却因为你新婚夜把他一脚踢床下,不得不临时做决定换去书房住着,那边一个小院子,他身为堂堂卫家长公子,是未来卫家家主的继承人,却窝居在那个小院中,便是见玉竹先生谈事情,便是丘先生过来看病,连个落脚的屋子都没有。” “你住的好,吃得好,穿的好,用就更不用说了,便说你那乌黑的头发,尽然背着家主从营州运送过来的上等参,那是进贡到皇宫里头去的,公子居然私下苛刻了下来,担有多大的风险,你只懂得享受,从不会用眼睛仔细的去看。” “我今日以下犯上,只求云娘子去看看公子,别无他求。”杏雨猛的跪了下来,拜了三拜,接着起身便往那柱子上撞去,云小花离柱子近,当即上前抱住她。 云小花的力气还是不小的,她稳稳的抱住了杏雨,接着赶紧叫绿离。 小丫头早就躲在帘后要出来不敢出来,此时听到云小花喊她,立即出来,两人合伙把杏雨给绑到窗下的软榻上,把人按坐在上头。 云小花蹲在她身边,杏雨定定的望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你对他好,你若去了,是他的损失,我不能如你这番细心在他身边照顾,我也恳求你别这样轻视自己的性命,我农女出身,出身上来说还不如你,所以有些事你不要以自己的想法而决定别人的想法,我不去也是有理由的,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见她又要起身,云小花按住,又道:“而今你都这样说了,我会去的,你别担心。” 或许再被他骂一通,不过这世的云小花打定主意,若是他再骂她,叫她滚,她绝不会就真的滚,她要好好问清楚,若是嫌她出身低,看不上她了,大可以把她给休了,她也不想过这猜来猜去的日子。 对于情爱,云小花不敢奢求,只相信自己的一双手,能赚到自己想要的钱,也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云小花也没有梳装换衣,便穿着一套烟霞色云纹小袄,蓝底碎花纹锦裙便直接去了,刚才弄乱的衣襟,略理了理。 来到小院中,含香远远见着,面上一喜,忙上前相迎,“云娘子来了。”接着忧虑道:“可是公子不准让我们告诉你。” “含香。”杏雨赶忙在后头制止她再说下去。 云小花却是自嘲一笑,她这是找上门来被他羞耻,倒是可以为自己找个答案,也免得一直记挂着那事放不下。 来到内室,卫子晋闭着眼正在睡觉,眼睫如墨,根根修长,显得如此安详。 下人没有跟进来,云小花动作轻轻地在绣凳上坐下来,没想还是吵着了他,他的眼睫翕动,刚醒来,有些迷茫,慢慢恢复清明,脸色居然徒的一冷。 云小花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手中的手娟裹在掌心紧紧的攥住。 “你醒了。”她轻轻开口。 卫子晋垂下眼帘,淡淡的“嗯”了一声,“你怎么来了,定是杏雨他们对你说了什么吧,你别担心,我很好,丘先生说再躺两日便好了。” 云小花忽然有些坐立难安,他这是在赶她。 云小花起身,准备去倒杯茶缓缓气氛,没想卫子晋却猛的伸出手来抓住她的手,“玉瑶,你陪我一会儿。” 云小花接着又坐下,每每他唤她玉瑶,她便摆不脱上一世与他举案齐眉的那段日子,可是越想,心里越是痛。 总是要离开的,她这么劝着自己,乘自己没有离开,权当弥补自己上世离开那五年多的孤寂吧。 她坐下了,他却一直抓住她的手不放,云小花挣了挣,他松开。 两人相对无言,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玩的开心,你们都放几天假呢?春春四号就要上班惹~~~~~ 很不想上班啊,好喜欢昼夜颠倒的日子~~ ☆、耍孩子气 云小花看到他背上包扎的伤口,心微微一痛,问道:“还痛吗?听说卫家的鞭刑譬比刑部的酷刑。” “她竟然连这个都告诉你了,所以你觉得我可怜才来的吧。”卫子晋忽然自嘲一笑。 “怎么会呢?”云小花不解的看着他,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吃荔枝的是我,你却为我担这么大的责,如今连权都给收走了。” “哦,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卫子晋又这样说了,云小花心里有些不好受了,他今日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着实没有像上世一样破口骂她,叫她滚,却也让人不好受。 云小花沉默着不再说话,便这样干巴巴的坐着。 卫子晋慢慢侧过头来,一双乌黑深邃的眸子盯着云小花,那眸里似乎有火苗在跳动,他拍了拍空了一点距离的床沿边,“你上来,躺我身边陪着我。” 云小花一脸古怪的看着他,他这是何意? 卫子晋哂笑:“我都成这般模样了,我还能把你怎么样?” 云小花没有听话爬上床去,她只把绣凳搬近了些,坐在他身边,搬动的时候,眼睛除了看着他上半身,绝不会去瞥他下半身。 然而这样小心翼翼的举动还是落入他的眼中,他眸里的火苗越发的盛了。 “我身上倒是有一股药味,你不喜欢也很正常。”他这般说完,又上前握住她的手,这次抓得更紧,紧得云小花有些疼痛。 “就不能好好说一会儿吗?你先放开我。”云小花挣了挣手,脸憋的通红,他却是不放。 他把手拉近自己,接着强行捂在自己胸口上,可又因为爬着的缘固,她的手被他虚虚压着。 “卫子晋。”云小花红得发烫的脸,一双漆黑的杏眸看着他。 卫子晋又恢复他冷谈的模样,那唇却抿成下月形,许久他寡淡的说道:“你是我名正言顺娶进门的妻子,我凭什么不能碰你?” 云小花原本红透的脸又迅速的惨白了下去,他必然是怒了,他从不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上世再气再怒,他也能风淡云轻的跟她说话,只有她被点炸。 “你今夜就安安份份的睡我这儿。”他说完,强忍住痛处,往里面挪了挪,“上来,你陪我睡一会儿。” 云小花气极,手又被他拉住。 “你现在是属于我的,你快上来。”他说这话居然有些像小孩子似的耍了性子。 他都这样了,又能对她怎么样,不就是借着自己的病情耍耍小孩子脾气,不就是她欠着他么,贪了一口嘴,果然是没有这么好的事的。 他这么紧紧盯来,云小花在他的目光下慢慢爬上床去。 合衣平躺在他身边,他居然不燥动了,只是一只手却放在她的腰间。 云小花思绪翻腾,不敢闭眼,然而耳边却传来他绵软的呼吸声,他居然就这样的睡着了。云小花简直有些不可思议,这人是不是有多久没睡了不成?她才躺下来没多久吧。 睡梦中,卫子晋的手臂猛的用了力,云小花差点叫出声来,他把她卷进去,紧紧靠住自己,若不是他的呼吸声非常匀称,云小花一定以为他这是故意占她便宜呢。 听着他的呼吸声,慢慢地她的困意也来了,正好快到晌午,于是便由着自己眯一会儿。 杏雨和绿离两人准备端着吃食进来,刚挑起帘子,两人就见里面相拥而眠的场景,两人赶紧退了出去。 皆同时发出笑声,杏雨看了一眼绿离,正了正咳子,又一本正经的走了。绿离等她走了又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娘子真是好样的,终于爬到姑爷床上去了。”早知道就应该带娘子多往这边走一走,免得她成日里陪着自己做小吃,没有半分上进心。 杏雨身为掌事的大丫鬟,今日眉眼舒展,连底下的撒洒丫鬟见着了,只觉得今日是这些日子里来最好混的一日。 含香跟随在杏雨左右,追着她问:“公子还不吃东西吗?眼瞧着瘦了一圈了,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办?连云娘子都没有办法了吗?” 杏雨回头看了她一眼,唇角掩不住的笑意,说道:“以后你不必担心公子不吃饭了,也不用担心他半夜失眠,云娘子比我们还要照顾的周到,你大可放心。” “可是晌午的饭食?”含香还是一脸不解。 杏雨摇了摇头,不想再答,转身去小厨房去了,得交待做几道好菜,云娘子向来嘴刁,连公子都变着花样让小厨房里做,今日来了这边,她也得好好服侍好才行。 那云娘子似乎也不像自己想的那般不堪,至少一来就把公子给哄住了。 两人居然就这样睡到了傍晚,直到肚子咕咕作响,云小花才睁开眼睛,却对上卫子晋温情的眼,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细看,卫子晋又是那幅清冷的模样,她内心自嘲一笑,眼花的也离谱,刚才还凶巴巴的,怎么可能会对她温情脉脉,也不像卫子晋一惯的作风。 云小花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他倒也没有阻止。 听到声响,一直候在门外的杏雨,便掀帘进来,后来跟着传食的小丫鬟们。 摆了桌子在卫子晋床边,吃饭的时候,云小花又有些犹豫了,她这是要喂他吃吗? 然而杏雨却不给她犹豫的时间,领着下人全走光了,连绿离都下去了,也不知怎么这么听杏雨的话。 云小花的肚子又响了两声,卫子晋拢眉,“你先吃吧,等你吃饱了再喂一点给我吃便行了。” 说得这么可怜,好像她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人似的。 于是也不娇情了,拿起碗来吃了起来,刚吃了两口,就听到卫子晋传来咕噜声,云小花停住筷子,卫子晋却正人君子似的,一副你先吃。 云小花最终决定先喂他,盛了饭,端着碗靠近他时,因为他睡里边,卫子晋下意识的挪了挪身子,就这一瞬,云小花居然看到他的腿动了,他的腿能动?再细看,那亵裤下填得结实的双腿,她忽然定住,他的双腿居然没有萎缩下去?是因为没有到时间,还是这世他的双腿可能有恢复的希望? “还愣着干什么?”卫子晋冷眼看来,云小花心头一跳,只好放弃了先前那荒谬的想法。 坐在床沿,挑了一口饭菜,刚要喂去,就对上卫子晋的眼睛。 “你还吃不吃?”云小花没好气的问。 卫子晋依言张开了嘴。 她喂他就吃,转眼一碗饭喂完,云小花问:“还要不要再盛一碗,我不知道你平时吃多少。” “要。” 于是又喂完一碗,云小花终于放下碗筷,接着端着自己还没吃完的碗吃了起来,他却目光奇怪的望着她,看得她吃起饭来都斯文多了。 夜里他不让她走,云小花抱着自己这次贪了嘴连累到他的心思,于是也容忍了他的无理取闹,然而两人躺在床上左右无事,云小花却坐靠着床围子,他却爬着,抬头看她时很是不舒服,于是云小花把软枕垫到他胸口下去。 “左右睡不着,你给我念书。”卫子晋说道。 “半夜三更的,念什么书。” “那你跟我说会儿话。” “那你说。” “想不想出府去玩?”卫子晋清清淡淡的问。 云小花眉眼立即展开,接着又垂下去,“可是你的伤。” “等伤好了后,我带你出趟远门。”卫子晋说:“反正我现在无事一身轻的,正好有时间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上了一天班了,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去公司的公交车上都是空荡荡的。 你们恢复工作or上学了吗? ☆、想出府吗? 听到这话,云小花心里有些不好受,他无事一身轻,果然是被家主撤权了。然而听到能出府又有些心动起来,只是出远门,要去哪儿呢?上世她哪儿也不能去,卫子晋的双腿使得他的性子也很安静,所以也不喜欢出去游玩,便是吴兴郡都不曾逛完,何况还出远门了。 云小花正在斟酌着找个又近又方便他轮椅的地方,没想他试探的问:“营州如何?” 第15节 “营州?可……去那么远?”她刚要说‘可是你的双腿’时忙又改了口。 “你想不想去。”卫子晋只问她,又道:“咱俩没成亲前,我常去营州,头两年我基本住在营州,只有第三年才回来,一呆数月。” 这数月间便是同她成婚了。 “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吗?”云小花好奇的问。 卫子晋温煦的笑道:“前两年都是我一个人去,若说好玩的,倒没有注意,但那边有东胡商人,有女真商人,这两族的人不论男女都长得彪悍,常年马上生活,皮毛、参等尤其出名,有不少进贡给南国。” “这么多彪悍的外族会不会很混乱?会不会不安全?”云小花又有些担忧。 “我会护住你,他们都与我相识。”卫子晋再次握上她的手,那滑嫩嫩的小手落入他宽实的掌心,只觉得他掌心有些发烫,烫到人心里去了。 云小花挣不脱,心里有些纳闷,这一世的卫子晋似乎同她讲的话越来越多,没有上世的阴沉与沉默。 “原本他们惩罚你便是嫌我祸害了你,你如今还明日张胆的带我出府,你不怕卫家族老们对你不满,毕竟你是卫家长子,将来必然是继承家主之位的。”云小花心动却也不想使他为难,能出府,她故然欢喜,可是就此害他回不了卫府,那就不必了。 卫子晋冷笑一声,“你以为他们这次削了我的权是因为你吗?他们只不过对营州的生意开始眼红了,卫家占据江南,早有往北边发展的野心,只是没有一个契机,没有一个愿意舍命的主脉嫡子,所以当年我去他们是一万个愿意的,只想着我去打个头阵,是死是活失去的也只不过是个双腿残疾的嫡子而已,再说我已经早就是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我当初去营州也是为了保全自己。” 云小花怎么也没有想到卫子晋会把卫家的这些事情告诉她,她上世经历那么当然是知道卫家这个金窝里是个什么样子,虽不知这中间的弯弯绕绕,但这嘴皮子上的功夫,还有对付人的手段那简直是层出不朽,便是她活过两世再来面对,她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我说这些,你怕了?”卫子晋试探的望着她,他想与她更加亲近一些,上世嫌他沉默,什么也不说给她听,他是怕她担忧,这事自己能处理的东西倒是可以透露她一点,免得她心里头存了内疚。 “着实有些怕,你们卫家人着实太恐怖,手段太高明,我见少识浅,应付不上。”云小花很早就想说这句话了,她是一万个不想呆在这狼窝里的。 然而卫子晋听到这话心里却冷了半截,她果然还是想离开自己的,两世都一样,这世他若是能避开卫家抄家灭族的结局,她会不会选择留下? 再也没有聊下去的心情,云小花往下边一躺,闭上眼睛,卫子晋见她要睡了也不再说话,至于出府的事,等他伤好了,再好好打点一下。 族会还没有开,但卫家家主有心收回卫子晋营州那边的生意,各房的人都从细沫处窥探到了。 这日大房一处小院中,卫子秦与其弟卫子隽正在探讨文章,吕氏穿着秋香色的禙子,白底蓝花下裙,领着两位丫鬟匆匆从外进来。 看到两个儿子,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两兄弟给吕氏见了礼,毕竟是读书人,那模样都带着几分书卷气,拥有卫家人独有的容色,再加上吕氏眉目的清丽之色,倒也是卫家之翘楚。 卫子秦今年十八岁,是个秀才郎,如今在太古学院与二房的卫子谋一起上学,一同为两年后的秋试做准备。 卫子隽却只得十六岁,家里请了有名的夫子教他,有过一次童试却不及第,正在准备第二次考试。 这也是吕氏最郁闷的地方,两儿子只热心于读书,没有半分卫家人行商的天分,成日沉溺于书中的“黄金屋”,于吕氏来说,拿到手的银子才正是真金白银,书里哪来的真金白银,然而两个儿子却是劝不住的。 今时不同往日,机会千载难逢,乘着另外两房还没有反应过来,先下手为强,于是叫上两兄弟去了内堂。 母子三人坐在一起商量事情,吕氏把卫子晋被家主收回营州生意事说了出来,一脸期待的看着两个儿子。 卫子秦却是面色一沉,只道:“娘,我是不会去行商的,你不用同我说。” 才开口就被儿子挡了话,吕氏大怒,一掌拍在桌上,斥道:“我这样争来夺去的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你们么,你们倒好,一心只读圣贤书,至柴米油盐不顾,书里面有米吗?有油吗?你们读书就能有饭吃吗?今个儿我同你们说,我不是来征求你们的意见,你作为我的长子,本就该为弟妹们分扰。” “你看看二房三房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卫子谋到现在都娶不到媳妇是为了什么,因为没有聘礼,是不是很好笑,卫家二爷的儿子居然娶不起媳妇,便是卫子晋打理营州生意这几年,他都有大把银子花费到自家媳妇身上,你看他们。” “卫家一直只奉长,永远都是嫡长一脉为正统,如今轮到我们了,卫子晋一日坐在嫡长子这个位置,你们就只能算是二房三房,我尚在还能帮帮你们,我若不在,你们的子孙也只能像卫家众多族人一样,分红分利那都是虚的,能看两本圣贤书就有钱花了么?别做梦了。” 卫子秦正是春风得意的年轻,年纪轻轻考中秀才,被夫子夸赞,如今主攻秋试,夫子又百般教诲,是最有希望中举的人物,如今一回到家中却被其母骂得狗血喷头,满嘴井市之气。 他气愤的看着吕氏,“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吕氏瞪大了眼,“你说什么?你直接说话。” 卫子秦再看到吕氏无知的模样,半句话也不想多说,然而吕氏并不想这样就放过他。 吕氏指着卫子秦鼻子,“你看看你表哥,跟你一般大的年纪,不但书读的好,生意也做的好,如今吕家在他手中只会越壮越大,而你们呢,看看你们,行商为什么就不可以读书了,你们一样可以读书,先填饱了肚子才谈圣贤书,不就是这个道理么。” ☆、卫家家宴 说起表哥,卫子秦就一肚子火,从小到大,吕氏最爱拿表哥来比较,卫子秦冷笑一声:“表哥如何,他可有考上秀才,说是读书,书读哪儿去了,你等市井商人,只懂得这蝇头小利,竟然敢开口谈圣贤。” 说完,他转身出了堂屋。 吕氏气得脸色通红,她在卫家斗来斗去是为了什么,两个不争气的孩子。 卫子隽颤颤巍巍的还站在那儿,吕氏吐了几口气,顺了顺,看到小儿子,又温言问:“娘问你,你今年也有十六了,卫子晋十六岁的时候敢向族老们立下‘军立状’,孤身一人去往营州,你可敢?” 卫子隽从小就害怕吕氏,站在自家母亲面前就像个小媳妇。 “我……我……”卫子隽心里害怕却又不敢明着抵抗。 吕氏听到他吞吞吐吐心里就起了把火,“我什么,你是不是男人,敢去就说,你作为卫家子嗣只懂得贪享富贵,就没有一点勇气么?” 卫子隽不说话了,豆大的汗珠从额上冒出,只会垂着头,随吕氏训斥。 吕氏起身,拧了拧眉头,转身走了。 大房闹了一番无人得知,这边三房也起了心思,卫君华终于在自家小侄受了半个月伤后才知道此事,赶忙去了老太太的福栖院。 老太太马氏穿的擅色宝相花纹的长禙子,发髻梳得光泽圆润,中髻金南极老人桃心,玉雕仙人掩鬓,手腕上一对富贵宝玉手镯,掌中握住一串佛珠,一共一百零八颗佛珠,断除一百零八种烦恼,她最是信奉。 疼爱的三儿子是马氏心头的宝,听到三儿子想谋营州的事,心思也跟着活洛起来。 马氏合计着,在三个儿当中,最大的阻力便是大房继媳妇吕氏,此人又有吕家托衬,便是她也有些拿捏不住她。 这次空置出来的位置,吕氏多半会从两个儿子当中选一个去,不知她会选哪一个了。二房便不足为惧。 得了马氏首肯,卫君华高兴的回去了。 正在云小花想着怎么向卫子晋开口单独出府一趟办自己的事情时,福栖院派人来传话,明个卫家内眷家宴,她作为卫子晋正妻又是新妇必须参加。 好好的忽然要开什么家宴,不会是鸿门宴吧? 这两日,云小花被卫子晋缠住,便留在了这边小院中,传话过来时,杏雨听到了,便把事情禀报给了卫子晋。 云小花却思绪翻飞,卫子晋伤好要带她去营州,营州原本是他打理的地盘,被家主收回,那这次吃家宴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卫子晋见她想得认真,唇角微微扬起,心忖她也会操心这些事了么?倒是为难她了。 “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你要出府?”卫子晋收起笑容,又郁闷的开口。 他的话拉回云小花的思绪,此次跟着卫子晋去营州,不知年底能赶回来么,但她想要做的事是等不得了,于是顺着他的话再接再厉,“是,我想出府一趟,行不行?” “你出府去做什么?如今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你一个人出府恐遭不测。” 也不怪卫子晋危言耸听,这次关系营州的利益,万一有人对她动点手脚,还真的做的出来。可是她自己的事过了年之后就不成了,于是还是坚持己见,只道:“只不过去一趟云家食肆,看看我那不成器的哥,不会出城。” 卫子晋一时间没有说话,云小花提起了心。 许久,他向杏雨招了招手,杏雨过来,他交代:“这次出府你陪着娘子去一趟,护院带多些人,还有把我那个红木盒子拿来。” 杏雨听令去了,云小花却变了脸色,只不过出个门,他居然派自己最忠心的丫鬟盯梢,也着实烦火。 云小花立即坐起身要下床,卫子晋不明所以,“你这是为何?”说完又抓住了她的手。 云小花使了劲把他手推开,“我怎么?我只不过出个府,你还派杏雨盯着我。” 卫子晋没说话却沉了脸,狭长的眼却是深深的望着她。 云小花还要下床,他的手又箍了过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你。” 听到这话她没好气的回过身去,“担心我就派杏雨去就有用了么,你多派几名护院便是。” 卫子晋看到她气得通红的脸,犹豫了一会,叹了口气,“我也是为你好,绿离那小丫头做事毛燥,你也是这样毛燥的性子,我是想让杏雨在你身边打点一下。” “不劳你操心,再说我又几时毛燥了,绿离这小丫头的确没有杏雨老练,但她胜在纯真,对我是忠心诚意。” “好,不让杏雨去便不让杏雨去,你别生气。” 卫子晋忽然温声软语,使云小花微微一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真情实意还是缓兵之计。她刚才借此发了一通火便是想甩开杏雨,聪明如他,他怎么看不出来,但他这么快协妥却有些出乎人意料。 杏雨拿来红木盒子,面上极为普通,卫子晋打开,云小花偷偷的瞥了一眼,卫子晋忍不住轻轻一笑,“你看什么,这里面都是银票,这次你回娘家我不能相陪,便想着给你一些银票放在身上,免得你连打赏你那个忠心的小丫头都无能。” 这话怎么这么熟悉,云小花瞪大了眼,莫不是那日她跟小丫头在院门口说话时被他听着了不成,脸腮刷的一下红了起来。 “不用。”很想说我会赚,但这话又说不出口了,打卫家院子里的杏子,摘卫家院子里的花这就是她赚钱的手段,着实不够光明磊落。 然而卫子晋竟然抿着笑把银票塞到她手中,就见云小花下意识的在数银票,虽然做得很隐晦。 居然一给便给她两千两银子。 云小花刚要退给他,手里只觉一凉,摊开一看,居然是一块精美的玉佩却是残缺的半块。玉佩上雕了一个奇怪的图腾,与卫家的标徽不同。 “你拿着,将来若遇上什么事儿,见着这图案的铺子,你都可以调配。”卫子晋轻描淡写的说完,云小花却把那玉佩塞回卫子晋手中,他目光一黯,不解的看她。 “你给我这么多银两,等我以后赚着了还你,那玉佩就不必了。” 她在他的注视下脸色微微一白,心扑腾扑腾的跳动,他似乎又恢复了那一惯的清冷,他什么也没有说便把玉佩收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内春春每天晚上1点后更文,大家假期要结束了,春春想采纳一下意见,不知道是晚上1点更新你们更方便追文还是中午12点更文更好呢? 春春在线等ing~~~~ ☆、吵架拌嘴 明个儿要参加家宴,卫子晋不能去,云小花多少有些紧张,心里一直想着明个儿自己该怎么做好,她对卫家几人的脾气和性格都了解的,明个儿若是为了卫子晋专宠于她要敲打她的话,她该怎么驳回去。 这时卫子晋又爬在那儿,看她又坐回床上神色不定,便说道:“明日家宴,你什么都不用想,祖母若是训你,你便忍着,吕氏若是训你,你只管反驳回去,闹越大越好,事后怎么收拾,我自会处理。” 云小花忍不住啧啧两声,祖母训她就要忍,吕氏训她她就可以大闹卫家,左右她的感受是其次。 卫子晋见她啧了两声就脸色发黑,心中一叹,她就是听不懂话,估计又想岔了。 “我说祖母训你必有她的深意,未必是针对你,你听我的,我也是为你好。” 云小花冷笑一声,“为我好?你们卫家都是一个样,谁都可以舍就是利益不能舍,事事算计,家不成家,真情更谈不上,眼里只有钱。” 云小花本来还要再继续说几句,看卫子晋黑沉冷郁的脸,于是停住了嘴。 “你就不能少说点吗?”卫子晋说了一声便转过头去。 云小花终是忍不住,“说什么好听点,商人一切以利为重,骨子里就是。” 卫子晋不说了,云小花也觉得无趣,其实又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不知为什么又扯到这上面来,说得也刻薄了。 云小花决定下床去,去院子里透透气,陪了他一天一夜就没有动。 卫子晋听到声响连忙转过头来,“你去哪儿?” 第16节 云小花瞪了他一眼。 “你要回去了?”卫子晋看着她。 “我上院子里透透气。”云小花穿上绣鞋就走了出去。 来到院中,她看着落日余晖,头脑清醒了些,吸了两口气,心里还是存了郁气,今天忽然说出这么多话,心情没有好反而更加郁闷。 这个院子里也尽是回忆,许多美好的回忆都在这儿完成的,前世刚成亲那些日子,她推着轮椅,两人走在花园小道上,时不时还在石亭里休息一下。 花花草草都是记忆中的模样,两世她都住在主院,卫子晋住在书房小院。她想不明白,怎么说他也是卫家嫡长子,若不是双腿有疾,那绝对是卫家家主的继承人,他怎么就放任她住主院而自己住偏院,竟然没有半分委屈,真要落到外人眼中,个个都会以为他宠着她。 她是最清楚了,他其实并没有对她动心,或许曾经也曾被她的美色所迷惑,但靠得越近,看得越清,就慢慢的失去了兴致,所以后来两人才越走越远,她逼着他写休书的时候,他的双腿已经萎缩的不成样子,基本夜夜都会痛醒。 前世丘乙与他相识,也曾帮他诊治过,那时她悄悄躲在门外听着,丘乙说他的腿疾是中了毒,时间太长,毒已入骨髓,冶不了,最残酷的是他可能活不过三十。 卫子晋当时听到这话居然没有悲伤,甚至送走了丘乙,他依然温和的与她吃饭,教她识字,若不是她真的听到了这些,她也不会有半点怀疑。 卫府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云小花听到卫子晋是种的毒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吕氏下的毒,那老妇若是弄死了卫子晋,她的儿子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卫家的长子,就可以继承卫家家主之位。 当初卫子晋听丘乙先生说卫美莲之病活不过二十,那时她十八岁,十九岁那年去了,云小花居然看到卫子晋流下了眼泪。 卫美莲有先天的心痛病,能活到十九也是因为卫府的实力,用最贵的药好生养着,就这点上,吕氏不敢苛刻,但现钱上却把二房三房管得死死的。 云小花想卫子晋种的毒,借助卫府的人脉不可能冶不好,天下良医何其多,丘乙只算其中一个,那时云小花没有顾及自己偷听的事实,还直接让卫子晋把丘乙的话闹到族里去,卫子晋当即生了气,并派人把她赶出了小院。 云小花坐在石亭里望着园子里的花入神,想起上一世便是鼻子一酸,再看这世卫子晋为了给她弄来荔枝而受家主罚,好不容易到手的差事也没了,这么爬在床上与上世病发时竟如此的相似,使她触景伤情。 云小花起身,拉着绿离往花园尽头的荷池走去。 两人围着荷池摘了不少荷花和初露尖的莲蓬,就这样满满摘了一束,捧着回了院子。 室外候着的杏雨和含香看到去而复返的主仆俩,眉间一喜,又见她捧了一束荷花过来,两人已是不言而喻的高兴起来。 待人进去,含香忍不住感叹:“还是云娘子得公子欢心,咱们就没有想着摘一束花放到室内让公子心情舒畅些。” 杏雨白了她一眼,“花也要看是谁送的,你我送的,指不定被公子嫌弃,毕竟那只是荷花。” 那确是,园子里不知有多少名贵的花,论美姿论香味都比荷花好,云娘子摘荷花也就算了还把刚露尖的莲蓬也摘下来,不知有什么看头。 杏雨没有她这么多感慨,而是拿了花瓶进内室去了,含香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在后头吐了吐舌,好在云娘子这个主母很随和。 室内,云小花刚进门,卫子晋就侧过头来了,云小花微微惊奇,这人的听觉这么强,前世只听说练个武功的人听觉会异常的灵敏,他又是怎么练出来的。 卫子晋看到她进来眉眼就舒展开来,又看到她手中的花,一时间不知她是摘给他的还是来向他告别准备捧回去的,提着心等她走过来。 云小花看在他这么可怜惜惜的爬在床上,便把荷花往前一送,“闻闻,香不香。” “香。”卫子晋答得倒是快。 这时杏雨进来,手里拿了精美的花瓶,云小花从她手中接过,便顺手把花插.入花瓶,接着往屋里四下扫了一眼,最后把花瓶放在床边的圆几上,圆几上还有两本书,一本是《四书章句》,一本是《周易》。 “放在这儿可好?你拿书看的时候就得小心了,别打翻了花瓶。”云小花打量了两眼说道。 卫子晋的目光明亮如星辰,看向那瓶花,又看到几个刚成形的莲蓬,唇角上扬。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你们留言了,挺高兴的!这样吧,这一周我依然是1点左右更新,过了这一周到时(大概是10月13左右)我日一万的时候,就中午12点哈! ☆、家宴撞花 “好了,明天有宴,今晚我就先过去了。”云小花拍了拍手,准备要走。 卫子晋微微一愕,望着云小花,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可让她留下来。 云小花带绿离回了主院,小厨房听说云娘子回主院了,当即派人过来询问吃什么,绿离直接开口说了几样,反正那几样都是她跟娘子爱吃的。 这两日云小花陪卫子晋,所以绿离也没能出去做生意,今个儿天又暗了,主仆俩决定明个早上早点儿起床,去花园里摘花去。 卫府后宅家宴不知道开过多少次,当然家宴都是嫡妻参加,妾自然是没有这资格的,如今三房三个儿媳妇陪着老太太马氏用餐,底下孙辈中只有卫子晋娶了妻,云小花算是孙辈中第一人,又是第一次家宴,在穿着上有嬷嬷安排,头面带翡翠还是金饰都有说法。 云小花初嫁为人妇,年轻娘子带的头饰喜欢以金镶宝珠或珍珠米粒为饰,穿着上那嬷嬷本想给她穿的是桃红洒花小袄,云小花却是拒绝了,她选的是蜜合色绣花小袄,白色织锦长裙。 这么往菱花镜前一站,只觉得云小花粉嫩脱尘,比那深闺的小姑子还要娇嫩万分,若不是那盘起的发髻,简直没有半点妇人之味。 她本来就是个姑娘,又没有与卫子晋圆房。 杏雨来传话,云小花参加家宴前去书房小院一趟。 云小花整理妥当,便带着绿离往书房走去,半路,云小花仔细交代绿离,这次去参加家宴,她是决定听卫子晋的,若是马氏为难她,她就忍了,权当敬老,若是吕氏为难她,她就打回去,但绿离不可以动手,一定要站得远远的,不能留下半点话柄,甚至云小花有心让绿离留在院外,可又怕那些外院中的小丫鬟欺负她,只好把人带在身边,又再三交代好。 入了内室,卫子晋已经望了过来,看到云小花的穿着,眸里似乎有火光跳动。 来到床前,云小花站定,垂首望着卫子晋。 卫子晋向她招了招手,“你坐下来。” 云小花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怀着好奇心坐下来,卫子晋从床里边拿了一朵粉色的芍药花仔细的插在云小花的鬓间。 “好了。”卫子晋的手放下。 云小花闻到香味,伸手忍不住摸到发髻,那枝花插在右鬓,她起身往镜子前走去,在那镜中看到那朵盛开的芍药花,配上她的穿着,越发的粉嫩出尘,她心里喜爱不已。 卫子晋见她欢喜,唇角也带着一丝笑意,“你呆会儿去就按着我上次教的,别怕。” 谁怕谁了,云小花没有理他,他也便当她听进去了。 去福栖院,到了垂花门前有穿鸦青色对襟窄袖褙子,下身驼色裙子的婆子上前领路。 云小花跟随在后,经过三道月亮门,终于来到花厅,那儿暂时还没有来人,只有几位丫鬟恭敬的候在一旁。 云小花被人引领入座。 花厅甚大,所谓家宴也不比市井小家,一家人围一桌子吃饭那种。 卫家却是沿用前朝习俗,各人一张矮几,一张团席,跪坐在上面,上了饭菜各吃各的。 面对面两排,主座在上首中,席中间可以观看舞姬表演,卫府养了不少水嫩的舞姬,专为招待客人之用,这次看这宴席规模显然会有这个节目。 云小花坐的是左首第二席,不用猜,第一席必然是吕氏,对面两席那就是二房韦氏和三房任氏了。 她刚坐下,二房韦氏与三房任氏却一同过来了,后面跟着两位小娘子,几人有说有笑,煞是亲密,也不知这亲密还能维持多久,若如卫子晋猜的,多半回去的路上两人就会分道扬镳。 韦氏穿的是宝蓝色云纹妆花褙子,任氏穿的是白底小红竹叶对襟褙子,粉红中衣,两人下裙都是白底裙。 来到席间看到云小花,韦氏则是冷哼一声,上次在松合院落了面子,被云小花身边的丫鬟推倒心中怀恨,这气不但没有减,看到云小花今日明艳的装扮,反而越结越深了。 任氏却是有心讨好云小花的,不知道自己丈夫为何要结交残疾的大侄子,反正男人做事向来想得通透,她跟着学便是,于是向云小花露了笑容,这边韦氏立即松开任氏的手,独个儿上前坐上席去。 友谊的船说翻就翻。 云小花回以礼貌一笑,韦氏那模样她权当没有看到,与韦氏一个模样的还有卫美娟和卫美莲两位小娘子,她倒是不知这两人上次吵得要死要活,这次却携手而来,俨然成了好姐妹,她啥也没做却成了两位小娘子的共同敌人。 她摇了摇头,懒得理这两个孩子。 吕氏来的时候,身后带着卫美莹,没想还有一个卫月蓉。 说起卫月蓉,云小花也是有些牙痒痒的,上世成了卫子晋枕边人,她在旁边也推波助澜了。 她是卫子晋的姑母,却与吕氏特别合得来,也不知是为着利益还是真的感情要好,这位姑母年仅三十守了寡,可怜膝下无子,没有丈夫撑腰,在夫家过不下去,便回了卫家,回到卫家跟吕氏特别合得来,私下里养面首,置外宅,那日子过得繁华锦簇。 有卫府在身后撑腰,没有人敢坏她名声。 穿着大红金枝玉叶褙子的卫月蓉来到云小花面前停了停,忽然抬起袖子理了理,随手一巴掌打在前面恭敬侯着的丫鬟脸上,那丫鬟还不知怎么一回事,人就被扇飞了去。 云小花月看着眼前那位站姿稳当的丫鬟就这样直挺挺的飞了出去,她瞪大了眼睛。 卫月蓉启唇:“不懂礼数的丫头,这席面可以乱安排人的吗?” 室内丫鬟无人答话,然而对面两房韦氏和任氏却低低笑了起来。 卫月蓉正怒气冲冲的看着云小花,这边吕氏扯下高冠上插的大红芍药往地上一扔,顺带踩了一脚。 云小花正全神贯注的应付卫月蓉无端端的取闹,那边吕氏的举动落入眼中,她脸色微变,想起卫子晋特意叫她去小院为她插上的粉芍药。 她居然与她婆母撞花了。 ☆、明争暗夺 南朝贵妇中最喜欢带花冠,越是尊贵的越喜欢带高冠,上面珠宝无数,又喜在左右两侧簪花,今个儿吕氏带了高冠,满头贵气,平时簪的假花,今日兴致,下人购得时花,唯大红芍药最配,她高兴之余选了一朵簪在右侧,左边空置,心情正好,没想遇上最讨厌的儿媳妇居然也簪了芍药。 豆蔻年华,年轻貌美,本就姿色非凡,又穿着这般粉嫩脱尘,带上那时花,人比花娇,她与年经媳妇撞花,简直是赤.祼.祼的打脸。 那边两房的笑声越发大了,吕氏往那边看了一眼,接着转头剜了云小花一眼。 这边卫月蓉却失了耐心,上前就要把云小花拉起来。 卫子晋说了,今日若是马氏为难她便忍着,若是其他人只管打回去,所以云小花不但没有起身,反而一掌推开她。 终究是府里养尊处忧的娇妇,就势倒地上了,刚要借题发挥,云小花当作才看到似的,立即起身上前相扶,“姑母,您有没有摔到哪儿?您没事吧,要不要叫大夫?” 卫月蓉太阳穴跳动,脸色气得通红。 云小花立即起身,向堂中候着的丫鬟严声命令:“还不上来相扶,快扶去房中休息,眼瞧着姑母怕是染了伤寒,居然发烧了,看那脸红通通的滚烫。” 云小花话落,对面两房韦氏和任氏都瞪大了眼睛,这新妇不得了,睁眼说瞎话还说得一本正经,这确定是位农家女?这人不但长得超凡脱俗,那股从容也是难得,遇上事情的反应竟然比她们这些老手还要迅速。 “还站着干什么,是要受家法么,我这个主子都叫不动你们。”云小花那目光凌利看了眼,那些丫鬟当即打了个寒颤,颤颤巍巍的上前。 卫月蓉盯着两位上前相扶的丫鬟,她倒要看谁敢扶她,然而两位丫鬟顶不住云小花的气势,只好壮着担子上前相扶,为了为自己开脱,借势开了口:“还请主子跟着小的移步。” 真把她当病人了。 这时马氏进来,看到自家小女儿坐在地上没有半分贵女模样,心下不喜,都三十岁的人了还在小辈面前这般不拘颜色,坐地上去了。 于是咳了两声,大家听到声响,都起了身。 卫月蓉脸色青白,借两位丫鬟的力起了身。 马氏看了卫月蓉一眼,接着举步上了首座。 大家一一坐下,卫月蓉只好悻悻的坐在云小花的下边一席。 马氏往云小花看来一眼,忽然沉了脸,“听说晋儿为了你做了不少糊涂事,今日见了,果然有几分姿色,难怪晋儿会沉溺于女色中。” 就知道宴无好宴,丫鬟才开始上菜,她就被两波人削了。 吕氏本来就心中有刺,立即侧过头,责备道:“不懂呢,还不上前去听话。坐这儿忤成个木桩子似的,没眼力见的东西。” 第17节 上边马氏盯向这边。 云小花容色淡淡,起身上前跪在中间。 两排丫鬟陆续过来上菜。马氏看到她这认错模样点了点头,接着瞥向吕氏,冷哼一声,又收回目光,“占着丈夫喜爱,以为自己多了不起,手中有点权便拿鸡毛当令箭,着实不像话,丈夫的宠都是一时的,纳几房美妾便分了去,别以为自个儿了不得,出身在那儿,卫家高门大户不是什么人都攀得起的。” “百善孝为先,连孝敬长辈都不懂的人,那心必然是坏的,坏了里子就算了,坏了面子就不得了,年轻还能敷粉遮隐,年纪大了,里外不受人敬仰,就是个破烂货,丢了就丢了,不知有多少年轻貌美的顶替上来。” “会生孩子的何其多,是女人都会,别得意太早。” 马氏忽然训斥了一大堆,云小花越听越是郁闷,这都说的什么?看起来是在训斥她,可话里话外怎么感觉在训斥那老妇呢。 那边吕氏果然听出了话外音,她掌中馈以来,马氏从不正面与她冲突,也不曾这般直接的骂过,且骂得这么难听。 今日马氏这是为着什么呢?莫不是为了营州的生意不成。 云小花还跪在中央,大家伙似乎把她给忘记了,甚至有人开始动了筷子。 马氏不让她回席,她也不好贸然回去,只好硬着头皮就这么跪着。 马氏还在说着话,吕氏忽然打断她的话,“娘,你今天怎么了,孙媳是有错的,呆会我必然领回去用以家法,可是也不必在堂上这样纳人面子,毕竟这是家宴,这饭还没吃就训上了,孩子们怕是吃不下了。” 马氏被吕氏这么打断,冷着脸看了吕氏一眼,对云小花挥了手,“你下去吧,别借着年轻肆无忌惮,人总是要老的,回去以后三天之内抄上十遍经文送来,正好静静你的心。” 云小花就这样被这对婆媳俩给炮灰了。 她低头敛目回到席上。 吃饭的时候她倒没有任何心情上的不快,吃得还不少,比起隔壁吕氏那食不下咽的模样,简直是让她如哽在喉。 对面韦氏笑道:“府中这厨子做的这笋干着实美味,听说那厨子还是吕家的远亲,果然是技艺非凡。不过前不久我出府在路上听到一件闻所未闻的事,听说黑市里有人购那番木鳖,磨成粉浸泡后的笋干,用的份量极少却能使笋干味道一流。” 几人听到她这话,立即把嘴里的笋干给吐了出来,吕氏气得脸发白,“休得胡说,那笋干若被番木鳖粉浸泡过后,哪能是原来样子,你怕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不曾见过笋干真正的模样,尽听下人乱咬舌根,我倒是不信你这么出门一趟在大街之上就听到这黑市秘闻,那这黑市甭开了。” “果然是我冶下不严,府中竟然有人敢如此这般造谣生事,今日正好二弟媳妇帮了我一次忙,还请告知是哪位下人传的话,我非要割了她的舌头不可。” 云小花放下筷子抚额,这饭是别想吃了。 韦氏原本想借题发挥,没想被她夺去气势,用主母的权力压人了,一副你不说出此人是谁那便是你在无中生有了。 马氏往吕氏看了一眼,冷哼一声,“行了。” 两方住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  云小花是不是与这个卫家格格不入?小花要逆袭,赶紧把卫子晋拐出卫府吧~~~~ ☆、婆媳互甩 终于吃完一顿饭,抹了嘴,又有丫鬟送上插食,有炒白腰子、炙肚肫、炙鹑子脯…… 云小花捏了两样放到嘴中,府中厨子的味道的确是好,松合院的小厨房就做不出这般美味来。 三房任氏终于开口说话了,“娘,听家主说大侄儿新婚不久,不宜远行,那营州的生意如今正空置,没有掌理的管事,君华认为该是为大哥分忧的时候了,同是兄弟,大哥四处奔波,为了家族劳累,着实是辛苦,而他却守在府中享富贵,内心不安。” “三儿媳妇倒是说的对,二儿家里出了个读书郎将来有个盼头,三儿年轻左右无事,帮大哥分忧最好。”马氏轻描谈写说着,转头看向大儿媳妇吕氏,“你怎么看。” 吕氏唇角扬起,似笑非笑,“娘说的倒也不错,只是君言的意思是让子秦学会做生意,毕竟将来总要为晋儿分忧的,晋儿腿脚不方便,做弟弟的也不能袖手旁观。” 吕氏话落,室内几人都沉了脸,云小花不动声色的在几人脸上扫过,心里忍不住笑了起来,后宅妇人便要决定卫子晋的权力了,这就是卫家。 家不成家,主不成主,家主也就是个偏心的,打起卫子晋来手段竟如此狠心。 说起来云小花是被爹娘卖了,但他们毕竟从来不曾打她,至少家里但凡有点吃的也不会卖了她,有吃的也没有因为她是女儿而不给她吃,上世莫氏领着她往卫家来,一路上哭哭啼啼,云小花年少心里没底,恨着爹娘偏心,一路上不知说了莫氏多少刻薄的话,然而说完了,站在卫府门口,莫氏又犹豫了,最后还是云小花自己上前说要卖身入府的。 相比于卫府,真是小乌见大乌。 那边任氏被吕氏的话气得大拍桌子,“嫂子倒是巧,我三房才开口呢,你就为年纪轻轻的小侄儿谋出路了,好像我这个做叔婶的故意挡了小侄儿前程似的。” 马氏在上座接了话,“晋儿是个有能耐的,却毕竟年轻气盛,沉溺美色,如今再让秦儿接手,恐怕故伎重演,若是遇上心仪的,指不定也念着媳妇儿去了,真是不太稳妥,反观他两位叔叔有妻有儿,早过了那年轻气盛的时光,做起事来只会更加沉稳。” “娘说的是。”吕氏应和,接着又道:“可是族有族规,卫家向来以嫡长一脉为首,弟弟们帮哥哥是尽了心,只是嫡长一脉既然有人打理,也要费些心思培养的,不然将来如何接手这若大的产业。” 这话就是二房三房的痛处。 马氏气得脸都白了,可家规的确是这样的,可她不甘心,家里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好位置,不帮自己喜爱的三儿子谋划,怎得甘心。 马氏接着说道:“秦儿太小,再过几年也没甚大事,再说他三叔也只不过去帮忙,又不是不交还给他打理,真要说嫡长一脉,晋儿才真正是,将来他三叔要交还的也应该是晋儿,晋儿是犯了糊涂,但身份在那儿,年轻气盛没甚可怕,改好了便是。” 这又是吕氏的痛,“娘说的着实有道理,这个家将来总是要交给晋儿的,但亲兄弟怎么说也比族兄要亲些的,晋儿信得过,将来帮着一起打理,晋儿若信不过,到时秦儿也会还给晋儿,再说秦儿学的多,将来为晋儿打打下手也是好的。” 马氏被吕氏顶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三房任氏却急得如热锅里的蚂蚁,又无计可施。 反观韦氏却忍得住气,不知卫君逸在后面教了她多少,她乘着这个空挡说道:“都是一家人,不管谁接手都是为了卫家好,秦儿小侄也是个有能耐的,当年与谋儿两人一同考上秀才,如今两人都在太古学院里读书,两年后便要秋试,莫非大嫂决定让秦儿放弃学业么?营州远在千里,那边又靠近边关重地,胡商过界,做的都是刀尖上的生意。” 被韦氏一语点醒,堂中几人个个心思都活络起来。 云小花最是无事,侧首看向卫月蓉时,就见她也正厉眸看来,脸色黑如锅底,怨念不是一点深。 云小花好想提前走,坐在这儿简直是折磨。 插食撤下,又有丫鬟上了果盘,云小花左右无事又吃了两块蜜煎果,堂内忽然鸦雀无声,云小花举眸望去,任氏居然带着得意。 就见上头马氏拍向桌几,“秦儿喜欢读书,你偏要让他打理营州生意,世间哪有你这样至子女不顾的母亲,简直是丢了咱们卫家人的脸。” 吕氏被马氏说得整张脸通红,再争吵下去也没有结果,有些事没必要在明面上争个高下,当即说道:“娘,我当然也是征求了秦儿的意见的,不过这事儿咱们谈谈便罢,作不得数的,具体还得看族老们是何意思。” 吕氏向来喜欢吹枕边风,丈夫又是卫家家主,她基本能决定个七七八八,族老们只不过是个摆设,个个还不得看族长颜面过活,大家同是卫家人,每一脉的子孙不知几多,挤进族老行列,也想巴结族长为子孙谋得一份事来,以保他那一脉繁荣。 卫家有一个不成文的内部规定,到了一定数量与嫡长一脉越远的卫姓亲戚会慢慢地踢出卫家,与分家不同,就是卫家会保护他们,但那得到有生命危险或涉及整个家族名誉的时候,而平时族里的分红,以及族里的生意就没有他们份了。 有许多这样的卫家子弟成了市井商人,便是来嫡长一脉的府上,还不如一个主子身边的下人有身份,想要见族长一面那就更加别提了。 所以吕氏这话基本就是场面话,马氏和任氏没能得到吕氏一句实心话,心里就有不舒服了。 韦氏今日却是奇怪的收敛起自己的气势,成了普通的观众。 云小花是连观众都不算的,完全是个陪衬。 这卫府也真是搞笑,新妇入门,明明走的是正门,却不让新妇奉茶,不喝新妇茶就算了,过了好几个月了,要训人了就想起她来,这事儿要是传出去,着实荒唐。可是这种荒唐事放在卫家却是极正常的,因为比之这荒唐的事还要荒唐百倍的都有。 散宴出门,吕氏向身边的婆子低语:“今个儿就派人把小侄女接到府里来,再做一桌子好菜,夜里家主回来得用上。” “是。” 婆子领命下去。 吕氏就看到云小花带着小丫鬟匆匆从她身边走过,见到长辈敢走得这么快,简直是不把她这个婆母放在眼中,刚才那簪花的事还没有同她算呢。 当即就叫住了云小花。 云小花本想匆匆走掉,今天与吕氏撞花,此事非同小可,她正想回去找卫子晋算帐呢,他这到底什么意思? 没想还是被吕氏瞧见把人叫住了。 跟着吕氏走了一段,出了福栖院,来到一处凉亭。 吕氏忽然回身,猛的一巴掌甩了过来,云小花怎么也想不到吕氏会突然出手,闪躲不急,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声,云小花是下意识的甩了一巴掌回去,于是吕氏也挨了她的巴掌。 八角凉亭里一时间好安静,两方的丫鬟都吓傻了。 ☆、第27章 势不两立 吕氏捂着脸一脸的不敢置信,新妇居然敢打婆母。 云小花晃过神来,见自己还了手,心叫糟糕,当机立断提着裙子跑了出来,绿离见势不妙跟在她后面,不时回头,然而亭里的人都傻了眼,居然没有人追出来。 云小花再不跑,若是被那老妇逮到,她必受皮肉之苦,即便是卫子晋也护不住她,如果她跑回了松合院,这事儿就还有转弯的余地,至少那老妇不能对她用私刑。 那老妇的私刑,云小花上世是领教过了的,真正是狠辣到了极点,许多时候她受了就默默受了,不敢告诉卫子晋,他双腿残疾,怎能护得住,倒不如不告诉他,免得他心烦。 跑了好长一段路再回头,后头一批护院追了过来。云小花大惊,绿离见状吓得脸发白,刚才自家主子打了主母又是婆母,不知是多大的罪了。 于是上前拉住云小花的手没命的跑了起来。 小丫头的脚程果然是了得,拖着云小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把后面的护院甩的不见踪影。 终于跑回松回院,云小花扶着墙根大口喘气,许久终于能说句全话了,才咬着牙说道:“走,咱们两找卫子晋去,该死的给我插这支花是什么意思?便是利用我来对付吕氏么?” 云小花到底没有失去理智,抬袖遮脸回了主院,拿了团扇挡脸,才气冲冲的杀向书房小院去。 来到院中,杏雨含香见她回来,面上一喜,却见主子拿锦锈团扇半遮住脸,奇奇怪怪却又匆匆忙忙的往内室去了。 杏雨赶忙拉住绿离,两丫鬟把人缠住威逼利诱。 云小花进了内室,卫子晋立即抬首张望,见是她进来,面上一喜,可还没有喜多久,迎面就是一支折断成两半的粉芍药花甩在他脸上。 她半遮着脸,一双漆黑的眸晶莹闪动,盯着卫子晋是从没有过的冷漠,与往日的刻薄模样不同,这次她是真的动了大怒。 “卫子晋,你什么意思?你耍我很好玩么?你们卫家就是一群疯子,我斗不过他们,你还对付我,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是人不是你的棋子,我身份卑微就可以任你□□欺负么?你当初干嘛要娶我,我讨厌嫁入卫府,我就是喜欢市井生活,我讨厌你。” 云小花说完转身就往外跑。 卫子晋急得从床上摔了起来,背后一痛,他倒吸了口气,因为太过着急,他在地上爬了两步,那抹粉红身影早已经跑得不见踪影。 云小花出来时,绿离已经被两人逼得快招架不住,看到主子出来,顺势就跑云小花身后,主仆来去一阵风的赶回了主院。 进了内室,云小花放下团扇,从衣柜里拿出一块布往床上一铺,绿离惊讶的问:“娘子,这是作甚?” 云小花一边忙碌一边说道:“这卫府上下谁都靠不住了,如今我打了婆母,只有死路一条。绿离,你是不知道,卫府的人什么手段都敢用,我若是哪日死在这后宅,没有个好几年,消息都传不出去,弄不好我爹娘还以为我在卫家吃得好住的好,若是卫府再费点心思,恐怕外面的人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早已经死在这后宅里头了,全当我在享福呢。” 绿离听到云小花那骇人的话,当既吓得哭了起来,“娘子,卫府果真这么可怕么?” 云小花把衣裳往床上一放,回身为绿离抹去眼泪,只道:“卫府干的坏事何其多,这点小事信手捏来,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农家女,以前仗着卫子晋对新妇的宠爱名头还能骗吃骗喝,现在只能跑路了,你要跟我走还是留在卫府?” “娘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云小花上前抱住她,自己两世都失败透了,重生回来以为自己还能借着半点先天优势,没想许多人事都变了,如今只能靠自己。 上世至少离开卫府的时候还捞到了一笔钱,这一世她却是这般灰溜溜的当了逃兵。 这边主仆俩人匆匆收拾东西,那边书房小院却是不平静,先是卫子晋在地上一路爬到外室来,没看到她半个身影,心里失望至极。 门外的杏雨和含香看到主子,骇得脸都白了,赶忙上前把人扶起,本想扶回床上去,卫子晋却拢了眉,严声吩咐,“扶我坐上轮椅,赶紧推着我去主院。” 两人刚扶着卫子晋坐上轮椅,只见他后背的白袍子已经染得通红,伤口撕裂了。 第18节 轮椅没动,卫子晋斥责道:“快送我过去。” 两丫鬟没有办法,一边心痛着一边推着轮椅往主院去。 然而刚进主院,只听到院中一片喧哗声,远远看去,几个粗壮的丫鬟婆子押着云小花主仆俩人从里头出来,衣衫还算齐整。 外围一圈下人,卫家主母吕氏站在中央,居高临下的看着儿媳妇云小花这么狼狈的被下人押出来,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半张肿起的脸显得有些狰狞。 云小花与绿离两人动弹不得,来到吕氏面前,看着她慢慢靠近。 “居然敢还手,真是活腻歪了。”吕氏这么说着,顺手又甩了一个大耳光,云小花受力,脸歪到一边。 遇强则强,云小花气得使了手劲,那押着她的婆子一个没注意被她挣脱,这边绿离直接往婆子的手臂上下了一口,只听到“啊”的一声,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绿离一把推倒吕氏,云小花顺势坐在她身上。 今天主仆两看来是死定了,死前再捞一把吧,也没有多想,素手就甩了吕氏一个重重的耳光。 想不到自己才重生归来,就这么快就把命给玩完了。 云小花再要出手时,那群婆婆蜂拥而至,把两人提了起来,按压在地上,就在这时,飞奔过来的轮椅停在两人的视线里,“放开她们。”卫子晋一声喝道,几位婆婆下意识的松了松,却个个看向吕氏。 吕氏狼狈的被人扶起,花冠歪在一边,珠翠散的散,碎的碎,到这个时候哪还理会这个继子,撇开下人的手,气急败坏的冲上前来,抬脚就要踢人,然而人没有踢到,身子却莫名的往后一倒,站在后头不远的两位丫鬟接到吕氏不稳的身子,居然站立不稳也跟着倒在了地上,吕氏结结实实的摔了一个跟斗。 “放开她们。”卫子晋看也没有看吕氏一眼,直接盯着几个婆婆,那目光锐利如刀锋般,吓得几人刷的一下松了手,又怕被吕氏惩戒,起忙跑去吕氏那边扶她。 “玉瑶,过来,到我身后来。”卫子晋伸出手。 云小花望着眼前宽实的手掌,心里微微一动,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入他的掌心,借着力起了身,主仆两人走到卫子晋身后站着。 吕氏终于被人扶了起来,可右腿却怎么也站不直,沾地便痛,她心头微微一惊,看向卫子晋搭在扶手上的手。 “今天这事是个误会,还请母亲宽恕新妇,这事就此作罢。”卫子晋淡淡看向吕氏。 吕氏借着丫鬟的力站稳,冷笑一声,咬牙道:“今日这事还真没有这么容易完的,你以为你是卫家嫡长子就了不起了,百善孝为先,新妇不孝,要弑婆母,你觉得这是小事?” 云小花听到这儿,双手不由攥紧了手绢,目光紧紧盯着吕氏。 卫子晋冷然道:“那母亲想要如何?” 吕氏指着云小花道:“新妇不孝,当然是休了她,这事儿你卫子晋做不得主,我自会禀报家主,新妇失德,不能败了卫家门风。” 休了她…… 云小花居然莫名的松了口气,手心松开手绢,目光反而停在卫子晋身上。 然而卫子晋却是不紧不慢的说道:“要是我说不行呢?你是卫家主母,并不是我的母亲,我娶的新妇如何,只有我能责备她,你们无权过问,至于休了她,我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 “我的确不是你的母亲,我也没有你这样窝囊的儿子,然而我却能作你的主,你要不要试试看。”吕氏冷哼一声,让丫鬟扶着她往外走。 “用你吕家的前程做个交易如何?”卫子晋望着她的背影说道。 吕氏身子一顿,脸色大变,莫非他知道了吕家的事? 吕氏迅速屏退下人,云小花主仆两被杏雨含香扶了下去,院子里只有两人。 云小花和绿离被请进了屋里,杏雨两人没有进来。 主仆俩松了口气的同时瘫坐在凳子上,绿离眼睛都红了,看着云小花,忍不住哭了起来,“娘子,这卫家太可怕了,娘子若是被卫家休了该如何是好?” 云小花却是摇了摇头,她现在气的是刚才卫子晋不同意休了她,这卫府狼窝,非要把她栓在这儿。 主仆俩刚歇了一会儿,心情略平静下来,卫子晋进来了,估计已经跟吕氏谈妥了。 他往屋中扫了一眼,看到那长榻上刚整理好的包袱,她这是要走了么? 来到近前,云小花坐直了身子,定了定神。绿离自觉的退了下去。 卫子晋看到她胸前的衣裳粘满了灰尘,伸手为她拂去,一边说道:“我先前说的,不用怕吕氏。至于簪花的事,我必会查个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莫非真的不是他,偏又这么碰巧。 卫子晋看着她游移不定的眼神,接着看向那长榻上的包袱,许久才说道:“没有家主的命令,女眷不得出府。你昨个儿说想出府一趟的事,已经同意了,这几日你可以出府一趟。” 云小花抬首看他,这个时候他准她出府?她双手又攥紧了手绢,心想着要不要乘这个机会带着绿离一起离开,如果她真的走了,卫子晋会不会对付她家里人? 外头杏雨忽然进来,卫子晋皱了皱眉,杏雨顶着他责备的眼神,说道:“丘先生来了。” 云小花才想起卫子晋今天下地了,不会扯到了伤口吧?她猛的站起来,卫子晋措手不及,后背的伤被她看了一个全,那白袍子都染成血红了,他居然还跟她说了这么会儿话,也不知道痛么? 云小花上前推起轮椅,卫子晋的脸色白了白,只道:“不打紧,并不是很痛。” 她没有理他,只管推着轮椅往小院子里去。 那边丘先生早已经等急了,看到两人过来,立即上前相迎,当他看到卫子晋背后的衣裳,叹了一声,接着责备的看向云小花,强行从她手中接过轮椅往内室推去。 云小花站在那儿有些茫然,杏雨来了,行了一礼,“娘子,快进去吧,公子恐怕一时半会不能下床了,你陪着他念念书也成。” 云小花木纳的走了进去,看着丘乙小心翼翼的割开他后背上的衣裳,露出里面的伤势来,只见刚结痂的皮肉又裂开一道口子,血流不止。 丘乙迅速的给伤口上药,嘴中说道:“你忍着,有点痛。” 只见那细沫子似的药粉洒在伤口,卫子晋猛的咬紧了牙根,额头青筋都起来了,豆大的汗珠往下落,这模样如同伤口上洒盐。 云小花上前为他拭汗,卫子晋睁开眼睛,瞧见是她,伸手捉住她的手压在胸口不动了。 她只好换左手拿巾子为他拭汗。 终于上了药,丘乙深吸了口气,责备道:“再这样下去,公子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卫家脊刑,若伤入根骨,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 云小花没想到他这次受伤这么严重,心惊胆颤的看向丘乙,担忧的问道:“那可还有救?” 丘乙看她脸上的担忧之色,着实不是作伪,发自肺腑,于是点了点头,“得将养半个月才能下床。 这是又要躺半个月了。 丘乙走了,再看向床上的卫子晋,他已经痛得昏睡了过去,可她的手却被他紧紧抓住压在胸口。 一时走不脱,她就势坐在绣凳上,静静地望着眼前安静的卫子晋。 他拥有一双好看的眉眼,闭着眼睛时,那眉眼显得特别的温顺,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的铺在眼帘上,眼梢依然往上挑起,带着几分慵懒。 她就这样望着他的侧颜看了许久,直到他的眼睫翕动,她猛的回过神来,起忙侧过头若无其事的看向别处,然而还是被卫子晋扑捉到她的异样,他有些诧异的望着她,确认了许久也没有得到她回过眼神来,他自嘲一笑。 他的身子这么爬着有些麻了,身子动了动,触动了她的手,他抓得更紧了。云小花也不好意思从他胸口抽开,只好任他抓着不放。 杏雨听到内室的动静,端着药盘进来。 两个人都得上药,云小花的脸颊肿成馒头,刚才若不是一直盯着卫子晋瞧,恐怕早就喊痛了。 卫家主院,吕氏被人扶了回去,进了屋,屏退下人,只留下贴身的嬷嬷,她沉声问道:“五年前那次你可还记得?有没有亲自看他服下□□?” 那嬷嬷点头,“夫人放心,奴婢亲眼见他服下的,当夜病发,大夫也是咱们的人。” 吕氏的右腿放下,又引来一阵痛疼,她咬了咬牙,吩咐道:“还能找到当年那位大夫么?去查查,这中间是否有遗漏。” “是。”那嬷嬷恭敬的应道。 “家主那边如何了?我侄女可有接进府中?”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是……” “只是如何?”吕氏瞪了她一眼。 那嬷嬷起忙答道:“姑娘入府有些闹脾气,恐怕夜里难成事。” 原来是这么一点小事,吕氏不放在心上,交代道:“下点药吧,女人总要有这么一遭的,她现在所作所为也是为了咱们吕家,过了这一夜,以后就听话了。” “是。”那嬷嬷应完话,转身下去传话。 大夫过来为吕氏看腿伤,查探了许久,终于从膝盖骨的穴位里抽出一根牛毛针,那大夫是卫家的座上宾,医术了得,当他看到这牛毛针时不由倒吸了口气,说道:“此人不但会暗器,还懂医道,从这穴位里钉入牛毛针,若不及时拔出,那牛毛针会随着血液一直流入心窝,届时便是我也没有回天之术。” 吕氏脸色大变,这个继子什么时候有了这能耐,果然那几年放他去营州是个错误的选择,营州凶险,他居然活下来不说,还借此躲开了她的手段,果然心智不小,十六岁的少年居然能想到这么多,此人不容小视。 拔出牛毛针了,吕氏有大腿居然痛了大半夜,后半夜终于舒服了,她才能入睡,然而只闭了闭眼,五更时被下人摇醒,她脸色极为不好,那贴身嬷嬷连忙禀报,“夫了,再不去,家主就要起身了。” 吕氏才想起正事来,由着下人服侍自己穿好衣裳,梳妆时,她叫下人梳了个明亮的发式,又上了装,穿着又艳,这么望着,虽是三十好几的人,却风韵犹存。 吕氏带着几个下人直接杀去卫君言的寝房。 寝房内,卫君言一身酒气,却赤着身子,怀中抱住的也是一个赤.祼.祼雪白的身躯,两人相拥而卧。 吕氏进来,往床上看了一眼,向左右两边使了个眼色,接着“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的命好苦啊,夫君不顾常伦,那可是你的侄女啊。” 这么一声哭,卫君言从睡梦中醒来,双臂动了动,只觉得怀中一个温软的身躯,垂首一看,只见一张娇俏粉嫩的小脸爬伏在他的胸口,柳眉杏眼,目光迷茫,显然也才醒过来。 这时吕氏的哭声传来,卫君言下意识的把胸口上的少女护在怀中,抓起一旁被子把人给裹住,他坐直了身子,往屋内看去,下人早已经屏退,还算她懂得遮丑,现下事情已经做了,再无回转余地,只是吕氏的嘴得堵上,否则吕家找上门来,卫家名声别想要了。 吕氏坐在那凳子上抹泪,卫君言默不做声的起身穿衣,回身看去,只见床上的少女却用被子捂了脸,羞得没法见人,卫君言忍不住扬起唇。 卫家家主向来多情,何况眼下这孩子不仅貌美,倒也有一点小姑娘的趣味,心里欢喜。 卫君言穿好衣裳,往吕氏看了一眼,两人夫妻心意相通,往外室去了。 到了外室,卫君言上前抱住吕氏,安慰道:“别哭了,这也是个意外,昨个夜里喝多了酒,我也是糊涂,毕竟是你侄女儿,这事儿不能让你娘家人知道,特别是你哥哥。” “那也是你侄女。”吕氏掩袖。 “是,也是我侄女,你别伤心,咱们夫妻一条心,你看这事儿吧该怎么处理好?” 吕氏一边哭,眼眶里却早没泪迹了,她眼睛转动了一下,哭诉道:“还能怎么办,我哥哥向来要强,养了十五年的姑娘一夜间就被你给遭踏了,若是知道还不闹到咱们府上,我可是她姑姑,到时弄得我两边不是人,娘家都甭想回了。” “那你看怎么办?为夫也是一时糊涂,事情已全成这样。” 吕氏回过身来,伏在他胸口,口气极差,“都是你这个冤家,侄女已经是你的人了,这事情只能圆过去,正好我大哥这几年得官家赏识,接了一桩大内的差事,我那大侄子也是胆大心细,呆在家中左右无事,不如给他一份营州的差事,也好堵了我哥哥的嘴。” “营州差事?”卫君言皱眉,昨日他还被老太太给训了,非要把营州的差事交给三房不可,眼下自个媳妇又要求他交给吕家小侄来打理,他着实是头痛。 “怎么,你不同意,不同意你就别问我了,呆会我那爆脾气的哥哥上门来,我也没着,使不好押我回去一顿训,我也甭想回来了。”吕氏一边说着一边松开卫君言,从他怀中出来,往一边的长榻上走去。 卫君言背着手没有动,吕氏往这边看了一眼,心里微惊,莫非这次摸错了脉门? 就在两人僵持着的时候,内室门口忽然传出来一把娇滴滴的声音,“家主便是这样对待我哥的么?人家清清白白的身子就这样凭白没了,怎么说我也是名门嫡女,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受了委屈不说,家主对我吕家却是这般瞧不起,我真是没得盼头了。” 说完转身往屋里走。 卫君言跟着追了进去,吕氏起身看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没多会两人浓情蜜意的从内室出来,看到吕氏那抹泪的模样,卫君言叹道:“你们姑侄着实磨人,大侄子有能耐,我就给他这个机会,过几日族会我再提出来,此事□□不离十了,你叫大侄子好好准备一下。” 怀中娇小的美人立即展颜一笑,越发的娇媚缠人,吕氏听到这话却忘了擦眼泪,看着他怀中的小侄女,心里莫名一沉,只觉得满嘴苦涩。 孙玉匆匆进了松合院。 内室,孙玉往云小花看了一眼,原本要急着禀报的事生生止住。 卫子晋瞧见他,再看向一旁静静坐着的云小花,说道:“玉竹先生请说。” 孙玉得了他的应承,便把自己调查的事情说了出来,“查过了,那日卖花的姑娘是贫家出身,并没有问题,只是咱们院子里买下了粉芍药,那边芙蓉院后脚也跟着买下了大红的芍药,花是公子的姑母亲手送去吕氏那边的。” 第19节 芙蓉院住的是卫子晋的姑母卫月蓉,她为何要做挑拨离间的事? 云小花有些意外的看向孙玉,接着又看向卫子晋,看到卫子晋那若有所思的眼,接着又垂下头去。 孙玉出去了,屋里只有两人,卫子晋看着她,见她许久不开口说话,他先打破沉默,“你是不是觉得孙玉说的话是我教他故意说给你听的?” 云小花没有应,这事情着实太巧,他卫府的人又如此复杂,她一个都不是对手。 卫子晋握住她的手道:“你要信我,我可以负天下人,唯独不会负你。” 云小花看着他,眼眶有些泛酸,她背过身去。 “你别哭了,我都看着了,我知道你在卫家委屈,入门就没有过一天安生的日子,等我伤养好了,我再带你出府去,到了外面,你想怎么样都行,我都依你。” 卫子晋攥紧她的手,大拇指在她掌心里揉了揉,“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两人都在院子里养伤,云小花的脸一点一点消下去,卫子晋的伤却不是一两日能养好的,他爬在床上,看着着实可怜。 云小花乘他睡着了的时候去了小厨房,这两日,他吃得不爽落,似乎没有什么味口,上次从云家食肆带来的爽脆罗卜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好在这罗卜丁里没有放芥辣,染上酱汁调了色,装在小盘子里,小厨房煮了粥送去小院。 今个早点便是一人一碗小米粥,外加一碟爽脆罗卜。 卫子晋见她亲自端进了屋来,不由双臂撑起上半身,望着她一步一步走过去。 把四方小几放在床沿边,云小花先是喂他吃下一碗,见他似乎食欲略好些,问道:“还要不要盛一碗?” 卫子晋摇了摇头,只看着她不动。 云小花在他的注视下脸微微一红,端起碗自个儿慢慢地吃了起来。 待她吃完,卫子晋忽然问:“你什么时候出府?” 养了两日,脸颊的伤并不明显了,丘先生的药果然不同凡响,听说那老妇这几日呆在院子里不敢出门,生怕二房三房笑话,这会儿还没有消肿。 “再过两日吧。”云小花回答道。 “哦。”卫子晋回过头去。 马上就到了族会,这次比往常提前了好几日,是家主卫君言提前通知各位族老的,说是为了营州的生意,众族老听了不明所以,营州的生意不是一直都是大侄子卫子晋的事么?莫非营州出了什么事不成? 卫子晋怎么也没有想到族会会提前,他先前爬在床上算了日子,待族会那日,他的伤势也能下地了,不会就是乘着他起不了身才提前开的吧。 收到消息后,天未亮,卫子晋叫杏雨找来丘乙和孙玉,云小花守在一旁,听到卫子晋想去族会,心里头那个着急,那边丘乙和孙玉两人却很是无奈。 世间就没有这样的父母,这样对待自家的孩子,当真是没有半分亲情可言的。 卫子晋下床是不可能的,丘乙想阻止,可他跟孙玉都明白,这次关系着营州的生意,若是那生意被吕氏夺去,以后公子再无翻身之地。 “丘先生,你看如何?”卫子晋撑起半身侧着头问。 云小花看着他倔强的脸,这次他是为了她才受的刑,可是不去参加族会,真的要被族里人削了权,他要怎么办?再像上一世一样,与她一起守着松合院,闭院不出,就这样静悄悄地过一辈子? 可是他们俩愿意,那老妇也不同意的,卫子晋的身份在那儿,只要他活着一天,就是那老妇的绊脚石。 丘乙听到卫子晋再三相问,气得哼了一声,“你不想死就起来。” “你躺着别动,那营州的生意没有了就没有了。”云小花忽然开口。 卫子晋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见她是认真的,唇角露出一抹笑来,接着看向孙玉,“玉竹先生就为我准备吧,营州的生意我不会这么放手。” 丘乙甩开袖子,无奈的去侧房调配伤药去了,孙玉上前要扶卫子晋。 云小花却按住卫子晋不准他起来,“你躺着,不准去,丘先生不是说了么,你再这样动来动去,想这一辈子都躺在床上起不来么?你的身体都不要了?” 孙玉原本瞪向云小花,可听到那要躺一辈子的话,心里也犹豫了,公子尚轻,来日方长。 卫子晋却握紧云小花的手,望着她说道:“我不想你过苦日子,你明明那么的不愿意呆在这四方天地里,却要忍来忍去。” 云小花不敢置信的盯着他,他做这些全都是为了她么? “我不要你为了我,我本就是农女出身,山珍海味本来就不是我消受的起的,对于我们庄户人家,一碗白面就知足了。” 卫子晋笑了笑,依然要起身。 就在这时,院子外有了响动。 含香匆匆跑进来禀报,“公子,魏总管来了。” 卫家魏总管是这卫府中最大的管事,他长年跟在家主身边,很少亲自出动,这次又是为何跑来了松合院? 屋中众人都是一脸莫名,孙玉和丘乙对看了一眼,对卫子晋说道:“公子你且听云娘子的先躺下去,我俩出去看看。” 两人出去了,云小花陪在卫子晋身边,见他终于爬下去后,松了口气,想想又从旁边拿了软枕垫在他胸口爬着,这样舒服一些。 “你刚才是想告诉我,我若是失势了,哪怕是跟着我吃糠咽菜也不会离开我对吗?”卫子晋一脸期待的看着云小花。 云小花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垂下头去,许久都没有说话。 总是得不到她一句肯定话,卫子晋不免有些失望。 外头孙玉匆匆进来,脸色不好的向卫子晋禀报:“公子,是家主派来的,由魏总管亲自镇守松合院,目的是不让公子去族会。” 卫子晋听后,面色平平,却是好半晌没有说话。 孙玉出去了,云小花悄悄地看了看他的脸色,见他再正常不过,可她知道他内心一定是不平静的吧,最亲的人用这种手段对付他,根本就没有把他当儿子看待。 “今个晌午吃什么?”云小花想转移他的心思,早早的把那不愉快的事给忘掉。 卫子晋若有所思的看向她,“爽脆罗卜,再加一碗白面,只吃庄户人家爱吃的吃食。” 这个时候还说得出这样的话来,云小花起身出去了,到门边她站了一会儿,抹了把眼角,才向小厨房走去。 一碗葱花白面,一小碟爽脆罗卜,她亲自下厨揉面,那厨房里的下人不由悄悄打量她。 这可是主子下厨,就没有哪个下人看到主子们下过厨,都是养尊处优的,哪会这些,没想云小花却动作娴熟。 上世和离那五年,她自己种田自己烧火做饭,身上穿的粗布衣裳,连吃碗白面都觉得是奢侈,所以她做面条的时候特别的小心翼翼。 这边熬了清汤,那边面条拉得极细,过了滚水捞出,加上调料倒入清汤,再洒上一把葱花,一碗香喷喷的面就出锅了。 云小花想做几张胡饼吃,卫府什么也不缺,芝麻、洋葱、鸡蛋、酥油、牛奶等应有尽有。 小厨房里的人看着云小花利落的做出胡饼时,不由啧啧两声,还真是难得一见如此随和还懂得亲自下厨的主子。 云小花弄好,跟绿离两人端着东西走了。 到了内室,卫子晋闻着食物的香味回过头来。 “你居然会做胡饼?真是不敢相信。”卫子晋拿起一张胡饼就吃了起来。 “胡饼方便,又能放个几天,我以前最爱的吃食是胡饼和白面,可惜……”她没有再说下去,生怕把自己重生的经历说漏了嘴。 卫子晋倒是没有追问,两人默默地把饼和面吃完,难得的卫子晋吃了这么一大碗面又吃下了两张胡饼,往日里他只吃这份量的一半便会放下筷子。 云小花做的份量刚好两人吃完,半点不剩,她显然很开心,从没有过的满足,肚子也是吃得圆豉豉的。 这边松合院没有闹起来,倒是出乎魏总管的意料,他派人向卫君言传话。 那边族会还没有开,族老们过来,卫君言难得的请大家伙去吴兴郡最有名的酒楼里大吃了一顿。 吃干抹净,开始谈正事了,卫君言听到属下回话,心里满意,这个能耐的长子不会来族会,他终于放下心来。 二房卫君逸匆匆穿上长袍,这边韦氏帮着他整理衣裳,只听到他气恨道:“今日族会,他居然瞒着家里人,比往年提前了好几日,真是可恨,不知三房的人知道了么?还有那个能耐的大侄子,不知道去了没有?” 韦氏手中动作不停,答道:“我派人打听了,婆母也是刚才听到的消息,这会儿悄悄派人去知会三房,若不是被我捡了个漏,否则咱们二房还被蒙在鼓里。” “你倒是精明,不愧是我的贤内助。就不知大侄子那儿怎么样了?有没有去族会呢?” “我已经派人去打听,马上就回来了。” “我怕是等不及了,唉,问了也没有什么用,大侄子去没去,待我去了就知道了,这次若是大侄子失了手,这差事只能落我头上,否则咱们二房再无翻身之地。” 韦氏跟着点头,外边丫鬟匆匆跑进来,向两人行礼,她是刚才韦氏派去打听的丫鬟,韦氏见着人,着急道:“行了,你快说,老爷听着呢,就要出门了。” 那丫鬟赶紧答道:“魏总管带护院围了松合院,大公子怕是没能出府。” 卫君逸和韦氏皆是一惊,停下手中动作,夫妻两对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悚,自己儿子都敢对付,他们二房三房的兄弟算什么?卫家家主要支手撑天,谁都拿他没有办法,这次营州的机会,他卫君逸无论如何也要捞到手中。 韦氏这么一停顿,紧接着手中动作更快了,理了衣裳,推着卫君逸往外走,“快去,家里人等着你的好消息。” 卫君逸回头看了韦氏一眼,于是大步流星的出了卫府。 他直接到来酒楼,此时已过了晌午,但愿这族会还没有完。 在天字一号的三进房里,外室是众族老们坐着饮茶,卫君言却进里间换了衣裳,今日新宠的小妾小吕氏扮成他的长随一起跟了来,就在内室等着他。 他进来就抱住小吕氏又是好一番温存,小吕氏娇滴滴的说道:“你可是答应我们吕家的,可不准反悔。” 卫君言正沉醉在她圆润的胸口,闻着她身上的少女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年轻了不知多少岁,亦如当年年少之时第一次亲近女人时的模样,着实脚软,不愿意出外头去。 “你说啊!”小吕氏摇了他一把,摇得他晃晃乎乎的,卫君言不情愿的从她胸口抬头看了一眼,紧接着捉住她的小蛮腰,俯首上前咬上了一口樱果,叹道:“你跟你姑姑一样,都是磨人的妖精,我答应的必然不会忘记,你放心,今日过后,你兄长就要去营州了。” 小吕氏得愿以偿,心中欢喜,按着他的头往胸口上噌了噌,“那我等你好消息了。” ☆、第28章 决定留下 卫君言终于从内室出来,只见满脸温润,笑意盈盈,看得十位族老们摸不着头脑,只不过进去换了身衣裳,要不要这么高兴。 开始谈起营州的生意,卫君言一脸“沉痛”的说起卫子晋的罪行,倒是知分寸,终没有把卫子晋砍了半棵荔枝树的事公之于众,只道他贪图美色,至家族生意于不顾。 底下众位族老听着,没有做声,不管这位卫家嫡长子如何贪色、作风如何,都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他们只关注一年一次的红利,营州生意是大侄子单枪匹马挑起来的,第一年就承诺给族老们十万银子的分红,一年十万,数目可不小,又只是一个小小营州,也算是幽州下的小部,他敢夸下海口,他们当然愿意他独自去闯的了,反正他身为家主的父亲都同意了,他们没有什么不能同意的。 营州的生意除了给大家伙每年十万红利外,还肩负着卫家三成给朝廷的纳贡,营州的参、皮毛、药材都是上乘的,往年卫家为了纳贡的事,得让利出钱与胡商购买,中途被人苛刻下来,就为纳贡的事就不知道要费多少心思,没想卫子晋一去营州,他就挑起这个大梁。 余下的七成,从卫家两浙的粮仓里出,卫家是皇商,却也是南国的粮仓,若遇上连年征战,陈了纳贡之外,还得额外送去一批粮食去边关,除了这些,其余帮皇室办的事都有现钱支领,这里才是卫家最大的赚头。 卫君言说完,见底下的人没有人支声,清了清嗓子,开始说到自个的正事,他决定让吕家大侄子吕宝成代替自个嫡长子去营州的决定说了出来。 底下族老们一片哗然。 有一位着实忍受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真是欺有此理,卫家子孙繁荣,人才济济,凭什么让吕家来插手我卫家生意?” 他是第一个敢站起来反对的人,卫君言眯了眯眼,指着他说道:“老四,你可想好了,别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耽误了底下子孙的前途,你家老幺上次求我办的事,我还没有决定呢。” 这是卫老四的软肋,想起自己毕竟与卫君言隔了一代,上一代与卫君言之父是兄弟,这一代两人只能算堂兄弟,连他父亲都没有争取回来的东西,他这个隔了一代的又谈何容易。 被卫君言这么一说,他哼声道:“那红利怎么算?” 众人都想站起指着卫君言,骂他才是真正贪图美色的人,自从娶了吕氏做继室后,这卫家家主只能算半个了,另外半个便是吕氏,果然如此,有些人有门道,是打听了的,卫君言最近新宠是吕氏的侄女小吕氏,那孩子才刚及笄,这么大把年纪了也敢下手,看着就让人呕心。 可怨归怨,恨归恨,谁也没能敢站出来,在场的十位中,便有四五位有事有求于卫君言的,其他几位又是隔着了几代的,心里没有底,也不敢贸然出来当这出头鸟,于是就这样牵牵扯扯的,大家各退一步,谈起了红利的事。 卫君言算是满意,唇角扬起,说道:“红利的事,当然前两年会少一些,毕竟子晋对那边熟悉了,而宝成却是第一次去那边,怎能一样的。” 第20节 众族老们怒不可遏,想当初卫家从来不曾去营州,大侄子就这样单枪匹马的去了,第一年就敢夸下海口,愿意提供十万两红利,第二年在红利的上面又挑起三成纳贡,而今一个外人来,却要减少红利,是可忍,孰不可忍,众族老们都站了起来。 “不可。”就在这时,大门被人从外打开,二房卫君逸和三房卫君华两兄弟匆匆走了进来。 说不行的是三房的卫君华,两兄弟一脸怒气的来到长桌子前站定,看向大兄卫君言,“大哥,你要把咱们家营州的生意交付到一个外人手中?咱们二房三房的人还没有死呢?大哥你也做的出来?” 相较于激动的卫君华,反观卫君逸却平静多了,他站在卫君华身后没有说话。 这还真不好办,都是嫡支一脉,底下子辈没有成长起来,这些人可都是手足,二房三房这两年又被吕氏压得狠了些,也没有任何把柄落到卫君言手中,他今个儿忽然开族会便是为了避开两家,没想还是走漏了风声。 还真是不好办了。 族老们看到两人来了,松了口气。 卫君言却沉了脸,喝道:“谁让你们来的,没有家主约请,不请自来犯了规矩。” “娘还没有死呢?大哥,你这样做对得起娘么?我们都是你的兄弟,亲不过外人么?”卫君华紧紧盯着主座。 拿马氏来压他,还真压对了,卫君言没有说话。 卫君华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直接面对众族老,说道:“家里大侄子刚成亲,御下营州生意的事我们也听说了,我们毕竟都出自嫡长一脉,自然这生意不能交给一个外人,众位看着,不如交给我三房如何?” 众族老看向卫君华,刚才本来就被卫君言那分红利的言词给刺激到,此时有卫家人要站出来挑梁子,那敢请好,当即应了,只问道:“红利如何?可是按着以前的来?” 卫君华一时间愣了,功课没做全,老太太马氏却忘记叮嘱三房那红利的事,真是万料一失。 大家伙看着卫君华一脸茫然,不由摇了摇头,这三房不是个省心的,交到他手中,一年红利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倒不如交到外人手中,毕竟那吕家还有个皇商的大招牌,虽没有卫家家大业大,却也不是小门小户了。 卫君华见众位族老忽然对他失去了兴趣,不免有些慌了,连忙说道:“按着往年的来,一分不少。” 往年是多少他不知道,先答应了再说,大侄子能办到,他作为叔叔不可能办不到。 族老们又燃起了希望,正好压一压刚才卫君言那话,齐刷刷看向主座上的人。 卫君言却是冷笑一声,“君华,可经我同意了?可经我这个家主同意了?” 被他这么一声吼,卫君华脸色白了白,不敢接话了。 卫君言站了起来,“我说吕家便是吕家,谁也不必再多说。”转身要搁梁子走子,卫君逸上前一步,挡住他去路。 “大哥请留步,你怕是还不知道吕家发生了什么事吧?别中了吕家的奸计了。” 卫君言被老二挡住去路,心里头不爽,如今又大言不惭的说他堂堂卫家家主中了吕家奸计,真是可笑,“不如二弟说来听听,吕家怎么说也是个皇商,并不是小门小户的,可不能乱说啊,你也知道你嫂子那个脾气,来年有什么困难了就别来找我。” 这是赤.祼.祼的威胁,二房三房已经被他们逼成这样,几孩子的嫁娶都没有着落,就这样耽搁着,不过连对于大侄子的手段都这么凶残,对他们二房三房来说又算什么,在他们眼中早就没有亲情可言了。 卫君逸没有被他吓住,反而淡然说道:“大哥有所不知,吕家着实是皇商,前不久还接了大内的一单子生意,修缮东临山的行宫,明年开春就得完工,可我不久前得到消息,原本快要建成的行宫却发现房梁遭了虫蛀,且非常严重,这下停着了,不敢往大内禀报,正死撑着四处游走想办法。” 卫君逸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吕家这事可不小,若是被官家发现,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卫家娶了吕家之女,也逃不脱了。 若是这般,那还不赶紧休了吕氏,为卫家撇清关系。 这可不是营州生意的事,这是关系着整个卫家的人,众位族老不淡定了,开始有人劝卫君言休妻,这下主位悬空,他们还可以往那边塞人,想想就是一举多得的事。 卫君言怎么也没有想到吕家出了这样的大事,若是早知道,他怎么受一个小姑娘迷惑,自然也不会答应营州的事了。 他终于动摇,卫君逸顺势说道:“大哥,大嫂的事你着实要放在心上了,她瞒着咱们卫家这么久,到那日引来杀头之祸,咱们还成了冤死鬼。” 牵连卫家是有可能的,但抄家灭族却是不会,毕竟卫家可是南国的最大皇商,官家还靠着卫府在南边建粮仓,直白一点卫家的利用价值太高,不会杀头,只会削权,不过也够他们卫家受的。 “大哥,不如让二弟我为您分扰如何?营州的事大可交给我打理,以后大哥要收回,便是大哥一句话的事,二弟我绝无怨言。”卫君逸一脸恭敬。 卫君言看着他,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想要卫君言休了吕氏,显然有些牵强,毕竟他还在兴头上,现在由二房卫君逸接手,众族老平了下心气,又开始谈那分红的事。 卫君逸可不比三房,早就做好了功课,红利跟大侄子的一样,照样挑起卫家三成的纳贡。 自此卫君言一句话也没有再说,而三房的卫君华却是木木的站在那儿,一脸恨意的看着春风得意的二哥。 最后拍定了二房卫君逸接管营州生意,半个月后就出发。 族会散了,三兄弟一脸‘相亲相爱’的回了卫府,卫君言直接把小吕氏丢在了酒楼,他着实气得不轻,今天在众族老面前丢了大脸。 吕氏见卫君言一个人回来,心中纳闷,忙上前帮他脱去外衣,只见卫君言推开她的手,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转身要往外走。 吕氏急了,忙问道:“才回来,怎又要去出去?这是要去哪儿?” “去哪儿?”卫君言回过身,“我后院众多美妾,我想去谁那就去谁那,你管得着么。” 吕氏在他面前吃了瘪,忙派人去酒楼把小吕氏接回来,入屋小吕氏就哭哭啼啼的扑入吕氏怀中,喊了一声“姑母”,便把今日悄悄听来的事一一说了,吕氏听后倒退了好几步,最后跌坐在榻上,心里只道:“完了,这下完了,” 小侄女这招棋算是废了,包括她在内,还不知道卫君言要怎么对付她,或是把她把休了也有可能,到这个时候,族老们必然个个都支持他,二房三房也会乘势而起…… 想到这些,吕氏已心力憔悴,一把推开小吕氏,抬手就甩了她一巴掌,“没用的东西,才几日光景就失了宠……” 魏总管带着护院迅速的撤走了,松合院忽然变得松散,大家伙长长的松了口气。刚才魏总管那气势,吓得院中下人走路都轻手轻脚的,平时魏总管的名声在这些下人眼中就是一个不可触及的存在,如今却是近在眼前,却是这般威严。 卫子晋往孙玉看了一眼,轻描淡写的说道:“定然是族会开完了魏总管才撤走的,不知道这次派谁接管营州呢?” 孙玉恭敬回答道:“公子的二叔。” “卫子逸?倒是出乎我的想象,我这二叔在卫家一向沉默忍耐,因为家里有一位同上太古学院的秀才郎,成了吕氏的眼中钉,没想这次却不动声色的从她手中抢走这美差。”卫子晋看似不可思议,实则没有半点动容,他沉思了一会儿,叫孙玉和丘乙两人下去。 云小花默默地在一旁听着,听到他二叔居然把他的差事抢走,果然是卫家的风格,只是这样他们俩的处境有些难了。 不过千难万难也总好过上一世,想到这儿,云小花靠近床沿,眼神不动声色的瞥向卫子晋的双腿,袍服下露出的裤褪依然有些鼓,心思一动,向卫子晋找了个借口出了内室。 丘乙与孙玉还没有走多远,就瞧见后头跑来的云小花,两人相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等她靠近,便问道:“公子可是出了事?” 云小花摇了摇头,看着眼前两人,孙玉两世都是卫子晋手中最忠心的部下,丘乙这人虽不了解他的心性,但此人如此之大材愿意追随在卫子晋身边,也是难得,她应该跟卫子晋一样的相信他。 于是云小花平了平心气开口说道:“丘先生,我这会儿追来,实不相瞒有一事有求于两位。” 这倒是新鲜,两人与新妇接触不深,再说内宅妇人,也不方便,如今见她开口,两人虽没有马上应承,却是默认了。 云小花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丘先生,我夫君的腿还有救么?丘先生几年前就跟在我夫君的身边,您应该是最了解他的病情。” 丘乙与孙玉两人面色微微一变,互看了对方一眼,没有立即回话。 云小花见丘乙面露难色,心直往下沉,莫非这一世卫子晋也活不过三十?胸口猛的一痛,云小花的眼眶有些辣辣的痛,“砰”的一声向两人跪下,“丘先生、玉竹先生,我云小花没有什么能耐,也帮不到夫君的忙,如今看他坐在轮椅中,双腿不宜于行,心中难受,还求两位尽力救治,实在不行,可否请玉竹先生向江湖发一道悬赏令,我必会劝夫君倾尽财产也要治好他的腿疾。” “云娘子请起。”丘乙和孙玉忙上前虚扶了一把。 云小花却是跪着不起,看得两人着急万分。 那孙玉往云小花身后看了一眼,说道:“云娘子还是请起来吧,呆会公子瞧着了,还以为咱俩欺负你了,指不定要罚我们。” 丘乙却是个急性子,见云小花不得到答案就不起的架势,终于失了耐心,看着她,心生一计,说道:“云娘子有所不知,公子这腿疾我倒有个法子温养,慢慢会好转,可惜公子身边没有一个贴身照顾的人,他又那么倔强,不听劝,我即便有心治疗,也奈何不了公子那脾气。” 云小花愣了愣,“夫君身边不是有杏雨和含香么?” 丘乙道:“云娘子还是先起来,且听我慢慢说。”他见云小花听话的起了身,松了口气,往来时路看了一眼,没有看到下人,放下心来,目光一转,接着叹道:“云娘子怕是不知,那小院子着实太小,我跟孙玉都不能留宿,公子又向来不容女子近身,以往两位丫鬟连内室都不准进的,一向都是我跟孙玉照顾着。”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云小花有些不解,前世她伺候他的时候可以随时进出内室,回头想想,杏雨和含香着实进去的少,那时她还以为因为是吕氏把她调过去的,卫子晋看在吕氏的面子上才额外准许的。 丘乙说完话见云小花半天没有接话,等着有些着急,于是直接说道:“这种贴身照顾的事吧着实是女子更加细心些,我跟孙玉两人都是有家世的,白日呆着也就算了,夜里可是不行。可公子这腿疾吧,最怕夜里着凉,若是时常着凉,那凉气寒了骨,便是我也没有回天之术。” 丘乙这么说完,甚觉满意自己的机智,还真是张口即来,然而一回过头来,就见孙玉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看得他老脸一红。 云小花终于听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不让杏雨和含香轮值守夜,他为何不亲近女子?他跟自己在一起时倒不见他抗拒女子的接受,如此看来他也没有什么病。 做为卫家嫡长子不准女子接近他,明明双腿还不方便的情况下,着实是奇怪极了。 “云娘子,有些事不是我丘乙能做得到的,要治好公子的腿疾,一切还得看云娘子的意思了。”丘乙顺势加了一把火。 云小花脸腮红了起来,她问道:“丘先生,烦请告诉我我该怎么照顾他,他的腿疾什么时候能好?” “照顾公子其实挺简单,马上到秋冬季节,最是要小心了,可惜小院子里没有烧地龙,只有主院才有,公子的腿最容易着凉,夜里起几次帮着盖被子,冷热适宜,他不能动,有时夜里睡眠不好,有个人在旁边看着点也好些。至于何时能好,这还真说不定,如此小心照顾,一两年之后应该能站起来,可是也易复发,今后都得悉心才行。” 云小花把丘乙的话一字一句的记在了心里头,只是听到那期限,心里就打鼓,她还要呆在他身边两年么?她有些犹豫不定,可是只要两年的时间,他就能站起来了,两年时间换他一生的健康,换他长命百岁。云小花暗下决心,决定呆在他身边,两年后再说。 云小花回去了,丘乙松了口气,那孙玉却有些不满的说道:“你怎么只说两年,应该多说几年。” 丘乙看向他,比他还深沉,“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两年时间,足够公子做很多事了,使不得两年后咱们都有小少主了呢。” 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云小花回到小院,站在院中没动,她环视这座院子,现在看起来,却是这么的小,与她住的主院不只小一半,他堂堂少主住得这么憋屈,何况冬季还没有地龙,虽然她住主院也不让下人烧地龙,觉得就住自己一个人有些浪费,但他有腿疾,可不行。 他能长寿,他能站起来,只不过是两年,她能等。 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她还想着怎么捞钱尽快离开这个狼窝,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她越来越觉得卫子晋可怜,今日开族会,家主这样对待他一个嫡长子,根本没有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那老妇就更不用说了,他祖母又偏心三房,一身只对三房的小辈宠爱有加,这个双腿残疾的大孙子似乎早就把他给遗忘了。 云小花进屋来,卫子晋还没有睡着,她坐在床边去,望着他,温声细语的说道:“我呆会叫杏雨搬来一张长榻搬你床边,以后我就睡长榻上,你夜里有什么需要只管叫我。” 卫子晋被云小花忽然转变的态度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定神的看着她,不知她说的意思是什么?是打算一直留在他身边吗?就算是两人各睡一张床,他侧头就能看着,也知足了。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杏雨和含香一脸莫名的派下人把长榻搬了进来,这一夜,云小花睡在长榻上,夜里卫子晋乘她睡着,借着那桔红的灯火,望了她一夜。 卫君逸要去营州,二房的人忙活起来,往常花费拮据,这次却是拿出了压箱底,先是急赶慢赶的请裁缝给他量身订做了好几套新衣,四季衣裳少不得,面料用上等纳贡的杭绸,在这点上,二房虽银子不多,却借着卫家家势还是有手段弄到手的。 那卫君逸被韦氏三两头请来的裁缝师傅给弄烦了,坐下来饮了口茶,道:“就你在那儿急着,急什么,我这是去营州,等挣了钱,这纳贡的杭绸算什么,你没听说大侄子给新妇补身子的上等参都多到拿来润发了么,待我将来有了钱,我也给人置办一些,虽不能比吕氏那金贵模样,也比三房强了不只一点,以后你去参加贵圈宴席,也不会这般寒酸了。” 韦氏被自家夫君这么一说,心里头不知有多高兴,甜到了心坎里去了,“你也好意思说出来,咱们都老夫老妻了,哪能跟新婚小两口相比,真有那上等参咱们也该多向府尊那边走动走动,多结交些人物,废在头发上有什么好用处,左右我都老了。” 卫君逸心情极好,听着妻子的话,伸手上前摸了摸她的发髻,“即使不用那上等参润发,你的发也是最油光发亮的。” 韦氏高兴,越好的舍不得自家夫君出远门,这么一出去,恐怕再回来,得一年后了,想想就心酸,正好他在高兴处儿,韦氏借着这兴头,叮嘱道:“营州胡人多,那边女子彪悍,你可别为了新鲜给我招惹一些外族人回来,丢了卫家颜面。” 卫君逸哪不知她吃的什么醋,笑道:“我省得,江南女子多温柔,我怎会喜欢那彪悍的女子。” 两夫妻说了一会贴心的话,又是马不停蹄的四处奔波,日常用度准备了,韦氏又偷偷出去当了一些嫁妆,得了银两留给卫君逸当盘缠。 这边二房风风火火热热闹闹,那边松合院却显得有些冷清,两位主子住小院去了,反而把主院给空下来。 云小花的脸养得差不多了,看不出伤痕,也不痛了,她的心思也跟着活洛了起来,乘卫子晋高兴时把自己想出府一趟的事又说了一遍。 卫子晋停住话,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应道:“好,明个早去早回。” 云小花点头。 晌午时分,卫子晋歇晌,睡着了,云小花带着绿离回了主院。 坐在菱花镜前,云小花双手抱住那沉香木盒,指腹划过那朵樱花,一直没有打开来。 绿离站在她身边等了许久见她不动,问道:“娘子,您这是要打开盒子么?姑爷那边怕是要醒了。” 云小花晃过神来,还是把那沉香木盒收了起来,这套手饰这世间只有一套,两世卫子晋都送给了她,上世舍不得带,收藏了起来,这世她还是选择不把它公之于世,她要把这东西带在身边,以后或是想起,还能拿起来看看。 云小花把盒子珍之重之的收好,接着起身往外走,什么也没有拿,如今她手中只有卫子晋给她的两千两银子,不借那点翠头饰的诱惑,或许她可以用这两千两银子送场及时雨,她将来发达了,记得她的这点恩惠,就够她一世无忧了。 主仆两人回到小院,含香看到两人,赶紧迎上来,脸色有些不好,“云娘子终于来了,公子早醒了。” 他醒了也不奇怪,可是这小丫头脸色这么难看,莫不是他发脾气了。 云小花不由加快了脚步,她匆匆进了内室。 第21节 室内安静的很,卫子晋拿着一本书正在看,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她来到床沿坐下,卫子晋看书看得认真,没有抬头看她,云小花就知道他喜欢读书,不想打扰他,便坐了一会儿悄悄起了身,正要往耳房去,卫子晋忽然叫住她,“你上哪儿去?” 云小花回过头来,“打扰到你看书了吧,我去一下耳房。” 卫子晋不说了,云小花从耳房出来,手里多了一把丝线,卫子晋有些不解。 云小花却笑道:“你看你的书去,我左右无事,就在一旁打个络子,也不影响你。” “你打什么络子?” “玉坠子吧。”云小花顺口说道。 玉坠子?卫子晋往她身上扫了一眼,她根本就没有佩带玉,接着他看向自己腰间,那儿是他从小就带着一块宝玉,多珍贵倒没有,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一直珍之重之,倒是缺个络子。 卫子晋接着看书,云小花坐在一旁认真的理丝线。 仅一个下午的时间,云小花做好了一半,坐在旁边一声不发,手中速度飞快,很是认真,卫子晋好几次抬首看了看她,手中的书换了好几本,最后所幸从书里抬头,悄悄地看了起来。 第二日天微微亮,云小花醒来,从长榻上起身,卫子晋也跟着睁开了眼睛,他看到她起身,叮嘱道:“你今个儿出府没有我相陪,你小心些,也别走远了,最好别出城门,毕竟郊外多悍民。” “好。”云小花这么应了,便在一边梳妆,卫子晋闭着眼又睡去了。 云小花原本就是和衣而睡,也不用怎么整理,衣裳都在主院那头,她也不方便在这儿换衣裳,于是梳了发,只披了外衣就往外走,卫子晋又醒来了,望着她的背影又叮嘱了一遍,云小花脚步停住,回首笑看着他,“我省得的,不会去太远。” “那就好。”卫子晋得到她的准信似乎放心了。 云小花先回了主院,绿离帮她换了衣裳,又梳洗一番,主仆两打理妥当,就要准备出门。 绿离却道:“娘子,咱们穿成这样真的好么?” 云小花往两人身上看了一眼,两人都穿着一身极普通的软布料子衣裙,与往日那些颜色鲜艳的不能相比,看起来像是哪家小门小户的夫人。 “我看挺好的,去了你就知道。” 两人坐上马车,出府时一路畅行,得了家主准许,云小花也松了口气。 云小花若是记得不错,此时的奚佩蓉应该住在城隍庙以西,那条贫民巷,那儿多是有手艺的庄户人家,来到吴兴郡讨生活,唯有租那处的房子房租最便宜。 从卫府出发到城隍庙还算近,再往西还得绕过三条大街,到巷外,只能下车徒步前行,所以她今个儿的打扮不宜太过亮眼,小门小户的打扮就已经让那里人的不敢靠近了,再穿的珍贵些只会显得格格不入,反而给奚佩蓉带来麻烦。 这么一趟得个把时辰的车程,云小花主仆两坐在马车中,绿离原本要在马车外徒步,被云小花拉到马车上来了,两人在一起还能解解闷儿。 车上,云小花左右无事,问起了绿离的生意经,这些日子她陪着卫子晋,反倒把小丫头搁到了一旁。 说起她的生意,绿离简直停不了嘴,说道:“娘子,你不知道,送吃食去城隍庙是一招,着实是畅销的很,手里也因此积了不少银子。不过我还发现了另一条生财之道。” 这下云小花也来了兴致,是什么生钱之道她以前没能想到的。 “做买卖,做笋干买卖,城隍庙那边有位婆婆是从西巷那边过来的,拿手绝活是从山里采下的笋子,晒干后就拿来城来卖,那婆婆年迈,每日从西巷走过来不易,到了这边也讨不到好,人家看她是村里来的,不免欺负她。” “于是我就买下婆婆手中的笋干拿到东坊闹市卖去,我也不卖给那铺子里的伙计,他们狗眼看人低,瞧不起我们下人出身,会打压我们的价格,我在东坊那边专门有个卖的地方,反正我脚程快,每日来回一趟,固定下来,有不少大户家里的下人在我手中买。” 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云小花听着也高兴,小丫头在这方面还有点头脑,一点就会了,凭着自己的力量,做起了笋干的买卖。 “娘子。”绿离靠近一步,接着说道:“我这几日看到有几家面铺,给那面罩子做的是猪肉沫子脆萝卜,有好些客人让老板换种吃法儿,那老板就这点手艺儿,只能拿着老手艺维持生计。” “我回去就这么一思量,跑小厨房借着娘子的名头,拿笋干让小厨房里的师傅做了三道面罩子,一道酸溜笋,一道酱汁笋,一道笋干炒小鱼,都是下饭下面的好菜,我就把这个法子告诉了那铺里的老板,一家一道,这么着我就赚了一两银子了,顺带以后的笋干直接卖给这三家面铺,我只管跑跑脚程送一趟便行。” 云小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双丫髻,“你呀,倒是挺会狐假虎威的,这法不错,以后你努力干,存了银子给你家里人捎回去,让他们建个好房子,别住那茅草屋子里了,冬季又要来临,乘着这个时候赶紧动工。” “好呢。”绿离高兴的应下了,她正想着乘着这个冬天来临让家里建个好房子去。 主仆两人说说笑笑,转眼过了两条街,马车忽然停下,停得甚急,主仆俩往前扑去,绿离眼明手快的扶住了云小花,待她坐稳,她挑帘正要责备,就听到前头传来斥责声,是一把妇人的声音。 “没眼力见的,不懂得看路呢,像你这样住西巷的人,死在我马蹄之下也是你的造化。”一位绫罗加身的贵妇指着地上差点被马蹄踩死的瘦弱身板。 “你说什么呢?”一旁的街坊着实看不下去了,那出声的街坊旁边站着的人立即拉了他一把,小声叫他住嘴,人家可是贵人,西巷住的人都是贫民,多是庄户人家,哪敢反驳贵人,这位街坊估计是初来乍道,‘初生牛犊不怕虎’,没尝着这城里住着的难处,没吃个挫。 那贵妇原本就气怒,听到这人反驳,立即往两边护卫使了眼色,那群身强体壮的护卫迅速上前把人按压在地上跪下。 贵妇上前一脚踢去,那男子的脑门结结实实中了脚,只觉得眼前一花,有些支撑不住。 “我倒要看看谁要站出来。”那贵妇一一看了一眼,众位街坊立即一轰而散,而地上瘦弱的身板却因为饿得狠了,没法起身,再看这一轰而散的街坊们,心里微微泛凉,只觉得今日在劫难逃。 那贵妇来到少女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狞笑道:“居然敢挡我的道,惊我的马,是要负出代价的。”那贵妇蹲下身来,伸手抬起少女的下巴,啧啧两声,“倒是个皮相不错的,再将养一段,必定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想不到这西巷还有如此货色,今个儿你也算是倒楣,被我这么就撞上了,而今你要么拿出五十两银子赎走你自己,要么跟我回*楼。” *楼?那少女显然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然而那边被按压的男子却强行抬起头来,愤愤不平的说道:“光天化日之下难道就没有王法了么?你们的马在大街让横行,差点踩死了人,居然还敢口出狂言,把人推入勾栏院,你们还有没良心。” “住嘴。”那贵妇听到勾栏院三字,脸色很是不爽,上前就一巴掌,又叫人封住了他的嘴。 接着看向少女,“如何,你手中可有五十两银子?” 那少女早被男子的话吓呆在当场,她年纪并不大,才十五六岁的模样,只是因为长年挨饿的缘故,身板太弱,显得有些小。 少女惊骇过后脸色慢慢平静下来,说道:“好,我给你们银子,你先让我起来。” 贵妇上下扫了她一眼,一眼鄙夷,倒也没有阻止她慢慢起身。 少女起了身,怀里还紧紧抱住一幅抓好的药,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没有弄散那包药,才又抱回怀中,接着乘人不备,猛的提步,往前跑去。 那妇人反应过来,大喊:“快捉住她。” 一群护卫迅速追上,少女着实是饿得没有力气,跑了这么长一段路,早已经力不从心,可是自己会被人抓进勾栏院里去,便是跑死也不会停下的。 很快她被护卫追上,又捉了回去,这次由两名护卫押住她,完全动弹不得,那少女闭了闭眼,心有不甘,倒也没有大吵大闹,静得出奇。 那贵妇不由啧啧两声,“性子倒是倔强了些,不过不要紧,我*楼有的是耐心,姑娘,跟了我这个阿嬷,保准你好吃好穿好住的伺候着,你就别再有想头了。” “还不把人带走。”贵妇一声令下,护卫顺势拿巾子堵了少女的嘴,强行往马车里拖。 “慢着。”一把清脆的声音响起。 ☆、第29章 醋是酸的 “慢着。”一把清脆的声音响起。 那贵妇循声看去,只见来了一对主仆,为首年轻貌美的女子盘了发,怕是位新妇,年纪并不大,柳眉杏眸,肤白如玉,又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身上的衣裳却有些朴实了些,或是小门小户的,可那衣裳裁剪极其到位,不大一分,也不小一分,配着她那袅娜的身段,那简朴的衣裳都遮不住她的风采,看得那贵妇目光发亮,心想着若是风雨楼里有这样的女子坐阵,即便不是处子也会招来不少宾客。 云小花瞧见这妇人的眼神,皱了皱眉,那眼神看得她很是不舒服,像看一件货物似的。 她来到那妇人面前,刚要说话,便看到被人押着往后拖走的少女,当即脸色大变,云小花一个箭步往她跑去,大声喊道:“姐姐,姐姐,真的是你吗?” 这么突兀的一声姐姐,把大家伙给震在了当场。 那妇人听到她叫姐姐,当即面色一沉,往那护卫使了眼色,那意思是叫那些护卫快点动手把人弄走。 然而云小花脚程不比那少女,快了不少不说,身后的绿离比她更快,虽然不知道娘子什么时候多了个姐姐,主仆两却是相处了这么久的,早就心神领会,当即几步上前就拉住那少女不动了。 那护卫一时间辩不出这两人的身份,只好停在那儿看向那妇人。 被绿离这么一拖住,云小花很快跑了过来,主仆两一人拉住少女一只手,她一边拿手帕抹泪,一边喊:“姐姐啊,你让小花找得好苦啊,你怎么成这样的?你就算怨着爹娘,也不能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你不知道爹娘为了寻你,花了高价悬赏,谁能猜到你躲到这西巷来,你从小养尊处优,怎能过这种日子?” 卫府的防卫也相继跑了过来,那妇人看到忽然涌出来的一群护卫,把她吓得不清,哆嗦着问道:“你……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那护卫首领拿出府牌往那妇人一亮,那妇人吓得倒退了好几步,一脸惊讶不敢置信的看向那边喊姐姐的姐妹俩,不知这两位是卫府哪一房的人,千万别是大房就好,卫家家主最是记仇,若是出手,*楼别想在吴兴郡混下去,她这个阿嬷恐怕生命堪忧。 于是那妇人立即回身爬到马车内,那边护卫马上领会,松开少女的手,护着那妇人的马车匆匆的跑了。 卫家的护卫倒是没有去追,只有那护卫首领向旁边的属下小声吩咐:“回去禀报公子,*楼的阿嬷欺负云娘子,被我等拦下。” 那属下听着,面上露出笑容,立即领命去了,那护卫首领望着匆匆逃走的马车冷哼一声,“以为跑了就没事了,敢欺负云娘子,要她好看。” 少女全身一松,站立不稳,云小花主仆两扶住她。 那少女感激的道了声谢。 云小花却早已经心里乐开了花,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要找的奚佩蓉不正在眼前么,原来十五六岁时的她是这个模样。 前世云小花悄悄进城打探卫家消息,正好遇上晋王世子带着世子妃经过吴兴郡,世子妃的车驾过集市,云小花被看热闹的街坊们挤到了边沿,眼看着无从打探消息,准备出城时,便遇上一位穿着普通衣裳的娘子,她便是身为世子妃的奚佩蓉了,接着奚佩蓉见她□□,正好偷溜出来的她就带着她进了酒楼大食了一顿。 一饭之恩,这一世看来她可以报答她了。 云小花要结交这位未来的世子妃不是因为她即将得到的身份,而是这位市井出身的世子妃有一门绝活,那便是奚家祖传的一手点翠功夫,坐上世子妃之位后,首饰铺子开满全国,虽出身不好,手中银钱却比世子府的还要多,是个非常有能耐的。 奚佩蓉发迹还得三年,十八岁嫁给晋王世子,云小花自己重生回来,什么优势都没能占着,唯这人她无论如何要结交好,跟着她一起开首饰铺子,将来哪怕分个一成利,到时就算她离开卫子晋,她也能好好的生活下去,又有人罩着也不用担心了。 奚佩蓉见两人还关切的扶着她,脸色有些窘迫,她的手臂动了动,云小花却没有放下,只道:“刚才叫你姐姐是一时心急,这会儿,你就别闹别扭了,看你这瘦弱身子,我们扶你过去。” “那如何是好?我只不过是西巷一个——” “行了,别说话了,留着力气走吧,我可是背不起的,扶着倒是行。”云小花这么说着,奚佩蓉和绿离都扑哧一声。 云小花瞪了绿离一眼。 奚佩蓉的身子的确饿得狠了,没人扶着未必走得回去。 三人来到那群卫府的护卫身边,云小花瞪了一眼,说道:“想不到你们功夫着实了得,跟在马车后头这么久,我们都不知道,是不是公子吩咐的?”云小花见他们耷拉着脑袋显然就是了。 云小花不再说什么,原本她身边带着的都是主院几个下人,着实没有带什么护院,因为要见奚佩蓉的缘故,她不想让卫子晋知道她巴结人家,一心想着离开卫府,所以这事得悄悄行事,没想他派人跟踪,明着是相护,暗地里还不把她的行踪给告诉他了。 好在这次事有蹭巧,居然在这种方式下接近奚佩蓉,这么一来,她再寻借口接近奚娘子,卫子晋也不觉得奇怪了。 三人往巷子口走,就在三人来到巷子口时,云小花看到那牌坊的大石狮子后头露出一角衣袍,在西巷男子穿袍服的人基本没有,多是苦力工,干活图方便,多是上衣下裤。 那么这件袍服一角又是谁的。 明显奚佩蓉也发现了,她愣了愣,忙别过头来,装作没有看见。 三人接着往前走,云小花扶着她来到一处食肆不走了,“走,咱们进去先吃点东西。” 奚佩蓉囊中羞涩,于是摇头,云小花却道:“你不饿我都饿了。” 救命之恩,恩人饿着了肚子可不行,奚佩蓉摸了摸袖口,那里还有十个铜子,心里越发紧张起来。 三人在食肆里坐下,那老板也是庄户人家出身,看到客人进来,极为热情,上前问吃什么。 云小花随口答道:“来一笼馒头。” “好呢。”那老板上前头捡馒头去了。 奚佩蓉却是惊愕的看着她们主仆两,一时间没有说话。 白面馒头来了,一笼有八个,云小花拿起两个递给奚佩蓉,她不敢要。 云小花笑道:“这里有八个,咱们一人两个,剩下两个你带回去。” 听到带回去三字,奚佩蓉有些动容。 三人终于吃起馒头,奚佩蓉吃得最快,狼吞虎咽,不知有多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白面馒头了。 绿离和云小花都是农女出身,对白面馒头也是喜爱,没多会儿把两个馒头吃完,肚子也跟着饱了。 第22节 两人的举动却让奚佩蓉有些另眼相看。 吃完,奚佩蓉怎么也不让云小花结账,云小花只好依了她。 三人出了铺子,接着往巷子深处走。 过了巷子,眼前一开,只见一座座小院子,外面用土坯矮墙围住,两边还能听到鸡鸭鹅的声音,庄户人家在此落地生根,外间用手艺讨生活,这西巷里却是一个一个小家,与村里头并没有两样,东家长西家短,成了一个新村,只是大家伙不同姓,来自不同的村落。 然而走到村道口,奚佩蓉却说自己走就行了,又问云小花的府第,将来再来结交报恩。 云小花说出自己是卫府的,接着又把自己出身庄户人家的事说了,她也是市井出身,自然深有体会。 原本就对云小花另眼相看的奚佩蓉听到她坦诚的话,不由有了几分亲近之意,再加上云小花一定要平安把她送进家门去,只好同意了。 三人进了屋,屋里却出现一个长袍男子,那人容貌俊郎出色,脸色却露出一脸菜色,身子骨也弱,然而云小花见着此人,又看到那一角熟悉的袍角,忽然想起西巷牌坊的石狮子那处看到的袍角。 怎么也想不到,在奚佩蓉十五岁的时候,她已经跟这位世子遇上了,着实是缘分天注定,奚佩蓉住在这市井小巷里,居然也能遇上这尊贵的晋王世子。 奚佩蓉看到他后脸色大变,忙喊道:“石大哥,你怎么不在屋里躺着,快进去。” 云小花主仆俩没有出声,却默默放开她。 奚佩蓉上前把男子推进屋里去,那男子向两人点了点头,便听话的进去了。 云小花看着两人进去,心中感叹,“这个时候的纪石聿恐怕已经动了情,刚才他躲在石狮后头,若不是看到她出现,多半会出手。只是不知这位世子爷是怎么流落到吴兴郡来的?又是怎么受的伤?” 奚佩蓉把人推进去,转身出来,拿着药就往厨房去了。 云小花和绿离也跟着进了厨房。 两人一起帮忙,奚佩蓉有些不好意思,可事急从权,也没有多话。 熬完药,奚佩蓉又赶忙端了进去,顺带把今个儿带回来的白面馒头递给纪石聿吃。 再出来,见云小花主仆俩还在,不由有些愧疚,忙招呼着两人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想给两人添杯热水,却发现没有杯子,三人只好干干的坐着,云小花却从银袋里拿出那两千两银票放在石桌上,“今日咱们相遇是缘分,我农女出身,也曾吃过苦,见不惯那妇人欺负咱们穷人。这些是我的私房钱你且收着,度了眼前的难关再说。” 奚佩蓉忙推让,今个儿本就救了她一命,是她的恩人,怎么还好意思收下她的钱。 两人一番推让,云小花叹道:“我是卫家媳妇,对于我来说这点钱没有什么,但对于你来说却能救急,我看你家中病人病的不轻,请医拿药都得花费,治病得乘早,不能拖的,你且把钱收下,不够可来卫府取,我必会帮忙帮到底,至于银两的数目,你可以写个借据,来日你有了银子,再还我便是。” 奚佩蓉有些犹豫不决,云小花顺势塞她手中去了,接着说道:“这西巷的庄户人家但凡能住在这城里,多是有手艺的,我今个儿原本来西巷便是想寻个有手艺的人,我身为卫家媳妇,虽然卫家有钱却终不归我所管,我想也做些生意落自己手中,旁的生意我也不会,只有那首饰还会几个样式,想请个师傅帮忙打造,开铺子做首饰生意也算是一个进项。” “奚娘子住在这儿,可认识会做手饰的师傅,我愿意高价聘请。” 奚佩蓉听到云小花的话,眼睛发亮,想了想直接推荐了自己。 云小花略显惊讶,“奚娘子会这门绝活,那敢请好,奚娘子的为人我也看着了,说实话我聘请人过来帮忙打理铺子,终归我是卫家媳妇,出门不易,倒不如请个合作的伙伴,不如奚娘子与我共同开铺子如何?我出银子,奚娘子出手艺。” 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然而今日却全落到奚佩蓉头上了,她心中跃耀,双眸明亮,却终是沉住了气,细细想了想,问道:“云娘子就不怕我卷银逃走么?” 云小花笑了笑,“就算你卷银子逃走也必然是遇上了难事,虽然咱们是一面之缘,但人的信任不需要理由。” 奚佩蓉想了想,同意了,“便是你这一句话,这个朋友我结交了,云娘子果是性情中人,我奚佩蓉甘拜下风。” 两人相视一笑。 接着开始谈开铺子的事,云小花见她这么应承了下来,决定回去画几个样式,她重生了,旁的改变不了,但多活的那几年所见的首饰样式何其多,上世又有心研究这贵妇的精致生活,学到的不是一星半点。毕竟是嫁给卫家,平时出入贵人宴会,见过不少奇妙的首饰,她可以借鉴一下再画几个样式来。 然而奚佩蓉显然暂时得照顾她的石大哥,答应待他身体好了后,再来做首饰。 云小花也没有指望着一次就谈妥,只要能跟她成为朋友,她这一辈子就有人罩着了。 三人起身往巷子外走,送到牌坊,云小花不准奚佩蓉再送,不远处是马车,她也不好再送了,两人告了别。 云小花坐上马车,一路上卫子晋派的那群护卫都紧紧相护左右,直接就不躲躲藏藏,光明正大起来。 先前她说是去云家食肆,然而她却来了西巷,呆会回去,卫子晋会不会质问她?她要如何答才好? 马车刚出了西巷,“嚓”的一声又停了,云小花正想得入神,一个没注意,扑到绿离身上,绿离稳当当的接住她,关切问道:“娘子没事吧?看我不骂死他们去。” 云小花抚额,“没事,你出去问问是什么情况,别在外头训斥下人,回头再说。” 就娘子最心软,绿离挑帘出去,传来问话声。 云小花坐稳了身子,下意识的挑起窗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正在这时一把熟悉的声音响起:“小花,小花,是不是你?我是云飞啊。”“还有我,小花,还有我云三娘啊。” 云小花听到这声音原本只挑起一角帘子,当即挑了大半,往人群里一瞧,看到云飞穿着长袍与云三娘站在人群里,两人看到她,高兴的挥起手来。 想不到在这儿遇上云飞和云三娘,先前回云家村的时候,她还在想她得抽机会寻他们俩人去,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 外面围满了人,云小花不方便下车,这时绿离也从外头进来,云小花向两人挥了挥手,指向前面不远处的酒楼,接着放下了帘子。 绿离没好气的嘟嚷着:“娘子,这车夫太不像话了,马蹄子差点踩死一个小乞丐,那小乞丐多可怜,身材瘦弱,饿得走不动,还好及时拉住了缰绳。” 竟然是这样的事,云小花往袖口一摸,遭了,压箱底的银子忘了带,刚到手的两千两银子又给了奚娘子,原本想打发一点银子给小乞丐都无能,方想起她刚才给云飞和云三娘指了酒楼的方向,呆会她要如何付账? 云小花在马车中坐立难安,正思忖对策,马车已经到了酒楼下。 云三娘的声音又响起:“小花,小花。” 云小花咬了咬唇,从马车上下来,云三娘立即上前来,被护卫挡在了外头。 云小花斥责道:“你们让开,她是我朋友。” 云三娘本就有些纳闷,曾经年幼时的好友如今嫁入贵人府,心里正不安,这会儿听到她这么说,脸色旋即又露出笑来。 护卫让开了,云三娘跑过来拉住她的手,“真的是你,刚才云飞眼尖瞧着了,说给我听还不信,怎么也想不到今个儿会遇上你的。” “我也是想不到能在这儿遇上你们,你们过得还好?” “好的,我跟云飞在这儿开了铺子,生意不错。” 细处只能坐在包厢里再谈了,云小花看向云三娘身后一直沉默不言的云飞,正好对上他灼热的眼。 他今个儿穿的是长衫,身形修长,本就生得俊朗,这么看着,倒不像普通的庄户人家,小的时候云小花就佩服他,什么东西到他手中一学就会,虽不识字,说起话来却挺有一番道理。 上世他为了她自卖为奴进了卫府,这世她是卫家媳妇,他不会再做这样的傻事,如今跟大大咧咧的云三娘在一起也不为一桩美事。 就在三人叙旧的时候,对面酒楼的三层楼上,一扇棂花窗被人推开,露出一个玉面公子,此人年岁极轻,约十□□岁之貌,穿着普通,却风神秀异,让不少行人目光流连。 他先是看向热闹的大街,唇角扬起,心情极好,接着看向对面酒楼时,从云小花三人身上扫过,忽然停住,又看向云小花,忍不住啧啧两声。 身后站的人也跟着往前探了探身,那玉面公子把他推开,“没我准许,你也敢看。”说完忍不住感叹:“听说吴兴郡出美人,今日得见果真如此,底下两女,姿色都不错,唯背对着我的那位,身形圆润却纤腰楚楚,那一头乌黑如缎的发更添几分妩媚,就不知那正面长得如何,真是心痒死了。” 后面站着的男人“嗤”了一声,“公子你就别看了,你看人家把发都盘起来了,是位妇人。” 那玉面公子叹息道:“为何漂亮的少女都是别人家的妻子。” 后面男人抚额,“我说殿下,你别失了身份,京城美女如云,官家还要给你指婚呢,说是京城第一美人,这吴兴郡小地方的女子莫非比京城第一美人漂亮不成?” 然而男人话刚落,只见前面的九皇子刘钰不做声了。他循着看去,只见刚才他说的那位女子正好回过头来往这边三楼上望了一眼,显然正在选择去哪家酒楼好。 终于看到她的容貌,三楼上的两人都看呆了去。 刘钰说道:“博文,你还真的说错了,京城里的美人未必有此女之灵性,便是这娇软的身段也不是北方女子能比的,不知是谁家的妇人?”他这么说着立即一个转身。 容国公世子容博文却是立即抓住他,这位九皇子殿下着实随性,说走就走,人家已经是妇人了,他去有何用?倒不是怕他以势压人做出抢□□子的事,殿下的心性他还是懂的。 刘钰被他拉住,拍下他的手,“别闹,快随我去看美人。” “美人是他人妇,你去了又有何用?” “谁说他人妇就不让看了,我只不过看看,结交一下她的夫君也是可以的。” 这是什么逻辑?跟着他这么猛撞的冲过去,容博文丢不起这个脸,于是拉住他不准他出去。 “两个大男人在这包厢里拉拉扯扯的,让街上的行人看着了指不定怎么编排咱们,你放手。” 容博文不放,陪他来两浙,可不是去围观美人的,还有正事要做。 这么一耽搁,刘钰不甘心的站窗子往外一看,人早走的没影了。他正要回身责备容博文时,对面酒楼三楼被人从内撑起了窗棂,他又站定往那边看去,只见一道绿衣身影,不正是刚才那位只看了一眼正面的美人么? 这下刘钰不说话了,直接靠窗子坐下,容博文见他不那么冲动了,也跟着坐下。 云小花还是进了酒楼,这么多年不曾见着他们,相隔两世,在她这儿,至少她离开卫府的时候又过去了五年,如今大家都是年轻的时候,于他们来讲分开的时间并不长。 至于酒楼的费用,刚才进来的时候,她落后一步抓住那护卫,叫他付钱了,反正他都要回去告她一状,顺带捞顿吃的,权当宰了卫子晋一顿吧。 三人坐下,开始聊起了近况,云三娘开了一间洗衣铺子,三娘有门绝技,洗好的衣裳,用钴鉧烫平,手工精细,尤其耐心,得到不少回头客,在吴兴郡倒是能赚上一点钱,听说年底一家人都过来帮忙,看样子是要做大了。 云飞却并没有跟云三娘开铺子。 云小花看向他,见他衣裳样式似乎很普通,可那料子却是上乘,也不知云三娘知不知道他似乎变了不少,穿着上变了,不是记忆中的农家汉子,人沉稳了,坐下来时,身子端直,倒像个贵公子似的,身形修长,那眉目似乎也比记忆中的俊郎了不少。 云三娘倒没变,穿的是布衣。 “云飞,你呢?”云小花试探的问。 刚才说起自己的经历时,云三娘脸上尽是笑容,这会儿问起云飞,脸色微微一变,不说话了。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了起来,倒是奇怪。 这时云小花侧过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对面酒楼的一位玉面公子灼热的眼,当下一惊,忙起身把窗子打下,挡住了两人视线。 对面酒楼那少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云小花想了想,才想起来这个人便是上世看了她一眼就在马车后追了一路的少年,当时卫子晋还特意下车,与他把酒郊野,谈了许久才离去。 竟然这么巧,这世却提前了不少,还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他瞧见,呆会不会跑这边来了吧,这事儿若是让卫子晋知道了,她指不定会被禁足,再想出门就不可能了。 云飞看着云小花把窗子打下,刚才那少年的目光他尽数落入眼中,目光不由看向云小花。 “云飞,云飞。”云三娘喊了两声。 云飞方晃过神来,脸腮一红,就见小花和三娘都看着他。 “我找到了我娘,在东坊那边开了成衣铺子,所以……”云飞没有说下去。 云小花算是明白,难怪说起云飞,三娘的脸色就有些不自然,云飞是伍氏的养子,一直养在云家村,怎么也想不到云飞还有一个开成衣铺的亲娘。 他们俩的事说完,云三娘不免问起小花,云小花想了想,说道:“我初嫁卫府,出门不易,这次出来,下次不知是几时,不过可能年前会出一趟远门。” “出远门?你要去哪儿?”在云三娘眼中,从云家村到吴兴郡就已经够远的了,所以极为好奇。 云小花想了想,觉得告诉他俩也没事,反正到时卫子晋真带她去营州也是一样要经卫家同意的,到时也会知晓。 “我要去营州。” “去营州?”云飞露出惊讶之色。 “莫非你知道营州?”云小花反而更惊讶,上世围着卫子晋转,许多细节都没有发现,记忆中云飞似乎没有找到他亲娘,一直就是一个朴素的农家汉子,这世哪里又被人拔动了?改变了他的命运。 云三娘面露古怪,云小花总感觉这两人神神秘秘的,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告诉她。 云飞没有说话,云小花想了想觉得他不可能知道营州,对这两位发小她是清楚的,从来没有出过吴兴郡。 三人吃完饭后,天色已晚,云小花要回卫府,云三娘抱住她的胳膊,“小花,你去的这么远,会什么时候回来?” 第23节 云小花叹了口气,“我暂且也不知道,不由我做主。”她这么说着,也有些别离的伤感,刚见着面的喜悦转眼又要离别,她看向云飞,他却是站在那儿没怎么说话。 今日的云飞着实太过沉默了,自始至终就是小花和三娘在叙旧,他在旁边安静的听着,问到一两句才回一下。 告别两人,云小花坐上马车,车队往卫府而去。 刚到松合院,云小花从车上下来时,就见杏雨站在门口,看到她,脸色有些不好,云小花心里却是怦怦直跳,杏雨是卫子晋派来等着吧,不知他生气了没有。 杏雨相迎,云小花来不及去主院,便去了小院子。 “公子正等着云娘子回来吃晚饭。”杏雨脸色不好,语气却是恭敬。 等她吃晚饭,她已经吃过了。 来到内室,卫子晋正拿着一本书看得认真,听到脚步声,立即回过头来。 “我今天回晚了。”云小花下意识的想解释。 “去的倒是久,可有吃晚饭?”卫子晋平静的问。 云小花是吃了的,然而她却道:“没有吃饱,一起吃点,你不用等我的。” 卫子晋不说话了。 杏雨叫下人端来饭菜,饭菜挺丰富,两人整一桌子,着实又有些浪费。 云小花吃得少,卫子晋似乎食欲也不太好,两人只吃了一点就叫人撤下了。 饭后,卫子晋居然没有质问她,似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夜里云小花躺在长榻上居然失眠了,许多事情从眼前交替而过,前世今生,所有的人事,奚佩蓉跟纪石聿冥冥中的缘分,竟然都这么的巧,又想起云飞和云三娘两位发小,云飞寻到了亲娘,这里生了变故,又是谁拔动了命运。 所以即便是她重生归来,命运还是会因为某种原因而改变的,那她跟卫子晋又将是一种什么样的变动呢?卫子晋的伤会好吗?她能顺利的离开卫家吗?十年后的战乱还会发生吗?吴兴郡的蝗灾还会有吗? 云小花辗转难眠,她面向卫子晋侧过身来,借着那温润的灯火,看到不远处安静躺着的卫子晋,他爬着,狭长的眸紧闭,长长的睫毛根根铺在眼帘上,一双剑眉下眼梢翘起。 灯火打在他的身上,渡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忽然卫子晋的手动了动,不小心挑开了一角被子,云小花赶忙起身穿上木屐走上前去,她小心翼翼的帮他盖好被子,刚要转身,手被卫子晋抓住。 他居然没有睡着? “玉瑶,你陪我一会,睡我床上来。”他紧紧的抓住,手掌极其用力。 云小花有些无语,两人的床都挨得算近的了,她有必要睡他床上去么? 于是她在一旁的绣凳上坐下。 卫子晋依然紧紧抓住不放手,“你上来,陪我躺一会。” “大热天的,我怕热。” “我帮你打扇。” “不用,你这么爬着又不方便。” “我很方便,我帮你打扇。”卫子晋一致坚持,云小花犹豫着,却看着他那弯曲了的腿,想了想,遂了他的意,合衣上床。 卫子晋唇角上扬,他从床里边拿出一把团扇还真的给云小花扇起了风,有人愿意给她扇风,那当然好了,她向来怕热。 两人相对无言,云小花靠在软枕上,不由又想起白日的事。 卫子晋细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不是遇着云飞了?” 云小花回过神来,想不到卫子晋还记得农家汉子云飞这样的人物,她点了点头。 “他过得可好?”卫子晋问,语气却似乎很不经意。 “还行,不过,他跟他亲娘相认了,所以也算是少东家了。”云小花答道,却见他并不意外,不由的问:“莫非你知道他与亲娘相认的事?” “他是养子,寻到亲娘是他的造化。”卫子晋在内心补充,且他上世入卫府时已经与亲娘相认,对方身份还不简单,也只有她不知道而已,还没心没肺的让他放他自由,求回身契。 “你会再去找他吗?”卫子晋试探的问。 云小花侧过头看他,看到他漆黑的眼里似乎有火光在闪动。她觉得是自己看错,不敢乱猜。至于云飞,上世耽误了人家,这一世是能避多远就多远,她可不想再多瓜葛。 卫子晋见她许久不答,垂下眼帘,手中的扇子不停,两人却是一时间没有了话说。 夜深了,云小花在凉风下慢慢的睡着,卫子晋爬着身子往前挪了挪,接着那原本曲着的双腿忽然动了,他吃力的慢慢地撑起上半身,上前把云小花放平睡姿,盖上薄被。 他这么近距离的望着,目光从她纤细的眉看到她铺满睫毛的眼,再到小巧的鼻子,再到樱瓣似的嘴唇,目光停住,接着看向她的眼,见她双眸紧闭,睡得深,便慢慢俯身上前,吻上她的唇。 本想浅尝辄止,可与她温热的唇瓣碰触后,似有一股魔力般,不忍离开,只想要的更多,不由得慢慢撬开她的贝齿,微冷的唇滑入她的口中,掳夺她香甜的气息,小心翼翼的探索着他曾不敢碰触的地方。 正在卫子晋迷离之际,云小花因呼吸不顺,“嗯嗯”两声,似在拒绝又似在邀请。 卫子晋当即醒悟,赶忙松开她的唇,往旁边一挪。 云小花着实累极,呼吸得到自由,小脑袋也不动了,又睡了过去,卫子晋才敢看去,只见那被他吻得发肿的唇瓣,微微张开,诱人极了,看得他口干舌燥,他把头埋在枕头下,过了许久才平复下心情。 天边泛白的时候,云小花醒来,耳边有风声,刚醒来时有些迷茫,循着风看去,却见卫子晋正扇着风,居然给她扇了一夜的风? 望着眼前一边扇风一边假寐的卫子晋,心里微微一暖,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云小花刚要动,卫子晋就醒了,他停了手中的扇,问道:“还热不?” 云小花摇了摇头,“不热了,天亮了,我想起床。”到这时才发现自己是睡在他怀中的,明明睡前是垫了枕头,怎么这会儿却是平趟着睡了,还滚到他怀里去,虽然不是睡在他手臂上,虽然他没有伸手过来揽紧她,可就是这样的姿式,才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睡着后就死赖着滚他怀里去的。 “你打了一夜的扇?一夜未合眼?”云小花避开自己的尴尬问道。 卫子晋点了点头,“左右还得在床上躺几日,白日里也是能睡的,睡多了就没有了睡意。” 话是这么说,可人毕竟习惯夜里睡觉。 她起身,尽量不碰触到他的身子,坐起来的时候略有些急,她的胸口碰到了他的唇,他正撑着上半身与她说话。 夏季衣裳薄,好巧不巧,那颗丰润的米粒就送到了他的唇上,云小花惊得脸腮胭红,她起忙要退开一点,没想他的唇吮了吮。 那一触即发的暧昧瞬间升温,云小花的胸脯本来就丰满,被他这么一吮,只觉得全身酥麻,她急得赶忙捂住双胸。 ☆、第30章 醋是甜的 卫子晋似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往一旁挪了挪,颇有几分正人君子的模样,倒是让云小花想歪了,看他这样子,不像是在调戏她,她也是太孟浪了。 下了床,她匆匆转入耳房换了一套衣裳,这会儿衣裙上加了一件略厚一点的褙子,出来时,头好还没有挽起,全散在左肩,乌黑如缎的长发从丰硕的胸口垂落到纤细的腰间。 卫子晋回头望了一眼,刚收回目光忽又往她看去,见云小花匆匆往外走,那目光再也收不回来。 来到外间的云小花,双颊还是滚烫的,刚才被他吮过的左胸首,这会儿似乎有些麻,还有些发肿,比右胸□□多了。 自己才十四岁,身子却是如此敏感,上世她倒是不知,莫不是自己回来这么久了,对男女之事有了些渴望,特别是面对曾经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的卫子晋,身体比自己的心还要反应的快,再看卫子晋那毫不动情的眼神,那幅正人君子模样,心里头的一把火就像被人临头淋下一盆冷水,不得不熄灭。 绿离瞧见了主子,立即上前迎来,旁边站着的杏雨和含香两人,三人看到云小花这一副慵懒模样,便是没有洗漱,没有梳妆,已经把三位丫鬟给看呆了去。 杏雨毕竟比两人年岁大些,虽是个姑子,却也听嬷嬷们的教诲,懂得一些,当她看到云小花那一脸春情的模样,心里暗自欢喜,莫不是公子终于和云娘子在一起了? 云小花心虚,拉着绿离走到侧室去,两人梳妆洗漱去了,杏雨和含香领着人进了内室。 刚过了早点没多久,云小花坐在床头打络子,卫子晋看书,安静温馨的时候,外间响起卫月蓉的声音,云小花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卫子晋。 杏雨进来禀报,说公子的姑母来了,云小花起身,想避开这个见面就跟她吵架的姑母。然而卫子晋却拉住了她的手,不准她走。 云小花见人还没有进来,于是弯腰,轻声说道:“上次家宴,我跟姑母差点打起来,我是个火爆脾气,她比我还火爆,上来就说我占了她的席——” “哟,大侄媳正在告状呢?” 云小花被人打断,却怎么也没想着被她当场听了去,不过倒也没有半点尴尬,就此打住话。 卫月蓉进来就看到大侄子与大侄媳两人亲亲密密的手拉着手,还真是不害臊呢,明知道她要进来,还卿卿我我的,侄子宠着新妇就算了,新妇却不懂这个规矩么?没有学过《女诫》、《女训》? 云小花已经进入战斗状态,随时留意着她甩耳光,或是推她一把。 卫子晋却代云小花接了话,“姑母也大惊小怪了,夫妻之间说话,何来告状一说,说起来上次姑母欺负我媳妇的事,侄儿还一直存着郁气,心情难以平复。” 卫月蓉没想大侄子这么不留给她颜面,这是要不认她这个姑母了么? “侄儿说笑了,媳妇只算得外人,姑母可是你的血亲,侄儿不应该请姑母入座么?” 卫子晋松开云小花的手,抬了抬,大意是让卫月蓉坐那边交椅上去,但这样就有点远了,内室也是个两进的,坐在交椅那边的四方桌子,算是外间,两间之间打了帘子,这会儿虽然帘子已经打起,却也说话不方便。 卫月蓉干脆利落的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云小花先前靠床边的绣凳上,这下云小花没得坐了,只好站在床边。 卫月蓉往云小花看了一眼,“侄媳妇似乎从来没有给我这个姑母敬过一杯茶,这会儿我亲自登门拜访,侄媳是不是应该为姑母我倒杯茶去。” “哎呀,我这可怜见的,怎么感觉是自己在向侄媳讨茶喝的样子。” 云小花不理她的酸气话,兀自走到桌几边倒茶,卫月蓉又顺来一句:“我喝不得凉,侄媳若是有心,何不上厨房里亲自泡一壶如何?” 云小花拿起的杯子又接着放下,眼见卫子晋要出声,她先开了口,“我去厨房了,你跟姑母慢慢谈,记得等着我的茶。” 卫子晋看到云小花并没有生气,又见她眸里有狡黠,脸上露出笑意,挺配合的应了一声:“好,你慢慢泡,姑母有的是时间。” 这两夫妻一搭一唱的,听得卫月蓉有气无处撒,心里“呸”了一声,不就仗着丈夫宠爱,但凡新妇,男人哪个不宠几日,过了那几日,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见云小花出去了,卫月蓉又露出笑容,她一把拉住身边的少女往前一送,说道:“今个儿姑母其实是给侄儿添人的,当然也是你祖母的意思,看你娶新妇进门也有好几个月了,肚子却不见消息,着实让咱们卫家人着急,这不,姑母同你祖母商量好了,这孩子长得圆润,臀大,是个好生养的,保准入门一个月便能怀上,如何?” “侄儿作为卫家的嫡长子,有这个义务为卫家开枝散叶,怎么说大房子嗣一直不太繁荣,大家都着急了,希望都在你们了。” 那被卫月蓉推出来的少女,那长相还真不是普通的丫鬟长相,虽是丫鬟装扮,跟在卫月蓉旁边,却遮不住那骨子里的狐媚劲儿,丹凤眼往上挑起,鼻尖一颗美人痣,容貌超群不说,那胖瘦适宜的身材也最易使男人着迷,身软骨轻多肉却细腰肥臀,正是男人们最喜欢的手感尤物。 然而卫子晋看都不看一眼,反而沉了脸,也没有先前的敬意,只冷清的说道:“姑母前来只是为了这事儿么?” 卫月蓉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遂点点头,“晋儿,这可不是小事,这孩子擅生养,可不是我说的,这孩子的姐姐初嫁为人妇,三年抱两,现在已经生下四个儿子了,所以你祖母万般交待,这么好的孩子得用到实处,你为着卫家,也得把人收下。” “为着卫家?”卫子晋冷笑一声,“姑母何必说这种话,为卫家生孩子的女人不知有多少,卫家子嗣少我这一房也不会少。” “晋儿怎得如此说呢?都是一家人,何必说得这么难听,咱们都是为着你好,你身为嫡长子,本就肩负着这个责任。” “嫡长子?姑母,你敢对天发誓,你心里真的敬我为嫡长子?我是腿瘸,不是心瘸,这些话何必多说,至于这人你可以留下也可带走,反正我院子里的扫洒丫头太少,就那几个婆婆还是我娘亲那时的旧人,已经年迈,做不得重活,这么年轻,长得这么壮实,物尽其用,也正好。” 她壮实?物尽其用?把她当货物了?那少女听着这话,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在原地跺了一脚,转身跑去外间。 卫月蓉听着这话心里也不好受,怎么说她也把她娘给搬了出来做泰山,怎么还压制不住这个嘴利的侄子。 卫月蓉听着这话心里不舒畅,猛的起身,就往外走去。 卫子晋在后头补话:“姑母慢长,侄子不送。” 卫月蓉冷哼一声带着人走了。 云小花听到含香过来传话,说卫月蓉走了,她才从花园小径走出来,叫她去泡茶,想得美,刚才给她倒茶,还给了她几分敬意,没想开起染坊,她可不会纵着她,反正她跟那老妇一丘之貉,不是敬一杯茶就能改观的。 来到内室,卫子晋见是她,关切的说道:“刚才姑母的话你别放在心头,下次她若来,你尽管出去,由我挡着便是。” 第24节 “那当然好。”云小花这么说着,人也来到了床边坐下。 眼看着卫子晋又要看书了,云小花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卫子晋放下书,看着她,不知她的意思? “刚才姑母来是为何?” 卫子晋哦了一声,原本是为着这事儿,心里有些揣摩不定,再细看云小花,似乎有些气极败坏的样子,莫非她在吃醋? “是不是给你送美人来了?我看着那少女不仅比我长得好看,身材也极好,不正是时下男人喜爱的模样么?你是不是已经收下了?准备挑什么日子纳进门来,要不要我给我挑个好日子?” 卫子晋听着她的酸气话,心里越发欢喜,脸上却是不显,没有急着答话,只看着云小花笑。 “笑什么,不过你也该笑,今天遇着美事了,我占着你正妻的位置,却好几个月不见动静,你可是卫家嫡长子,要为卫家绵延子嗣,所以送了一个好生养的女子过来给你享福了,心里美着呢。” 卫子晋不答反问:“你吃味儿了?” “我吃味儿?我为何要吃味儿,我巴不得你多纳几房,要不我这个正妻的位置也可以给你那个青梅囤出位来,如何?” “青梅?哪个青梅?”卫子晋看着她问。 还装,明明心里记挂着,于是说道:“知州大人的嫡女千金许雅,不会不记得了吧,小时候跟在你屁股后头,哭着喊着说要嫁给你的那位。” 上世还真的掺合到他们两人之间,这也是云小花离开卫府的决心,也算是被他青梅推波助澜。 卫子晋倒吸了口气,“她怎能算我的青梅?” “莫非你还有别人?” 这话越说越离谱了,卫子晋抚额,“并不是,我没有旁人,我只有你。” “只有我什么?今个儿就要纳个美貌的娇妾了,我是不会给你卫家生孩子的,你赶紧多纳几房去,要不我现在退位如何?咱们和离。” 算是她心大了,她一位农家女出身,还想与卫子晋和离,卫家怎么可能给她留这个颜面,只能是休了她。 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卫子晋知道她吃醋想岔了,正在气头上,也不恼,只伸手抓住她柔弱的手腕,直接压在胸口,“你捂一捂,这里是不是跳的厉害,都是被你给气的。” 云小花哭笑不得,胸口本来就跳动,怎么说跳动还是被她气的,不气他,他的胸口就不跳动了么?然而她还是探了探,还真的跳得飞快,是有些不正常,卫子晋不正常的事多着呢。 云小花要抽出自己的手,卫子晋却是抓着不放,“小花,你别离开我了,你不喜欢玉瑶两字,我以后也不叫了,只求你不要离开我。” “我给你囤位置罢了,你装什么正人君子。”想起刚才那位妖娆的美妾,心头莫名刺得发痛,没来由的,只想跟人吵一架,不对,只想跟卫子晋吵一架,非要吵一架不可,像只战斗力激起来的“斗鸡”,精神力比往常强了一倍。 “我不要你囤位置。”卫子晋不温不火的说,脸上甚至带了笑意。 这模样看得云小花越发的恼火,就像她猛的出一拳打在棉花里头,没了着力点,心里头渗着慌。 “我要囤位置,你管得着,要不你现在就写休书。” “我不写,打死我我也不会写的。” 居然还跟她耍起无赖来了,凭什么不写,以前她这么说他都会写的。 再说他纳妾他还有理了,她眼不见为净。 “你给我放手。” “不放。” 云小花上前咬他,卫子晋抬手捉住她的下颚,蜻蜓点水般的上前吻了她一口。 云小花赶忙抬袖捂嘴,一双水盈盈的杏眸瞪得老大。 被她这么看着,卫子晋的厚脸皮都红了,他抓住她的手,拇指指腹却在她掌心里揉了揉,那撩动的意味着实明显。 云小花只觉得全身发麻,她强行从他手里挣脱,转身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到外室,云小花又停住脚步,生怕人看到她失态,她理了理衣裳,双手揉了揉发烫的脸颊,过了一会才踏出门去。 外头杏雨正交代底下的丫头,她走上前去。 待杏雨把事情交代完,云小花才开口:“杏雨,能陪我去花园走一走么?” 杏雨听到声音,忙回身向她行了一礼,跟在她身后。 来到花园里,云小花见左右无人,方问道:“杏雨,你刚才也看着了,姑母带来一位美貌丫鬟,你觉得那位如何?” 杏雨沉默了一会,答道:“没有云娘子耐看,也比较肤浅,这种女子只适合好色之徒,公子必定不喜欢。” 卫子晋不会喜欢那样的?云小花心里莫名轻松,再看杏雨,觉得她哪都好,果然不愧是卫子晋身边的人,对卫子晋这么了解。 杏雨见她展颜一笑,不由摇了摇头,云娘子这是在担心什么,公子对她的用心也只有她跟绿离那个小丫头两人不知道而已,下人们都看着了,哪个敢不敬着这位新妇,甚至无人敢嘲笑她的出身,然而她似乎眼里除了她的小丫头绿离,其他下人都看不到,就连公子的好心也是视而不见的。 该问的问着了,似乎两人站在花园里没什么事儿,云小花心情一好,又想起卫子晋躺在床上不能出门,要不要在园子里摘些花回去。 于是叫绿离拿来剪子,摘了几朵茉莉装花瓶里,端进内室去。 杏雨站在外头,望着云小花轻快的背影,心里忽然又放心了,公子生在卫家,经历的事情太多,心思太过深沉,有直爽单纯的云娘子在一旁相陪也不为一桩好事。 内室,卫子晋见云小花去而复返,心里头也高兴,闻着她手中新采来的茉莉花香,心情畅快多了,他看着她把花瓶放下,接着一声不吭的坐在绣凳上,又开始打起了络子,看着那络子,她说要打个玉坠子,不知道会不会是给他的呢? 到傍晚,云小花的玉坠子打好了,她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甚觉满意,刚要收起来,就见卫子晋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玉坠子瞧。 云小花把玉坠子递向前。 “给我的?”卫子晋一脸欣喜的问。 云小花眉头轻蹙,她原本是见他看得仔细,打算给他近着瞧,然而他现在却以为是给他的,不过她没想着给谁,自己也没有玉佩要带的,事实上她也没有珍贵的玉佩,既然他要,那就给他好了。 于是点了点头。 卫子晋上前接过,紧紧攥进手中,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明明平时装得那么清高、寡淡,却被妇人家的一个小玉坠子给收服了。 卫子晋一个高兴,就想起自己一直想送给她却没能送出去的礼物,正好乘着这会儿,可以有个好借口。 于是唤来杏雨。 杏雨拿来了一个金楠丝木的盒子。 云小花一脸好奇的倾身看来,不会又要给她银两吧,心里不免有些期待,她的银子全给了奚娘子,手里正紧张呢,现在陪着卫子晋哪儿都不能去,也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摘他花园里的花,那也太不厚道了一点,于是只好歇了心思,不过想起卫子晋要带她去营州的事,心里还是有几分期盼的,到了外头不怕赚不着银子,只是隔家里人却是远着了,怕是要想的。 盒子打开,里面并不是银两,却是一个木雕,卫子晋小心翼翼的拿出来。 云小花细看,只见上面居然雕的是她的模样,必然是卫子晋的手笔了,他什么时候雕出来了,她居然全全不知,不过只是一个雕像,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小巧的雕像却仿若云小花的真颜,栩栩如生,这雕刻手法着实难得,也不愧他拜了大师。 “这个送你,我亲自雕刻的。” 云小花有些不好意思接,刚才她送了他一个简单的玉坠子,他却送她的雕像给她,怎么感觉像在互换定情信物似的,不过这两样定情信物却着实好笑。 卫子晋见云小花明显没有先前那么热心,便说道:“这木雕是上次我收集起来的荔枝树,还有半截,我收着了,改日你喜欢什么,告诉我,我雕出来给你。” 荔枝树?云小花下意识的拿起木雕闻了闻,的确有一股淡淡的荔枝香味,这下这个木雕立即爱不释手起来,她平生第一次看到荔枝树,后来摘得枝桠插在花瓶里,如今成了枯枝,她时不时还会拿来闻闻上面的荔枝香味儿。 转眼到了二房卫君逸去营州的日子,卫家人终于在一起吃个团圆饭,卫子晋可以下床了,却不能剧烈动作,他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去吃宴。 云小花跟在卫子晋身边,出门前卫子晋交代她,还是那句老话,只是这次加了一个家主,除了家主和祖母的话她不要顶嘴之外,其他人一概不用理,就是二房三房的小娘子也不管,她是长嫂,不理不会失礼。 于是云小花心里落到了实处,又有卫子晋在,比上次吃宴安心多了。 今个儿云小花和卫子晋的衣裳是卫子晋请外头的人定做的,都是一身紫,云小花一身紫色罗裙,只有襟边和袖口与卫子晋不同,绣了水仙,连着头饰也以水仙为主,这套花仙头面也是由黎庄打造。他的襟口和袖口却是绣的青竹。 一个坐在轮椅上,一个站在身旁,后头杏雨和含香推着轮椅,绿离留在松合院。 到了卫家上房,一家人都差不多来齐了,除了卫君言和马氏。 这次参加的人依然还是嫡系一脉,正妻与嫡子女,庶出与旁支不在内。 所以人并不多。 云小花和卫子晋出现在的时候,大家都看了过来,云小花无意中得罪的两位小娘子看她今天的穿着和打扮,不由咬了咬牙,卫美娟和卫美莲两人在一起咬牙切齿。 卫美莲道:“美娟妹妹看着了么?大堂哥宠新妇,不得了了,这套头面咱们吴兴郡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知用的什么手段,居然把水仙花做得栩栩如生,简直不得了,不知败了多少银两去,咱们同是卫家人,却比不得一个外人,大堂哥也真是的,自个儿赚了钱,不给家里人,却这么乱花,也太寒人心了。” 三房这次没有捞着好处,家里气氛不太好,卫美娟也从父母眼神中看到怨恨,心里头对云小花更加嫉妒,凭什么一戒农妇,嫁入卫家就算了,居然还这么吃穿用度比她一个堂堂卫家嫡女还要好,想起来就让人不平衡。 “姐姐说的对,女子三分姿色七分打扮,大堂哥赚的钱全花销在她这身皮囊上,听说便是养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就不知费了多少上等参,家里人不让咱上外头说,可凭什么我们过成这样的日子,连与知州大人家的小娘子们吃个宴,都要再三斟酌着头面带什么,拿出来的都是压箱底,往常都是舍不得带的。” 说起两位小娘子去外头参加宴会的事,两人心中都不好受,大房苛刻二房三房,守在一个大院子里,有苦却说不出口,外头的人还觉得两人是嫡系一脉,怎么说也是富得流油的。 正因为是大家族,二房三房的开支并不少,有时候还得拿主母的嫁妆往里头添,心里头不知积了多少怨恨,然而却斗不过吕氏,被她吃得死死的,底下子孙要嫁娶,还得看她脸色。 云小花的到来,恰好在几房斗得疲惫的时候,她出现了,一出现便是这般高调,吃穿用度看得这些人妒忌的眼红。 于是即便她什么也不做,这些人也不会喜欢她的原因。 就在两位小娘子咬耳根的时候,大房的卫美莹走了过来,她今儿打扮得的鲜嫩至极,卫家人的容色本来就好,穿上鹅黄色的衣裙,佩带了上等首饰,步步生莲,无不比二房三房的小娘子们出色。 以前两人只恨着卫美莹,这会儿似乎没那么恨她了,反正都习惯了。 卫美莹来到两人身边,阴冷一笑,问道:“想不想让她出出丑?” 两位小娘子立即抬起头来,卫美莲问道:“你有办法?” “那是当然。”卫美莹往云小花看了一眼,“那套衣裳如何?若是看不顺眼,不如毁了如何?” 这下两位小娘子来劲了,卫美娟道:“若是你能毁了那衣裳,以后咱俩便跟你亲近。” 谁要你们两个穷鬼的亲近,卫美莹不以为意,只说道:“好,你们那么想,我就让你们如愿。” 卫美莹轻快的走了,两位小娘子也不咬耳朵,坐在长辈们身后,身子坐得端直,只眼神在彼此之间传递,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就在几位小娘子们说事时,这边卫子晋被三房的几位兄弟包围,卫子秦和卫子谋从学院里赶回来,两人都是秀才郎,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另外两个小的是大房的卫子隽和三房的卫子弈却单独在一起聊天。 卫子弈方及十五岁,身材有些瘦弱,从小就有些体虚,很少出来走动,也不上学,就在院子里养着,时不时做几个时新的玩意儿,给几位哥哥送去,所以与几人的关系都不错,倒没有因为父母之间的事而疏淡。 今个儿云小花跟着卫子晋,坐在吕氏下首席,卫月蓉终于不敢说什么了,来了便默默地坐在第三席,可身边却带来先前要送给卫子晋却没有送出去的美艳少女。 云小花瞧着,立即坐直了身子,想挡住卫子晋的视线。 然而这点小心思仍然逃不过卫子晋的眼神,他不由一笑,坐在那儿双手放在膝头,目不斜视。 卫君言夫妇是跟老太太马氏一起来的,马氏坐上座。 一家人并不多,却并不围着一张八仙桌子吃饭,依然是各吃各的。 卫君言入席,不免往卫子晋看了一眼,顺带看到了云小花,他脸色微微一惊,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是卫君言第一次看到大儿媳妇,没想长得如此倾城之姿,便是他后院的妻妾全部加在一起也不及她半分,难怪他这个寡淡的儿子会这么死心踏地、痴心一片。 卫子晋收到卫君言的目光,皱了皱眉,手在袖口下搭在云小花的手腕上,轻声责备:“身子别坐这么直,往后挪一点。” 云小花不解,他这是什么意思呢?她刚才有点小心思,他看出来就算了,还让她挪位置,别挡着他视线了么? 云小花没动,卫子晋有些无奈,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声张,只好作罢。 第25节 卫君言时不时往这边看来一眼,看得卫子晋不太舒服,显然吕氏也注意到这一点,老大不高兴,脸色极差,看云小花的眼神恨不能惋下一口肉来。 卫家人吃饭,歌舞助兴。 卫君言与二房三房兄弟一起饮酒,这次是卫君逸要去营州,算是一家人为他送行了,然而宴间各人心情不一,三房怨恨二房,没能抢着这油水差事,老太太也不高兴,她原本想着怎么样也会给自己最喜爱的三儿子抢到手中,没想半路被二房截了去。 吕氏这边就更诡异了,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很平常的与二房韦氏说话,那模样,俨然妯娌之间相处的极好,三房任氏反而一言不发单独坐着。 全宴会中恐怕只有云小花吃得最爽落,味口也极好。 她正埋头苦干的时候,迎面走来一身鹅黄的卫美莹,这位小娘子自恃卫家嫡长女身份,上次宴会上基本不理她,没想这次却直接走了过来。 云小花往左右看了一眼,见几位长辈都在吃酒聊天,没有人注意过来。而卫子晋被三房几兄弟轮番敬酒,在小辈子中他为长,又在这样卫家团聚的日子,自然拒绝不了。 见卫美莹这么过来了,云小花只好跟着起身,目测两人距离差不多时,又见她靠近了好几步,云小花心里起了警钟,这卫美莹可是向来有手段的,学了吕氏那一套,后来嫁给了知州次子许安,那时许家嫡长子没有娶亲,她一个二房媳妇,乘着婆母身体不好,掌了许家的中馈,是一个极其厉害的主母,只是时运不佳,二十几岁就失夫,失夫就算了,只生下一个儿子,还是被她惯坏了的纨绔。 “我还没有敬过大嫂的酒呢,今个儿一家人在一起团聚,多是不易,大嫂不要拂了妹妹们的心意才好。” 敬酒?妹妹们?那她今个儿要喝几杯去,云小花的酒性不好,一杯倒的人,但卫美莹已经这么说了,手伸在前头,她若是不接,必留下话柄。 于是硬着头皮上前准备要接酒杯,然而卫美莹却不松手。 这是何意?又说要敬酒又攥紧杯子不放,这是几个意思? 云小花也懒得多应付,既然她不给,那她就松手好了,于是松开了手,准备收回手来时,没想着卫美莹发力,想就势把那酒水沷云小花的新衣上去,就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半途松手,于是手中酒杯着力点一松,杯子一歪,又因卫美莹使了大力气,那酒水直接洒在她的袖口,接着又溅了好几滴在她胸前衣襟上。 这还了得,卫美莹不但没有沷到云小花,反而把自己的新衣染湿,一身酒气,于是卫美莹把杯子一甩,捂脸哭了起来。 云小花倒是看出了门道,当即也跟着哭了起来。 卫美莹偷偷看去,不知云小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哭什么? 那边敬酒的长辈们齐刷刷停住,谈话声也停了,个个转头看向这边来,卫君言向那领舞的舞姬抬了抬手,众舞姬撤走了,室内空了,静得只有两人的哭声。 “这是怎么回事?”吕氏当即起身上前要来维护自家女儿。 卫美莹本就是一朵会造作的白莲花,当即扑吕氏怀中哭诉:“我给嫂子敬酒,没想嫂子不领情不说,还把酒水沷我身上了。” 竟然有这种事,算起来,卫美莹比云小花还大一岁,但卫子晋是长子,她也成了嫂子,所以明明同样的年纪,但凡做错事,多是责备嫂子,未出嫁的小娘子都是孩子。 吕氏正好抓住云小花把柄,不管这事有几分真切,吕氏完全可借题发挥。 然而还没有等吕氏发挥,云小花先发话了,正好这时卫子晋看了过来,刚才那一幕他也没有看着,不过却并不着急,只是看到云小花那抹泪的模样,心里头就一把火,于是眼神看向吕氏这对母女。 云小花抹了一把眼泪,开始说道:“妹妹何必出此狂言,明明嫂子要接住,你偏不给,又是何意?若真是忠心诚意的敬酒就算了,也算你是个懂礼节的好孩子,偏偏要耍些小心机,无非是想着我今个儿的衣裳穿得亮眼一些罢了,你想往我身上沷酒水,你身为卫家嫡长女,横蛮一点,在坐的各位长辈也未必会说你,你偏偏这样对付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嫂子。” 这话说得卫美莹都瞪大了眼睛,她居然什么都敢说啊,这种事不是猜中了就放在心里头,要斗就来明的来暗的,谁会像她这么傻傻的说出来。 然而她这么傻傻的说出来后,卫美莹的眼泪着实没有一点说服力,反观这新妇却是千万般委屈。 吕氏原本先前被新妇甩了耳光,记恨记得深,这次就想借自家女儿的小题发挥一下,呆会散了宴,就顺理成章的把人带去教导规矩为由,羞辱过她几日,解了心头之恨,没想这人反应这么快,也懂得用眼泪博男人同情。 这么楚楚动人的一哭,连吕氏都觉得自愧不如,在场的众位男子,不管老少,都不由得动容。 卫君言直接训斥起卫美莹来。 云小花自觉逃过一劫,后头的事就交卫子晋了,她跪坐在卫子晋的轮椅边,什么话都不说。 可引来的几双目光却着实让卫子晋不舒服,特别是卫子谋那灼灼的目光,卫子晋直接拉起云小花,说道:“爹,娘,你们容不下我,不给新妇好脸色,这饭我不吃也罢。 “大侄儿,这说的什么话,今个儿咱们卫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改日二叔我去了营州,再见面就难着了,看在二叔的面子上,你们暂且留下来,吃完饭再走吧。”卫君逸苦心相劝,听在吕氏和三房的人耳中,却是好一阵不爽落,去营州了不起。 此时卫君言也发话了,“行了,都是一家人,何必斤斤计较,今个儿是给你二叔送行,别小题大做。” 云小花成了乖媳妇,站在卫子晋身边一句不说,微垂着头,当听到卫君言那话时,她被卫子晋攥紧的左手指腹在卫子晋掌心捏了捏。 卫子晋有些好笑的看向她,脸上却是面无表情,极不情愿的说道:“看在二叔的份上,我们便留下,只是我想跟爹和娘说一声,新妇是我一意要娶的,如今我失去营州的生意,也就只有媳妇这一点念想了,家里人谁要是敢对新妇不善,小心我跟他拼命,再怎么说我也是卫家嫡长子,是一个永远也无法抹去的事实。” 他说这话的时候,在众人脸上扫了一眼,最后目光停留在吕氏母女俩身上。 卫子晋的话说完,便是卫君言也没有再说话,一家人都沉默了起来,特别是二房,得了大侄子的差事,心里正乐着,更不愿顶头出气。 只有吕氏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道:“晋儿何必说些如此凉薄的话,咱们都是自家人,怎么欺负新妇呢,宠着她还来不及呢,你们说是不是?”她看向二房三房,没想这两房的人不领情,直接装傻,一时间冷了场。 吕氏脸皮向来厚,不觉尴尬,话锋一转,说道:“晋儿身为卫家嫡长子,新妇可是家中长嫂,怎么说也得给家里的小辈们做个表率,新妇出身不好,不懂规矩,这都没有关系,咱们卫家人才济济,教导一阵,必能成才。” “祥嫂,你过来。”吕氏这么一唤,一位身穿褐色对襟窄袖褙子,下身黎色裙子的婆子从容的走了过来。 吕氏交代:“待会宴席结束,你引领新妇去上房,这几日新妇便跟着你学学咱们卫家的族谱、卫家规矩,学学怎么管家理事。” “是。”祥嫂应了。 卫子晋却是笑了起来,“你们说新妇出身不好,没有得到好的教养,遂不知云家人虽为农家人,在教导子女上却毫不输我们卫家,各位若是不信,家里的小娘子可有谁敢挑战一下?” 他说完看向吕氏身边的卫美莹。 ☆、第31章 咱们去营州 三位小娘子齐刷刷都走了出来,卫美莲被韦氏强行拉了回去,小娘子不服气,扭了扭胳膊还是跟着出列。 “如此甚好,正好二叔过两日便要走了,乘着这两日功夫,也看看新妇的能耐,就你们三人吧,我媳妇以一对三,虽然有些不太公平,但她身为长嫂,这点就不计较,权当教教小辈们。”卫子晋这么一说,三房的人脸色都变了。 站在那儿的三位小娘子却是抬起了倨傲的下巴,跟一位农家女谈掌家之道,看她们怎么羞辱她。 云小花却有些奇怪的看向卫子晋,他今日到底是怎么了,这一世她来卫家才短短几个月,根本就没有得到教导,便是他们卫家的家谱都背不全,至于持家之道更是没有学,若不是她是重生归来的,连她自己都不敢夸下海口。 至于前世学的这些,却是用血的代价硬逼进去的,她虽怨恨,她虽反抗,自尊心强的自己,还是把吕氏让婆子教她的东西全部学了个遍,往日又有卫子晋辅导,教她识字,短短几年,卫子晋书房里的书都被她看了一个遍。 她骨子里还是农家女,有着庄户人家的爽直,但她看了这么多书,识了这么多字,又学会了身为主母怎么持家、算数、理账、管人,除了这世她一心扑在要离开卫家的计划中,对其他的事变得懒散外,上世的她却是一个在外人面前端庄大方、温柔贤惠的好妻子,只有私下里与卫子晋相处,才会显露爽直的本性。 然而这样活着的自己却并不开心,只要住在卫家她就不会开心。 吕氏脸色阴晴不定,望着云小花冷笑一声,说道:“若是新妇懂得持家之道,我这个做婆母的也就安心了,如此就听晋儿的话,不如就明个儿吧。” 就这么定下来,好好的一顿家宴吃得没滋没味的就这么散了。 回到松合院,云小花才在一旁追问道:“你不怕我输了丢了你颜面,事实上这几个月——” 卫子晋抬手,杏雨含香退下了,小道上只有两人,卫子晋抬眸看她,笑道:“你紧张什么,没成亲前,娘不是私下里为你请了人教导么,明个儿你可不能怯场,但凡会的,尽管使出来,就那三个娇娇孩子,你哪会对付不了。” 原来如此,云小花放心了,这样她拿出前世所学知识,自然也不会引人怀疑了。 当夜卫子晋还是把卫家族谱拿出来,两人守在书房中。云小花当然是记得卫家族谱的,但他既然拿出来,生怕露馅,只好接过手,翻来细看。 她看得仔细,卫子晋在一旁却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不知他死去后的五年,她是如何过的?没有他的庇护,有没有被欺负?她还认得这些字,还有上次画的花样子,执笔娴熟,不枉他教了她这么久。 上世是恨着他的吧,吕氏让她学那么多规矩,学怎么理财掌家,她性子倔强,即便他暗地里帮她,她也不领情,还真把那些知识强行给学会了去,她农女出身,骨子里却有一股傲气,生怕他轻看了她,遂不知他才是最怕她轻看的那一个。 “行了,我会了。”云小花看了个把时辰,算是对知识重温一遍。 卫家商祖原是南边的一个小商贩,出身市井,挣得银两,开了粮铺,此人很懂得商机,略懂得一些天象,又与官府结交,大旱前囤积粮食,赚了不少,后来粮铺开遍全国,赚得金钵满盆,这是卫家振兴家族的第一笔金。 这位商祖不但会做买卖,识人之术也不容小视,就在他行商蒸蒸日上,日进斗金的时候,遇上当初掀杆起义军首领,资助他登上皇位,这位商祖跟着拜相封候,满门金贵,囤积银子做生意的手段那更是顺风顺水。 之后改朝换代后,卫家也没有因此而落败,只是从政改成从商,且之后的祖宗都不再入仕,直到第八代祖宗又成了金贵的皇商,权力大到掌握大半个国家命脉,连朝庭掌管的盐、茶、铁都有涉及。 经过几代人的不懈努力,卫家的财富越积越多,但权力时高时低,终归了那句,铁打的皇商卫家,流水的皇帝。 卫家一共三十二位祖宗,不论当初卫家本家的出处,那得追溯到卫家的世家录里头,不过卫家第一代商祖虽身为市井,却也不是个普通人。那个时代尤其注重出身,他的出身在当时却是可以与各世家同席的,且那时极为注重名声,钱财反而是其次,然而卫家商祖却把行商放到了第一位。 把这三十二位祖宗背全了,云小花上世吃了不少苦头,每位祖宗的生平事都要一一记住,她那时下了不少功夫,卫子晋也不停的引导,记忆犹新的是他会用一种讲故事的形式说给她听。 说起讲故事,云小花是极爱听卫子晋讲的,便是从那时形成的习惯。 然而这会儿云小花只这么看了一会,就说把卫家的族谱记完了,两人都心知肚明。 卫子晋面上有淡淡的笑意,他随意抽问了几位家祖的生平事,云小花答得非常生动,完全就是他上世对她所说内容,不过明个儿这样答给家主及二房三房听,必定会加分。 两人就这样温习了大半日,夜里,云小花睡觉在梦里都记起前世学习的场景,如身临其境,她甚至怀疑是否真的有重生过,直到早上卫子晋摇醒她,她才惊恐的睁开眼睛,入眼的是卫子晋那张担忧的脸,她迅速起身扑入他怀中,双手胡乱的摸了摸,嘴中喃喃:“你居然没有死,你不是死了吗?你没有死那你躲哪儿去了?也不来找我?” 卫子晋听到这一连窜的问题,心如刀割,他紧紧抱住云小花,“我没有死,你别怕,不会再离开你了,也不会放你离开。” 云小花慢慢晃过神来,入眼的是卫子晋的寝房,那床头的四方小几上是她昨个儿摘来的茉莉花,有些焉了,所以她其实是重生了。 云小花从卫子晋怀里挣开,退后一点,保持距离,然而小手却被卫子晋握住,卫子晋垂下眼帘,目光微闪,关切的问道:“你做噩梦了?” 那的确是个噩梦,那被休的五年简直像一个烙印似的刻在她心头,刚开始那两年她还时常潜入吴兴郡打听卫家消息,一直觉得卫家手段通天,必定有遗漏的人没有处死,只是躲了起来。她多么希望那个遗漏的人是卫子晋,就算他腿瘸了她也无所谓,她大可陪伴他在村里守着一亩三分地,然而却是她奢想了。 卫子晋握住她的手不放,他往自个儿这边拉了拉,云小花双颊滚烫,急忙挣开他的手,转身下榻,嘴中却是警告,“你若是再这样的莫名其妙跑来占我便宜,我就回主院住。” “我省得了,你别生气,刚才是见你做了噩梦不醒,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云小花只想找个地洞钻,她醒来时犹记得那梦里,自己一直不停的在找,她要找谁却是忘记了。 卫子晋点了点,很是无辜的看着她。 如此她是错怪他了,云小花为了掩饰自己慌乱的心,只道:“那瓶里的花不太新鲜了,我这就出去采几朵去。” 说完转身往外走。 到外间云小花才想起今日与卫家三位小娘子的比试,于是叫上绿离,两人去了主院,云小花坐在菱花镜前梳妆,绿离一边为她梳发,一边说道:“娘子,您跟姑爷为何不搬来主院这边住,非住在那小院子里头,多不方便,到冬日这边还能烧上地龙,身子也缓和一些。” 小丫头说的对,云小花想了想,决定抽时间问问卫子晋的意思。 自己打定主意在他身边再呆两年,好好照顾他的身体,待他愈痊再了无牵挂的离开。时间还长着,倒是可以一起住主院来,至于去营州的事,怎么说也得他身子好全了,他家二叔去了营州才好说的。 两人梳妆好,今个儿云小花穿的是粉红兰花蝴蝶纹小袄,下.身白绫子裙,与小袄相映衬,带了一套精致的翡翠头面,从主院出来往小院子走去。 来到小院,云小花没有直接进内室,而是犹豫了一下,走进了小花园,摘下一朵素心兰花簪在鬓间,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会与谁撞花了吧,卫家那几个,二房三房心已老,没这心情簪花,吕氏喜簪花,却不喜欢这花园随处可见的兰花,她最喜鲜艳,牡丹、芍药才会入眼。 从花园出来再入院子里找卫子晋,身上都带着一抹香气。 此时的卫子晋已经梳洗妥当,闻到那一抹兰花香味,不由看向她乌黑亮丽的头发,果真看到一朵小巧的素心兰花,唇角扬起,“兰花才是最适合你的,上次倒是错了。” 云小花不答,心情却是不错。 用完早饭,跟在卫子晋身边往卫家的上房走去。 今个儿的对局,来的不少,嫡系在上次家宴上的三房人都来了,外围还跟着一群庶子庶女们,云小花大半都认得,只是她得装不认识,于是也没有一一招呼了,跟着卫子晋径直走到场中。 这次在院子里比试,风和日丽,天气正好。 院中摆了四张长桌,上面布了笔墨纸砚。 人来齐了,吕氏今个儿又带上了高冠,这次没再簪花,然而看到云小花簪的兰花,咬了咬牙,这新妇还真没有什么眼力见的,那次跟她撞花,逃过一劫,没想这会儿又在她面前簪起花来,看她今个儿一身素雅,再簪上这蕙质兰花,把场中男子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着实是恼恨。 跟在卫君言身边的小吕氏,这次安份多了,只得十五岁的年纪,跟卫美莹年纪相当,却成了她的姨娘,想想就觉得好笑,她却是唯一一个以姨娘身份站在这儿的,当她看到场中清丽脱俗的云小花时,那目光比看到吕氏还要嫉妒几分,时也运也命也。 大家年纪相当,她却要跟着卫君言这个老男人做个小妾,而对方只是一戒农家女,却成了嫡妻,身边跟着是一个年轻有为、痴情多情的卫家嫡长子,虽然坐在轮椅之上,却也好过她的命运不如多少倍。 着实看着使你眼红心嫉。 卫美莹带着两个妹妹上前来,一个人站一个书桌前头,侧头看时,抬起了下巴,睥睨云小花一眼。 第26节 云小花没有理会,只淡淡地看向那张宣纸,上面写的题目,居然是卫家族谱中的第一代商祖是谁以及他的平生事。 这个题极为简单,云小花笑了笑,吕氏良苦用心,多半这几位小娘子学识不精,所以才出于安全考虑,直接考第一代商祖,这样几位小娘子不用担心答不上来,弄不好昨个儿已经通好气今天要考些什么,只有她云小花不知道而已。 云小花不紧不慢的叫绿离磨墨,绿离昨个夜里经杏雨和含香指点,学了一宿,终于磨墨不成问题,像模像样的。 那边三位小娘子已经执笔答题,云小花这边,杏雨送上温水给她净手,含香又送上软巾擦干手上水迹,万事俱备,她才不紧不慢的执笔开始写了起来。 对面坐着一排卫家长辈,几位小辈坐在侧端,卫子谋从入场就看到了云小花鬓间的兰花,心里头微微一震,喜欢兰花的女子多,但把兰花簪在鬓间的女子不多,大多嫌那兰花太过素净,然她这么明艳的一个人,带上这素雅的兰花却并不显得违和,反而在美艳中带着几分超凡脱俗的自在与潇洒。 真是一个神秘的女子,一举一动皆是魅力,可惜这样的女子却是他人妇,倒不如从不曾见过,该有多好。 然而心是这么想着,眼睛却是不听使唤,看到云小花从容的执起笔,心头微微一惊,莫非这位农家女还会写字不成? 答卫家族谱,大可口述,吕氏为了羞耻新妇,所以改用笔答,没想云小花毫不畏惧,那份从容与淡定,比学识渊博的贵女还要多一分气魄,这一瞬间,吕氏都有些怀疑卫子晋娶的果真是农家女吗?没有隐瞒身份? 不过她先前是查清楚了的,卫子晋遇上农家女的经过简直就像一场戏,背地里不知被吕氏笑了多少回,所以眼前这位脱俗的女子的确是个农家女无疑。 题答完了,那边三位小娘子停了手,齐刷刷看向云小花这边,看到她还在执笔做答,都不由的笑了起来,农家女就是农家女,没有什么见识,刚才那么装模作样一番,也只是唬唬别人,看看她到这个时候还没有答完,多半是答错了,毕竟卫家族谱上写的生平事就短短几行,很快就能写完,再看她写字似乎也不慢,还挺是夸张的张合有度,颇具气势,只不过装腔作势。 终于云小花停下笔来,有下人把卷子交到卫家家主手中。 卫君言拿起几人的卷子细看,前面三位小娘子的答案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在字迹上来取舍,然而到了第四张云小花的笔墨时,他认真看了一遍,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吕氏本来等着看云小花怎么出丑,没想自家夫君竟然如此之高兴,不由得侧过头去,准备看个究竟,没想卫君言没有理她,直接把卷子交到老太太手中。 老太太瞥了眼吕氏,欣然接过儿子递来的卷子,看了一遍也跟着笑了起来,她见吕氏一脸不甘又不明所以的望来,她顺手把卷子转给大孙子卫子晋。 卫子晋扬起唇角,那灵动流逸的字迹与上世的一模一样,这都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学生,他颇有一种青出于蓝胜于蓝的骄傲感。 转手卷子落到卫子秦两兄弟手中,卫子谋也坐在旁边,心思早就按捺不住,侧头看来,几人也跟着哈哈大笑。 见大家伙都看了个遍,卫君言开始一一点评,卫美莹笔墨进步了,字迹灵秀,却是少了一点力劲,得加油,卫美莲和卫美娟却不相上下,两人优点是字迹工整,缺点是缺乏灵气。 不过上面这些都是对小娘子,她们将来都是要嫁人的,不靠着这笔墨识字考科举,所以算是不错的了。 卫君言点评云小花却是很高的评价,却是说她把卫家商祖的生平事讲叙的活灵活现,卫家商祖从市井小商贩到一代权臣,本就是一个传奇色彩极浓的人物,被云小花以故事的形式讲叙出来,几人看了,觉得新颖的同时,也使人记忆深刻,再论字迹也不是几位小娘子能比的,在女子当中笔力如她这种的还真是少,那字体之间还带着一种灵逸,那更是难得,便是在座的女眷中,也无人能极。 女子会写字就行了,会写字就会看账就会记账,不会被底下的人蒙蔽。 第一局云小花得胜,三位小娘子气得脸都白了,特别是卫美莹,家里有一个读书郎哥哥,私底下不知教了她多少,本是嫡长一脉中最优秀的,没想输给了一个农家女。 第二道题是算数。 算数于云小花就更加简单的,说起算数,不得不说云小花当初为了赚钱,特意跟人学过心算,刚开始做桃花鲊赚钱的时候,她因为不会算账,卖完一蓝子后才发觉自己亏了本,于是跑去小厨房,使了银子给一位会算数的婆子,学了大半个月,才终于弄明白,后来卖东西,收钱找钱,再没有错过,而且云小花最擅于心算,她似乎天生就对这一样感兴趣。 考试的时候就是拔算盘,四人桌前放置一个精巧的白玉算珠。 一笔长窜的收款数目,在云小花的纤纤玉指下,转眼得到了答案,她甚至都不用再算第二遍求证,直接填了数目交了卷,那边三位小娘子看着她,急坏了,不小心把手中的玉珠拔错,又重来,如此反复,不知费了多少功夫,最后一个交卷的是三房的卫美娟,其母任氏见了,心头有些不喜。 三人的数目出来,卫美莲算错,其她三人都算对,卫美莲出了丑,心头不免更加记恨云小花,便是隔着远远的,云小花都收到她一抹幽怨。 如此连胜两局,接下的第三局本是持家之道,先前三位小娘子各自问了自家娘亲,都得到了一份答案,然而前面一连输了两局,到第三局时,卫君言却摆了摆手,“今个儿就到这儿吧,新妇出身虽不好,却是贤良淑德一样不差,晋儿娶了她,我也觉得欣慰。” 吕氏在一旁听着,牙齿都快咬碎,原本想羞辱她一番,没想人没羞辱到,反而给了她助力,除了几房女眷不以为然、愤愤不平外,几房男子却是都对这个新妇有了好感,显然是默认了这个媳妇儿。 卫君逸上前,给卫子晋道喜:“侄儿好福气,能娶得如此贤妻,二叔当初倒是看错了。” 卫子晋摆手,什么话也没有说,却是看到上首座的父亲卫君言正盯着新儿媳看。 卫君言向儿媳妇看了一眼,心里头欢喜,这儿媳妇还真是美不胜收,不知她可有姐妹或是表姐妹? 卫子晋上前来到云小花身边,说道;“走,咱们回院子吧。” 云小花被几人盯着有些不舒服,特别是她公公卫君言,上世她做丫鬟的时候,就差点被他瞧上,若不是吕氏在中作梗,当即使计害她成了卫子晋的人,指不定又是另一个结局。 卫家人就是这么龌龊,看看大吕氏与小吕氏姑侄俩共侍一夫,还相处的如此融洽就知道了。 云小花躲开几双灼灼目光,跟在卫子晋身边往外走。 到了松合院,卫子晋屏退下人才开口:“从今往后,你是我卫子晋正式的妻子,再没有人敢不承认你,还有吕氏再也无权以教你规矩为由拘着你,你大可放心。” 以前是卫子晋一意孤行要娶她,所以她虽然走的是正门,却没有正式的给公婆敬过一杯茶,不算是卫家承认的媳妇,但现在不同了,刚才他们都看着的,家主开了口,二房三房也默认了,那老妇如今拿她也没有办法,现在要拿捏她,得找正当理由,若拿什么卫家家规来说事,显然是不成的。 终于放下心来。 卫君逸终于出发去往营州。 转眼过去了两个月,卫子晋的伤已经完全养好,背上受过脊形,吃过鞭子的地方留下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痕迹。 云小花想,他这一辈子都记得这卫家凉薄的亲情了吧,以后去了营州,也不会再有一分念想,这样也好,她可是不想再呆这吃人的卫府。 卫子晋开始把去往营州的事摆上日程。 他召来丘乙和孙玉,三人在书房里商量。 天气越来越凉了,云小花先跟卫子晋说说,要不要在卫家过了年再走,若是过了年再走的话,要不要一同搬去主院,那儿烧上地龙,对他的腿疾有好处。 先前一直没有说,是想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去营州,如今看这架势,去营州似乎不是这么容易的事,还得寻个缘由。 夜里,云小花坐在长榻上问他去营州的事,卫子晋笑了笑,“看你着急的,这事儿咱们不能直接说去营州,所以我折衷了一下,便说带你去岭南看荔枝树去。” “你还敢提荔枝树?”云小花有些无语,他不记得自己背上的伤了么? “有何不可?”卫子晋向她招了招手,“你过来,坐我床沿,我好好同你细说。” 云小花没有动。 卫子晋见她不来,便独个儿躺下了,闭嘴不谈刚才的事,云小花只听了一半,心里头正挠心挠肺的,见他不说,于中“喂”了一声。 卫子晋却道:“你坐过来,我就说。” 自上次云小花出府见了奚娘子,后头再没有寻着机会出去,再加上卫子晋养伤,这么一耽搁过了两个月,也不知道奚娘子那边怎么样了,不过云小花已经借卫子晋的名头招呼了门防那边,若是奚娘子找过来,那些下人一定会来禀报,可两个月过去了,奚娘子也没有找过来,看来那纪石聿的伤不轻,不知如今养好了没有,银子还够不够花。 想起这些,云小花很是无奈,谁叫她想出卫府呢,于是走了过去,坐在床沿。 卫子晋背后垫上软枕,悠闲的躺着,见她坐好,才开始说道:“我若是去营州,吕氏必定会答应,她恨不得我过去给二叔苦头吃。可我偏不如了她的愿,我要带你去岭南,不是说笑,是真的,来年春天看荔枝树开花,不正是你所想么,二叔刚去营州,没有吃够苦头,我带着你去岭南游玩一阵再去正是时候。” “再说我去岭南在外头只会落得一个宠着媳妇却正事不干的纨绔名头,没甚不好的,不也正是他们所想要的结果么。” 这么心酸的话,这么凉薄的亲情竟然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他的心里也不好过吧,云小花望着他,一时间不好开口。 “要不,咱们过了年再走?”云小花舍不得双亲,还有那个不成气的兄长,对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也不见她娘过来诉苦讨要银子,不知她兄长都干了什么坏事,于是不等卫子晋说话,惶惶不安的问道:“我不得出府门,不知我爹娘如今怎么样了,还有我那个不成气的兄长,不会把云家食肆都给败完了吧。” 卫子晋见她一脸着急,上前拉住她的手说道:“你别急,你若是担心,这几日我就带你出府一趟。” 能出府?云小花只觉得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心思跟着活络了起来,就是不知卫子晋会不会跟着一起去,要是他不跟着去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抽空去看看奚娘子,为两人以后的事再谋划一下。 卫子晋却是笑了笑,“你不会又想着不让我跟着出门吧?” 还真被他猜着了,他明明看通了一切,有必要说出来么,既然他说出来,云小花也不遮掩了,一双晶盈的杏眸明亮的望着他,问道:“可行否?” “不成,你这是过河拆桥。”卫子晋答的一本正经,没有半分恼怒。 云小花有些郁闷,他倒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他这言外之意是一定要去的了,相较于不能出府,出府就是一个极大的诱惑,云小花想了想点头,却是弱弱的问了他一句,“上次我在西巷救下的奚娘子,我想再去看看她。”说完,憋着呼吸等着他的答案。 “可。”卫子晋应下了。 云小花心下欢喜,然而忽然又愁了起来,她两手空空去看她,似乎也不妥,可惜这段时间围着卫子晋转,没能寻到好门路赚钱,想想就郁闷。 卫子晋看她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愁眉不展,心里就知道了个大概,上次请人吃饭还是护卫掏的钱,他这个小媳妇不知道手头有多紧,上回他要给她一块玉佩,可直接去钱庄支银子,她非不要,这会儿又为银子愁着了。 他从床头摸下一个小盒子直接交到云小花手中,“拿着,要花销、要打赏下人,手头紧,同我说便是,咱们是夫妻,你莫不是嫌我养不活自家媳妇?” 云小花不答,什么时候跟他是夫妻了,她可没有同意,他这么一说,她拿他的钱就是默认了。 然而卫子晋说完这话就自扇了一下自己嘴巴,这嘴巴就是欠揍,哪壶不开提哪壶,还真是应了那句。 “你权当我没说话。”卫子晋又补充。 云小花看着他这样的主动,又被他这么一说,反而使得自己好娇婧,他硬塞过来那个木盒子,她猜着十之八.九里面都是银票,他这么放下自尊的话,她不收便是不给他留颜面了。 卫子晋把木盒塞她手中了,独个儿别过脸去,像是个小孩子似的,有些赌气,刚才那一番话,怕是心头也不顺。 云小花接过木盒打开一看,双眸一亮,里尽是银票不说,还不只两千两,这么厚厚一叠,怕是有四五千两了。 他为何一出手就拿了这么多,她打赏下人,做花销,一年到头也用不到一千两银子,他居然给她五千两了,那可不得了。 云小花从里头拿出一千两便把木盒盖上了,只道:“上次拿了你两千两银子,这次又拿了一千两,待我以后有银子了就还你。” 卫子晋不答话,云小花权当他默认,把小木盒放回原处。 卫子晋猛的抓住她的小手,有些气极败坏的说道:“你就这么厌恶我么?我的银两你要记账记得这么清楚,要与我划清界线,等着哪日离开我,不欠我半分,对么?” 云小花受了惊,刚才他不是有说有笑的么?这会儿又这么凶神恶煞起来,着实吓人,可是她回想刚才自己说的话,似乎也没有说错什么,她跟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名面上是嫁给了他,可是实质上并不是夫妻,上世的事只有她知道,她并不想把上世的事牵扯进来,事实上他们俩的关系名不复其实。 “你先放开我的手。”云小花挣扎着。 “不放,你先回答我,你是不是想着什么时候离开我?你是不是拿了银子与那位西巷的奚娘子准备做生意?如此你也不想跟着我去岭南或者去营州了吧?” 他居然什么都知道,那些护卫知道她救下奚娘子不假,但她跟奚娘子之间的谈话在那样的地方,绝不会有旁人听了去,那他又是如何知道的?若说是他猜出来的,那心智也太厉害了,还真如书里说的,心智如妖,那简直也太可怕了。 “我跟你去营州,我也想跟奚娘子做生意,但这是两回事,你先开我的手,咱们好好说。” “我没法跟你好好说,你的心就是冰做的,捂也捂不热,都快一年了,你还这么防着我,你还一心只想着怎么离开我,离开卫家,着实让我失去了耐心。” 卫子晋这么说着,不但没有放开云小花的手,还一个使劲把云小花顺势一托,她被甩向床里头,卫子晋翻身压在她身上,接着单手绑住她双手手腕举上头顶,另一只手却捉住她的下颚,目光停留在她柔软的唇瓣上。 那上面的滋味他曾偷偷尝过,味道极好,这么望着,身子就起了反应,全身都滚烫起来,若是他今晚上真的用强把她给办了,不知道她会不会事后更加怀恨于他?或是再也不原谅他? 卫子晋双眸忍得赤红,额头都冒出了汗珠,身下柔软的身躯不停的扭动,却莫何奈何,撼动不了他半分。 两人明明靠得这么近,近得能闻到彼此的呼吸,那柔软清甜的红唇就在眼前,只要他俯首他就能得,可是他却是犹豫了。 他看向云小花的眼,看到她眼里的挣扎,心头刺痛,一直隐忍在心田的魔兽不受了控制,俯首吻上她的唇,她拒绝,他捉住她的下巴,不准她离开。 两人都是倔强,倔强的人碰在一起如同一把燃烧正旺的火往里浇油,互相摩擦点火,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吻带着掳夺,两世的不甘心,全都积聚在一起。暴发起来,宛如一尊煞神。 云小花双腕被他束缚,身子无法扭动,平时看着他儒雅温顺的一个人,对付起她来却是简单粗爆,薄衣下的肌肉条理分明,一个使劲,硬豉豉的压在她的胸脯上搁得发痛。 他终于松开了她的手,却双掌掐住了她的小蛮腰,松开她的唇抬首,望着目光迷离的小媳妇,那慵懒妩媚的模样,生生咽了咽口水,右腿轻轻抬起,撬开她的双腿,占据了有力的位置,接着俯身隔着薄衣含上好挺翘的乳首。 ☆、第32章 卫君逸受害 云小花被那股熟悉的潮热慢慢惊醒,只觉身上的重力空了,她撑起上半身,才发觉自己不着一缕,下.身却传来酥麻之感,她起忙曲起腿,卫子晋一脸迷离的抬首。 云小花抓起一旁的被子遮住身子,一双杏眸里尽是恼怒与恨意。若是刚才自己没有清醒,卫子晋还真的就这么不知不觉中就把她给办了,真是阴险。明明知道她的心意,明明他身为卫家人是个改变不了的事实,他还要用这样的方法来栓住她的心,像上一世一样不得自由。 卫子晋慢慢缓过神来,只觉得满嘴芳香变得苦涩,终是不敢强着来,于是往一旁挪了挪,坐着,喘了口粗气,望着帐顶,心里头苦闷不堪。 他倒是衣裳整齐,云小花磨了磨牙,她背着他,手忙脚乱的把衣裳胡乱穿上,再回身,就见卫子晋目光痴痴的望着她小巧的玉足,光洁的玉足忙藏入被下,他才慢慢收回目光。 第27节 刚才情急下,她的脚丫似乎落入他的掌心被他宽大的手掌握紧,尤记得上世卫子晋也曾悄悄把玩她的小脚,那时两人已经有亲密,她也不在意,而今她是万不能陷入他的情网中的。 “我们好好谈谈。”卫子晋恢复平静,和衣躺着,完全挡住了云小花想要下床的念头。 她只好缩在一角,平静的望着他道:“你刚才说我想离开你,如今我也不想瞒着你了,我跟奚娘子准备开首饰铺子,我是决定要离开你的,而且也自私的想,在离开你前,能捞到一笔银子,将来我能衣食无忧。” 听到这个结果,卫子晋还是止不住的悲痛,他面上不显,平静的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我?” 云小花想到丘乙的话,于是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按着丘先生说,你的腿疾大概两年左右能愈痊,我在你身边呆两年,你能站起来了,我便走。” “两年?”卫子晋咬了咬牙,忽然对丘乙说的两年有些怀恨在心,怎么不说多几年? “嗯,两年,正好这两年间我与奚娘子也能把铺子开起来。” “我还能再挽留你吗?” 云小花对上他忧郁的眼,胸口怦怦直跳,移开目光,摇了摇头,“你放我自由吧。”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离开我么?” 到这个时候又有必要说这个么?她能说卫家将来会抄家灭族,她不想跟他有瓜葛,在一起也是个悲剧,她能说她讨厌卫家,你别姓卫了,可是他是卫家嫡长子,流的是卫家的血,所以她什么也不能说,只是捂着眼说道:“今天的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以后你也不要再对我这样,两年后我就离开,中途你若是有喜欢的人,只管跟我商量,我会成全你的。” “能有什么喜欢的人,我喜欢你啊,我乞求你像我喜欢你一样来喜欢着我,捂了这么久不也没能捂热,我是心灰意冷了,不会再喜欢旁人了。” 云小花望着他,看到他颓废的模样,心里有一种不真实感觉,他刚才说了什么,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说他喜欢自己,怎么可能呢,他怎么会喜欢她呢,她农家女出身,又粗俗,脾气又暴躁,哪一点值得他喜欢的? 卫子晋看着她这模样,闭上眼睛背过身去。 云小花想了想,从他腿边下了床,回到自己的长榻上,辗转一夜难眠。 就在云小花纠结着什么时候出府一趟时,府中忽然传来噩耗。 天朦朦亮,云小花从小院子里出来,迎头遇上匆匆回来的含香,看到云小花忙行了一礼,她喊住含香问出了什么事,含香答道:“二老爷没了。” 二老爷是下人们对卫君逸的称呼,去营州的卫君逸没了?什么意思?云小花见她着急,于是折身与她一起回了院子里。 原来卫君逸这一路上都坐船只想快些去往营州,没想在半途遭劫匪,丢了银两不说,还身家性命都不保,落入江中,下落不明,多半是没了。 卫子晋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召来孙玉和丘乙,三人在书房密谈。 第二日,魏总管带着大批护院包围了松合院,一时间松合院闹得人心慌慌。 云小花不明所以,匆匆从主院出来去小院,寻到卫子晋的时候,就听孙玉说卫君逸身边的长随有幸逃了回来,受了重伤,今个儿醒来,从身上掏出一个精贵的玉板指,有人认出来这是卫家嫡长子卫子晋从不离身之物。 云小花下意识的看向卫子晋的拇指,果然不见他时常佩带的玉板指,她侧首看向卫子晋,这事会是他做的吗? 他真的会向他二叔下手吗? 卫子晋还是被魏总管给请了去,回头交代云小花,叫她在松合院里等着,哪儿也别去,千万别出门。 云小花听着直点头,心里却担忧他,不知他这次又会遇上什么刑罚? 二房韦氏得知事情原委,派下人去太古学院把自家儿子叫了回来,卫子谋回来时,一家妇儒哭得眼睛通红,肿成核桃。 卫子谋一拳打在红木桌子上,手背破了皮,流了血,他咬着牙说道:“我去找卫子晋拼命,那是他二叔,他下得了手。” 然而卫子谋还没有出门,韦氏就抱住了他,“儿子,你找他一个瘸子拼命又能如何,他已经被家主给拘了起来,想找他也不容易,再说他人在这宅子里,怎么承认自己亲手杀了他叔叔,指不定还倒打一把,说我们污蔑了他。”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我爹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卫家就他这个嫡长子支手遮天了么?必定是记恨爹爹抢了他营州的生意,才下的毒手,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爹爹去,太狠了,他的心太狠了……” 卫子谋泪流满面。 就在二房一家鸡犬不宁的时候,吕氏从容的进来,看到这一大家子哭哭啼啼的,皱了皱眉,对上卫子谋那怨怼的眼,冷笑一声,“对我撒什么脾气,二弟又不是我害死的。”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卫子媒上前就要打吕氏,被韦氏拉住。 吕氏退开几步,站了个安全的距离,方道:“亏你还是个读书郎,家里成了这样,也不懂得支撑起门面,还在那儿哭哭啼啼像个女人。” “你们哭有什么用,心里若是委屈,何不闹到族里去?那玉板指就是卫子晋的,拿上证据,还能逃得脱么?连叔叔都敢杀的人,这种人只会败了我卫家家风,就要得到严惩。” 往族里闹?卫子谋阴冷的眼盯住吕氏,刚才被怒气冲昏了头脑,还真没有想到这一招,眼前这毒妇,虽然用心不良,却也不为一招好棋。 于是转身扶起韦氏,留下身子不好的妹妹,母子俩拿上玉板指,连忙去了祖祠。 卫子晋弑叔的事终于闹到了族里,卫君言听到后,那个气极败坏的模样,恨不能打他这个大儿子一顿。 原本他不想把这事闹开,不想让旁支知道他嫡支这一脉闹出这么个大笑话来,将来他在族老们面前也失了威信,再想支手遮天却是不成了,没想二房胆敢闹族里去,真是把这个笑话送给大家伙来笑。 卫君言为了平息众族老们的怒气,直接把卫子晋绑去了祖祠。 祖祠里围满了卫家人,庶支、旁支全都跑来瞧热闹,因卫子晋抵死不认,得几位族老一致决定,卫子晋只是被行家刑,以示惩戒。 卫子晋被行家刑,又关祖祠罚跪反省一个月。云小花收到这个消息,心里很不平静,虽然她也曾怀疑卫子晋是不是真的出了手,但隐隐感觉这件事不简单,若是那老妇出手又该当如何呢?她对营州的野心不比卫子晋少。 事情过去了五日,祖祠大门紧闭,只有卫子晋在里头跪着。 云小花听话的在松合院呆着,心绪却是不宁,她寝食难安的呆了这五日,实在呆不下去,直接进入小院的内室,在床头寻到卫子晋曾经要给她的一个钱盒子,她把盒子打开,里面是厚厚的一叠银票,她把银票全拿了出来。 云小花亲自上小厨房里叫厨子做了可口的饭食,乘着天黑,她穿上一套驼色绣花窄袖襦裙,梳了个双丫髻,打扮成二等丫鬟,与绿离结伴,准备去卫家祖祠,好在这祖祠连着卫府,不用出府门,只是这中途得走一个多时辰的路,不能被人瞧见端倪。 杏雨和含香见了,吓得不轻,先前公子再三吩咐,叫云娘子不要出松合院,就怕在公子不在的时候有人故意寻事,如今云娘子这样大张旗鼓、明目张胆的去送吃食,那可不行,若是主母知道,指不定要吃些皮肉苦。 云小花被杏雨两人拦住,她站着没动,却是非要出松合院不可,杏雨见她心意已决,无奈,吩咐含香守着院子,她跟着云小花一并去了。 卫府里宅子多,庭院深深。 这次三人从东边的松合院,跨过西厢院,再经数个院落到祖祠,也算是出了府门,只是不是正门。 这一路上若是没有重生经历的云小花,她必须寻不着路,所以杏雨跟着也是有她的道理的。 在即将要跨入西厢院的时候,三人正巧遇上从后宅出来的吕氏,赶忙躲入一道月亮门。 小吕氏住西厢那边的小院子,初来乍道小小年纪处在后院,被不少姨娘欺负,着实忍不下去了,才找来吕氏压镇。 吕氏本就对这个小侄女这么快就失宠耿耿于怀,一并把吕家没能得到营州差事的事也算在了她的头上,若不是今个儿这后宅子差点闹出人命,小吕氏差点死在里头,她是绝不会出手的。 左右两边都是吕氏的人,吕氏心头有气,便口无遮拦的骂了几句,那话语极为粗鄙,就连着自家小侄女也一并骂了进去。 旁边的婆子附和:“还是夫人想得周到,那个宁姨娘是个狠的,仗着家主这几夜歇在她那儿,居然敢下毒害小吕姨娘,着实是可恨。” “何止可恨,不就是歇了几夜么,若不是我跟家主伴了几句嘴,哪有她的份。她既然给我侄女下狠手,也不想想打狗还得看主人。”吕氏冷笑一声,“她不是借着肚子里的那团肉自以为是么?去,派人去掉这个毒瘤,看她还能奈何。” 旁边婆子额头冒出冷汗来,仅几句话,一条人命就没有了,不,是两条人命,这卫府着实是个吃人的地方,她身为下人跟在主子身边这么久,一直胆颤心惊的活着,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声音远去,云小花三人露出身影,云小花望着吕氏离开的背影,绿离见左右无人,才惊恐的说道:“这后宅里的阴私,太吓人了?怀着的孩子也下得了手——” “别说话。”云小花制止,绿离赶忙闭了嘴。 这处儿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云小花领头往祖祠那边走去。 过了西厢院,终于出了卫府小侧门的时候,云小花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数都没有数全数交到门防手中。 卫家的人利益至上,卫家的家仆也向来爱财,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那门防见是几个丫鬟,本要出声责备拦住去路,没想对方二话不说,直接甩给他一叠银票,他立即转过身去了,权当没有看到三人。 云小花也不多话,直接带着两人走过那道门,脚程飞快的往祖祠走去,到了门口又是一道关卡,她依法炮制,顺利的进了里头。 倘大一个祖祠一点声音都没有,走了好长一段也没有看着人,这是云小花两世加一起第一次进卫家祖祠,走得有些忐忑不安。 终于来到大堂,那间大堂空旷至极,能容纳上万人,前头是供奉着卫家世代祖先牌位,在那牌位前只有一个跪坐在地上的身影,他的脊背是挺直,上身是端端正正,不动如山似的,可下半身却是无力的,整个上半身的重量全压在一双废了的腿上,若不是双手撑着地,根本跪不直。 云小花见着了人,快步往他跑去。 后头绿离和杏雨两人立即守在门口探风。 卫子晋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看到云小花,心跳一停,又猛的跳动起来。然而人来到近前,他却沉了脸,“我当初跟你怎么说的,你不听话,怎么出了松合院,若是被吕氏抓住把柄,恐怕会加害于你,如今我关在这儿,暂时护不住你,你还敢出门?” 云小花原本欢喜的心情在听到他的话后,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她没有还嘴,只是上前蹲下身来,从食盒里拿出可口的饭菜,只道:“快乘热吃了吧。”她一边说,一边展开一道一道的菜肴,端起一碗白米饭,拿了筷子递给他。 卫子晋本想再说多两句,在听到她的声音后,竟然所有的话都哽在喉间,带着酸涩。 他接过碗筷,迅速的吃了起来,云小花在一旁看着,眼眶有了湿意。越跟卫子晋走得近,了解的越多,云小花越觉得他处境艰苦,明明是卫家嫡长子,却还不如庄户人家来得轻松。 卫子晋吃完饭,云小花收拾碗筷,他伸手抓住她的小手,握在温热的掌心,慎重的说道:“仅这一次,下次不可以再送饭,饿几餐无所谓,这样的日子我又不是没有经历过,待惩戒过了,我就可以出来了,你不用担心。” 云小花任他握住自己的手,望着卫子晋,认真的问他:“你说一句实话,二叔是你杀的么?” “不是。”卫子晋答得干脆,“你相信我吗?” “这次信你。”云小花见他眉眼舒展,又问:“你被冤枉,你打算怎么办?可要我在外头走动走动,把事实告诉族老们,不能上他们误会。” 卫子晋欣慰的摇了摇头,“你什么都不必做,只管在松合院好好的呆着,待我出来后,我们直接去营州,这次我有十成把握能重掌营州的生意。” “可是你被外人传杀了自己的亲叔叔,这样的谣言越演越烈,于你名声不利,谣言可畏。”云小花的顾虑不能不考虑,然而卫子晋却只是笑了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如今不是我杀没杀的事,而是他们让不让我活的事,不过我能不能活下去,不是掌握在他们手中,而是掌握在我手中,我来之前已经嘱咐孙玉,你不必担心,只要过了这一个月,咱们就没事了。” “恐怕二房不恐罢休。”云小花既忧心又无力,“要不咱们给族老们塞点银子,他们向来逐利,有他们说好话,你一定能平安出来。” “事情急起来,你也不笨,还是有几分急智的,这事儿我已经安排孙玉去办了,与你想的差不多,过几日我就不会饿肚子了。” 听到他这么轻描淡写的说饿肚子的事,云小花的眼眶有了泪迹,饿肚子的感觉她再明白不过,他可是卫家嫡长子,这些做长辈的怎么这么狠心,也不查清楚就把人给关着了。 卫子晋抬手为她拭去眼泪,“你别哭,我会没事的,你这次回去,呆在松合院就不要再出来了,过几日我就好了。” 云小花点了点头,止了眼泪,却看到他襟口敞开了一点,露出一点血红,她心下一惊,小手从他手掌中抽出来,上前去拔他的衣裳。 卫子晋赶忙抓住她的双手。 “你松开。”云小花命令道。 卫子晋看着她认真的眼,最后还是松开了手。 云小花解开他胸口的外衣扣子,只见白色的中衣已经染成血红,他居然在流着血。她颤抖的手再去解他的中衣。 卫子晋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似在享受她的服侍。 终于解开全部衣裳,只见胸口那交错的鞭痕一道一道,抽得血肉翻开,如此狠厉至极的酷刑。 云小花忍住要喷眶而出的眼泪,回身从食盒里拿出伤药。好在走前她带上了丘先生给的伤药,就怕他受了家刑。 上次是脊背受刑,这次显然轻一点的,伤口不深却是皮肉之苦逃不脱。 云小花瞧着那伤口,直接上前要脱下卫子晋的衣裳,卫子晋又捉住她的手,脸颊上泛起一抹红润,“你把药放下,我自己上药。” 云小花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他,只命令:“你放手。” 卫子晋无奈的松开手。 云小花上前直接剥了他的上衣,又动手去解中衣,卫子晋微微闭了眼睛不去看。 他的衣裳全被她腿到腰间,上半身零光一片,寸缕未着。 云小花拂开他乌黑的发,拿巾子去擦他上半身的血迹,胸口那片伤口最重,原本条理分明的肌肉上却是伤痕累累,纵横交错。 还真的下得了手,哪有半点亲情,便是毫无关系的人也下不了这么重的手。 云小花小心翼翼的拭干血迹,才去拿伤药。原本卫子晋是跪着的,云小花嫌上药不方便,伸手扶着他的肩让他侧着身子,躺地上太凉,只好侧着身子尽量让药伤都撒在伤口上。 那温热的碰触,纤细的指尖,卫子晋只觉得双肩一股酥麻,胸前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胸口却是怦怦跳动。他望着她垂下的眉眼,小巧的鼻尖,还有那带着诱惑的红唇,他又想起那夜的滋味,正心猿意马时,胸口感觉到她轻浅的呼吸,拂在胸首上一股异样的灼热从脚底升起,直到小腹间…… 第28节 云小花终于小心的为他胸口上了伤药,最重的一个地方便是这儿,接下来是腹部,也有轻伤留在上头,渗了血迹。 她想了想,又伸手上前抓住他的衣裳,卫子晋的目光随着她的手看去,脸颊上的红润越发的浓了。 云小花扒开他的外裳,一双柔软的手伸到他的下腹,卫子晋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云小花摸到硬物,立时僵住,收到卫子晋灼热的目光,云小花脸瞬间滚烫。 她犹豫了一会儿,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接着扒开他的中衣,只腿到那硬物之上,便开始目不斜视的上药,手法飞快,上好药便背过身去,遂不知后背已经汗湿一片。 卫子晋没有出声,他坐直了身子,双手撑地,衣裳却是敞开着的。 云小花平下心气,再回身才发觉他自己不方便穿衣,于是又硬着头皮憋着一口气为他穿衣。穿好衣裳,云小花气极败坏的说道:“你逞什么强,他们让你跪着你就是跪着,明明知道你腿脚不好,你若是一定要遵守,为何不坐在地上。” 卫子晋没有说话,面上却是带着一丝笑意,容色润红,看得云小花怦怦心动。 说了也是不听的,不过云小花也知道他的顾滤,指不定这四周有卫家派了人监视,或是时不时有人来检查,他也是无奈。 “我明天再送饭食过来,还有厚实的衣裳,你身上的衣裳也得换了,再给你带块长巾子过来,还有夜里得有床棉被——” “不用了,这些我都不能用,明个儿起你就不要出松合院。”卫子晋极为认真的说道。 见他执意,云小花只好应了,只说明个儿让杏雨再来一趟,带多些伤药和白面馒头,这秋季,白面馒头经放,夜里饿着的时候再偷偷的吃。 这也是个折衷的法子,卫子晋只好应了。 云小花呆的时间有点长,外头杏雨进来,云小花赶紧起身,与卫子晋告别。随原路匆匆赶回,倒也没有碰上事儿,一路畅顺的回到松合院中。 云小花今个儿看到了他的伤口,当天就让人把丘先生找来调配伤药,明个儿杏雨再送去。 平安无事的又呆了两日,第三日,云小花正在用早点,就听下人来报,二房来松合院闹事了。 终于忍不住气来闹了,云小花揉了揉额角,理了理衣裳,起了身。 杏雨上前说道:“云娘子,这次来的是二房夫人和赢弱的小娘子,娘子要是出去,不可以与她们争吵,恐有诈。” 云小花看向杏雨,点了点头,她的意思她懂,卫美莲向来有心痛病,气不得,可是这事儿她怎能不气,这份气铁定是要出在她头上的,她今个儿想避都避不开了。 走了几步,云小花想了想还是叫含香先把丘先生叫来再说,于是折身回来坐下。 然而没等她坐多久,外间喧哗声越来越大,眼看近了,门外闯进来一个绿衣身影,卫美莲尖锐的嗓音传来,“谁敢拦着我我就杀了谁。”她这么说着,人已经进来,手里拿了一把匕首,难怪周围的丫鬟婆子被她吓得脸色发白,也不敢拦住她。 绿离看到她手中的匕首,立即上前挡在云小花身前。 卫美莲拿着锋利的匕首对着云小花指了指,咬牙道:“卫子晋弑叔,天理难容,我今天就是来跟你同归于尽的。”说完就向云小花冲去。 绿离徒有一股蛮力,并不会招势,见她这么直晃晃的冲来,赶忙伸手抓住她的匕首,在夺匕首时,匕锋刮破她的手背,流下血来。 云小花在后头见了,心下一急,上前推了卫美莲一把,被两人截住,卫美莲往后一倒。好在杏雨正在,忙上前接住她。 匕首被绿离夺去,其他丫鬟婆子蜂拥而上,把卫美莲给架住。 卫美莲不经吓,待缓过神来时,脸色已经苍白,双手捂住胸口,豆大的汗珠涌了出来。 正好外面的韦氏带着丫鬟婆子冲了进来,看到这情形,吓得不轻,上前抱住女儿发颤的身体,仰天而哭,撕心裂肺:“可怜我们二房孤儿寡母,现在连她都敢欺负你了,丧天良的不得好死……” 一番哭闹,云小花叫杏雨再去催丘乙到了没有,外头含香就跑了进来,丘乙随即跨进门来。 云小花把闲杂人等屏退了,叫几人扣住韦氏,堵住了她咒骂不堪的嘴,才安心的把卫美莲扶到长榻上,丘乙皱着眉头上前查看,又迅速的落了几针,卫美莲才缓过气来。 缓过气来的第一时间转身又要爬起来与云小花拼命,然而半途又倒了下去。 丘乙气极,拿出银针下了重手,扎得卫美莲大喊大叫,这边韦氏听了,眼睛睁大,双眸赤红,恨极了云小花。 这个时候解释都没有用的,云小花只看了韦氏一眼,就看向长榻上的卫美莲。 丘乙扎完针,把卫美莲给弄晕了过去,免得她又是一个激动,直接给气死了。他沉着脸起身,嘱咐道:“我看云娘子还是赶紧派人把她俩送回去,她看到你便激动,再这样下去,云娘子只会惹上麻烦,且这次积郁颇深,不在床上躺个半年,恐难以延命。” 也就是说她可能连十九岁都活不到就会没了,云小花也知道事态严重,如果卫美莲死在这当下,她是跳到黄河都洗不干净的。 于是吩咐下人把两人强行的抬回二房。 绿离受伤,含香为她包扎,云小花处理好事情才回到屋里,看到绿离,上前查看她的伤口,伤口虽不深,却会留下疤痕。 女子最注重这些,留在这醒目的手上可不好,真是难为她了。 云小花在丘乙那儿讨要来上等的伤药给绿离换上,这几日也不准她劳作,不准她的手沾水。 松合院终于安静下来,云小花坐在屋里思虑对策,这次二房这么狼狈的被她赶了回去,指不定会把这事说给那老妇听,老妇正好寻不到她的把柄,这次可是个契机,弄不好会对她下手,她该怎么办才好呢? 云小花还没有想出对策,当夜吕氏派了心腹婆子领着一群护院,直接把云小花送上了马车。 绿离死活跟上了,杏雨和含香却被甩在一边,差点打瘸了腿。 大半夜的马车出了卫府,往城外去了。 云小花主仆俩双手双脚被人绑住,嘴也给堵上,除了那婆子列了她的‘罪状’,一句送去降云寺修心便把她给打发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老妇会出这一招,她如今可是家主承认的卫家媳妇,她也敢这样不问青红皂白,不向家主禀报,擅作主张,把她一个新妇给弄出了府,那手段还真是可怕。 降云寺离吴兴郡不远,却是坐了一夜的马车,到天亮时分,马车才走上寺里的羊肠小道。 到寺门口,那婆子向僧人递了牌子,寺里的主持收到牌子后立即吩咐人把马车引了进去。 卫府给这降云寺捐了不少银两香火钱,所以卫家人来寺里清修,一概不问缘由,不问来人身份,直接放行。 云小花就这样被人悄悄地送进香客住的一处小院子。想不到吕氏大手笔,把周围的小院全部给包了下来,那架势显然是要把云小花扣在里头,与外部完全失去联络。 云小花主仆两被人请了下来,那婆子留下一些伺候的丫鬟监视,转身一伙人走了,院门落下一把大锁,终于隔绝了云小花往外通消息。 就在这一群人从降云寺里出来的时候,无意间被来寺里祈福的奚佩蓉瞧见,看到卫府招牌,拉了拉身边男子的衣袖,小声说道:“石大哥,莫非是卫家人来此祈福,要不你去打听一下,不会是云娘子来了吧。” 那位身材高大的男子极其听话的去了。他身形矫健,转眼就没了身影。奚佩蓉却往一旁隐了身形,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队人马远去。 先前奚佩蓉曾打听过,云娘子是卫府新妇,嫁给卫家嫡长子,来卫府一年,肚子没有动静,听说卫府族人正四处张罗,想给卫家嫡长子纳门妾室,开枝散叶。 奚佩蓉听了,心里头不舒服,新妇才嫁进门一年就被人羞辱,想来她这个新交的朋友处境并不好,难怪上次会偷偷出门来西巷寻人做生意,却是为着这个原因。 没多会,那高大的男子现了身,他来到奚佩蓉身边,悄声说道:“的确是云娘子,但院门落了锁,要见人不易,得等夜里。”好在卫府留下的护院极少,小院子里就几个丫鬟婆子,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夜里潜入不成问题。 奚佩蓉跟着纪石聿住寺里已经有好几日了,原本他在西巷的小院子里养伤,终于被人发现,两人才逃到降云寺借祈福的名义住下的,使了大笔银子。 夜里,云小花为绿离上伤药,心里头却不安心,想起卫子晋的伤口,又想到自己如今又要拖了他后腿,心里越发不安,如今被人关在这儿,消息也递不出去,不知道卫子晋听到她失踪的消息会不会着急,那老妇会不会拿这个来威胁他。 想到这儿,云小花把伤药放下,叹道:“我真是愚蠢,那老妇本意就是捉住我来威胁他,不就是为了营州的生意么?” 绿离没有听懂她,木木的看着她。 所以就算云小花什么也不做,就算二房昨天没有上门来闹,她也是打定主意乘卫子晋不在的当下把她掳走,再拿她来威胁卫子晋,真是好深沉的计谋,早知道这样,她当初就应该打扮成丫鬟,再使银子出了卫府的,在外头躲一阵子,等卫子晋出了祖祠再回来相认。 还是掉她陷阱中,原以为自己已经是卫家承认的媳妇,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把人掳走。 就在这时,窗户边身影一闪,云小花眼角余光瞥见,惊得站了起来。 绿离见着也跟着起身,护在她身边,四处张望。 房门被人敲响三下,云小花主仆俩憋着呼吸,只听到外头一把女声响起:“云娘子,我是奚佩蓉,快开门。” 奚佩蓉?云小花心下一喜,上前开了门。果然看到奚佩蓉站在门外,她立即进了屋来,云小花谨慎的往外看了一眼,就见门外站着穿着一身黑的纪石聿,看到他,云小花放心了,起忙进来把门窗关好。 奚佩蓉上前拉住云小花的手,说道:“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只是怎么也想不到你会来降云寺里清修。” 真是一言难尽,云小花拉着她在长榻中坐下,她早已经把奚佩蓉当成朋友,所以也没有必要瞒着,何况她还想让奚佩蓉把消息传出去。 云小花把自己这次的遭遇说给了奚佩蓉,只是卫子晋的事却掩了去,只告诉她自家夫君不在,很快就会回来,希望他们把消息传给云家食肆她大哥那儿,虽然她这个大哥不靠谱,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至少传给她大哥不会大惊小怪,弄得全家皆知,再加上这段时间卫子晋调.教,怎么样也比两个弟弟靠谱些。 听到云小花的事,奚佩蓉一脸愧色,“云娘子,石大哥本有能耐带你出这降云寺,只是如今我跟他也遇上了麻烦,不能带着你走,不过你交代给我的事,我一定会办到的。” 纪石聿这个时候在吴兴郡,又受了伤,身为晋王世子,怎么说也不简单,所以当奚佩蓉说起这事来,她也没有追问,只道:“我也不能离开,你别歉疚,等我夫君回来,知道我的下落,必来救我,你不用担心,他们拘着我而已,也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奚佩蓉又把自己可能不再留在吴兴郡的事说了,云小花觉得惋惜,原本还想着同她做生意的事,现在也做不成了,好在结了这一段善缘,奚佩蓉又记挂着家乡,将来做了世子妃也会回到吴兴郡来的,她以后也不用愁了。 听到他们俩要离开吴兴郡,云小花从银袋子里拿出一叠银票交到奚佩蓉手中,说道:“你且拿着,你们俩出门外在需要银两,咱们不能在一起做生意,以后还是有机会的,就不要斤斤计较,将来再还我便是。” 奚佩蓉正要推拒,却被她的话给打动,心中感激。正好上次她给的银两因两人来降云寺避难全塞给了这里的主持,方求得一角安稳,于是正是缺银,两人又要长途跋涉,如今云娘子送来这些银两就是场及时雨。 奚佩蓉收下了,就在这时,外头响起打斗声,显然纪石聿与人打了起来,屋内的三人皆是一惊,云小花与奚佩蓉急忙来到窗头,挑开一角窗,探头看去,紧接着两人吓得一阵哆嗦。 奚佩蓉立即关了窗户,吹了油灯,摸黑把云小花和绿离往床底下按,云小花抓住她的手也想把她拉进床底,她却不肯,挣脱她的手,悄声道:“云娘子,你保重。”转身往外跑去。 ☆、第33章 卫子站了起来 奚佩蓉说完这话走了,云小花刚要从床下爬出来,被绿离给死命的拉住,云小花无奈,小丫头这个时候说什么也不肯放手,而外头的打斗声已经接近尾声,奚佩蓉这么匆匆出去后,外头传来纪石聿的说话声,声音被刀剑声掩盖,紧接着几声惨叫,外头静下了。 绿离刚要出去,云小花拉住她,“嘘”了一口,果然又听到几声衣袂翻飞的声音,屋顶有了响动,许久,再也没有任何异声,云小花和绿离才敢从床底下爬出来。 两人不敢点亮油灯,摸到窗边,轻轻挑起一角窗子,借着月光,只见院子内空无一人,只有外头的呼呼风声,刮得花草树木阴森森一片。 主仆两就这样忐忑不安的缩到床上,不敢点亮油灯,两人就这样睁着眼睛看着黑乎乎的屋子,直坐到天亮。 天亮,院子里还是没有声音,先前吕氏留下来伺候的丫鬟婆子不知是没有起来还是一夜之间被人杀光?无从得知,主仆俩就这么静坐着,望着那扇房门,一时间不敢上前去开。 直到日上中天,两人的肚子不约而同的咕噜一声,身子也有些发软。 绿离终于下了地,她扶着云小花,主仆两人来到门边,慢慢打开门往外张望,只见院子里空荡荡的,两人疑惑的出来。 绿离走在前头,只觉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忙扶住墙,两人同时往脚下看去,只见一具面朝下的尸体早已经僵直,身上穿的衣裳,还是青绿色绣花窄袖襦裙,是那婆子拔过来的一等丫鬟。 两人“啊”的一声,跳开来,跑到院中,再回头看门口尸体,两人只觉得毛骨悚然。 绿离终究是胆子大些,又慢慢走上前去探了探,那尸体已经死透,估计就是昨个夜里受害的。 主仆俩开始在院周围四下查看,不远处又是几具尸体,远远见着就是穿着卫府下人的衣裳,送过来的一个掌事婆子,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还有扫洒的粗壮丫头五人,共十二具尸体都寻着了。 于是主仆俩往院门外冲去,那儿有几个护院,也是先前婆子留下来守住两人,不知还在不在,两人走出院门,果然又看到几具尸体,全是昨夜发生的事。 整个院子只有主仆两人活下了,再仔细翻看一遍,没有看到奚佩蓉和纪石聿,云小花放下心来,想起纪石聿从幽州到吴兴郡,必定是出了什么事,昨个夜里奚佩蓉的一翻话提醒了她,多半是被人追杀,又受了重伤,昨日这些人来了这儿,定然以为卫府租下的这处院子是纪石聿的手笔,正好院子里有下人,还有护院,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就把他们俩人当成这里的主人,连带下人也一并给杀了灭口。 而纪石聿功夫了得,又是名将,必定是带着奚佩蓉走了,所以昨个夜里屋顶才会响起脚步声的。 思及此,云小花一阵后怕,昨夜里若不是奚佩蓉把她们主仆俩藏在床底下,恐怕也跟这些下人一样早没命了。 下人全部已经死了,云小花灵机一动,这个时候不走更待何时,于是两人潜出小院,可是到了大院门口,却听到院门上一把锁,从外锁住的,再望望两边的高墙,两人有些气妥,就算用东西搁着爬上去了,到了墙上也下不去,如非…… 主仆俩又折回内院,云小花二话不说,来到寝房,拿起床上的被单撕成条状,绿离见了,明白用意。 两人合力整出一条布绳出来。 再次来到墙脚下,云小花往布绳两头绑了石头,接着往墙上甩,刚开始没能甩过墙去,她并不气馁,连续甩了几次,终于甩出墙头,又有石头托重,稳妥了。 墙里头这边系在大树上,主仆合力把小院里的桌椅搬出来,借着高度爬上墙头去。 绿离身子灵活,手劲好,她爬前头,到了墙头往外一看,不见有人,于是向云小花招了招手,云小花于是也跟着爬了上去。 两人慢慢的拉着布头滑下墙来,绿离接住云小花,主仆两松开,相视一笑,两人的肚子又不约而同的响了起来。 第29节 想起降云寺处在山腰上,两人不坐马车的情况下,徒步下山,又是这个时辰,两人恐怕还没有走到山脚,天就黑了,接着还有好长一条官道,便是马车也得行大半日才看到村庄,所以两人今个儿看来是走不脱了,但是出了那个死院子,在偌大的降云寺只需随便寻个隐避的地方便能熬过一夜。 两人这么想着,不约而同想到了厨房,去偷偷拿几个馒头填饱肚子也好。于是两人悄无声息的在林间小道上走。 好在这周围几座院子都被卫府给租下来了,为了清静,为了别人不发现云小花被拘在这儿,煞费了苦心,两人这么一路走来,没有遇上一个人。 出了林荫小道,来外头就见远处走来两位僧人,手里端着食盒子,正是吃晌午饭的时候。见两人从那头过来,主仆俩猫入树林中。 等两位僧人走远了,主仆俩才出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一路上躲躲闪闪的,终于寻到了厨房,绿离手脚灵活,乘厨房里的僧人一个转身不注意,绿离躲桌子下摸了四个白面馒头,再悄悄退了出来。 馒头得手,云小花拿出巾子包起来收妥,才又潜出大道,又往香客住的地方走去,那边没有什么僧人,多是静修,不经主人传话,寺里的人也不去打扰,两人寻了一处没有租出去的小院猫了进去。 躲在一间小房里吃起了馒头,一共四个,一顿吃一个,能吃两顿,为了隐人耳目,直到傍晚都不会再出门的了,两人在院子寻了一处干净的地儿,还看到一张床,两人填饱了肚子,终于犯了困意,昨个夜里吓得睡不着,又想着明个儿还得早早赶路,于是两人决定在床上眯一会儿。 这么一睡就到了天黑,两人醒来吃了馒头又接着睡过去了。 外头却出了大事,按理卫府有人在此处清修,僧人没有主人召见不得随便入内,可今个儿正好有一个想来讨好卫家的,顺带讨点赏钱的一位僧人,乘着同伴不在,偷溜了过来,不来不知道,大门上落了锁本就稀奇,就在院门外还有一条布绳,一看就知道有人从里头翻墙出来的。 这卫家人着实奇怪,明明是过来清修的,还租下这周围这么多院子,又是降云寺的大金主,怎么一来就看到门上大锁,这是闹的哪番。 那僧人一时好奇,借着那布绳爬上墙头张望,一看不好,只见垂花门处躺着几具尸体,那僧人吓得魂都飞走了,从墙头上摔下来,也不顾身上的痛疼,赶紧禀报主持去了。 就在那夜,整个降云寺里翻了一个底朝天,那卫府租下的院子,门上的大锁被人撬开,冲进去看到院子里的几具尸体,那主持也是吓得不轻。 再四处寻找,却怎么也没有找到卫府的主子,先前那人交代,来此清修的是卫府的小主子,如今不在,又遇上这样的情况,不会是被人掳走了吧,若是人在降云寺丢了,降云寺主持几个脑袋都担不起。 卫府虽不是官衙,可人家在湖州这一带可是支手撑天的人物,连官家都特别青睐卫家,这地方的官吏无人敢惹,他一个降云寺的主持算什么。 那主持当即吓得汗流浃背,指挥众人闭寺,翻了整座降云寺都要把人给找出来。 众人僧人晚课也不用做了,香客们也不搭理了,全部撒手,结队去寻人。 寻了一夜没有结果,降云寺的寺门关得更严实,便是寺里的香客要走也不给走,僧人一遍一遍来报,那主持已经六神无主,只管闭了寺费力的寻。 第二日,天边刚泛白,云小花主仆两就醒来了,两人从院子里摸黑出来,刚走上大道,就听到前边匆匆跑来一队僧人,这些人行色匆匆,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两人隐入林间,待人走了刚要出来,又从左边来了一队,又过去一队,没一会儿右边又来一队,两人憋在林子里根本无法走动。 最后两人正准备退回先前的小院时,终是被一队僧人发现,那队人看着两人面生,又是主仆模样,猜着可疑,就把两人带回主持的院子。 终于寻着人了,那主院松了口气,当即派僧人护着两人来到另外一处院子,先前卫家租下的院子死了人,显然不宜再住,再加上只有一位主子,于是安排了一个靠近主持院的一个小院,又有僧人守住大门,颇有一种监视两人的感觉。 又经主持一番询问,云小花也不想瞒,免得他们跑去报官惊动卫府,被吕氏知道再也走不脱。 于是云小花只说夜里有人过来偷东西,下人们护主心切,就被那些人给杀了,主仆俩事先被人藏了起来,所以才险之又险的逃出生天。 云小花手中有卫府府牌,那主持见了,才知道她的身份,居然是卫家嫡长子之正妻,那可是将来卫家家主的妻子,哪敢多问半句,只敢好生招待着。 云小花怕他们把这边的事传回卫府,于是又说自己早已经派人去卫府报信了,过几日就会有人过来接她们。她决定先拖着,等到卫子晋出来的时候,她就不用怕那老妇了。 在寺里住下,如今两人虽然得了自由,可是上哪儿都有僧人远远看着,生怕两人再生意外,使得她想逃出寺外都不成。 这么过去了几日,没有寻着机会,云小花只好歇了心思,想起这一路上路途遥远,没有马车代步,又没有护卫,便是这一路逃回城里也不安全,万一在路上遇上匪徒,两人的清白就没了。 云小花本来就生得好,是万不敢冒这个险的。 转眼过了二十几日,那主持见左等右等没有等来卫府的人过来接人,开始有些怀疑云小花的话,于是又来套话,云小花见找不着好借口,只道:“我卫府的下人全是在贵寺死的,我也差点儿掉命,你觉得我真的把这事儿告诉卫府,我的名声可还有?所以我为什么没有告诉卫府却也不想你们回卫府报信的原因。” “如果贵寺一定要去卫府报信,若我公爹和婆母问起来,那我只好如实说了,我名声在公爹和婆母面前是没有了,但家丑不外扬,也不会传出去,卫家只会把这个气转头撒在贵寺上,如此你们看着办吧,我原本是想遮掩了这事情的。” 那主持听着,才恍然大悟,差点把降云寺往火坑里推,于是听了云小花的话没有再派人去卫府传话,但他却又担心起这尊神什么时候离开。 说可以离开,云小花心下一喜,没想自己几句话还把他给唬住了,面上却是不显,于是说就明个儿回卫府吧,清修也有好几日了,可以回去了。 那主持听着心放下大半,明个儿派僧人送主仆两回卫府,事先却是再三跟云小花确认了口风,得知她不会告诉卫家家主,还会挑个借口,把这些下人失踪的事圆过去,得了准信,心彻底放下,越发的对两人好了,还问两人想吃什么,一一叫僧人去弄去。 主仆两吃下斋菜,心里特别的高兴,这么多日的忧愁终于解开。 这边降云寺的主持出了小院子来到主持院,他最得意的高徒无尘来到近前行礼,见师父面露喜色,于是问了缘由,正好在兴头上,那主持把先前与云小花的谈话说给了徒弟听,没想徒弟却道:“师父,不可。” “为何不可?” “师父,你这是放虎归山啦,看这妇人心智不小,这是要骗师父送她回去,待到了卫府,指不定倒打一把,到时咱们是送上门去被卫府修理,倒不如师父直接去卫府把事情原委说明,也好过那妇人的枕边风。” 那主持听了觉得徒弟说的有道理,于是又变了卦,在主仆两美美的吃完一顿饭的功夫,主持院里便派人来传话了,说僧人送行不太方便,还是决定等卫府来接人才能放两人回卫府。 这边主仆听着这话,气得胸口痛不提。 那边无尘从主持院出来,得知卫府两人暂时不会回去,且明个儿师父还要亲自去卫府说明原由,心下大喜,早就蠢蠢欲动的心思,越发的活跃了。 第二日,主仆俩无精打采的呆在院子中,忽然门外响起脚步声,主仆两抬头看去,只见一位僧人脚步飞快的闯了进来,而外面守着院子的僧人却不见了踪迹。 云小花脸色微微一变,心头打鼓,却故作镇定的问道:“不知阁下有何要紧事?不敲门不禀报,就这样横冲直撞的走了进来,难道贵寺的待客之道却是这般无礼的么,可别忘了卫府可是降云寺的大金主,每年捐的香火钱可不是小数目。” 对方不但不羞愧,还一脸嬉笑,哪有半个僧人的样子。 他直接来到云小花身边,上前就要抱住云小花,主仆俩大惊。 绿离正要上前拦住,没想那僧人猛的甩出一巴掌,只听到“啪”的一声,绿离被甩得滚地上去了,一时间起不来。 那僧人见没有了阻碍,又要往云小花扑去,云小花一直往后退,心里六神无主,看到那贼人一步一步逼来,她往两边看了看,看到方几上的花瓶,拿起花瓶就往他身上砸去,那僧人支手就把花瓶给接住,往旁边一甩,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再往后退就是长榻了,左右两边也没有乘手的东西,云小花后腿抵住了榻沿,身形不稳,双手胡乱一抓,抓到帘幔稳住了身子。 云小花只觉得无比的绝望,原本以为自己逃出生天,没想却落到这淫僧手中,若是被他污辱,她还不如死了算了,她不由往一边的圆柱子看。 无尘见了,脚步又快了几分,嘴中□□,“想死,没有那么容易。” 然而云小花生怕自己来不急,立即一个箭步往圆柱上撞,那边绿离先前见云小花的目光停留在圆柱上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没有理会脸上的疼痛,从地上起来,晕晕乎乎往圆柱那边走,眼瞧着主子要撞柱子,想也没想就整个身子顶柱子上了,当了个人肉垫子。 云小花头上没有感到预期的疼痛,匆匆抬起头来,就见绿离嘴中喷出一口鲜血,却还在喊着:“娘子,不要啊,姑爷马上就要来了,你不能死啊。” 云小花也是不想的,可是想起自己清白的身子连卫子晋都不曾动过,如今却要落到这个的淫贼手中,哪甘心。 无尖显然失去耐心,上前来就把绿离拉开往墙角一扔,直接把绿离给砸晕了过去。 云小花再要去撞墙的时候被无尘拦住,抱了个满怀,温香软玉在怀,哪还有放过的道理。 他直接抱住人就往长榻上走,接着把人往榻上一扔,欺身上去,伸手正要脱云小花的衣裳,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劲风,无尘毕竟有点功夫,立即一个旋身,人已经从长榻上翻了过去,躲开这致命一招,背靠着墙站定,定神看去,只见一位身材高大穿着白玉袍服的玉面公子站在屋中,他长身而立稳如崖边苍松,那目光凌厉如刀削,那气势如同一把出鞘的剑,锋芒逼人,锐不可挡。 还没有动手,无尘心里已经产生了惧意。 云小花衣裳凌乱,好在没有划破,只露出一截玉颈,却是这样,对面站着的玉面公子已经气极攻心,疾步上前,伸手把云小花的衣襟拢好,又迅速从身上脱下外衣把云小花从头到脚盖了个严实。 那边无尘眼见他没有注意这边,身形一动,想往院外溜去,没想那玉面公子从长榻那头纵身而过,与无尘对上了手。 三两招把那淫僧制伏。院外相继而来跑来两人。 “公子,此人……” “去掉手脚,削成人棍,挖去双眼,丢集市自生自灭。” 如此冷然的话从他的唇边涌出,连看都不曾看一眼地上的人,便转身走向一旁的轮椅中坐下。 云小花原本被莫名甩过来的衣裳给捂住了鼻眼,她努力挣扎着,终于把衣裳从脸上给扒拉下来,刚要起身,就见孙玉和丘乙把那淫僧拖了下去,而近在眼前的却是穿着白玉袍服坐轮椅的卫子晋。 云小花看到他,心已决堤,眼泪叭啦啦的往下掉,刚才所受的惊吓一股子涌了出来,双手捂住了眼睛,那眼泪从纤细的指逢中流出,看得卫子晋好一阵心痛。 卫子晋转动着轮椅来到她身边,上前抱起她,把她安置在自己大腿上,双臂环住她,像抱孩子似的,在她背上拍了拍,“别怕,我来了,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刚才那一会她是真的想死了,若不是绿离给挡住了,他们两人就要阳阴相隔。 云小花就这样任他抱住,眼泪决了堤,收也收不回来,心里的慌乱还不曾过去,惊吓过后的余悸越发的使她后怕。 就这样呆到在他怀中,云小花慢慢平下心绪,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只看到卫子晋一脸的愧疚,他狭长的眸,眼梢似乎有泪迹,他莫非也哭了,云小花望着那小点泪迹竟然忘记移开目光。 卫子晋顿觉失态,板过她的脸来,抬手不着痕迹的抹去眼梢的泪。 云小花抓住他的襟口,咬着牙喊:“你们卫家都是什么魔头,把我弄到这淫寺里来,差点送命。”云小花这么说着,拾起拳头捶打在他胸口,结实的胸口一拳捶下,没有一丝疼痛,反而像是挠痒痒。 卫子晋却是单手托住她的身子,另一只手上前握住她的小手,紧紧的包裹在掌心。 “你别说了,是我对不起你,不该把你留在那儿的。这次回去,我直接把你送云家食肆去,直到我拿下营州的生意,咱们直接去营州,不呆在吴兴郡了,以后也不回来了。” 云小花这时候没有心思同他说去营州的事,但她听到了她可以回云家食肆去,她就放下心来,卫府她是一刻也不想呆的。 云小花从他大腿上下来,脸颊通红,往屋内看了一眼,没有瞧见绿离,当下一惊,卫子晋及时补充:“丘先生已经带绿离下去养伤。” 云小花放下心来。 从小院出来,只见降云寺涌进来一群游侠,把降云寺的僧人赶得四处逃窜,云小花瞧见,不明所以,见卫子晋一脸从容,不由问道:“这些人都是你带来的?” 卫子晋点头,“淫寺不整治,只会遭踏了香客的钱财。” 卫子晋不借卫府的人马整治,而是散了银子买通走南闯北的游侠,这手段倒是利落,也不给族老们落下话柄,更不用跟家主交代,只是费银子。 当降云寺主持从城里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就见满寺的香客全部堵在寺门,扬声讨伐,大骂淫寺,心里骇然,立即转道从后门进寺,刚入寺内,就见寺里的僧人卷包袱跑路,立即派身边近侍抓来几人询问,才知道在他离寺去往城里的时候,寺里涌进来一群游侠,四处搜查,且搜查到主持的后院,放出了那主持强掳回来的‘妻妾’二十名。 终于东窗事发,那主持听后,脸色大变,再不敢多想,转身也往外逃去,没想刚出小门转向寺间小道,迎面站着一行游侠。 那群游侠嫉恶如仇,抓着正主了,哪肯放过,不过主持好说歹说,拿钱财诱惑或是美色,那群游侠都不予理会,拖住降云寺主持就往前走。 正好大门处一群香客讨伐,于是把人往香客群里一丢,一群家丁就前拳打脚踢送上。 被降云寺主持污辱关押的女子互抱成团,痛哭流泪,还能寻到亲人的在游侠们的护送下下了山,不能寻着亲人的,便安排了去处,得卫子晋给的银两,去他处谋生。 转眼间,降云寺乃淫寺的事迹传回吴兴郡,把城里那些长年捐钱的富户吓得不轻,往常家中多派女眷过去清修念佛,在降云寺都有长年累月租的院子,如今得知这个消息,万分庆幸家中女眷不曾在寺里长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锅把降云寺给端了,卫子晋立即放出话来,广招僧人。但有一点,需虔心向佛。 又捐了一大笔银钱,修缮降云寺,寺名改名为感恩寺。 卫子晋之举得到吴兴郡不少富户之赞扬,不少人主动捐款加入修缮行列,周围小寺的僧人成群结队来投奔,游侠们结成小组,调查投奔过来的僧人的品行,品行端正者,一心向佛者方可入内。 回城的路上,云小花与卫子晋共坐一车。 卫子晋一路未言,手中执书,也不知是真的在看书还是为了避开与云小花说话。 云小花终于平静下来的心开始细细思量,回想起自己受那淫僧污辱之时,忽然室内闯进来的白袍男子,当时她心情万分紧张,没有看仔细,但那一身玉白袍服却是印入脑中,如雪中送炭刻入心间。 事后她被人用衣裳给蒙住了头脸,眼睛也看不着,但听觉却是不假,她明明听到打斗声,接着那淫僧被人制服,又听到卫子晋的吩咐,所以…… 这会儿她细细打量卫子晋,他这么淡然的坐着,双腿与往常一样无力曲着,身子向后靠着软枕,看似行动依然不方便,可是刚才他明明四肢健全的冲了进来,虽是情急之下,她也不至于眼花到这个程度。 云小花见他许久不动,也不出声,一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样子,他难道就不该与她解释一下吗? 他不解释,她就拿他没有办法了吗?云小花二话不说伸手上前握住他的小腿。 卫子晋受惊,双腿虽没动,手中的书却是掉落在腿上,他惊恐的看着她。 云小花没有理会他的眼神,直接倾身上前,想要去扒他的裤腿瞧个仔细。卫子晋显然被她这么直接的动作吓住,脸颊刷的一下就红了,半途捉住云小花不安分的小手,不准她扒裤子。 “你让开。”云小花有些气极败坏,她就不信扒不下他的裤子,倒要看他的秘密能藏到几时。 “我不让。”卫子晋红着脸拒绝,却是有些无力,因为云小花已经倾身靠近,他的呼吸里尽是女儿香。 第30节 云小花挣脱他的手,直接把卫子晋推倒在车厢内,接着上前去扒他的裤头,卫子晋看似有些慌张,又伸手过来捉住她的小手,双眸明亮的望着她,说道:“你若是扒了我的裤子,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云小花“扑哧“一笑,还我的人,你早就是我的人了,上辈子两人都睡过了,看这样子,估计两辈子也只跟她睡过,还能是谁的人。 她没有理会他的话。 卫子晋有些无奈,这样也没有吓着人,心下不甘,又道:“你再这样,我就把你给办了。” “你办了我试试看,没经我容许,想都别想。”云小花一点不怕,推开他碍眼的手,直接把手放在他的裤头上。 卫子晋全身上下都是她的体香,闻得他心旷神怡,一时回不过神来,忽然觉得小腹一凉,惊醒过来,再细看去,云小花已经坐直了身子,傻眼的看向他的下.身。 循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小腹,裤头脱了一半,倒是没有露出什么,只是那高高撑起的帐篷,着实不雅观。 然而他也没办法控制,闻着她的体香就会失控。 许是刚才占了下风,卫子晋见她不敢上前,心思一动,上前抓住她的小手,嘴中说道:“你不是要看吗?你过来,再脱,反正你已经脱了一半了,我以后都是你的人,早看晚看都是一样要看的。” 云小花的小手下意识的往后退,她的目光从那帐篷上移开,看向小腿处的裤腿,若不是两人都在外头,若是两人在床上,她指不定避开那处,把卫子晋的裤子给剪破,非要看看他的腿不可。 才犹豫出神了那么一会,只觉得掌心一烫,她再定神看去,她的两只手掌不知何时已经握住那顶帐篷,这下吓得不轻,这可是在外头,还在马车上,外面不知跟了多少人,两人当着这么多人做这种事。 急忙撤手,大喊卫子晋“流氓,无耻。” 卫子晋不怒反笑,顺带提醒她:“小心外头的人都听着了。” 被他这么一说,云小花不得不闭上了嘴,掌心的灼热感没有腿下,卫子晋的脸却红的有些不自然。却依然悠闲的看着她,“你不是要脱我裤子么,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快动手吧。” 云小花在心里喊了一声无耻,接着上前,卫子晋以为她来真的,眼瞳微微一缩,露出奇异的光来,灼烫的烙在某人饱满的红唇上。 云小花上前可不是给他扒裤子的,这会儿给她十个胆也不敢,男人要是禽兽起来,用语言可挡不住,跟他相处了两辈子,她尤其了解卫子晋的那股冲动,刚开始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整夜里不曾让她歇着,像第一次尝到美味糖果的小孩,吃也吃不腻,接连折腾了几个晚上,才缓过神来,才恢复他的本性。 她只是捉住他的大腿一阵揉捏,揉得卫子晋腿根都酥了,那帐篷是越发不可收拾,这种酷刑着实让人难以承受,然而卫子晋却咬着牙受了,眼眶都红了,嘴里仍然说道:“让你看你又不敢看,刚才那股子劲怎么来着,这么快就泄气了,也太没有胆量了。” 激将法,她可不上当,摸完大腿摸小腿,那么有弹性的两条腿,肌肉鼓鼓的,哪有上世萎缩的模样,那刚才自己根本就没有看花眼,他是真的站起来了,那为何当初丘乙又说要等两年,两年后或能痊愈? “我全身上下都被你看光了,也被你摸光了,你可得负责。”卫子晋这么说着,又抓住她的手往裤头上去,“你就这么没有勇气,你不是要看么?我现在给你看。” 耍流氓,云小花堵不住他的嘴,手却往后撤,也不跟他废话,只悄声问道:“你的腿是不是已经好了?” 卫子晋变了脸色,刚才的嬉笑声没了,异常谨慎的看着她。云小花知道他不方便说,这马车周边还有人,于是住了口,准备呆会回到云家食肆的时候再细问。 一时间无话,卫子晋只好悻悻的自个儿拉起裤头系好,那帐篷消停下去,脸颊上不自然的红润却还残留着。 这么一闹,感觉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进了城,马车直接去了云家食肆。 卫子晋下车,依然是‘腿脚不方便’,由孙玉相扶,坐上轮椅。 云小花为了不引人注意,没有盯着他的腿瞧。 一行人在云家人的迎接下入了食肆的后院。 云大郎不在,嫂子贺冬梅抱着孩子上前相迎,一家人的气色好了不少,没有上次见着的一脸忧愁和风霜,似乎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还不错,怕是云大郎不犯事了,有了正经活计,所以家里人也没有这么操心了吧。 特别是贺冬梅,在云小花问起云大郎时,赶忙为自家丈夫辩解,又把自家丈夫的表现说出来。 原来云大郎这几个月一直在外头负责押运货物,具体的家里人也不懂,不过这差事却是卫子晋交给他的。云大郎从小就想着走南闯北的,不想拘于家中,这会有这个机会,跟着一伙人就去了,一来一回几趟,手头有了银子,还交给家里人保管,有了差事,也没有心思进堵坊,偶尔手痒,玩两把就出来。 往日的酒肉朋友一个一个的都淡了,他也不去结交,反倒跟着几个押送货运的人一起称兄道弟,又加之他会点功夫,有胆魂,那些人以他马首是瞻,云大郎得到家里人认可,得到兄弟的认可,心思走上了正途,手中银两多了,家里生活好了,他干劲十足。 上次云小花左右想不着人,叫奚佩蓉把自己关在降云寺的事递出去,指名了云大郎,还真是好巧不巧的,云大郎正好押货回来,在家休息两日,走上正途的云大郎得知这个消息,立即上了心思,也不跟家里人说,只花钱乘机混进了卫家祖祠里头,把云小花的事告诉了卫子晋,卫子晋才在第一时间去了降云寺救人,而云大郎原本要跟去,卫子晋怕打草惊蛇,把他按住了,并交给他另一份重要差事,当夜就离开了吴兴郡。 跟家里人说了一会儿话,云小花发现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遭遇,放下心来,乘着家里人忙活着做饭招待好女婿的当儿,云小花把卫子晋拉回屋子。 她来到窗边四下看了一眼,见下人都守在院子外边去了,家里几人又忙着杀鸡宰羊,于是轻手轻脚的把窗子打下,又把房门关紧。 卫子晋知道该来的还是会来,于是安安静静地等着她询问,内心却转了数道弯,沉思着自己该怎么答。 云小花来到他的身边,也不坐下,伸手上前拉住他的手,“你起来。” 卫子晋没动。 “你起不起来?” “你别生气,我起来便是。”卫子晋无奈起身。 只是站了一会儿,卫子晋又坐下了,只道:“没有好全,得将养,不能长久站立。” 竟然有这种事,云小花将信将疑,但生怕他真的如此,所以也不敢强求。 她来到卫子晋身边坐下,酝酿着怎么开口,卫子晋反而先问:“你先前说会照顾我两年,现在我能站起来了,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了?” ☆、第34章 夺下营州生意 云小花也正在想着这事儿,没想卫子晋又道:“你现在把我是看光了,我现在可是你的人,你不能始乱终弃。” 怎么这话倒像一个怨妇似的,云小花没有心思跟他谈这个,她在沉思自己到底要不要留下两年,想起奚娘子那边前途未卜,发迹也得到她十八岁的时候,她这个时候,若是没有卫子晋庇护,若是离开卫子晋,弄不好被卫府给弄死,她可是得罪过吕氏。 看着这一家子人,再呆在吴兴郡,恐怕会受罪,要不要跟着她和卫子晋去往营州,到那边天高地远,眼不见为净,两人再和离,卫子晋又好面子,多半不会告诉卫府,这样她也安稳了,一家人都安然了。 “两年之约依然存在,只是这次我跟你去营州,云家人怎么办?你有何打算?” 原来是在纠结这个,卫子晋欣慰一笑,“你别担心,我已经计较好了,你哥不是被我派出去了么,就是为着这事儿的,我先让他去营州,在那边探好地方,买下铺下和院子,咱们一家人去往那边,就有地方住了。” 原来他已经处处都想到了,云小花听到这儿是高兴的,可心里越发忧愁,将来如何离得开他,像上世一样吗?偷偷打听他的消息,到死都不相信他已经死了,只承认他是躲着自己,不愿意见着自己,日子久了,这浓烈的感情就变成了恨意,爱得越深恨的就越深。 “那几时能出发?”云小花有些迫不及待了,再呆在吴兴郡,恐有变。 “快了,我明个儿就回府中处理事务,这几日就私下里游说族老们,营州生意是一定要有人打理的,族会马上就要再开。” “我今个儿就住这儿了。”卫子晋又补充。 今个儿住这儿?云小花往屋里四下看了一眼,只有一张床,而看这小院子的格局,显然这屋子就是留给她的,其他屋子都住着人,她不可能让她娘再搬一张床进来吧,那夜里两个人睡一张床上? 有了今日那暧昧,她可不敢保证他半夜不会兽.性大发。 “你不回卫府吗?”云小花试探的问。 “吃完饭,天都黑了,我怎么回去,回去又是一堆糟心的事,你就不能让我呆这儿清静一会儿么?” 卫府那堆遭心的事着实让人寝食难安,可是两个人睡一张床就…… “那夜里我叫娘亲再拿一床被子来,我睡地上,你睡床上。” 卫子晋没有接话,脸上似乎有些生气,云小花权当他默认了。 云家杀鸡宰羊的弄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云小花这几天没怎么吃好,又受了这样的惊吓,这会儿尝到久违的美味,胃口大开。 坐在卫子晋旁边,就数她吃得多,反观卫子晋依然是那不温不火,慢条丝理的吃相。 莫氏看到云小花吃得这么多,心里不免酸涩,把女儿嫁入卫府,她曾经想都不敢想,五年前一家人还住在云家村里头,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哪曾想过福从天至,因为女儿的一首歌瑶遇上了这金贵的女婿。 家里人在他的帮助下来了吴兴郡,莫氏原本是不同意的,私下里问女儿,女儿着实是看上了温润的女婿,女婿对女儿也是千依百顺,把人捧在掌心,于是就同意两人订了婚,家里才接受女婿的照顾,也想着努力一把,给女儿撑腰,没想大儿子却是个祸害,还好女婿有法子,如今家里是一团和气,日子也是越过越好。 一顿饭吃完,一家人吃得面色红润。 云小花要上前帮莫氏和大嫂收拾残局,被两人拦下,她只好顺手把小侄儿接过去,一岁多的侄儿已经可以下地走了,只是高一脚低一脚的,容易摔跤,得大人看护着。 云小花左右无事,就把小家伙领到屋里头玩耍,看着孩子,云小花有些羡慕,上世没能生下孩子是她的痛处,她抬手拂开孩子的额发,看到一张圆嘟嘟的小脸,脸上的皮肤像刚剥出来的鸡蛋,一双明亮的眼睛镶在脸盘上,如星辰一般璀璨。 云小花蹲身,捏了捏孩子的小脸,又抱住在他脸颊上吻了两口,逗得孩子哈哈大笑,小胳膊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脖颈间噌了噌。 这孩子似乎挺亲近她,还真是血浓于水,前后见过两次面,对她就有一股与生俱来的亲近感。这么细看,长相还真是随了她兄长,粗粗的眉,漆黑的眼,想起她兄长现在越发有出息了,似乎自己也有了靠山似的,心里头高兴。 卫子晋坐在轮椅上,一直看着她与孩子互动,脸上不知不觉也露出笑意来。 贺冬梅忙完,过来接孩子,又交代云小花,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可以洗漱。 云小花应了声好,便拿着木盆子出去,倒了一盆热水,云小花进屋来,把木盆放在卫子晋脚边,小木盆里的水用来洗手和脸,大木盆的水用来洗脚。 她是下意识的给卫子晋拧了巾子递过去,卫子晋自始至终看着她,见她递过来,顺手接过,拿起来擦了脸,净了手,云小花接过去,自己也将就着洗了手和脸,才把水倒到大木盆里去。 她蹲身上前给卫子晋脱鞋,卫子晋终于开口:“我来。” 云小花轻声道:“行了,做戏做全套,万一被人瞧见了怎么办。” 卫子晋只好作罢,他如今可是一个‘瘸腿’的公子,自然‘腿脚不方便’的。 于是任由云小花伺候他把脚洗净擦干。 两人相继洗净,云小花又搬着木盆走了出去。 到外头,她把木盆放下,来到莫氏房中,看莫氏正在铺床,于是弱弱的开口:“娘,我夜里怕凉,能不能多拿床被子。” 那有什么,莫氏听着,生怕凉着女儿,立即去柜里翻出一床新被,一边说道:“今年准备了三床新被,你们那边的都是,这里再拿一床去,夜里别一味贪暖和,这新被容易上火,可记着了。” 云小花应了声好,可是一床被子,没有底下垫的,她局促着没有走,看向柜里的旧被子。 “怎么?还少了?”莫氏打量她,似想到了什么,拉着云小花的手坐在床沿,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入府也快一年,怎么肚子还没有见动静?在云家村的时候,村里的妇人都说我好生养,臀大,我细看你也继承了我的模样,按理应该能生的,再说这么些年将养,比村里的小娘子不知道强了多少,你铁定是一沾就能怀上的,可是久久不见动静,倒是奇了怪了,要不,哪日咱俩去降云寺求求,你看怎么样?” 降云寺?云小花听到这三个字就郁闷,抱着被子就要走。 “你还没有应我呢?你是怎么想的。”莫氏拉住云小花,又问道:“是不是……是不是女婿一直没有碰你?” 问到这儿,莫氏一脸的严肃,非要云小花说明原委。 云小花听到莫氏说她臀大就烦躁的很,她自觉自己身子骨细,臀部也是正常大小,至于胸部却有些发育太猛了一点,原本纤细的腰身,越发显得胸口挺拔,所以云小花平时爱穿宽松的衣裳。 “娘,你怎么问起这种事,我都难以启齿。” 想打个哈哈过去,莫氏却认了真,“跟娘有什么不好说的,我是怕你年纪小,什么也不懂,女婿年轻气盛,正是勇猛的年纪,你又这么一个好生养的身子,怎么不会怀上呢?除非,你们没有在一起?可是不对,我见着女婿对你好的不得了,应是浓情蜜意时,何况他也没有要纳妾的心思。” “女儿啊,我同你说,你现在年纪小不懂,女婿这么优秀,你不赶紧乘这几年为他多生几个,将来才好拿捏他,大富人家里多半都纳妾,女儿若是能笼住女婿的心思,将来也不至于这般风流,所以当初我不太想你嫁入卫家便是这样,可惜你已经被他迷住,也怪我粗心,小小年纪就让你跟他见了面,他那么深沉,你哪是他对手。” 在莫氏口吻中,莫非这一世没重生归来的自己其实是被卫子晋给迷住了? “娘,我省得的,你们早点睡,我也要去睡了。” 云小花抱着被子要走,正好云父从外头进来,看到女儿,又交代两声,莫氏也不好再拉着她。 一床被子就把人裹紧,随便搓合一夜吧。 回到屋里,卫子晋还坐在轮椅中,像是在等她。 云小花随口问道:“降云寺你怎么改成感恩寺了?” “降云这名字兆头不好,感恩寺很实在,一心向佛的人就要有感恩的心思。” 降云降云,不就是降了她云小花么,还真是应了那句,感恩是好听一点。 “今晚上你睡床上,我打地铺吧。” 卫子晋皱了皱眉,“咱们名义上是夫妻,你睡床上来也不会有人说你,再说我保证不会碰你,你放心睡床上吧。” 第31节 云小花看向那张小床,不比卫府的大床,“这床着实有些小,我怕挤着你。” 挤着我才好,卫子晋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道:“我侧着身子睡,不会的。” 左右说不过他,又想着这夜深地上凉,真让她睡地上,他多半不肯,到时他睡地上,他的腿又没有好全,不能着凉,最后还是决定一起睡床上,只是各盖各的被子,不在一个被窝里,她放心不少。 两人这么睡了一夜,倒是相安无事。 大清早的,卫子晋要回卫府去了,云家早已经准备了早点,非留着女婿吃了早点再走,卫子晋坐在云小花身边,两人紧着酱菜吃,看得莫氏好一阵欣慰,说道:“改日我送些酱菜到府中去。” 云小花怕卫子晋尴尬,赶忙制止,“娘,不用了,我在家里住着,吃个够。” 莫氏对云小花使了个眼色,你是有得吃,不回卫府,做娘的也心疼女儿,但女婿得回去,回去还没有自家媳妇照料,多心酸,做岳母的明知女婿喜欢吃什么,还不送点去。 卫子晋却应了声好,还直接说就今个儿回去,往马车上送几坛酱。 云小花却道:“那马车上铺了毛毯,你往上面放酱坛子?”于是又倾身靠近卫子晋,悄声道:“那味道有点浓,你不怕那味道熏着你。” “没事。”卫子晋也悄声回了她一声,桌下伸手握住她的小手揉了揉。 他是时时刻刻都不忘了占她便宜,昨个夜里还挺正人君子来着,今天又恢复本性了。 云家一行人送女婿上马车,云小花知道他此去有一场硬仗要打,不免有些担忧,靠近马车,又叮嘱:“你快去快回,别死磕,不行也没关系,你知道她的手段。” 卫子晋笑了笑,“你这是担心我了,倒是不容易。” 云小花哼了一声,“你自个儿小心便是,我是帮不上你的。” “不用你帮,就等着我的佳音吧。” 看着马车走远,莫氏拉着云小花回屋里去,一边走一边问道:“看模样,你们感情还挺好的,这肚子……” “娘。”云小花快走几步进了屋,直接找躺在屋里的绿离去了。 昨夜里云小花看了她,有杏雨和含香在一旁照顾,她也放心了,今个儿杏雨和含香走了,卫子晋要留下一个照顾她,云小花拒绝了。 她们主仆情同姐妹,绿离替她受罪,她照顾她也是应当的。 来到屋里,见着绿离,在床边圆凳上坐下,问她可有想吃的。 绿离笑道:“娘子,哪有你这样投喂的,刚才才吃饭。” “好,想吃的时候告诉我。” “我从来不对娘子客气。娘子,那日你看着圆柱子的眼神,真正是把我给吓怕了,还真是下了决心,事后姑爷问我,我还有些后怕,姑爷听着眼眶似乎都红了,还奖赏了我好多银子,我不肯要,姑爷偏要给,还说等我身子好全了,把我兄长带来,姑爷给他差事办。” 竟然有这样的事,“你怎么把这事也同姑爷讲?”说完又觉得多亏了这孩子,于是叹道:“也多亏了你救下我,要不然我跟他已经阴阳相隔了。可是那时我若不绝决一点,万一被那淫僧污辱了怎么办?事后我可能还会恨你,你这孩子没轻没重,你看看你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 绿离却是哭了,一边一哭一边笑,“也多亏我那时的一点机智,这点伤算什么,能救回娘子,绿离便是死了都愿意。” “你别说这样的话,跟在我身边,我什么也不能给你,连打赏都少,你却对我这么好。” “娘子,我在这世上就没有遇上像娘子这样好心的,反正不说了,丘先生说我身体底子好,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只是你偏让我躺着,否则我这会儿就起来伺候你。” “我不用人伺候,你好生安养,如今咱俩在这儿,想吃什么尽管开口,我娘最会做饭了。” “的确是,吃着干娘的饭菜,就想起我娘了,太好吃了。” 这孩子,怕是想家里人想得狠了。 “你那银子可有捎人带回家去?” 绿离摇头,“在府里出了这种事,还没来得及。” 云小花想了想,道:“这样吧,等你伤好了,我就给你租个轿子,你回家里一趟,正好乘着冬季前把家里的茅屋给整修了。” “真的?我可以回家里一趟?” “我什么时候会骗你。” 小丫头笑得合不拢嘴,跟云小花简直太像了,每次卫子晋说可以出府,她就高兴成什么样子。现在可以住在这小院子里,云小花比吃了蜜还要甜,好在经此一事,卫子晋也不打算让她回卫府去,但愿他能一举拿下营州的生意,远离吴兴郡。 卫子晋回了府,吕氏便收到了消息,她听说降云寺一夜之间被拆,又立即建起了感恩寺,不得不承认这个能耐的继子,总感觉才短短几年,她已经控制不住这个继子了,生了无力感,甚至下一步他会做出什么,她都无法揣摩到,比面对自家权势滔天的夫君都没有这么棘手过。 吕氏只觉得这段时间事事不顺,头痛病也跟着犯了,丫鬟上前替她揉额,旁边又有下人为她揉腿,正想让自己舒心两日,贴身婆子匆匆从外头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漆黑的木盒子。 婆子来到近前,吕氏见她行色匆匆,抬手屏退下人,那婆子呈上木盒子,说道:“夫人,刚才松合院那边派人送来的。” 那婆子猜想着木盒子里多半是送的价值连城的东西,向吕氏来套交情的,毕竟现下营州的生意还没有人接管。 吕氏也正有此揣测,于是漫不经心的叫那婆子把木盒打开。 那婆子“诶”了一声,恭敬的打开木盒。 迎面一股血腥味,只见木盒里端端正正放置着两个人头,一个是降云寺主持,一个是先前押送云小花的婆子。 吕氏和那婆子见了,“啊”的一声,那婆子手忙脚乱要盖住时,反把盒子给打翻在地,两个人头从木盒子里滚落在地毯上,滚了两滚又面朝上停着不动了,两双眸子瞪圆,死不瞑目的瞪着两人。 毛皮毯上染上血迹,整个屋里血腥味迷漫。 吕氏和那婆子吓得跳了起来,走得远远的,抬袖遮眼不敢看那边。 外边下人闻声,匆匆跑进来救主,吕氏还算头脑清醒,立即喝住下人,不准人进来。 屋里又安静下来,吕氏颤抖的扶着墙根,咬牙道:“他竟然敢出手?他竟然敢威胁我?” 虽是这么说着,心头却像悬着一把刀,有一种时时受人威胁的恐惧之感,看来这个继子对那云氏的宠爱已非一般,宠到心尖尖上去了,这次若是他得了营州的生意,她无论如何得把云氏给留下来,这样把云氏抓在手中,卫子晋还不得听她处置,她也不必这么成日惊恐。 主仆俩这么站着,看到那两个人头,脚跟发软,吕氏瞪了那婆子一眼,“没眼力见的,还不把那东西装盒子里扔了。” 那婆子壮着胆子过去,颤颤巍巍的拿巾子包着两个人头往盒子里装,没想半途那主持的头颅忽然一动,嘴巴装开,吓得那婆子哇的一声哭了起,“冤有头债有主,别缠着我……” 溅在手背上的血还是温热的,显然才割下来不久,那婆子终于把头颅装了起来,揣着出去了,又吩咐下人来换地毯。 吕氏软成一团的坐在榻上,一动也没动。刚才她分明看到那主持的头颅动了,这次她把云氏送去降云寺,原本只是关住她,再来拿捏卫子晋,没想走透了风声,卫子晋前脚出了祖祠,后脚就上了降云寺,把她的计划全部打乱不说,而今回府也不曾带上云氏,不知把云氏藏在哪儿了。 吕氏终于缓过神来,起身理了理衣裳,只觉得全身发软。她扶着疼痛不堪的头,直接出了院子,往卫君言的书房去了。 他做初一就不要怪她做十五,再不出手,指不定哪日被这个继子给整死。 刚走到岔路口,就瞧见了小吕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捧着一个食盒子,正高兴的往书房走去,撞见姑母,脸色变了变,下意识的拢了拢褙子,拦住隆起的小腹。 “拦什么拦,后宅几人怀孕,我心中有数,你也知道她们的下场,你若想孩子好好的,你今个儿就得听我的。” “姑母,请说。”小吕氏脸色变了又变,面对这个心狠手辣的姑母,束手无策,只求留住腹中的孩子。 吕氏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说道:“你腹中的孩子来的还真是时候,这次吕家的前程就全在你手中了,呆会你端着汤进去,再向家主吹耳边风,让他给你哥把营州的事给拿下了,这样咱俩手头上才宽裕。” 小吕氏听到这儿,下意识的紧了紧小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只道:“我劝不动家主,虽然肚中怀有卫家血脉,可是我已经失宠。” “谁说你劝不住,你不懂得借腹中孩子一用吗?若是家主不同意,你就装肚子痛,甚至你要拍打自己的小腹,直到家主同意为止。” 小吕氏听到这儿,脸都白了,“姑母,这肚中可是我的孩子,我怎能拍打,那样会不会……” “这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得我同意,你敢不照着这样去做试试看。” 小吕氏无法,只好领命进去了,吕氏也不急,找一处八角凉亭坐下等候。 小吕氏端着食盒子进去书房。 卫君言正在练字,掀目看了一眼小吕氏,没有理会。 小吕氏上前,轻声漫语的唤了一声“老爷”,听得卫君言心头一酥,这年纪就是好,小吕氏有着吕氏一样的美貌,又年纪,肌肤水灵灵的,声音也动听,不免让卫君言有些心猿意马的。 小吕氏拿出食盒子,里面是她亲手熬制的汤,端了碗盛出来,准备亲手喂他。 卫君言就势坐下,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正好方便小吕氏服侍。 樱桃小嘴对着汤勺子吹了口气,接着喂向卫君言的口中,喝下那口汤,卫君言只觉得全身都是暖洋洋的,透着一股少女香味儿,待第二口汤喂下,卫君言顺势把人带怀中,汤含在嘴中,接着俯身哺入少女的嘴中。 小吕氏娇媚的咯咯一笑,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起汤来。 一碗汤见底,小吕氏乘卫君言高兴,把吕氏交代的事说了出来。 卫君言一听到又是旧事重提,立即沉了脸,“你吕家惹上大事,听说花费了大半家产笼络重臣,终于劝得官家放弃去行宫避暑的想法,这一年中,又花巨资拆了行宫重建,事情暂时过去,可是你吕家却已失势,且手中缺银,你在这个时候举荐你兄长去营州,那赚下的银两指不定全落你吕家去了,你还敢提这事?” 卫君言一把把人推开,刚才的浓情蜜意仿佛只是昙花一现。 小吕氏无赖,只好按着吕氏的吩咐,利用腹中的孩子做威胁,还真的下手捶打起肚子,一边捶打一边哭个不停,心里头那个痛。 卫君言被她闹得没法,又见她捶打那刚刚隆起的肚皮,担心里边的孩子出事,于是只好点头应了,忙叫下人把人扶下去,又请府中大夫去瞧瞧,别伤着了孩子。 小吕氏刚出了书房,小腹就传来痛疼之感,当下大惊,派身边的丫鬟去吕氏那边传信,自己被人扶着往西厢院走,半路走得吃力,忽然觉得小腹猛的一沉,像有什么东西滑下,接着腿根处流下一摊血水,吓得身边的丫鬟捂住了嘴。 小吕氏却已经痛晕了过去。 待吕氏过去时,大夫已经诊脉,回首向她摇了摇头,说道:“孩子已经没了。” 小吕氏刚从昏睡中醒来便听到这一句话,当即大哭起来。 吕氏得知卫君言同意给吕家大侄子谋事,当即使了大把银子给府中大夫,封了他的嘴,又把刚才送小吕氏回院子的几个下人给灭了口,才坐在床沿握住小吕氏的手说道:“这孩子一直都存在,你只管怀着,是时候,我再给你抱一个回来充数,此时万不能说孩子没了的事,否则你兄长的事情恐怕拿不下来。” 小吕氏心中一片苍凉,前后才多久,她就与自己怀的第一个孩子失之交臂,看着眼前一脸‘慈善’、一脸‘关切’的姑母,咬着牙点头,心里头已经恨极了卫府,恨极了吕氏。 族会马上要开了,卫子晋已做了万全的准备,却收到一个消息,家主会举荐吕家人接替营州的生意,正好吕家在京都的危机已经解除,再没有什么把柄落人手中。 孙玉有些担忧,主仆三人在书房里聊了半日,卫子晋说道:“若不成,再在红利上加两成,我自个儿少赚些。” 孙玉和丘乙却是摇头,“听说营州那边起了叛乱,晋王殿下被派去镇守,兼任营州知州,晋王殿下你是知道的,此人向来禀直不阿,是咱们南国第一位异姓王,是官家手中最锋利的刀,咱们的生意多有受阻,红利不宜再加。” 卫子晋揉了揉额角,说道:“就按我说的来办吧,玉竹先生这几日多与族老们走动,把我的想法告知他们,若是得到族老们同意,吕家那边不足为惧。” 孙玉和丘乙原本还想再劝,卫子晋却道:“我要带着她离开吴兴郡,营州是我的老巢,想带她去那儿。” 究竟还是为了云娘子,两位下属心有不甘的同时,也只能这样了,于是匆匆出了门,准备四处游说。 丘乙医术了得,这些族老家中总有个把难治的病人,特别是家中的老太太,丘乙帮着治疗,送上等的药材,孙玉就游说,两人配合的□□无逢,没几日就把几位族老给笼络到手。 族会那日,卫子晋穿了套玄色袍服,由杏雨和含香推着轮椅出了卫府。 路上,卫子晋吩咐:“呆会族会开完,直接去云家食肆,今个儿在那边住宿。” 杏雨领命安排去了。 还是在酒楼里,这次卫君言为了笼络各位族老们,不但请几人吃了大餐,还送上了美妾供人消乐。 到谈正事的时候,卫子晋时间抓得非常准时的就推门进来,卫君言看到卫子晋,心中咯噔一下,目光紧紧地盯着这个能耐的大儿子不放。 只不过是一个营州的生意,却弄得父子俩反目成仇。 众族老作壁上观,由得两人大费口舌,终于看到卫君言受阻,心里那个快意,这几年被卫君言压狠了,这些人就等着哪天卫君言也吃点苦头。 卫子晋待其父说完,反诘:“爹,吕家是已经解了危机,可他们也花了大把银子,这会儿咱们把营州的生意交到他们手中,指不定从我们卫府捞多少银两去,这不是上赶着往吕家送银两么?若是这样,爹爹不如直接拔一笔银两给吕家去,相信在位的各位族老也会同意的。” 同意个鬼,各族老早已经蠢蠢欲动了,齐齐瞪向卫君言。 这个儿子还真是能耐啊,敢顶他一家之主的嘴了,卫君言瞳孔微缩,似笑非笑的问道:“如此说来,你每年给族会上交的十万红利还是少的了,你说吕家会落下银两,那不知你每年手中落下多少?你这么说着,这每年十万红利还得再往上提一提才对。” 第32节 “对,我已经跟众位族老们谈过了,再往上提二成,爹爹,你意下如何?” 卫君言没想到小小一个营州还能往上提两成,他这个儿子到底多有能耐?他眯着眼看着自家儿子许久没有开口。 底下众族老个个都看向主座上的卫君言,这样的一对父子,果真是奇葩,父亲不顾着儿子,儿子不认父亲,除了事实的身份,两人之间还余下什么? “好,你有出息,为父也高兴,你说提高二成红利,我准你接手,但一年之后你若是完不成任务,你该当如何?”卫君言紧紧盯着卫子晋。 这可不是父严子孝的谈话,而是真正利益上的谈话,若是不成,卫子晋就得做出惩罚。 “若不成,我卫子晋愿被逐出家门,不予卫姓。”卫子晋发下狠誓,底下众族老听后一片唏嘘,不予卫姓,在卫家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做为卫家嫡长子——未来的家主,就这么立下誓言,叹其魂力,试想在位的各位放在这位置上也断不敢如此果决。 卫君言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大儿子会有如此之魄力,便是他年轻的时候也不曾敢利落的扔下此话,他可是他的大子。 “好,你既然这么说,营州的差事我便交予你了,一年之期,成,营州的生意全权由你打理,不成,你就逐出卫家,权当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如此绝情的话。 卫子晋却是面色从容的应下了。 事情定下,卫子晋一时半会不能离开,又是酒宴应酬,歌舞升平,这些族老们权当为他送行,由于卫子晋坚决,拿下营州生意后,决定这个月月末就离开吴兴郡去。 卫君言却是早早的就走了,没有家主在场,众族老开始推心置腹的与卫子晋套交情,大家伙又谈到二房卫君逸,上次族会开的仓促,卫君逸的差事也是忽然应下,如今卫子晋重新接掌,他又是未来家主,怎么说,这些族老们也得在他面前表表忠心,撇开上次轻意应承下的事。 说起卫君逸,不免有人唏嘘,还有族老向卫子晋劝道:“此去营州需万事小心。”那言外之意不言而喻,卫子晋与众人一一碰杯,但笑不语。 天色终于暗将下来,卫子晋与族老们告辞,上了马车,直接吩咐下人往云家食肆去,过了两条街,卫子晋因酒喝多了的缘顾,头有些晕,想起自己马上就能见着媳妇,再给她一个惊喜,心里就跃耀,一点睡意都没有了,精神头也好了。 就在这时,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马蹄声近了,猛的停住,传来马驹一声斯鸣,卫子晋心头微微一跳。 那人跳下马来,跑到马车前跪下禀报:“公子,不好了,云娘子不见了。” ☆、第35章 卫子使计 卫子晋听到这话,猛的打开车帘,目光凌厉的盯着眼前的护卫,问道:“何时的事?” 那护卫答得利落:“就刚才的事,有一帮黑衣人把云娘子给掳走了,属下已经派人去追,公子可要调动十二卫?” 十二卫是卫子晋留在只兴郡打探情报的隐士,不到万不得以不能暴露其身份,这是他这几年千辛万苦栽培出来的人物,已经渗透各大家族,卫府占据一半,无人得知,便是他回到了吴兴郡,几次受险,都不曾动用。 然而此时卫子晋想都不想就命令道:“立即传唤十二卫,半个时辰内我要得知夫人的消息。” “是。”那护卫立即领命下去。 马车内外的几个下人都是卫子晋忠心耿耿的人,除了杏雨和含香没有功夫外,其他的护卫,连打马的车夫都是功夫深刻,时常护在卫子晋身边。 来了吴兴郡,他双腿完好的事不能让人知道,多是坐在轮椅之上,所以许多事情不方便出面处理,多是这些人暗中辅佐。 说是半个时辰,还真的就是半个时辰,先前护卫去而复返,此时马车还不到云家食肆,他恭敬的呈上密信,卫子晋迫不及待的展开。 又是吕氏。 卫子晋沉声问道:“云家的人可有惊动?” 那护卫说道:“那些人身手了得,来去匆匆,并没有惊动云家众人。” 卫子晋放下心来,随即命令:“回府。” 马车调转,快速的往卫府奔去。 云小花忽然被人无声无息的掳走,连小丫头绿离都没有惊动,她就这样凭空不见了,不知道家里人知道她失踪会不会惊慌失措,卫子晋能找得到她吗? 云小花有一种生生的无力感,然而掳走她的人却并没有把她掳去哪儿,而是直接送回了卫府,如此大动干戈,只是把她掳回卫府,那老妇的心思完全就是明目张胆的,这样的举动,如非是卫子晋已经拿下了营州生意,那老妇要扣下她来威胁卫子晋? 把她扣在卫府,再放卫子晋去营州,如此就如同捏着一颗棋子,卫子晋在营州也将处处受他们限制,好阴险的计谋。 云小花回了卫府,却不是住在松合院,而是卫府的一间空置的小院子里,这儿离上房近。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下人,院门却落了锁,云小花从屋子里走出来,站在院中,迎着风,望向松合院的方向,正在沉思。 天黑下来了,围墙上忽然翻进来一条人影,云小花受惊,拿起一旁的棒棍,却见来人穿着一身墨绿长袍,正是二房的卫子谋。 二房自从二老爷下落不明后,也不举丧,韦氏和小娘子在松合院大闹没能讨着好,卫美莲气病,卧床不起得养半年,之后云小花被送去降云寺,辗转一个多月,没有得到二房的任何消息,然而这会儿卫子谋悄悄进来,却出乎云小花的意外,不知他是来乘此机会来报仇的还是想要如何? 卫子谋来到她面前,几步之远站定,望着云小花一脸惊慌,心头酸涩,“大嫂,你别怕,我别无他意,卫子晋与我之仇,我绝不会推在你身上,你只不过是一戒弱女子。” 不管是不是过来报仇,云小花还是没能放下警惕,只问道:“不知二弟来此何事?” 卫子谋望着她姣美的面容,眸里露出爱慕,“我见吕氏把你掳来此处,恐怕要扣你于府,以此要胁卫子晋,你还不知道卫子晋已经拿下营州生意吧,就这个月底就要去往营州,到这个时候,吕氏是绝不会放你去营州的,倒不如现在乘人不注意,跟我出府。” 云小花动摇,问道:“你带我出府,打算去哪儿?” “天大地大,自有我俩的容身之所。” 这是要带她私奔,原以为他救她出去,再回云家食肆,没想他却生了这龌龊的心思,云小花表面平静的回答他,“我不能离开,怎么说我也是卫家媳妇,我婆母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再说我夫君去营州赚钱,我留在卫家也是对的,何况我的家人都在吴兴郡,我也舍不得离开他们。” “你糊涂啊,你以为吕氏留在你卫府会好吃好喝的把给你供着,但凡卫子晋做有不对,没有听她指令,她就会报复在你身上,你就是一颗棋子,若是卫子晋不带你去营州,你就是一颗弃棋,你若是跟着我离开,尚有一息生路,我会比卫子晋更加疼爱你,以我之才,到时投入军营,必有一番出息,你跟着我我也不会让你受苦的。” “我对天发誓,我卫子谋这一世只对你一人好,许你正妻,绝不纳妾,如何?你快跟我走吧。” 云小花看他誓在必得的模样,心里头越发紧张难耐,她又不能露出惧色,也不能一口拒绝,只好游说,眼神却看向大门,吕氏把她扣回府中,却不派人把守么? “我不能跟你走,我不能离开我的爹娘,我与家中兄弟感情深厚,我不能没有他们。”云小花说得可怜,卫子谋听着越发心疼。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云小花后退了几步,这么一逼,把云小花逼到了墙角,卫子谋语重心长的说道:“待我有了权,还怕这吕氏老妇么,就几年,你且听我的,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安定的生活。” 云小花见他越来越靠近,终是忍无可忍,手中棍棒就往他招呼过去,力气不小,偏遇上卫子谋会点功夫,应该说卫家的人都学武,就连卫君言都学的,这是卫家祖训,不能因为富贵了而荒废,便是家中的两个读书郎也是学的。 卫子谋抬手抓住棍子,轻轻一扯,就从云小花手中脱手,接着往旁边一扔,又靠近过来。 云小花躲无可躲,她连忙制止他靠近,说道:“你带我怎么出府,我又不会功夫。” “这个不要紧,我背着你,卫家人个个都学武,吕氏又轻看了你,外头的护卫那么少,早已经被我解决。” 云小花只觉得头皮发麻,她若留在府中还能等卫子晋来救援,若是被卫子谋弄走,那她的清白没有了不说,卫子晋寻她也要费许多劲,卫子谋又恨着他,指不定拿她来要胁,想想就后怕。 卫子谋上前要抱住她,云小花拳打脚踢终不是他对手,身子被他抱紧,接着凌空甩上他的背来,他正要往外走时,大门被人从外头打开。 卫子晋面无表情的坐在轮椅之上,背后推车的杏雨和含香也是一脸冷然的看向院中两人。 卫子谋看到他,当下一惊。 “放开她。”卫子晋的声音响起,随着轮椅的靠近,凌人的气势随之而至,卫子谋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 只要再等一会儿,刚才就不该同她多说的,上来就应该把人带走,但凡女子,得了她的身子,就会死心踏地的跟着,哪需这么多言语,终是被美色迷晕了头。 卫子谋没有第一时间把人放下,卫子晋出了手,他只是把两只手搭在扶手上,那细不可闻的牛毛针破风而过,钉入卫子谋膝盖中,他猛的跪下,背上的云小花滚落在地上,这边杏雨和含香迅速过去,把人扶了起来,扶到卫子晋身后。 “咱们走吧。” 轮椅调转方向,一行人往外走,卫子谋却跪在那儿起不了身,膝头透心凉的痛,根本无法站立,刚才卫子晋到底对他做了什么,看他一脸从容,身子都不曾动一下,就这样的伤人于无形,太过诡异,这个大堂哥,能十五岁去往营州,一个人挑起那头的生意,其能耐堪比第一代先祖,可其阴险与鬼魅比之第一代先祖更甚,卫家有此人在,他卫子谋再无容身之地。 卫子谋拖着僵直的残腿慢慢走入夜色中。 云小花又回到了松合院,转来转去,还是回到了原点,吕氏得知云小花被卫子晋救走,也没有派人去拦,只嘱咐了卫府各门防,不准卫子晋夫妻进出府门。 卫君言一脸气愤的从族会回来,就见吕氏匆匆过来,知道她是过来打探吕家的事情,前后两次都是这两位吕氏妻妾挑起,卫君言不免把怨念转移到大小吕氏头上。 吕氏其实早就知道事情没办成,她安插的人手先一步回来,得知消息,她立即心生一计,上次卫子晋送来两颗人头,着实把她吓得不轻,这仇她不能不报,不但要报,还要一口气断绝了卫子晋的希望,从此任她拿捏。 来到近前,吕氏没有问吕家的差事,而是直言不讳的说道:“晋儿要去营州了,为了咱们整个卫家无可厚非,但大儿媳妇不能跟着去,权当为晋儿在家中尽孝,夫君觉得如何?” 卫君言在儿子那儿受了气,心情不畅,倒没有深想,这会儿被吕氏这么一提点,立即醒悟,她这言外之意是要把儿媳妇扣下,留着大儿子去营州做生意,这样大儿子的一举一动都在掌握之中,倒是个不错的计谋。 思及此,卫君言对大小吕氏的气消了一半,拉住吕氏的手,一同坐在长榻上,说道:“夫人的意思我明白,只怕晋儿不同意,恐怕会闹。” “身为子女,不能尽孝,本就惹人言,如今我让儿媳妇代为尽孝,谁敢多言,若是晋儿不同意,这事儿说到族里去也没有人会支持的,只要夫君开口,这事儿八.九不离十。” “如此就有劳夫人去同儿媳妇说明利害,她初为人妇,有些事不懂,免得闹得晋儿没法安心去营州。”卫君言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就是想着吕氏出头去做,他不想插手,却是已经同意了她的想法。 吕氏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高兴还来不及,于是出了书房,带领着下人回主院去了,又叫人去把儿媳妇请来。 婆母要见儿媳妇,不得不去,明知道先前还用此毒计把她弄回府中。 云小花随那婆子去了,吕氏见着她,上前拉住她的手,云小花只觉得鸡皮疙瘩一片掉,却是忍着没有拒绝。 吕氏拉着云小花来到长榻上坐下,笑道:“先前你与几位小娘子的比试着实出色,没想到晋儿娶了个好媳妇,今个儿我叫你来,就是同你说说晋儿去营州的事,你是个孝顺的,又知书达理,晋儿去了营州,不能在府中尽孝,你作为儿媳,理应留在府中,一是可代晋儿为长辈尽尽孝心,二是为晋儿坚守后援,使他放心做生意,再说你一戒妇人,跟着他出门在外,多是不便,这长途跋涉的,多有危险。” 云小花面上不舍,却只好应和她的话,“婆母说的对,夫君同我商量了,我便留在府中,不去了。” “啊?”吕氏微微一愣,这就同意了,她还有十二分手段对付这对浓情蜜意的小两口,她怎么才一提这事,她就同意了? 云小花却抬袖遮脸,袖下抽泣,“夫君远行,我是舍不得,可人之伦常,家在吴兴郡,不能置家小不顾,夫君念我不肯千里远行,于是同意我留在吴兴郡,孝敬公婆。” 她倒是忘记了,云家人都在吴兴郡,这次两人是可以走,那些人怎么办?所以她倒是想多了,这个儿媳妇可是农女出身,最念亲情了,有云家人呆这儿,她何必担心儿媳妇跟着去,看来也只不过是晋儿的一厢情愿罢了。 吕氏声情并茂的安慰了几声,才放云小花回去。 回到松合院,屋内,云小花有些恶心的坐在软椅中,看着卫子晋,说道:“你说我答应了她,她还会对云家食肆下手么?” “不会,肯定还会撤走暗探,正好方便我行事,我时间不多,只得半个月,她量着我在这半个月也技穷,你留在府中已成定局。” “那到时我怎么走得脱?” 卫子晋却是笑了笑,“你信我,我几时骗过你。” 她若是不信他,她今个儿就不会好声好气的跟那老妇说话,把她掳回府中,还能好生对面坐着细谈,以她的火爆脾气断不可能,那老妇是不是觉得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反而把她给忽略了,说什么信什么。 门防还是被吕氏给把控住,要想出府,着实不易,然而卫子晋是什么人,这点手段安能阻止他。 松合院安静致极,似乎跟平常没有两样,然而上房这边却出了大事。 就云小花回府才五六日光景的样子,那天夜里,吕氏忽然睡得沉,清晨是在一群丫鬟婆子的惊恐声中惊醒的,她猛的起身,就见自己全身上下未着一缕,旁边睡着一个赤祼的男子,那男子醒来,还带着一身酒气,看到吕氏,当即吓得从床上跌倒床下。 那领人带来服侍主子的贴身婆子见状,连忙把下人屏退下去,自个儿上前帮着吕氏收拾残局。 不用说,看那凌乱的被褥还有床单上的痕迹,昨个夜里两人怕是折腾的狠。 吕氏气极败坏,起身要下床穿衣,只觉得下.身一股酸疼,都是过来人,哪会不知道那感觉,心里那个恨意,方想起昨个夜里的吃食,问起了婆子。 那婆子回忆,吕氏先是吃了补物,接着又吃了发物,前后才一个时辰不到,两种食物在一起可是大补,专补女人阴.精,为何偏偏在她吃下这些东西后,这男子却爬了她的床? 吕氏穿上衣裳,吩咐婆子下去把刚才那些看见过的下人全部关押起来,屋内只有两人,她看着地上赤.身.祼.体的男子,看到那男子一身壮实的肌肉,还有异于常人的下.身物,心头忽生一计,此计使她心跳如鼓,连四肢都有些发麻。 昨个夜里的感觉她依稀记得,那滋味不是自家夫君能给的,或许留着他也没甚不好,只是身份得确认一下。 于是问起此人之来历,原来此人是卫君言的长随,专门负责掌管府中上等良驹,最擅于养马,先前卫家有心往马商发展,最后由于一些原因没能实现,所以当时买进府中擅养马驹的人就留了下来,做了个养马小厮。 可是为何这人会跑来主院这边,原来是昨个夜里卫君言有召他过来,来到院外又没见着人,他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得见卫家家主,立功心切,就偷偷潜进来了,又由于长年郁郁不得志,犯了酒瘾,闻到吕氏给卫君言泡的药酒,潜入酒窖,饮了大半坛子酒,再出来就辩不出东南西北,正好夜已深,府中守夜丫鬟打了瞌睡,就这么好巧不巧的闯进了吕氏的寝房。 酒气上头,就把吕氏给睡了,正好吕氏吃了补药,两人*,就这样折腾了一夜。 吕氏看着他这一身强壮的肌肉,又发觉他会点功夫,长年劳作,又有力气,于是把他留下了。 第33节 派人查了他的身份,果真如他所说,还真是一个给卫君言养马的小厮,这样的小人物,吕氏只需一个借口,就把人从那马厩里抹去。 叫来贴身婆子给那男子上了妆,穿上女衣,套了假发,从此成了吕氏身边的贴身丫鬟。 就在吕氏为着那男人遮隐身份的时候,松合院这边开始有了动静。 这五日里云家食肆的亲人全部已经撤出吴兴郡,这天夜里,卫子晋换上衣裳,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只带着云小花和杏雨含香两丫鬟,换了着装,略遮掩,就大摇大摆的从卫府小门出去。 直到坐上马车离开吴兴郡,云小花才放下心来,看到卫子晋一脸淡定,才问起缘由:“你为何笃定昨个夜里出来不会被她发现?” “因为她没有时间理会咱们。”卫子晋眼睑都没有抬就说道。 他莫非对那老妇做了什么?还真是好奇死她,以卫子晋有仇必报的手段,没可能就这样轻描淡定的带着她离开,那老妇这样对付他们,怎么这么轻意放过呢。 于是挪了挪身子,靠近卫子晋,试探的问道:“你是怎么报复回去的?” 卫子晋不看书了,把手中的书放下,掀目看她,“你很想知道?” 云小花点头,却总感觉被卫子晋牵着鼻子走似的,心里又有些懊恼。 “不能告诉你,那事儿有点龌龊。” 龌龊?他这是指的什么? 卫子晋见她还是有些不甘心,知道她恨着吕氏,可那种事又不能告诉她,免得她学坏,只道:“你不要再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只要知道,吕氏已经不会给我们威胁。”除了一年之后的卫家危机,到时吕宝成还是会接手卫家生意,但这一世他无所谓了,去了营州,这边他不会再管。 吕氏不会再构成威胁,卫子晋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他不说她是死撬也撬不出来的,不免有些气馁,好在终于离开吴兴郡了。 坐马车行了五日,一行人十分低调,直到五日后与云小花的家人团聚,这才成了一个车队,接着上路。与此同时,跟着一起的护卫也多了起来,如今在外人看着,就像某个小户的家眷出行。 莫氏看到平平安安的云小花,那眼泪都来了,拉着她,母女俩坐在一个马车当中,云父对着这个柔弱的妻子,多是无奈,只好委屈的跟着女婿一个马车。 那边母女相谈甚欢,这边翁婿两人也跟着谈了起来。 卫子晋一向话不多,只有跟云小花还能说上话,其他人他一向性情寡淡,今个儿却跟云父说了不少话,多是说营州的见闻,还有安排云大郎去营州准备的宅子。 那边宅子准备的大,云小花与卫子晋住的大院子,隔壁就是云家人住的院子,两间院子中墙打通,将来两家人走动,却是方便。 云父听着那个高兴,原本把女儿嫁入高门,心里很不安的,这会儿得知到了营州,女儿女婿就住隔壁,这么一打通,跟没嫁女儿一样,天下父母哪有不高兴的,越发觉得这个女婿好,心想着呆会见着女儿,看她平时对女婿大呼小叫的模样,得敲打一番才行,多难得的好女婿。 中途寻了客栈休息,云小花果然被云父给找了去。 上次三朝回门,云小花那火暴性子,权不把女婿放在眼中,后来再回来一次,也没有给女婿好脸色,现在女婿对女儿这么好,女儿肚皮却不见动静,关父不知有担忧。 云小花放下上世前嫌,对这一世的爹娘那是叫一个依赖,似有一种对上一世的弥补。 云父开口:“这次去营州,我听女婿说,咱们两家人的院子会挨着在一起,如今我也放心了,以后你在我们身边,我让你娘给你调养一下身子,早日为卫家开枝散叶。” “爹。”云小花无语,刚才在马车上已经被莫氏说了好几遍了,现在关父又提。 莫氏在一旁帮腔,云小花又被两人说了一顿,最后不准女儿以任何借口不跟女婿同房,先前在马车上云小花想跟莫氏住,莫氏还想着女儿粘着自己,没有拒绝,这会儿关父听了,立即制止,马车让给了女儿,床还得让给女儿,那可是不行的。 于是云小花在莫氏的‘监视’下回到卫子晋的房间。 是个两进的房间,卫子晋正在外室煮茶看书,很是悠闲。云小花被莫氏推进来,卫子晋坐着轮椅要上前相迎,莫氏制止。 云小花心里憋屈,这世的卫子晋各种表现都好,对她爹娘也好,可是她没想跟卫子晋在一起,他越是能耐她越是不想留在他身边,再说卫府将来会抄家灭族,她即便是重生,也没有这个能耐改变。 云小花正在发呆,卫子晋见大门关住,于是上前来,握住她的手,关切的问道:“你肚子饿不饿?” 云小花摇头,被他这么一问,倒是忘记他正在占她便宜。 “我倒是饿了,要不咱们叫一点小菜,一起对夜把酒,聊聊天如何?”卫子晋这么说着,掌心握住她的手却是不动,那柔软的触感便他的心为之跳动,目光细细打量云小花的面部表情,听到说他饿了,她点了头。 卫子晋叫来杏雨,传人下去定了一桌小菜,又上了一坛美酒。 云小花的手终于得到自由,两人对面而坐,看到那坛美酒,云小花蹙了蹙眉,“我不会喝酒,一杯就醉。” “一杯就醉,那便醉吧,咱们这是在外头,你想怎么样都行的。”卫子晋亲自为云小花倒上一杯酒来。 云小花却是摇头,“我不喝酒,醉了后会头疼。” “这是果子酒,是这间客栈最有名的,没有什么酒气,只是香甜可口,到这儿的客商都会点上一坛,你不如尝尝。” 卫子晋诱道。 云小花有些心动,她闻着那酒味有股桂花香,于是拿起来细细饮了一口,清甜无比,哪有酒气,笑道:“真是好喝,真的不会喝醉?” “不会,你只管饮便是。” 得了卫子晋的准信,云小花放下心来,他四处走动,定然有不少见闻,这坛美酒算是其中之一了。 不知不觉吃着小菜喝着小酒,一杯下了肚,云小花双颊红晕如霞,一双漆黑的眸子微微眯起,叫卫子晋再倒一杯,卫子晋见她醉了,却是劝道:“想不到你喝果子酒也醉,那酒量果真太差,不可以再喝了。” 云小花摇头晃脑的要自个儿拿酒坛子,卫子晋却是起身,来到她身边,长臂抱住她娇小的身躯,往床榻上走去,酒量高深的卫子晋,双颊却也是通红,望着那床榻越来越近,心跳如鼓,怀中柔软不安份的身子使他越发四脚发麻,下.身不自觉的撑了起来。 把人放回床榻,云小花要醒不醒,闭着眼睛,双手揽住卫子晋,嘴中说道:“这果子酒真好喝,我还想喝,快给我倒上。” 卫子晋望着近在眼前的娇容,心跳越发的快了,他强行松开她的手,站了起来,在床边踱步,心里极犹豫,先前下的决心,这会儿又有些不安起来。 他若是真的跟她成了夫妻,她会不会事后责怪他,弄不好一个不高兴,脾气上来了,不跟他回营州怎么办? 着实是急了些,要是到了营州就好了。 然而这边这想,那边又反驳,她是自己的妻子,他为何不能跟她同床共枕,不是说女人得了身子,心就向着男人了么?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 心里天人交战,卫子晋来回踱步,床上的人却是扭来扭去喊着要喝酒。 上世卫子晋发现她的秘密,小媳妇一沾酒就醉,所以她从来不喝酒,再加上一直守在松合院,也没有机会沾酒,所以这个秘密卫家人无人得知,这两世她都不怎么喝过酒。 今个儿拿的明明是桂花酒,却骗她是果子酒,她也喝了,桂花酒香醇,后劲也大,她这么贪嘴,匆匆饮下一杯,哪有不醉的道理。 卫子晋左右无法,站在床头,鞋底都快磨穿了,最后一声苦笑,临急了还是不敢踏出那一步。他从内室出来,来到外室,坐回几前,又开始独个儿喝起酒来。 喝下几杯,只觉苦涩不堪,两世都不敢主动,上世自己腿脚不便,他自卑不敢靠近她,深怕自己沉沦进去,没想反而沉得更深,这世自己能走动,也有能耐护住她,却在这关键时候又生了胆怯,着实该骂该打。 于是抽了自己一嘴,接着饮酒。 正在他自饮自罚的时候,云小花不知何时下了床,赤着脚丫从内室出来,衣裳有些凌乱,看到卫子晋手中的酒杯,猛的上前去抢,抢到手中又一口喝下去了,嘴中喃喃:“原来果子酒这么好喝,真是好喝,以前怎么没有发觉。” 卫子晋苦笑,“你若是清醒时,断不会说这样的话。” 然而喝了一杯,云小花伏在卫子晋怀中软得起不了身,她终于从酒杯上移开目光,看向他,这么近距离看着卫子晋,她忽然恼怒了起来,指着他道:“卫子晋,你凭什么不经我准许,又跑进我梦里来,你若是死得冤,我给你烧纸钱,我明个儿就给你烧,我去求菩萨保佑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往那富贵堆里钻了,你以后……你以后也别来找我了。” 她这么说着,手却颤抖的摸到卫子晋的眉眼,接着哭了起来,“居然还跟活着时一样,身子还是热的,你知道我这么些年活着生不如死,你为什么要休了我,你为什么不留住我,便是同你一起去死我也甘愿的,可是你却这么狠心,说甩开我就甩开我。” “你跟他们一样都是冷血,心怎么捂也捂不热,你这会儿为何又来了?你不甘心了?你后悔了?我跟你说,没门,你休了我就是别想我回头。” 她这么说着,双手却不停的摸他的眉眼,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一直往下,似乎无比眷念,又似乎要确认一下是不是他。 卫子晋没有阻止,都说酒后吐真言,他很想知道云小花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对他还有没有一丝爱意。 云小花心中有恨,拿到他的休书那刻起,她就恨上了,这会儿他跑过来,她哪有放过他的道理,想起两人成亲以来除了刚开始那几日他留在她的房中,之后就来都不来了,好不容易来一次又是冷冷淡淡,不怎么热情。 现在他在她的梦里,在自己梦里还不由她掌控,她为何要忍住自己的恨意。 云小花一掌把卫子晋推倒在地,两人原本坐着的,被她突出其来的压上来,卫子晋有些懵了。 云小花跨坐在他身上,上前扒他的衣裳,嘴中梦呓:“她们说要想得到男人的心,就得占据男人的身,你弃我如敝履,今个儿在梦中,我还不能为所欲为么?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今天我就要把你给办了,那又如何?卫子晋,这世上只有我不要你,你绝不准不要我。” 云小花这么说着,满脑子都是上世两人在一起的场景,又哭又笑,心却痛得有些麻木,那五年的孤寂,她永远都忘不了,他让她苟活,到死都不带上她,就是不承认她是他的妻子,反正他也嫌弃她的出身,他堂堂卫家嫡长子被一个丫鬟‘爬了床’,必是不甘心的。 卫子晋听到了话外音,内心却是一喜,见她胡乱的扒着她的衣裳,他借势捉住她的手,却是不用力,带着她往正确的扣子上引,嘴里却道:“你可想好了,你要是真的把我给办了,明个儿别后悔。” 云小花听着他的话气极攻心,“我后悔,我让你后悔,你再也别想娶你的青梅,你再别想纳美妾,你沾惹我,就是你这一辈子最错误的选择。” 她这么说着,手又歪了,扣子在哪边寻不着,眼前晃晃悠悠,找不准位置,卫子晋无奈的捉住她的手往正确方向引,嘴上却是不饶人,“你说的,若是明个儿后悔,我可不管,还有明个儿你可不准跟我闹脾气。” “闹脾气?”云小花狞笑,手上一使劲,连着几个扣子被她崩落,那彪悍模样把卫子晋都吓了一跳,见她手又往旁边去了,连忙指引,“看你这急色模样,明天不要哭鼻子。” 云小花瞪了他一眼,双手在他的指引下又摸到最后几颗扣子,粗鲁的扯开,露出卫子晋结实的胸膛,那上面还有上次施家法而留下的鞭痕。 云小花的手摸到那鞭痕,有些困惑,低声喃喃道:“你这鞭伤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丑,你以前没有的,胸膛光滑……” 卫子晋在她柔软的小手抚摸下,胸膛一片灼热,可是听到她的话,如同被人灌了一盆冷水,赶忙捉住她的手往旁边一放,再抓起衣裳准备把胸口的伤痕挡住,没想她的手摸到他的裤头,刚要阻止,只听“嘶”的一声,他的裤头被她撕开了。 卫子晋终于紧张起来,双手捧起她的脸,使她正视自己,目光瞬也不瞬的望着她,慎重的说道:“你再扒我裤头,我真的就成了你的人,你可要负责。” ☆、第36章 心里苦 云小花咬了咬牙,抬手一把打开他的手,讥笑道:“你早就是我的人了,莫非你还有异想?也对,你的那个青梅,就准备嫁给你做正妻,你是不是想着怎么休了我娶她,正好,你休了我娶了她,她知州大人的女儿,必能保你卫家昌荣。” 这么说着,眼眶都红了,想起上一世那老妇带着温柔贤惠的许雅来卫府小住,她时常相伴卫子晋左右,卫子晋跟她谈诗作赋,很是惬意,俨然把她这个正妻给放在了一旁。 正好那时卫子晋的腿已经萎缩,夜里疼痛,夫妻间因此有了隔阂,再加上许雅和吕氏在中间挑拔,夫妻两人见面就吵架。 那段日子,云小花不想再去想,然而现在是在她的梦里,她想把卫子晋怎么样就怎么样,她为何不能肆无忌惮一点。 卫子晋看到她流泪,心里头也不好受,今个夜里,他一直犹豫着,他是清醒的,若是真的和她做成了夫妻,她明天以后会不会就逼着跟他和离,或是逼着要他写休书,像上世一样。 容不得卫子晋多考虑,云小花却是气呼呼的剥光了他的衣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卫子晋气血上涌,一不做二不休,反身把她压在地板上,他如今光着身子,她没有可能还能穿着衣裳。 熟门熟路的把她的衣裳也给剥了,云小花却是笑了起来,“好你个卫子晋,伪君子,人前一副冷冰冰模样,自持身份,人后却是这饿中色鬼,谁信?谁会信?你尽会欺负我,欺负我这个傻瓜。”她这么说着,使了全劲把卫子晋推翻,又坐在他的身上。 卫子晋被她撩得一身欲.火,无奈一笑,“这种事还是由男人来,你力气太小,又不懂得使劲。”他轻轻一个翻身,又把云小花给制伏了,单手绑住她的双手举向头顶,很是认真的承认:“我一向就是个伪君子,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君子了,在我心中,除了对你,其他人的生死,我为何要管。” 窗外,夜色正浓,树影绰绰,马厩里时不时传来马驹的嘶鸣。 客栈三楼的一间客房里,灯火通明,屋里传来女子一声痛呼,接着传来起伏不平的抽泣呻.吟声,直到天边泛了白肚,灯火才熄灭,声音才歇下来。 清晨,门外传来敲门声,屋内两人悠悠醒转。 云小花睁开眼晴,目光迷离,望着帐顶,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可是全身四肢的酸痛之感却使她为之一震,这种感觉着实太熟悉,上世刚成婚与卫子晋缠绵的那几日,每日醒来都是这种感觉。 她动了动四肢,只觉得千斤重般,然而身侧温暖的身躯却使她猛的一惊,侧头看去,正好看到卫子晋光洁的下巴,她不但窝在他怀中,还枕在他手臂上,他的另一只手随意的搭在她的腰间,两人赤着身子,那暧昧不言而喻。 云小花颇有一种惊吓过度,心脏承受不住之感,她伸手拂开卫子晋搭在腰间的手臂,咬牙切齿的喊了一声:“卫子晋。” 卫子晋慢慢醒来,双眸朦胧,长长的睫羽像把扇子似的打开,露出眼睑下的黑瞳,他瞬也不瞬的看着她,一脸的莫名。 云小花咬着牙问:“你昨个夜里对我做了什么?” 他茫然的看向她赤.祼的上胸,那丰润的胸.乳正抵住他的胸口,他脸颊微微一红,只歉意道:“我昨个儿喝醉了酒,啥也不知道,为何……为何你钻我怀中来了?” “你也会喝醉酒?”云小花不屑的冷哼一声,“你的酒量向来就好,不过是一坛子果子酒而以,你占了我的便宜还卖乖,谁会信你。” 卫子晋一脸无辜,“我真的不知道,许是这酒有问题,这酒是杏雨叫人拿来的,不会是小二拿错了?昨个儿有些贪杯,一坛子酒被我俩喝完,之后我也不醒人事,这会儿被你叫醒,我还觉得奇怪了,你怎么钻我怀中了,哎呀,我的手臂都麻了,动不了了。” 云小花下意识的抬起头,让他把手臂收回去,他却是不动,一脸的无奈,“我的手臂麻了,昨个儿夜里指不定就这样的睡了一个晚上,手臂不麻才怪。” 就这样睡了一个晚上就好了,可是她身上的感觉怎么会骗人,而且看看她身上密密麻麻的吻痕,怎么可能没有发生事情,吃干抹净就不认了,一切都怪那酒作怪。 云小花气的脸都红了,她强撑着身体坐起来,门外还在敲着,云小花没好气的问:“谁啊。” 第34节 杏雨答话:“公子,夫人,掌事的问我们几时起程?” 卫子晋没好气的代答:“传话下去,在此处呆个五日再说。” 云小花侧头看他,“呆五日,不用了。”由于昨个夜里的事,这里她都不想呆了。 卫子晋却是无奈一笑,“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出去么?”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不是把手臂给她枕了一夜,这会儿就自相矛盾了。 不过这会儿她着实是不方便长途跋涉,云小花瞪了卫子晋一眼,没再说话。她缓缓起身,一边动作,一边倒抽气,每一个起身的动作都使她觉得酸痛无比,下.身更是无力。 卫子晋见她这样,不由心疼,按住她,说道:“你别逞强了,再躺会儿,你要是饿了,我帮你把吃食端进来。” 倒是没有被卫子晋伺候过,自己这么不爽落,他却是精神奕奕,着实是不公平,于是咬着牙同意了,她顺势躺下。 卫子晋利落起身,赤.身.祼.体的对着云小花,半点也不害臊,云小花不像他没脸没皮的,拉起被沿,侧过身面向里边,床边传来他低低的笑声。 吃饱了他是高兴,她就受了苦。 好在卫子晋殷勤的把吃食端进来,没有留丫鬟在屋里伺候,他亲自上前,坐在床沿,摇了摇云小花的肩,“起来吃点儿,娘听说你身子不舒服,亲自给你煮了小米粥,还有一蝶子酱瓜。” 云小花刚才眯了一会,闻到饭菜香,肚子着实饿了,于是起身,卫子晋顺势垫了一个软枕在她身下,使她靠着床围子,他拿着勺子准备喂给他吃。 云小花伸手过来端碗,卫子晋却是让开,“在卫府,我不太方便,一向都是你伺候着我,如今在外头,你身子不爽落,就别跟我客气了。” 谁要跟他客气,想想就来气,既然他要伺候就让他伺候好了,于是只顾着张嘴,还真把他使唤起来。 吃完抹净嘴,云小花准备下床,卫子晋扶住她。 来到外室坐好,云小花唤来杏雨。 卫子晋安静的坐在云小花对面,正在悠闲的泡茶,就听到云小花把杏雨叫进来问话:“杏雨,昨个儿那坛酒是怎么回事?” 杏雨一脸莫名的看向卫子晋,卫子晋猛的抬起头来,脸色冷了几分,冷眸对向杏雨,杏雨全身一抖,忙垂下头去。 云小花沉声责备道:“昨个夜里这酒坛子经过几人的手?有没有拿错?怎么拿如此烈的酒?不是让你拿果子酒吗?” 毕竟是跟了卫子晋这么些年,又是一向稳重的杏雨,立即反应过来,面色带着一股‘愧疚’,赶忙跪下认罪:“还请夫人降罪,昨个儿我拿酒的时候没有留心,只道拿客栈里最好的酒,忘记了公子交代的果子酒。” 卫子晋终于放下心来,不动声色的去看云小花。 云小花第一次看到杏雨因为自己的质问而慌张,原本恼怒万分的,忽然觉得没有地方使,她总觉得这事儿哪儿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杏雨又这么坦白的承认了错误,想起上世自己也得她照拂,对她的为人处事也很赞赏,人非圣贤,岂能无过,于是上前扶起杏雨。 杏雨看向一旁放下心来的卫子晋,心里打鼓,再细看云娘子的气色,脸色红润、一身慵懒,这模样莫不是昨个儿两人喝了酒,终于在一起了,想起昨夜里公子吩咐她拿最烈的酒,再想起今天他说的话,唯有这样才解释的通。 这么一想,杏雨只觉得无地自容,公子怎么这么惧内,明明是自己想,却是不敢承认,简直是被云娘子吃得死死的。 杏雨退下了,云小花看着殷勤为她倒茶的卫子晋,越发觉得这事儿有问题,她坐在那儿看着对面四平八稳坐着的卫子晋,疑惑问道:“不是你吩咐的?” 卫子晋连忙摇头,“并不是。” “敢做不敢当呢?” 还真就敢做不敢当了,然而卫子晋却是一本正经的说道:“小花,我会对你负责的。” “谁要你负责了。”云小花恼怒的说道,心里郁闷的很,却是寻不着人发泄,昨夜里怎么就信了卫子晋,说什么果子酒不易醉,早知道就不该贪杯,浅尝辄止也不会出现这种事。 怎么也想不到,在她千方百计想与卫子晋撇开关系的时候,他们之间反而有了瓜葛。 卫子晋听到她这话,脸色微冷,放在桌案上的手不由的握成拳,唇抿成一线,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原以为两人已经在一起,她怎么也会对他生出一些眷念,没想在她眼中也不过如此,枉费他昨夜里煞费苦心。 云小花瞥见他握紧的拳,心头一震,看向他的脸,见他一脸沉郁,心里更加不爽了,吃干抹净就算了,果然还是那个卫子晋。 云小花不再说话,他刚倒过来的热茶也没有喝,直接站起身来。 卫子晋拉住她的手,“你上哪儿去?” “去外面透透气。” 卫子晋没有放手,云小花却是没有回头。 他只好起身,从架子上拿下一件大氅顺手为她披上,“秋天了,外头有些冷,别着凉了。” 云小花看到他关切认真的眼,又想起那一身吻痕,脸颊上发烫,忙往外走去。 到外头,正好遇上莫氏,莫氏见云小花把自个儿裹得严实,以为她生病了,很是心疼,拉着她的手来到自己房间,关切的问道:“昨夜里没有睡好呢?着凉了?” 云小花红着脸,顺势点了点头,刚才卫子晋给她披上大氅她才想起来,全身上下的吻痕,还脖颈上也是,若不捂严实了,被人瞧见,不知要闹多大的笑话来。 莫氏见她点头,更加心疼,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再回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说道:“倒是没有起烧,这天气转凉,咱们又长途跋涉,今日女婿说要停留五日,他说的对,这一路上虽然走得算慢,我们从没出过远门的,还是觉得辛苦。” 云小花遂点了点头,人却神游天外去了。莫氏这么一说,说了好大一串,云小花抽着机会,很想跟莫氏说说昨个夜里发生的事,可是又无从开口,最后犹犹豫豫的到了傍晚,云小花就呆在莫氏房间,不曾出去,连吃晌午饭都是在她房间里吃的。 母女一边说话,一边纳鞋底,又像回到当年在云家村的时候。白日里莫氏下地干活,到夜里借着月光纳鞋底,有时点上火把子,母女能聊许久。 到了晚上,云小花还是不肯走,莫氏催促,云小花却是赖在那儿不动了,一会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一会说头痛,一会说肚子痛,听得莫氏心疼不已,只好跑出去跟云父说,让云父与两儿子挤一块儿去,顺带给女婿带个话。 云小花心安理得的在莫氏这边睡下,夜里,母女俩又聊了半宿,前世云小花躲了起来,没能回云家村,到死都后悔不堪,做梦都想跟莫氏睡一张床,母女俩好好聊聊天。 莫氏依然是担心她不懂事,担心她与卫子晋相处不好。 到天亮,莫氏起身,见女儿睡得沉,便悄悄下了床。 刚推门出去,就听到云父从隔壁房里出来,那不正是女婿的房间么,莫不是昨个儿挤女婿那儿了。 云父看到莫氏,见大清早的,廊下四下里无人,疾走两步上前抱住莫氏,叹道:“女儿睡你这儿,我跟女婿一夜未合眼。” 莫氏奇了,问道:“为何不睡觉?” 云父却是无奈,“让我怎么说你,你长年睡我身边,身边一下子没人了,睡得多不习惯,女儿有了女婿,偏要赖着你,看昨个夜里女婿心情也不好,这夫妻之间啊,还是要睡一张床上的,小两口估计闹了别扭,你可不能纵着她。” 合着结了婚,母女俩就不能在一起亲近了,莫氏瞪了云父一眼,“说你什么好,就一夜,看你猴急的,这里可是走廊,你再这样不安分,别闹了笑话,我可丢不起这张老脸。” 莫氏这么一说,原本要放开她的云父不放手了,左右看了一眼,猛的蹭近,在她脸上啄了一口,才心满意足的把人放下。 莫氏脸颊红得发烫,赶忙拍下他不安分的手,骂了一声“老不正经的”,便匆匆进屋里头去了。 云父站在廊下吹风,女儿占了自己的房间,他无处可去的感觉,又喝了一夜的酒,酒气有些上头,于是伏在雕栏上醒酒。 云小花醒来,伸了个懒腰,终于不用睁开眼就看到卫子晋,从没有过的轻松。 母女两都不理会外头干着急的男人们,两人在屋里头吃了早饭,莫氏提议出去走一走,云小花却是摇了摇头,她身子略舒服了些,可脖子上的吻痕还没有淡去,她不想出门被人看见。 莫氏也是一个不喜欢逛街的人,于是母女俩就守房里纳起了鞋底来。 卫府的下人得了令,在客栈里歇上四五日,有不少下人左右无事,便上了街。 绿离和含香两人从街上回来,手里提着一篮子点心,都是公子交代的,着意为云娘子买的。 两人从客栈门口进去,正好门口停下一辆漆黑的马车,有主人掀帘子出来,一脸风尘仆仆的。 小厮上前接手,云飞从马车上跳下,上前扶住其母林氏,林氏两鬓略现银发,夜裳看着朴素,做工却是到位,袖口和襟口绣的缠枝莲,那绣功却是一绝,绣什么像什么。 林氏下了车,接着从马车内又走出一位少女,十五岁的模样,人长得水灵,眉目清秀,穿一身耦荷色衣裙,露出纤细的腰身,她是云三娘。 云飞刚要上前扶住云三娘下车时,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向客栈去了,当下一喜,松开云三娘的手,赶忙追了进去,后头林氏唤人,他不闻不问,只顾着追赶前面走得极快的两位丫鬟。 一路追去,转眼进了一处小花园,云飞眼看着要追到两人,就见前头两人停下脚步,其中一位丫鬟回头看来,他下意识的往一旁躲去,躲到了一根圆柱后头。 含香见四下里无人,方问道:“绿离,你说的可是真的?云娘子从不曾跟公子圆房?” 绿离一时嘴快,说出了口,好在是含香,不过若不是含香,她也不会与之亲近,话说到这份上儿,只好硬着头皮点头,“含香,我正为娘子着急,在卫府,我还曾听人说卫家族老们要给公子纳妾,我也曾劝着娘子,可是娘子没有理会,要不咱俩跟杏雨说说,她的点子最多,咱俩在这儿猜来猜去也没有好法子。” 含香当然是向着公子的,除了绿离向着云娘子啥也不懂外,她跟在杏雨身边,懂了不少东西,公子千般疼着云娘子,没想两人都同睡一个屋好几个月,居然没有圆房,着实是惊奇,也为公子捏了把汗,公子真是不容易,必然心里是很难过吧,是该同杏雨好好商量一下了。 于是拉着绿离匆匆往前去,交代道:“此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咱们私下里说说便好,以后可不能多嘴。” 绿离点头,“我省得,旁人我还不愿意亲近。我就是为娘子着急,在我老家村里头有个说法,新妇入门两年不能生下孩子,长辈就可以为小辈纳妾,如非是家里穷得响叮当,连锅都揭不开了,否则多半都会肯的。” “不过一般新妇入门,将养两年,生下孩子不成问题。” 倒是这么一回事,不仅绿离着急,含香也着急。两人再也没有多说,匆匆往院子里走去,决定去寻杏雨商量此事。 两丫鬟走了,身后躲在圆柱后头的云飞,却是惊得目瞪口呆,云丫头嫁入卫府这么久,居然没有同她夫君圆房,这个消息实在太令人震惊。然而他却是松了口气,心情畅快起来,转身往回走。 云小花在莫氏这儿赖了一日,又到了傍晚,她还是想赖着不走,云父却是进来了,坐在外室不动,莫氏有些左右为难。 吃了晚饭,卫子晋过来接人,云小花有些气极败坏,卫子晋拉着她的手道歉,“我昨天语气不好,你别生气,这就跟我回去。” 云小花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卫子晋,心里直骂他“伪君子”,这人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她为了什么动气,他又不是不清楚。 莫氏也觉得自己有些惯着女儿,小两口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她也不能处处都依着这孩子,于是同关父一起把云小花半推半就的送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云小花挣开卫子晋的手转身,直接来到窗台下的长榻中坐下,看到茶几上热气腾腾的茶,云小花正觉得口渴,刚要拿起来喝,卫子晋却制止,“那是我刚才喝过的,你等着,我给你新泡一壶。” 等他再新泡一壶,她可没这耐心,没有理他,径直喝下去,卫子晋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她饮下,待她放下杯子,喉间莫名的觉得口干舌燥。 夜里休息,云小花直接抱了一床被子睡长榻上,在卫府也不是没有睡过,倒不觉得什么,只是半夜,卫子晋待她睡着了,起身下床,把人抱回床上去。 把她揽入怀中,心中只觉苦涩,两人明明成了亲,走的是正路子,偏偏跟她过夫妻的生活却是这般野性,那夜是舒爽了,接下来的日子,自己还有得熬,这心结,她何时才得解? 想起这事,卫子晋又忍不住想扇自己耳光的冲动,上世他但凡能淡然一些,别用许雅来刺激她,这世自己也好过些,当真是上世的因这世的果,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也活该。 云小花怎么也没想着,自己又睡到他怀中去了,上次他还能赖在杏雨身上,她有气无处发,这次看他想说什么来着。 卫子晋被云小花弄醒,摸了摸发痛的耳朵,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说你,昨个夜里我正睡得香,你就晃晃悠悠的爬我床上来了,把我吓了一跳——” “你就编吧,在卫府我怎么不爬你的床。”云小花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他居然一个不稳,差点摔床下去,云小花见状松了手。 “我怎么知道你的,你自个儿喊冷,我听着也心疼,你晃晃悠悠走来我还能拒绝……” 真是把云小花给气笑了,“你能不能敢做敢当,你简直……你简直是无耻。” 卫子晋不说话,他在她面前就不敢做敢当了,不说话,自个儿穿衣去。 云小花心里郁闷,这人越来越厚脸皮不说,跟上世完全变了个样子,以前那么爱面子,但凡她话说重几分,脸就冷了,转身就走了,哪像现在,随她怎么骂怎么说也不还嘴,还自得其乐。 再跟他呆一起,指不定被他吃干抹净,于是匆匆下了床,两人互看不顺眼的穿上衣裳。 云小花转身出门,卫子晋忍不住在后头追问:“你上哪儿去?” 云小花回头瞪了他一眼,没说话,直接推门出去,门外正遇上杏雨和绿离,两人手中端着食物,她喊上绿离,往小花园去了。 来到小花园里,坐在凉亭中,这天气越来越冷,到营州过不了几日就要过年了,这一路上赶来,云小花越发觉得冷,穿上狐裘,内里还穿上袄子,整个人显得臃肿。 到营州的院子里,应该有地龙吧。 “小花。” “小花。” 一男一女两声呼唤,把云小花的思绪拉了回来,回头看去,居然是云飞和云三娘,异乡遇故人,心下激动,上前相迎。 “你们怎么来了这儿?” 云飞没说话,目光追随着云小花,看到她身上披的白毛狐裘,衬得那张粉雕玉琢的脸,眉眸明亮如星辰,她拉着云三娘,往他这边看来,捉住她激动的目光,心里一片烫热。 第35节 她居然没有与他夫君圆房,她不是喜欢卫子晋么?当年哭着喊着也要嫁给他,为何两人会没有圆房呢? 云飞向来话少,云三娘代答:“云飞跟他娘要去营州,伯母一路上无人照顾,于是我也跟着来了。” 云三娘对云飞的感情,云小花是知道的,三个人一起长大,云小花十岁那年遇上卫子晋,倒是成全了这两位青梅竹马。云飞要去营州,三娘跟着去是必然,只是云飞和他娘为何要去营州呢?莫非在那边还有本家亲戚? 问起这个问题,云三娘却有些局促,反而看向云飞。 三人围着石桌坐下,绿离端来点心,云飞见云小花这般好奇,忍不住想把自己的身世告诉她,反正到了营州她也迟早会知道的。 于是说道:“我娘是晋王纪卓航的前妻,我是纪卓航的儿子,我还有一个哥哥,叫纪石聿,还有一位姐姐,叫纪玲芳。” 云小花露出惊讶之色,“你居然是晋王的儿子?” 云飞点头,他目光深深的望着云小花,接着说道:“当年我娘怀着我离开了我爹,我爹以为我跟我娘死了,所以没有派人来寻,我娘一戒妇人,带着我生活不易,生下我便送去了云家村给了阿婶,后来辗转之间我寻得娘亲,才知道自己的身世,这次去营州,我娘想让我认祖归宗,之后或许留在营州,或许回到吴兴郡去。” 他的身世竟然这么复杂,当年晋王痛失前妻,中途好些年没有娶妻纳妾,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娶了卫子晋的姑母卫月蓉为继室,然而两人在一起好些年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之后卫月蓉与他和离,回到本家湖州。 莫非当年之事事出有因,其中更有隐情? “怎么也想不到咱们三人还能在营州聚在一起,若是可以,不如就呆营州,以后咱们三人也好做个伴。”云小花拉着两人的手,笑道。 云三娘双眸明亮,望着云小花,正要点头,云飞却道了一声“好”,那目光望着云小花明媚的脸有些痴了,云三娘侧首看来,只觉得心中苦涩。 云小花还没有见过云飞的娘,乘此机会,正好去拜访一下老人家,于是叫绿离拿了上等参作礼,跟着一起去了东边小院。 云小花他们住在三楼,云飞一家却住在二楼,跟着两人来到二楼一间小房里,房间格局与上面的差不多,是个两进的。 晋王妃林氏四十岁不到,生下三个孩子,经历过人生起落,却没有一脸风霜,并不显老态,反而精神奕奕,十分朴素,再加上她原本五官精致,又是官家女,虽是布衣加身,也掩不住她与生俱有的贵气。 人的美貌分几种,有的人五官好看,有的人身材珑玲有致,有的人气质雍容,林氏便是属第三种,那份别样的气质,站在她身边的人都自觉不如,不知不觉被她吸引。 她看到云小花的容貌,不免眼前一亮,接着看向幺儿,见他目光始终追随,不免内心一叹。 云小花向她行礼,叫绿离送上礼物,林氏含笑收下,她身边没有随侍丫鬟,云三娘便顺手接过。 三人坐下,云三娘下意识的站在林氏身后,随时服侍,那一副服侍婆母的架势,云小花看着也是心头一热,三娘比她的脾气好多了,在卫府,她可是从来没想过要服侍吕氏,不过若是吕氏能有林氏这般明事理,她或许也会这样吧。 林氏却心痛云三娘,拉住她的小手,把孩子安置在座中,说道:“你且坐,我长年累月一个人过惯了,没有这个必要。” 有了林氏这一句话,原本被林氏那雍容端庄的气势给带动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下来。 正好他们还没有吃早饭,云小花便跟着他们一起吃了。餐间,林氏亲和,也算善谈,问了云小花不少问题,得知她是卫家嫡长子正妻,吁了口气,看她便顺眼多了。 饭后点心,四人坐在窗下饮茶聊天。 云飞坐在云小花对面,自始至终便没怎么说话,看着云小花一颦一笑,不知不觉就看痴了。 林氏低低咳嗽一声,云飞缓过神来,上前为林氏斟了一杯茶水。 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是绿离的声音,还有杏雨,“云娘子可有在?” 云小花跟两位儿时伙伴正聊得畅快,听到这一声呼唤,不由褪下笑容,自从她跟卫子晋有了那一层关系后,他似乎粘她粘得紧。 林氏起身,顺带送客,云小花与云三娘两人手拉着手惜别,好在到了营州,她依然还能寻三娘说说话儿。 出了门,云飞忽然在后面追问:“丫头,听说你们在此停留了几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若是一路上能做伴,那敢请好,她看向云飞和云三娘,两人脸上都带着希冀的目光,说道:“大概明日,我得回去问问夫君,你们打算几时起程?” “我们等你们一起。”云飞立即答道,又传来林氏一声声咳嗽,云飞忙去照应,云小花点头,领着两丫鬟走了。 到拐角,云小花才停住脚步,回身问杏雨,“这么急匆匆的寻我,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杏雨心里喊苦,面上却是不显,恭敬回答道:“奴婢见娘子大清早的去了小花园,没有吃早饭,有些着急,不免去小花园寻人,没想娘子不在,心中担忧,便跟着寻来了。” 果真是她个人的意见,不是卫子晋的意思?云小花有些纳闷,不过想着卫子晋还不至于粘她粘到这地步吧,他这人向来冷静,不至于把时间都沉迷于儿女私情,一路上见他也有不少事情处理,哪还顾得上。 这么一想,又觉得杏雨挺关心她的,算是自己错怪了。 回到屋中,只见桌上放置着不少点心,细看,还是这几日不曾吃过的,便是面条就有几样:笋菜淘面、卷鱼面、齑肉菜面…… 点心又是好几样:肉酸馅、千层儿、炊饼…… 零零整整一桌子,每样来一些,还冒着热气儿,不得不让云小花怀疑,果真是杏雨自作主张叫她回来的?不是卫子晋派她过去寻的?要不然这些吃食怎么就这么刚刚好呢? 卫子晋坐在窗前饮茶,看到她进来,待屋里无人,他起了身,来到桌前坐下,看着她问:“没有吃早点吧,过来吃些。” “我已经吃过了,跟云飞他们。”云小花这么说着仍是坐下,看到热气腾腾的面食糕点,来了兴致,伸手拿起筷子,还是忍不住偷吃两嘴。 卫子晋却沉着脸说道:“你不是吃过了么?” 被他这么一说,云小花的脸都红了,吃到嘴的美味还是要吞下去,“我看着好吃,不能再吃点么?” ☆、37 番外(上一世) 卫子晋感觉到自己的腿再没有康复的可能,夜里他时常被痛醒,那种锥心刺骨的痛使他有些麻木,可是看到媳妇那张明媚的脸,他又有些不甘心,于是吩咐孙玉进京找来丘太医。 历经两个月的脚程,丘太医来了,卫子晋却有些恐慌,下人来报,他晾着丘太医,等了一个下午,到傍晚,下人又来催促,就连孙玉也来了,他明白他的心情,却是闭口不言,只道那丘太医性情直爽,却是医术高明。 他知道,不管自己怎么样,今个儿无论如何,都得得到一个答案的,他的腿疾到底还有没有一丝希望,余毒能否解去,全看今日。 孙玉推着他的车往主厅去,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言,却不想从花园里走出来一个桃红色身影,正是自家媳妇,她今天来小院了?倒是稀客,不知她夜里会不会留宿,会不会留下来陪他吃上一顿晚饭。 卫子晋看到她看了过来,身子立即坐得端正了一些,又下意识的理了理衣襟,双手摊开在膝头,回望向她,她局促了一会走了过来。 卫子晋看到她活泼的双腿,又想起那金丝绣鞋里的一双小巧玉足,曾经他握在掌心把玩,爱不释手。 “今晚一起吃晚饭?”一把甜软的声音,听得卫子晋心头一酥,下意识的点头,本想开口,可看到她得到答案后那喜笑颜开的脸,心里莫名的也高兴了,似乎不需要言语,便是再去面对丘太医,面对自己即将得知的噩耗,似乎也不觉得恐惧。 “你这样就是同意了,我这会儿就去吩咐小厨房,要不我亲手做面条给你吃?你可喜欢?” “可。”卫子晋简单的应了一声,孙玉便推着他往偏厅里走。 他没有回头,却听到那细碎的脚步声轻快的跑远,心里莫名生出期待。 经丘太医望闻问切一番,丘太医坐下,叹了口气,说道:“余毒未清,便是毒瘤,可惜中毒时日太久,到这个时候来找老夫,老夫也无能为力。” 孙玉听了一脸的悲伤,卫子晋却一脸淡然,他内心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他这一辈子是不可能再站起来了的。 然而丘乙又接着说道:“老夫向来口直,刚才进府的路上,玉竹先生让我为府中小娘子把了脉,她之心痛病无人能治,且命不久矣,看那小娘子年岁快有十九,恐怕就在这一年当中。” 孙玉为了测试丘乙之医术,才把表面上看起来健康无比的二房小娘子送到丘乙面前,没想对方把人的寿命都能定下来,着实让人吃惊,这么一说,反而对自家公子的病情更加恐惧起来。 果然丘乙转移了话题,“卫公子之疾,老夫多嘴,活不过三十,公子若不信,且看卫府小娘子之病症,半年之期,你且定夺。” 到这时,孙玉已完全信任丘乙之医术,难怪一无背景,二无资质的丘乙,在中年时候发迹,坐上了太医之首,深得官家信任,这次若不是公子与之有些交情,恐怕不会出宫诊治,于是对刚才一路上过来找二房小娘子试探之举,羞愧不已。 公子活不过三十,孙玉全身都悲痛起来,如此灵巧睿智之人,却是一个这样的下场。然而再去看公子,只见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脸从容的送走丘乙,接着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吩咐他把他送去小厨房,听说云娘子在那边亲自掌厨。 然而到了小厨房,卫子晋却没有看到人,听厨房里的下人说,云娘子交代了几道菜,便匆匆走了。 卫子晋开始有些烦躁,刚刚她明明答应亲手做面给他吃的,她这是又去了哪儿,非要寻着不可,于是遣走孙玉,叫杏雨推着他去找人。 找了许久,终于在花园的拐角寻着她,看到她,卫子晋的心安实多了。 花园小径上,下人都退下了,卫子晋靠近她,看到她白皙柔嫩的小手,莫名心动,伸手上前握住,她却是听话的没有挣扎。 握住她的手,他的心更加安稳,能不能活过三十岁,这些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在剩下的日子里得好好为她筹谋一下,能使她的余生过得更加安稳,远离卫家人的掌握,特别是吕氏的迫害,一定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吃饭的时候,卫子晋破天荒的多吃了一碗,然而小媳妇见着了也不见有多高兴,往日里他要是多吃一点,她都会露出笑脸来,今个儿却是异常的沉默,平时闹热的性子不见了,反而比他还要沉默寡言起来,这不对劲,依着她的脾气,她坐不过三刻钟,必会起身走动,哪能这般安静,必是有心事。 下人收拾碗筷,转眼屋里又只剩下两人,卫子晋心中默念,今晚让她留下来吧,两人似乎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曾在一起温存了,自己所剩时间不多,或许可以纵容一下,只是不能让她生下孩子,免得多了一份牵桂。 正在卫子晋驻足间该怎么开口挽留的时候,云小花开口:“是不是吕氏害你中的毒,所以你的腿疾并不是天生的,是他们害你的对不对?” 卫子晋的脸色变得苍白,他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云小花,她是怎么知道的?莫非刚才他与几人的密谈被她听了去?刚才谁守的院子? 抬首看到云小花那一脸的沉郁与担忧,卫子晋心口在滴血,一直隐忍、刻意忽略的感受瞬间涌现。 在此时,云小花上前蹲身,双手握住他颤抖的手,语气笃定的说道:“我们把吕氏的罪行告到族老那儿去,我们把这事情闹大,我们不能这样一味的隐忍。”说完起身,拉着卫子晋要往外走。 卫子晋使了力气,一把甩开她的手,怒斥道:“滚。” 随着那一声怒斥,室内忽然静下来,卫子晋双手握住扶手上的机关,可是眼前却没有要射杀的人,双手紧紧握住,却忽然感觉到手背上一湿,似烫到他心里头去,他侧首看去,一颗一颗的眼泪滴落下来,他下意识的用手去接,然而她却在原地跺了一脚,跑了出去。 卫子晋心慌意乱的驶着轮椅追去,然而出了小院,她已经不见踪影。 心灰意冷的回到院中,把院里的护卫与下人全部召集起来,一番拷问,查出了今日放她进来的几位下人,其中居然有含香。 卫子晋一脸冷然的下令,所有涉事人全部领二十大板,皆数发卖。 杏雨为含香求情,卫子晋没有理会,转身进了书房,关在书房里两个月没有出门。 这其间,二房传来噩耗,卫美莲病逝,丘乙的话还在耳间回荡,这边就已经应验了。 卫子晋直到吕氏带来许知州的女儿许雅,这位从小与他有交情的小娘子,他才出了书房,冥思数月,终于心生一计,开始亲近起许雅。 卫府嫡长子的头衔还是挺好用的,估计吕氏也知道他活不了多长,于是有心在他临死前再利用一把,若是他娶了许雅,将来他去了,卫家与许知州还是亲家。 在吕氏的有意凑合下,卫子晋开始带着许雅进出松合院,时常还坐马车出门,与许雅相约去赏花赏景,不过这些都是表面的,自始至终他只约了许雅一次,之后出去,他是故意传去小媳妇那边的。 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小媳妇这么能忍,一直持续了半年之久,他与小媳妇再没有见过一面,也没有听到那边传来她伤心的消息,所以她根本就不在乎他吧,越知道真相,越使他难受。 反正时间也不长了,什么情情爱爱的都不重要了,她不爱便不爱,自己悄悄喜欢便是,反正也不会阻止他为她对将来的安排。 她一向爱钱,他名下不记在公帐上的铺子全部转成了现银,他亲娘的嫁妆家什,除了吴兴郡开的几间布庄,专门养那些伺候他们娘俩到老的仆人,其他的一概变成了现银。 万事俱备,只等她提出和离。 然而让卫子晋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件突出其来的婚事打断了他所有的计划。 那日他正在书房看舆图,准备为她选一处靠山靠水、良田丰裕的地方给她和她的家人定居,看着舆图上的大好河山,内心一片苦涩,若是他的双腿是健全的,他一定要带她走遍这大江南北,再选一处世外桃源定居下来。 如今也盼着她能去这样美好的地方,代他看遍那儿的美景。这么想着,心里莫名的欢喜,刚刚选定了一个地方,孙玉匆匆走了过来,他面色极为难看,说道:“家主给公子定亲了。” “定什么亲?”卫子晋一脸阴沉的问,放下手中的笔,刚才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的他一下子拉回现实。 “许知州的嫡女,时间匆促,日子定在九月初八,重阳节前日。” “我的正妻位不是已经载入族谱了么?” “家主抹去了,云娘子只能算贵妾。” “他居然敢抹去?”卫子晋气得脸色发红,手按在扶手的机关下,数十支牛毛针破空而去,钉入门上,看得孙玉抹了一把冷汗。 “我不会再娶亲,她可有知道此事?”卫子晋心里已经大乱,不待孙玉答,便道:“送我去她那儿。” 孙玉本想说云娘子已经知道,早在几天前似乎就知道了,应该是吕氏使了手段,此事早已经透过吕氏传到云娘子耳中,只有公子不知而已。后宅妇人的手段,比之外间男子的争夺还要惨烈,还要阴险。 然而孙玉什么也没有说,只推着轮椅往外走,出了书房,迎面冲来一阵‘旋风’,云小花风风火火的冲了过来。 孙玉见着,眉眼不安的跳动,终于‘杀’过来了。 第36节 书房中,卫子晋看到气愤的云小花指着他的鼻子问他是不是要娶亲了,卫子晋没有说话,目光淡淡的看着她。 或许这也是一个契机,只是他却不想要这样的契机,然而时间已经由不得他另寻计谋。 最后他闭上眼睛,点了头。 云小花笑了起来,“卫子晋,你一副我欠了你一辈子的模样是几个意思?当初那么勉强,你大可把我发卖了,反正我是个贱奴,你又何必委曲求全。” 袖笼下,卫子晋的双手握紧成拳,一句话都不敢说,成了地地道道的哑巴,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泄露了自己的情绪,任她怎么骂,他都默认了。 “你休了我吧。”云小花似乎平静下来了,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冷成寒冰似的刺向卫子晋的心窝,他艰难的点头,转头吩咐杏雨准备笔墨纸砚。 休书写好,卫子晋拿出先前装好的全部家当,还有一份舆图交到云小花手中,冷声道:“毕竟跟了我一场,虽没有子嗣,但我卫家也不会苛待你,这些许银两权当我对你的补偿。” “没有子嗣。”云小花咬牙吐出这四个字,接着笑了一声,“也对,你卫家家大业大,不过是一点银两,我哪有不收的道理,只是这份舆图又是什么意思?上面标明的地方,你是想让我离开吴兴郡吗?” 卫子晋点头。 “还真是眼不见为净,可惜我为什么要离开?”云小花冷笑一声,把舆图撕成碎片甩在卫子晋的脸上,抱着银盒子,大步走了出去。 待她离去,卫子晋终于决堤,伏在桌上哭了一回。 终于把小媳妇送走,卫子晋拔了一些暗卫跟随,放下心来,开始全力对付吕氏。 卫府喜气洋洋,开始置办卫子晋的婚事,卫子晋无动于衷,在小媳妇走的第三日,他召集十二卫,全部撤出吴兴郡,只余下一名暗卫,他便是吕氏的情夫。 那夜吕氏死于床上,与她偷情五年的情夫‘双双徇情’,第二日卫家家主得知情况,气得吐了一口心头血,一日之间老了好几十岁。 那可是他一直宠爱有加的爱妻,没想到与她身边的假丫鬟偷情了五年,简直是丧心病狂。 带着对吕氏的恨意,卫君言开始处置吕氏一族,对接管卫家生意的吕宝成,收回其手中的权力,却不曾想,没过两日,官家派了大批兵马过来,下旨对卫氏一族抄家灭族,所有生意及钱财宝藏全部充公,归为国有。 所有的卫家人还生在富贵的梦中,就这样叮当一声下了狱。 卫子晋身为卫家嫡长子自然逃不过处死的命运,但他的仇也报了,心也坦然了,早死晚死都一样,心里唯一放不下她之外,再无任何挂念。 然而连死都不让卫子晋安心,入狱那夜,孙玉使了大笔银子进来求见卫子晋。 小媳妇出事了,被一伙强盗盯住,她又不愿意离开吴兴郡,估计不小心露了财,小道消息透了出去,人身安全成了问题。 然而此时的卫子晋因为撤走了十二卫,卫家又被抄家灭族,如今又关在狱中,即便平时再运筹帷幄,此时也无计可施。 他狼狈的从轮椅上摔下来,向孙玉跪去,“只求玉竹先生照拂她一二,待她安全,我便死而无撼了。” 孙玉是感激卫子晋的,卫家要灭族的消息连卫家家主尚不知,卫子晋已经得知,可惜还是晚了,抄家的兵马已经在半路,他于是打发了身边所有忠心耿耿的下人,还有他孙玉,全部恢复自由身,并逼着这些人离开,不离开卫府便使上棒棍。 那几日,大家伙以为公子失了云娘子而生了魔怔,没想到却是为了救大家一命。 孙玉当即也跟着跪下,主仆俩诉衷肠,卫子晋得到孙玉拼死也会保护她的誓言后,他终于放下心来。 断头台上,卫家人哭声一片,唯卫子晋一脸的淡然,他望着来时路,眼前似乎出现一个娇小的身影,她穿着驼色绣花窄袖襦裙,疾步走来,来到他面前,她精致的小脸朦上一层淡淡的光,红唇翕动:“卫子晋,你要等我。” 卫子晋下意识的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来。 ☆、第38章 一定要和离 说起这个,云小花又想起云飞问起的,于是问卫子晋,“咱们几时起程?” 卫子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他们几时起程?” 他们?他知道云飞他们了?不过以他的能耐,知道也不为怪,云小花如实说道:“云飞和云三娘正好也去营州,想同我们一路,可以吗?” 卫子晋没有说话,只淡淡看了她一眼,接着吃了起来。 看样子是不同意了,云小花建议道:“不如明个儿就起程。” “你身子骨好全了?” 云小花脸颊一红,她四肢还有一点酸痛之感,下.身一直都有不适,平常都是坐在马车上,倒也不觉得,于是点了点头。 “好,那就明个儿出发。” 云小花听着高兴,决定呆会跟三娘他们说说,明天一起出发,一路相伴,她没有这般枯燥。 卫子晋之后再也没有说过话。 吃完早点,云小花起身准备出去,卫子晋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道:“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么?” 云小花回头看向他,他拿着书又坐窗下去了,茶几上煮了泡,满室的茶香味儿,他居然能这么安静的呆在这小房间里整日整夜的,也真是难为他了。 云小花走了出去,在外头叫上绿离,来到了二楼,正好看到云三娘从里屋出来,于是上前拉住她的手,“三娘,走,咱们上园子里逛逛,这么久没见,还有许多话同你讲。” 这几次见面,都有人在,两人不好说悄悄话,云小花对云飞的身世好奇,当着他的面不好问得太仔细。 到了花园里,两人在小径上走着,云小花问道:“三娘,你这次跟着云飞云营州,阿婶可是同意?” 云三娘点了点头,眉眸却有些忧伤,看到云小花关切的眼,叹了口气说道:“从云家村出来的时候,我娘便私下里同我说了,我哥在我家里寄养,我娘从小就把他看成上门女婿,这次我哥认回他亲娘,我娘也是知道的,却并不知道他是晋王殿下的儿子,还以为只是成衣铺里的少东家。” “便是成衣铺里的少东家,于我们家来讲也是高攀,这次云飞跟他娘亲去营州,我爹娘就来吴兴郡帮我看着铺子,再三劝我一路跟上,正好晋王妃身子骨不好,一路上也需要一个人照顾,她老人家开了口,我也就答应了。” 这些事云小花也知道的,阿婶在她们小的时候就对村里人说,这孩子不用上学,有一身力气就成,将来娶了三娘,两人结伴过日子,再守着一亩三分地,嫁得又近,爹娘也能照顾得到,云飞从小就聪明,村里人都说阿婶真会看人,这准女婿教的好。 只是阿婶怎么也想不到他是晋王殿下的孩子。 “三娘,那你的打算呢?你打算以后都跟着云飞吗?他这次去营州,指不定就不回吴兴郡了。” 这正是云三娘忧心的,她握住云小花的手,有些六神无主,“我也不知道,我舍不得离开吴兴郡。” 云小花记得没错的话,上世晋王开始是幽州知州,因他英勇善战,后来兼任了营州知州,至于是不是这个时候在营州,她却有些摸不准,时间上有些模糊记不清了。 这次掌理营州知州之事,晋王殿下没有好几年不会御任,毕竟是边关重地,他又是南国的骠骑大将军,也是官家最有力的军中重臣,自然与其他知州的任期不同。 若是这样的话,云三娘恐怕再回吴兴郡得好些年以后,到那时,她应该都已经与云飞成亲了,弄不好再回去,已有了几个孩子。 “我从小就知道,三娘你对云飞是有意的,虽然我俩都喜欢叫他哥哥,可是凭心而论,他并不是你的亲哥哥,我看云飞挺有担当的,三娘就别再他想了。至于配不配得上,云飞的身份是他爹娘的,他又不是晋王世子,也算是一戒庶民。” “再说,我觉得女子应该自立,三娘这么有能耐,在吴兴郡,独自一个人开了一间铺子,村里的小娘子中,就没有一个有你这般能耐。到了营州,你依然能立起来,开铺子做生意,不依赖旁人,有什么担心的。” 云三娘被云小花这么一劝,心放宽了些,脸上露出笑容。 “三娘,卫府的车队明个儿起程,你们打算几时起程,要不要同我们一起。”云小花高兴的看着云三娘问。 若是他们能一起,回去的途中就有伴了。 就在这时,云飞穿着一身墨绿色长袍,风度翩翩的走来。来到近前,云飞看向云三娘,“三娘原来在这儿,我娘刚才有些不太舒服,正要寻你。” “伯母不舒服?”云三娘听到林氏不舒服,当即与云小花告辞,匆匆去了。 云小花疑惑的看向云飞,若是林氏身体不舒服,云飞应该更着急才对,刚才吃早饭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虽然云飞刚认回亲娘不久,便骨子里的血脉亲情,那股亲近感却是不会骗人的,刚才林氏只咳嗽两声,云飞就着急了。 云飞见四下里无人,不待云小花问起,直接问道:“你刚才说你们明天起程?” 云小花点了点头,“你们打算几时起程?” 云飞露出笑容,说道:“我们也是明日。”这么说着又往云小花靠近两步,犹豫了一会儿,红着脸问道:“小花,当初你为什么要嫁给卫子晋?” 这一世的事情云小花并不知道,听他这么问起,怕露馅,云小花只好不答,何况这种事也没必要告诉他。 上一世他为了她自卖入卫府,她是感动的,但感动归感动,她的心已经留给了卫子晋,所以把他赎出来后,云小花悄悄离开了,至死的没有再打探他的消息。 云飞见她不答,只是垂下头去,知道自己问得有些唐突,于是转移话锋,“有没有想过与卫子晋和离?” 云小花错愕的看着他,她当然是想的,只是他这么问,她就不能这么说,只道:“不曾想,他对我挺好的。” “为什么?你不是没有跟他圆房吗?这么久了没有圆房,你不觉得你们两人之间有问题吗?他为何不碰你,是不是嫌弃你的出身?嫁入卫家有什么好的,那种从商的大世家,多以利益为主,你只是一戒农女,他们必会看不起你。” “卫子晋娶你,无非觉得你颜色好,一时贪图你的美色罢了,待时日长了,他就会觉得你没有利用价值,在那样的家族里,他又是卫家嫡长子,娶了妻子也没有娘家人能帮上他的,他必然会嫌弃你,或是休了你,倒不如你现在就与他和离。” 云飞说得激动,不由靠近云小花,捉住她的肩膀。 云小花震惊在当场,他是怎么知道两人没有圆房的?云飞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是清楚,可是眼前的这个云飞却与记忆中的有了出入,以前的云飞,他憨厚,诚实,朴质,没有现在这么多弯弯绕绕,这些他都是在哪儿打听到的? 云小花挣了挣,没有挣脱开,不由有些气愤,就在这时,侧面传来一股劲风,云小花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肩头一轻,紧接着身子急急往后退,差点站立不稳,伸手一捞,抓住一双温热的手。 睁开眼,卫子晋一脸恼怒的看着她,“你不是去寻云三娘么?怎么竟然跑来这小花园与他人私相授受。” 私相授受?云小花气得眼都红了,强行甩开卫子晋的手,对面传来云飞的痛乎声,她循声看去,只见云飞已经飞出老远,直接砸落在花圃上,受了伤,手臂上鲜血往外流,看得云小花一阵心惊,匆匆跑过去细瞧。 上前要去扶起云飞,卫子晋的轮椅也靠近了。他拉住云小花的手,不准她去碰云飞。 “你疯了,他是我哥哥,我能这么看着他受伤吗?你为何要打他,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云小花怒瞪卫子晋。 卫子晋的脸阴沉的可怕,冷声道:“他欠揍,居然敢说我们没有圆房,居然敢打探到我的后院来了,真是肥了胆子。” 卫子晋使了劲,把云小花拉入自己怀中,云小花站立不稳,砸在他腿上,他闷哼一声,双手却不停,扯开云小花的襟口,露出修长白皙的玉颈,指着上面斑斑点点的吻痕说道:“她已经是我的人了,你看清楚了。” 原本疼痛不堪的云飞,看到云小花玉颈上的红梅点点,闭上了眼睛,他迅速起了身,也不顾手臂上的伤痕,狼狈的转身往花园外走。 云小花缓过神来,云飞已经走远,只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踉跄不稳。她从卫子晋的大腿上下来,气呼呼的拢起襟口,目光冷冷的盯着卫子晋,卫子晋阴冷的面容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愤恨,他命令道:“以后没有我的准许,不准离开我半步。” “你敢。” “看我敢不敢。” 云小花气愤的咬了咬牙,两人互瞪着眼睛,最后卫子晋叹了口气,强行把她拉入怀中,坐在大腿上,说道:“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你如今可是有夫之妇,怎么可以随便与外男见面。” 云小花没有说话,想起刚才他说的,还有强行拉开她襟口的举动,心里就一把火,那天夜里两人所做的事,他把责任推在杏雨身上,如今却拿这事作为把柄,把她栓在身边,说什么不准离开半步,真是好笑,他凭什么拘着她。 “你放开我。”云小花冷声说道。 卫子晋紧紧抱住她,就是不放,“咱们回屋。” 已经够丢脸的,回屋里去更好,有些事她得跟他明着说清楚,免得牵牵扯扯的。 她推着卫子晋的轮椅回到三楼小房。 刚入房间,卫子晋猛的起身,一个回身便把云小花压门板上了,他抱住她,不准她动弹,温言细语的说道:“我刚才必定是疯了,听到云飞那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咱们先前是没有圆房,可是他利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查到了咱们的房中来了,如此有能耐,看来我身边的这些人得好好清查一下。” 云小花蹙眉,她很不喜欢这样暧昧的姿势跟他谈这么严肃的话题,于是推了推他,他却是纹风不动。 云小花气愤道:“你走开,咱们就不能好好谈谈吗?” “我不能走开,走开你就负气不要我了。”卫子晋这么说着,反而用身子把她绑得更紧。 “小花,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手打云飞,你也答应我,不要再见他了好么?”卫子晋一脸认真看着云小花,那眼瞳里满是期望。 推是推不开了,云小花放弃挣扎,她不答反问:“你的腿脚好全了?” 卫子晋方发觉自己用了脚力,右腿下意识的抵开她并拢的双腿,倒是有潜意识里要欺负她的冲动,近在尺尺的温软身躯,久违了的女儿香,身子嗖的一下就起了反应。 “我的腿没有好全。”他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完。 云小花嗤笑一声,可惜丘乙不在,丘乙和孙玉被他派去营州了,他居然敢睁着眼睛说瞎话,看他这双腿结实的,压得她就动弹不得,哪有半分不妥,当她是傻子呢。 第37节 “卫子晋,我们回到营州就和离吧,我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我这人心思简单,没有那多弯弯绕绕,我只想过普通人的正常生活,你放过我吧。” 云小花异常认真的说道。 原本身子起了反应的卫子晋如同被人淋下一盆冷水,挺直了身子,松开她,却是双臂抵住门板,把她圈在自己的范围之中,他垂首看她,看到她一脸的认真与绝决,心里瞬间决堤,心尖上似被人划下一道口子,血流不止。 卫子晋紧紧的盯着她的眼,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我们俩不合适,你是卫家嫡长子,我是一个农家女,原本我们就不是同一类人,为何要拘着对方不放呢?” 卫子晋抬首闭上了眼睛,许久放开她,转身回到轮椅上坐下,他仍是问她为什么,重复着那三个字。 云小花心里也不好受,若是他们俩没有那一夜,或许会好一些,至少只有她还记得上一世两人在一起的事,这一世于他来说,还是空白的,指不定将来娶了许雅,就慢慢地把她忘记了。 两人相对无言,云小花陪着他坐了一会儿,想想觉得还是尴尬,起身往外走,卫子晋没有留,云小花来到莫氏房中。 莫氏正与关父说着话,见到女儿红着眼进来,一脸的莫名,莫不是小两口吵架了。 关父看到她,脸上露出惊色,两人拉着她上下打量,莫氏最后把关父推了出去。 莫氏拉着女儿坐到内室来,母女俩正好说悄悄话。 云小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她决定去了营州便与卫子晋和离。 莫氏听了,气得不轻,“孩子啊,你怎么这样跟女婿说话,女婿哪点儿不好,你要同他和离,卫府可是大户,哪轮得到咱们和离,到时指不定撕破脸了,把你给休了,到时你的名声就没有了。” 云小花也想到了这一点,最差的结果无非就是被休,也没有什么的,想起几年后卫府被抄家灭族,到那时莫氏就会后悔她今天说的话。 看着女儿那坚决的模样,莫氏忍不住哭了起来,莫氏向来眼泪最多,云小花两世都怕见着她的眼泪。 “孩子啊,女人在这世上若是被夫家休了,那是千难万难的,虽然有休了再嫁的人,可是她们都过得什么日子,何况女婿又错在哪儿了,你将来还能找到女婿这样好的人么?先不说卫府权势滔天,便是明抢,咱们都拿着没有办法,再说女婿对咱们家却是真心好,到了营州,生怕你想我们,还把院子都买在了一起,这两日,你爹收到你哥哥的口信,说那边的院子极大,比之在云家食肆不知大了几何,便是这份心,这女婿我也没有好挑剔的。” “你到是说说,他哪点儿不好,你们又吵架了?”莫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难过的问。 云小花被她一哭,心也烦躁了起来,早知道就不该同莫氏说,两人直接和离了,就万事大吉了。 见女儿不说,莫氏叹道:“你是不是不甘心这么悄悄地嫁进了卫家?卫家是大世家,当初女婿娶你的时候,我们也曾犹豫过,他怕你受委屈,不经父母同意,非要抬着轿子敲锣打鼓的走了正门,结婚那日,他请了一群游侠,把整个卫府都给包围了,一桩喜事差点闹僵。” “他这般有决心,定不会对你始乱终弃,孩子,嫁为人妇,不能再放着自己的性子来,不像以前在家做小娘子的时候。” 云小花越发的郁闷,看到莫氏满眼通红,心里更加不好受。 莫氏起身,拉着云小花,拿巾子抹着眼泪说道:“走,娘跟你一起去,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没有过不去的坎,娘今个儿就给你们做个公正,到底是谁对谁错,我给你们分辨一下。” 云小花被她拉着,满是不愿,却捱不过莫氏的眼泪,看着她哭得肝肠寸断的,自己也跟着肠子都悔青了,她就不该把这事告诉莫氏。 眼看着被拉到了门口,云小花单手抵住墙,急迫的说道:“娘,你听我说,我跟他和离是有缘由的。” 莫氏终于停了下来,泪眼婆娑的看着她解释。 云小花想了想,说道:“娘,你们只知道卫家大富大贵,外头风光无限,遂不知他们如覆薄冰。身为皇商,时常与官家打交道,但凡做错一点,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抄家灭族,我呆在卫府这几个月,成日里过得勾心斗角,颤颤惊惊。” “卫家人都是商人,商人逐利,处处都是算计,没有半分亲情可言,我在卫府却是格格不入,女儿宁愿被休回家,过着简简单单的小日子,也不想这般成日里防着躲着,着实是辛苦。” 云小花一口气说完,莫氏被她的话吓得憋住了哭泣,抹了一把眼泪,颤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娘,我又何必危言耸听,卫子晋是对我好,可是我消受不起。” 云小花这么说着,重新回到内室的长榻上坐下。 莫氏也不急着拉她出去了,跟着进来,接着问:“那女婿又是个什么打算?” 云小花叹了口气:“他应该是要反击的吧,他那么有能耐,可是我不喜欢这样的日子,何况……何况跟他也没有什么,我们俩并没有圆房。”云小花闭了闭眼,隐瞒事实。 “没有圆房?”莫氏大惊,“你嫁进卫家这么多个月了,你们两根本没有圆房?是了,难怪你的肚子一直不见动静。” 莫氏被云小花劝住,她毕竟心疼自己的女儿,女婿固然做的好,但女婿一直不与女儿同房,莫不是有什么隐情?想起女婿长年累月的坐在轮椅之上,心下忽然一惊,问道:“他是不是有隐疾?” 云小花忍了忍自己差点笑出来,憋得脸通红,垂首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她不能把卫家一定会抄家灭族的事说出来,只好将这个罪名安在卫子晋头上。 竟然是这样,莫氏仿然大悟的同时,不由责备起卫子晋,“当初还觉得他是个好的,什么都依着你,原来是有隐疾,唉,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的小花,若是有隐疾,成婚前就该说个明白,如今成了婚又来和离,又是个什么事儿?真是害苦我家小花了。” 云小花终于放下心来,劝得娘亲动了心,爹爹那边就不用担心了。 云父被推出门,转身去了女婿那头,见女婿一脸黯然,翁婿俩没有说上几句话,卫子晋只恭敬的给云父倒上热茶,一时间也就默了声。 终到天黑了,云父准备回房休息,却发觉自家媳妇与女儿已经睡下,见状叹了口气,转身去了小儿子那边挤一夜。 第二日起程,云小花派绿离去打探云三娘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没想店家说他们天未亮就已经起程。 昨天云飞受了伤回去,心里必然不好受,今早就这样急匆匆的走了,心里必然生了误解。可惜见不着人,云小花也没法好好解释,只能等到营州再跟他们细说了。 卫家车队起程,云小花挤在莫氏的马车中,母女俩相对而坐,莫氏想起云小花说的话,心里头有些计较,云父几次找过来,都被莫氏没好气的打发走。 莫氏虽柔弱,云父却是听她的话,家里基本由得她做主,家中几个儿子,唯有这一个女儿,莫氏最是疼她,如今听到这些,心里头哪还高兴的起来,恨不能马上到营州,至于营州买下的小院子,她也是不会住的。得抽个时间跟家里人交代一声,‘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 好在莫氏在吴兴郡赚了些银两,先前是打算存下来给二郎娶媳妇之用,在吴兴郡的时候,遇上卫府的事,听了女婿的话,全家搬去营州,所以先前云二郎与街尾那家的亲事也跟着告吹了,那孩子不想连累人家,原本谈婚论嫁的地步,却是一口给回拒。 说起来,卫府还真是可怕,便是这一次害得云家举家迁往营州便是一点,女儿说的对,身世在那儿,与卫家人不是一条路子,到了营州,只能摊开来说。 ☆、第39章 怀孕了 一路上莫氏的态度非常明显,母女俩都不跟着卫子晋同桌吃饭了,小两口想要碰面都很难。 云父夹在中间两边不是,只好私下里安慰女婿。 卫子晋只觉苦涩不堪,一愁未展,明明她离自己这么近,就是碰不着,见不着。 马上要进幽州,前面有一条羊肠小道,两边山涯陡峭,山林浓密。卫子晋叫车队停住,眼见天色不早,反而命令众人退回三十里地扎营。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野外露营,平时都是派了人上下打点好,每到一个地方,必有舒适的客栈可住。 云小花刚从吴兴郡出来的时候,曾问过卫子晋,为何他二叔走的是水路,而他们却要舍近求远的走陆路。 卫子晋告诉她是为了安全起见,毕竟她爹娘年纪大了,一行人大多不习水性,走陆地反而更安全一些。 这次卫子晋忽然下令倒退三十里地扎营,云小花有些猜测,他向来有主张,这次他们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虽然当时吕氏被什么事情拌住,但事情缓和过来,吕氏必然会反击,这一路上她发觉了异常,只是有卫子晋打理,个中凶险他们不知道而已。 先前卫子晋说他二叔不是他杀的,那整个卫家也只有吕氏是最大的嫌疑,云小花就认定了她。她能杀了他二叔,如今也能杀了卫子晋,何况卫子晋还把她和云家人都带了出来,吕氏原本以为握住的把柄,转眼间没了,不寻卫子晋晦气哪会甘心。 晚饭时分,卫子晋叫人端来可口的饭食,他由杏雨推着轮椅过来了。 卫子晋跟云家人一起吃饭,桌上,云小花坐在他身边,饭吃到一半,他悄悄从桌下拉住她的小手,云小花挣了挣,他硬是不放,很是有些倔气。 他轻声说道:“今晚你跟我一个帐篷,数量有些不够,你两个弟弟都挤一块儿了,不会还让你爹跟着一起挤吧。” 无耻,云小花挣开手,放在桌上,不说话了。 关家人一脸关切的看过来,看得云小花脸红了大半。 夜里果然帐逢不过,然而莫氏还是把关父给挤出了帐逢,让他跟两个儿子住着去,女儿眼下心里不好受,做母亲的看着心疼。 卫子晋白日的举动就是个征兆,这一夜果然不太平,半夜时分,东边帐逢起火,正是卫子晋住的帐逢。xnz 云家人闻声,急匆匆的从帐逢里跑出来,云小花扶着莫氏,看到东边帐逢起了火,她当下大惊,把莫氏交到关父手中焦急的往东边跑去。 云二郎和云三郎也跟着跑过去查看,三人还没有来得及到事发点,半途就被人掳起。 云小花闻到熟悉的清冽体香,心下安稳,身子悬在半空,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贴紧他,免得他分心,没想风声里传来他低沉的笑声,胸口一颤一颤传她的耳中。 穿黑衣蒙了脸的卫子晋肆无忌惮的在黑夜中狂奔。 然而过了许久后,云小花方反应过来,他居然把她带入一片空无一人的山林之中了,有人袭击不是应该反击回去么,怎么他做了逃兵不说,身边保护他的人呢?也不见踪影了。 这不对劲,若是不对他的身子如此熟悉,她必不会这么放心的挂在他身上。 卫子晋停下脚步,扯下面巾,抱住云小花就势坐在大树下,月光下,他一双狭长的眸微微眯起,唇角上扬,正温情脉脉的看着她,似乎痴了。 云小花越发觉得不对劲,试探的问道:“那火是你放的?” 卫子晋不答,像是没有听着她的声音。 云小花板直他的脸,强行把他的眼神从自己身上移开,又问:“那火其实是你故意放的,就是意图把我掳走?” 卫子晋缓过神来,眼神却忍不住往她胸口探,刚才云小花摸黑穿的衣裳,事情又紧急,所以扣子扣得不齐整,这么一阵狂奔,不小心露出一片雪白的酥乳。 今夜的月亮圆晃晃的,亮堂堂的,他眼神本来就好,这么看着,完全能一看到底。 “不是。”卫子晋很是认真的摇头,放在她腰间的手悄无声息的举高了些,隔着厚实的衣裳,他也能感觉到那胸口的起伏。 “不是?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今天忽然要倒退三十里,你是不是故意要在野外扎营?”云小花方觉得自己白日里想的都是错的,还以为夜里有吕氏派来的人过来暗杀,所以他才这么谨慎,结果并不是,卫子晋把自己的帐逢放一把火,再乘乱把她掳走。 骗子,伪君子,无耻。 “真不是,你信我。”他这么说着,垂首,慢慢靠近她的唇,彼此呼吸交融。 云小花想要推开他,却撼动不了他半分,气得脸都红了,只好抬手挡住他的嘴,没想他在她的掌心啃了啃,更是撩得她一身燥热。 两人毕竟是做了那么久的夫妻,对彼此的身体都熟悉了,轻轻一点撩动,就能使对方有了感觉。 云小花又气又恨,卫子晋的双臂却是缠得她透不过气来,掌心受不住他的挑逗,猛的松开,他的唇迅速侵占上来,他囤出手来捉住她的后脑勺,一路吻着把她放倒在草堆子上,欺身压下,右腿轻轻一抵,分开她的双腿,另一只手已经不安分的探入她的衣底。 密密麻麻的吻落下,云小花已经摸不着北,软成一团的身子只得任由他摆布。 卫子晋捉住她的双手举向头顶,撑起上半身,望着眼前迷离的云小花,心里又是天人之战,刚才遇险,看到小媳妇,临时起意,把人拐到这深山老林里来,正好云家人都不在,下人也不在,他有心想与她温存一番,可是想起这几天的苦闷,心里又有些害怕她翻脸。 自己身子倒是诚实,沾了她的身子就成了瘾,抱住她就有些受不住,前一世压抑的狠了,这一世又有心想要放纵,在这样矛盾的心情下,备受煎熬,藏在心底的野兽随之暴发。 他伸手去解她的衣裳,又想起外头太冷,于是帮她拢好衣裳,决定寻个山洞什么的再行事,反正这一夜还长着。 没想怀中的人慢慢缓过神来,云小花抓住他的黑衣,眼眶里含了泪,“你放了我吧,别拘着我了,我已经跟爹娘都说好了,回到营州,咱们就和离。” 听到和离两个字,卫子晋也回过神来,脚步异常艰难,他抱住她又坐在树下不动了。 “为什么?”他问。 云小花有些头痛,“我先前跟你说了的,你以为我只是说说而已?” “为什么?”他又问。 云小花没有答,他紧紧抱住她,直到天亮。 护卫寻来了,云小花醒来,昨夜里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他一劲的问为什么,听得云小花心疼,只好咬紧牙根说了一番负气的话,他没理也不放开她,她后来就莫名的睡着了。 这会儿还在他怀中,他却是一夜没有合眼,盯着她瞧,狭长的眼里有些迷茫,红通通的,眼帘下一团黑影。 几个身手了得的护卫看到两人,迅速靠拢过来,看到主子痴痴的神情,俱是一惊,上前半跪行礼。 卫子晋终于回神,他抱起云小花起身,接着把她放下,挺直了脊背站在众护卫前,刚才颓废的模样一扫而空,他目光凌利的扫了众护卫一眼。 众护卫肃然起敬,他阔步往前走,没有听到云小花的脚步身,接着停下,也没有回首,“还不跟上。” 云小花觉得他忽然又变得有此拒人于千里之外,恢复了往日的自信,神情寡淡、冷静理智的卫子晋又回来了。 第38节 从小树林里走出来,底下一片帐逢,先前东边烧毁的帐逢还有痕迹,眼前是云家人,卫子晋回身,面向云小花,一本正经的说道:“昨夜里有刺客,我并没有骗你。” 云小花看着他,见他回过身去,领着护卫阔步走了。 云家人上前,莫氏拉着她上下打量,见她没有受伤,放下心来,一行人回到营地。 日上中天,就要拔营起程。吃饭的时候,卫子晋来了,经昨夜一事,他现在直接不坐在轮椅上了。 刚才他一身黑衣蒙了脸,云家人还猜不准是他,如今看着他穿上一身玄衣袍服,容色俊郎,气宇轩昂的站在那儿,吓得云家人震惊在当场。 莫氏拉过云小花,小声问道:“女婿的腿好了?” 云小花神情复杂的点头,看着卫子晋,心思烦闷。 云父激动的上前,上下打量一身健康的卫子晋,“你的腿终于好了?”那份欢喜不言而喻。 卫子晋霁颜一笑,点头。 一家人坐下吃饭,卫子晋亲自为云父倒了一杯酒,翁婿两连饮两杯,云父笑容满面。 卫子晋一脸恳求的说道:“爹,娘,小花说到了营州要同我和离,小婿万般不舍,念爹娘看在我双腿愈痊的份上,能否再给小婿一个机会?”他一双眼十分盼切的看着二老。 云父却是受惊,除了莫氏,云家人皆是齐刷刷看向云小花,看得云小花脸颊通红,只好求助的看向莫氏。 原本莫氏同意她和离,就想着女婿身有隐疾,这会儿看着四肢健全的女婿,双腿说好就好,心里那个烫帖,心思又活洛起来,先前女婿没好不能与女儿圆房,现在健康了,不就可以解决这件事了么? 女人和离终归名声不好,想要再嫁,也是件难事,若女儿同女婿能重修于好,那就是最美满的了。 于是莫氏同云父皆点了点头,留着云小花在一旁干着急。 这还不算,卫子晋厚颜无耻的说道:“多谢爹娘的谅解,小婿还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云父应承。 卫子晋的目光灼灼的瞥向云小花,云小花有些受惊。 “爹娘都是过来人,如今我身子健全,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想着小花能与我同进同出,夫妻之间不能生了间隙。” 说的在理,只是这话这么明面上说出来,太露骨了,二老都有些脸红心跳,何况当场还有几个小的没有娶亲,看云三郎尖着耳朵听着,莫氏就臊得慌,私下里拉了拉云父的袖口,云父连连答应,赶紧把这事给带过去。 得了云父和莫氏点头,他才看向云小花,温情脉脉的说道:“小花,你就别同我闹别扭了,以前都是我不对,以后我会改的,接下来的路程,你便同我坐一辆车中,也免得挤着了二老。” 云小花在内心骂了几声无耻,冷哼一声,没有理会。 二老却有些看不过去,这女婿原本就是高门,又有能耐,对自家女儿宠爱有加不说,说话还低三下四的,便是自己也做不到,不免觉得自家女儿有些娇惯,决定呆会再拉着女儿教育一番才行。 一顿饭吃下来,之后云小花被二老责备了一番,卫子晋明目张胆的拉着她的手往他的马车里去。 卫子晋上了马车,云小花站在车旁,拼命压制住自己的怒气,内心又不得不佩服卫子晋的两面三刀,这么无耻,她上一世怎么没有发觉,在她的印象里,他一向温文尔雅的正人君子,这一世却像是长歪了,也不知他这一世经历了什么,能使一个人的性情变化如此之大。 待云小花上了马车挑帘进去,就见卫子晋盘膝而坐,脊背挺直,手中执笔,正在认真写信。 云小花气没有消,也懒得理他,独自在一旁坐下,就见他很快就写完了,放下笔,拿起信看了一眼,随即侧首看向云小花,说道:“我写给吕氏的信,你道这上面写的什么?” 说起那老妇,云小花侧过头来,看向他手中的信,只见上面写着昨个夜里卫子晋被人刺杀,刺客被他捉住,准备把人全部打包送回吴兴郡,望主母吕氏为他作主,并询问吕氏云小花的近况,振振有词的说过年不能回,恐怕明年五六月或是会回来看看小媳妇,望吕氏好好照顾她,云云。 那老妇明明知道卫子晋把自己带走了,昨夜派来刺客,已经到了鱼死网破的境地,他居然还写这样的信给那老妇送去,不把她给气个半死才怪。 卫子晋见她眉眸舒展些,接着说道:“再过一年,我便派亲信敲锣打鼓的回卫家要把你接回营州,到时看她拿谁给我做交代,现在整个族里的人都以为你还在吴兴郡的卫府,只有我一个人去了营州,这个哑巴亏吕氏只能吞下了。” 卫子晋的手段真是信手拈来,这手段若是不拿来对付她,专门对付那老妇,云小花还是挺高兴的,只是这几日对付起她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她哪能这么快原谅他,听他说完,也没有做什么表示,接着转过头去。 卫子晋得了无趣,也不恼,折起信,吩咐下人连着昨夜里捉的刺客一并送去吴兴郡了。 这么大张旗鼓的抓了这些刺客,接下的大半个月,一行人安安稳稳的,倒是没有出什么意外。 由于车队走得慢,逢店必住,不再露宿荒野,于是从幽州到营州又走了一个多月,真到了营州的时候,已经进入隆冬腊月,满世界白茫茫一片,坐在马车中盖上厚厚的被褥,捂上暖炉,穿上袄子,披上狐裘,依然觉得冷。 云小花两世都没有这么感觉到冷过,营州的天气还真的是让人水土不服,下车的时候,云小花忍不住捂嘴吐了起来,莫氏见着了,不免心疼。 从幽州到营州这一路上,先是莫氏病倒,接着是只得十三岁的云三郎病倒,请了大夫吃了药,两人病好利索了,时间也给耽误了。 莫氏不免叹息,女婿一向注重女儿,生怕她得了伤寒,那马车里的新被,垫的盖的无不小心备至,没想眼瞧着都到家了,女儿还得病了。 关父瞧着也是好一阵心疼,一家人护着云小花进了云家院子。 卫子晋下了车,先是安排诸事,并把两边院子的下子都清点敲打了一番,才转身回云家院子。 营州向来冷,卫子晋当然知道,刚来的那一年他身无分文,盘缠用光,挨了一个冬天的寒,到了来年春末算是捡回一条命来。 所以两间院子都有地龙,进屋前,下人就得到了消息,地龙早已经烧好。 云家人进了屋,只觉全身暖洋洋的,开头还不知道这内里乾坤,听云小花说这是烧了地龙,大家伙才知道,原来富贵人家这么懂得享受,这得烧多少炭去,云父与云母不免觉得浪费,可看到女儿呕吐不止的模样,心里那个担忧。 云小花在绿离的服侍下喝下热汤,又犯起困,于是躺床上去了,莫氏留下照看,关父带着两儿和大儿媳妇与孙子给各自安排房间。 贺氏见到云大郎,欢喜不已,两夫妻这一年多来,聚少离多,很是思念。云大郎上前抱住孩子,领着家人参观院中宽敞的房子。 先前大家伙挤在云家食肆,地方展不开,二郎和三郎两人住一屋,二郎到了适婚年纪,再娶妻却是没地方了,这儿除了几人住的屋子,还有多余的房间留做客房,留着将来的亲家、亲戚前来住。 卫子晋匆匆进来时,云家人都不在,只有莫氏守在床边,莫氏见女婿进来,起身寻了个借口出去了。 卫子晋来到床边,细看床上睡得正沉的云小花,唇角微微上扬,云家人接受了他,就算小媳妇想和离,她也没有胆量,他不准,这一辈子就得缠住她,别想逃了。 他坐下,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倒是没有烧,可是脸色却是不好,这几日吃得也少,恐怕是冷的,初来营州,没几个人能忍受得住这天气。 手还没有从额头上拿开,云小花却猛的起身,捂着嘴又呕吐起来,卫子晋皱眉,看她这病得不轻,于是唤杏雨寻来丘乙。 丘乙原本就是营州人士,这次跟着卫子晋去吴兴郡,便是为了他娶亲的事,再次回到营州,得见家人,他也是满心欢喜。 丘乙面色红润的进来,卫子晋说了情况,丘乙见他愁眉不转,心中咯噔一下,心想着莫不是这一路上公子已经跟云娘子圆房了?这症状像极了怀孕初期的症状。 丘乙怀着心思坐下,细细把脉,许久,他松开云小花的手,正好此时云小花也醒来了,看到丘乙,有些有气无力的唤了一声“丘先生”。 丘乙点了点头,交代她好生休息,接着就没有说下文,只是一味的看着卫子晋纳闷,云娘子这是与公子圆房了吧?若是没有圆房就怀孕的话…… 于是丘乙起身,卫子晋见他一脸忧色,心不由往下沉,莫不是得了什么绝症,连忙跟着他出来,来了外室,卫子晋沉声问道:“丘先生,你尽管直言。” 这可是你说的,于是丘乙问道:“恕老夫直言,公子,不知你可有与云娘子圆房?” 卫子晋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孙玉和丘乙他从来没有把他们当下人看待,以长辈视之,丘乙这么直接问出来,卫子晋对着长辈,不好相瞒,只轻微的点了点头,这模样落入丘乙眼中,立即满心欢喜起来。 “恭喜公子,云娘子这是有孕在身,恐怕有两个月左右。” 卫子晋一脸懵逼,刚才还在问他有没有圆房,转眼就说小媳妇怀孕了,卫子晋一时间有些反应过来,脸上却露出笑来,接着是哈哈大笑,他一边笑一边在原地踱步,双手搓了搓,嘴中喃喃:“我居然做父亲了,我……我居然做父亲了。” 他毫无形象的上前拉住丘乙的胳膊,“我居然做父亲了。”那激动那兴奋无需更多语言,看得丘乙也是一阵欣慰,谁能想到,他也没想到云娘子这么快就能有了,他先前还想着得一两年吧。 卫子晋也没想他来接话,甩开他转身往内室去。 丘乙看着他匆忙的背影,心里也是高兴,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孙玉去。 云小花刚才吐了一会,身子有些虚,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胸口一阵翻滚,听到卫子晋的笑声与轻快的脚步声,不由睁开了眼。 没想卫子晋上前就单膝跪在床前,双手握住她的手,脸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狭长的眸里明亮如辰,看着她,唇角溢出满足的笑来。 “小花,咱们有孩子了。”卫子晋略带哽咽的说了出来,云小花却是懵在了当场。 她有孩子子,她的双手下意识的摸向小腹,那里有一条小生命,真的是她的,她以为她不会再有孩子,上一世中了那老妇的招,孩子没了后,再也不能怀上,从此云小花恨上了吕氏,然而那时她跟卫子晋只能守在松合院,卫子晋双腿残疾,她不敢把吕氏害死她孩子的事告诉他,生怕他承受不住。 现在他们又有了一个孩子,而且她已经来到了营州,那老妇再也拿她没有办法,她完全可以平安的生下这个孩子。 云小花露出这几个月以来从没有过的真心笑容,那眉眸柔软的能滴出水来,看得卫子晋都有些痴了。 是他跟她的孩子,她怀上他的孩子,所以他们两个也有了血脉传承,再也不会分开了,她再也不会离开他了。她再恨再有心结,她也不能抹去他是孩子的父亲这事实。 想到这儿,卫子晋已经激动难已,他往前挪了一步,环住她的腰身,“小花,我以前对你不好,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一回,以后让我好好照顾你和孩子,好吗?” 他竟然这么委曲求全、曲尊降贵,望着近在尺尺的卫子晋,云小花犹豫了,有了孩子的这一刻,她就犹豫了,她注定今生跟他再也不可能分割开来,孩子是两人的血脉,这是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事实,甚至她不想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她希望孩子是在父母的疼爱和期昐下出生。 卫子晋见她动摇,心下大喜,再接再厉,“小花,我卫子晋起誓,这一世我只娶你一人,不再纳妾,永不休妻,与你白头偕老,护你一生。” 望着少年时期卫子晋的面容,看到他那认真的眼,此时的云小花不动容是假的,她轻轻地点了头,算是默认了。 两人有了孩子,孩子却是一切,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云小花算是同卫子晋和好,但心结却是难以放下,特别是他只娶她一人,不再纳妾的话,她只信一半,许雅还在吴兴郡,卫子晋还是卫家嫡长子,有许多事情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这时云小花又想起卫家被抄家灭族的命运,立即从刚才的喜悦中醒过神来,吓出一身的冷汗,双手摸向小腹,静静沉思起来。 卫子晋出去找云家人传达这个喜讯,又决定举宴,宴请营州的富绅。 云小花却靠在床围子上头都要想破了,关于五年后卫家抄家灭族的事,她到底该怎么办,如今有了孩子与先前不同,先前是不跟卫子晋过了便是,有了孩子,孩子不能一生出来就走上那样的命运。 这时莫氏听到卫子晋说的喜讯匆匆进来,看到女儿一筹莫展,不由奇怪,上前坐下。 “先前还以为女婿有隐疾,却不想腿疾好了,转眼你便怀孕了,这可是大喜。转眼间咱们小花也要当娘了,娘感觉生下你的时候还似在昨日,现在我也要做外婆了。”莫氏喜极而泣。 云小花握住莫氏的手,“娘,我有些担忧。” 莫氏着奇。 云小花继续说道:“我想让卫子晋离开卫家。” “为何?”莫氏一脸不解的问,“他可是卫家嫡长子,将来还是卫家家主,他怎能离开卫家?” 他是不能离开卫家,而且一但离开卫家,他就不能姓卫,他的子孙也是,可这不正是她想要的么,她想不出别的办法,她解决不了卫家抄家灭族的危机,何况就算她把抄家灭族的事说出来,卫府也不会有人信的,她与卫子晋在卫家本来就没有什么地位,该发生的事半点都改变不了。 若是她逼着卫子晋与卫家分家,彻底离开卫家,抹去卫姓,不就可以救下他的命来,不就可以保全她云家,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云小花就这样决定了,有了这孩子,她生了与卫子晋在一起的想法,但必须使卫子晋与卫家分家。 现在在营州,要让卫子晋分家,她该怎么做才好呢? 一时间云小花想了许多,待卫子晋交代了诸事,再回屋时,明显看到云小花对他的态度变了,不再像先前那番冷淡,他不由心下一喜,上前握住她的小手,在掌心揉了揉,再舍不得放下。 云小花瞥了眼他占便宜的手,心中无奈,只好任他握着,没有挣开。 “小花,你歇得也差不多了,不如回咱们的院子如何?” 云小花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同娘说了,这间房子以后便是我的了,反正两处院子也靠得近,你两边走动也不费力。” 他腿长,四肢又健康,又会功夫,走这么点路当然不费力了,可是她是他的妻子,她没回那个院子,他就觉得那儿无比的孤寂,不像一个家。 卫子晋想了想,说道:“呆会我同爹说一下,媳妇住这儿,我也就住这儿了,这走来走云的虽方便,还是不如我时时能照顾着你。” “你……”云小花闭了闭眼,他还真是赖皮,依着云父对他的好感,铁定是同意的,这可不是云小花的初衷,她想静静,想好好的捊一捊前世的事,可是他却缠得这么紧。 罢了,云小花只好答应他,回隔壁院子住去。 两院之间也只是一堵墙的事,中间打通有道门,来来回回也是方便。 卫子晋得了她准信,心下高兴,见云小花下床,赶忙上前相扶。 扶着她出了门,莫氏正好端来酱瓜小菜米粥,见状,云小花只好又坐回正屋吃下了米粥。 自从知道是怀孕了,云小花越发的挑食,旁的不吃,只想吃味大的,像酱瓜小菜之类的她觉得爽口,还能吃上一些,若是炒菜油荤,闻着就要吐。 第39节 莫氏见女儿要过去,不免有些不舍,虽然只是在隔壁。一家人把云小花送了过去,莫氏和贺氏婆媳俩陪着云小花说了好一会儿话,两个都是过来人,怀孕该注意什么一一说得详细。 莫氏见她吃得少,决定以后每餐都由她掌厨,再送过来。 说起这个,云小花就觉得很麻烦的,她住在云家有什么不好,卫子晋非要把她接过来。 在家里养了数日,云小花开始慢慢适应每日必要呕吐的生活,又因着心里放宽,对卫子晋慢慢接受,心情也舒畅多了,每日拿着本书,靠在长榻上细看,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日。 卫子晋来营州,又有许多应酬,一年多未理会的铺子和生意,他都得一一过目,与各位掌事细谈。 云小花反而闲下来,莫氏怕她一个人孤单,又怕她不会照顾自己,于是同关父商量着,直接搬到云小花的院子来住。 卫子晋原本想着把小媳妇弄回自家院子,两人就可以同床共枕,再无人打扰,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岳母会为了照顾女儿而搬过来住,这样一来,与先前又有什么两样,他卫子晋还得独守空房,一日忙下,往小媳妇地儿去,吃了晚饭就得各睡各房,真是苦闷死他了。 云小花可没有这么多心思理会卫子晋的那点小主意,她现在管着肚中的孩子,还得管着府上的中馈,主子少,下人也少,院子却是大,每个月府内的收支,她便顺理成章的打理起来。 搬过来的时候,卫子晋交给她一窜钥匙,这处院子不仅大,就仓库就有好几个,她曾跟莫氏打开仓库瞧过,一整仓库的粮食,一整仓库从胡商那儿购得给朝廷进贡剩下的上等参,其他的古玩、珠宝也是看傻了云小花的眼,怎么也想不到卫子晋会私藏了这么多东西,然而他这么轻快的把管事权交给她,没有半分犹豫,甚至打算以后都不再过问的样子,着实让云小花吓了一跳。 莫氏也是,她算是真正见识到女婿的能耐。 就在云小花养养胎,算算账,盘得整整齐齐后,营州各富绅派了帖,多是府中女眷的宴会。 云小花把帖子收集起来,待卫子晋回来,她递给他细看,征询他的意见。 云小花说道:“上次你想宴请各富绅的喜宴,后来被我阻止,没想他们倒是先过来递帖子了。这里是今天收到的请帖,这些人我查请楚了,个个身后都是世家,底蕰深厚,在营州盘锯上百年。” “如今我有孕在身,不宜赴宴,不如就送些礼物算了。” 卫子晋点头,“这些事你决定吧,不管你送不送礼物,都没关系,你夫君我在营州还是有话事权的,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云小花得了他这一句话,放下心来,于是也没有再说礼物的事。 第二日,云小花打开库房,叫人拿出几支中等参,按着帖子送去给各府,又交代下人把自己不宜出宴的话带到。 营州的药材、皮毛、胡参最是多见,她今日拿的这些中等参,既没有失礼,也没有巴结之意,仅当朋友之间的礼尚往来。 果然晌午过后,各府给卫府也送来回礼,多是皮毛、药材之类的,特别是药材,听说她怀孕在身不宜出门,便送来安胎的药材。 卫子晋得知她的礼单,夜里握住她的手,赞了一声,夸了她两句,云小花有些无语,她若不是重生,这次来营州,必然过得慌慌张张,不敢应对,全部都得卫子晋拿捏,卫子晋专门跟这些人打交道,又是一个冷傲的性子,多半一口回绝,反而会得罪这些女眷,万一吹两句枕边风,指不定也给卫子晋使些绊子,虽不会影响大局,却也会令人心塞。 云小花经上一世,在卫府学到不少东西,那老妇固然可恨,在她身上却学会了怎么掌中馈。 云小花虽为农女,其实还是挺聪明的,被人逼一逼,学什么都很快,重来一生,只会做的更好。 云小花刚开始接管,隔一段时间就把账簿给卫子晋查看,卫子晋没有理会,只道:“便是夫人把我的家产败完了,我再添进去就是,我就不用再看了。” 于是这家里的大小事就全权交了云小花,卫子晋一天到晚只管着外头的生意,管着与他们的交际应酬。 转眼怀孕已有三个多月,云小花的味口好了许多,小腹也微微隆起,看得着端倪。 再过几天又要过年了,云小花与莫氏一起忙活着,家里要置办的东西还挺多的,第一次在营州过年,云小花又怀有身孕,一家人有心想过个热闹的年。 正好云家在东坊开了食肆,铺面不大,也比吴兴郡的大了不只几倍,铺面装修妥当,打算在来年第一场集市时开门,到时打点各街坊,大年初八开门大吉,玩龙灯,都得计划在内。 云家在吴兴郡赚了些银两,装点铺子,做吃食的材料,开市的龙灯会,都是莫氏在打理,家里既然有钱,云小花也就没有再往里添,不过到时送的礼金得丰厚一些,等夜里卫子晋回来时再同他说说礼金的事,多半他是不会有任何异议的。 ☆、第40章 九皇子刘钰 过完年,各府又送来礼物,掌内务,云小花送去一些首饰珠宝,掌外务,卫子晋又是各种应酬,夜里归来时,满身的酒气。 初八那日云家开铺,请了舞龙队,正逢营州商会开门,卫子晋大清早的去了,晌午匆匆回来,云小花一直在家等他,云家食肆开门大吉,他做女婿的不能不去。 他扶着云小花坐上马车,刚刚落坐,云小花“啊”的一声,双手捧腹,一脸的惊喜与讶然。 卫子晋不明所以,面上一惊,上前询问。 “他动了,他……他刚才踢我了。”云小花喜极而泣,便是上世那个孩子也没有到这个时辰,短短三个月不到就没了。这一世她有幸怀上,还能感觉到腹中孩子强劲的生命力,那个欢喜,便是短几年寿辰都成。 卫子晋慌张的伸手覆盖在云小花的手背上,接着相视一笑,他上前抱住她,把她放置在自己腿上,双臂环紧她,再摸在腹上,再也舍不得放下。 很快就到了云家食肆,还没有下车,就听到食肆外热闹非凡,敲锣打鼓的声音,群众的吆喝声。 待云小花夫妻两人下车时,就见食肆前搭了木桩子,木桩上双龙夺宝,底下观众看得个个喝彩声不断。 初八开市,游客都吸引到食肆来了,周围的铺面却有些冷清,不过新年开市图个吉利,生意还是其次,所以有不少店铺的老板也跑了过来瞅。 卫子晋生怕云小花被人撞上,扶着她站得老远,见人群一时半会不会散去,于是问她要不要上马车上坐着等一会。 云小花自怀孕以来已是千般小心,没想卫子晋比她还要小心,两人两世以来第一个孩子,快要宠上天了。 她摇了摇头,“我在家里呆着就没怎么走动,娘说怀孕不能老坐着或是躺着,还是要走动的,这会儿我也歇够了,要不你陪我在营州街头走走,我来营州就没有出过门。” 卫子晋伸手为她拢好狐裘,把她裹紧,又从杏雨手中接过暖炉捂在她掌心,生怕她着凉。这才护着她离开人群,往街头走去。 “长义,这次我给了爹娘一千两银子作礼,没关系吧?”云小花喊出他的字来,上世两人都是这么喊的,他叫‘长义’,她叫‘玉瑶’,他说女子也可以有字。 长义…… 这个久违了的称呼,那时他教她识字,她戏称他夫子,哪有夫子娶自己的学生的,当即改正了她的称呼,叫她以平辈唤之,称‘长义’,接着他又为她取字‘玉瑶’。 不知不觉卫子晋的眉眼舒展了,揽住她的腰,把人带入怀中,她只及他肩前,小小个的惊慌失助的伏在他怀里,让人忍不住想去呵护。 “你好好说话,这是在大街之上。”云小花的脸颊红得似火,把头埋他胸前不敢以正脸视之,生怕被人啧骂,说她孟浪。 头顶却传来卫子晋低哑的笑声,“咱们是正儿八经的夫妻,有什么好说的,我跟夫人亲近,还得经人同意不成?” 再争来争去的反而牵扯不清,只好由他。 迎面来了一辆华贵的马车,就在夫妻两人面前停下,卫子晋耳听八方,迅速把云小花护在身后,那马车上传来一声清朗的笑声,那人挑开帘子一角,正目光痴痴的看着云小花出神。 云小花有些无语,又是这个活宝。她挪了两步,整个身子完全躲入卫子晋身后去子。 卫子晋看着眼前与他年纪相当的九皇子刘钰,狭长的眸微微眯起,脸色冷然,有些防备的看着他。 刘钰从马车上跳下来,两步来到卫子晋身前,抱拳,说道:“终是寻着了这位,吴兴郡匆匆一别,着实让我废寝忘食了好一阵子。” 卫子晋眉眼跳了跳,什么时候小媳妇在吴兴郡与他见过一面?他的暗卫怎么没有人向他禀报? 刘钰看着他渐渐黑沉下来的脸孔,心中一乐,“这位夫人,还不介绍一下你家夫君,不知……” “在下卫子晋,不知我家夫人几时与公子见过一面?”卫子晋自己不知,他说出来的声调比之这寒冷的腊冬还要冷几分,后背挺直,云小花感觉到他衣裳下紧崩的肌肉,他这是生气了,可云小花自问没有与他说过半句话,若是这人胡说,她是跳到黄河都洗不干净的了。 刘钰见他越来越认真的脸,有心逗他一逗,似沉思着,想了一会才说道:“在吴兴郡的一间酒楼,夫人之姿,倾国倾城,着实让人难以忘怀。” 卫子晋额头上的青筋都给气了出来,一向沉着稳重,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这一次却没能控制住,袖笼下的双手不由握成拳头。 云小花全身都觉得毛毛的,卫子晋动起怒来还是挺可怕的,她上前拉住他袖笼中的手,他握得紧,她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掰开,卫子晋的手被她强行掰开,有些恼怒,顺势就捉住她的手紧在掌中。 云小花皱了皱眉,看来他气得不轻,紧得她手都痛了。她轻声说道:“你小心他挑拨我俩,在吴兴郡,我能去哪儿,不都在你的掌握中么?” 她的声音极轻,以为只有卫子晋听着,遂不知当场练武的耳朵都尖,全都听到了。 卫子晋听到小媳妇的话,方缓过神来,双手松开,脸上的神情也随之温和,没有再多话,只与刘钰点了点头,拉着云小花准备走。 刘钰见这小两口就这样走了,连忙拦住,往旁边一间酒楼指了指,说道:“相逢便是缘,不如去酒楼一边吃一边谈。” 卫子晋停住脚步,看到他一脸的急切,眼神却往云小花身上瞥,云小花只恨下车时没有带上帏帽。 “如此也行,只是我夫人有孕在身,多有不便,不知我先将我夫人送去马车上,我这就来。” 说出这话,卫子晋居然没有在刘钰脸上看到失落,却依然是兴趣满满的看着小媳妇,这么看来,这人要不就荤素不忌,要么就是纯粹的欣赏,再联想起上一世对九皇子的印象,应该是后一种没错。 上世追着他们的马车跑了那么远,那时他也是气得狠了,叫人停了车,截住此人,两人在郊野摆了食案,一同喝了一顿酒,感觉此人说话豪爽,也没有架子,当时他还不知道此人的身份,事后让人去查,方知道他是九皇子。 由此他对九皇子改了观,虽然追着他媳妇后头,心里头有些不爽,但此人德行上还是有口碑,并不像太子那样的昏庸之辈。 云小花上了马车,卫子晋交代:“待人散了你再下车,千万要小心保护自己,我这会去去就来,你别担心,我会很快回来的。” 转身他又同杏雨三位丫鬟叮嘱了几声,才放心的离去。 云小花安静的坐在马车中,都不敢挑帘了,遇上这人,让云小花想起上一世他在马车后追赶的场景,心里着实有些慌,这一世又重演,卫子晋又与他喝酒去了。 终于龙灯会人散了,云小花在杏雨和含香的扶持下下了马车。云家人从食肆里头出来相迎,莫氏看她亲自来,不免有些责备,“女婿来了就成,你怎么来了,刚才这多人,我就担忧着了,就怕你来了被人挤着。” 云小花笑了笑,就见关父往后看了好几眼,也没有看到马车里再下来人,云小花解释道:“他临时有点事儿,呆会就回来。” 营州是女婿的地盘,生意全是他一个人打理,自然是忙的,云父云母听着也不再追问了,一行人护着云小花进了屋。 直接来到食肆的后头,那里还有一处两进的小四合院子,莫氏说这处院子由着大儿子和儿媳住过来守铺子,一家人清早过来晚上回去,也不费多少功夫。 小院子不比卫子晋买下的院里,烧的是炭,还是云小花来了,她大嫂特意烧的。 “爹,娘,大哥大嫂住这小院没什么,但营州这寒冬怕是有点长,住这儿到夜里可不好受,不如回家里住,到冬雪融化,天气暖和了再在这边住下如何?”云小花建议。 大人能受得住,小孩受不住,营州天冷,烧炭也管不住。 云大郎想了想,看向自家媳妇,他是粗人一个,这一年头走南闯北的,风里来雨里去,早已经习惯,可自家媳妇不同,虽然长年干活,身板结实,也不经这么冻着,小家伙又太小,也是受不得冻。 最后云家人听了云小花的话,还是早来晚归吧,反正隔着也不远,就两条街的事,对于庄户人家来说,脚程快,用不上多少时间,特别是这冬季,早上走一走,反而更舒爽一些。 第一天开铺门,就有街坊过来品尝,听说云家人是从湖州来的,大家伙不免对湖州有些好奇。 莫氏早已经准备了酱料和小菜,叫三个儿子出来招呼,留着贺氏在后头做饭,今个儿一家人打算在小院里起灶,图个吉利。 云小花被人护着,左右是无事,她从榻上起身,拢了拢白绒绒的衣襟,来到院中,她往外瞧,就没瞧见卫子晋回来,也不知他还要应付多久,眼看着天色都要暗了,她嫂子做的饭菜都传来香味儿了,可不要让一家人都干等着他。 云小花等了许久,觉得外头冷,转身要回屋,卫子晋就从外头进来,看到她站在雪地里,心下一惊,上前扶住她往屋里头带,嘴中责备:“我不说叫你别着凉了么,你呆在院子里作甚,这屋里头也着实冷,烧的这炭火还是遮不住寒,明个儿你就好好呆在家中,家里暖和。” “你不也是在外头奔波么?”云小花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也为他心疼,这么冷的天,刚开市就忙不完的应酬。 “我练过武,这点寒冷算什么。”卫子晋不想再多说,扶着她坐下,往她怀里塞了一个暖炉,才在一旁坐下。 “你是怎么认识刘钰的?”卫子晋沉声问。 果然还是问起来了,云小花有些无奈,只好把那次在吴兴郡被他一直盯着瞧的事说了出来。 卫子晋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他说道:“你可知此人是谁?” 云小花摇了摇头,她便是两世也不知此人身份,只觉他是一个贪图美色的少年,两世都被他这样的眼光盯着瞧,虽然有别于那些淫.邪赤.祼的目光,却也是让她不喜。 “你是不知道了,此人是九皇子刘钰。” “九皇子?”云小花有些惊讶,“九皇子的名声一向极好……”云小花住了嘴,有些不安的看向卫子晋,没想他点了点头,并没有深究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事,只道:“他喜欢看你,多半也是对你的美貌有些欣赏,刘钰此人游历四方,有些随性,以后有他在场,你避着点就是。” 云小花点了点头,试探的问道:“以后我出门,要不要带上帏帽?” 卫子晋看着她,眼梢微挑,露出笑来,“也可。” 好吧,她以后还是带上帏帽安全一些,不过她现在有孕在身,也不会随意再出门了。 “今个夜里——” “今个夜里我娘同我睡。”云小花连忙截住他的话,他刚才那灼热的目光,不用猜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40节 卫子晋无趣的收回目光,心里有些苦涩,不过小媳妇的态度明显对他好了不知多少,也该知足了。 一家人在小院里吃了晚饭,收拾妥当,才关了铺门,云小花被卫子晋扶上马车,自个儿却跟在云父身边,徒步而行。 回到家中,卫子晋又在云小花的屋里坐了许久,眼看着没有希望了,才郁闷的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莫氏进内室,看到云小花掩嘴在笑,看女儿这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莫氏坐在床沿,说道:“我住在你这儿,一是为了照顾你,二是有些私心,你怀的是第一胎,又是才怀孕,小两口什么也不懂,女婿正是年青气盛,若是放任他,指不定伤着你,怀了孩子的妇人要万般小心的,便是小两口之间也得忍着,我怕你们不听劝,再说这事也不好说得太白,只好自己做恶人了。” 原来如此,倒是歪打正着,云小花虽是接受了卫子晋,心结却始终存在,有莫氏过来住着,他也不敢强迫她。如今听莫氏说的这么严重,那就更不能依着他了。 莫氏见女儿一脸轻松,不由叹了口气,“你啊就是没有长大,女婿看你双眸放光,怕是忍得久了,这么着吧,等你四五个月的时候,我就搬隔壁院子里住去,只是有一点,女婿没分寸,你可得悠着点,别老是纵着他来。” “娘,你别走,你陪我到生再说。” 莫氏没好气的笑了,“你同意,我看女婿怕是等不及了,心里指不定恨死我这个岳母了,要不然他为何非得让你搬回这边是为何?那点心思我早就看出来。” 云小花脸红,“娘,他若是对你不敬,我就搬过隔壁,再也不回来了。” 听到女儿这贴心的话,莫氏心里一片烫贴,“知道你孝顺,我也不能老挡着你们小两口,到四五个月的时候,你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 “娘,我不管,你不能走,我现在怕着他,再说我有了这孩子,旁的我都不想了。”云小花拉住莫氏,一副生怕她走了似的。 莫氏有些犹豫,这么一来,时间有点久了,女婿那边不知熬不熬得住,可是对女儿的身子却是好的,又是第一胎,是要万般小心才行。 “娘,你就听我的,不要走。” 莫氏终是捱不过女儿的恳求,只好同意了,看来这恶人要做到底了。 过了正月,云小花居然收到纪府的请帖,晋王世子婚宴,新娘是奚佩蓉,两人果然在一起了,云小花怎么也没有想到,降云寺匆匆一别,再见面却是在营州。 她拿着帖子去找卫子晋,卫子晋正与孙玉和丘乙吩咐事情,云小花进来,两人退下,卫子晋立即起身上前扶她入座,那动作小心又小心着。 云小花把烫金帖子交给卫子晋,卫子晋靠着桌子打开一看,见是营州知州纪大人府上的喜宴帖子,当时吓了一跳,“你是几时认识晋王殿下的?” 云小花不好直说,好在当初遇上奚佩蓉事出有因,终于有了借口,于是把认识奚佩蓉的事说了一遍。 卫子晋再细看帖子,上面不正写着奚氏么。卫子晋站直了身子,一脸古怪的看着云小花,“我说你这人平时有些傻气,却是有几分急智,除了这些,现在又多了一条,还有点傻人有傻福。” 云小花黑了脸,左一个右一个的说她傻,什么意思?她虽然智商比不上卫子晋,也轮不到傻的行列吧。 卫子晋见云小花黑了脸,当即忍不住抽了一嘴,真是管不住这张嘴,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上前握住她的小手,在掌心揉了揉,赶忙转移话题,“不知小花打算送什么礼,既然是你的朋友,不如送份厚礼去。” 送份厚礼那是当然的了,云小花开始只想与奚佩蓉混熟了,将来大树底下好乘凉,后来在降云寺,若不是奚佩蓉帮她把消息传出去,就没有了今日的云小花,这份恩情是不能忘的。 卫子晋建议道:“不如把库里的金花缎、蝉翼纱、软烟罗送些去。” “这些你不是要进贡给朝廷的么?”云小花微微一惊。 “这些不算,明年要进贡的我全都准备好了,除了这些布料,还可以送些名画古董,晋王殿下向来喜欢字画,小花觉得如何?” “听你的,你对晋王殿下熟悉些,我对奚氏有些了解,不如呆会我列出清单,你再帮我把个关。”云小花把帖子收好,又想起日期,问道:“二月初十,你有时间么?这次我是一定要去的了。” “你一定要去么?”卫子晋便是没有时间也得有时间的,况且那府中还有晋王殿下的幺子云飞,现在不能叫云飞了,得叫纪石宇,年前纪府摆宴,营州各官吏富绅都去了,便是为着纪石宇认祖归宗,他已经是纪三公子。 “奚氏与我的交情,她同我都是出身市井,如今嫁入高门,我作为她唯一的朋友,必然要带着你,借你卫家名头帮她撑腰了。” 媳妇是一定要去了,卫子晋又想到了那天遇上的九皇子刘钰,方反应过来,难怪这位四处游历的九皇子会来营州,原来是参加晋王殿下的喜宴,如此,宴上小媳妇除了能遇上纪石宇,还能遇上刘钰,卫子晋觉得头痛,看着眼前的小媳妇,自从怀孕后,眉眸尽透着柔光,较之先前更加美上几分,小媳妇的容姿当真是世间仅有,他真想把她给藏起来,谁也不让看。 云小花看着卫子晋阴晴不定的脸,眼神却透着古怪,担心他不想为奚氏撑腰,心里有些不高兴,“你不愿意么?要不我不借着卫府的名头了。” 卫子晋醒过神来,见她生气,劝慰:“我当然是同意的,能与晋王殿下借此亲近,于我们商人来说,不知多好的机会呢,况且咱们的根基在营州,将来还得依仗着晋王殿下。” “果然你只想到利益,我可不是让你巴接纪家,我可是让你为奚氏撑腰来着。”云小花有些气恼。 “我也只是说说,果真有什么,咱们卫府还是不怕的,也不一定非得依仗着谁,为奚氏撑腰,我同意,我会护住她。” 得了卫子晋一句准话,云小花心里舒服了,起了身,决定打点礼物去,卫子晋却是上前抱住她,伏在她耳边低语:“娘什么时候会回去?” 云小花推了推他,纹风不动。 “你这么快就嫌弃我娘家人了,那当初何必把院子买在一起?” 卫子晋松开一些,却是不放她,盯着她的脸瞧,见她没有生气,放下心来,温言细语的说道:“我有些想了。” 云小花当没听懂,挣开他,回身帮他理了理衣裳,“早点睡吧,我这就回了。” 卫子晋无奈,看着她离去。 ☆、第41章 一朵烂桃花 二月初十,云小花早早就叫人备好礼物,就等着卫子晋回来,一同去吃喜宴。 二月的天气,依然很冷,莫氏为她穿上亲手做的厚袄子,披上卫子晋为她新置办的貂裘,头上带着营州贵圈妇人盛行的貂覆额,赖于营州珍贵皮毛药材随手可得,这边贵女对皮裘的追求远胜于湖州。 被包裹了一身,云小花还拿了一个暖炉揣在怀中。卫子晋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长身玉立的站在门口张望,那额间的貂毛簇簇,衬得她那张脸越发的细小,似乎比他手掌还要小。一头如缎般的乌发被遮掩,看不全,却是在那白黑之间更加显得□□灵秀。 卫子晋望着自家媳妇,真想拒绝了这一场婚宴,小媳妇若是这副模样去了,不把营州贵女给比了下去,他可不想贵圈里的男子掂记她的容颜。还有一个爱色的九皇子刘钰,一个居心叵测的纪三公子。 “你今个儿脸色有些不好,莫不是不想去纪府。”云小花纳闷,上前拂开他胸口绒绒貂毛上的白雪,他长得高大,身材壮实,披上宽大的貂皮大氅,越发显得威武。 卫子晋伸手把她揽入怀中,大氅捂紧,露出她一张巴掌小脸,脸颊上微微泛里红润,不自觉的露出娇羞,他垂首细看,那柳叶眉下,一双盈盈如水的明亮眸子,不点而朱的樱桃红唇微微张开,略显得急促的娇喘,撩得他全身燥热起来,真想顺了她的话。 “你还真是不想去纪府呢?”云小花气极败坏的想要推开他,却是有些无能为力,“不然我自个儿去就成了,你若是不放心,我叫上大哥跟着。” 云大郎跟着,卫子晋更不放心,这人豪爽,指不定被刘钰摆平,几杯酒下肚,称兄道弟,哪防得住,特别是他与纪石宇从小的交情,那更不会防着,不成,还得自己走一遭。 “大哥便不必了,我陪你去。” “见你不情不愿的。” “我是担心你的身体,营州知州办喜宴,门槛都要被人踏平了。” 去参加喜宴的人必然是多的,今日是奚氏的大喜日子,两人还未必能说上话,于云小花来说,只要卫子晋能去帮奚氏撑个场面,心里就欢喜了,于是便没有再多说。 两人坐上马车,云小花靠在褥子里,把暖炉拿了出来,又从袖里翻出一个未织完的坠子,拿出丝线又在比对,卫子晋原本拿着书细看,见她打起络子,不免好奇,倾身靠近她,问道:“你这是又在打玉坠子呢?” 云小花点头,没说话,卫子晋脸色不太好,往她身上打量一眼,小媳妇没有带玉佩,那这玉坠子是给谁的? 细细思量,整个云家人都没有玉佩,那这坠子…… 云小花打了一会络子,马车就到了,她把丝线收起来,在卫子晋的挽扶下下了车,今日跟着来的只有杏雨,含香和绿离呆在院中。自然也是卫子晋安排的,自从云小花答应了卫子晋后,他连她平时出门带着谁都得管着。 只是这次来纪府,多是达官贵人,云小花也就依着他,没有把绿离带出来,这丫头虽然毛燥,关键时候却是挺能护着她,有她在身边她挺放心。 来到纪府报了名姓,送上礼单,有掌事唱哟,一箱一箱精贵的布匹药材名画古董往纪府里搬去,相来的贵客有不少堵在门口的,听到这声唱哟,大家伙不由的停下脚步,齐齐看去,有不少人猜测,这人是纪府的什么人?居然送这么多贵重的礼物。 卫子晋可没有心情堵在这门口任他们谈论的,于是护着云小花往里面走。 女眷要分开,这边有婆子引路,卫子晋交待两声,便看着云小花跟几位贵妇去了,他才转身往这边走,边上来了几位贵公子,寒暄几声。 云小花被人引着去了一处暖阁,被几位贵妇围着打量,她年纪轻,生得貌美,又有江南女子的婉约,那些贵妇多是身材高大,轮廓深邃。对来自湖州的云小花多是好奇,她今天这一身打扮又着实亮眼。 平时大家伙的请帖都被一一拒绝,这回得见真容,成了新宠。 卫子晋在营州果然地位不低,后宅里的妇人,除了谈论胭脂水粉,便是跟着夫君有样学样,哪个值得亲近,哪个有利用价值,多有被夫君再三交代,所以这些人对云小花的态度那叫一个好,待她生下孩子,身子利落,请帖必是会传来,有些宴会必是推不掉了的。 云小花终于应付完,得了片刻亲近,杏雨上前扶着她出了暖阁,往花园去了。 孕妇虽然要格外小心,不能使自己着凉生病,但长久呆在一个不通风的暖阁里,又被这么多人围着,也是不舒服。 来到宽阔的花园,只觉得全身都舒服了,外间虽是冷,穿了这么多衣裳还是能挡得住的。 没想大冷天的在花园赏花还能遇上人,就在那花圃之间有一个靓丽的身影,披了一件毛绒绒的粉红色披风,看到云小花,她驻足,望向她。 这个人也是江南人吧,身材娇小,容色精致。 她走了过来,来到云小花面前行了一礼,“这位姐姐真好看。” 被女子这么直白的夸赞却是第一次,云小花回了一礼。 “姐姐是哪儿的人?不像是营州本地人。” “湖州。”云小花温和的答了一声,也不想再多说,便要走了,她却看向她隆起的腹部,顺口说道:“我是岭南人士,听说姐姐喜欢吃荔枝,待夏季来临,到时我送一些给姐姐府上。” 这人到底是谁?看样子似乎对她挺熟的,云小花心中疑惑,停了脚步,正要细问,这位小娘子便拢了拢披风,往前去了。 云小花看着她从容的背影,总觉得奇怪,她喜欢吃荔枝的事,除了卫子晋和在松合院的几位下人,别人哪会知道,这次从吴兴带来的下人并不多,都是他们手中值得信任的几人,那这事又是谁传出去的呢? 也没有容云小花多想,奚氏派来丫鬟过来寻云小花,奚氏正在等她。 大喜的日子她还有这个时间,刚才听前院的人说新娘子入了府,这个时候正在开宴的时候,云小花悄悄离开,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云小花来到一处院子,院子里下人不少,个个腰间系了一根红锦,喜气洋洋的,干起活来热火朝天。 推门进去,没想奚佩蓉穿着大红衣裳坐在交椅上,看到她上前相迎。 那丫鬟跟杏雨两人守在外室,内室只有她们俩,立时安静了不少。 “你怎么把盖头给揭下来了?”云小花觉得好笑,这也太随意了。 奚佩蓉却是无所谓的模样,“不是人还没有来么,带着多累,我知道你如今有孕在身,吃完宴就要走了,我舍不得,有很多话想同你说来着。” 她扶着云小花坐下,看到她隆起的肚子,不免叹道:“苦尽甘来,真是不容易。” 云小花只得笑笑,她与卫子晋的事不好说出口,这孩子也是个意外,不过却是上天对她的眷念,女子为母则刚。 “上次你没有事吧?我们走后,我心里一直不安。”奚佩蓉问道。 云小花点头,把那次的事简单的说了一下,接着笑着问她,“莫不是你的夫君便是那次我们在院子里见着的那位石大哥。” 奚佩蓉脸颊红透,点了点头,“正是他,我是怎么也想不到他的身份,这种缘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当然是好,千里姻缘一线牵,你们能遇上不正是上天的安排么?”云小花这么说着,心里也是生了奇,在上一世,两人成婚还得二年后,等到奚氏十八岁那年。 奚佩蓉听到这话,心里好受了些,“我出身市井,嫁入高门,心里着实不安的,原本我是打算回吴兴郡去,他非要留住我,晋王殿下开头是不同意,后来晋王妃从吴兴郡回来,见我也是吴兴人,对我极为亲近,殿下才松了口。” “晋王妃?”云小花有些不解,上世没有听说晋王这个时候还新娶了一位晋王妃,不会是云飞的娘恢复身份了吧? 说起婆母晋王妃,奚佩蓉叹了口气,“我这婆母原是在吴兴郡开布庄,过年前带着幺儿来营州认祖归宗,我公公才知道婆母当年是负气离开,瞒了他十几年,婆母要回吴兴郡去被公公拦下,之后也没有时间理我们小两口的事,一切就这样给定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云小花心情有些复杂,这一世,许多事情都提前了,不知道卫家的命运会不会也提前? 云小花与奚佩蓉聊了许久,外头丫鬟来催,两人才依依不舍的起身,奚佩蓉说道:“你给的银子我就不还了,先前你说同我做生意来着,不知道你还算不算数的。” 云小花笑道:“算数的。” “那就好,以后咱们一起开铺子,嫁入高门,咱们也不能生懒。” 云小花怎么也想不到,她还能跟她一起做生意,她知道将来奚氏做出的首饰会风靡全国,会赚不少的钱,铺子开满大江南北,在纪家这样的军人家庭里,奚氏的生活是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也是纪家将来最大的助力。 她跟着奚氏,以后在卫子晋面前也能直起腰杆子来,云小花那个高兴,上前抱住奚佩蓉,“你说的,别忘记了,我当初可是借了本给你,以后咱们一起开铺子,不能失约。” “好,我奚佩蓉这一辈子没有什么朋友,你是我唯一的一个,不如咱们结拜姐妹如何?” 第41节 云小花重重的点头,只是在她的喜房里结拜,不好吧。 奚佩蓉显然也发现了这地方不适宜,只是她向来随意,不信这些,拉着她的手就这样拜了下去,“天地作证,我奚佩蓉(我云小花)愿与云小花(奚佩蓉)结拜成姐妹,从此有苦同受,有难同当,不离不弃,富贵同享。” 两人喝下手中的茶,抱在了一起。 从院子里出来,云小花还是恍恍惚惚的,她居然跟奚氏结拜成姐妹,今天真是双喜临门。 天色有些晚了,云小花匆匆出来的时候,迎面遇上了云飞,他应该早就等在了这儿,估计是打听了她的行踪。 自有上次卫子晋的吃醋风波,云小花只好与他隔开了一些距离,也不让杏雨退下。 云飞看了杏雨一眼,见这丫鬟没有眼力见,于是直接说道:“小花,我有话跟你说。” 云小花想着怎么拒绝,他又说道:“以后或许咱们再也不见,就这一次。”他带着恳求。 云小花内心一叹,吩咐杏雨先下去。 终于没有旁人在场,云飞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云小花,倒也注意分寸,两人中间隔着好几步远。 “他对你好吗?” 云飞开口就是这样的话,云小花有些不高兴,面上不显,只淡淡应了声“好”。 云飞看着她,看到她长得圆润了的脸,心里有些不舒服,再看到她隆起的小腹,移开目光,苦笑一下,“你过得好就好,如今我跟我娘会长住营州,以后你若是遇上什么事儿,你尽管来找我。” 究竟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云小花也做不到冷漠的样子来,两人聊了一会儿,云飞便走了。 路上,云小花想着呆会回去该怎么同卫子晋说说遇上云飞的事,他那么爱生气,杏雨是他的人,必然会告诉他的,就算杏雨不说,他也有法子知道,到时知道后指不定闹出脾气,倒不如直说。 杏雨和绿离扶着她上了马车,卫子晋还没有出来,其他的客人已经先后离去,云小花安静的坐在马车当中,又不敢挑帘子张望。 天黑透了,远处终于传来孙玉的声音,到了车旁,孙玉扶着醉熏熏的卫子晋上了马车。 马车内,云小花见他醉的不轻,忙上前相扶,卫子晋却是拂开她的手,扶着车壁坐下,眼梢上挑,唇角上扬,看向云小花,没头没尾的说道:“终于把他给甩了。” “什么人?”云小花有些莫名,不知他说的谁。 “刘钰。”卫子晋抬手捶了捶额角,“他的酒量不在我之下,今个儿见着我,非要跟我回府不可,他当我不知他心里想着什么呢。” 竟然又是这位活宝,云小花有些郁闷,她靠在车壁上,微微闭上眼睛,跟奚佩蓉在一起的时候,她陪着她吃了一些点心,那些都是纪石聿派下人给她送来的,生怕她饿着了肚子,云小花跟着一起吃,方发现平时卫子晋给她买的小零嘴都是营州城里最出名的,纪石聿对奚氏还真是贴心,不过卫子晋对她也真是小心翼翼,把她的嘴都养刁了。 两人各想各的,卫子晋说了老半天才注意到云小花没有在听他说话,停了停,倾身上前,云小花吓了一跳,就见一张满是酒香的嘴噌了过来。 她又好气又好笑,他多半又有些生气,气自己不专心听他的话。 云小花抻手挡住他的嘴,他在她的掌心里噌。 “你小心些,别压着孩子。”云小花无奈提醒。 卫子晋似乎反应过来,于是侧身一躺,长手长脚的他就这样撅在马车中,接着抱住云小花直接坐他身上去了。 云小花的身子猛的腾空,接着又坐上他的腰身,吓得脸都白了,这人喝醉了酒,没轻没重的,她忙护住小腹。 卫子晋又笑了,“你下来吻我。” 没羞没臊的,这是在大街上,在马车里,这周围还有这么多下人,他也说得出口。 云小花一手护着小腹,一手压在他的胸口稳住身子,没好气的说道:“你快把我放正了,要不然我现在就下马车。” 卫子晋并不受她威胁,捧起她的脸,上半身也跟着起来,一身酒气的吻了上来,使得云小花措手不及。 终于他松开了她,云小花红着脸打了他胸口两拳,他全权不理,捉住她的手,直接把她固在怀中,就这样搂着她,把下巴抵在她的肩上,慢慢睡着了。 马车停在府外,云小花被他抱得紧,她动了动身子,只听到卫子晋匀称的呼吸声。 外面杏雨见两人一直没有下马车,于是唤了一声。 云小花使了劲,卫子晋被她弄醒,睁开迷茫的眼,见是小媳妇,唇又噌上来,又被他占了便宜,云小花才脱了身,先下了马车。 下了车,云小花逃也似的进了院门,卫子晋留着孙玉去收拾,若是这个时候再跟他纠缠下去,指不定被他吃干抹净。 第二日醒来,云小花给卫子晋送来早点,来到室外,见杏雨和含香在门边候着,估计他正起床呢,于是想在门口等一等,没想他的听觉异常的灵敏,才停下脚步,他就喊了一声:“小花?” 云小花无奈,“是我。” “你且进来,衣裳穿厚了,一个人有点不方便,你过来帮我搭把手。” 还有这样的借口。 云小花往左右看了一眼,只见三位丫鬟低着头笑。 云小花推门进去,来到内室,只见他穿了一半的衣裳坐在床沿,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进来。 “以前你的衣裳是谁搭的手?”云小花一边说一边往里走。 卫子晋但笑不语,待她走近,上前把她捞入怀中,接着整个身子抱起,轻轻放在被褥上,撑着手肘细细打量她。 “真是越来越美了,难怪那家伙心心念着不忘,昨个儿我挡着他不准来,他今天非要上门不可,嗯,我今天就不出门。”卫子晋说完,接着把没穿好的衣裳一脱,他也跟着上了床,右手一拂,床幔散下,把床围子遮得严实。 云小花开始有些紧张,只不过想过来跟他一起用早点,他就打起了歪主意,如今两人躺一张床上,有种无处可逃的感觉。 卫子晋看到她慌张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担心什么,咱们又不是第一次。” 云小花一双杏眸滴溜溜一转,立即拉住他上前占便宜的手,异常严肃的说道:“娘同我说,妇人怀孕了不能行房事,否则会伤着胎儿。” 卫子晋正在忙着解她衣裳,听到这话,怔了怔,有些不太相信,可看到云小花那严肃的脸,又有些犹豫了。他慢慢地看向隆起的小腹,一双明亮的眸子黯淡了下来,立即起身,挑起床幔下了地,嘴中说道:“我这就问问丘先生去。” 终于逃过一劫,云小花轻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只见他飞快的穿上衣裳,哪有刚才所说的穿衣不利落,简直是非常的利落。 不待云小花下床,他捞起一旁的大氅披上,看到她从床里头出来,立即上前按住,“你等等我,我去去就来。” 在云小花的目光下,卫子晋的脸也慢慢地红了,手却是不放,云小花咬着牙点头。 卫子晋高兴的出去。 他前脚才走,云小花后脚就下了床,赶紧拢好衣裳。点心也不要了,叫上绿离,两人匆匆往隔壁院子里去了。 她又来到云家院子先前住的屋里头。 这边院子下人少,除了几个扫洒的婆子,就没有旁人,平时都是她娘或者她大嫂在掌厨,一家人去食肆里头,一日三餐都在那边吃了。 反观卫子晋却请了不少下人,便是掌厨的就有好几位,还有一位专门负责云小花起居的,除了莫氏一定要下厨时,云小花才能吃到莫氏的手艺,其余时间多是那婆子,哪些能吃,应该怎么吃,都有章程。 卫子晋匆匆从丘乙那边回来,进了屋,就见床上人早已人去床空,心里那个遗憾,就不该听着小媳妇的。不过好在这几个月岳母呆在这边院子,否则他真的非酿成大错不可。 这几个月他没有哪一夜不想着同小媳妇同床共枕的,甚至把岳母都给恨上了,现在才知晓岳母的用心良苦,不过现在小媳妇四个多月了,丘先生说两人也可以在一起,听到这话,卫子晋哪有不高兴的。 匆匆出了屋,就见杏雨和含香两人垂头抿嘴笑,卫子晋的脸微微一红,咳了一声,大步流星的往隔壁院去了。 云小花还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他来云家院子也就算了,他后头还跟着几位下人,手里端了丰盛的食物。 进了屋,卫子晋大刺刺的坐下。 “可不能浪费了你的一番美意,过来坐下,还没有吃早点吧,一起吃。” 云小花细细打量他,见他没有生气,才放心的坐下。 吃完早点,果然如卫子晋所料,九皇子刘钰找上门来。 听到下人来报的卫子晋,悠闲的坐在云小花的屋中,俨然这屋子就是他的屋子。他原本坐在长榻上,听到九皇子来了,直接躺在长榻上了,手中的书放下,闭上眼睛,打了个呵欠,说道:“且让他等着,我先睡一会。” 云小花有些无语,见那下人六神无主,于是补充道:“你先下去,叫下人好生招待,若是贵人问起,你便上公子去了商会,一时半会回不来。” 那下人领命去了。 云小花在绣凳上坐下,丝线拿出来,准备打络子。 屋里没有了旁人,卫子晋又睁开了眼睛,看向云小花玉指翻飞,熟练的织着,他又想起小媳妇打这个玉坠子的用意,想到这儿,他起了身。 云小花以为他想明白了,打算去见刘钰,便停下手中的动作,跟着起身。 卫子晋却并没有出门,而是直接上前拉住她,往长榻上去。 “大白日,你想干什么?”云小花脸都红了,以为他又像早上那样想些乱七八糟的。 卫子晋无奈一笑,“大白日的,我还能想什么,要想也得晚上想。” 云小花被他拉着坐入长榻上,听到他这话,脸颊烫得厉害。 卫子晋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这是他今早醒来时特意拿出来收好,准备送给她的,早上这么一闹把这事给忘了。 “送你的。”卫子晋把玉佩递给她,“我身上已经带了我娘送给我的玉佩,这块我送给你,你带在身上,玉能养人。” 云小花眉头微蹙,他怎么忽然想起送她玉佩了?见他这么认真,云小花接住。 卫子晋再看向她打的玉坠子时就顺眼多了,接着靠在榻上,直接欣赏起她打络子来。 那下人去而复返,看到公子那黑沉的脸,连禀报都不敢了,直接对着云小花禀报:“贵人听说公子不在,说要见夫人,不知——” 听到这儿,卫子晋立即起身,把那下人吓了跳,差点站立不稳。 卫子晋交代道:“你呆在这儿,哪儿也别去,我去会会他。” 云小花点头,劝道:“别再喝酒了。” 两人都已经喝了两顿酒的,要是酒能解决的事,也不会连着两顿酒还解决不了。 “喝酒我也奉陪,你别过那边院子便是。”卫子晋这么说着,人也走了出去。 云小花摇了摇头,唤绿离去隔壁院交代小厨房做醒酒汤。 她在长榻上休息了一会儿,接着拿起手中的玉佩细看,精莹剔透的宝佩,价值不菲,他今天怎么忽然想送块玉佩给她呢?真是奇怪了。 云小花又看向手中没有做好的玉坠子,忽然发现这件倒是用得上了,于是又忙活着。 夜里莫氏回来,见云小花守来了云家院子,不免有些奇怪,再去打探女婿,居然在家里饮了一日酒,如今醉得不醒人世。 不会是小两口吵架了吧? 夜里,母女俩躺在床上,莫氏不由问出了口。 云小花一脸古怪,“娘,没有的事,我今天都呆在院子里,哪儿也没有去,真没有跟他吵架。” “你没跟他吵架,他为何要喝酒?还把自个灌得不醒人世。” 云小花不好明着说,又无力反驳,任莫氏又训了一顿,直到莫氏流下了眼泪,云小花只好举手投降,“我明个儿就向他‘道歉’去。” 云小花再三保证明早上去道歉,莫氏才放过她。 没想第二日女婿直接过这边院子,看到自家女儿似乎也没有生气,反而被女儿说了两句,一脸的陪笑。 这下她放心了。 食肆那边生意做的红火了,家里找了下人过去帮忙,莫氏开始有时间在家里陪着云小花,正好孩子的小衣裳小被子这些也得准备,先前女婿不让她亲手做,怕她又要忙着外头夜里又回来做针线伤了眼睛,这会儿她有大把时间,正好做针线活。 云小花先前没事可干,就喜欢拿丝线打络子,现在有莫氏在,两人开始做起了孩子衣裳,而卫子晋在营州最有名的成衣铺里订来的衣裳,反而被整好收入箱底。 第42节 亲手做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云小花拿起一件两巴掌大的上衣,看着不由惊奇,这么小小一件,那孩子得多小。 *** 一天一天的,云小花的肚子更加的大了起来,走路都有些不利索,换洗全是莫氏帮着打理。 天气暖和了,这天出了大太阳,云小花要洗头发,于是躺在一张榻上。 莫氏正好左右无事,便把绿离的活计给接了过来,帮云小花洗起了头。那一条乌黑如缎的话落入莫氏手中,她啧啧两声,女儿不仅长得漂亮,连头发都长得这么好,也不愧女婿拿好东西温养的这一头乌黑。 刚洗完头发,莫氏拿巾子帮她细细擦着,不经意抬头,莫氏看到迎面站着的女婿,只见他目光疾迷的望着自家女儿,如失了魂般。 莫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女儿胸口,才发现胸口湿了一小片,薄了的春衫紧紧帖着胸口,还能看到那挺起的胸首,女儿这模样,还真是有些孟浪。 她拿起巾子遮住女儿的胸头,对面的女婿方反应过来,红着脸匆匆走了。 云小花闭着眼睛由着莫氏打理她的头发,没有看到这一出。 傍晚,一家人吃了晚饭,云小花与莫氏在花园里散步,莫氏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今个儿我就不在你房里睡了,你爹爹这段时间累得狠,我帮他揉揉,上点药去。” “爹爹不要紧吧?”云小花担忧的问道。 “老毛病了,上点药就成。” 夜里,云小花躺在床上,没有莫氏在旁边,一时间觉得床头空荡荡的,不由起了身,跑去侧间跟绿离躺一张床上,主仆俩说了大半夜的悄悄话,聊了不少绿离家乡的情况。 来了营州,绿离还是与家里人通信,这街头有不少代人写信的读书郎,银两和信托卫家安排在两地运货的老乡带回去。 下半夜,两人终于睡着。 卫子晋悄悄潜进云小花的闺房,心里那个欢喜,来到床头看着床幔,迅速的脱下衣裳,掀开床幔,躺被窝里去。 没想里头空空如也,小媳妇不在,那他今天打听来的消息有误了? 云小花在说话声中被吵醒的,她睁开眼睛,就见莫氏坐在床沿叹气。 绿离像做了什么大错事似的,低垂着头站在莫氏身后,看到她醒来,向她挤眉弄眼的不知什么意思。 主仆俩还是有些默契的,云小花收到绿离的信息,含笑握住莫氏的手,“娘,你今儿不去食肆么?” 不说还好,一说起去食肆的事,莫氏就不高兴了,“说你是榆木脑袋呢,昨个夜里你怎么跟绿离睡一起了。” 云小花心虚,两人在一起聊聊天挺好的,为何不能跟绿离睡一起。 莫氏看她没有听出话外音,于是点明:“今个儿我看女婿从咱们院子出的门,他昨个夜里就睡你床上去了,然而你却睡在绿离这儿,你让女婿怎么想。” 云小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一起来,不知道今天早上卫子晋会不会黑着一张脸出门。 “你还好意思笑,今天你爹见女婿脸色不好,多问了一句,才知道他今个儿要去刘家赴宴,我让你大哥跟着一起去了。” “为何?”云小花顺着她的话问,事却没怎么听进去,只起了身穿衣。 莫氏见女儿终于有些担忧起来,才得意的把自己打探回来的消息说了出来:“听你大哥说刘家自女婿来营州后一直有请他前去,以前女婿都不曾答应的,今个儿早上却稀罕的答应了。” “听说刘家有一位正适婚的女儿,前不久还放出话说要在营州招亲。说起来这刘家,他们是从岭南举家搬来的,善经营,在营州也是富户,有不少生意还同女婿有来往。” “岭南来的?”云小花微微一愣,停下手中的动作,想起那次奚佩蓉婚宴上遇上的一名少女,当时她说的那古怪的话还尤自在耳边回荡,现在一下子想明白了,恐怕就是这个刘家的小娘子。 “是的,岭南循州人士,不知为着什么,千里迢迢来了营州经商,我听女婿要去赴宴,有些不放心,便叫你大哥去盯梢,女婿是个痴情的,就是别被有人心给钻了空子。” 云小花听她这么说,忍不住想笑,心里却犯起了疑惑,那位刘家小娘子同她这样说话又是什么意思呢?她又是怎么认识她的?莫非真的是卫子晋跟刘家人说了她喜欢吃荔枝不成? 这边母女俩说着悄悄话,那边云大郎得了莫氏的指示,跟在卫子晋身边,时刻注意着不让别的女人靠近妹夫,这模样哪是来做卫子晋长随的,俨然成了盯梢他的人。 卫子晋随意看了两眼,立即明白。 到了刘府,卫子晋下了马车,没带下人,只带上云大郎在一旁跟随。 刘家家主五十上下,看到卫子晋终于过来赴宴,双眸放光,赶忙向一旁的大儿子使了个眼风,刘家大郎匆匆去了,卫子晋同云大郎被人迎了进去。 刘家后院,先前与云小花有一面之缘的刘晴听到卫公子来了,立即让丫鬟为她理妆,又换上了美艳的衣裳,原本长相就出众,又身材娇柔妩媚,特意打扮一番,越发的出挑。 其母魏氏看着自家宝贝女儿,越看越是欢喜。 刘晴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满意了,才起了身,向一旁的贴身丫鬟吩咐一声,那丫鬟领命下去。 魏氏待人走后,只剩下母女两人,方说道:“晴儿可是想好了?” 刘晴点头,双眸异常的明亮,“娘,今个儿难得卫公子来赴宴,无论如何,我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魏氏叹了口气,“可是对方有了正妻,你嫁入卫府,将来最多能做平妻,听说对方还是一戒农女,你要在她之下,要受委屈的。” 刘晴暗下决定,“娘,只要能嫁给卫子晋,我不觉得苦,我反而觉得甜,即便最终不能坐上平妻之位,坐上贵妾之位我也愿意。” ☆、第42章 许雅要来了 魏氏听着越发的心痛,上前拉住女儿的手,宽慰道:“你只管行事,若是成了,咱们刘家在营州的地位,相信卫子晋也会提你为平妻,我的女儿怎能做他人的贵妾。” 刘晴高兴的点头。 宴间,为卫子晋添酒的下人不小心打翻了酒杯,酒水洒在卫子晋的衣裳上,刘家家主当即让人把人拉下去打板子,这边又忙着赔罪,叫下人领着贵客去更衣。 云大郎原本坐在后边那一席吃酒,见状,立即起了身,刘家大公子上前拉住他敬酒,云大郎没有理会,跟着卫子晋就走。 卫子晋抚额,他的这个大舅子倒是极其听他岳母的话,说好跟着的,还真是一步不离,连人家招待他他也不理会,好在他卫子晋本就不把刘府放在眼中,得罪了倒也没有什么。 到了客房外,卫子晋推门进去,云大郎像尊门神似的守在门口,还真当自己是个护卫了。 卫子晋踱步进了屋,先是在外室的交椅中坐下,打算歇一会,没想内室走出来一位清丽的小娘子。 他听到脚步声,抬首看去,就看到刘家小娘子一脸娇羞的走出来。 他立即起身往外走,刘晴上前一步唤住他,“晋哥哥。” 卫子晋神色意味不明,一双狭长的眸却带着冷意,侧首看来。 刘晴抓住这个机会,又上前几步,靠近他,伸出柔弱的小手攥住他的袖口一角,一双凤眸含娇带媚,“晋哥哥,我有话同你说。” 卫子晋拢眉,目光盯住袖口上的手,冷然一笑,“你想同我说什么?” 刘晴早已经打好腹稿,可是站在他面前,硬是说不出半句话,急红了眼,容貌本就生得好,这副欲语还休的模样,若是换旁人,心早已经软成一团,然而卫子晋那抹冷笑越发鲜明,看得刘晴下意识的松开他的袖口。 卫子晋转身出了门,房门打开的那一瞬,刘晴不甘心的追了出来,正好云大郎探头过来,看到两人一前一后的出门,当时傻了眼。 他娘亲果然说的对,妹夫今日赴刘家的宴就是有问题。 卫子晋看到云大郎忽然黑下来的脸,忍不住又捶下额角,他把外面这一尊给忘记了,他这么一停,刘晴一个没注意撞卫子晋背上,卫子晋有些恼火,直接抓住她的肩一把推向云大郎怀中,转身走了。 云大郎除了跟自家媳妇没羞没臊的说些浑话,还真没有碰过其她女人,忽然温香软玉入怀,吓得手足无措,身子一让,转身跑了。 刘晴前后被两个男人嫌弃,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上白得发青,望着两个匆匆离去的男人,心里恨得滴了血。 卫子晋再没有心思应付刘家,转身直接上了马车,他刚坐稳,云大郎猛的跳上马车,挑帘子进来了,脸色红得不正常,胸口还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像是被吓得不轻。 卫子晋原本还气着岳母派人盯梢他,又恼火刘家的用心不良,没想到刚才气愤之举,反把他这个大舅子吓成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大郎瞪了他一眼,两个大男人就这么坐在马车上,狭小的空间里撅得腿脚痛。 卫子晋计上心来,说道:“有一份差事,是去幽州的,你去不去?” 云大郎终于平息了心情,一脸莫名的看着他,“好好的,干嘛要我去办,我还得回去给我娘复命。” “你确定要回去跟娘说这件事,呆会我就跟嫂子说今天的事。” 云大郎脸上露出惊恐之色,终于问道:“要办几日?” “时间你定,反正就是送点东西过去,你若是想在那边避几日也没有关系。”卫子晋一派悠闲。 避几日也好。 马车直接出了城,云大郎跟着队伍往幽州去了。 卫子晋回府,莫氏往他身后瞧了瞧,没有瞧见自家大儿子,有些纳闷,就听女婿说大儿子临时有事,去幽州了。 莫氏一拍手,咬咬牙,这个办事不牢的家伙,以后可不敢交代他去办了,好在女婿没有发现。于是转身回小院,安慰女儿去。 “娘,你就甭想多了,卫子晋这人还是有原则的,他若是真的再想娶妻纳妾,必会同我讲。别的女人若是想算计,若能得手,那只能说是卫子晋默认的,防着又有什么用。”云小花说是这么说,内心却是有些不安,若是他看到了许雅,会不会犹豫?如今在营州,能躲过他们俩的情劫么? 莫氏只好信了女儿,心里终是担心,待女儿生下孩子,身子爽落了,她得好好教教她拢住丈夫的心。 卫子晋回府后换了身衣裳,没有再闻着酒味,才往隔壁院子里去,正好走到门外,听到云小花的话,心直往下沉,什么娶妻纳妾,那日他向她明明发了誓的,今生不会纳妾,永不休妻的话,她全部当成了耳边风。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脸上的笑容没了,转身往外走。 书房内,主仆三人坐在交椅上谈事。 孙玉查了刘家的家底,卫子晋拿起密函看了一眼,在营州刘家算不得什么,倒是没有什么威胁力,只是刘氏家族在循州却是一个大家族,家族有深厚的底蕴。 “这一支是旁支,与嫡脉一系有过节,所以才从循州搬来营州的,但终归是刘氏子弟,也得顾及几分,公子,依我看,倒不如把人给晾着,想来他们也不敢再妄想。”孙玉说道。 “玉竹先生说的有理,先不管刘家的事。”卫子晋把密函甩案上,想了想又道:“九皇子要回京了,替我送张请帖过去,明日春风楼一聚。” 这两人真是奇缘,拼了几顿酒,两人还成了朋友,只要不成敌人就好,孙玉和丘乙松了口气。 接着谈起营州的战事,官家派晋王殿下镇守营州,营州如铁桶一般,百姓安康,然而在此时官家又派了三皇子刘霖过来,旨意是让三皇子跟着晋王殿下入军营学学。 官家的想法不可猜,卫子晋却是想起上一世,他临死的时候,正好三皇子造反攻占了京城,太子落败逃出关外,官家病危,三皇子坐上龙座,卫家第一个被抄家灭族。 “咱们撤出营州,去往幽州?”孙玉试探的问。 卫子晋沉思了一会,摇了摇头,“暂且等一等。” “还有一事,吴兴来人了。”孙玉说道:“是公子的姑母与许知州之女,听说许家在营州有族人,此次许家派人前来探亲,大概一个月左右能到达营州。” 卫子晋忽然觉得头痛,他垂首抚额没有说话。 孙玉和丘乙两人互看了一眼,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两人退下,卫子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想起小媳妇时时叨念他的‘青梅’许雅,后背就一阵发毛,得想个法子。 云小花收到奚佩蓉的请帖,她跟她在营州的第一家首饰铺子要开业了,这是她这几个月以来除了怀上了孩子后第二件最高兴的事,明个儿要开业,当天就坐不住了。 她在屋里走来走去,如今卫子晋让她掌中馈,手是银两多,可是这钱是卫子晋的,账上一分一毫都有出处来源,她即便要拿也得经过卫子晋同意。 纪家是军家,想有多少银两给奚佩蓉一个新妇出去开铺子那是不可能,若不是纪石聿宠着她,像这样的高门,恨不能新妇守着家里哪儿也不去,全副精力都放在生孩子上,所以奚佩蓉更不可能有钱去开铺子,这钱她给。 云小花翻了翻账簿,上面有不少店铺进出账,是卫子晋给她学习的,账本已经被她翻了好几遍,基本了解开一间铺子要多少成本,费用都支付在哪些地方,于是拿着账本去找卫子晋。 卫子晋正在书房坐立难安,看到云小花推门进来,面上一喜,上前扶她入座。 云小花斟酌着该怎么说,双手下意识的攥紧手绢,卫子晋扫了一眼她的双手,忍不住笑了一声,着实是太了解她的举动,大多犹豫不决、心情紧张的时候她就会攥紧手绢不放的。 再看到桌案上摆着的账本,卫子晋侧身坐在她旁边,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送到她手中,直接问道:“遇着难事儿了?” 第43节 他问起来正好,云小花乘杆子上,于是把自己与奚佩蓉在营州开铺子的事说了出来,要用多少银两也一并说了,还有根有据的把账本上的收支一一分析了一遍。 卫子晋听得仔细,待她说完,许久没有说话。 云小花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他面上没甚表情,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让她出去做生意。本来也是,卫家已经是最大皇商,她一戒妇人,又怀孕在身,哪还需要她出门做生意,必是不准吧。 没想卫子晋笑了起来,“说你傻倒也不傻,有时却傻得可爱,这开铺子你基本摸准了,明个儿我叫杏雨陪你一起去,多带一些护院,你把今个儿同我说的一套与奚氏说说,恐怕她还没有你想得这么通透,合伙开铺子固然好,但个中细节,还得两人时常商量,不能生了误会。” 得卫子晋一声夸并不容易,何况还连夸带贬的,云小花心里高兴,脸上却故意装生气,在他面前她的确弱了一点,但她并不傻吧。 卫子晋看她那偷着乐的模样,心里就欢喜,上前握住她的小手,捧在掌心揉了揉,只觉得柔若无骨,舍不得放开,见她蹙眉有些不高兴了,忙转移话题,“今晚咱们一起吃晚饭。” 云小花点头,“你想吃什么?我吩咐小厨房做。” 卫子晋又靠近一分,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越发有些受不住,直接上前把人抱起,接着安置在自己大腿上。 “只要你爱吃的,我都爱吃。”卫子晋这么说着,却是把人圈怀中去了。 云小花抓紧他的衣襟,免得自己掉下来,现在身子显得有些笨拙,事事得先护着孩子,他没轻没重的,她可不能任由他。 “你先放我下来,这样坐着不舒服。”云小花直到坐稳了身子才松开他的襟口,双手下意识的攀上他的肩稳住。 一双猿臂直接揽住了她的腰身,把她固定好,卫子晋才说道:“怎么不舒服了,你尽管坐着,我不会摔着你。” 算是坐稳了,只好由着他。 卫子晋见她安静了,垂首吻了吻她的红唇,不待她出言拒绝,又道:“吃面条怎么样?” “那我做给你吃?”做面条云小花还是有一手的。 卫子晋却乘势在她厚实的耳垂上吻了吻,“面条里面放什么,素面头不想吃,要吃点肉。” 云小花避开他的气息,想了想说道:“炒鳝面吃不吃?” 卫子晋唇角扬起,吻上她的脖颈…… ☆、第43章 云小花的心事 最终没有吃面,而是吃的饭食,还是小厨房里做的,两人在书房里牵扯不清,到饭点,小厨房直接派人送进来。 第二日,云小花在奚氏约定的时间里出了门,坐上马车,直接来到新铺面。 奚氏还是挺有眼光的,果然是个做生意的料,选的第一家首饰铺子居然在东坊最贵的一条街上,正好那一处好几间铺子都是胭脂水粉首饰,扎堆了。 云小花下来,奚佩蓉就带着掌拒的迎了出来,对铺里的下人说道:“东家来了。” 云小花嗔了她一眼,“开首饰铺子,我可是什么都不懂的。” 奚佩蓉笑道:“你不需要懂啊,有我呢。” 两人笑着进门,云小花送上银子,又把店铺的一些事项说了,昨个儿跟卫子晋谈了那么久,虽然被他占了便宜,却是受益匪浅。 奚佩蓉听后,不由赞道:“小花,我觉得你真厉害,我还真没有想到这点子上来,夫君准我开铺面,他先前也听了咱俩的谈话,非常赞同,我才想着开这家铺子的,没想到你比我想得多多了。” 卫子晋昨天的提点才多,不过她可不想在外头长他威风。 姐妹俩一同吃了午饭,临走时,奚佩蓉叫她放心,怀着身孕便就不要老出门走动,改日她登门报备。 云小花回去的途中,马车忽然被撞,云小花差点被撞了出去,还好绿离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 外头杏雨上前与人理论,没想对方出言不逊,紧接“啪”的一声,有人甩了一耳光,外头忽然安静下来。 遇上这种蛮不讲理的人,云小花担心杏雨吃亏,于是跟绿离下了马车。 果然看到杏雨捂着红通通的脸,脊背挺的笔直的站在那位小娘子面前,“营州也是个讲理法的地方,您不讲理便动手打人,不如咱们直接去衙里理论。” 云小花主仆俩立即上前,她把杏雨拉身后去,看着前面盛气凌人的少女,微微一愣,这不是当初参加奚氏喜宴上遇见的小娘子么?那会儿还带着一股江南人的娇柔婉约,这会儿却是这般刁蛮无理。 显然刘晴看到云小花也是愣了一下,居然遇上了卫子晋的妻子,一双凤眸里顿时含了恨意,她看向她隆起的腹部,唇角扬起,冷笑一声,全当不认识云小花,直接一鞭子向她抽来。 绿离立即护住云小花,生生挨了那一鞭,鞭子还没有收回,绿离忍着痛抓住了鞭尾,用力一拉,一个不稳,把刘晴从马车上带了下来,跌了个狗.吃.屎。 绿离接着冲向前,坐在刘晴身上一阵拳打脚踢。刘家的护院方反应过来,齐刷刷过来相护,卫家的护院也不是省油的灯,瞬间把人给围住,原本就比刘家护院多了一倍,打起群架来,转瞬见输赢。 云小花双手护住腹部,背着身子,刚才那一刻她什么也没有想,只想着护住孩子,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二话不说就出手打人,如此横蛮,还是第一次见着。 正好此处离首饰铺子不远,奚氏听到在外采购归来的下人来报,立即传信给了自家夫君,正好今个儿是纪石聿带兵巡逻,听了这事,直接领着一队精卫从街头飞奔而来。 听到那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如钢如铁般的纪家军杀伐果断的气势,吓得街道两边的百姓连忙躲闪。 这边两队迅速熄灭的战场见了分晓,云小花被杏雨护着退回马车边,绿离把刘晴打成了一张猪脸,方反应过来,缓缓起了身。 “绿离,过来。”云小花唤了一声。 绿离听话的过去,这孩子向来护主,今个儿若是没有她,她何止受皮肉之苦。 云小花为绿离包扎手上的伤,至于背上的伤,还是涓涓流血,她吩咐众人立即回府。 马车刚要启动,那边巡防兵马过来,云小花脸上微惊,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惊动了巡防的纪家军。 纪石聿利落的跳下马,来到卫家马车前抱了抱拳,“妹妹没有事吧?” 纪石聿居然叫她妹妹,她原以为奚氏与她私下里结拜姐妹,不好公开,也只有两人心知肚明,没想到纪家的人都知道了,反而她顾虑的太多。 “多谢姐夫关心,已无碍。” 听到她没事,纪石聿松了口气,叫了几名兵卫护送云小花回府,这边由他处理后面的事情。 马车经过刘晴的身边时,云小花从车帘处看到她的模样,绿离打的不轻,模样没法见人,刚才小丫头必然是火了。 若不是云小花怀着孩子,指不定她也会上前,她什么都可以不顾,唯有孩子是她的命根子,她明明看到了她隆起的肚子,也敢拿鞭子下手,其心之狠毒,不比吕氏差几分。 刚回到院中,云小花受了惊,回屋里躺着了,卫子晋风尘仆仆的跑了进来,先是上下打量她,见她没有受着伤,才吐了口气,上前抱住她,稳在怀里。 云小花细看他时,只见他眼眶都是红的,眼梢居然有泪痕,估计听着了消息,以为那鞭子落在了她身上。 “长义,你别担心,孩子还好好的。”云小花看他不同于以往的淡定,心疼的说道。 卫子晋听到她这句话,把她的脸板过去,俯首在她发间,“只要你好好的。”他微不可闻的说道。 看着云小花睡下了,他起身往外走。 孙玉过来,卫子晋的脸冷如寒霜,“走,咱们去会会刘家家主。” 五日后,云小花收到奚氏的信,信里说了那日纪石聿赶过来的经过,又说了刘家在营州的生意忽然被人买断,刘家正四处托人求救,可能会寻上卫府,到时可得给刘府一些颜色。 云小花有些心惊,这事不会是卫子晋做的吧? 正好云大郎从外面回来,云小花拉住他。 如今他跟着卫子晋做事再也不游手好闲,很勤快的,遇上他还真不容易。 来到一处避静处,云小花问道:“哥,你跟在卫子晋身边,你知不知道最近他有没有对付刘家?” 云大郎一脸古怪的看着她,这事他不知道该不该说,想起卫子晋那穷出不尽的手段,心里就发毛,于是嘿嘿的笑了两声。 “哥,你笑什么,是不是他出的手?”云小花有些恼火,不会他哥也被他收买了吧。 云大郎叹了口气,“小花,不是我说你,这种事你直接去问他,他在你面前还敢撒谎不成。” 直接问他,有些难于开口,云小花瞪了他一眼,这家伙果然怕着卫子晋。 云大郎感叹道:“小花,只要是你说的话,除了不能摘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卫子晋都会替你办到,何况那日你还受了惊,回来躺了好几天,这个仇他不可能不报。” 那果真是他了,至于她说的话,他真的会听进去?云小花犹豫了一下,不确定的问:“我说的话他真的会听?” 何止听,简直奉为圣旨,云大郎点头,“你去寻他吧,他这会儿正高兴着。” 云小花将信将疑的往书房走去。 书房内,卫子晋正在看书,听到门外的脚步,立即起身去开门。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云小花这么说着,把端来的骨头汤放在桌案上,他顺势过来,从后边抱住她。 “听你脚步声就知道了。” 云小花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道:“刘家是不是你下的手?” “生意上的事而已。”卫子晋一脸无所谓,垂首去看桌案上的骨头汤,汤很浓,乳白色,飘出一股香来,不由问道:“这是你亲自煲的汤?” 云小花点了点头,“你尝尝。”她拿碗盛起递给他。 卫子晋喝了一口,不由赞道:“味道很好,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云小花看着他喝汤,心思活络,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天着实受惊不小,这次刘家失势,长义,你能不能把刘家小娘子掳回来,我要教训教训她。” 卫子晋原本悠闲自在的喝着汤,忽然听到云小花这话,居然呛了一口,咳了起来,接着面色古怪的看向她。 “你确定你要教训她?” 云小花咬了咬牙,“那是当然,你答不答应我。” “成,你等着,今个晚上就给你把人弄回来。”卫子晋接着喝汤,云小花却收起刚才那一脸的怒气,若有所思的盯着他。 夜里,云小花正跟绿离说着话,小丫头为她挡了一鞭子,在丘先生的治疗下,伤口好得差不多了。 这次卫子晋赞赏她的忠心,派人把她家里人从吴兴郡接过来,许她家一间铺子,将来可以在营州长住,这孩子也不用老想着家里人了。 “娘子,姑爷这人真是太好了。”绿离捂着嘴笑,“我家人就要来营州了。” 云小花伸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就这点出息,这就被他收买了,下次再遇着事儿,不能这么冲动,以后咱俩得注意,形势不对就不要往前蹭。” “我省得的,那时我没有想那么多,看她要打娘子,我就想都没想反击了回去。” 主仆俩正聊得起劲,外头有了动静,似乎有人把东西甩外室了。 云小花起身,跟绿离走去外室,只见外室空无一人,这时地上传来□□声,主仆俩往地上看去,只见地上五花大绑的刘晴一脸惧容的看着云小花。 ☆、第44章 不再是正妻 卫子晋还真的帮她把人给掳回来了,云小花上前细看,只见刘晴的脸上的还有当初绿离留下的手印,打的也不轻。 于是叫绿离给她松了绑。 满室灯火,打在云小花身上,她穿着一身淡蓝色团花褙子,雍容华贵的坐在荷叶托首交椅上,目光淡淡的看着座下的刘晴,“你回岭南吧。” 刘晴眸里却透着狠戾,垂首掩饰,刘家若是能回岭南,当初就不会来营州,回是回不去了的。 云小花见她又惧又怒,只好和缓了语气:“不回岭南也可,你不要呆在营州了,幽州也不行,记住我的话,去吧。” 第44节 刘晴抬首,今天被人大张旗鼓的给捉了来,她以为自己在劫难逃,刘家失势,她又得罪了卫子晋的妻子,外间都传这位卫家嫡长子最是宠着其妻云氏,果然如此。 早已经做了一死的准备,没想到她却这样的轻轻松松的放了她,她这是耍的什么手段? 云小花见她还愣在那儿,于是又道:“你们在营州已经没有了容身之地,不如另寻他处。”她知道卫子晋还会向刘家下手,最终的结果无非也是把刘家赶出营州,若是她能劝走他们,刘家的损失也会小些,到了别处还能东山再起。 然而刘晴显然想岔了,只想着身为情敌的云小花会怎么报复她。 刘晴走了,云小花坐在交椅中没有动,绿离站在一旁一脸的疑惑,却是忍住没有问出口。 卫子晋依然很忙碌,云小花没事就亲自下厨,等着同卫子晋一起吃晚饭,到后来,卫子晋回来的越来越早,专门赶那一顿晚餐。 饭桌上,云小花待他吃完,方说道:“不知云家村的樱桃成熟了没有?好怀念。” 卫子晋微微一愣,哑然失笑,“你若是想吃樱桃尽管说,这边也有。” “不,我想吃云家村的,因为那是你种的树。” 卫子晋微微一愣,笑道:“我这就派人快马加鞭弄回来。” “可惜这么远,运到这边来都已经不能吃了。”云小花一脸惋惜。 “容我想一想。”卫子晋还真的沉思了起来。想了一会才道:“我试试,或是可以。” 他真的如大哥所说,事事都依着她? “我今天搬你院中住,我已经同娘亲说好了。”云小花像谈天气的口吻说道。然而对面的卫子晋却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碗,紧接着从对面跳了过来,把云小花抱起。 “你做什么,把我放下。”云小花拍打他的手,卫子晋却是不放,嘴中说道:“你刚才说好的,今晚就住我屋里去。” 看他这么高兴,云小花乘杆子上,“我住过来可以,但以后我说什么,你会听么?” 卫子晋认真的想了想,“你说的我都听,但不准无理取闹。” 什么是无理取闹,她就是想无理取闹一回。 于是云小花生了气,强行从他身上下来,“我就是要无理取闹,你听是不听?” 卫子晋无奈,“听你的,但也得有底线,不能不分青红皂白。” 云小花看他一脸的认真,心底有些泛凉,有些事急不得,只好暂时放过他。 吃过晚饭,云小花要出门,卫子晋不高兴了,“你不是同意住这儿了么?”不会是刚才自己说得太过了吧?其实只要她说的他都会答应的。 “我去吩咐下人端水进来,咱们不是没有洗漱么。” “不用你去,我去。” 卫子晋转身出门,没多会有粗壮婆子抬来一个大桶。 居然准备了花辨浴。 云小花脸有些红。 乘下人退下了,卫子晋抱起云小花往侧室走,那儿专门劈了一间浴房。 敞亮的浴房里,两人一同泡在温暖的浴桶中。 卫子晋这猴急的,洗个澡都能占不少便宜,云小花真有些后悔答应他。 夜里又被他折腾了两次,两人小心又小心,终是忍住。 第二天起身,云小花全身酸痛,她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中天,卫子晋出门办事了,杏雨和含香进来服侍。 梳洗妥当,莫氏过来,她亲自做了补汤,看到女儿容光满面的,才笑道:“这就对了,娘这恶人当久了,女婿看我似仇人。” 知道她娘笑话她,她也不争辩,屏退下人,她跟莫氏说了句实话。 “娘,我想明白了,既然有心想跟他好好过日子,他就得跟卫家分家,老死不相往来。” 莫氏听后吓了一跳,“即便是分家,也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再说他是卫家嫡长子,如何分家?” 这也是云小花担忧的地方,她昨夜就说了,要无理取闹一回,她就冲着这事来的。 “所以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同他说。”其实云小花还没有说卫家分家,得去卫姓,也就是说卫子晋将来他不能姓卫,就不再是卫家嫡长子,也不会再继承卫家的生意,那不是逼着他一无所有么? 若是她能跟奚氏的生意越做越好,让卫子晋没有了后顾之忧,他会不会同意呢? 奚氏送来铺子里这一个月的账本,云小花身子重,不怎么出门,于是拿着账本在家里细细看,越看越是欢喜,才开业一个月,营州贵圈已经传开了,不过晋王世子妃的头衔也的确好用,但奚家祖传的点翠手法也是出奇,现在是供不应求。 云小花把账本放下,来到桌案前,执笔画了起来,她把上一世见过的不少样式改良一下,画成样子,再连同账本送了回去。 晚饭时分,卫子晋归来,就见桌上一坛美酒,他闻了闻,这可是地地道道的果子酒,看着满桌子的菜,心里乐呵,就见小媳妇从侧屋进来,身上带着一股花香。 卫子晋上前一把抱住她,云小花推拒,“你快放开我,刚才下厨,满身油腥,刚洗了澡。” 就依着她,两人相对坐下,云小花为他倒上酒。 卫子晋眯起眼睛看她,见她要给自己倒酒的时候,直接按下,“今个儿咱们不喝酒。” “只是果子酒而已。” “那也不行,我问过丘先生,以后我也不喝酒了,免得熏着了你。” 唉,云小花叹了口气,上次喝了一回酒,味道是不错,这次特意找的果子酒,再说现在她不用防着谁,又在营州,不比上世在卫府,便是醉了也没所谓。 每道菜都是云小花亲手做的,卫子晋吃得仔细,多吃了一碗饭,得来云小花一个笑脸。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你倒是猜着了,我跟姐姐开的铺子赚钱了。”云小花很是高兴,果然跟着奚氏有肉吃。 卫子晋也高兴,只要她开心就好。 “比食肆里赚得多多了。”云小花感慨,“可能过不了多久姐姐要去幽州开分铺。” “幽州?”卫子晋微微挑眉。 说起这事,云小花方想起来,“晋王殿下似乎要回幽州了,蓉姐姐问我们要不要一同前往。” “待我想想。” “是不是要打仗了?”云小花严肃起来。 卫子晋失笑,“你担心什么,晋王殿下在这边守得营州如铁桶一般,即便去幽州,也不会有影响。” “那就好。” 卫子晋抱起她,把她安置在自己大腿上,承诺道:“你不用担心,但凡有点什么,我会先护住你们的,不会有事的。” 云小花双手下意识的攀住他的肩坐稳,点了点头。 卫子晋俯身吻了吻她的唇,云小花满脸通红,小声道:“节制一点,别伤着孩子。” 卫子晋心里有些苦,真是压抑的狠了,抱住她身子就不受控制,被她提醒,只得紧紧的抱住她过过瘾。 卫子晋还真的运来了的樱桃,听说中途走水运走陆路,累死不知多少匹马,船队也是一直接守着渡口,费了不少心思。 那会儿云小花躺在长榻上休息,绿离给她削果片,云小花就听到下人传话。 卫子晋居然帮她把云家村的婴桃给摘了过来,当时她只不过是试探一下他的想法,他还真的做到了,这么说,不会到夏季的时候又给她运来荔枝不成? 云小花第一次有一种逃出卫家后随心所欲的感觉,她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拿这话柄来戳她脊梁骨,骂她狐媚子。 吴兴郡运来的樱桃,看得到院子里的下人都傻了眼,里面的樱花红灿灿的,着实新鲜。 正在云小花与绿离在那儿分樱桃的时候,管家过来传话,说吴兴郡来了客人,正在门外,不知能否放她们进来。 云小花奇怪,带着杏雨和绿离直接去了大门口。 从吴兴郡来的客人,不会是绿离的父母兄嫂吧?连绿离这个小丫头高兴得眼都红了。 来到门口,却并不是,门口停了一辆华贵的马车,有人从马车中出来,为首的居然是卫子晋的姑母卫月蓉,她来做什么? 卫月蓉下了马车,云小花正要上前相迎,马车内又伸出一只白皙娇嫩的小手,云小花脚步一顿,就见卫月蓉回身,笑道:“快出来吧,走了这么长一段路也辛苦了。” 马车内传来叮呤清脆的笑声,随着笑声,那人从马车里出来,云小花忍不住倒退了一步,杏雨和绿离下意识的扶住了她。 许雅…… 许知州嫡女许雅,仪容韵秀,清丽脱俗,穿着一件杏黄色的褙子,身姿妙曼,气质雍容。 “近乡情怯不成,一路上不都心心念着他么。”卫月蓉笑了笑。 被卫氏一句话给逗的,许雅面上含俏,一抹娇羞。 云小花正了正衣襟,步伐从容的走向两人。 卫月蓉回身正好看到她,眉头微蹙,“晋儿怎么没有来?我早早的就传信给了他,怎么就你来了。”接着看到云小花隆起的肚子,脸色越发不好了。 卫子晋何止没来,甚至都没有吩咐家里人接待这两位,她云小花也是刚刚才得知她们来了的。 云小花叫杏雨上前相扶,卫月蓉侧身让开,搭着自己身边婆子的手,拉着许雅就往里头走。 “许姑娘不远千里而来,不知来营州是探亲还是?”云小花不但没有受卫月蓉不悦的影响,反而从容大方的看向许雅。 被云小花这么一问,许雅面薄,立即红了脸,她来营州,卫家人众所周知,虽然许家在营州有亲戚,且此次她爹娘借这个借口让她与卫子晋的姑母一同前来,便是卫家默认了的,可是这话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好说。 卫月蓉越发的没有耐心,板着脸说道:“我说你到底怎么回事,这么没有眼力见的,咱俩千里迢迢而来,你让下人赶紧为我们接风洗尘,还站在这儿忤着做什么。” “农家女便是农家女,没什么见识,当初晋儿……算了,谈这些都没有意义,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叫下人备好宴席,姑母我就算了,许姑娘可是贵客,休得怠慢。” 云小花没有因为卫月蓉的几句话而动容,脚未动,仍然说道:“姑母说的在理,只是许姑娘是未出阁的小娘子,这千里迢迢来,若是探亲的,就应该先去亲族那儿落脚,改日想来府上见姑母,送上请帖,定了日子,咱们卫府也好备上酒席,许姑娘你觉得我说的对或是不对?” 站在大门口,有许多话没有说出来,许雅听到云小花一副主母掌事的模样,心里冷笑一声,呆会有你哭的时候,至于回族亲那儿,可不是她说了算的,自然还得卫子晋说了算,相信他会留她在府中的。 想起卫子晋,许雅心中一甜,见云小花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娇声唤道:“姑母……” 姑母…… 云小花在袖中的小手不由攥紧。 卫月蓉却是冷哼一声,斜着眼看了云小花一眼,“你还真当自己是主母了不成?”拉着许雅就往卫府去了。 云小花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站在那儿,精神有些恍惚,上一世她被卫子晋休弃,走的时候,许雅与卫子晋正要成婚,若不是卫府被抄家灭族,他们俩必然在一起了。 这一世什么都提前了,原以为她跟卫子晋来到营州,卫子晋跟许雅就没有复合的可能,没想到人家千里迢迢追到营州来了。 还真是挡不住的情劫。 云小花拿起手绢抹了一把眼角,吩咐杏雨:“叫人把他叫回来,说他姑母来了。”云小花停了停,又道:“还有他‘青梅’也来了。” 杏雨看到云小花一脸的苦涩,心中动容,赶忙派人去传话。 绿离站在她身旁,扶着她,生怕她被这些人冲撞了。 “咱们走吧。” 第45节 反正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主仆三人往院子里走。 看到了许雅,云小花没有心思清点云家村送过来的樱桃,直接回了主院,吩咐管事的去安排她俩的住处,她却躺在长榻上休息。 卫子晋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们来得这么快,昨天还没有入城门,居然赶了一夜的路,也不住店,早上城门一开就进来了,还真是急的很。 听到下人来传话,特别是最后那一句,卫子晋伸手抚额,只觉得头痛。 “她果真是这么说的?”卫子晋无奈的再次确认一下。 那下人不知主子是何意思,只好点头。 “咱们回府吧。”卫子晋迅速起身往外走。 孙玉跟了出来,“公子,那晋王府……” “明日再说。”卫子晋说完,又补充:“我现在心思烦乱,我先走一步。” 孙玉无奈的看着他匆匆离去。 进了府,卫子晋一边走一边问:“夫人在哪儿?” “主院。”下人忙答。 卫子晋直接往主院去了,也没有问卫月蓉两人的事。 来到主院,就见院子里静悄悄地,除了几个扫洒的下人,连杏雨含香也没有见着。 进了主屋,就见云小花躺在长榻上午睡,绿离在一旁伺候着,看到他立即起身行礼,卫子晋急忙制止她,“嘘”了一声,悄声来到榻前。 看到她连睡着了还皱着的眉,显然心里也不太舒坦吧。 他伸手抹平云小花的眉,接着起身,向绿离使了个眼色。 绿离跟着卫子晋来到屋外,把今个儿的事全部说了出来,卫子晋听了,脸色不是很好看,他这个姑母这些年回到本家,搭上了吕氏,过得逍遥,是该让她改改脾性了。 卫子晋转身出了主院,走过两道游廊,来到一处院子,这里是转门囤出来给客人住的。 刚过了垂花门,就听到院里传来说话声。 “晋儿啊最是孝顺,孩子你别担心,待晋儿回来,我同他说说。” “姑母,我还是去本家住着吧,我这明不正言不顺——” “如此也好。”卫子晋直接接了许雅的话,话落,随即走近。 许雅原本只是与卫月蓉私下谈话,说的是客套话而已,却没想被卫子晋听到,如今还被他接了话,这么看来他也不同意她住卫府了?许雅回过来头,看到卫子晋腿脚健康的走来,目光呆住。 卫月蓉看着走进来的大侄儿,只见他一身玄衣,身材高大勇猛,四肢健康,哪有在营州时的模样,才短短一年而已,他以前不是坐在轮椅之上么? 卫月蓉其实猜也猜到一些个中厉害,这个大侄儿长年坐在轮椅之上八.九不离十是吕氏动了手脚,可是当大家都以为他不可能站起来的时候,他就这么忽然的站了起来,且健健康康的,没有半分颓败之气,不知吕氏知道他在营州活得这么好,会做何感想? 许雅终于缓过神来,看到四肢健全的卫子晋,心里越发的欢喜,这样的卫子晋才正是她最想要的,先前坐在轮椅之上,尚有缺憾,可是想起他的才能,想起他带着残疾的身子来到营州独立挑起这边的生意,那股魄力,就使她折服,如今这样不是更好么。 许雅立即迎上他,全然把他先前说的话当了耳边风。 眼瞧着人过来了,卫子晋往旁边侧开身子,继续先前的话题:“我派人送许姑娘先回本族吧。” 许雅脚步一顿,目光痴痴的看着他,“你是说真的?” 卫子晋避开她灼灼的目光,说道:“小时候的事咱们都还小,什么也不懂,现在长大了,各自为家,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住我府上,让别人怎么说,营州虽然开化,但女子的名声却是最为着紧。” “晋儿,她是你的未婚妻,你怎么可以这样同她说话。”卫月蓉匆匆走了过来。 “姑母。”卫子晋冷眼看她,“别逼我,当初你以纳妾之名,硬是给我房中塞人,那时你们匆匆离去,可有顺走什么?” 卫月蓉脸色发白,她没想到这个大侄子四肢健全还瞒着家里人,如今连这事他也知道,那当初二哥赴营州半途落水的事他也知道是谁干的了?这个大侄子的心志简直太可怕了,手段繁多,又能忍耐,当初他被关押在祖祠也不见他说半个字,原来他早就了然于心。 看来家里人都轻看了他,如此说来,恐怕吕氏也不是他的对手。 “许姑娘请回吧,改日送上帖子,再登门拜访。”卫子晋面无表情的说完,便转身吩咐下人去备马车。 “卫子晋。”许雅咬着牙喊了他一声,卫子晋却没有半点动容,绕过她往卫月蓉走去。 管事的见主人发了话,派丫鬟强行扶着许氏往外走。 卫月蓉看到大侄子这模样,原本一路上想了多种法子想要拿捏这小两口的心思开始动摇,她来营州还得借大侄子的势,这会儿得罪他不是明智之举,只好软了口气,解释道:“晋儿,你也知道的,姑母婚姻不幸,没留下一儿半女,回到卫家,也得仰人鼻息,否则没有容身之地。” “偷你玉板指的事,也不是我所愿,是吕氏逼我的,她不能靠近你,只好派我去,我是一直看着你长大的,评心而论,我哪舍得害你,可是却不得不为之,姑母都这个岁数了,不靠着几个哥哥没法活下去。” 卫子晋没有说话,究竟是血亲,她已经来了,他也做不到把人赶走的地步,只是再插手他府中的事,他是不准的。 “府上是云氏做主,姑母是客,有事可以问她,但不可以插手府中事务,姑母若是玩腻了,可以早早回湖州去。” 听到这话,卫月蓉气得磨牙,让她堂堂卫家贵女,听从一戒农女的话,农女还成主母了,真是天大的笑话,她倒要看看这个能耐的侄子娶来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倒要看看她怎么掌中馈,处理各处的事务和人情往来。 卫月蓉心里如何想,脸上却是一脸的愧疚,“我省得了,晋儿只管忙去,我初来,身子有些疲惫,也不留你了,想先回去休息。” 卫子晋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卫月蓉看到卫子晋离去的背影,于是向一旁的婆子招了招手,“去,传话下去,就说‘卫家族谱抹去云氏之名,云氏只算是贵妾,并不是卫家嫡夫人’,最好是传得院子里的下人人尽皆知。” 那婆子领命去了。 云小花午觉醒来,身子舒服多了,只是想起他姑母和许雅那一堆遭心事就有些心里不平,见身边守着还是绿离,有些闷闷不乐的问道:“姑爷呢?” 绿离见她醒来,上前为她揉腿,把刚才卫子晋进来后又走的事说给了她听。 “他去客院了么?”云小花问。 绿离如是答:“的确是朝那个方向去的。” 由着他去处理也好,就不知道他会留下许雅还是让她回本家去,多半会把人留下吧,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感情哪能说放就能放的,何况她还千里迢迢而来,怎么说也会为她们接风洗尘。 这么说来,卫子晋留在客院了?指不定这会儿已经跟许雅喝上酒了。 云小花越想越气,拉住绿离的手,“你歇会,不要揉了,咱们去趟客院。” 绿离看她刚才还淡然的脸忽然变得充满了怒意,也不敢多话,起身扶她往外走去。 半路上,云小花又停住脚步,望着前面不远的客院,心里生了怯意,若是进了院子,真的看到卫子晋与许雅举杯共饮,她当如何? 云小花抚上小腹,她该当如何?她是不是也像上一世一样叫他写下休书不成?上一世终归是不同,没有孩子拌住他们俩,这一世呢?她的孩子该怎么办?生出来就没有父亲? 云小花又转身,“我们回去。” 主仆俩又往回走了几步,云小花又停住脚步,她的脑中全是卫子晋与许雅对酒当歌的场景,两人吟诗作赋,赏花赏景,好不般配…… “不成,咱们还是去吧。”转身往前走,还没有走到院门口,就看到下人用奇怪的目光看过来。 云小花御下能力并不差,不是上一世初来卫府时啥也不懂的时候,虽比不上吕氏那种心狠手辣,但卫府的这些下人,还是被她管得很听话的,从来不敢妄谈主子们的事,这次敢用这种眼神看她却是头一遭。 云小花脚步顿住,“绿离,去那边打听一下,看是出了什么事。” 绿离听话去了,有几个老实的被绿离一番敲打,当即吐了真言。绿离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见云小花问起,愤愤不平的说道:“娘子,卫家太欺负人了。”接着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道:“原以为离开卫府就好,没想到卫家这么欺负人。” 这下把云小花给难着了,这孩子,怎么还哭上了。 “到底问到了什么事儿,你先别激动。” 绿离拿巾子抹了把眼泪,说道:“娘子的名字在卫家的族谱上被家主抹去了,娘子已经不是姑爷的正妻了,说许氏才是姑爷未过门的妻子。卫家人也真的是出得了手,太可恶了。” 云小花听到这话,倒退了好几步,绿离赶忙上前把人扶住,不顾眼眶里的泪,扶着云小花快步往八角凉亭里走。 云小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凉亭里来的,坐在石凳上,只觉得四脚发颤,身子坐都坐不稳,甚至连嘴唇都打颤,全身透着一股冷意,双手下意识的要抓住什么,却发觉握都不握不拢,看着绿离哭得唏里哗啦的,她反而笑了,“绿离,有什么好哭的。” “娘子。”绿离半跪在她身边,眼眶泪花闪闪,接着猛的起身,“不行,我找姑爷评理去,凭什么卫家这么欺负人,凭什么?” “绿离。”云小花大声喝住,接着腹部一痛,她“啊”的一声,双手摸着肚子,“绿离,快,快扶我回院子里,叫人去找丘先生。” 绿离身体壮实,扶着云小花,见她双腿落地都打哆嗦,直接半抱着她往外走。 杏雨看到两人,当即上前相扶,派含香去找丘先生,又叫小丫鬟去找公子。 云小花刚在床上躺下,卫子晋就匆匆来了,看到床上躺着的小媳妇,卫子晋满腔酸涩,立即探向前来。 云小花连忙制止,“你走开,让我静一静。” “小花。”卫子晋脚步一顿,目露忧伤。 云小花忍着小腹的痛,撑起上半身,激动的喊:“你走,你走。” “小花你别激动,我这就走。”卫子晋看着脸色白如纸的云小花,心在滴血,一步一步往后退。 好在丘乙来了,卫子晋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出了屋。 丘乙把脉的时候,绿离被杏雨和含香给拐了出去。 卫子晋坐在榻上,手撑着大腿,冷眼看向绿离,沉声问道:“把今日发生的事,仔仔细细的告诉我。” 绿离一脸仇恨的看他,眼眶的泪又来了,不顾自己的身份,指着卫子晋道:“你们卫家太欺负人了,你今天就算把我打死,我也要说,娘子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你们要这样对她,她如今还怀着卫家子嗣,难道你们连她肚子的孩儿都无所谓了吗?你们太过分,你们——” “够了,我再说一遍,把今天听到的看到的,事无巨细的告诉我。”卫子晋猛的起身走向绿离,吓得绿离倒退了好几步,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被他气势所摄瞬间焉了下来。 听完绿离的话,正好丘乙也从屋里出来,卫子晋抬手示意,杏雨三人退下了。 卫子晋坐在榻上,满脸的怒气,看向丘乙,没有说话。 丘乙叹了口气,“云娘子今日受惊不小,得静养,再也不能受刺激,刚才云娘子让我传话给公子,她要静养胎儿,府里的事务她现在一概不理,也不想……见到公子。” 卫子晋的脸白了白,没有出声,丘乙看到他这模样,不免心疼,“公子,心病还需心药医,夫妻若有误会得尽早解开,毕竟孩子要紧啊。” 卫子晋抬了抬手,丘乙只好退下。 屋内静悄悄地,阳光透过窗棂,打在卫子晋的身上,却是一股死寂,没有半点生机。 ☆、45.小两口吵架 云小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内心的困惑使人烦闷,她想起上一世的时候,卫子晋跟许雅出双入对,全不把她这个正妻放在眼中,她忍了大半年,最后忍不下去了,逼卫子晋写休书,他却二话不说的答应了。 只要许雅来了,她就没有容身之地,这一世也是一样,想到这里就有些恨自己这段时间的心软,说好要离开卫子晋的,却依然纵容了他。 卫子晋从外室进来,云小花侧头看去,他眸光幽冷,神情寡淡,默默地在床边坐下,没有说话,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卫子晋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云小花越看越是心烦,她冷言冷语的问道:“你打算几时休了我?做你贵妾是不可能的。” “我不会休了你的。”卫子晋一本正经的说,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云小花的脸上,“我若是为了许氏而休了你,当初就完全可以不娶你,许氏本就在吴兴郡,以我如今之地位,向许府求娶,此事必成,但我没有,她与我毫无关系,非要说上关系,最多是你跟云飞那样的发小。” 卫子晋一口气说了这么,云小花却是呆滞在当场,不得不说卫子晋的话里有真有假,真的地方是他当初不娶许雅而娶她,这是个事实,假的地方是他娶她的目的是什么?他明明爱着许雅,却不能娶她,他跟许雅的感情,她两世都看在眼里,不可能是假的,除非这只是他避开卫家的一种手段。 第46节 “你信我吗?”卫子晋上前握住她的手,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云小花垂下眼睑,“他们都说你是被我的歌吸引去的,我就问你,当初你去云家村做什么?” 卫子晋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他不敢告诉她他也是重生的,这一世他打死也不会说,上一世狼狈的自己、卑微的自己,还有他对她造成的伤害,他若是说了,她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说不上来了吧?你是不是因为某种原因,所以不得不娶一位农家女,现在是不是后悔了?听说卫家族谱上把我的名字给抹去了,我在卫家族人面前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你怎么看?是你指使的么?” 卫子晋一脸沉痛,“并不是,小花,你别误会,你都已经怀了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这么说如果我不怀上这孩子,你就有可能做出这种事了?”云小花紧紧地追着他的目光,卫子晋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铺在眼帘上,颤动着。 卫子晋睁开眼睛,“不会,永远都不会,我谁也不要,我只要你,他们抹去你的名字,我会想办法把名字加上去的。” “不用了,我觉得我的名字抹去也挺好的,现在我只想着腹中的孩儿,你的事我不想管,要是哪天让我囤出位来,你尽管开口。我才不会为了这些遭心的事伤了我的孩子。”云小花甩开他的手。 卫子晋不甘心,直接起身爬床上来了。 “你作什么,你快下去。” 他不但不下去,直接把云小花搂在怀中,用身子绑住她的手脚,使她动弹不得,目光深幽的看着她。 “小花,我不想离开你和孩子,许氏是一个意外,我马上就劝她回去,我这一生只许你为正妻,永不休妻,绝不纳妾,你别生气了可好?” 云小花气极败坏的说:“你就让我无名无份的跟着你么?我云小花身份低微,但并不卑微,我为何要嫁人为妾,将来我生下的孩子不是名正言顺的嫡子,而是庶子,若是这样,我宁愿你休了我。” “不会的,你生下的孩子一定是我卫子晋的嫡子,我不会准许他们这样对你,我再想想办法。”卫子晋温言细语,看到她气极了的脸,双手下意识的捧起,拇指指腹在她眉间抚过,见她气得咬牙,俯身吻了吻。 “你走开,你现在什么都说听我的,为我着想,不就是乘我现在年轻貌美哄哄我,将来我人老珠黄的时候,你还会依然如故么?” “会。”卫子晋温柔一笑,“你人老珠黄的时候,我不也是个老头子了么,还有什么想法,有心也无力了。” “卫子晋,我真没有心情跟你开玩笑,我已经不是你的夫人了,这是个事实。” “我没有准许,你就是我的夫人。” 一但两人躺在床上,卫子晋说话就有些像耍无赖,云小花又气又恨,又被他制住没有办法,只好换了个口气问道:“你说事事都依我,是真的么?” 卫子晋点头,接着又补充,“不准你无理取闹。” 又是这句话,云小花闭了闭眼,只好换了个话题,“你说会想办法把我加上族谱,那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下卫子晋收起赖皮的笑容,认真的想了起来,默了一许,承诺道:“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你等我。” 云小花冷笑,“我等得了你,我肚中的孩子等不了,你若是真的爱重我和孩子,你现在就该做一个决断。” 卫子晋松开她,侧着身子认真的想着。 “你想出来了再来找我,现在我想休息了。”云小花直接下逐客令。 卫子晋长手长脚的躺在被褥上却是不动,接着又隔着被褥将人揽入怀中,“咱俩一起睡一觉。” “卫子晋你还有没有脸?你既不能解决我的事,又死乞白赖的缠着我作甚?” “小花,你容我想一想。” “我也不需要你平日献殷勤,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你若是不成,便休了我吧。”云小花一脸严肃的说。 卫子晋心头一跳,捧着她的脸问,“你说,我听着。” “分家,你离开卫家,咱们不稀罕那个族谱。”云小花义正言辞的说完,就见卫子晋一动也不动了。 室内静得可怕,云小花的心却跳个不停,快要跳出嗓子口,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四目相对,她感觉到了他眸里的冷意。 许久卫子晋面无表情的问:“你可知道分家代表着什么么?我将会逐出卫姓。” “我知道。”云小花破罐子破摔,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次她一定要逼着卫子晋离开卫家,去除卫姓。 “你知道还这样要求我?”卫子晋紧锁眉头。 “卫子晋,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今天就做个了断,同意,他跟她走,不同意,她带着孩子走。 卫子晋没有说话,只是松开捧着她的脸的手,抱紧她的身躯,长长的叹了口气。 云小花心痛得厉害,他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她的心就提在半空,却是不敢再逼迫他,她不能让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了父亲。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睡到傍晚,云小花闻着他身上冷冽的味道慢慢醒来,身子还固在他的怀里,他没有动她也不好动,躺了一个下午,腹部不痛了。 “你醒了。”卫子晋低哑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云小花只好动了动身子,躺平了去。 他起身整了整衣裳,“你且躺着,别下床了,我这就叫人端吃食进来,咱们一起吃。” 云小花没有说话,他等了等见她不理,便起了身。 吃完晚饭,管家就送来一张帖子。平时外头送来的帖子多是给主母先看,如今公子在旁边,不知交谁手上好。 卫子晋向他招了招手,“你给我吧。” 那管事的松了口气。 卫子晋拿起帖子扫了一眼,皱了皱眉,接着把帖子收起,什么也没有说。 云小花权当不知道,一脸的漠不关心。 第二日,卫子晋早早起了床,云小花躺了一日一夜,身子都躺软了,也跟着起了身。他按住她,“丘先生说你需要静养,这两日你就躺着,呆会晌午我回来陪你吃饭。” 云小花应了声好,等他走了,才唤绿离进来服侍。 小丫头怯怯的看了她一眼,又不敢开口似的,云小花笑道:“你有什么话要说便说,我正好无事。” 得到主子金口,藏在心里的不安立即吐了出来,“娘子,我昨天指着姑爷骂了他一顿,事后想想,魂都吓没了,见姑爷在我都不敢进来。” “你这小丫头胆子肥了,你指着卫子晋骂?”云小花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小丫头。 “我也不想的。”绿离一脸的后怕,“可是当时气狠了,就算姑爷要打死我,我也会说出来的。”眼看着主子脸色暗淡了下来,赶忙转移话题,“好在姑爷不怪罪。娘子,今个儿要不要去花园走走。” 云小花在菱花镜前坐下,由着绿离梳头。听到她的提议同意了,正好出出散散步,解解这口闷气。 吃了早点,云小花主仆俩就往花园里去了。 天气热了起来,穿的衣服少了,这八角凉亭的石桌石凳也不显得凉,但绿离还是给凳上垫了厚垫子,云小花坐上去软软,倒也舒服。 云小花吃得还是挺多的,刚吃完早点又吃起了瓜果点心,肚子大了,身上却没有长多少肉,跟以前差不多。 主仆俩说着村里头的那些事,东家长西家短的,心里舒畅多了。 到晌午,卫子晋还没有回来,小厨房送来的饭菜冷了又热,温了好几次,还是没有回来,云小花吩咐下人,直接吃饭了。 到傍晚,卫子晋回来了,却是一身酒气。 他直接回房洗了澡才出来。 云小花权当没有看见,只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他说吃过了,于是桌前只有云小花一人吃饭。他坐在那儿看着她。 接连几日,云小花又收到好几份请帖,都是卫子晋不在的时候,管事的不知道交给谁,只好又送到了云小花手中。 这些帖子多是女眷们的宴席,最后一张帖子是纪府的,奚氏做东,云小花打算亲自去。 这是奚氏第一次以世子妃的身份宴请营州富绅的家眷,依着奚氏的性格,指不定这次在宴会上会宣传一下奚家的点翠手法。 果然如云小花所料,奚氏为她送来一套头面,是她亲手做的,那工艺之繁复,首饰之夺目,放在楠木夹中,打开时,挨着她的几个丫头都看呆了去。 这是奚家的传家手法,这一套首饰下来,不知费了多少功夫。 “娘子,这头饰真正是好看。”绿离不由感慨。 云小花却是笑了,相较于这一套,卫子晋送的那一套才是最漂亮的,且样式也是她最喜欢的,只是一直被她收了起来,舍不得带,想起卫子晋,脸色就暗淡了。 收到请帖的事不知怎么传入了客院卫月蓉耳中,她当即派人给许府传了话。 卫月蓉原本想用嫡妻之位逼着这位农女跟大侄子闹翻,没想到不但没能使小两口闹翻,还一点动静也没有,当天凭白还被大侄子给吼了一顿,若是放在营州,大侄子敢这样同她说话?终是寄人篱下,何况她要做的事还得倚仗他,所以这两日她暂时歇了心思。 去纪府参加喜宴那日,云小花穿上织金锦缎团花褙子,绫白下裙,带上点翠头面,一身华贵的在杏雨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刚要起程,迎面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停下,两车之间只隔着两扇车帘子。 云小花挑帘子看去,正好对方也挑开一角帘子,看到云小花,她微微一愣,目露惊艳,接着掩下眼中的嫉妒,露出笑容来,唤了声:“云妹妹。” “谁是你的妹妹?许姑娘可不能乱喊。”云小花一脸淡然的说完,接着打下帘子。就听到卫月蓉笑盈盈的唤了隔壁车一声“侄媳”,落入云小花耳中堵得慌。 卫月蓉上了马车,云小花叫杏雨暂且等着,让她们先走,没想到她们的马车也不动,卫月蓉挑帘问道:“怎么还不走?纪府的宴席都要开始了。” 合着她俩一同去参加纪府的宴? 云小花挑帘,不紧不慢的问:“原来姑母和许姑娘也是去纪府,不知姑母几时收到的请帖?” “什么请帖?我是你姑母,你不是收到请帖了么?我凭什么就不能去?”卫月蓉一脸怒容。 “忘了提醒姑母,纪府的请帖上都注明了名姓,入府前要检查,不知姑母到时要怎么入府?” 纪府的规矩卫月蓉不可能不知道,纪家乃南**家,纪律严明,她当年嫁给纪卓航的时候,虽为主母,然而府规却是纪卓航定下的,办宴席发帖子,中规中矩。她今天若想混进去,除非…… 她看向马车内一脸关切的看着她的许氏,计上心来。 “咱们走。” 许氏极听卫月蓉的话,立即催着马车走。 她们的马车走了,云小花还是没有动,等了一段时间,马车才开始起程。 马车内,云小花拿小铜镜细看,唇角扬起,刚才那两人添的堵已经烟消云散。 跟那两人斗没有什么意思,如今在营州,她只要管住卫子晋,只要劝住卫子晋与卫家分家,将来卫家人的生死再也与她无关,所以这点小事也就无所谓了。 到了纪府,府前停下的马车当中没有看到许家的马车,云小花也没有在意,递了帖子入了府,有下人直接把她领去见奚氏。 见到奚氏,只见她梳了一个牡丹头,中分是一支翠翘,用是的真翠羽,左右金镶宝珠点翠掩鬓、点翠簪子…… 这么短的时间里,奚氏居然做出了两套不同款式的点翠头面。 奚氏穿的是杏黄绣金丝菊褙子,底下天蓝裙子,起身相迎,看得云小花目瞪口呆,这么一打扮,奚氏何止漂亮,那分贵气与贵女们不相上下,甚至更带着一些人世之外的孤冷与傲然。 “如何?”奚佩蓉在原地转了一圈,接着看向云小花,“小花,我可是费尽心思打扮,自觉满意,没想站你身边又有些羞愧了起来,你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好看呢,让我这种人怎么活?” 云小花被她逗笑,“怎么着,今个儿咱俩这头面一出手,非得风靡全营州不可。”她顺着她骄傲的话。 “那是当然,这两套头面是咱们姐妹用的,就算他们想要买,我也不会卖,不过咱们铺子未来的生意铁定是要疯涨了,可惜我这双胳膊和手腕。” 云小花也是觉得她辛苦,上前拉起她的小手放掌心揉了揉,奚氏娇笑着打开她的手,“你少来,我的手都快被石大哥给揉断了,你还来。” 说起这个,两人的脸皆是一红,说起来卫子晋也喜欢拉着她的手占便宜,怎么男人都喜欢抓女子的小手,手都一样,有什么好揉的。 两人相视一笑,接着往外走。 宴会还没有开始,奚氏不想这么早出去,于是带着云小花往她的养鸟场去。 “云东家,你且随我来,还没有看过咱们养的翠鸟吧,看看去。” 第47节 还声云东家叫得云小花一片鸡皮疙瘩,云小花应话,“奚东家说的对,去看看咱们的宝贝。” 奚氏大笑,“的确是宝贝,咱们靠着这些翠鸟来做点翠首饰,可不能怠慢的。” 奚家会点翠手法,养翠鸟也是一绝,自给自足。 纪家还真的为奚氏置了一片养殖场,刚走进园林子,就听到翠鸟叽叽喳喳的叫声,云小花站在树下往上看,只见上面成群结队的翠鸟站在枝头上,也正好奇的看着两人。 奚氏忽然出声,却是一声奇异的哨声,紧接着一群翠鸟扑腾一声,全飞向她去,奚氏声音没停,那些小鸟围着两人飞来飞去,偶有两只大胆的停在奚氏的手腕上,奚氏摸了摸翠鸟的头,笑看着云小花,“要不要摸摸看,它们很听话的。” 奚氏养翠鸟的技术还真的是百闻不如一见,云小花压住怦怦跳动的心,伸手上前摸翠鸟的头部,滑滑的羽毛温驯的伏在掌心,云小花舍不得放下。 从养殖场出来,两人正有说有笑的往客院走去,忽然看到一个身影从眼前闪过,云小花拉住奚氏的手,两人躲在假山后,好在两人都没有带下人,这么躲着悄无声息。 前面卫月蓉一身紫裳,提着裙摆匆匆往上房那边去。 云小花大骇,“糟糕。” “怎么?”奚氏不解的问,也跟着着急了起来。 “前面那位是我夫君的姑母卫月蓉——” “卫氏?”奚氏的脸白了白,“这下遭了,咱们快去上房,恐怕会闹起来,如今我婆母住在上房,不知有没有去客院那边,否则两人撞上,恐要出幺蛾子。” 云小花也就是怕这样,她原以为纪府帖子上没有写卫月蓉的名字,她就没法进去,却不曾想为了进纪府,她屈尊降贵的谎称许氏的下人混进来了。 “你们是不是给许府传了帖子?”云小花一边走一边问。 奚氏点头,“许府在营州是书香门第,我公公向来喜欢读书人,何况许家还出了个许知州,大家同朝为官,不可能不发帖子。” 这就说得过去了。 两人跟随在卫月蓉身后,来到上房,只见卫月蓉整了整衣裳,走路也不巍巍缩缩了,反而大大方方往院子里走,门卫拦住,她找了个借口,说客院那边派来的人,过来给主母禀报。 她着实是对纪府太熟悉了,这些护卫也觉得此人眼熟,却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卫月蓉却不待这些人反应过来,直接走了进去。 云小花跟着奚氏,奚氏亮出牌子,两人畅通无阻的进去了。 一前一后,只差一条游廊的距离,然而拐过弯,就见八角凉亭里,卫月蓉伏在地上大哭,半张脸肿得老高,而前面站着的却是身子挺直的纪家主母林宜凤——云飞的母亲。 这是怎么回事?云小花和奚氏傻了眼。 ☆、46.放开心扉 “林凤宜,你不是死了么?你不是不要纪卓航了么?怎么又死乞白赖的回来了?真不知羞耻,你如今回来是打算无名无份的跟着他么?怎么说我还没有死呢,我可是纪卓航的正妻。”卫月蓉哭完,抚着肿涨的脸,站了起来,一双凤眸狠毒的看着眼前雍容华贵的林凤宜。 想当初卫家使尽了手段,制造了各种误会,逼着纪卓航弃了前妻,娶了她卫月蓉,偏偏她嫁进妃家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卫家把所有希望都寄脱在她身上,可纪卓航表面上看起来已经把正妻弃如敝履,遂不知他心里一直就记挂着她,以至于从来不碰她卫月蓉,她装着作妻恩爱的假相在卫家得到支援,最后再也支撑不住,只好使了计谋使纪卓航成了罪人,卫家才支援她和离。 而今他前妻回来了,他又要娶她为正妻,那她呢?她算什么? 林凤宜看到眼前的卫月蓉,心里对她恨之入骨,想起当年与夫君的误会,全是拜此人所赐,今日只打她一巴掌还真是便宜了她,见她那狠毒的眼神,林凤宜毫不动容,转身往亭外走,卫月蓉拉住她的手。 “走什么,你怕了吗?你凭什么站在他身旁,我才是他的正妻。” 林凤宜冷笑,侧首看她,“你错了,你跟他已经和离了,而我跟他却并没有和离,我只是‘失踪’,如今他找回了我,自然,我才是他的妻子,他也只承认我是,你放手。” 卫月蓉不放手,反而抓得更紧,“不可能的,你别枉想了。” 林凤宜不想再与她纠缠,挣脱她的手,正要往前走,卫月蓉猛的往前一扑,把林凤宜压倒在身下,两人扭打在一起。 正在此时,纪卓航飞奔而来,后面跟着一队护院,他飞快的来到亭子里,拉开扭打的两人,把林凤宜护在身后,一脸阴沉的看着狼狈不堪的卫月蓉。 看到纪卓航,卫月蓉急忙抬袖掩面。 “卫月蓉,你还知不知道羞耻,你们卫家当年逼迫我们夫妻,挑拨离战,害得我们夫妻俩因此生了误会,劳碌了半生。你知道么,我今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娶了你卫月蓉,我没有对你卫家下手,全是看在卫子晋小两口的面子上,你如今送上门来,是不是非要我出手你才甘心?” 纪卓航往左右使了个眼色,有护院上前强行把卫月蓉拉走,这时候的卫月蓉再也顾不上自己的仪容,放下袖口,哭喊:“纪卓航,咱们夫妻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半点情份么?你纪卓航向来一言九鼎,你娶了我为何不碰我?这就是你的一言九鼎么?你以我没有生下子嗣为由逼我和离,你还有没有良心?” 纪卓航身后的林凤宜听到这话立即看向纪卓航,他居然从来没有碰过卫氏,胸口怦怦跳动,藏在心底的心结终于解开,她忍不住从后面抱住纪卓航伟岸的身躯,哽咽道:“我误解你了,我……” 纪卓航没想到卫月蓉今日的话反而解了他们夫妻俩多年的隔阂,他没有再理会卫月蓉,而是回身把心尖上的小女人护入怀中,略带哽咽的声音说道:“也只有你不信,一直不信,不管我说了多少话做了多少事你就是不信,如今信了吧,你冤枉了我这么多年。” 林凤宜后悔得要死,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她却这样误会了他二十年,她在他怀中饮泪,拼命点头,“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你知道错就好,以后可不准这样胡乱的离开我,你至少得给我一个辩解的机会。” …… 远处,云小花和奚佩蓉看到这一幕,眼眶也含了泪,云小花听到纪卓航与妻子的对话,似心有所触,她提起裙子匆匆往外走。 奚佩蓉叫住她,“妹妹这是要回府?” 云小花停住脚步,含泪看她,“奚姐姐对不起,我要回去了,我要回去跟卫子晋好好的谈一谈。” 奚佩蓉笑了,眼眶也忍不住落泪,“妹妹,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夫妻之间有话就说明白,不要藏在心里头,你去吧,好好跟妹夫说清楚,我看得出来,他对你用了心。” 云小花点头,宴会也不参加了,她只想赶紧回去,寻到卫子晋,寻到他,她就安心了。 坐上马车,云小花催着马车快速回去,两世在一起,从来没有哪一刻有这么的想他, 终于到了卫府,云小花下车,接着往书房跑去。 卫子晋正与孙玉和丘乙在书房谈事,忽然书房的大门被打开,云小花风尘仆仆的跑了进来,她一个大肚子,跑得这么急,脸都跑红了,红扑扑的脸蛋上镶着一双明亮如星辰般的杏眼,漆黑如墨,盈润如水,这么盼切的望来,是个男人心都软了。 卫子晋看到这样的她,居然忘记说话,看着她飞快的走过来,他下意识的起身,把人接入怀中,生怕她一个闪失跌倒或伤着哪里。 孙玉和丘乙两人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笑容,再看卫子晋,一副都是过来人的模样,看得卫子晋的脸都红了。 卫子晋待两人出去,才把云小花抱起,坐在大腿上,一脸责备的说道:“你大着肚子跑这么急干嘛?我就在这儿,你要寻我,叫绿离传个话便是,我不比你跑得快么。” 云小花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听到卫子晋责备的话,没有像往常那样一脸的不悦,反而看着他笑了起来。 笑得卫子晋一脸发毛,小媳妇这是怎么了?跟从前不同了,就是不同了,他才不放心,好好的,干嘛对着他笑。 云小花才不理他那一脸的莫名其妙,直接把头埋在他胸口,双手反抱住他,可惜隆起的腹部却是挡在两人中间,紧接着腹中的孩似乎感觉到娘亲的喜悦,在肚皮里踢了起来,一会动一下左边,一会儿动一下右边。 她跟卫子晋贴得如此近,孩子每动一下,卫子晋也跟着感觉到,云小花正要换个姿式,卫子晋却是“嘘”了一口,脸上笑得像个傻瓜似的,云小花只好随他。 闻着他胸口清冽的体香,心里忽然安稳了,千言万语,在这一瞬伏在他怀中,什么话都不重要了。 “他又动了。”卫子晋止不住笑,高兴的忍不住在她发间闻了一口,接着吻了吻。 两人就这样抱在一起,一起感受腹中活泼好动的小家伙,直到傍晚,杏雨再也按捺不住的敲响了门。 卫子晋缓过神来,就见小媳妇在他怀中睡着了,还真是……这一大一小怎么都不让人放心呢。 他抱起云小花往一旁的长榻上去,为她盖好被褥,才叫杏雨进来。 热气腾腾的饭菜,卫子晋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就没有褪下,看得杏雨含香两人差点打翻盘子,一向寡淡、不拘言笑的公子居然笑得如此花痴…… 食物的香味勾起云小花的味蕾,她慢慢醒转,立即坐起身来,卫子晋看到她,不觉好笑,自从她怀胎四个月后,饭量大的惊人,平时他为她准备的小吃点心不少,天天换着花样的来,她也就这样默默地吃了。 他扶着云小花起身,来到桌前坐下,下人退了出去,卫子晋为她盛好饭,两人饱饱的吃了一顿,面对食欲旺盛的云小花,卫子晋也多吃了一碗。 吃完饭后去小花园里散步,卫子晋拉着她的手在花园小径上走着,想起今天她明明参加纪府宴会却忽然跑回来的举动,不由问出了口。 “你今天是遇上什么喜事了么?” 云小花正高兴着呢,听到卫子晋这么问起,才想起卫月蓉,当即收起了笑容,那可是卫子晋的姑母,卫月蓉被人打,被人拖走,她却一心只想着见到卫子晋,他不会生气么? 她怯怯的看了他一眼,卫子晋却是温柔的看着她,“你若是不方便说,不说也没有关系。” 她是要说的,毕竟卫月蓉被人羞辱,也不知道她回府了没有,倒是把这事给忘记了。她只好惴惴不安的把卫月蓉的事告诉了他。 卫子晋听完,停顿了一会,接着又笑了起来,“你担心我会责怪你?我那姑母从来不是吃亏的主,今天吃吃亏也好,否则不长记性。至于她有没有回来,那你就更不用操心了,我这个姑母向来识时务,今日受辱,必然回我府上,也能停息好几日了。” “再过几日,我就派人把她送回湖州,她在这儿住了这么久,我这个做侄子也仁之义尽,再说她若是真的只来营州游玩一阵,我也就算了,如今看来她来营州就是奔着纪家去的。” “如今的卫家不知得罪了多少权贵,手段敢算计到晋王殿下头上,若不是晋王殿下看在你跟奚氏的姐妹情深上,恐怕早向卫家下手了。” 云小花才知道这个中厉害,好在这些弯弯绕绕不用她去想,有卫子晋就行了,以后有什么还是都告诉他,让他烦恼去。 她偎向他,卫子晋见她舒展了眉头,心里也欢喜,把她揽入怀中,乘左右没人,垂首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云小花却是惦起脚尖,攀着他的肩,送上一个**辣的吻。 原来是看到晋王殿下与晋王妃的事,小媳妇身有感触,这一趟纪府行没有白走,还真是好了他卫子晋。 小媳妇如此热情,他也不能拂了她的意才好,于是双手托住她的臀,吻上她的唇。 一个吻已经解不了渴,他看着怀中晕头转向的小媳妇,唇角扬起,身子也跟着动了情,这会儿再赶回寝房,黄花菜都凉了,于是乘着傍晚朦胧的夜色,直接抱住她往凉亭子里走去。 把她放在石桌上摊平,他撑着手望着她迷茫的眼,狭长的眸里尽是笑意,“今天可是你先碰我的,事后可不准生气。” 他这么问,身下的人却并未答,反而双手攀着他的肩,把人拉入怀中。 卫子晋一个不稳,鼻子撞到她胸口。 因为怀孕越发鼓起的胸口,似乎还透着一股奶香味…… 卫子晋又好笑又好气,“这可是你邀请的,呆会哭鼻子我可不管。”他这么说着,直接撩开她的裙子,倾身压下。 ☆、47.孩子要生了 卫月蓉果然如卫子晋说的,回来后一个月都呆在院子里,哪儿也不去,从不曾踏出客院的门,宛如不曾存在一般,卫子晋过去劝过几回,她只管一个劲的哭,就是不愿意回营州去。 既然她老实了,云小花也不再去理会她,如今的卫子晋但凡出门都会过来陪陪她,说明去向,傍晚必会准时回来吃晚饭,一副惧内的模样,不知被孙玉和丘乙笑了多少回,笑得云小花都不自在了,又是她要求的,是他要这样,她也没有办法。 这日,云小花正在花园里散步,莫氏搀扶着她,两人正在算日子,府里请来的稳婆是营州最有名的,被卫子晋高价请来,还不到动身的时候,就让人住进府上了。 对此,莫氏不知感慨了多少回,女婿的所作所为全都看在眼中,事无巨细,连她这个母亲都自愧不如。 这时管家从小道尽头匆匆跑了过来。 管家禀报,卫月蓉刚才坐马车出去,连行礼下人都带上了,出门的时候走得有些急。 打包了行礼,莫不是悄无声息的回了营州?若是这样就太不讲理了,先前卫子晋劝她回去,她不走,还哭哭啼啼的赖着,这会儿又一句也不交代,匆匆离去。 云小花与莫氏直接去了客院看个究竟,进门后,院子里除了卫家下人,卫月蓉带来的下人一个都不见了,再看主室与寝房,她的东西半点都没有留下,这是真的走了呢。 正好卫子晋晌午的时候回来吃饭,云小花直接去书房找卫子晋商量,进了书房,里面却是空无一人,平时卫子晋晌午都喜欢在里面眯一会,今个儿这是去了哪儿? 听了院中掌事的话,才知道卫子晋刚刚出了门,竟然是这么的巧。 云小花走得有些累,于是在书案前坐下,正想着事,就见眼前一封拆开的信,里面露出粉红色的信纸,云小花下意识的拿起信封看了起来,不看才好,看好了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许雅写给卫子晋的信,约他去城外赏景林里见面,底下附有两句前朝的名诗以表其心情:“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又写下:“卫子晋,你来或是不来,我都会在那儿等,儿时你对我的承诺还作数么?我并不在乎身份,只要你履行自己的诺言便成……” 云小花手中的信纸掉在桌案上,她立即起身,找那掌事的又问了卫子晋离开时的情景。 第48节 那掌事的回忆了一下,说公子收到信后就叫长随准备马车,直接出了门。 果然还是在乎的吧,生怕她在那荒郊等久了。 云小花深深地吸了口气,对绿离吩咐:“备车。” “娘子身子重了,姑爷说不能让您出门——” “你听我的还是听他的?”云小花气极。 绿离只好赶紧去备车。 主仆俩坐上了马车,马车直接驶向城郊的赏景林。 这处有些偏避,长长的官道上只有云小花的马车在上面急驰,前后都看不到半个身影,越往山脚下走,越是看不到一个游人,远处荒芜的连村庄都没有。 许雅把人约到这样的地方,是何居心?不是逼婚就是寻死。 不会是打着卫子晋若不同意,就把名声赖他头上的打算吧?说什么不在乎身份,便是做妾也愿意,那两句诗却像烙铁一般烫到了云小花的心坎上去了,‘春蚕到死丝方尽’,置死地而后生,真是好手段。 到了山脚,果然看到卫子晋的马车停在路边,身边的下人看到主母从马车上下来,脸色当即就变白了,似乎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云小花没有理会这些人,也不让绿离跟着,一个人往山坡上走去。 赏景林子是座小坡,并没有多高,只是云小花怀有身孕,又快要到临盆的月份,走起路来有些吃劲,绿离看着,很想上前相扶,她便是不让。 到了树林子里,果然看到远处一白一红的两个身影。 卫子晋穿了一身白袍,与之对面站着的是一身粉红衣裙的许雅。 云小花慢慢地小心翼翼的靠近,躲在一棵大树下,偷听了起来。 卫子晋:“也亏得你还记得咱俩小的时候,那时候咱们什么也不懂,说的话哪能做数,再说我如今心里有记挂的人,你是个好姑娘,还是不要在我身上误了时光。” 许雅:“晋哥哥,小时候的事你不记得,可我许雅却一字不漏的记在心田,你当初说的话,怎能就这样算了呢?我并不在乎你心里挂着谁,你喜不喜欢,我不奢求,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就算称她一声姐姐,我也愿意。” 卫子晋抚额,有些头痛,语气也冷了几分,“许雅,在吴兴郡时,我同小花成婚前,我曾跟你说得非常明白,我卫子晋这一生只想娶云小花为妻,我与她中间再也容不下旁人,我原以为你是一个知书达礼的人,没想你却是蛮不讲理。” “我最后再说一次,云小花现在是我的妻子,以后也是,不只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我只要她,她生的孩子也是我卫子晋唯一的血脉,你明白了吗。” “晋哥哥,我现在什么都不要了,我身份也不要了,名声也不要了,我只要你,你若是喜欢姐姐,你就陪着姐姐便是,哪怕我只是你明义上的妾,我也愿意。” 许雅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卫子晋的目光越来越冷。 来到他身边,许雅恳求道:“晋哥哥,姐姐已经被卫家族谱抹去了身份,你若是许我妾位,我便回去同爹娘说,让卫家恢复姐姐的身份,可好?” 卫子晋冷笑出声,“她的身份从来不是你们说了算,而是我说了算,族谱上抹去又如何,既改变不了我的心,也改变不了小花的心,我们俩人再也容不下旁人,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他说完转身,没再理会她,没想许雅突然从后面抱住了他。 云小花听到这儿再也按捺不住,提着裙子就跑了出来。卫子晋看着云小花从大树后出来,唇角不由扬起,也没有理会背后的人,只等着云小花过来。 云小花上前推开许雅,把卫子晋护在身后,因为跑得急,脸上带着红润,她冷淡的开口:“许姑娘,你可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你跟着卫家的人独自来营州便是不对,如今住在本家,也不经长辈相陪,与男子相约来这偏僻的地方,你还有没有一点贵女的矜持?” “我先前还敬佩许家书香门第,知书达礼,在湖州向来有名气,也是一方才士,如今看到许姑娘,才发现许家只不过是浪得虚名,你作为许家嫡女,不思上进不说,还巴巴的跑来营州只求一个妾位,我还真是头回见到这样的高门贵女,还不如一个市井女子爽落与矜持,真是令我刮耳相看。” 许雅被云小花说得无地自容,面色青白不定,她倒退了好几步,今日怎么也想不到云氏会过来,原本想着一计不成再行一计,便是阔出了名声,也要嫁给卫子晋不可,不只是她心之所想,也是许家族人的想法,然而一切都因为她的到来而被破坏,再行此计恐怕是不能了。 眼前之人真是可恨至极。 见许雅有了退却的心思,云小花也不想再理,转身看着一言不发的卫子晋,就见他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眸里带着灼热的火光,似乎她今天匆匆的来取悦了他,这男人也有点小心思,好在他刚才表现还不错,云小花听着也高兴,特别是那句生生世世,若是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她还不相信,可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说出来,这便是发自内心,那他心底原本就是这样想的了。 云小花见他呆呆愣愣的,上前拉住他,佯装生气,“回去再跟你算账。” 卫子晋忽然眼瞳一缩,猛的把云小花护入怀中,身子接着转了一个方向,云小花眼睁睁的看着一支锋利的箭破空而来,接着“哧”的一声钉入卫子晋的右肩。 他闷‘哼’了一声,皱紧了眉,抱紧云小花退开好几步,迅速从腰间抽出长剑,右手忍住肩头的疼痛,挥舞着长剑挡住密密麻麻的箭羽。 他护住云小花往许雅靠拢,一个人挡在两位女人的身前,如一座巍峨的山。 云小花经此一吓,小腹有些胀痛,她双手抚住小腹,身子慢慢往后退,看许雅一脸呆滞的站在那儿,只好囤出手来拉了她一把。 许雅醒悟过来,接着躲云小花身后去了。 林间一声长哨,忽然飞出几条黑影,卫子晋也吹响了口哨,然而在这时,不远处树尖上隐匿未动的身子忽然动了,他手中的长弓拉成满月,对准了卫子晋。 云小花看到那支箭从茂密的树林里忽然出来,又快又准,也顾不上腹中的孩子,她扑向卫子晋,把卫子晋撞向一边,还没来得及闪躲,那支箭穿过她的胸,冲劲不减,她站立不稳,跌倒向前,卫子晋双手扶住她。 眼皮开始无力的聋拉下来,最后看到卫子晋一脸惊恐的呼喊声,但她已经听不到,接着闭上了眼睛。 产房内,随着脸上的剧痛,云小花醒转。那支箭还留在她的胸口,眼前却是刘稳婆那焦急的声音:“夫人,你不能睡,你要打起精神,孩子要出生了,你要鼓起勇气。” 接着是莫氏一边抹泪一边喊着她的名字。 眼神慢慢聚拢,云小花看到了卫子晋面无血色的盯着她,眼帘下一团黑影,整个人憔悴的不成样子,他双手握住云小花的小手,捧在掌心,低头吻了吻,她的指间感觉到一股温热,他却伏在掌心不敢抬头。 刚才刘稳婆拍了云小花一个耳光,才把她打醒,这会儿人醒了,可胸口的伤却在不停的流血,她哭哑的问:“卫老爷,留大还是留小。” 卫子晋猛的抬起头,目光如一把锋利的剑盯向她,吓得那稳婆退了好几步,摸着额头上的汗水,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语重心长的说道:“不是我无能,便是请了营州的其他大夫来也是一样的,着实是夫人流血过多,着实是承受不住,卫老爷还是尽快做个决定,要是夫人再昏过去,恐怕大小都不保。” 卫子晋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从眼梢留下,落入云小花掌心,他冷漠无情的说道:“留大,一定要留大。” 云小花终于听明白,双手一紧,身子跟着起来,“卫子晋,护住我们的孩子,护着孩子,你一定要答应我,护住他。”云小花紧张的看着他,她两世唯一的孩子,这个孩子她一定要留下。 卫子晋睁开眼睛望进她的眼底,却是摇了摇头,“小花,你让我自私一回,我一定要留下你,若不能留下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孩子出生了,若没有我们俩护住他,他也必死无疑。” 云小花却是抓住他不放,“卫子晋,你别让我恨你,一定要留下孩子,还有,你好好的护住他,一定要护住他。” 卫子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却是没有听,盯向刘稳婆,“还愣着干什么,丘先生来了没有?还不叫丘先生进来拔箭,治疗伤口。” 从来没有遇上留大不保小的,在南国男子三妻四妾,又怎会在乎一个女人的生死,那刘稳婆咬了咬牙,又怕东家秋后算账,只好鼓起勇气道:“腹中的是个男孩……” “滚。”卫子晋吼了一声,怒急攻心,一口心头血喷了出来,他肩头的箭也没有□□,如今正涓涓流血,他却是不顾,抹了一把嘴角,赤红的眼看向屋内不动的下人,“全都不想活了么?快去找丘先生。” ☆、48.分家 丘乙快马加鞭的来到卫府,正好听到卫子晋那怒急的声音,心提了起来,看向一旁的九皇子刘钰,抱拳恳求:“还请贵人施以援手。” 刘钰面色凝重,他从怀中拿出一只玉瓶,碧玉的瓶口飘出一股清香,丘乙闻到那药香味,精神一振,双眸放光。 刘钰毫不犹豫的塞到他手中,褪去往日的纨绔模样,一脸忧心的说道:“丘先生,快进去救她,你一定要救活她。” 丘乙红了眼,重重点头,拿起药瓶转身掀帘进去。 内室,脸色苍白的卫子晋看到丘乙进来,立即起身,“丘先生,快,快……”终是说不下去,保大还是保小,手心手背都是肉。 莫氏吩咐下人在云小花上半身打下帘子,丘乙来不及同卫子晋细说,直接倾身上前,靠近云小花,从药瓶里倒出一颗药丸塞入她的嘴中,语气焦急的说道:“快吞下去,能救你一命。” “这是?”当卫子晋看到那颗药丸有些不敢置信的问:“殿下在外面?” 丘乙点头,不再多话,指使下人强行把卫子晋按倒在不远处的长榻上,正好孙玉赶到,直接吩咐孙玉给卫子晋清理伤口,他却指挥刘稳婆开始接生。 莫氏压下心中的惊慌,拉起地上跪着的刘稳婆钻帘子后去了。 布帘子前,丘乙开始为云小花拔箭,布帘子后却是刘稳婆接生。 云小花似乎恢复了精神,胸口的箭伤似乎失去了痛觉,随着刘稳婆的指引开始使力。 卫子晋一把推开孙玉,从长榻上起身,来到云小花身边蹲下,双手握住她的小手,承诺道:“小花,你若是能好好的,我就听你的,我离开卫家,舍弃卫姓,只守着你和孩子。” 听到这话,云小花流下了眼泪,她侧首看来,腹部却是一阵一阵的剧痛使得她大口大口的喘气,然而她却抓紧卫子晋的手问:“你……你说……说的是……是真的?” 卫子晋抓住她的手捧在掌心,“是真的,我卫子晋若有失言,天打雷劈。” 云小花终于放下心来,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勇气,一股与老天博命的勇气,她抓住卫子晋,猛的一使力,胸前的伤口崩裂,喷出一道鲜血,布帘子后却传来孩子呱呱落地的哭声。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云小花倒下,双眸紧闭,却是晕了过去。 卫子晋吓得脸色苍白如纸,抓住丘乙,颤声问:“她到底怎么样了?” 丘乙拂开他的手,双手不停的为云小花处理伤口,嘴上却训斥:“赶紧回去躺着,否则她没有死,你倒是死了,若没有你相护,他们娘俩也别想活了。” 听到丘乙的话,又有九皇子殿下的药在先,卫子晋松了口气,由着孙玉扶他躺长榻上去。 卫子晋拔了箭,上了药,脸色苍白得有些发青,唇色乌青,一双眸子也没有半分神采,却是侧头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小媳妇。 刘稳婆把孩子抱了过来,洗得干干净净的孩子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不及巴掌大,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卫子晋望着襁褓中的孩子,叹了口气,叫人把孩子抱下去。如今屋里两个大人都要静养。 莫氏屏退下人,带着刘稳婆出去了。 待人走了,卫子晋强行起身,孙玉和丘乙忙按住他,不准他下地,卫子晋无奈道:“殿下还在外面,他救了我媳妇一命,这条命我得还他。” 两位忠心的属下,自然明白他所说的话,只好扶他起来。 卫子晋来到外室,就见刘钰一脸冷肃的坐在窗下,看到他,立即起了身,沉声问:“她可还活着?” 卫子晋拂开两位下属的手,猛的向刘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刘钰赶忙上前扶起他,“你如今还有伤在身,又何必这样?” 卫子晋却道:“殿下,你救了我内人一命,从此我卫子晋愿追随殿下左右,誓死不渝。” 刘钰叹道:“你又何苦落下誓言,我救她,出于我的私心,与你无关,你又何必揽在自己身上。” “怎么与我卫子晋无关呢?她是我的夫人,也是我孩子的母亲,这份情由我卫子晋来还。”卫子晋一脸的认真。 刘钰却是苦笑,叹了口气道:“到这个时候,你还担心我对她有非份之想,我对她一见如故,却是坦坦荡荡,只不过是颗药丸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卫子晋却是摇了摇头,“陛下给诸位皇子留下的保命药丸,一人只有一颗,可救殿下一命,殿下今日却是毫不犹豫的拿了出来,这份情我卫子晋必铭记于心。” 刘钰拍了拍他的肩,“你好好养伤,这次我悄悄来营州,怕是留不久,这两日就会动身。” 卫子晋点头,起身相送却被他按住,只好看着他转身离开。 云小花听到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睁开了眼睛,床前没有什么人,再往里侧看去,就见宝蓝色的小被子里露出一张粉嘟嘟的小脸,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像宝石一样美,圆溜溜的盯着半空不动,小手丫紧紧握住又松开,反复着一个动作。 云小花想侧过身去,才发觉胸口发痛,方想起自己的处境来。 就在这时,莫氏挑帘进来,看到云小花醒了,疾走两步来到床头,一脸惊喜的看着她,“小花,你醒了!” 云小花唤了声“娘”,莫氏却是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间滑落。 “娘,我不是好好的么。”云小花最怕莫氏的眼泪。 莫氏拿手绢擦干眼泪,露出笑容,说道:“我这就告诉女婿去,他昨个夜里守了你一夜,刚被劝回去休息。” 莫氏去了,云小花望着身侧的孩子,或许是刚才的说话声,孩子的眼睛转了过来,盯着她瞧。 这是她的孩子,她终于有孩子了。 云小花伸手上前摸了摸孩子的小手,忍不住笑了起来。 卫子晋匆匆进来,就看到云小花展颜一笑,不由停住了脚步。 第49节 云小花听到脚步声,侧头看来,看到卫子晋,目光慢慢定住,轻轻唤了一声:“长义。” 听到长义两字,卫子晋疾步向前,在床沿坐下,双手捧起她的小脸,俯身吻上她的唇,他的唇辨像羽毛轻轻地落在她的唇上,却是不动,似乎眷念着她温热的气息,眷念着唇上那温暖的触感。 “你的伤口好了?”云小花任他捧着脸,这一刻她也有些眷念起他的温柔。 卫子晋点头,“已经好了,你可知道你昏睡了多久?” “多久?” 卫子晋低低一笑,却是落下了一滴眼泪,落在云小花的脸颊上,她只感觉到脸颊上一热又是一凉,他则用指腹迅速的抹去。 “你昏迷了半个多月,你若是再不醒来,我就杀去丘先生家里,非把他拎过来不可,可是他却不再给你下药。” 丘乙说他不相信官家的药,进贡的上等参能续命,然而官家的药却比那上等参不知好了多少倍,是四国名医徐老先生受皇室之约,用了毕生收集的宝药练成的,一颗药丸能续人一命,只要不是一刀致命的伤,或是无回天之力的□□鹤顶红。 然而这些都没必要说给她听,只要她能活过来,剩下的由他来还。 “丘先生的医术非常了得,你偏这般不信任,好在他由着你,若是遇上别人,指不定都离了心。”云小花这么说着,却看到卫子晋眼底的笑意。 “你倒是关心我,丘先生和玉竹先生是我的左膀右臂,连你也懂得笼络人心了。” “我又没有做什么。”云小花从来没有跟卫子晋谈过外面的事,这会儿看他跟她聊起这些就像聊家常似的,似乎两个人之间再也不分彼此。 “看到孩子了吗?起什么名字好?”云小花问卫子晋。 卫子晋却是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名倒是起了,叫成之。‘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乐只君子,福履成之。”云小花跟着念道,笑了起来,“《诗经》里的樛木一篇,你竟然引用了它,成之,这个名字我喜欢,希望他以后能做一个快乐的君子。” “学识有长进,我才出口,你便知道了。”卫子晋忍不住夸她两句。 云小花却是想起上一世他教她识字的场景,双手抬起,搂住卫子晋的脖子,“因为你这个师父教的好。” 卫子晋自豪的笑了,“以后你陪着我看书。” “好。” 他没有说姓,云小花也没有再问,当初惊险的时候,他说他会离开卫家舍弃卫姓,卫子晋说话向来一字千金,他必然会做到,云小花的心头大石轻了一半。 卫子晋从内室出来,脸上的笑容褪下,一脸肃容的出了院子。 书房内,孙玉禀报,查出这次刺杀的主凶,是吕家派来的人马。 果然是她出的手。 孙玉一脸凝重的说道:“此事恐怕还与您姑母有牵连。” “怎么说?”卫子晋抬眼看他。 “您姑母那日匆匆离去,随之晋王妃也跟着失踪,正好那日晋王妃去寺里上香,半路失去音信,纪家军正秘密搜查,可能已经被人掳出关外,落入敌人之手。” 若是晋王妃落入敌人之手,恐怕营州不得安生,卫子晋想了想,说道:“你怀疑她与吕氏勾结?” 孙玉点头,“时间着实太巧,还有许姑娘恐怕也有参与。” 还真是个好计谋,连一向小心谨慎的卫子晋都入了圈套。 “许氏可被许家送回湖州?” “已经被强行送回湖州,听说许知州得知此事,要遂她出家门。” 高门大户中的子女本就是一颗被亲情利用的棋子,她来营州有许家纵容,也有她的一份野心,如今名声尽毁,成了家族的弃子,也只怪她不识时务,自食恶果。 “快马加鞭给湖州送信,我卫子晋要分家。” 卫子晋声音淡淡的说出来,孙玉却是惊得倒退了一步,立即跪了下去,“公子,您可还记得卫家家规?家产一向由嫡长一脉继承,您身为卫家嫡长子,若是分家,将逐出卫家不说,还将抹去卫姓,卫家族谱上也将抹去您这一支血脉。” “玉竹先生,这些我都想明白了,卫家不是贪婪我营州的生意么,我便送给他们,我不稀罕卫家的家产,只要能守着妻儿平平安安的就成了。”卫子晋叹了口气,又道:“以前,我是想把卫家占为己有,那些伤过我、害过我的人,我都将一一回报回去,如今,我有了他们娘俩,一切都显得不重要了。何况,吾之蜜糖,彼之砒.霜,成败还未定也。” ☆、49.云小花嫁人 办满月酒的时候,云小花终于下了地,整个月子里,她基本是躺在床上的。事后丘先生说她命大,那支箭刚好偏了几分,否则后悔不堪设想。 卫府的满月酒,整个营州富绅官吏都出动了,就连晋王殿下携其家眷都会前来祝贺。 奚氏入府就直接来了云小花的屋里头,看到小床上的孩子,忍不住逗弄了好半晌,才意犹未尽的来到云小花身边坐下。 “终于苦尽甘来。”奚佩蓉上前握住云小花的手,“那时我听到你危在旦夕,本是要来看你,却被夫君阻止,那会儿纪家也出事了,他怕护不住我,不准我出府。” “纪家出事了?”云小花惊愕的抬头。 奚佩蓉点头,“我婆母在上香的路人遇上贼人,失踪了。我公公快要疯了,纪家军把营州翻了个底朝天,又搜查到幽州去了,还是没能寻着人。” “连纪家军都找不到,哪个贼人这么大胆?”云小花望着奚氏,两人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忧虑,地处边关,若是寻不着人,莫非被人掳去关外。 奚氏点头,“咱们的铺子这个月要关门,我当初承诺说要开几家分铺,咱们一起赚钱的,然而现在却是要失约了血倾权,孤本掌天下。” 云小花却是摇了摇头,在她手背上拍了拍,“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一家人好好的就成。” 奚氏临走的时候,拉着云小花的手,再三叮嘱:“石大哥让我同你说,要不要跟我们去幽州?这里留给男人处理,你看如何?” “我且同他商量商量。”云小花不想离开卫子晋,生死都要在一起。 奚氏似乎看出她的想法,苦笑了一下,“我也不想回幽州,留着石大哥在这儿,我不放心。” 两人相视一笑。 满月酒办得热热闹闹的,卫子晋也乘着这个时机向营州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宣布,他要离开卫家,卸下营州的担子,不日便有卫家人来营州接管。 众人面面相觑,惊叹不已,凭心而论,没有谁会这样干脆的抛下富贵,过隐世的生活。 散了宴,一行人喟叹,慢慢散去。 卫子晋今个儿高兴,饮了不少酒,有了醉意,纪卓航原本还想同他说几句话,见状只好按住他的肩,低声说道:“九殿下并未回京,今夜三更入府一叙。” 卫子晋点了点头,孙玉送人出府,他转身寻媳妇去了。 到了院子里,就听到孩子“哇哇”的哭啼声,卫子晋扬起了唇,眉间尽是笑意。跟着媳妇,带着孩子,赚点小钱,做一个隐世的君子,似乎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进了屋,杏雨和含香背着身子一脸焦急的往内室里看,卫子晋见了,不由问道:“你们在看什么?” 杏雨和含香双颊一红,垂首恭敬的说道:“乳母这两日得了伤寒,云娘子独自带着孩子,我们甚是担忧。” 两个没出阁的小丫头,又不会带孩子,担心也没用,卫子晋笑了笑,抬手示意,两人安静的退下。 他挑帘子进去,内室没有下人,只有小媳妇抱着孩子正在喂奶,他轻手轻脚的靠近,云小花正盯着孩子吃奶,“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听到这声音,她不由笑了,打趣道:“吃得还真多,将来比你爹的食欲还要好,可不能学你爹,吃饭还没有你娘味口好。” “谁说的,我的碗比你的碗大了一倍。”卫子晋接话,云小花受惊,抬头嗔了他一眼。 卫子晋来到她身边坐下,看向她怀中的孩子,目光慢慢的被那饱满白嫩的胸乳吸引,许久移不开眼。 室内静得只能听到孩子的吞咽声,云小花却滚烫着一张脸,坐立不安的靠在床围子上。眼看着卫子晋慢慢靠近,她心跳如鼓。 温热的气息洒在胸口,云小花只看到一个漆黑的脑袋,那白玉冠绾着乌黑的头发,似乎也带着灼热的温度。 胸口传来异样的感觉,脚底升起一股酥麻感。 吞咽声停了,孩子吃饱睡着了,云小花再也经不住他挑逗,囤出手来推开他的脑袋,赶紧用被子遮住胸口,才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放回床里头躺好。 卫子晋的目光似乎能烫人心底,她那点力气根本就没有推开他多少,如今她怀中空了,卫子晋借着酒意,猿臂抬起,把她搂入怀中,借势倒在床上。 密密麻麻的吻落下,云小花没有了招势之力,身子软成一团,却保持最后一点理智,双手抵住他的胸口,焦急说道:“娘说我刚生下孩子,不可以与你亲近。” 卫子晋皱眉,不解的问:“为何?” 被他这么认真的盯着,一副求欢的样子,云小花红扑扑的脸越发的滚烫,想起莫氏同她说的,‘女婿已忍多时,你如今身子不爽落,也不能因此而冷落他,否则他会伤心。’于是莫氏贴耳告诉了她另外一种方法。 云小花正在犹豫着是直接拒绝他,还是用那羞于启齿的法子,只怪娘亲干嘛懂得这么多,不告诉她才好。 卫子晋的吻又落下,这次霸道中带着试探,追逐着她闪躲的舌尖,探到深处,吻得云小花一脸迷糊,早把莫氏说的话抛到九霄云外。 直到她胸口发凉,才勉强清醒一点,眼前一空,没有了卫子晋,身上的重量却是不减,她垂首看去,就看到胸口上的白玉冠,麻麻痒痒的触感袭来,一股轻微的吞咽声,把她彻底惊醒。 她撑起上半身,避开他,又好气又好笑的强行抬起他的头,“你到床上来,你帮你。” 卫子晋坐在长榻上,双手搭在膝头,一双狭长的眸子明亮的望向床上躺着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酒已经醒了,头脑非常清醒,然而刚才那滋味却缠绕在心头,小腹上的酥麻感还没有褪下,卫子晋却是意犹未尽,原来夫妻之间还可以这样的在一起,他扬起唇,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得好好哄着小媳妇才行,这样他就可以天天跟小媳妇睡一起了。 *** 卫子晋的家信快马加鞭的送到了吴兴郡。 卫府主院的一间小侧屋里,窄小的床上交缠着两条身影,随着男人一声低吼,床上的两条身影终于停了下来,男人赤着身子下了地,笔直结壮的身躯站在床头,他目光幽冷的看向床上累得像死猪一般的吕氏。 男人扬起唇,眉间露出一股戾气,他从衣架上捞起一身加长了一倍有余的青绿色绣花窄袖襦裙,动作利落的套在身上。 然而即便是那宽散的襦裙也遮不住下.身鼓起的帐逢,男人垂首看了一眼,停住手中动作,也不扣扣子了,直接松松垮垮的往室外走。 外室,一名二等丫鬟正在整理长榻上散落的靠枕,男人上前一步,大掌捉住小丫头的腰身,轻轻一带,小丫头侧翻在长榻上,惊叫出声,男人却是不理,撕开她的衣裳,露出洁白的*,他一把撩开自己豉起的裙摆,倾身而上,压在小丫头身上。 吕氏听到异动,扶着床头下了地。 来到外室,就见长榻上交叠的两条身影,白花花的*,极其刺眼。 吕氏凤眸一冷,三步并做两步近前,一把推向男人,男人结壮的身躯纹风不动,只是略停下动作,侧首看向她,唇角扬起,嘲讽的笑了,身子接着动了起来。 吕氏气得身子发抖,眼睁睁看着他‘欺负’丫鬟,她攥紧了拳头,猛的掀开榻前的案首,案首从台阶上滚落下来,桌上的茶水点心撒在精贵的毛毯上。 外间守门的婆子听到声响,立即闯了进来,就听到室里淫.靡的呻.吟声,忙捂住了眼,想要退出去,吕氏却是叫住她,“把他们拉开,立即,马上。” 那婆子叫来两位忠心的丫鬟,三人合力上前把榻前纠缠的两人拉开。 男人身下并没有偃旗息鼓,直挺挺的,大刺刺的对着吕氏。 那婆子再也看不下去,抬袖掩面,叫人把榻上半死不活的小丫鬟给拖了下去。 吕氏上前狠狠地踢了男人一脚,男人没动,不痛不痒,冷笑一声,上前抱住吕氏又按向那长榻上去了。 营州来的信,半途被人截住,那丫鬟截了信匆匆往主院去,却是被婆子挡在门外,等到傍晚,屋内终于有了动静。 吕氏穿戴整齐的带着一个身强体壮的高大‘丫鬟’从屋里出来,她每走一步,双腿不自然的曲起,若不是身边的‘大丫鬟’扶住,指不定站立不稳。 信呈到吕氏手中,她打开看了看,哈哈大笑起来,旁边的‘大丫鬟’却是笼了眉,眸中戾气顿显。 “去,把信原封不动的交到魏总管手中。”吕氏把信还给那个不起眼的丫鬟,那丫鬟匆匆离去。 卫君言收到营州的信,拿在手中细看了两遍,一脸不敢置信的盯着信尾的落款人名,心中忽然一痛,想起前妻曹氏,曾经的少年夫妻,他把所有的热情都给了她,对曹氏的情是真的,至少这一生就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得到他这份热情,也不会再有人值得他费心讨好。 可是他跟曹氏唯一的儿子居然要脱离卫家,为了一个女人,置卫家于不顾,不怕在这世间无名无姓苟且一生,也不再认他这个爹。 卫君言放下手中的信,抬手按了按涨痛的太阳穴,看向眼前追随了他大半生的魏总管,问道:“你可知他是何意?” 魏总管看向他,估摸了一番,方回答:“家主莫着急,大公子从小养尊处优,不曾过过穷苦的日子,将来吃了苦头,自然会回心转意的。” 第50节 听到这话,卫君言眼前一亮,太阳穴也没有那么痛了,放下手来,再看向那封信,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狠心把信收起来,起身往外走,边走边吩咐:“此事不宜宣扬,权当没有发生,再回信给那孽子,说我已经准他了。如此过半年再说。” 魏总管捏了把汗,听令下去办了。 吕氏听下人来报,家主并没有处理卫子晋,当即坐不住,叫亲信传话给吕家,又给各族老们送了信。 半个月后开族会,卫君言刚坐上主位,想对今年上半年的生意来一个总结,没想众族老纷纷起身,质问卫君言,说起卫家嫡长子要脱离本家的事,又听说边关遇险,卫子晋借卫家名义支援皇子,立了派系,置卫家于水火。 卫君言听后,一掌拍向桌案,怒道:“谁造的谣?”他迅速扫了一眼众族老,“当初我不同意晋儿去营州,只是担心他在边关受苦,如今他挑起营州的生意,克勤克俭,为卫家尽忠尽责,如今却被你们说成了结党营私。” 卫君言指着疾言厉色的老九说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我卫家忠心向着官家,你此番言论可是要置我卫家于刀尖之上,水火之中么何时爱上我。” 九爷气得涨红了脸,却被卫君言的气势所慑,只好坐了下去,其他人也是纷纷坐了下去。 卫君言虽然一向对这个大儿子不上心,但真到了要分家的时候,他却是犹豫了,想起他的腿疾,还有他的娘亲曹氏,心也跟着软了。 然而就在这时,吕氏从外面推门进来,不顾卫君言惊愕的表情,直接推了一把身边的人,那人正好是卫家派去营州的掌事,不知怎么的却在了吴兴郡。 吕氏扫了一眼众人,冷声道:“你们以为晋儿在营州万般艰辛,腿脚不便么?你们都错了,今个儿我无意间遇上这位刘掌事,我以为他是告假回吴兴郡探亲,细问之下方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去营州,当初卫家选出的几位人选,一个都没有去营州。” 吕氏一句话震惊了在场的族老们了,连卫君言也有一瞬间的震愣,似乎被自己护着的人欺骗。 吕氏接着说道:“我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也跟你们一样的震惊,于是扣押了营州来的信使,你们道他怎么说?” 她看向众人,见众人一脸的不知所谓,冷笑道:“晋儿的腿根本就没有腿疾,他四肢健康,行步如飞,在营州更是如鱼得水,还曾向营州的权贵指称,他将来是卫家之主,所以卫家的家业一定会落入他的手中,叫那些胡商只准与他做生意,除了他以外的人,都不算数。” 听到这话,众族老脸色不定的看向卫君言,往日有过节,有心思的人不免幸灾乐祸。 卫君言却是站起了身,沉声问:“信使在哪儿?给我押上来。” “死了,半途咬舌自尽。”吕氏一脸淡然的说完,却收到卫君言凌利的眼神。 吕氏与他对上,“夫君若是不相信晋儿四肢健全,不如问问刚从营州回来的许氏如何?” 许知州一心想把女儿嫁入卫家坐拥金山银山,权钱勾结,于是跟卫君言称兄道弟,很是巴结,卫君言想起儿子腿脚不好,能娶门好亲事对他将来有帮助,于是把云小花的名字从族谱上抹去,成全了许知州。 没想前不久许家女声名狼藉的从营州回来,接着被许家人送去庙里削发为尼。 如今吕氏说起此人,卫君言已经相信了大半,许氏修行的地方并不远,半日的路程便可,她没有必要在这上面骗人。 若是这样,晋儿双腿健全却要坐轮椅作甚?莫不是博家里人同情,既而接掌营州的生意不成? 卫君言有一种受骗的感觉,再也没有说话。 吕氏眼看着卫君言息了豉,乘热打铁,面对众族老们说道:“晋儿要脱离卫家,为卫家安危着想,建议家主准了他的请求。” 众族老齐齐点头同意,卫君言恼羞成怒,一气之下执笔准了卫子晋分出去的请求,并在族谱上抹去了他的名字。 从此卫家再无卫子晋此人,嫡长一脉也只属于吕氏生下的两儿一女。 接着开始讨论营州的生意由谁来接管,先前二房卫君逸接管,却半途落了河,有了前车之鉴,三房再也不敢站出来,整个嫡房一脉里就没有人出来挑大梁。 卫君言有心给卫子秦和卫子隽一个机会,没想卫子秦只想读书考科举,走仕途,二儿卫子隽却胆小体弱,难当大任我是涩女我怕谁。 最后吕氏提议让娘家侄儿吕宝成接掌营州生意,又承诺按着卫子晋的份例给族里交分红,终于得到全族老们的一致同意,卫君言也就半推半就的同意了。 吕宝成带着卫君言的信去往营州。 卫子晋是在两个月后见到吕宝成和卫家的书信,他一脸的平静,营州诸事全部打理妥当,一口气交到吕宝成手中,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比卫子晋大了两岁的吕宝成,不得不对卫子晋刮目相看,便是自己把这偌大的家业交到一个外姓人手中,也不会这么坦荡与轻松。 吕宝成走了,卫子晋却是收起卫家家主的书信,留待将来作为证据。 他转身往主院去,准备给小媳妇一个意外的惊喜。 来到院子里,就见小媳妇抱着孩子在花园里赏花。旁边小丫头绿离不停的逗弄着小家伙,小家伙传来“咯咯”的笑声。 云小花抬手,把手指放在小家伙的唇边,小家伙追着她的指头吮,云小花无赖一叹,“这家伙又饿了。” 自从上次乳母得了伤寒,云小花亲自喂了小家伙一个月的奶,乳母来了后,就再也不吃她的奶了,云小花没有办法,只好辞了乳母,由自己亲自带着,反正身子也好了,行动爽落了,倒也没什么。 这院子里都是女仆,没有外男,当了娘的云小花没有先前做姑娘时那般扭捏,准备撩开衣襟给小家伙喂奶的时候,卫子晋迎面走了过来。 云小花赶紧放下衣襟,孩子却在怀中乱啃,隔着那层薄衣,吮了起来。 卫子晋靠近,倾身往前瞧了一眼,皱了眉,“看样子孩子饿了,要不咱们去凉亭子里坐会,给孩子喂奶。” 云小花羞红了脸,反而吩咐一旁的杏雨:“去,让小厨房端一碗羊奶来。” 家里早就备了奶羊。 杏雨屏退下人,只留下两位主子。 卫子晋又看了一眼,面色疑惑:“莫不是奶水不足,你先前还说孩子不愿意喝羊奶。” 说得云小花的脸滚烫了起来,她只附和着摇了摇头,却是背过身去,可卫子晋比她高啊,垂着头就可以看到她前面的情况。 他看了一会,不明所以,相信了媳妇奶水不足,不由建议:“不如再找位乳母来如何?” “不用。” “小家伙不爱喝羊奶,怕是要饿肚子。” 云小花又不好明着说,只好转移话题,问道:“你一脸喜色的跑来,可是遇上了什么喜事儿。” 卫子晋才想起自己匆匆过来的目的,他从怀里拿出信,说道:“我以后不再是卫家人了,有此信函作证。” 云小花回身,望着他手中的信函,接着又看向一脸轻松的卫子晋,忍不住为他忧伤,这一世她做到了,逼着卫子晋离开了卫家,若是将来卫家抄家灭族,他们是不是就可以躲过那一劫? “你会后悔么?”云小花试探的问缈芜。 卫子晋摇了摇头,小心翼翼的收起信函,说道:“为何要后悔,做不了卫家的子孙,我们就做卫家的祖宗。” 云小花一脸的惊滞,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凑。 卫子晋见她一脸呆愣,双手抬起,捧住她的小脸,在她柔软的唇上吻了吻,“没听明白吗?还是……高兴坏了?” 云小花莫名的流下了眼泪,那泪水落入他的掌心,他双手捧起,接住她的眼泪,想起上一世她离开他时,那滴落在他轮椅上的眼泪,当时他也是这样的双手捧起,然而她却跑开了,一滴眼泪也没有接住。 云小花激动的扑他怀中去,然而臂弯中的孩子却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吮了半天也没有吃到奶,孩子饿得哭了。 两位大人方反应过来,云小花再也顾不上卫子晋在场,直接撩起衣摆给孩子喂奶。 卫子晋果然又被她的动作吸引,黑漆漆的眸越发的黑沉,看得云小花手都抖了,转身往屋里去。 卫子晋亦步跟随,双双进了内室。 想起刚才与小媳妇的闺房之乐,卫子晋坐在书桌前忽然发笑,孙玉和丘乙面面相觑,一脸莫名的看着他。等他反应过来,脸颊微微泛红,轻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 孙玉又开始陈述:“营州生意尽数交出,幽州的生意却是稳稳当当的,由于营州动荡,不少富绅举家去了幽州,幽州铺子的生意番了一翻,粮食更是紧缺。 听了孙玉的话,卫子晋陷入沉思,想起上一世的三皇子刘霖,刘霖当年来到营州后在纪家军混了好几年,后来慢慢的摸清了边关的情况,又乘着官家身子不好,结交地方官吏,写下长篇对太子无恶不作的讨伐书,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一路杀去京城,坐上皇位,逼死病入膏肓中的昭和帝。 这一世,由于卫子晋重生归来,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避开了吕氏的陷害,又选了营州这个边关险地为大本营,没想到却把这一世即将发生的事全部改变了,许多前世发生的事都提前了,有很多事情他都始料未及,原本占着的一点先天优势也没什么用了,只能凭着对这些人的熟悉去揣摩去分析。 前一世他临死前,三皇子坐稳了江山,那时九皇子下落不明,太子离开中原,流落关外。这一世他决定辅佐九皇子,一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二是三皇子于他有杀头之仇,太子又是一个纨绔,注定成不了气候,众皇子当中,唯九皇子乃性情中人,又体恤百姓。 这样一选的话,他就是在改变历史,三皇子有天子气运,他要与天博命,逆天行事,成,就保全了自己及妻儿,不成,便死无葬身之地,如同上一世,权当这一世是多活的,只是苦了小花和刚出世的孩子。 卫子晋没有说话,直接从桌案上拿出宣纸,亲手磨墨,执笔开始作画。 孙玉和丘乙靠近桌案前细看,就见纸上迅速的勾列出一角山河图,然而这副山河图却另有乾坤,竟然是两人不曾见过的地方。 卫子晋在一处四面环山的地方勾了一笔,连一向以智囊出名的玉竹先生,到此时也不知道卫子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派要刷好感度。 待舆图墨迹干了,卫子晋折好收起,装至信封里,又在上面封口处印下了卫子晋的私章,交到孙玉手中,吩咐道:“麻烦先生亲自往纪府走一趟,纪将军看了此信必会明白的。” 如今九皇子呆在纪府,上次满月酒后,他曾前去与之密谈,这次送信给纪卓航,也等同于送给九皇子刘钰,两人看了一定会明白他的用心,但愿刘钰能忍一时之气,换得盛世太平,他把一家老小的性命全赌在他身上了。 做完了这些,卫子晋又执笔开始写下一封密信,折好交到丘乙手中,“丘先生,把信送回吴兴卫府,联系洛,该他出手的时候了。” 丘乙得令,重重点头。 卫子晋手中的暗线全由丘乙统领,孙玉却是他明面上的幕僚。 两人出去了,卫子晋望着眼前的桌案,冷笑一声,“从此世间再无吕巧英。” 两个月后的某一夜,营州忽然失势,羽国迅速占领了营州。 纪将军带着众部下落败而逃,三皇子刘霖受重伤,失去踪迹。 卫府的人与营州众富绅一样,没有收到任何风声,还来不及做好准备,一夜之间,营州就换了主。大清早起来开门,才发现满大街的羽国兵卫,萧索的脚步声占领了整个街区。 大家伙吓得赶紧关起了大门。 诚惶诚恐的呆了半日,羽国的兵马开始挨家挨户的敲门,征收粮草。 卫府的门被人敲响,卫子晋松开怀中的母子俩,拍了拍云小花的肩,安慰道:“别怕,有我呢。” 云小花却是抓住他的袖口,不准他出去,颤声问:“听说羽国人彪悍,杀人不眨眼,你要是出去应付,若只是求钱财粮米,你就由他们全部拿走,留住你的命要紧。” 到这时,小媳妇心里想的还是他的安危,于是点了点头,“你且安心,我几时做事没有分寸了,何况如今还有你们娘俩,我更是要小心谨慎的。” 云小花点头,接着掀被起身,两人整理好衣裳,卫子晋正要出去,就见云小花匆匆往耳房去,过了一许,从耳房出来,就见她抹了一脸黑炭,原本明亮的脸瞬间遮去光茫,卫子晋赞许的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出去了。 云小花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回卫子晋,外面守门的丫鬟婆子也没有半点声音,她不由纳闷,给孩子盖好被子,起身拉了拉襟口,又加多了一件宽大的褙子,遮住自己纤细的腰身,才安心的出了内室。 来到外室,没有看到半个下人,再出了屋门,往院子里瞧去,也没有见着半个人影,云小花心头警钟大作,开始慌张了起来,脚步飞快的往院子外跑去。 刚出了垂花门,迎面撞上一堵人‘墙’,鼻子泛酸,眼眶蓄了泪。不待她退开一步,来人却是一脸惊喜的抱住了她,把她强行按入怀中,嘴中喃喃说道:“终于寻着你了,想不到你躲在这处普通的院子里。”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云小花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拼命的挣扎,他却是越抱越紧。 他把下颚抵在她的头顶,深深地吸了一口她的发香,双眸微微闭起,眷念道:“竟然是这个味儿,一直缠绕在我梦中的感觉不及这真实的万分之一,难怪他会为你用上等参来养发王妃太难娶。 头顶上的浓言蜜语一声一声的传入云小花的耳中,她只觉得鸡皮疙瘩一片掉。 不远处传来一声怒斥:“卫子谋,放开你大嫂。” 卫子谋睁开眼睛,眉间戾气顿现,侧过身来,双臂却没有半点放松,一脸挑衅的看着卫子晋,冷笑道:“大嫂?你现在可不是卫家人,她现在是我的。成王败寇,卫子晋也有这一日。” “拖下去,关入地牢。卫子晋,杀父之仇我一刻都不曾忘,如今你落入我的手中,看我怎么折磨死你。” 云小花听到卫子谋那带着仇恨的声音,就见卫子晋四肢被绑,被人强行拖在地上,磕磕碰碰的给拖了下去,地上留下一排血印,云小花吓得身子不稳,差点倒下,却被卫子谋扶住。 他弯身打横抱起云小花,过了垂花门,往院子里去了。 这么短的一点路程,云小化的心思却是百转千回,脑中闪出无数个念头。 终于双脚落地,她当即跪了下去,“二弟,请放过我们吧,二叔的事是个误会,真正的凶手,其实是吕氏,她当初收卖姑母去卫子晋房中偷玉板指,等二叔出事后,就把玉板指交给那下人再以证物呈给家主,把罪名安在卫子晋头上,他一向敬畏着他二叔,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家里人。” 卫子谋冷笑,“你说是吕氏所为,你可知吕氏于一个月前死了,如今死无对证,你让我去找一个死人问明情况?” 吕氏死了?云小花抬头,一脸的不敢置信,两世她最恨的人,怎么就这么轻意的死了?她是怎么死的,她不是很有手段么,吕家也是皇商,她的侄子吕宝成还接掌了营州的生意。 “你没有说笑吧,吕氏怎么会死?” 第51节 云小花不相信,然而卫子谋却笑了起来,“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吕氏之死不正是卫子晋下的手么?吕氏身边的那个大‘丫鬟’大有来头,居然是男扮女装,吕氏的奸夫,两人在一起苟且了一年,正好是你们离开营州的时候他才莫名冒出来的,如今吕氏为了奸夫争风吃醋,最后殉情,不正是卫子晋早就设计好的么?” “你们两夫妻当我是傻子么?卫子晋的手段层出不朽,便是在卫府时的我也不是他的对手,然而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我们会攻陷营州,也有遗漏的时候。” 卫子谋弯身,修长的指尖挑起云小花的下巴,云小花一脸惊惧的侧头开,被她拒绝,卫子谋收起笑容,脸色阴沉,眉间阴戾。 练过武略带粗糙的手指捉住了她的下巴,板正她的脸,目光幽深的停在她的唇辨上,喃喃自语:“这上面也有卫子晋的痕迹吧,如今他落入我的手中,不会再有生路,你以后就跟了我吧。” “那时我就跟我说了的,叫你跟着我离开卫府,你要是早些明白事理,何至于现在诚惶诚恐,受此惊吓。” 他倾身上前抱住云小花往屋里走去,来到外室,寻了一张长榻坐下,把她安置在大腿上,细细打量着她,似乎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她。 然而当他看到她脏乱的小脸,皱了眉,沉声命令:“来人。” 屋外的守卫听到命令,立即进屋,单膝跪地,“军师有何吩咐?” “倒盆温水来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是。” 守卫退下。 没多会就送来一盆温水,还有一条手巾。 卫子谋一手扣住她的腰身,一手上前打湿手巾,轻轻地为她擦去脸上的脏物,慢慢地露出吹弹可破的肌肤,一张白里透红的脸露了出来。 卫子谋望着,竟然有些痴了,手中的巾子抓在掌心都忘记丢入盆中,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她,看着这张午夜梦回时常记挂的脸,曾几何时这张脸成了他的梦魇,若不能得到,他生不如死。 如今人就在他怀中,触手可及,一切都显得有些不真实。 卫子谋手指一松,掌心的巾子落在了地上,他抬手抚上云小花的脸,望着她漆黑的眸子,看进她眼底,眼底里尽是慌乱与不甘。 云小花避开他的魔爪,侧过脸去,他却拧紧她的下颚转向自己,接着倾身上前,吻上她的唇,云小花受惊,牙齿下力,咬住他的舌头,尝到了一股腥味,同时传来卫子谋的惊叫声,他掐紧她的下颚,强行扭向一旁,舌头终于得救。 他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迹,脸上却是不恼,居然笑了起来,“真是带刺的花儿,反正我今个儿没事,可以跟你玩一天儿。” 云小花心底升起一抹悲凉,她想起卫子晋生死未卜,又生怕小家伙醒来忽然大哭,惹上这一尊煞神,以他对卫子晋的恨意,难免会对孩子动手,所以她要如何护得住他们父子两人,难道真的委身于他于? 卫子谋看着她惊慌的眼,心里升起一股怜惜,想着以后便可以与她白头偕老,度过余生,心里也没有那般急切了,来日方长。 于是安慰道:“你也别担心,我不会强迫你的。” 云小花没有动,眼底只有无限的恐慌,心里却乱成了一团,她在不停的思虑对策。 卫子谋显然误会了,没有再强迫她,只是抱住她,固在怀中,闻着她的体香,闭上眼睁慢慢享受。 如此宁静的室内忽然响起了孩子的哭声,云小花是立即惊跳起来,卫子谋的脸刷得一下阴沉下来,放开云小花,猛的起身往内室去了。 云小花一个不稳,跌倒在长榻上,头磕在围子上,然而顾不上疼痛,立即起身跟了进去。 进了内室,就见卫子谋举起孩子,悬在半空,双眸睁圆,戾气横生。 云小花吓得魂都没了,立即跪下磕头,“求求你放过我孩子,孩子这么小,他是无辜的。” 卫子谋状似疯狂,一双阴鸷的眼盯着云小花,问道:“这是卫子晋的孩子?” 那模样只要云小花敢答是,孩子就会没命,吓得云小花脸色苍白如纸。 “是不是?”卫子谋怒问。 云小花闭了闭眼,两行清泪落下,她再次睁开眼睛,心如死灰,幽幽开口:“卫子谋,你把孩子放下,我愿嫁你为妻。” ☆、50.使计 听到这话,卫子谋把孩子放下,接着放回床上,上前扶起云小花,“你是真心的?” 云小花苦涩的点头,恳求道:“我毕竟跟了卫子晋这么久,可否让我带着孩子同他见上一面?” 卫子谋的脸刷的一下阴沉了下来,看到云小花固执的脸,沉吟了一会,应承了她的要求,却不是立即能见,得两日以后,他打算这两日好好的折磨折磨卫子晋,也让她死了这条心。 还得两日后,可是看他阴郁的神情,云小花只好默了声。 这么一惊一吓,云小花越发的沉默了。 卫子谋陪她吃完晌午饭,交待了几声,便出了院子。 羽国刚夺下营州,万事待定,他作为羽国的军师,自然有不少事情得忙。 绿离和杏雨含香都不见了,以前院子里的熟面孔也不见了,全部换来一批新人。云小花安抚孩子睡下,她出了院子,开始在府里四处走动。 主子被扣押,下人那么多,总有几个会活下去的吧。 卫子谋倒也没有阻止她四处走动,除了不能出府,来去还算自由。 在府里转了一圈,终于在客院看到了熟面孔,然而客院的大门却有羽国的兵卫把守,羽国人果然与中原人不同,身材高大,身子彪悍,五官深邃,短衣襟小,腰间一把大弯刀。 云小花试探的往里面走,这些人却是没有拦住她,过了垂花门,云小花看到院子里的下人,绿离、杏雨、含香都在这儿,她们看到她,脸色齐刷刷的变了。 三人才晃了会神,不远处的婆子厉眸瞪来,冷斥:“掌嘴。” 三人脸色大变,云小花疾步上前挡在她们前面,“你敢如何?她是我的下人。” 那婆子显然认识她,当即焉了,脸上的厉色却是没有褪下,转身往屋里匆匆去了。 没一会儿,屋里跟着出来几个粗壮的婆子,上前挟持住云小花往屋里走。到是有一位不曾动手的婆子是个熟面孔,她拿着手绢,笔直的站在前面指挥。 云小花眼瞳微微一缩,看到这婆子,她没有了先前的恐惧,跟着这些人走了进去。 刚入内,就传来一声得意的笑,那些下人放开云小花,她站在堂中央,目光淡淡的看向主座,“姑母,好久不见。” “谁是你姑母,你们已被逐出族门,只不过是个无名无姓之辈。”卫月蓉笑得更是肆意,她起身,一步一步从主座上的台阶下来,来到云小花身前,细细看她。 “果然美丽脱俗,难怪这些男人个个为你疯狂,连我那个大侄子都不顾自己嫡长子之身份,居然就为了你轻意的抛弃了自己的身份。果真是有情饮水饱,可惜好景不长,才短短几个月,已经成了阶下囚。” “姑母想说什么?不会是把我请进来听你赞扬我的美貌吧,我细看姑母,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位美人,可惜芳华逝去,如今已是残花一朵。” 云小花漫不经心的说完,卫月蓉气得一巴掌甩了过来,云小花从容的错开一步,避开她又急又怒的那一掌。 “来人,抓住她。”卫月蓉气得指着她喊。 云小花又被人扣住,原本慌乱的心思因为刚才没打上的巴掌忽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乘卫月蓉还没有过来,冷笑道:“姑母本就老了,脸上皱纹堆积,莫不是还妄想与我争个高下不成?” 尘世间男欢女爱之苦莫过于两种,先有钟情之苦,后有得不到之苦,卫月蓉之一生这两样都占齐了,年轻的时候,还痴心妄想过,用美貌去征服,年纪大了后,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美貌,时时担心自己老去。 云小花这一句话犹如刀尖一般在卫月蓉心头划过,原本只是愤怒的卫月蓉,听到这话再也控制不住只给她一点教训的初衷,她颤抖的手指着云小花,再看到她这张尘世无双的脸,阴侧侧一笑,“不就是靠这张脸迷惑男人么,若是我划花这张脸,该如何?” 听到这话,云小花反而松了口气,自己对自己总是下不了手的,借她之手也好,这样也不会激怒卫子谋。 卫月蓉手中拿着一把剪刀,吩咐下人扣住云小花,准备亲自上前划破她的脸。 云小花望着近在尺尺的卫月蓉,那锋利的刀口一点一点的靠近她的脸,她闭上了眼睛,看似平静的脸上,那长长的睫羽伏在眼帘上轻轻颤动。 若是一张脸能换来她的清白,又有何不可,总比直接寻死,护不住孩子强。 迎面一股怪风,云小花的发髻被风打乱,脸上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却传来卫月蓉一声尖叫,接着是“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撞在了桌椅上,有杯子落在地上的碎裂声。 卫子谋站在云小花身前,隔空盯着眼前半晕的姑母,空中飘落一缕发丝,是刚才卫月蓉下手的时候被卫子谋一掌拍出,剪刀没有割破皮肉,却是剪去了云小花的一段发尾。 他抬手接住那一缕发丝,握在掌心闻了闻,上面还有她淡淡的幽香。 云小花惊愕的睁开眼睛,就见卫月蓉狼狈的倒在犄角旮旯里,再细看,卫子谋背对着她站在那儿。 她的双手恢复了自由,先前扣住她的下人倒的倒,跑的跑,堂中一下子空旷了,云小花却是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双手攥紧,有些计穷。 卫子晋说她有份急智,她刚才好不容易想起来的计谋却被卫子谋给破坏了,他居然敢出此重手打长辈。云小花咬了咬牙,目光停在卫月蓉的脸上,她也正抬起头看来,对上她的目光,目里有狠毒。 这次跟以前任何一次都不同,她是真的恨上她了,若是落入她手中,有可能杀了她。 卫子谋把那缕发尾纳入怀中,回身扶起云小花,吩咐下人送她回院子里,并叮嘱不准她踏出院门半步。 她是没有半点机会了。 云小花木纳的往外走。 屋外,杏雨含香绿离三人苍白的脸看向她,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云小花快要走到杏雨向前,她忽然抬起头看向杏雨,心为之一动,脚步一个跄踉,往杏雨身上倒去,她下意识的扶住她,云小花迅速的伏在她耳边说道:“打我,激怒我。”接着离开,站直了身子,身后的下人吓得疾走两步扶住她。 杏雨站着没动,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云小花的脚步接着往前走,眼看着过了杏雨几步,心里生起的想法又凄苦的吞了下去。 就在这时,杏雨一把推向云小花,云小花站立不稳,“砰”地一声摔倒在地上,杏雨的手停了停,接着指着她怒骂:“云娘子,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公子一向待你不薄,如今公子成了阶下囚,你却转投他人怀抱,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么?” 杏雨身边的含香和绿离一脸懵逼的看着她,脸上慢慢露出愤恨之色。 下人要扶起云小花,云小花却是制止,头垂着,声音却是坚定:“我也有苦衷,但这一次我是自己同意的,没有人逼我,我只不过是个女人,带着孩子,只想找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护住我们母子俩,有一个安定富足的生活,我就知足了。” 正好卫子谋从屋里出来,听到云小花的话,心中动摇,他一直以为她委身于他是因为卫子晋,现在才知是出自她的真心,也只不过是个柔弱的女人,有个孩子,越发无助,若是他杀了卫子晋,让她再没有别的念想,是不是过不了多久,就完全的接纳了他。 卫子谋心中欢喜,上前扶起云小花,再看向以下犯上的杏雨,往左右使了个眼色,云小花伏在他胸口,叹道:“放了她吧,她说的没错,是我的错,她也曾服侍过我,权当主仆一场。” “怎么会是你的错呢?”卫子谋皱眉,云小花却是推开他,往前走去。 卫子谋见她生气,只好用言语敲打了一下杏雨,没有再惩罚。 院子里的人很快散去,只余下三人,绿离一把推倒含香,含香也不服气,她向着公子,绿离向着云小花,两人打了起来。 杏雨却站在原地沉思,目光盯向云小花跌倒的地方,只见那上面写了一个字:“出”。莫非她想要她离开卫府?杏雨赶忙上前用脚踩灭那个字,就听到屋里传来桌子翻倒的声音,接着有人破口大骂,细听,正是在骂云娘子狐媚子…… 杏雨往院里扭打的两人看了一眼,接着转身往屋里去了。 她脚步飞快的来到屋内,顺势跪下,一只茶壶砸在她的脚边,差点打在她的身上。 屋里的下人颤颤惊惊的站在角落,尽量让身子隐藏在阴影里,生怕一个不注意,成了主子的出气筒。然而却没有想到,屋外有人没有眼力见的往前蹭,看到刚才那只茶壶,几人不由为她捏了把汗。 卫月蓉丢了茶壶,正要寻东西砸,就见堂前跪着一人,她定睛看去,“嗤”笑出声,居然是那溅人身边的大丫环,正寻不着人发泄,有人就送上门来了。 她三步并做两步的来到杏雨身边,猛的踢起一脚,杏雨受力不住,倒在地上,她却是迅速起身,膝行向前,抓住她的裙边,狰目道:“主子,您要为我出气,我是服侍大公子的下人,后来被大公子安排在云娘子身边,一向尽心尺力,今天却看到云娘子跟了三公子,至大公子于不顾,小的恨,恨云娘子朝三暮四,恨云娘子狼心狗肺,小的要为大公子报仇,小的势小位卑,愿意追随主子,主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让小的为大公子出了这口恶气。” 卫月蓉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人居然跟那贱人有仇,有仇更好,她免得脏了她的手。她叫左右扶起她,送她下去。 ☆、51.忠言逆耳 云小花回了主院,卫子谋随后也跟了过来,云小花乘机说了卫月蓉今个儿对她的事。 卫子谋见他说的凄凄切切,心里对这个姑母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这会儿心思全向着云小花去了。 最后经她一番说词,卫子谋决定下令给这个姑母移府,反正营州这么大,各富绅的府邸不知有多少,想起刚才卫月蓉的举动,还真是不能容下此人。 第52节 卫月蓉怎么也想不到她为羽国立下的功劳,还不如一位农女三言两语有力,且对付她的还是她的亲侄子。 卫月蓉既恨又气,可她一介妇人,又在这些大佬粗似的羽国人面前她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当初她也是为了报复纪卓航,才出此下策,乘林氏上香的途中把人掳走,却怎么也想不到纪卓航会为了林氏,丢下整个营州百姓不顾。 越是这样,卫月蓉越是恨他们,只能借羽国之力再报复回去。 两天后,卫月蓉寻到了新的府邸,决定即刻搬出去。 杏雨得到消息,看着两个小丫头还在不停的为各自的主子争吵不断的时候,她偷偷的瞅准了一个机,离开客院,去了主院。 再次见到杏雨,云小花不得夸她心思缜密,万事想的周到,三言两语就把卫月蓉给说服,三人还因此安然的留下了性命。 卫子谋刚走,云小花乘着这个机会,拉着杏雨的手走入内室。 小床上睡着白白胖胖的孩子,睡的很沉。 云小花把孩子抱起,紧接着给孩子脱下外裳,只露出薄薄的中衣,云小花拿出一根长长的布条,撩起杏雨的衣裳,直接把孩子绑她身上去了。 杏雨一脸错愕的看着她,“云娘子,你这是作甚?” 云小花把孩子绑好方抬起头来,“杏雨,孩子我已经喂了药,中途不会醒来,今日卫月蓉要出府,你一定要想办法跟随她出去,孩子就托付给你,你一旦出了府,就寻机离开,往幽州去,找纪府世子妃奚氏,寻求她庇佑。” 云小花一边说一边麻利的为她整理衣裳,遮住孩子。 杏雨却是焦急的问道:“云娘子不和我一起走么?” 云小花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有我在,你才能安然无恙的走出卫府,卫月蓉才不会对你下手,我的孩子就交付给你了,记得出了府就离开卫氏,若是被她发现了孩子,以她如今对我的恨意,必会对孩子下狠手。” “云娘子……”杏雨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云小花推了出去。 “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记住我的话。” 杏雨带着孩子走了,云小花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 卫子谋接到近侍禀报,怒气冲冲的来到扣押卫子晋的院子,院子里的角楼,四面墙壁不通风的暗室里,吊在悬梁上的卫子晋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根松散的绳子,上面还有血迹。 卫子谋一脚踢开眼前的凳子,怒问:“四面都是墙,只有一扇小门,你们这么多人守着,没有听到任何动静,那他是如何逃跑的?若有瞒报,杀无赦。” 众兵卫吓得跪倒一地,守门的头领是卫子谋的心腹,他跪在他膝前,面色灰暗的回禀:“昨夜是末将镇守此处,整夜未曾分心,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五更时分,例行检查时,室内已空,于是派兵卫封锁卫府大院,却无意间发现此院接连隔壁一座小院,待末将清查时,发现小院曾有人来过,多半是接应的同伙。” “事后末将又回暗室,四处查探,却未发现地道。” “没有发现地道,你们守着大门,卫子晋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你让我信鬼呢?”卫子谋一脚踢开他,气得在原地跺脚,又踢了几脚凳子,真恨当初不一刀宰了卫子晋,若不是想着折磨两日后留着他一条命给云氏看一眼,彻底绝了她的心思,否则也不会留他这么久。 卫子谋在原地来回踱步,接着转身出了大门,往主院去了。 卫子晋爬在床上,丘乙为他上伤药,孙玉却站在一旁气得吹胡子瞪眼,“公子,当初我就劝你把云氏母子送去幽州,你偏是不让,如今你自个儿差点死在这营州,要如何护得住他们。” 疼痛使卫子晋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强忍着痛,睁开眼,侧首望向孙玉,说道:“她的脾气有些不好,我若是啥也不说把她送去幽州,她必会恨我,我若是说了,她又凭白担忧,也怪我料错一步,怎么也没有想到卫子谋会在里面,他与我的过节不是一天两天,也因为有他在,她应该是安全的。” 他说得这么轻松,心里却不知滴下多少滴心头血,想起卫子谋看小媳妇的眼神,那温柔眷念的模样,心里就醋的很。 孙玉被他气笑,“你处处为云娘子着想,可曾想过自己,若是你真的死了,她会不会就顺应天时跟了卫子谋那奸贼?” “孙玉。”丘乙忍无可忍的喊了他一声,目光瞪向他。 孙玉闭了嘴,他在卫子晋身边,从来没有这么乱过心。自从公子娶了这位农家女,公子就开始不果断了,事事以她为重,连自己性命也不顾。 许久,卫子晋答:“她不会的,就算会,她也是有苦衷的。”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侧过头去,接着闭上了眼睛。 丘乙看了看卫子晋,接着扭头再次瞪了孙玉一眼,明知道公子心里有一个疙瘩,生怕云娘子离开他,处处小心提防,孙玉却在这个当口去挖他心口,不是叫他的心更加乱了么。 孙玉泄气的一屁股跌坐在交椅上,他拿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两口,接着又不甘的“砰”的一声放下,“有些话我不得不说,虽然公子会不好受。” “你可以不说。”丘乙没好气的顶了回去。 孙玉吹胡子瞪眼。 卫子晋眼都没有抬,声音淡淡传来,“玉竹先生尽管说,我受得住。” 孙玉回瞪丘乙,直接说了起来,“少年夫妻只懂情爱,逐不知作为丈夫除了夫妻之间的情爱还需有居多东西辅助。比如公子,若是当初初入营州的时候,公子穿着一身破烂衣裳,寒冬腊月蹬在破庙里,那个时候的公子去云家求娶,云家人必会把你打出来,云娘子貌美,怎会嫁给一位衣着破烂像个乞丐的夫君。” “女子貌美可嫁高门,或妻或妾,‘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算女子不愿,为着家中父兄也会协妥,最有情是女人,最无情也是女人。” “如今公子不仅富贵集一身,还温柔小意的把妻子捧在掌心,对云家人那叫一个好,自己身处险地不管,非把云家人送去幽州享福,还不敢把实情告诉妻子,又怕她担心,云娘子根本就不知道公子的所作所为,如今你让我对外说公子已‘死’于羽国人之手,云娘子得到这个消息,转身她就会投入贼人怀中,既能保住云家人的安危,又能保住云家人的富贵。” “我跟公子已经有五年,五年当中,前三年公子杀伐果断、雷厉风行,抢得营州半壁,第四年便要放手回湖州去,回湖州就算了,开始不思上进,整日沉溺在儿女私情上,没成婚也天天追着云娘子身后走,好吃的好穿的全都顾着她,云家大子不知犯了多少事,都是公子在背后默默摆平。” “公子明明有手段使云大郎改邪归正,公子偏要留下这个祸患收拾烂摊子,这是为什么,不就是为着云娘子一但有事就来找公子,使她依赖,使公子有接近她的借口,公子做的这些事,不正是因为公子心里害怕么。” “公子做事从来不曾犹豫过,事事料事如神,堪成先知,偏偏在云娘子面前就处处犹豫,生了恐惧。云娘子若是真心,她不会在乎公子是贫是贵。” “公子我问你,卫子谋如此心悦云娘子,云娘子并不傻,她难道就想不到办法见公子一面么?可两日了,她可曾来见过公子?” 丘乙被孙玉的话说得心之动摇,手上一边为卫子晋疗伤上药,一边悄悄打量他的脸色。 卫子晋却是闭着眼睛没有出声。 孙玉见他不出声,心中郁郁,接着说道:“上次公子同云娘子在城郊受伤,公子为了她,脱离卫家,连姓也不要了,公子可曾听过我们几句忠言?公子在营州打下的基业全部拱手送给外姓人,咱们看着都心痛,可是公子不但不听我们的劝,还一意孤行的只想守着云娘子过小日子。” “孙玉,你这话有点过了。”丘乙见卫子晋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心里也不好受,不准孙玉再说。 孙玉这次真的闭了口,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公子放弃这么多的东西,若是能得到云娘子的真心也就算了,如今看来八成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有暗卫匆匆从外进来禀报,卫子晋睁开眼睛,孙玉起了身,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暗卫脸色有些不好,不敢看卫子晋的眼神,垂着头回禀:“营州传来羽**师的婚事,于本月末在军师府举行,营州各富绅都得参加。” 卫子晋猛的撑起身,受力过猛,背上的伤口崩开,丘乙气得按住他的肩,“公子再这么倔强,身子也受不住。” 卫子晋却是不理,他坐了起来,目光锐利的盯住那暗卫,沉声问道:“新娘是谁?” 孙玉叹了口气,到这时还猜不出来么,他如此聪慧,只是不敢猜吧。 那暗卫被他如实质一般的目光盯出一身冷汗,硬着头皮回答:“云娘子。” ☆、52.救下云小花 果然是她,卫子晋的脸色暗淡了下来。 孙玉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与丘乙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心照不宣的把人遣退出去。 室内又只剩下三人了,丘乙把卫子晋按下去,接着上药,看到崩开的伤口,又气又心疼。 卫子晋说道:“玉竹先生传话出去吧,卫子晋‘死’于逃亡路上。”那话就像是在说别人似的,听到孙玉和丘乙耳中尤其刺耳。 “还是按着计划行事,传信给九殿下和纪将军,三军会师于篱。”卫子晋说完,又道:“我相较于纪将军来说,只不过是费些钱财罢了。” 说起这事,孙玉又想大张其词了,他忍了忍还是没有说出口,心想着,人家二十年未见,两心相悦,至死不渝,再说纪将军为救林氏失了营州,也是一个意外,若是早知道出了窝里反,哪还中那调虎离山之计。 一代名将成了只顾儿女长情而至百姓于不顾的千古罪人,那人着实高明,一箭双雕。 孙玉把卫子晋的‘死’讯传了出去。 云小花守住主院,得知自己马上就要嫁给卫子谋,她开始哪儿也不能去了,对营州的事情一概不知,连卫子谋答应她见卫子晋一面的事也没了着落。 先前还想着把孩子送出去,再想办法把卫子晋救出来,没想到卫子谋虽然什么事都依她,偏偏在卫子晋这一事上却是不肯。 今日她坐在花园一角,心思郁郁,眼前的景色依旧,却已经物是人非。 卫子谋从小道上走来,看到她,来到她身边坐下,想起今天属下找来的一具烧焦的尸体,他亲自查探了半晌,对卫子晋之死半信半疑。 不过这个消息营州都传得沸沸扬扬,也不在乎把这个半真半假的消息告诉云氏,正好可以让她死了这条心。 他见云小花一脸落漠,面色冷淡,这段时间因为他不答应让她见卫子晋,对他使了不少脾气和脸色。 卫子谋心里有某种快感,唇角微微扬起,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云小花没有心情跟他聊天,一句话也没有答。 卫子谋自顾自的说道:“先告诉你好消息吧,卫子晋成功从我手中逃脱了。” 他话才落,云小花激动的看向他,卫子谋的眼瞳微微一缩,又道:“坏消息是,卫子晋在逃亡途中被羽国的将士俘虏,已经死了。” “死了?”云小花的眼泪刷的一下落了下来,抓住他的袖口问:“你是骗我的对么?他那么厉害,怎么会死在这些奸贼手中?” 奸贼?卫子谋冷笑一声,原来在她眼中,他是奸贼,他见她越是抱着希望,越想打破她心中所想,无情的答道:“他已经死了,尸体被人送了过来,不过你估计看不到了,我已经把尸体丢弃在乱葬岗。” 云小花腾的起身,撇开他跌跌撞撞的往房里去,卫子晋一向心智如妖,怎么会死?不会死的,定然用了什么脱身之计,然而眼泪却是一直往下落,管也管不住。 若说活着除了孩子,便是卫子晋了,若是他活着她尚抱着一些希望,如今是半点希望也没有。 来到内室,她坐在床沿,想起两人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目光不由停在悬梁之上,上一世胆小,苟且偷生,这一世她要勇敢一点,没有了卫子晋,她云小花活在这世上也没有意思。 卫子晋的伤口包扎妥当,他从床上坐了起来,丘乙劝道:“离会师的日子还有三日,公子不在床上休养三日,准备上哪儿去?” “上哪儿去?”卫子晋扬唇一笑,“纪将军为了妻子可以舍弃营州,留下千古罪名,我为何不能自私一点,我要去会师,也要带上妻儿,否则我不去。” 把两位下属惊得不轻,他一个人孤掌难鸣,寸步难行,他要如何在敌方腹地救下他们母子俩,再说那卫府里还住着个羽**师卫子谋,羽国的三股兵力都留下来保护他这重要人物了。 孙玉丘乙两人跪下,孙玉语重心长的道:“纪将军救下林氏,他手中有英勇善战的纪家军,又借天时地利人和,所以顺风顺水,如今公子要救下云娘子母子,打算如何去救?” “当初纪将军就是怕你冲动,便要求咱们三军会师,派一支精密的纪家军跟随我们入营州求人,其他兵马分三股攻击营州,来一个声东击西,这不是咱们事先商量好的么?” 卫子晋却是不理,他都活了两世了,第一世失去小媳妇,第二世又这样的失去小媳妇么。 不管小媳妇是因为他的富贵才看上他,还是因为孩子,反正不管怎么样,小媳妇只属于他,他就是死也要把她缠身边,不给她任何可以动摇她心思的机会。 至于国之大事,他是有野心的,他还曾想过借九皇子之势取代卫家,他曾说过,‘不能做卫家子孙,便做卫家祖宗’,这个想法不是一天两天形成,而是两世都存有这样的想法,可是若要他拿小媳妇来换,他宁愿与小媳妇过着小日子。 孙玉丘乙两人眼看着阻止不住,赶忙从地上站起身来,双双跑向外室,堵住大门。 孙玉视死如归的说道:“公子若要走,就从我们俩的尸体上踏过去,今天无论如何也不准你去送死的。” 丘乙也是急了,“公子若是有个不好,云娘子和孩子不但没有救出来,恐怕到最后还成全了那贼人。” 卫子晋迅速的穿上衣服,在墙上取下佩剑,从内室出来,看到两人那拼命的模样,只觉着头痛。 他们俩人两世都对他极好,他下不了手,但这一世不想让自己后悔。 “你们让开,我今天就放你们自由,不要再跟着我了,你们也看到了,我就是一个无能的、只顾儿女情长的庸俗男子,没有什么值得你们追随的。”卫子晋冷着脸说完,手停在剑柄上,那模样若是两人还要阻止,还真的能出剑伤人。 孙玉两人不动,主仆三人正在僵持着,外面匆匆跑来一个暗卫,来到门边被这阵仗吓住,一个跄踉,倒退了一步。 三人齐齐看来,斥道:“身为暗卫竟如此慌张,到底出了何事?” 那暗卫被三人的眼神逼得暗暗捏了把汗,如是回禀:“今日巡查营州,在城门处救下杏雨姑娘,她怀里藏着一个孩子,说是云娘子交付给她的,属下怕有诈,把人扣下,没有送回别院。” 卫子晋手中的剑应声而落,他飞快的从到内室出来,来到暗卫身前,命令道:“前面带路。” 第53节 孙玉和丘乙两人随即跟上。 杏雨被暗卫藏在城里一间荒废的院子,院子外朱漆大门还能看到往日的繁华。 卫子晋见到杏雨,她双手被绑,怀中的孩子却被暗卫抱着,已经醒了,啼哭不止,那暗卫长手长脚的,又是年纪轻轻,没有抱过孩子,此时抱在怀中扭来扭去,好不惊险。 卫子晋吩咐人给杏雨松绑,他却上前接过孩子。卫成之,小名展儿,是他跟小媳妇的第一个孩子,如今他的娘亲没有逃出来,这孩子却是逃了出来。 孩子落入他的壁弯,熟悉的环抱动作,他慢慢地不哭了,小手丫抓住他的襟口,“依呀呀”的,好不可爱。 众暗卫纷纷跪下,显然杏雨姑娘说的对,这孩子果然是公子的大子。 杏雨嘴中的布条松开,四肢松解,她对着卫子晋猛的跪下,“奴婢就知道公子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卫子晋上前扶起她,这位忠心护主的丫鬟跟了他两世,这次还救下他的孩子。 一番细问之下,卫子晋听完杏雨的话,一时间没有说话。 孙玉和丘乙却是面面相觑,这次很明显了,云娘子把孩子送出来,再无后顾之忧的与那贼人成亲,果然如外面传言中的一样,她是自愿的。 半晌,卫子晋突然起身,脸色骇得发青,说道:“你们都错了,先前或是会协妥,这次若再听到我死去的消息,她一定会想不开。” 屋里几人听了,心思各异,卫子晋却是把孩子交到杏雨手中,安排几名暗卫留守,其他人跟他去闯卫府。 孙玉听了,上前一步拉住他。 “玉竹先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是不会听的,你若是想来就跟着一起来,要不你就留在这院子里,待我事成之后一起离开营州。” 孙玉却是苦叹一声,“公子又何必说这样的话,现在要救出云娘子,也得想个周全之策,不可以鲁莽行事。” 卫子晋一心只想闯卫府,孙玉松开他的手,与他并肩,边走边道:“我派三人冒充你出现在营州各地,再放出消息给羽国人,我跟丘乙在地道里接应,你在一柱香的时间里把云娘子敲晕了扛去地道。” 一上来就把人敲晕,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说话,知道这小两口不知有多少话要说,可不能耽误了时间。 卫子晋有些错愕,他还以为孙玉会阻止他,没想到不但支持他,还为了救小媳妇,把他活着的消息暴露了出去,那先前传出去的死讯,这招就不灵了。 “好。”卫子晋看了他们一眼,脚程飞快的往卫府赶去。 卫府有一条地道,是当初卫子晋叫云大郎挖的,接连两处院子,直通城西,全长两里,当初就怕遇上什么事儿,能有个应急的办法。 没想到才住了一年就用上了。 卫子晋从地道口出来,却是小厨房的地窖。 卫子谋占了卫府,定为军师府,却并没有使用这边院子的小厨房,他人也不住这处院子。 若是运气好,正好他没来这边的话,卫子晋在院子里走如同回家似的。 卫子晋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没有守卫,有不少下人行走,却都是生面孔,他在路边随手捡了几颗石子当暗器,一路畅行无阻的来到寝房。 外室没有人,挑开内室的帘子,只听到“砰”的一声,眼前的凳子倒在地上,一身紫裳的小媳妇却悬在了半空。 卫子晋吓得脸都白,三步并做两步的过去,一把抱起小媳妇,她脖子下的白绫松开了,他才缓了口气,脸上却已经吓得乌青,一双剑眉下狭长的眸子睁圆,里面湛满了怒气。 ☆、53.两世的经历 云小花昏沉中醒来,睁开眼睛,眼前出来的却是卫子晋,她伸手摸向他的脸,笑了,想不到临死前还能见着他,她的记忆像是停留在村里遭了蝗虫,一群村人饥饿难耐的场景。 临死她终于还是看着他了。 卫子晋捧着她的脸,摇了摇,“你醒了么?你怎么这么蠢呢?说你有几分急智,你却用在这上面了,你是不是傻啊,我会那么容易死么,你不打听就信,人家说什么你都信什么,你的脑子呢?不会想事情么?” 一声声责备,他的眼泪却流了出来,好在他来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抱紧她,把头埋在她的颈窝。 孙玉与丘乙两人站在入口处来回走动,接着往外面看了一眼,鸦雀无声的小院里,只听到隔壁院子羽**齐刷刷的脚步声,已经是派出第三波人马出府了,看来安排的暗卫见了效,卫子谋中了计,只是公子若再不出来,街上全部都是羽**,他们也别想逃了。 就在两人焦急的等待下,终于看到卫子晋打横抱着云小花出来,身后跟着一并救下的含香和绿离。云小花在他怀中昏睡过去。 卫子晋来到两人身边,接着把云小花送到两位丫鬟手中,说道:“玉竹先生与我留下对付卫子谋,丘先生带她们先走。” “公子。” “公子。” 卫子晋抬手,“丘先生带着她们直接出城找九殿下,我跟玉竹先生在营州周旋,羽**没有卫子谋在,成不了大事,今日正是时机。” 两人没再说话,丘乙带着众人迅速的走了。 空荡荡的小院只剩下卫子晋和孙玉两人,卫子晋问:“我们手中还有多少死士?” “三百。”孙玉答。 “已经够了。”卫子晋望向地道,“乘这条地道还没有人知道,咱们今天便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卫子谋。” “是。”孙玉望着眼前挺拔如峰的背影,那个杀伐果断的公子回来了。 云小花醒来的时候是在一辆马车当中,身下软和的皮毛毯子,是她从没有过的舒适,紧接着一把清亮的男声响起:“你醒来了。” 随着这一把声音,她猛的坐了起来,靠在车壁的软枕上,望着眼前剑眉星眸的男子,“怎么是你?” 刘钰点了点头,“我是九皇子刘钰,你夫君把你托付给我,你必会护你周全。” 他目光清明,声音坦荡,不像曾经第一眼瞧见她时那般孟浪。 九皇子?云小花似乎在哪儿听说过这个称呼,九皇子刘钰…… 云小花睁大眼睛,她想起来了,上一世,卫家被谋权篡位的三皇子刘霖抄家灭族,五年后,吴兴郡闹蝗灾之时,九皇子刘钰清君侧,杀入京城,执掌南国,成了新帝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朝中重臣护送粮食来吴兴郡冶虫施粥,然而终是等不及他们来,村子里的人已经死光了。 “你怎么了?”刘钰见她这惊愕的模样,担忧的问。 云小花缓过神来,再次看着他,心中纳闷,他可是将来的天子,两世以来,在后面追着跑的小子,居然是未来的天子,简直是让人不敢相信。 若是风评极好的九皇子刘钰,她心里反而不怕了,他如今目光坦荡,眸里虽有惊艳,却也只是欣赏,并没有什么逾越之举,也没有让她感觉到不舒服。 “你别担心,很快就到篱城了。”刘钰安慰道。 云小花点了点头,方问道:“卫子晋在哪儿?他……他还活着么?”她记得自己昏睡前似乎见到他了,他哭得像个泪人儿,云小花在心里不知笑了他几回,昏睡中她还梦到两人在吴兴郡卫府的桃园里,她摘桃花,他站在桃树下望着她,她还拿他哭成泪人儿的话调侃他,他怒气冲天,却够不到树上的她,气得团团转。 “活着,但他在营州。” 云小花期待的美眸里燃了火,她立即起身,命令道:“停车,快点停车。” 刘钰错愕,“你这是作甚?” 云小花望向他,坚定的说道:“我要回营州去,我要去找卫子晋。” “不行,你必须留在篱城等他,他把你交付给我,我不会让你回营州受险的。” 云小花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身,双膝跪地,恳求道:“民妇别无他求,只求殿下去幽州的时候,去纪将军府中找我姐姐奚氏,看看我的孩子过得可好,只要孩子安全了,我再无别的牵挂,请求殿下准我去营州,便是死,我也要守在他在身边。” “你竟然生了赴死的心情,你刚醒来,并不知道前因后果”刘钰挑帘向外抵语了一声,属下领命去了。 没一会儿,杏雨抱着孩子进来。 刘钰解释道“刚才孩子饿得直哭,只好在附近找来乳母,这下你醒了,孩子你得管好,营州的事,我与纪将军会想办法。” 云小花从杏雨手中接过孩子,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杏雨没有把孩子带去幽州。她抚上孩子白嫩的小脸,吻了吻,心生不舍,却是挡不住她去见卫子晋的决定,只怪这个孩子生不逢时。 她狠心的把孩子交到杏雨手中,接着转身,恳求道:“求殿下帮忙把孩子送去我姐姐奚氏那儿,我一定要回营州去。” 刘钰看她坚定的脸,心为之动容,也不枉他舍命相护,于是点了头。 云小花交待杏雨含香绿离三人好好照顾孩子,她决定孤身去营州,这一世只要能寻着他,他生她便生,他死她便死,不想重蹈覆辙。 刘钰为了不节外生枝,引人注目,只派了四名武功高强的护卫跟随左右。 卫府,也就是如今的军师府,卫子晋看向手中的一缕乌发,接着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想起卫子晋居然敢偷偷拿走小媳妇的一缕发,心里极其不爽。 孙玉若有所思的看着那缕头发被他小心收起,叹了口气,暗忖:心之所缚,公子改不了了。 就在这时,有暗卫匆匆来报,“云娘子来了。” 卫子晋脸色大变,怒道:“该死,这个蠢女人。”他这么说着,脚步却飞快的往小院子里,眉间的狠戾顿时隐去,狭长的眸里亮如星辰,眼梢微挑,明显是带着笑意,可那不薄不厚的唇却紧紧抿成一线。 快到小院门口,卫子晋又止了步,回头看着孙玉,孙玉一脸的气极败坏,刚刚动手行事,这个祸害又来了,公子的心又要乱了,忽然见他回身,不知他是何意? “玉竹先生,你不是说她只爱我的富贵,只攀附于我的身份,如今冒死回营州,你怎么看?” 孙玉跺脚,着急道:“公子,到这个时候你还想着这些有什么用,云娘子被咱们千辛万苦的送出营州,这个时候赶回来,不就是给公子拖后腿么?公子还是想办法把人送出营州吧,咱们一行人个个都会武功,留她在这儿是个累赘。” 卫子晋却是不动,坚持问道:“玉竹先生是不是该收回先前所说的话。” 孙玉被他惹毛,不服气的说道:“那也得看她回来是何意思。” 因为孙玉的一句话,卫子晋也提了心思,两人匆匆进了小院。 云小花刚过城门,就被卫子晋的暗探发现,好在那人有卫子晋曾给她看过的樱花印,她才坚信的跟着他过来,没想卫子晋居然敢明目张胆的呆在云家小院里,也不怕隔壁的卫子谋发现。 卫子晋看到她时,她披着厚厚的裘衣站在树下张望,她把自己裹紧,院子里没有烧地龙,初冬的营州已经冷了起来。 看到他,她拔腿跑了过来,卫子晋却止了步,近身情怯,两世都这么没有出息。然而他却崩紧了脸,她像炮弹似的砸进他怀中,他的手却是不听指令的把她给揽紧。 “谁准许你不经我同意把我送出营州的,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有什么事儿,你不能把我送走,你不能背着我不经我同意,我是胳膊扭不过大腿,但是我会恨你、气你。”云小花一边说着一边捶打他的胸口。 卫子晋却是再也怒不起来,拉着她的手往室内走去,外间着实太冷,她的手都凉了。这两天一心只想着对付卫子谋,都不曾想,又到了营州的冬日。 内室依旧没有烧地龙,屋子至少挡了风。 卫子晋紧紧的抱住她,直到她发泄了心中的郁气,有些无力为止,他才叹道:“我送你出营州也是有缘由的,你既然来了便暂时留下,只是你跟着我在营州太危险,这儿不比先前,如今我手中的人马也不多,行差走错一步,咱们就没有活路了。” “我便是智囊,也无计可施,这个时候你跟着我不就是送死么,还要留下来么?要不我多派些人送你出城,你也看到我平安无事了,也该安心的,何况还有咱俩的孩子,你跟孩子安全了,我才放心。” “孩子我已经交付给九殿下,他同意了,这一世不管如何,我只要跟你在一起,便是死你也不能舍下我,我一个人活够了,不想再那样孤单的苟且偷生。” 云小花下意识的说出口,伏在他怀中却没有看卫子晋的表情。 卫子晋呆呆的望着她乌黑的头顶,忽然觉得这一世便是这样死去也值得,上一世自己看不懂,有太多的顾虑,才会傻傻的拿许氏来气她,才会同意她的请求,写下休书,他终是明白,活着的人反而更痛苦,他那时一死,一了百了,也不知她临死前到底经历了什么,重生回来的时候饿成那个模样。 想到这儿,卫子晋心为之动摇,不知她经历的那五年里,朝局可有变动?真的如他临死前那样,三皇子刘霖夺嫡成功,稳坐朝堂么?那时太子刘启远走边关,其他诸皇子被刘霖圈禁起来,死的死,伤的伤,之后就沉寂了,唯有浪迹天涯的九皇子刘钰却没有半点音讯。 假若刘钰没有死,若是他正好遇上被刘霖削权夺位的纪家军,会不会也有可能成事? “小花,咱们今晚一起对月饮酒如何?”卫子晋伏在她耳边诱道:“今天咱们夫妻俩人痛快的饮一回,明日为夫就要全力以赴了。” 云小花从他怀中抬头,到这个时候只要卫子晋说的,她都会同意,不过是一顿酒,不过是醒后会头痛,只要他开心便成,于是点了点头。 ☆、54.世外桃源 第54节 卫子晋吩咐孙玉下去准备点心酒水。 夜里,两人围着案几相对而坐,喝起了酒,酒依然香醇可口,云小花只尝了一口就忍不住连喝了好几口,卫子晋见了也没有阻止。 转眼一杯下肚,云小花伏在桌上晕晕乎乎,嘴里却叫着卫子晋添酒。 卫子晋反而放下酒杯,起身绕过案几抱起云小花往床榻上去。 陪着她躺下,卫子晋把玩着她柔软的发丝,轻声诱问:“小花,你还记得你为什么离开卫府么?” 云小花眯着眼愣了愣,望着卫子晋,接着撑起上半身,抓住他的襟口,贴向他看着,咬了咬牙齿,“卫子晋,你没有死?” 卫子晋的眼瞳微微一缩,顺着她的话说道:“我怎么能轻意的死,我放不下你啊。” 听到这话云小花的眼泪齐刷刷的往下落,“卫子晋,你没有死,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知道的,我告诉了你,我不会离开吴兴郡的,除了云家村,我还能去哪儿?你曾经不是带我去过武康县么,那时你告诉我你会为我在那儿买下一片良田,再建个大院子,将来咱们就住那儿的,所以我不甘心,便去了那儿,可是你却失约了。” 云小花的手抓得越来越紧,扣子崩落,卫子晋却是没理,眼眶也跟着红了,她果然想起的是上一世,那是她的心结,也是他的心结。时光若能倒流,他不会写下休书,死也要拉着她一起,人生便没有了遗憾。 “你哭什么?”云小花更加气恼,“你弃我如敝履,你欠我的,你凭什么哭?该哭的是我才是,我瞎了眼,不该跟你,便是被卫府卖了,那也是我的命,可是跟了你,我生不如死。” “你别说了。”卫子晋捧起她的脸,指腹抹去她的泪,“我错了,我若是知道你心悦我,欢喜我,心心念着我,我就不该干那混账事,请你原谅我,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云小花却是冷笑,“你休我在先,你没有死,我还得把你捡回去不成?如今你卫家抄家灭族,什么也没了,你就想起我来了,当初干什么去了,我岂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么?” 卫子晋跟她额头抵着额头,心里早已愧疚成灾,他上一世干的混账事,就由他这一世用一生来弥补吧,她不原谅,他便缠着她,至死也不会放手了。 云小花似乎有点累,又似乎见他许久不说话,生怕他逃了似的,双手攥着他的衣襟,攥得老紧,“卫子晋,你让我原谅你也行,你给我做一辈子奴隶,你把身契拿出来压我这儿,我才信你的话。” 听到这话,卫子晋有些哭笑不得,心结这么深,却也只有这点儿要求,卫子晋点头,抵着她的额,彼此闻着对方的呼吸,她的气息里有淡淡的酒香味儿,温润的唇说话时划过他的,滚烫的碰到一起,卫子晋忍不住抱起她,把她放下,身子一翻,倾身压住她,又怕她难受,单手撑起一点。 “你是不是不答应?你是不是怕了?你现在身无分文,也不是富家公子,还能去哪儿?”她抓住他不放,非常的执着。 卫子晋吻了吻她的唇,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她的眼,“我答应你,等你酒醒了,我就把身契给你,以后我是你的,永远不离开你。” 云小花终于松开了手,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柔软的似一滩水,卫子晋差点把持不住,喘着粗气起了身,再这样闹下去,今个儿想问的别想问得出来,看她面色红润,杏眸澄澈,简直是要命的让人想去轻薄她。 忽然觉得把小媳妇放刘钰身边也不稳当,刘钰本来就对她心慕已久,虽然是个正人君子,也保不准经不住美色。 “小花,刘家村闹灾的那一年是哪年?”卫子晋试探的问,若是嘉平五年,便是刘霖坐稳了天下。 云小花想了想,答道:“康定元年,吴兴郡闹起了蝗灾,刘家村百里无人烟,饿死的路人成了他人腹中食。” 触目惊心,竟然是遇上了蝗灾,难怪她重生归来的那一夜,饿得恨不能从他身上咬下两口肉来。越是知道真相,越是让人心酸难过。 康定元年?卫子晋忽然反应了过来,他死去的时候,是嘉平元年,如此说来,刘霖只在位五年? 卫子晋连忙问道:“小花,康定元年,新帝是谁?” “九皇子刘钰。” 九皇子刘钰…… 果然是他,原本这一世卫子晋追随刘钰,便是要阻止三皇子刘霖,哪怕是逆天改命,他也想去博一博,如今得知刘钰才是新帝,这不就是天命所归么。卫子晋犹如吃下定心丸,他倾身上前抱起小媳妇。 第二日,云小花果然头痛欲裂,然而却发现自己在马车当中,身上厚实的被褥,身下是温暖的毛毯子。 她坐起身来,看着对面盘膝而坐正仔细看书的卫子晋,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卫子晋放下书,扬起唇角:“篱城。” “篱城?我们不是在营州么?你不是——” “计划有变,咱们先去篱城再说。”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外面传来呵斥声,马车停下。 云小花正要挑帘,卫子晋按下她的手,“嘘”了一口,他随即也躺下,跟她躺一个被窝里去了。 孙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各位军爷,小的是营州的走商,这次送货去幽州,还望军爷行个方便。”他的手轻轻一转,掌心多了一个厚沉的银袋子,顺势塞到对方手中,对方没有说话,孙玉又拿了一袋银子,份量是先前的两倍,那视察的守城头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果然是一个商人的派头,于是放了行。 马车很快出了营州城,转入官道,行了半个时辰,悄悄转入小道,速度开始加快。 云小花躺在卫子晋怀中,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昨日还说要在营州行事的卫子晋,今日卫子晋却悠悠然的出了营州城,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可这一路上行程匆匆,她也没有瞅准什么机会开口,卫子晋却是抱住她,闭着眼睛睡觉,似乎也不想说话。 外面的风景忽然变了,马车冲进一线天,两边悬崖峭壁长满青苔,只容下两辆马车通行的一条羊肠小道,八丈高的峭壁上,树木杂草笼罩,里面窜出几条人影,他们看到底下的马车,还有马车上的标徽,为首的一人吹响了口哨,接着隐入草丛中。 卫子晋听到哨声,露出笑容,睁开眼睛,就看到小媳妇水亮的眸子正盯着他的下巴瞧。他抬手摸了摸下巴,有胡渣,估计噌着她不舒服了,于是让开一些,没想云小花抬起手来摸了摸,“有些扎手。” “扎手你还摸。” “就是好奇。” “那你还是摸吧。” 真是没有营养的对话,云小花无语,手却是在他的下巴上来回摸了一把,接着摸到他的突起的喉结,卫子晋下意识的咽下口水,目光望着她无意中敞开的襟口,一片洁白的酥胸。 正在卫子晋心猿意马的时候,只觉得胸口微微一酥,吓了一跳,才发现小媳妇纤细的指头摸到他胸口上了。他怎么不知道小媳妇还有这爱好呢。 他双手抓住她不安份的手,脸颊红得有些不自然,一本正经的说道:“再碰我可不管了。” “什么不管了?”云小花没有反应过来,她只是好奇而已,以前两人在一起存着心结,除了卫子晋主动的没话说外,她似乎从来没有留意过,今日他睡着了,她细细打量时,发现卫子晋长得挺俊挺结实的,何况两人都早已经在一起了,也没有什么顾及。 卫子晋却是倒吸了口气,小媳妇简直是太诱人了,听不懂不如实际行动,于是翻身压住她,扣着她乱动的小手,密密的吻落下,云小花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抽着了机会开口:“玉竹先生在外头。” 卫子晋想了想,还是放过她,马上就要到篱城了,他也没有时间磨叽,只好侧过身去,伏在她耳边说道:“夜里你再帮我。” 云小花只好点头,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不说话了,卫子晋却低声笑了起来,手指把玩着她的一缕头发。 从一线天进去,眼看着前面没有路了,没想山峰下有一个通行的山洞,只容下一辆马车通行。一盏茶的功夫,终于眼前开阔,只见前面阡陌纵横,鸡犬相闻,远处依山傍水,建有不少茅草屋,正逢冬季,有不少村民正在起房子、修屋顶,温暖的太阳普照大地,大家脸上笑容洋溢。 云小花听到熟悉的声音,下意识的起了身,卫子晋也由着她。 挑开车帘子,就看到马车边不少孩童追逐玩闹,没有半分惧意,云小花眷念的望着这里的一切,似乎回到了云家村。 云小花放下帘子,高兴的回头看着卫子晋,问道:“这里是篱城?” 卫子晋点头,“咱们的篱城,我起的名字,依山傍水之间的世外桃源,出门就是营州、幽州,还有关外,行商赚钱养家,休心养性,都能兼备,你喜欢么?” ☆、55.小两口温馨 “喜欢,我喜欢这样的地方,便是在这儿住到老我也愿意。” 卫子晋把她揽怀中,笑道:“这里的村人心地都好,他们都是我这几年在营州‘捡’回来的,营州边关重地,连年战乱不断,不少人失去亲人和家园,于是我就把他们带回来了,这一处早在三年前我就准备,先前这儿是荒地,请了不少精湛开荒浇灌的老手过来开垦。” 他居然私下里做了这么多的事。 云小花叹道:“这么好的地方,要是能把爹娘从幽州城接过来就好了。” “他们已经来了。”不只他们,该来的人都来了,卫子晋在心里补充。 “真的?”云小花一脸喜色。 卫子晋点头,接着向她伸手,“过来,看你手冷的,给你捂一捂。” 云小花脸颊微微一红。 马车才到山脚下,上山的大道上匆匆下来一行人。 小两口在马车里温柔小意一会,迎面就有人喊卫子晋,“长义老弟来了,弟媳可有一起回来?” 这声音怎么这么讨厌,不用看人就知道他是个什么表情。 卫子晋皱了皱眉,挑帘往外看了一眼,就见九皇子刘钰和纪石聿站在一起,旁边还跟着穿布衣的奚氏,三人都是人中骐骥,如今都穿着农家衣裳,却依然显眼。 卫子晋狭长的眸子在几人身上扫过,看到刘钰,嘴角抽了抽,他居然抱着他家孩子,竟然如此顺手,一旁的奚氏有些无赖。 打下帘子,卫子晋看向小媳妇,心里堵得慌,想了想,给她带上幕篱才下马车。 卫子晋向刘钰行礼,“多谢殿下照顾犬子,犬子年幼,不懂事,给殿下添了麻烦。”说完顺手要去接,没想一旁的云小花也上前接手。 刘钰摆手,“不麻烦,不麻烦。”看到云小花伸来的洁白小手,于是靠近她,把孩子送到她手中,待云小花抱好,刘钰挨着她站着,两人一同看向睡得正香的小家伙。 刘钰叹道:“果然认亲,你一抱住就不哭了,刚才在我怀中扭来扭去,很是不爽。” 云小花笑了笑。 两人对面的卫子晋脸色黑沉沉的看着他们,这画面怎么这么刺眼。 身后的纪石聿和奚佩蓉夫妻两人相视一眼,一脸的无奈。 奚氏偷偷打量卫子晋,再看向云小花头上的幕篱,终于明白原委,偷笑起来。 卫子晋上前不动声色的来到云小花的左侧,伸手揽过她的肩,把母子俩环入怀中,接着往前走了两步,离开右侧的刘钰,才说道:“殿下,不如咱们先上去再谈。” 刘钰看着他醋意大发的面孔,忍不住笑了起来。 到了山腰上,这里一排屋舍,原先卫子晋是想着云家人都会住这儿来,到时云家三兄弟都要娶妻生子,所以一家一座院子免不了,房子建得有些多,青砖绿瓦,老树成荫,偏偏这会儿各院都住满了人,倒是留了一座隔得远些,靠近山头的小院,明显是当初卫子晋单独劈出来留给自己的。 看到这些院子住满了人,卫子晋的嘴角抽了抽,直接拉着小媳妇往自家院子里走。 那头院子里的人都出来了,原先送去幽州的云家人,还有纪家的人全部都过来了。 纪卓航一生只娶了两位妻子,原配林凤宜年轻时两人闹了误会,带着襁褓中的小儿子独自离家出走。 第二位妻子就是卫子晋的姑母卫月蓉了,最后和离收场,之后就再没有娶妻,一生连妾都没有。 如今从羽国人手中救下原配妻子林氏后,就听了卫子晋的建议,一家老小跟着九皇子来到篱城,加上九皇子刘钰的亲信、家臣、幕僚,院子占完了还在旁边建房子。 刚回到院子里,卫子晋见刘钰和纪二公子纪石宇一并跟了进来,卫子晋连忙吩咐杏雨含香扶着云小花母子两回后院去,他把两人堵住,在两人肩头拍了拍,说道:“不如咱们一同去殿下的院子谈谈正事。” 纪石宇与云小花是发小,这次听到她独自一人进营州见卫子晋的事,早已经忧上心头,这会儿见着人,还不待他多问两句就被卫子晋拉了出来,心情有些不爽,脸上神情郁郁。 三人来到刘钰的院子,纪卓航父子早已经等在那儿。 五人围着石桌坐下,院子里的下人早已经屏退出去,在这安静的农家院子里,几人相视一笑,才开始谈论正事。 纪卓航问道:“先前咱们会师篱城,本是要一同攻下营州,为可如今又不攻了?而且还让我纪家军全部蹲守篱城,修心养性数年?” 卫子晋为几人倒上茶水,看向刘钰和纪卓航,说道:“多谢殿下和纪将军对我的信任,我上次送来的信,纪将军有何看法?” 纪卓航沉思了一会,方道:“尚有一事不明,长义小侄是如何得知三殿下会伙同羽**谋反的?” 这句话也正是在座几人的心中疑问,特别是刘钰,他虽是皇子,则因为其母妃不受恩宠,为了护住他,他从小被送出宫外学艺,不是正儿八经的皇子那般长大。 他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从不曾想着要与几位兄弟争什么,可是这两年朝中局势就变了,母妃在宫中的日子越过越艰难,他唯一的希望便是能带着母妃一起出宫,过逍遥快活的日子。 卫子晋从怀中拿出一张锦帛交到刘钰手中,刘钰与纪卓航看了起来,半晌,锦帛放下,两人一时间没有说话。 这是三皇子刘霖与羽国国君订下的盟约,若夺得南国,愿以燕云十六州为代价。 第55节 “纪将军有所不知,那日将军带着纪家军出营州城,乘羽**大意救下王妃的事,纪将军当日收到的消息不知从哪儿打听到的?” 卫子晋问。 “三殿下亲口所说。”纪卓航似恍然大悟。 “那就对了,三殿下初来营州不到一年,居然比纪家军还厉害,能打听到羽**的动向,这次纪将军为一位妇人丢失一个营州的昏庸名声恐怕已传遍了整个南国,便是官家也要寻纪将军吧,纪将军若是这个时候再去夺回营州,就算成功了,事后官家也会召你回京问话,纪将军要如何解释?” 卫子晋看着纪卓航,接着说道:“当然将军一向忠心为国,可出城救下王妃也是事实,三殿下既然已出手,又岂有收手的道理,这半年多以来,三殿下是否早已有了谋划?纪将军不如再想想,往日三殿下与营州的富绅接触得如何?” 纪卓航想了想,惊出一身冷汗,“长义说的对,我倒是想起一事,营州失守前一夜,三殿下曾参加营州商会,但这次商会与往日不同,是由三殿下召集,而那日长义正在我府中并没有去,营州若开商会,长义应算一位,我当初只以为三殿下不把长义放在眼中,没有深究。” 两人说了这么多,刘钰没有出声,他双手无声的握紧,唇抿成一线。 卫子晋起身退后一步,面向刘钰跪下,“我卫子晋愿追随九殿下左右,凭由差遣,万死不辞。” 纪卓航反应过来,带着两个儿子相继跪下。 刘钰坐在石凳上看着他们,脸色有些不好,他握紧的拳松开,方道:“你们跟着我可曾想好?我在朝中没有半分人脉,我的母妃已被打入冷宫,我一个不学无术的皇子,从小四处游历,就没有正儿八经的上个学,你们跟着我,我连护住你们的能力都没有,连我自己都不曾想过将来有一日会与兄弟们争这皇位,所以不要耽误了你们的前程,白白连累了你们的亲人。” 纪卓航摇头,“殿下不必忧心,我纪家先祖跟着太祖皇走南闯北,从不参与皇子夺嫡,今日我纪卓航破例,一是为了黎民百姓,殿下宅心仁厚,体恤百姓,尝尽民间疾苦,将来必定是一位好皇上。二是我虽违背祖宗之举,却并没有违背祖宗之意,纪家忠于皇上,忠于南国,为南国百姓而战,而今南国百姓有难,岂有不救之理,请殿下收回刚才的话,殿下不是一无所有,殿下宽厚的心,得万民景仰,民心所向。” “我卫子晋是个商人,商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原本我这次深入营州,与纪将军一样,想跟纪将军一起里应外合攻下营州,然而当我得到这张燕云十六州的盟约,我才顿悟,同时也想到了一个一箭双雕之计。” 刘钰上前亲自扶起几人,“大家坐下来说,我虽然身为皇子,却是在民间长大,在我面前不必拘礼。” “殿下这是同意了?”纪卓航与卫子晋相继露出喜色。 刘钰苦笑,世人都说他生下来便是皇子,天生尊贵,遂不知他连活着都身不由己,他只不过想寻一条活路,救出自己的娘亲,然而便是他这个身份,他的这个要求也变得千难万难。 几人接着坐下,卫子晋开始说起那一箭双雕之计。 ☆、56.小两口温馨 云小花安置好孩子,才出了内室,前堂,就见莫氏正在吩咐下人整理行李,也没有什么好整理的,该置办的卫子晋早就置办好。 莫氏见女儿出来,上前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眼里噙满了泪,叹道:“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娘。”云小花最受不住莫氏的眼泪,看到她喜极而泣,心里也不好受,那时她打算孤身去营州见卫子晋的时候,就没有多想,不曾想家里人知道她跟卫子晋有个好歹,他们如何受得住。 “娘,我以后不会这样任性了,你们别担心。” 莫氏摇了摇头,她是看明白了,不舍也没有办法,女婿是个好的,女儿能嫁个这样有情有义的夫婿,危难之时,岂能独自逃命的道理。 母女俩在长榻上坐下来,莫氏说起当初卫子晋私下里送他们去幽州城的事,“那日走时候,我没有跟你说,就是怕你担心,也是女婿的意思,那会儿你要照顾着孩子,也没有旁的心思。” “后来我们到了幽州,住没多久,纪将军就派人过来接我们去篱城,当时我们没打算离开,若不是女婿派了亲信过来报信,我们多半还在幽州城。” 原来后面卫子晋还做了这么多的事,云小花一点也不知道,他这默默地也不出声,她差点就要误会他。 院外卫子晋一身轻爽的进了门,就听到母女的对话,云小花说道:“娘,你说他对我是不是太好了?我身份这么低,根本与他不相配,他当初为何要娶我?我有什么好的。” 莫氏居然被女儿问住,她有时也有这种感觉,自家女儿怎么样她最是清楚,除了长得还算标致,似乎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庄户人家嫁女儿,找个门当户对的,在女儿很小的时候,她便这么打算了,那时还想着云飞那小子也不错,没想后来的云飞身份也尊贵无比。 直到有一日女儿嫁入卫府,一家人也在吴兴郡开起了辅子,莫氏还觉得像在做梦。 莫氏见女儿一脸彷徨,想要说点什么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嫁入高门,又得女婿宠爱,结婚有两年了,也不见他有半点纳妾的意思,真是云家前世休来的福气。 “小花啊,别想这么多,女婿是个好的,你就更应该好好待他。”莫氏动了动唇,又道:“不如再为他生个儿子,我看着女婿挺有这个想法的。” 说起生孩子,云小花脸就红了,“娘,看你说到哪儿去了,孩子还小呢。” “这小什么,当初我生下你没多久就怀上了老四,不也就这点大么。” “娘说对。”卫子晋在门外接话,他脚步轻快的走了进来,一袭玄青袍服衬得他身形挺拔,他来到两人身边,目光灼灼的望着云小花,“娘说的对,展儿也想要个伴。” “你说什么呢,谁让你听墙角了。”云小花立即起身,转身回内室去了。 莫氏脸露尴尬,这岳母不方便插手小两口的房中事,私下里劝劝女儿便罢,对着一身凌厉的女婿,她可没有这个胆,于是也起了身。 卫子晋忙向莫氏行了个晚辈礼。 莫氏摆了摆手,“小花被我惯坏了,你担待些。” “娘放心,我省得的。”卫子晋目送莫氏离开,接着转身进入内室。 他挑开帘子,就见云小花坐在绣花凳上照顾小床上的孩子。他扬起一抹笑意,狭长的眸望着她,带着一缕灼热。 他来到她身边,往小床上望了望,发现几日不见的小家伙又长胖了些,看来刘钰那家伙还是有心的。 云小花红着脸没说话,卫子晋站了半晌,咳了两声,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只好厚着脸皮拉了一张凳坐她身边了。 两张凳子挨得紧,他的手臂有意无意的噌到云小花的臂弯上,云小花嗔了他一眼,侧过身去。 卫子晋有意用胳膊噌了她一下,试探的问道:“以后出门带上幕离可好?” 云小花皱眉,“为何?这里又不是外面,见的都是庄户人家。” 卫子晋却把她的小手握在掌心,“你莫问,答应我呗,你要是同意了,过一年后我就带你出城玩玩。” “上哪儿?”云小花来了兴致。 卫子晋看到她柳眉扬起的笑,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你想去哪儿?” 云小花垂首看向孩子,又有些不舍,“带着孩子怕是不方便,这几年我怕是不能出门。” 卫子晋也看向孩子,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孩子软嘟嘟的小脸,说道:“为何不可,咱们可以把孩子给娘帮忙带着,我再派多几个嬷嬷帮着带。” “这样不好吧。”云小花有些不赞成,孩子这么小,她真是舍不得,何况外面这么乱,篱城隔营州又这么的近。 “我想带你四处走走,我想让你跟我一起看看这大好河山,也乘着这两年咱们有空,以后或许我没有这个时间了。”卫子晋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在他深情的目光里,云小花的脸红得发烫,她不敢对视他的眼睛,垂着眼睑心里犹豫不定。她是想跟着他出门的,以前她心里有个结,现在放开了,对他越发的依赖起来,也想两人无拘无束的腻在一起,去外面看看,也算是完成自己上一世一桩心愿。 上一世卫子晋不能行走,整日坐在轮椅中,她但凡起点走出卫府的心思,卫子晋就会不同意,且还会派人把她看住,所以她在卫府差不多就是陪伴在卫子晋身边,连出卫府的机会都很少,时时看着那四方天空发呆。 看到这样娇羞的小媳妇,卫子晋忍不住挑起她的下巴,强势逼着她对上自己的眼,她心里在想什么呢?有没有想上一世不能出门的遗憾,有没有想不良于行的他,有没有想到他当初把她拘在身边的事,会不会有那一丝恨意呢? 他漆黑的眸,目光很深,望着她澄澈的眼,似乎看到她的心底。 “你想去么?”卫子晋轻轻问。 云小花想了想点头。 她果然没变,上世着实是苦了她。 “那便去,展儿有这么多人照看着,你不用担心。” 有他们这样做父母的么,把孩子抛下出门玩去了。 卫子晋见她愧疚的脸,忍不住笑出声,俯身吻上她的红唇,敲开她含香的唇齿,吮上她的粉舌。 他的吻霸道的欺负她唇齿间的每一个角落,使她的粉舌无处可逃。云小花不知不觉双臂缠上他的脖子,卫子晋就势托起她的臀,把她抱起,使她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一波一波的袭击与掠夺,云小花全身瘫软在他怀中,他慢慢松开她的唇,望着迷茫的她,眉眼上的笑意更深了,细细看着她修长的美颈,再往下便是那起伏不定的丘壑紧紧贴住外衣,似乎要挣破出来,他眉间的笑意慢慢带着几分邪气,瞧着那处便不动了。 双手放置她的腰间,撩起上裳往上一推,衣裳应势推至峰首之上,卫子晋咽了咽口水,乘怀中的人还未清醒便俯身上前,理首其中。 云小花又气又恨,拍打着胸前的白玉冠,他却无动于衷,颇似带着一股痞气,双掌在她身上肆无忌惮的游移。 白玉冠被她拍松,一头墨发披散开来,卫子晋迎起头来,云小花的身子被他托于双掌中,她还抱住他的头。 云小花咬了咬牙,说道:“孩子醒了。” 卫子晋欲求不满的看向小床上的孩子,见小家伙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正眨巴眨巴的对着爹娘瞧。 卫子晋回过头来,“他那么小懂什么,反正他吃饱睡好又不哭,不如咱们去床上。” 云小花无语,她上一世怎么不知道这家伙情.欲这么旺盛呢,那时看他一脸的寡淡孤冷,一脸的高高在上,像不食人家烟火似的。 “呆会孩子哭了。” “就一会。” 他已经抱住她往床上去了,云小花还要拒绝,嘴已经被他堵上。 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半途孩子果然哭了,卫子晋一脸不爽的停下,看向小床上的孩子,气极败坏,“娘说让咱们再生几个,那也得晚几年再说。” “你说的,那敢请好,反正我还小,可以再过几年。”云小花立即接话,虽然上世活到了二十五岁,但这一世她才十六岁,身体着实有点小啦。 “你就是想。”卫子晋呼出两口气,便是不下床。 “下来,孩子怕是饿了。” “我也饿了,你先喂饱我。”他接着俯身。 云小花无奈的推开胸前的脑袋,顺势把他推床里头去了,倒也顺手,他也不挣,撑着头淡淡地看着她下床。 云小花上前把孩子抱起,撩开衣裳给小家伙喂奶,小家伙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响起,有的吃的,果然不哭了。 半晌,卫子晋叹了口气,说道:“不如半年后咱们就走。” “不行,孩子太小。”云小花说什么也不愿意,就听到卫子晋一声叹息,“你总有一天会把我憋死的。”那声音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云小花哭笑不得,她侧过身来,“营州还有战事,倒不见你着急,成日尽想着这些。” 卫子晋赤着身子对着她,看得云小花的脸又红了,只好背过身去。 “营州的事我担心也没用,舍一个营州,保下燕云十六州,你说这笔生意如何?” “燕云十六州?”云小花惊愕的看着他。 卫子晋点头,“我已经叫孙玉去幽州了,营州失去,下一个便是幽州,咱们幽州的生意不能丢,我打算做到江南去。” “湖州你会去么?”云小花又坐回身来,她只看卫子晋的脸。 看到小媳妇那别扭的模样,卫子晋原本打算盖上被子的,又松了手,反而把被子撩开一些,露出下.身。 “你想去么?”卫子晋反问。 “谈不上有多想去。”云小花不想卫子晋因为她一句话而去冒险,毕竟湖州是卫家本家的地盘,如今他已经不是卫家人,再去湖州便要与本家抢生意,她怎能说得出口。 见小媳妇没有什么反应,卫子晋的神情有些沮丧。 “你若是想去湖州,咱们就把生意做到湖州去,还有你喜欢岭南么?那儿虽是蛮荒之地,却有你喜欢的荔枝,正好那儿的官都是被流放过去的,我做起生意来更是能肆无忌惮。”卫子晋建议道。 只不过喜欢吃荔枝罢了,他却要把生意做到蛮荒之地去,她不喜欢住岭南,但她喜欢湖州,可是她不想他去湖州,于是说道:“还是岭南吧。” “也可。”卫子晋点了点头。 “你还是把被子盖上吧。”云小花提醒。 第56节 卫子晋更加闷闷不乐,他的身材应该还不错,卫家人长年累月练武,他更是勤快,怎么说身上的肌肉也不少,小媳妇便一点都不动心么? “你不觉得冷么,初冬的天气,营州怕是要下雪了,你不着一缕,怕是要着寒。” “不冷,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卫子晋这么说着,忍不住一个喷嚏。 云小花无奈,见怀中的孩子吃饱了,于是抱起孩子往室外去了,卫子晋以为她带孩子出去了,于是郁闷的起了身,拿起衣裳准备穿上时,小媳妇又进来了,怀里是空的,显然把孩子交给了下人。 卫子晋连忙把穿了半只袖子的衣裳脱去,又侧躺在床里头边,看着小媳妇婀娜的走来。 ☆、57.分别 大雪纷分的季节里,篱城的百姓过年的气氛很浓,住在半山腰上的一片院子,大家伙决定好好过个闹热年。 然而就在篱城为过年的时季忙活的时候,幽州城失守,被羽**占去,同时传来晋王纪卓航英勇‘牺牲’的噩耗,同时九皇子刘钰下落不明。 卫子晋已经离开卫家,不再是南国第一皇商卫家的嫡长子,所以他的下落倒是没有人公示,不过不用说,多半也是‘死’了的。 刘钰收到消息的时候,早已经派人马进宫,好在他母亲被打入冷宫,所以送信什么的倒也不难。 过完年,卫子晋忽然要去幽州一趟,云小花不舍,卫子晋还是对她说出了实情,“我爹在幽州被人囚禁了起来。” 云小花一脸惊愕,谁有这么大的胆居然敢囚禁卫家家主,卫家的族老们呢?还有卫家家主怎么来了幽州。 “这是一个陷井,吕氏新丧,我爹便要召回吕宝成手中的营州生意,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当初他这样对我对家里的叔叔,无人敢反抗,可吕宝成是外人,以前有吕氏在,或能牵制他一二,如今是半分也牵制不到了,这营州生意就相当于送给吕家了。” “况且,如今吕家是三皇子身边的得力助手,专为其提供后援,运送粮草,用的全是吕家的资源,以及我当初在营州创下的所有财富。我爹不甘心,被吕宝成激怒,出了湖州,孤身来了营州,没想人到幽州就被三皇子的人给扣住,三皇子逼迫他把卫家之权交至吕宝成手中,我爹不肯,如今被幽禁,生死不明。” “所以你要去幽州救公公?”云小花骇得眼泪都出来了,羽**刚得手幽州,他这个时候去救人如同送死。 卫子晋拉着她的手坐下,抬手拭去她腮边的泪痕,叹了口气道:“他究竟是我爹,祖宗留下的基业不能不顾,我以前撒手,他对我绝情,我也还以冷漠,可如今涉及整个卫家,我不能眼看着就这样败了。” 三皇子借羽**之势造反,官家如今不信任纪家军,燕云十六州的兵符落入三皇子之手,如今纪将军不能出战,燕云十六州要大乱。 可是他明明说会乱成一团,他却是要出篱城,去往幽州,他若有个好歹,她该当如何? 第二日,云小花含泪送卫子晋出了一线天,路的尽头,云小花坐在马车中,下意识的拉住卫子晋的衣袖不动。 卫子晋双手捧起她的小脸,看着她漆黑如点墨的眼睛,明亮如辰的眸里尽是不舍,望着他,情深不自知,那份不舍看得卫子晋迈不开脚步。 “我原本答应你一年后就带你去游历大好河山,如今看来肯怕是要失约了,这次去幽州,我要救下我爹,还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回来,你一定要相信。” 卫子晋认真的看着她,云小花点了点头,“你路上小心,你一定要处处小心。” 看着这样的她,卫子晋欲言又止,似有什么话想脱口而出,可是终是哽在喉中,许久,他道:“展儿太小,你要坚强,我不能时时陪在你身边,你如今已经是位母亲,就该扛起这个家,你做得到么?” 云小花心里怦怦直跳,为什么要在离开的时候忽然说这些话,她攥紧他的衣袖没有接话。 卫子晋笼眉,一脸严肃的说道:“你一定能做得到的,对么?在篱城好好等我,再回来我会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还有一世无忧的财富。” “我不要身份和财富。”云小花咬了咬唇。 “我要,我要把世上最好的都给你。”卫子晋承诺道:“你等我,你以前受的所有委屈,我都要给你讨回来的。”包括上一世的你,卫子晋在内心补充。 云小花的心越发的不安了,她很想说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只要他好好的,能守在他们母子身边就成,然而看着他如此认真的脸,她说不出口,只好垂下眼睑,掩去内心的慌张。 卫子晋俯身吻上她的唇,接着把她抱在怀中,在她背上拍了拍,像对待孩子似的,“我答应带你出门游历的,绝不失言,但时间得往后推一推,你等我。” 他起身跳下马车,云小花刚挑开帘子,就见卫子晋翻身上马,两腿夹马腹,转眼向前飞奔而去,他没有回头。 云小花一直看着他离开,直到那个玄衣身影不见了,她才放下帘子,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 年前还好好的,才过完十五,正月还没有出,他就就要去幽州救人,就如上次他莫名的留在营州把她送到刘钰那儿一样。 云小花回来后,她把自己关在房中,莫氏听到她回来,忙进来看她,就见她一张脸苍白的不成样子,双眸没有眼泪却是红红的。 莫氏上前拉住女儿的手,劝道:“当初你誓要嫁给他,便要想到他不凡的身世,大户人家,他要承担的东西太多,咱们不懂,没关系,咱们默默地支持他,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娘,我真是后悔嫁给卫子晋。”云小花堵气道:“当初我若是嫁个村里的普通庄户人家,我何曾受这种离别之苦,日夜担心,心惊胆颤的,这富贵日子我也不稀罕了。” 莫氏听着哭笑不得,“当初吵着要嫁的人也是你,如今后悔的也是你,倒要说说你当初的模样了,娘就耐心的同你讲过的,卫家高门,咱们攀不起,女婿也不知在哪儿得知我说的话,在咱们院外跪了一夜,最后心疼的是你,还说不嫁给卫子晋你就要离家出走,吓得我拿你没法。” “那时我傻,年纪小,上当了,受骗了。”云小花气呼呼的说,活了两世就没有哪一刻有现在这么憋屈过,他走的时候回头看一眼都没有,这么决绝。 “你的确傻,刚要成婚的那几月,女婿说什么你都应好,哪还有父母在眼中,恨不能早点嫁给他。”莫氏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小花越发的气了,“被他骗的,他骗小姑娘的手段本来就精湛。” “我看未必,有时笨掘的很,倒是骗你绰绰有余。”莫氏顺着她的话讲,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娘,你到现在还帮着他说话,他今天走的时候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明知道我坐在马车里瞧着。” “他要是再回头看一眼就舍不得走了。”莫氏无奈说道。 云小花想着他临走前的表情,似乎真有点依依不舍却故意装得一脸冷漠、认真,背过身去的时候,她明显看到他眼角的泪迹,那时两人离得这么近,她不至于眼花。 可是即便是这样,要是放在她身上,就会转身回来抱住她,他却做得这么决绝,果然男人都是这么的狠心。 “想明白了么?这两年多以来,你呆在他身边,他处处把你照看得像个孩子似的,你越来越娇气了,要知道你如今也是一位母亲,他终归是卫家嫡长子,不能成日沉迷这闺房之乐里,你也要学会坚持。”莫氏拍了拍女儿的肩。 再一次被人说起她要坚持,云小花心里越是难受,咬着牙道:“若是这样,他当初就不要这样对我好,对我好又嫌我不坚持太娇气,又何必惯着我。” 莫氏哭笑不得,女儿终是不舍,若是女婿这会儿回到她身边,哪还能有半点气话,终归是不舍他离开,可人生漫长,两人之间怎么会有不分开的时候,男人要顾着外头,以后要分别的机会还多着呢。 母女俩说了好半日的话,云小花终于气消了,可脸上的笑容却是少了。 刘钰跟纪石宇两人过来瞧孩子,借着孩子的名头见了云小花,知道卫子晋去了幽州救人,纪石宇安慰道:“小花,你别担心,我爹派了亲卫军接应,不会有问题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今日卫子晋说的话着实让她放心不下,她总觉得他今日话中有话。 卫子晋出了篱城,身边只带了孙玉和丘乙两人,三人乔装一番,以走商的身份进了幽州。 幽州城里大街小巷不少羽**巡逻,而南国的百姓却犹如惊弓之鸟,见着羽**人,吓得四处逃散,明明还不出正月,要是往年,这个时候大街小巷不知有多热闹。 卫子晋三人穿一身普通的衣袍,做主仆打扮,来到一处不显眼的面馆坐下。 三人放下身上的包袱,卫子晋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扫了铺面一眼,忽然看到一人,他孤瘦的身子坐在角落,面上精瘦,半白胡子,目光却凌厉有神。 卫子晋往孙玉使了个眼色,三人心照不宣的坐下吃面。 ☆、58.思念 那精瘦老者起身,卫子晋几人随即跟上。 他往城主府而去,三人都是武功高手,跟得悄无声息,转眼看到他的马车进了府邸,三人相视一眼,隐入阴影中。 夜里,幽州城城主府,三条黑影跳进后花园,游廊上正好走出来一拔下人,手里端着美食酒水,三人隐入黑暗。 一处院子里传来丝竹之声,又有男女淫.乐之声,下人一拨一拨的进去,三条黑影乘着空端跳进游廊。 挑开一角窗棂,就见里面露出男女嬉乐之场景,一男四女,那男人长得粗犷,身材魁梧,目光凶厉,一脸戾气,服侍的女人又惊又怕,强颜欢笑,却应付得惊惊惧惧,使得男人不爽,他怒目一睁,吓得三位少女齐刷刷的避开,只有一位年纪大的妇人却是无动于衷。 卫子晋看到这位妇人,脸色刷的一下变了样,那不是他久寻不着的姑母卫月蓉么?怎么落入羽国国主手中,成了对方玩物? 那羽国国主显然对阴冷不惧的卫月蓉生了兴趣,把人揽入怀中,对着其他三位少女挥手,三位少女立即起身退出屋去。 “中原女子多是胆小,身子娇弱不堪,不经搓磨,你却是个特例,这性子火辣辣的,倒有点羽国女子的韵味,这张脸却是这番美丽不俗,身子娇软又有中原女子的滋味,还真是世间尤物。”那男人摸到卫月蓉的脸,卫月蓉扭过头去,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冷了。 与虎谋皮,该知道是这样的下场,她终究太低估大侄儿的能耐,如今小侄儿卫子谋没了,她宛如浮萍,若是当初不曾来营州该多好,如今倒好,纪卓航夫妻终于死了,然而她却没有半分快意,反而是无尽的悲伤,若是早知道自己早已经不恨了,当初就不该做下那些事。 他喜欢的林氏,她应该成全,至少还知道他活得好好的。 “你在想什么?”男人霸道的捉住女人的下巴,扭过她的头,面对自己,闻着她香甜的呼吸香,男人开始蠢蠢欲动。 卫子晋看到这儿,他别过眼去,这个姑母两世都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可如今真看到她受□□却是有些不自在。 他转过身去,乘着这空档,赶紧救出他爹才是正事。 今日遇上的那瘦精老者是前世对卫家的监斩官,临死前卫子晋特别记得这人的那股狠戾劲,他是三皇子身边的幕僚,行事阴沉,出谋划策,卫家抄家灭族他也算一份。 他今天进了这座府邸,显然三皇子就住在这儿,若是囚禁卫家家主,多半会囚禁在自己身边,能随时威逼利诱。 三人迅速翻遍府邸,寻个了遍,却没有见着人,卫子晋沉默了,时间容不得他多想,他看向那座主院,除了刚才偷听的羽国国主的院子,便只有三皇子如今住的院子。 两人一个东一个西,都守卫森严。 他还是选择夜探三皇子的院子,就在三人探入书房的房梁上时,正好三皇子刘霖推开书房的门进来,一边走一边问身边的随侍,“他留下了卫氏?” 随侍应“是”。 刘霖笑了起来,“想不到羽国人还真是荤素不忌,卫氏徐娘半老,竟然还能入他的眼,倒也免得我多费心思。” 两人来到书桌前,刘霖拿起桌案上的信问:“这是今日呈来的?” “是的,京城急报,上将军八百里加急。” 刘霖迫不急待的打开。 卫子晋蹲守在房梁上,正好这个角度看到那信上所写,看到信上的内容,卫子晋大惊。 刘霖哈哈大笑,眉间一股戾气,转身盯住随侍,那侍从被他凌厉的目光吓出一身冷汗,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刘霖收起笑容,脸上却是无尽的恨意:“我父皇驾崩了,他居然驾崩了,当初把我流放到营州来,可曾想过这一天。” 那侍从汗浆如雨,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刘霖一掌劈断桌案,背着手在屋中来回踱步,半晌,他暗自说道:“既然已经成事,就轮到卫家出力的时候。”他这么一说,抬步往书架走去。 卫子晋错愕的看着他从书架上搬开一个花瓶,里面居然暗藏机关,只见他转动机关,很快书架转了个半圈,露出一个入口。 房梁上三人对看了一眼,原来把人藏这儿了,他们找了大半夜都没能寻到,竟然就在刘霖的书房里。 刘霖的下属静候在屋中,卫子晋从房梁上下来,从后面偷袭,那人倒下,三人跟着未关上的书架门进去。 只见里面卫君言被人吊起,大冬日的赤着身子,身上没有一处好的肌肤,全部是鞭子抽的痕迹。刘霖手中拿着鞭子正要审问,就发觉有人进来,刚转身,三人立即围攻过去。 刘霖身为皇子,武功倒不是很好,平时都有护卫相护,功夫反而疏懒了。 三人围攻,很快就制住刘霖。 卫子晋把卫君言放下,脱下外衣为他盖住身子。 卫君言看到这个一直不受他待见的儿子,却怎么也想不到,如今还只有这个儿子有胆量来救他,越不想靠住的那个儿子反而还得靠他救他出去。 他露出一丝苦笑,抓住卫子晋的手,说道:“为父对不住你,为父是猪油蒙了心。” 卫子晋面色淡淡,为他披上衣裳,准备想办法把他弄出去,卫君言看着一言不发的儿子,心里后悔到死,他一直捧在掌心的两个小儿子,如今不知龟缩在哪儿,若没有这个大儿子,卫家怕是要完了,百年世家,就败在他手中,成了家族罪人。 卫子晋抱起卫君言,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已经轻了这么多,卫子晋的目光淡淡看了一眼。 第57节 就在这时,书房被人从外破门而入,刚才的打斗显然引来在院子外的护卫。 孙玉架住刘霖威胁那群护卫,没想到书房内有机关,从暗道的夹墙里直射出来,三人措手不及,被逼得退回暗室,刘霖却乘这个机会逃了出去。 站在书架门外,刘霖目光阴森的盯着卫子晋,抬手示意,一拨弓箭手已聚集,对着三人准备开弓。 书房外传来一声斥喝,一把女子的娇柔声,“住手,凌王要的人你们也敢射杀吗?” 随着娇音,一位美艳的妇人推开大门,她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高壮的男子,刘霖颇有些不屑,回头看去,看到她身后的男子,收敛起神色,没有动,也没有发召施令。 卫月蓉身后带着的男人不是羽国国主凌王而是凌王身边的亲信,刘霖看到此人,已经信了八分,只是他有些不得其意的是凌王什么时候注意起卫君言来,他明明知道他在折磨卫家家主,一直都是由着他,也没有出手制止,更对他没有半分兴趣,莫非就是眼前这女子吹的枕边风? “怎么?三殿下连凌王的话也不听了么?”卫月蓉往前走上两步。 刘霖神色动容,他犹豫了一会,抬手示意,众弓箭手齐齐退下。 卫月蓉见状吩咐道:“还不把人带走。”她身后的一众羽**立即峰拥而上。 寡不敌众,三人被羽**绑住,在刘霖眼皮子底下推出了书房的门。 眼看着人要离开书房,刘霖忽然道:“慢着。” 卫月蓉回过头来。 “他留下,我现在就随你们去见凌王。”刘霖指了指半死不活的卫君言。 卫月蓉冷笑一声,“凌王召见你时自然会见你,这是凌王吩咐小妇过来要人的,莫非三殿下要阻拦?”随着她发话,羽国兵手中的长戟整肃,如随时都会攻击的样子。 刘霖冷笑一声,盯着卫月蓉,“让你得意两天。”抬手示意,兵卫退下。 卫月蓉领着人迅速离开。 书房内,刘霖对两名黑衣暗卫吩咐道:“跟着,别让人跑了。” “是。” 从西边院落群经过,转过几道弯,卫月蓉猛的停下,她身后的高大壮汉带着护卫迅速退下。 卫月蓉看着卫君言与卫子晋,眼里蓄有泪,“你们快逃吧,我如今也帮不了你们什么了。” 卫家父子看着她,卫君言忍住身上的痛疼,颤声说道:“你同我们一起走吧。” 卫月蓉摇头,“大哥,我对不住你,这些年多亏你护着过了几年逍遥的日子,否则我早死了,如今该是我回报大哥的时候了。” “还有晋儿,对不起,当初姑母也是生活所迫,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今日以后,咱们一笔勾销,你们快走吧。” 卫子晋看了她一眼,接着背起卫君言,四人隐入黑夜之中。 卫月蓉望着他们离去,刚要转身,后身一个滚烫的身子把她粗鲁的抱住,便是先前那个粗壮汉子,凌王的亲信。 卫月蓉露出苦笑,任那汉子把她拖入树林子里,任由他剥开她的衣裳肆意的□□。 卫子晋出城主府的时候,发现了两名黑衣人跟踪,三人又转身把两人解决了才背着卫君言往城门赶。 原本以为到城门口又是一番恶战,没想到城门口遇上乔装的纪家军,这些纪家军早已经清理了城门上的羽**,半夜开了城门,一行人飞快出了城。 城外,卫子晋停住脚步,他把卫君言放下,交到孙玉手中,吩咐道:“我爹就交给你了,还有派纪家军回去传个话,把今日所听来的传给九殿下。” “公子。” “公子。” 孙玉和丘乙齐齐开口。 卫子晋摆了摆手,“我姑母还在里面,我们这一走,怕是凶多吉少。” 卫君言听后眼看着儿子就要转身,连忙喊住他,“晋儿,你别去,你回去就等于送死,你听听城里的声音,到处都是羽**的脚步声。” 卫子晋回头看着他,“你一向都心狠,刚才若没有姑母出手,咱们早就死了。” 卫君言不说话了。 卫子晋转身隐入黑夜中。 他再次潜入城主府,却发现城主府里的兵卫明显比刚才增加不止一倍,便是从后花园溜进去就走过去几拨兵卫。 卫子晋小心翼翼的往小树林而去,人还没有到小树林子,就听到男人的尖叫声,一声嘶吼,紧接着闷哼一声,接着银光一闪,卫子晋下意识闭上眼,耳边传来刀刃砸进骨肉的声音,“嘶”的一声。 卫子晋飞掠而去。 不及三丈远的地方,他亲眼看到卫月蓉的胸口喷出一腔鲜血,往后倒去,而前面执刀的男子却是先前的那个粗壮汉子,不过粗壮汉子赤着身,额头上流着血,受了重伤。 卫子晋双眸刷的一下红了,手起剑落,剑尖顺势刺入壮汉的后肩,壮汉来不及反应,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剑,转过身来时,卫子晋双眸一冷,连接几剑刺了他一个马蜂窝。 那壮汉倒下了,卫子晋手中的剑却是没有放下,手背上鼓起的青筋可以看出他怒到了极点。 “晋儿,别刺了,他已经死了。”卫月蓉虚弱的说道。 卫子晋丢了剑,蹲下身来,扶起卫月蓉。 卫月蓉带血的手摸向卫子晋的脸,叹道:“可怜我一生没有子嗣,若是在卫府的时候,没有泯灭良知,跟侄儿们好好亲近亲近,或许我的下半生也不会如此凄零,这都是我自己造的孽,怪不得旁人。” 卫子晋没有说话,对于这个姑母,他到现在才彻底改观,或许大家都没有错,只是大家都不由自主,都是形势所迫,若是一切都好好的,也没有必要争什么,活在世上,便是有这么多的无奈。 卫子晋准备抱起她往外走,卫月蓉却是摆了摆手,制止他,“不要费心了,三殿下不会放过你的,你快逃命去吧,姑母没有旁的本事,先前苟且活着便是想救出大哥,没想到咱们卫家如今也只有你我还记得大哥,大哥有你这孩儿,他该知足,以前整整你便原谅他吧,他做了那么多的混账事,姑母没有脸来求你,只盼着你能挑起卫家重担,别让咱们的卫家败于我大哥之手。” 卫子晋没有起身,看着卫月蓉说完这些话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把她放下,接着起身往府外跑去。 去往湖州的官道上有三匹急促的马驹急施,这三匹宝马脚程飞快,日夜不停的赶了五天五夜,终于来到润州丹阳郡,眼看着马上要进湖州,马驹停了下来。 来到一处客栈,那小二哥扯住三匹宝马,不由暗暗啧奇,果真是宝马,喘得上气没有下气了,只差没有口吐白沫子了,居然还性子这么烈,他把马驹拉往马厩里去,就听掌事的吩咐他用上等马料喂马,看来来的还是一位大金主,于是亲自给马驹擦起澡来。 进了客栈,卫子晋甩了一袋子银子给掌柜,要了一间上房,便扶着卫君言上了楼。 来到房中,卫子晋把奄奄一息的卫君言放置在床上,刚要起身,卫君言抓住他的手,“晋儿,不要停,快赶路,回去晚了,恐怕卫家不保。” 卫子晋冷笑一声,“到这时你倒是急了,当初怎么没有想到人家用调虎离山之计,你被人家关了一个月,要做什么已经做了,赶回去又当如何?” 卫君言说不出半句话,却是带着不甘的看着卫子晋,原本一脸富态的脸已经陷下去,露出尖尖的下巴,一下子不知苍老了多少岁。 卫子晋本想再说几句酸气话,可是看到这样油尽灯枯的卫君言,还是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 外室,小二端来热水,送来饭菜。 房里安静下来,孙玉和丘乙两人看着卫子晋从内室出来,又见他端着热水盆子进去,孙玉叹了口气。 半晌,卫子晋端着盆子出来时,孙玉一脸忧色道:“公子,虽然已经到了丹阳郡,恐怕还不妥,我与丘先生商量着,若要顾着家主的病情,恐怕得躲一阵。” *** 三皇子刘霖得知卫月蓉放走了人,连夜派人搜查,到天亮时分看到小树林里凌王的亲信和卫氏,两人的身体已经凉透,刘霖气得吐血,到手的财宝丢了。 于是派了大批兵马往湖州追来。 一路上,应卫君言的命令,卫子晋不得不带着两个属下往湖州赶,一路上明明看到不少追兵,三人却是不敢停留半分。 到了丹阳,卫子晋不得不停下脚步,看到已经受不住的卫君言,心里开始犹豫,所以不管卫君言怎么说,卫子晋也没有连夜赶路。 三人吃完一顿饱饭,孙玉说道:“纪家军乔装成公子的模样分成五路,希望还能拖延一些时日,今个儿夜里在丹阳住一晚,明日必须赶路,公子不知打算去往何处?” 卫君言身子受不住,就算赶到吴兴郡,他病弱的身躯也无法打理家族的生意,卫子晋被族谱除了名,没有卫君言出现,他也召集不了卫家族人,而且还弄不好卫家已经被吕家霸占。 卫子晋想了想,说道:“明日不去湖州,我决定先避几日,待家父身子健朗了再去湖州。” 孙玉和丘乙也这么个意思,于是欣然同意了。 第二日,卫子晋背起卫君言,把他绑在背上,接着翻身上了马。 与往日不同的是,这次卫君言的嘴被封住,无法开口说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卫子晋一行人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出了丹阳城,三匹宝马脱离官道,往树林子里去了。 卫子晋当年去往营州,怕吕氏派人追杀,他不敢走官道去往营州的,而是绕入深山老林里,一走走了半年之久才到营州,到营州的时候,他衣着褴褛,像个乞丐似的。饿的时候还真的蹲乞丐窝里讨个饭吃。 所以他对山道树林极为熟悉。 进入深山,马匹的速度慢下来,往上爬走得艰难,三人也从马上跳下,卫子晋背着被封住嘴的卫君言,走了一天一夜翻了几座山头,终于看到一间小茅屋。 卫子晋站在茅屋前,低声叹道:“居然还没有到。”当年他为了避祸,曾在深山老林里住了一个月,特意延迟赶路,便是要与追杀他的杀手错开。 显然他的这个选择是明智的。 孙玉和丘乙听到他这话,心头一酸,不由为这位年纪轻轻的少主喟叹,人前只看着他的富贵,又有谁能看到他的辛苦呢。 茅屋还在,只是非常的破旧,屋里的设施基本没有,一张石床能睡下一人,便没有了坐的地方。 卫子晋把卫君言扶到床上躺好,扒了他嘴里的布条,卫君言出口便骂:“你这个不肖子,你带我来这儿作甚,你不赶紧回吴兴郡去,咱们卫家都要败在你手中了。” 孙玉听着不舒服,见公子不搭话,他接了口:“家主还是留点力气养身体吧,公子若不是顾着你的身子,会特意跑到这深山老林里避灾么?但凡自私一点的,这个时候有必要背着你千里迢迢赶去湖州么,半途逼着你交出家主令不就行了。” “公子处处为着您,至生死于不顾,你却在怪他,那么你口中所谓的孝子是谁?他们都在哪儿?你看看这茅屋,为何公子一找一个准,在这深山老林也还有一间茅屋遮风,你以为是凭空生出来的,这可是当年公子去营州,为了躲避他人追杀,才不得不避入这深山建成的。” 孙玉说完,见卫君言住了口,于是转身往外找丘乙去了。 外面丘乙翻出包袱,正在整理药材,见孙玉出来,气得吹胡子瞪眼,“真不想费了我这些花半辈子攒下来的好药。” 孙玉拍了拍他的肩,摇了摇头。 室内,卫子晋往屋里瞥了一眼,看到当年拿来煮野菜的破铁锅,于是拿起准备烧水。 卫君言看着自家长子一身锦衣的蹲地上烧起火来,忽然眼眶一热,再也说不出刻薄的话来,孙玉说得对,若是这个长子但凡自私一点,大可说几句好话,诱他交出家主令,拿着家主令就可以轻身上湖州,号召卫家族人了。 可是他并没有,不但没有,这一路上还是他亲自背着自己回来的,一路上虽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神情也是寡淡,嘴里也说不出一句好话,可他默默做的事,却没有哪个儿子有他这么尽心。 想起吕氏所生的两个儿子,成日里只管读书,临出了事,想派个人来营州都不行,一个个缩成一团,全得由他这一把老骨头奔波,结果还是上了人家的当,果然是自己老了,风风雨雨一辈子,竟然败在一群阴险的小辈手中。 想起这个又后悔当初娶吕氏,娶吕氏进门的时候,长子才几个月大,那时吕氏是怀着孩子进的门,新妇进门就有了自己的孩子,哪有心思管理这个长子,她那么心狠,恨不能弄死他吧。 卫君言越想越后悔,以至于眼眶落下泪来,悔不当初,如今唯一靠得住的还只有这位长子了。 “你过来,我同你好好说说话。”卫君言开口。 卫子晋侧首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接着刷锅烧火。 卫君言一时间不知从何开口,这么多年不管不顾,若不是他自己够小心,恐怕他这个大儿子都没了,这些年若不是大儿子瞒着家里人有腿疾,吕氏恐怕也会向他下毒手吧,所以他才千辛万苦的去营州躲避。 “云氏的事,待我这次回吴兴郡,我便立即把她的名字登入族谱中。”卫君言咂了咂干枯的嘴,才觉得口干难受,难怪儿子会第一时间烧水给他喝。 “不用了,我救你出于仁义,不想落人口实,至于我媳妇的事,能不能登入卫家族谱我并不在意,相信她也不会在意。”卫子晋冷言拒绝。 卫君言原本还有许多的话要说,如今才开口就被儿子顶了回来,他没有了往日的愤怒,有的是无比的愧疚,等失去了再挽留,已经晚了,他自己知道,好在儿子还平平安安的四肢健全的在这儿。 室内一时无言。 孙玉从外面进来,就看到卫子晋蹲身烧火,当即从他手中接过柴火。 第58节 丘乙冷着脸进来,没有理会床上的卫君言,他把药箱放在石桌上,拿出一副银针,准备给卫君言下针。 卫君言下意识的防备:“你作甚?” 丘乙冷笑,“我做什么,给你冶病,看来你病得不轻。” 卫君言吃了憋,脸色白了白,又没有办法,只好凭由他粗鲁的脱下外裳。 四人很快在茅屋里住了下来。 白日没事,卫子晋便出去打猎,孙玉准备伙食,丘乙负责看病采药,个个都有事做,就没有人留在屋里。 只有卫君言躺在石床上望着茅屋顶,几日下来,半生事迹想了个遍,方发觉这一生锦衣玉食,就从来没有住过茅草屋子,方想起当初自己儿子惊惊颤颤的住在这茅屋里是何感受。 转眼过去了一个月,卫君言的伤表面上是好了,可是却下不了地,一个月的折磨,鞭子入骨,寒气入体,丹田提不了气,不要说练武了,连走路都成了问题。 拿丘乙的话来说,没有调理个三五月,别想下山了,否则内伤受损,又恢复了原样,到了吴兴郡,也只能躺在床上。 卫子晋听后,便决定留下来。 三五个月,说起来容易,外头却不知变化有多大。 三皇子刘霖没有捉到卫家家主,气个半死,好在吕宝成接掌了卫家湖州的财富,接着洗劫一空,留下一个空壳子,把所有的财富全部用来支援刘霖的军费。 羽国国主正式与刘霖达成协议,夺下燕云十六州后不再前进,并派大部兵马给刘霖一路打去京城。 只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刘霖乘其父皇新丧,带着羽**直接杀去京城汴京。 朝局不稳,太子刘启匆匆被迫登基,却还来不及坐稳,就收到刘霖带大军兵临城下的噩耗。 朝中大臣惊恐,刘霖其速之猛,边关大将还来不及回来救驾。应该说帝新丧,明明派人掩了口舌,挡了消息,却不知刘霖使了什么手段得知此事,所以起兵的时候简直是肆无忌惮。 等卫子晋几人在深山里躲了五个月的时候,京城传出消息,刘霖弑兄,杀了太子刘启,坐上皇位。 而第一大功人吕家成了南国的第一等皇商,吕宝成直接封爵,受皇亲宗室同等地位,称为英国公。 篱城收到来信,刘钰与纪卓航正在商议,云小花抱着孩子匆匆进来。 守门的早先得了刘钰的话,但凡云氏可随意出入刘钰的院子,所以云小花一路走来没有人阻拦。 石桌前商量的几人纷纷抬起头来,纪卓航皱了眉。 刘钰和纪石宇却站了起来。 “殿下,您有收到我夫君的信?”云小花一脸焦急的问。 刘钰有些哭笑不得,刚才得了消息,就连忙喊来纪将军谈起了正事,倒忘记了把副信交到云氏手中。 刘钰回身叫属下把信拿来,看到她红红的眼眶,语气不由柔了几分,从她手中接过孩子,安慰道:“长义很安全,你不必担心。” 听到刘钰这话,云小花终于松了口气,一旁的纪石宇来到她身边,安慰道:“小花,你别担心,你很快就可以见着长义兄了。” “可是真的?”听到这话,云小花似做梦似的,这转眼就几个月了,她千盼万盼,就没有盼到卫子晋的音信,终于听到来了信,却不想是给九殿下的,心里不免有些吃味。 如今听到纪石宇的话,云小花内心又燃起了希望。 刘钰叹了口气,只怪纪石宇把话说得太快,能不能很快就见面,还得看他们这次举事成不成,若是不成…… 刘钰不敢想。 部下很快就拿来副信,明显副信费了点心思,刘钰和纪石宇瞥过去的时候,就见信封上粘了几枝不知名的野花,两人不由挑眉,这个时候倒还有这心思。 云小花看到那几朵野花,熟悉感油然而生,她从小在村里长大,自然是认识那些野花的,却不想卫子晋还记着她这心思。 信到了手,云小花只想寻个地方细细看去,刚要伸手过去接孩子,刘钰便道:“看你心思都飞走了,不如孩子就留这儿,这孩子同我有缘,呆会醒了,我便带孩子走一走。 卫成之一岁了,开始学会走路了。 云小花觉得不太好,没想一旁的纪石宇也接了话,这会儿她的心思全在信上,见两人平时也帮着带孩子,便没有再坚持。 云小花拿着信走了,刘钰抱着孩子坐回石凳上,纪卓航有些不快,劝道:“殿下如今也不小了,与长义同年,长义都已经有了孩子,看来该是殿下娶妻的时候。” 刘钰收起笑容,“咳”了一声,没说话,只接着谈起了正事。 云小花拿到信,便来到村头的小石子路上,寻了一处高石板,靠着石板坐下,开始拆信。 信封拆开,里面一束晒干了的酴醾花,白蔓君子酴醾花,云小花的最爱,上山便会采摘一些,想不到他竟然打听到她的这一爱好,也不知谁告诉他的。 上一世倒是曾问过她喜欢什么花,她便说白蔓君子酴醾花,卫子晋便派人给她种了一园,不过后来被吕氏以不雅的野花为名给强行拔了。 云小花闻了闻,上面还残留一股清香味儿。 没有信纸,能采到这样的花,多是山野深林,莫不是他在某个山林里呆不成?也难怪没有笔墨纸砚。 除了酴醾花,她又看到里面用狗尾草扎的两个小人儿,两个小人儿手拉着手,一个小人儿头上缠着一朵小野花,云小花看到这个,笑得合不笼嘴,眼泪都笑了出来。 什么时候卫子晋还有这小心思,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处处一副大男人的样子,什么都要管着她,如今却送她这小玩意儿,逗她开心,看着这些东西,云小花越发的想他。 可惜没有留下支字片语,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云小花叹了口气,坐在石头上,借着半山腰的山势,望向底下沉甸甸的麦田,麦穗都结实了,再过两月就是收麦子的季节,他会不会回来呢? 卫子晋收到篱城回信,拆完信看了个透,就没有看到小媳妇的支字片语,这不合常理,小媳妇识字,会写字,家里也留了笔墨纸砚,为何没有给他回信?莫非刘钰根本就没有把他的信交给她不成?莫非就一直瞒着她了。 卫子晋这么一想,立即就要写信给篱城去,孙玉见了,忙按住他,“公子,你这是为何?” 卫子晋的脸红了,却是装着一副冷脸,说道:“还有事情并未交代清楚,我再给篱城去一封信去。” 孙玉哭笑不得,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给谁写信了,他又不是没有年轻过。 “公子,咱们得动身回湖州了,家主的伤已经好了。”孙玉借机劝道。 卫子晋有些可惜,在属下面前他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只好回屋里跟卫君言商量回湖州的事。 卫君言的伤终于好了,下了床,能走路了,他从先前焦急中慢慢沉静下,也不再催促卫子晋回湖州的事,他知道自家这个儿子能耐大着呢,他不曾想到的事他已经早就想到了。 通过这几个月相处,他觉得这个能耐的儿子多半不屑于卫家的家产,救他只不过是出于仁义,出于父子情罢了。 他对他没有半点讨好,看他这样子,怕是送他回湖州便是要走了,这卫家的烂摊子还得他这一把老骨子收拾。 想到这儿,卫君言就不高兴了,这是他的长子,他这次回湖州,一定要把长子记入族谱不说,还要把云氏也记进去,当然还有他的长孙,他倒是问出来了,长孙叫卫成之。 成之是个好名字,这个长孙也是卫家的子孙,而且是以后的卫家家主,必须得记入。 这个能耐儿子想撒手不管,他可不准。 于是待卫子晋入得屋来,还没等卫子晋说什么,卫君言直接倒地上了。 卫子晋内心一紧,叫来丘乙把脉,丘乙探了半晌,在内心冷笑,默不作声的盯着卫君言微微跳动的眼帘,心中冷哼一声,他知道公子不屑于卫家财产,他这次回湖州,只不过挣回个名声,得一个正名罢了,毕竟将来就算九殿下得势,坐上了南国之主的位置,公子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卫家人,将来公子想一展抱负都不能。 但这次可是卫家家主送机会上门,怎么说他也得逼一逼公子应承了不可。 “我父亲如何?”卫子晋冷脸问。 丘乙叹了口气,说道:“家主的身体本是无碍了,只是这次邪气入体,身子是好了,但人得再养个半年,不能劳心劳力,得静,得吃好休息好,安生的养着,否则会留下暗疾。” 卫子晋听了皱了皱眉,看到丘乙一本正经的,卫子晋倒也没有生疑,于是点了点头。 倒在地上的卫君言听到丘乙的话,心里拍手叫好,真是天助他了,需要好生静养,不能劳心劳力,不正是他所想的么。 卫子晋把他扶起,冷声问:“你能走么?” 卫君言得了这个好借口,自然不想再装病,再说再被自己儿子绑身上骑马,非丢了半条命不可,于是连走了几步,说现在还行,以后就不知了。 丘乙看着,内心冷笑。 又获得一匹野马,卫子晋把自己的坐骑交到卫君言手中,自己坐上刚驯服的野马,四人下了山。 这一路上去往湖州,倒没有人追杀。 如今刘霖坐上至高位,新帝刚立,一切都不稳,哪还记得他们这些小人物。 不一路上走来,却听到不少信息,听说吕氏一家上京受封,新帝还为吕家在京城赐了府邸和封地,这次入京怕要长住了,所以吕家带上了一家老小全部出了湖州,听说吕家的生意还打算北移,做到京城里去。 卫君言一路上听来,气得想吐血,不停的骂吕宝成狼心狗肺的东西,咀咒的话落入孙玉和丘乙耳中,两人没有什么好脸色,有时实在听不过去了,两人一夹马腹,直接跑前头去了。 卫子晋在卫君言面前一惯寡淡,不拘言笑,这两人一走,卫君言似乎有些怕这个大儿子,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好默了声。 转眼到了吴兴郡,吴兴郡的热闹如往日,未并受战乱之苦,这次三皇子夺位,是从北方打起来的,直接夺下京都,太子刘启来不及逃向南边就已经被他杀了。 这一世太子刘启的结局不同了,卫家的结局也不同了。 卫家被吕家人洗劫一空,卫府上下四处逃散,卫君言下落不明,刘霖坐上帝位,并没有第一时间下圣旨抄卫家,估计眼里只有一个吕宝成,把卫家早忘到了天边,反正卫家也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 卫子晋回到卫府的时候,卫府里面空空如也,连下人都不知跑去了哪儿,不过在当天,吴兴郡传来卫家家主安全回来的消息后,下人们从四面八方归来,回了府,府里忽然又变得有了人气。 卫府一直没有女主人掌理,大房自主母吕氏死了后,内宅事务表面上是交到老太太马氏手中,但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没有精力,她又偏着三房,于是把内宅事务一股脑交给三房任氏打理,二房自从当家的卫君逸失踪,大子造反,其地步一落千丈,只差没有在卫家除名。 好在正好遇上夺嫡之战,上位者还没有时间清理卫家二房卫子谋这个叛徒,不过一但刘霖坐稳高位,卫家还是难逃噩运的。 好在卫子晋早已有了计较,原本还以为他们还得等几年的机遇,却没想到这一世的刘霖一不作二不休亲手杀了其父,又杀了其兄,如今在京的几个弟弟杀的杀,囚的囚,除了刘钰保存了实力,否则根本不是刘霖的对手。 就在卫子晋整顿卫家族人,丘乙和孙玉合谋出计想要得到家主令的时候,卫子晋的两个亲弟弟卫子秦和卫子隽回来了。 一场卫家的夺主之战即将开始。 ☆、59.终于团圆 卫子晋回来的消息传入整个湖州卫家族人的耳中,几日内,先前逃散的族老们匆匆又聚集到了一起,大家伙看到安然无恙的卫君言,齐齐松了口气,再看到卫子晋时,一时感慨颇多。 得知卫子晋亲自上幽州救出卫家家主,个个一脸的唏嘘,当初可曾有人出言留下卫子晋不准家主在族谱上抹去,那时大家伙只顾着眼前的利益,谁打理营州不要紧,只要能得到手中的利益便成。 大家一脸的羞愧无言,卫子晋在几人身上扫了一眼,冷笑一声,没有说话,全由卫君言出言按抚,族老们开始交出这段时间的账,每本账上都是被吕家洗劫一空,这半年多连掌事的钱都发不下去了,好在这些人都是卫家几代人培养出来的家生子,身契在手,倒也没有判乱。 族老们走了,卫君言和卫子晋父子俩呆在书房。 卫君言看着桌案上的账本,倒是没有什么感慨,卫家明面上的账只是冰山一角,吕家洗劫的那一些倒是损失不算大。 只是目前卫家的这个大摊子,他心里打鼓,睇眼看儿子,就见卫子晋坐在一旁慢悠悠的喝茶,他倒是清闲呢,如今天也变了,吕家越来越得势,自己又曾被现今的天子囚禁过,以后江山坐稳,下一个就要收拾他,他这儿子这次救下他,也受到牵连,怎么也不见他着急心慌呢? 卫君言吐了口气,试探的问道:“晋儿,你看咱们卫家如今该如何是好?” 卫子晋放下茶杯,看向主座上的父亲,淡淡说道:“只能自保。” 卫君言对这四字不太满意,皱了皱眉,问道:“该如何自保呢?” 卫子晋不开口了。 问不出什么,卫君言有些气馁,终是亏欠在先,于是翻起了账本。 卫子晋乘机起了身,说要出门,卫君言有些急了,可看儿子那清清冷冷的眼神,只好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待人走了,卫君言吩咐下人传丘乙过来。 第59节 丘乙与孙玉两人在屋里密谈,孙玉道:“这次无论如何得逼着家主交出家主令才行,否则公子这次又要吃亏了,家主若是不交出家主令,咱们跟公子直接回营州去,这烂摊子留着家主自己收拾去。” 丘乙也是这么个想法,于是两人细细谈起了家主令的事,正好这时有下人传丘乙去见家主,两人双眸一亮,大叹机会来了。 丘乙来到卫君言的书房,卫君言用手撑着头,说自己头痛,让丘乙瞧瞧,丘乙上前把脉,过了一会,卫君言问:“如何?” 丘乙答:“心病。” 卫君言的眸子微微眯起,这家伙明知道他没有病也能装,看你能装到几时。 “该如何解?”卫君言皮笑肉不笑的问。 丘乙一本正经的说:“交出家主令。” 卫君言沉了脸。 丘乙也不急,只道:“如此我便同公子说说,明个儿咱三人就要动身去营州了。如今公子不是卫家人,住在卫家府上不太方便。” “谁说他不是卫家人,我已经改了族谱,连着云氏,还有我的乖孙子。” “家主好大的架子,你让公子成为卫家人就是卫家人,你可有问过公子,事实上公子分出卫府才是正确的,这一大堆烂摊子,谁要接谁接去,反正公子不会管了。将来有个好歹,他也不是卫家人,不受牵连。”丘乙起了身。 “放肆,你一个下人敢这样同我说话。” “我这么说话怎么了,我这人说话就是直接,今个儿也是为了家主好,家主的命是公子救的,没有感激之情,还想让公子留下来收拾烂摊子,收拾好了,又把公子丢营州去,你又可以高枕无忧的做卫家最高之主,现在不是以前了,公子的心凉了,不会再受你指使。”丘乙收拾好药箱往外走去。 “你给我站住。”卫君言气得脸都红了。 丘乙停住,回过身来,“家主还有何吩咐?” “家主令的事是你们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卫君言沉声问。 “家主想多了,公子本就没这意思,要是有,对家主也不是这么个态度,何况依着公子的能耐就算没有这个卫家,他也一样能东山再起,只是多耗个几年罢了。”丘乙冷哼一声。 卫君言犹豫了,他从座位上起来,在屋中来回踱步,许久又问:“卫家如今的处境,你们有何对策?” 丘乙笑,“有对策也是不会说的,公子当然是有的,且还能救下卫家,卫家还能再辉煌一把,成为南国第一皇商。” “第一皇商?”卫君言苦笑,“刀尖上行走,我倒是不奢想了,只想护着卫家子孙一生无忧便成。” “哦,那家主的这个想法反而最是难,不能做第一皇商,咱们卫家很快就被别人打压挤走,总有一日,卫家就会败在自己的手中,处处展不开手脚,没有了自保的能力,这么大块肥肉,是傻子都会过来抢一口。”丘乙毫不留情。 丘乙说的话着实让人生气,但卫君言也知道这是实话,富贵险中求,自己终究是老了,不想经历这些风浪,或许也是时候把家主令交给年轻一代了,卫家终须崛起,一但落下,虎落平阳被犬欺的道理还是懂的。 “你把晋儿叫来,我这就把家主令交给他。”卫君言叹了口气。 丘乙心下一喜,脸上却是不显,佯装不在意,就这样轻松的走了出来。来到院外疾步往松合院去了。 卫子晋从府外回来就被丘乙拉回卫君言的书房。 卫君言看着眼前这个沉稳的儿子,没有再犹豫,拿出家主令交到卫子晋手中,语重心长的说道:“爹爹知道你有这个能耐,如今我把卫家交给你,卫家族人的性命全在你手中了,你得好好经营。” 卫子晋没有立即接,只问道:“你是真心想把家主令交给我么?” 这问的什么话,收到家主令不应该是喜不自胜么,想当年他收到的时候便是这样,卫君言哭笑不得的说道:“真心的,你且收着。” “你若是真心的,那我得与你约法三章,家主令给我了,明天就要摆酒清风楼,通知族老们,这么大的事,大家伙都得知道才行。” “这个是当然。”卫君言点头。 “那父亲也是知道的,家主令在谁手上,族人们就必须听谁的指令,父亲会不会还插手族务?”卫子晋认真的盯着他。 卫君言被这个精明的儿子盯得一脸的不好意思,他是有些私心的,毕竟自己还算健朗,若不是这次的事,他也不会这么早早的把家主令交出。 “父亲若是犹豫,便收回去罢。” 卫子晋递出家主令,看得后面的丘乙和孙玉两人的心怦怦直跳,好在卫君言又推了回来,应承下来,两人才松了口气。 卫子晋得了家主令的第二日摆了酒,请了众族老们还有各旁支的代表,费用不从卫家公账出,全是他掏的私房钱,这是卫家族人这几月来吃得最安心的一顿饭。 卫子晋的能耐从他十五岁去营州,独自挑起营州的生意开始,族人就开始认可,如今敢孤身去幽州救人,更加让人信服。 然而就在家主令移交的第三天,卫君言的另外两个儿子回来了,一个是卫子秦,一个是卫子隽,都是吕氏所生。 于了卫君言来说,他是恨着吕氏的,也恨死吕家,但这两个儿子是他养大的,再恨也是自己的血脉,在兄弟三人当中,他更偏向老二老三。 自从吕氏这么不体面的去了,于外卫家主母病逝,但不少世家还是打探了些什么,所以卫家大房的卫美莹和二房的卫美莲都到了适婚的年纪却没有嫁出去,卫子秦跟卫子晋相差不远,也没能娶妻。 卫子秦和卫子隽回来的时候,一身狼狈,穿着破破烂烂,不知从哪个乞丐窝里钻出来的。 吕宝成虽为两人的表哥,却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得了卫家的财产,还生了杀人灭口的心思,两人不知在哪儿打听到,吓得连夜逃了,只有小妹卫美莹跟在老太太身边,啥也不知道。 如今两人归来,如同饿死鬼似的,进屋便大吃起来,卫君言看到两人这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同是他的儿子,一个为他千里奔波,剩下的两个却懦弱无能的躲在乞丐窝里,成了窝囊废。 卫君言就此生了一顿脾气,把两个儿子骂得狗血喷头,没想两人只顾着吃饭去了。 夜里,卫子秦兄弟俩灯下商谈,卫子秦说道:“以前咱俩一心只想着念书,夫子几番夸我,夸得我心比天高,遂不知只是咱们卫家的钱财和地位诱人,我乡试未中方明白娘当初说的话,肚子没有填饱,谈什么读书,书不能当饭吃。” 卫子隽忍不住落泪,这次兄弟俩吓得不轻,以前受吕氏所护,又受卫君言喜爱,两兄弟就没有吃过苦,根本不知百姓疾苦,而今懂了,然而回到屋里问了先前的下人,才知道家主把家主令交给了长兄卫子晋。 这如何是好?两兄弟合计了大半宿。 第二日,卫子秦带着弟弟跪在卫君言书房门口求见。 卫君言把两儿子叫了进去,两人齐刷刷跪下,卫子秦也没有以前那么的酸儒味道了,心气儿也低了不少,张口只说要为父亲分忧,想接一桩生意练手。 卫君言听了,对两儿子动了侧隐之心,于是派人去找卫子晋,没想大儿子没有回来,等到傍晚,卫子晋派人来传话,他开了卫家宝库。 卫君言听了猛的起身,卫家祖宗留下的宝库,他刚接手家主令就开库房,是何意思?他匆匆过来的时候,就见大儿子坐在堂前登记,卫君言气极了问:“晋儿这是何意?” 卫子晋目光淡淡,“爹,你已经把家主令交给我,你就不能再插手,如今卫家被吕家洗劫的一清二白,我不开宝库,卫家上下如何运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莫非爹爹的本意是让我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往卫家里添不成?若是做这个打算,那这家主令你还是不要给我的好,我正好撒手回营州去。” “你……”卫君言一甩袖子, “这是祖宗们留下来的,我账本尚未移交给你,你怎么知道这些宝库的?” 卫子晋看着卫君言不说话,他怎么知道的,他上一世就知道了。 这一次卫君言被驳回,没过两天,卫子晋把宝库里的钱粮搬了个空,紧接着又有几个隐密的宝库被搬空,不过这些事卫君言一开始不知道,直到所有物资走了船运,往营州去了,卫君言才发现了事态的严重。 卫子秦也是勤快,以前五谷不分,一心只读圣贤,如今转了性子,宵想卫家的财富,于是又跑卫君言面前煽风点火,卫君言一气之下说要收回卫子晋的家主令,然而这个时候卫子晋一改常态,稳稳的握住家主令,连族谱都收了起来,私自开了族会,族老们都拥护卫子晋,完全把卫君言父子三人撇在了一边。 这一夜,卫君言终于抓住机会,跟大儿子在书房细谈,卫君言问:“晋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当初就是骗我交出家主令,就为着今日么?你把卫家的财产掏了个空,都运去营州了,你想私吞么?” 卫子晋一脸严肃的说道:“爹,你还是这样想么?我做事向来有主张,你既然交给我家主令,就应该全部放手,你可知吕家上下八百多亲族人口在上京封爵的路上被人暗杀,一夜之间灭了满门。” “你说什么?”卫君言一脸不敢置信。 卫子晋向他走了几步,来到他身前,重复了一遍,看到他渐渐失了颜色的脸,他接着说道:“刘霖不会放过咱们卫家的,你想想,吕家是刘霖的大功臣,为何在进京路上被人暗杀,若不是刘霖下的手,谁敢这么做,如今整个南国都被刘霖控制,北边又有羽国相助,他要坐稳江山指日可待,可是为何却护不住一个吕家?” “他这是何意?”卫君言惊惊颤颤的问。 卫子晋冷笑,上一世刘霖登上九五之位,第一封圣旨便是抄卫家,因为他需要钱,打仗费钱,不管是卫家也好,吕家也罢,钱财都握在别人手中,若是握在自己手中,哪还需要什么功臣?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卫子晋的话一字一句落入卫君言耳中,卫君言将信将疑,“为何没有风声传来湖州?” “只不过是昨夜的事,消息传入湖州,怎么说也得三四日后。” 昨夜的事他这个儿子就知道了,他到底有什么手段?又是怎么得知的?相对于吕家被刘霖灭口的事,更让卫君言惊叹的是自家这个儿子的手段。 等了许久,卫君言才晃过神来,问:“那你把卫家的财产转移去营州又是何意?如今燕云十六州落入羽国人手中,你这样去就不怕被羽国人掳走?” “爹,说这么多,我只想告诉你,卫家不能再这样安然自得了,不破则不立,卫家族人若想活命,只有支援九皇子清君侧,杀了这个不义之君,咱们卫家人才有一条活路。” 卫君言倒退了一步,身子差点不稳,靠着书桌,一脸呆立的看着他,果然是后生可畏,他终是老了,他原本只想在夹缝里求一条生路,守着固有的财产,没想到自家这个能耐的儿子想得比他长远多了。 “九皇子尚在人世?” “在,被我藏起来了。”卫子晋露出笑来,然而卫君言见了,却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儿子了,甚至在他面前生了惧意,都不敢与之对视。 卫君言扶着桌案坐下,撑着额头,垂眸说道:“卫家家主令交给了你,卫家的财产由你处置,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以后我不会再过问。” 卫子晋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卫子秦和卫子隽两兄弟过来,两人看他的目光里带着怨怼之意,卫子晋停住脚步,看向两人,两人收到他的目光,又有些下意识的闪避。 正是多事之秋,卫子晋不想再生旁的枝节,于是吩咐孙玉把卫子秦和卫子隽给幽禁了起来。 一切准备妥当,篱城这边纪家军也整肃完毕,乘着夜黑,篱城的百姓尚在睡梦中时,刘钰同纪家人马出了篱城。 吕家八百多人口半路被人暗杀的事传回湖州,湖州的世家富绅个个吓得脸都白了,人便是这样,开始时没有切肤之痛还想着摸石子过河,只不过换了个主子,夺嫡之战也是刘家内部的事,换汤不换药。 如今终于知道这是一个不好惹的主,众世家开始动了心思,有人开始私下里找卫家家主商量,方发现卫家家主忙得不可开交,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根本没有机会,而卫君言却对外放言,不再理事。 嘉平二年五月,燕云十六州新主羽国国君荒唐的死在一位中原美妇之手,这位美妇原本只是位农家女,因羽国国君出外巡察,来到一处村庄歇脚,看到这位送饭的美妇,强行掳了去,没想当夜死在美妇的床上。 英勇善战的羽国人群龙无首,纪家军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打得羽**片甲不留,四处逃散,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纪家军夺回燕云十六州,把羽国人赶回关外老巢。 纪家军护九皇子刘钰以清君侧之名,正式向新帝刘霖讨伐,讨伐罪状纸有三米之长,帖在城门处,过往读书郎轮番向路人朗读释解。 从此纪家军所过之处,百姓欢呼。 纪家军一路从北攻进京城,嘉平三年初春,新帝刘霖带着部下撤离汴京,一路南下避祸,最后被纪卓航捉住带回京城,一生幽禁于宗室。 嘉平三年四月,九皇子刘钰称帝,改元为康定。 康定元年五月,篱城。 云小花跟着兄嫂弟媳正在农田里割麦子,身后是孩子们的欢呼声,云小花起身抹了一把汗,就见村路的尽头奔来三匹雪白的马驹,马驹上的那个久违的身影,看得云小花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 她丢下镰刀,拔脚往田埂上跑去。 卫子晋差点来不及拉住缰绳,看到马驹下站着的小媳妇,气的从马上跳下来,飞身上前把人抱住,嘴里却是责备:“你没长心眼呢,敢这样上前拦马。” 云小花被他捂在怀里,传来闷闷的声音,“我怕你跑前面去了,家里这会儿没有人。” 卫子晋明明很气却是气不起来,最后只好在她屁股上拍了两巴掌,拍得云小花脸颊通红,卫子晋看着怀中红嘟嘟的小脸,立即心猿意马起来,然而抬头就见前面田地里站着的众位村民齐刷刷的看过来,刚才那举动……着实是孟浪了些。 他目光凌厉的扫向那些人,那些人又齐齐弯下身去,不敢造次。他目光不曾收回,却咬着牙问:“你细皮嫩肉的怎么跑田里劳作去了?做我的女人还得这么辛苦不成?” 云小花哭笑不得,在他怀中闷闷开口:“今年不知怎么的,收成特别好,麦穗黄了,沉甸甸的,篱城百姓原本就人口少,纪家军盘锯这儿这几年,有不少年青子弟入了纪家军军营,年轻人越发少了,所以我便安排全府上下的人都下田干活。” “再说是我命令他们下地干活的,自己却不下地,只叫下人去,起不到带头作用。” “你先放开我,大家伙都看着。”云小花被他越抱越紧,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同时感觉到他身体上的变化,哪还敢动身子。 卫子晋叹了口气,松开了些,却是不放她,“这三年时光,苦了我了,打了三年光棍。” 云小花的脸更加红了,心里却有些担忧的说道:“你这么久在外,身边就没有人慰藉一下?” “倒是有。”卫子晋淡淡说道。 居然真的有,果然男人都是一样的。 云小花的心冷了下来,鼻子一酸,眼角火辣辣的痛,用力推开卫子晋,似笑非笑的说道:“不知妹妹在哪儿,千里迢迢的,我这个做主母的也得照顾一二。” “暂时留在营州了。”卫子晋看着云小花的眼睛说道。 云小花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卫子晋,脸色越发冷淡下来,她佯装淡定,“夫君果然是惜花之人,既然夫君已经安排好,那我就不必操心了。” 第60节 说完她转身,然而卫子晋却从身后抱住她,卫子晋低低的笑声从她头顶传来,“这话你也信,要不咱们现在就回去检查一下。” “检查什么?” “检查我有没有碰别的女人。” “哼。”云小花只想掰开他的手,“你拿这话来欺我,我怎么检查你有没有碰别的女人?就算碰了我也管不着。”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的饥.渴,试过便知道我渴得有多厉害。” 光天化日说这么淫.邪的话,也只有他这么厚脸皮,云小花不但没有消气,反而更气了,她扭动身子,想掰他如铁钳般的手臂,没想卫子晋直接扛着她跳上马去。 后面站着的孙玉和丘乙恨不能搓瞎自己的眼睛,弄聋自己的耳朵,三个大男人三年没碰女人,这会儿,两人听了卫子晋的话,简直是无地自容,只气他的口无遮拦。 田间的村人看起来勤勤恳恳的劳作着,却不知个个竖着耳朵偷听,听到这话,不少妇人臊的不行,看着三匹骏马从田间飞掠而去,大家都心知肚明篱城城主这迫不及待的去干什么。 很多年过去了,卫子晋都后悔两人相见时自己随口说的这一句话,害得他好些年都被小媳妇怀疑,即便他带着小媳妇去了营州好几趟,她都不相信自己在营州没有藏女人。 从此以后,不管卫子晋上哪儿,必带上小媳妇相随,以证清白。 遂不知卫子晋的这一个习惯,许多年后被刘钰笑话他是个妻奴,家以妻纲,在情敌面前,卫子晋向来以一家之主,家里自己说话才算的大男人面目示人,于是为了刘钰这一句话两人不知拼了多少回酒。 之后不知怎么的,皇上的金口玉言被人传了出去,从此卫子晋的形象来了个大反转,卫子晋听后,干脆推了所有的酒宴,携小媳妇四处游历去了。 全文完! ☆、60.番外 马车上,卫子晋略显疲惫往后靠了靠,车外传来孙玉的声音,“公子赶了两个月的路程,今个儿天色不早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就由属下去通知云家小娘子,明个儿醉风楼里见,如何?” “玉竹先生,再等会儿。”卫子晋坐直了身子,手中的书许久没有翻页,眉间却有一抹不快。 又等了一个时辰,卫子晋忽然坐直了身子,眉间舒展,不知不觉露出笑容。 云家食肆里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孙玉面上一喜,准备回禀卫子晋,没想车帘被挑开一角,露出卫子晋神采奕奕的面容,他向孙玉吩咐:“玉竹先生,帮我把信物交给那孩子。” 孙玉内心一叹,有三年没见着小姑娘了吧,平时都有派人快马加鞭的在两地传递信息,每次公子收到吴兴郡云家食肆的消息,立即就会放下手中的公务,独自呆一个下午细细研读那密函。 营州的生意终于稳妥下来,这次公子马不停蹄的从营州赶过来,费了两个月的时候,堪堪来到吴兴郡,天都要黑了,他却不回卫府,直接在这儿等着云娘子,想见她的心情不言而喻吧。 孙玉今个儿穿的是一件极普通的长衫,他不紧不慢的往前走,遇上云家小娘子的时候,孙玉挡住去路,从手中拿出一块玉佩。 云小花被陌生男子挡住去路,先是受惊,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见那男子拿出一块玉佩一样的东西要交给她似的,她立即警惕起来,这人为何要莫名其妙的把玉佩交给她? “这位小娘子,这是我家公子让我——” “流氓。”云小花拿起手中的竹篮往孙玉头上一套,推了他一把,转身往食肆里跑去。 孙玉一脸懵逼,他的手僵在半空,被小姑娘推一把,只倒退了几步,没有什么影响,只是头上的竹篮子掉在了地上,头上的发冠歪在一边。 孙玉在营州可是出了名的智囊,随着卫子晋少年经商之才而出名,没想才来营州却被小姑娘给骂了声流氓不说,还被她给打了,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孙玉回到马车边,黑着一张脸。 然而刚才的那一幕,卫子晋全瞧在了眼中,他捂着嘴笑,从孙玉手中小心翼翼的拿回玉佩,生怕他生了气,把玉佩给弄坏了。 孙玉这几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公子喜笑颜开,多么的难得,似乎刚才受的挫也没有那么的令人郁闷了。 等了几个时辰的马车终于动了,开始往卫府驶去。 卫子晋手中拿着玉佩,想起刚才小姑娘可爱的表情,心里莫名的一甜,却又有些苦涩,三年前,他去云家村第一次见着她的时候,私下里交给她一块玉佩,是半圆的,与他这块合在一起,正好成形,当时他再三交代,一定要好好保管玉佩,没想她现在已经不记得了。 看来这次回来自己有得磨了,想起上世与她一起相处的时光,眼眶有些火辣辣的。 卫子晋来到吴兴郡后推掉了所有族人们的酒宴,成日想着法子怎么接近云小花,回来后的第三日,终于让他瞅准了一个机会。 醉风楼的天字号房里,卫子晋跪坐在软席上,从内里撑开窗棂,接着泡了一壶热茶,当满室茶香溢满的时候,门外传来孙玉的声音:“掌柜的,里面请。” 云小花端着几蝶酱菜跟在醉风楼掌柜的身后,听到这声音,下意识的抬头,只是那说话之人却背过身去开门。 进门那瞬,她还是下意识的看向那人,那人却似乎有意避开她的视线,还是没有见着真容,但那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呢? 室内,卫子晋一身白袍锦服,丰神如玉的容颜,静坐在窗下,听到声响,侧首看来,就见一位出落得婷婷玉立的小娘子站在眼前,他眼瞳微微一缩,漆黑的眸子幽黑如深潭。 看到她微微泛红的脸腮,宛如天边的朝霞般,粉嫩盈白的肌肤如初生的婴儿,那双细致好看的柳眉,还有那双水汪汪如一潭清水的杏眼,落入卫子晋眼眶,让他想起上一世他在桃花林里第一次见到她偷桃花时的情景。 “这位公子,这位公子……”掌柜的喊了两声。 孙玉暗想坏了,连忙进来把掌柜的拉出去,云小花看到孙玉的长相,立即警觉,这不是昨个儿那个坏蛋么? 云小花正要出手,没想那人脚下跑得飞快,转眼把掌柜的拖出了门,接着还把门从外上了锁。 云小花端着盘子站在门边一脸的懵逼,这意思是她上当了?醉风楼可是吴兴郡的最有名的酒楼,今天说要订云家食肆里的酱菜,且数量不少,把云家人高兴坏了,这可是大笔生意,正好她大哥欠人家赌坊一大笔银子,要是能拿下醉风楼这桩生意,今年他们一家就能过一个好年。 可是…… 云小花只好回过头来,看着屋里静静坐着的俊美少年。 卫子晋压抑住自己想上前把她拥入怀里的冲动,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他向她招了招手,低柔的语气说道:“你且过来,我尝尝这酱菜味道,若是成,我可能要一大批酱菜给北方的战士送去。” 云小花半信半疑的走了过去。她把酱菜放到桌案上,就看到他骨节分明的手近在眼前,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跪坐在一旁没有动。 卫子晋拿筷子尝了尝,还是熟悉的味道,这些年他没少让人送云家食肆的酱菜去营州,只是云家人不知道而已。 他每个盘子里都尝了尝,点了点头,说道:“味道果然如记忆里的。” 云小花错愕的抬头,“你以前吃过我们云家食肆里的酱菜?” 卫子晋放下筷子,霁颜一笑,“你不记得我了?” 云小花望着他。 “你果然不记得了。”卫子晋脸色微微一暗,忽然唱起当初云小花十岁那年唱的歌谣:“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你……”云小花双眸一亮,激动的问:“你是义哥哥?” 卫子晋点头,“你看我的双腿就知道了。” 云小花看向他的腿,终于确定是他,高兴的一头扑进他怀中,“义哥哥。” 闻到熟悉的体香,卫子晋下意识的抱紧,才三年的时光,她已经出落得成一个姑娘家了,她应该快十四岁了吧,或许这次干脆留下来,与她成了婚再去营州,想到这儿,心口怦怦跳动,想起以后她便是自己的妻子,恨不能把世上所有好的都给她,上一世的愧疚,他这一世一定要好好弥补她。 云小花慢慢反应过来,自己还在他的怀中。娘亲往日千叮万嘱,不可以随意接近男子,她正要从他怀中出来,就发现他紧紧的抱住她,她面色窘迫,慢慢推开他的胸口。 卫子晋发觉自己失态,起忙松开她。 “义哥哥,你这几年都去哪儿了?三年前你从云家村走后,我们忽然走了运,搬到吴兴郡来开了一间食肆。”云小花的脸腮红得滚烫,却依然很想同他多说会儿话,只不过三年的时间,他已经跟那时在云家村不同了,人也长高了,声音也好听了,甚至长相越发的俊朗。 云家搬来吴兴郡,他自然是知道的,一切都是他的安排,包括他们食肆里的伙计和掌柜也是他安排的。 “我这几年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不过这次回来暂时不会走了,你明天有时间吗?好些年没回吴兴郡,我想去城郊降云寺看枫叶。” 卫子晋试探的问。 云小花有些犹豫,她娘亲铁定是不会让她与男子一同出游,可是她又这么多年未见到他,很想跟他一起去郊游。 卫子晋见她犹豫不定,直接说道:“过不了多久我又得离开,你是我在吴兴郡最亲近的人了,明个儿我派马车在食肆的转角处等你,你一定要来。”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云小花只好点了点头,心想着就这一次,或许瞒着家里人也没事儿。 “你还没有吃饭吧?”卫子晋话锋一转,那双狭长的眸望着她,眸里不自觉得露出一抹柔情。 云小花撞上他温柔的眼神,垂下头去,心跳如鼓,说话时不知不觉有些结巴:“还没……没。” 卫子晋唇角扬起,他也没有多余的动作,房门就被人打开,孙玉跟着伙计进来,转眼摆满一桌子菜。 云小花却看到孙玉时,恍然大悟。 卫子晋笑看着她,“他是玉竹先生,没事,咱们先吃饭。” 云小花连忙向孙玉道歉,孙玉摆了摆手,领着人出去了。 云小花有些不好意思,那天把人家打了一顿,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是义哥哥的人,那要是这样的话,那天莫非就是义哥哥找她。 卫子晋见她忽然看着他,心里想什么全显示在脸上,他不待她开口,直接说道:“对啊,那日我刚回来,本来是想见你一面,你却把玉竹先生打了一顿,我们就只好先回去了。” “义哥哥,对不起。” “我确实难受了好几日,三年的时间,你把我忘光光了。” “义哥哥。” “不过没关系,你明天陪我去降云寺看枫叶,我就开心了。” 一顿饭吃完,云小花准备起身要走了,卫子晋却按住她的手,顺势握住,“先喝口茶,这茶是我从很远的地方带来的,你尝尝,好不好喝。” 云小花被那茶香吸引,倒是忘记小手还被人握住,直到喝茶的时候才发现,脸腮又红了,可看到他时,却是一脸的风淡云轻,于是也释诠了。 喝完茶真要走了,她是过来送菜的,呆久了会让家里人担心。 卫子晋心中不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去。 孙玉见人走了,从外头进来。 “玉竹先生,明个儿依计行事,这次去降云寺呆上十来天吧,这边云家人,你得周转一下,别让他们担心。” 孙玉应“是”,接着又问起云大郎的事,“公子,云大郎欠赌坊千两银子的事该如何处理?这次有些多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先还上么?” 卫子晋摇头,“这次由我来吧,我会在云家食肆里订一批酱菜,金额最好是在一千二百两左右就成,多了云大郎又会去赌,少了,云家人过年都困难。” “还是公子想得周到,只是老夫有一事不明,为何公子不直接冶一冶云大郎的这个毛病,一劳永逸,以后也不必次次为他处理这些赌资的事。” 没想卫子晋却摇了摇头,“留着。”他这么说的时候,唇角不自觉的扬起,留着让她来找他。 “还有以后都不必处理云大郎的赌资,我自有法子。”卫子晋淡淡开口。 孙玉微微一惊,公子对云家小娘子还真是煞费苦心。 第二日云小花悄悄来到拐角,就见一辆极普通的漆黑马车停在那儿,她想起来了,那日这儿似乎也停了一辆马车,果然是他。 卫子晋挑起一角帘子,挑眉看向云小花,唇角笑容越发深了,“上来。” “好。”云小花一双杏眸明亮如辰。 一路上,卫子晋话不多,他得不停的忍住自己的冲动,只好垂首看书,可他敏锐的感觉还是能感觉到她每一个动作,包括她轻悠的呼吸声。 枫叶林里,满地落下的火红枫叶,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红火起来,卫子晋开始按捺不住自己的心,看着前面那个娇小的身影,如今玲珑有致的身材,已然是个大姑娘家了。 见她抓起一片空中飞舞的枫叶正在细看时,卫子晋不由靠近她,“小花。” 云小花抬头,一张洁白如玉的脸,眉眸如画,唇红齿白。 他坐在轮椅上,她站着,两人平视,他挑起云小花的下巴,贴身吻上她的唇。 第61节 云小花惊呆了,第一次跟他靠得这么近。 他的唇轻轻地,似羽毛滑过,他慢慢松开,闻着她的呼吸。 云小花倒退了两步,紧张得胸口快蹦了出来,双手吓得还有些颤抖。 卫子晋上前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落入他温暖的怀中,听到他低柔的语气,云小花似乎真的不怕了。 “你喜不喜欢刚才那样我吻你?”卫子晋在她耳边试探的问。 云小花一脸的懵懂,只有娘亲曾跟她说她已经快十四岁了,不可以与男子亲近,何况平时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今日被义哥哥抱在怀中,她觉得似乎与男子亲近挺舒服的。 “你不喜欢?”卫子晋有此挫败。 云小花见他松手,连忙摇头,“我喜欢,只是我娘会骂我。” 卫子晋笑了,“没关系,你别告诉你娘,这是咱们俩的秘密。” 云小花总觉得哪儿不对,不过她喜欢他身上清新的味道,似乎他的怀抱也挺让人眷念的。 “你喜欢我抱你吗?” “嗯。” 卫子晋失笑,直接托住她的臂抱了起来,像抱孩子似的坐在他的大腿上。 两人可以在这儿呆上十天,于卫子晋来说,有的是时间。 六天后,卫子晋脱下外裳铺在地上,然后坐上去,接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小花,过来坐。” 云小花手里拿着风筝,摇了摇头,“我不累。” “你过来,你不是喜欢听营州的故事么,今个儿我讲给你听。” 云小花依言坐下,把风筝甩一旁,双膝顶住下颚,准备听他讲故事。 “要不我们躺着讲?”卫子晋先躺下。 云小花犹豫。 卫子晋皱眉,“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先躺下,咱们一起看看蓝天白云,这里的风景真漂亮。” 云小花蠢蠢欲动,想了想还是躺下。 卫子晋顺势把她揽入怀中,所谓的说故事没有了,却是他密密麻麻的吻落下。 云小花有些招架不住,不停的闪躲,卫子晋停住,望着她水汪汪的眼,问道:“你不喜欢?” 云小花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就是有些害怕,可是她又喜欢他身上清爽的味道,还有他抱着她的感觉很安全很眷念。 “义哥哥,我……” “你不喜欢别勉强,要不你吻我,我不动。”卫子晋试探的提议,他追逐着她闪避的眼神,长长的睫羽翕动,忍得他非常的难受。 云小花想了想,还是上前蜻蜓点水的啄了一下他的唇,分开时,卫子晋笑了,一张如无瑕美玉般的俊容上一双澄亮耀眼的黑瞳弯起,她的举动显然取悦了他。 “然后呢?” 云小花愣神,想了想,又吻了吻他的脸颊。 “不够。”卫子晋望着她不涂唇脂的红唇。 云小花有些纠结,最后学他的模样,捧起他的脸,轻轻吻上他的唇,跟先前蜻蜓点水的吻差不多,只是停留着不动。 卫子晋再也按捺不住,唇齿张开含上,接着强势的撬开她的贝齿,追逐着她的粉舌,使她无处可逃,含住时,他的气息占据着她整个口腔。 云小花往后缩,他却压得她越紧,她甚至感觉到他下.身搁得她难受,心扑通扑通的跳动,都快跳到嗓子口了,她非常的害怕,非常的紧张,这样亲密的接触,她似乎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忧,她不知道下步他会怎么样,但又似乎朦胧的知道一点。 卫子晋见她喘不过气,慢慢松开她的唇,就见她一双莹莹水眸里迷茫中似氲氤上一层雾水,小巧的鼻尖被他的鼻尖磨红了,显得越发的脆弱可爱,他忍不住吻了吻她的脸颊,接着侧过身去,只揽着她入怀,强行忍住自己差点失控的欲.望。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她十四岁了,等到两人成婚了,他要把最好的留给那一夜。 从降云寺回来后,在卫子晋循循善诱下,两人暗中交往了两月,这天正好是云小花的生日,卫子晋早几月就派人从各地带来不少美味,先前从营州也带来了不少关外的皮料,还有丘乙先生调制的秘方护发也送了过来。 然而卫子晋在醉风楼的天字号房里等了半日,也没有见云小花过来,心中不快,他来到窗边撑起窗棂往街上看去,她若来毕竟从街的尽头过来。 终于看到她的身影了,可是这孩子却在边跑边哭,卫子晋见着,心头一紧,立即起身往外走,孙玉瞧见,连忙推上轮椅,卫子晋摆手。 孙玉叹道:“公子,这里是吴兴郡,卫家人不知有多少人盯着您呢。” 卫子晋无奈,只好坐在轮椅之上叫孙玉把他抬到一楼去。等他下来的时候,云小花刚好跑了过来,看到他,哭得更凶了。 卫子晋顺势握住她的小手,安慰道:“别哭,出什么了事?” 云小花抹了把眼泪,“我哥,我哥出事了,那些人把我们食肆给砸了,若是不还钱,还要把我卖银子,我是逃出来的,家里人被他们扣住。” 卫子晋皱眉,眉间一抹戾气,侧头看向孙玉,孙玉却是看向别处。 “我同你去,看谁有这个胆子。” 云小花如同抓住救命草,看到他后就放下心来。 马车上,卫子晋问:“他们有没有伤害你?给我看看。”他抓起她的小手,拧起袖口,看到一截洁白粉嫩的藕臂。 云小花眼眶还有泪痕,摇了摇头,“他们没有对我怎么样,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卫子晋沉了脸,身上倒没有见到伤口。 云小花想起刚才的场景,心里一阵后怕,她说道:“他们摸了我的脸,我很害怕,他们说要把我卖银子。” “摸了哪儿?” 云小花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刚才那些人摸她,她觉得心中耻辱。 “是不是这儿?”卫子晋摸向她右边的脸。 云小花点头。 卫子晋的脸越发的阴沉,他不说话了,却是从怀里拿出洁白的手帕直接往云小花的脸上擦,用力有些猛,擦得她脸颊发痛,云小花往后闪避。 卫子晋停手,转身把手帕甩出车外。 “你过来。”他向云小花伸出手。 云小花心神未定,刚才看到他阴沉沉的脸,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压得她喘不过气,这会儿有些不敢亲近他。 卫子晋顺手把她圈入怀中,坐在自己大腿上。 他骨结分明的手指摸向她的眉眼,她的唇,说道:“以后不可以让别的男人摸你这些地方,还有这儿。”他一路指到下面。 云小花点头,却是僵着身子坐在他怀中。 卫子晋皱眉:“你怕我?” 云小花没动。 卫子晋失笑,“你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咱们俩的事也是时候告诉你家里人,年前我就向你家提亲去,明年开春,咱们就成婚,你觉得可好?” 云小花欢喜的点头,身子依他怀中,环住他的腰身,“我要嫁给义哥哥。” 听到这稚嫩的言语,卫子晋眼梢竟有些火辣辣的痛,上一世他腿脚不便,护不住她,这一世便是死他也不会让她离开。 转眼来到云家食肆,马车停住,卫子晋坐在轮椅之上进了食肆,里面没有想象的糟,甚至那些赌坊的人还坐在食肆里唯一的一张好桌上吃喝,云家人吓得惊惊颤颤的给他们添饭添菜。 其中一个男的开口:“我也不想扣住你们,扣住你们怎么去想办法还钱,再说你们家就这么间小食肆,却每次都能寻出银子来偿还,所以我们也不想赶尽杀绝,你们说吧,打算什么时候把银子还上,我知道你们有这个能耐的。” 莫氏摸了一把泪,想起没出息的大儿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娘。”云小花站在卫子晋身边进了门,以为是一场恶战,没到家里人还给这些混蛋做吃的。 莫氏听到女儿的声音立即看了过去。 一瞬间,云家人都看到了云小花身前的卫子晋,他虽坐在轮椅之上,可他那与生俱有的尊贵与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然而云家人看到他后,个个都露出喜色来,“这是……这是卫公子?” “卫公子?”那边吃喝的人听到这话,立即抬起头来,一看不得了,这人虽没见过,但他长相怎么像卫老爷,且他又姓卫,不会是吴兴郡传言的那个腿脚不便独自去营州做生意的卫家大公子吧? 可是云家人又是怎么认识卫家大公子的?几人忽然恍然大悟,对了,这些年不管云大郎如何混蛋,输了多少银子,自有人送银子来偿还,不会是卫家人在罩着吧? 这几人立即起身,试探的问道:“阁下可是卫家大公子?” 卫子晋点头,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清冷的语气说道:“欠多少,去卫家账房支。” 那些人吓得屁滚尿流,哪还敢上卫家账房支钱,纷纷往外逃命去。 卫子晋却在后面叮嘱:“记住了,在外头可不能乱说。” 卫子晋的话刚落,孙玉一脸古怪的看着他,其实云家人有卫家罩住的事,一但流传出去,吴兴郡无人敢欺负,就算以后云大郎上赌坊,人家赌场还得巴结他,可是如今公子隐藏了这个消息,显然以后云大郎的事还得云家小娘子找公子解决,真正是用心良苦,只是这样的话,公子在云家小娘子身上就太过小心翼翼了。 那伙人惊惊颤颤的逃走,云家人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很快让他们反应不过来的还有卫子晋的话。 他说:“爹,娘,我想向云家提亲,我想娶小花为妻。” 云福庆和莫氏一脸的惊愕,两人看看云小花又看看卫子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氏自认为云家就是个庄户人家,这几年走运,这开铺子的一百两银子还是卫家大公子当年给的,可是忽然把女儿嫁进卫府,却是她想都不曾想过的。 卫子晋在云家食肆里呆了一个下午,叫下人把先前采办回来的美食与礼物全搬食肆后面了,跟着云家人在食肆后院吃了晚饭才回去。 之后几日,卫子晋居然每次来食肆都见不着云小花,借口不是说云小花去送菜,就是同哥哥采办去了,一次两次他或许没觉得什么,可是转眼过去一个多月,来食肆也不知多少趟,就是找不着云小花。 这下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云家人显然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他知道小花是同意的,可是云家人为什么会不同意? 之后几月,卫子晋只好私下里把云小花掳走,或是半夜,或是晌午,两人倒也是两情相悦,只是卫子晋心里不好受。 于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卫子晋穿着单衣跪坐在了食肆后院院中央的雪地里,这是他再一次来云家食肆没有见着云小花后做的决定。 云家人明显的拒绝,使他自尊心受挫,他今日无论如何非要云家人表个态,若是嫌他哪儿不好,他就改哪儿,小花他这一世是娶定了。 云福庆和莫氏两人站在窗子边看着外面,云福庆面色焦急,说道:“孩子他娘,咱们就真的这样由着他跪着么,人家可是卫家长公子,将来可是卫家家主,如此尊贵的身份,却让他跪在咱们院子,要是他爹娘见着了,还不知道多难受,再说他腿脚不好,衣裳穿得这么单薄,会不会落下病根?” 莫氏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可是想起女儿的幸福,却让她不得不狠下心来,她宁愿女儿嫁给村里的普通人,于是说道:“你想想小花的将来吧,若是嫁入卫府,我怕这个单纯的孩子受苦。” 云福庆叹息,他这个女儿是怎么样的他特别的清楚,孩子非常的单纯,也没有什么想法,爹娘说什么她都听,很乖巧,只是私下里见卫家大公子的事,却是让云家人生了气,未出嫁的姑子,怎么可以私自见男子? 转眼天黑了,院子里的卫子晋跪了一天,云家人生意也不做了,煎熬了一天。 终于天黑的时候,被关住的云小花再也控制不住,用凳子砸破了窗子,从里面爬出来,跌跌撞撞的扑入已全成雪人的卫子晋身上。 卫子晋全身发冷,嘴唇都紫了,云小花抱住他,拼命的给他拍掉雪花,把他捂在怀中,卫子晋僵硬的手臂强劲有力的回抱住她,把她圈怀中。 莫氏看到这样的场景,她再也做不到棒打鸳鸯,云家人纷纷开门,把两人扶入屋内,炭火烧旺,云福庆又拿来被褥把卫子晋给捂住。 自始至终,卫子晋握紧云小花的小手,不让她离开。 第62节 他看着云家二老,说道:“爹,娘,我一定要娶小花,希望你们成全。” 这个时候云小花已经泣不成声,站在卫子晋身前,坚定的看着自家的爹娘与兄长,“爹娘,大哥,我要嫁给他,我就要嫁给他,你们阻止我也没用,我就是要嫁给他。” 莫氏捂住眼哭成泪人儿,转身回屋里去了。 云福庆叹了口气,看着女儿,“你别怪你娘,你娘也是为你好,你一定要嫁给卫公子,将来你别后悔,自己做的决定自己负责,我们是老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爹,那你是同意了?” 云小花同卫子晋两人双眸一亮,先前的委屈瞬间消失。 云福庆点头,“你们快烤烤火,别落下病根,你娘那边我来劝。” 终于得到云家人的同意,卫子晋欢喜的把云小花揽入怀中,这一世,她便由他来守护,再也不让她受委屈,他要把世上最好的都给她。 ================================ 书香门第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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