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身吧!龙猫》 第1章 《变身吧!龙猫》 作者:goodnight小青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念慈恩1 cj的开场白 我叫白玉唐。是的,不用怀疑,你没听错,就是这三个字。天知道二十几年前(二十几?不告诉你!女人的年龄是很秘密的!)我的爹娘是怎么想的,不过脑门上顶着这块威风凛凛的大招牌好歹也活到这么大了,对我来说任何千奇百怪的事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现在让我们进入正题吧,接下来我要讲给你听的是发生在我家里的一些故事……那边是谁,太不给面子了吧,我还没开始讲呢,抬屁股就走!……什么?要听情节离奇的精彩故事,对小资散文不感兴趣……tnnd,谁说老娘小资,要知道我家里上演的奇闻异事绝不比任何一块魔法大陆上的少。 截止到目前为止我家——北源市广安小区二十号楼406的这套单元房里成员共有四名。作为一位贤淑的主妇首先我要隆重介绍的是我的老公,他是……(要看哭天抢地,不,感天动地的青春偶像爱情剧,对嫁了人的欧巴桑没兴趣?好吧……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告诉你,我和老公还没领证……不就是一张纸嘛~女主角可还是活泼可爱的未婚少女,身体健康,面貌秀丽,温柔大方,有正当职业,不排除故事中将会出现感天动地的爱情多角纠葛戏哦……听到了的同志请自动保密,不要让某人听见,谢谢。) 现在继续介绍这个不能让他听见的男猪脚,我的老公它是一条龙……呸,不是地龙,它是货真价实的、天上会飞、水里会游、身体十分庞大且长满鳞片的、生着鹿状角、鸡状爪子、鳄鱼状嘴巴的那种龙(男猪:-_-b为什么听起来很恶心的样子)就是你在故宫柱子上看到的那种了。虽然要他现出真身基本上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但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很久以前在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中他神勇的样子,话说当时妖兽横行……恩,好象这是前传里的故事,你得容我慢慢讲来。 这个霹雳家庭的成员之二当然就是郎才女貌的我,谁在问我是不是人,有没有眼睛鼻子、有没有尾巴和前爪后腿、能不能加点老抽炖了吃——都告诉你女主角身体健康面貌秀丽了!除我之外的另两位重要“人”物是我家猫咪,在我所从事的这个经常会遭遇到意想不到危险的行业中,有时候它比那条龙更能体现保护神的作用。此外还有一条看起来没什么用的狗。 是的,我和简称龙公公的神勇飞龙老公一直都以为,这条狗没什么用的…… 所以,我对它根本不抱任何希望。而且有我的龙猫组合在,加上我的超能力,已经足以在这世界上横行霸道一通了……虽然,这世界貌似如此安静和平,能出现在视野范围中的妖魔鬼怪越来越少~~~~~~而在大多数时间里被我照料、饲养的龙猫组合生活得太过舒适,脑满肠肥的它们已经快忘了变身是什么了…… 因此可怜的我总是要在危急之中被迫大声疾呼—— 变身吧!龙猫之念慈恩 当清晨的阳光透过花窗帘,把红配绿的美丽光斑洒在床上时,枕头底下充作闹钟的手机也适时地响了起来,东成西就中欧阳锋深情表白的“iloveyou”歌声足以唤醒方圆二里地内所有沉睡着的生物。 五楼的孩子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自动穿好衣服,叫:“妈妈,去做早餐吧,我该上学了!再过十分钟楼下的猫就该叫了。” 三楼的年轻少妇用力推着把枕头压在头上、企图继续睡下去的丈夫:“该起床上班了!你没听见楼上响了半天了嘛,要是等猫叫了你再走非迟到不可!” 隔壁的独居老爷爷早已洗漱完毕,拄着拐杖走向鸟笼,呼唤他的宝贝画眉:“小黄啊,咱们该出去遛喽,不然你又要听到隔壁那只小朋友的声音了……” 不用他说,鸟儿早就显出等候已久的样子,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地带。它用两只翅膀捂着耳朵(如果鸟儿也有耳朵的话@@),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十分钟后当小学生背着书包、年轻职员穿好西装拎着公文包、老爷爷提着蒙上布罩的鸟笼在楼下江湖相遇的时候,广安小区的人们陆陆续续也都已吃完早餐,匆匆汇入马路上繁忙的车流,一天的新生活开始了。 然而在406房间里,窗台下的那张床仍然没有任何动静。在十分钟循环演唱的“iloveyou”之后粉色被子底下伸出一只手,极为娴熟地掏到枕头下面,按掉了闹铃。 手缩了回去。看起来床上的人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在睡眠中度过这美好的上午,绝不被任何困难吓倒。 一条身材小小的花狗围着床已经跑了一百多圈,脚爪叩在地上发出哒哒哒哒的轻音,赛似一匹微型骏马。它的喉咙里也在焦急地呜呜作响,只是不敢叫出声来,时而用两个前爪按着床沿艰难地人立起来向床上张望,被子突然一动,它立刻吓得扭头就跑,四爪笨拙地在地上打着滑,跑不动,越发急得嗷嗷乱喊,直到以这种标准的狗刨式旱泳刨到床底下躲起来才作罢。 “哈哈哈哈!笨狗,神经质!” 一声属于人类的嘲笑在房间内响起,它的来源却不在床上,放眼四望,原来这声幸灾乐祸的嘲笑发自衣柜之顶,一只蜷成一团呼呼大睡的猫的口中。 猫儿仿佛睡够了,伸了个懒腰起身,轻巧地由柜顶跳到电脑桌上再跳下地。这是一只全身黑毛油亮、四个爪子却齐崭崭地变为雪白的猫,本来这种猫在中国传统中也算是一种高贵的宠物,有个名堂唤做“乌云盖雪”,可惜这一只毛色不纯,因为脖颈上多了一圈白而被它的主人尊称为“披麻戴孝”。 显然它才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披麻戴孝(反正披麻戴孝也不是我死,嘿嘿,笨主人~它想)。只见它大摇大摆爬上床,昂然立在被子的凸起处——根据它的经验那是喜欢趴着睡的女主人的屁股——猫脸上一副严肃的表情,清了清嗓子气壮如牛地吼道:“八点了!上班了!起——床——了——!” 床底下的狗筛糠般地发着抖,好在身经百战的它早有准备,男主人的两只拖鞋此刻正在它头上一边一个扣着,宛如带毛绒的大号耳机。 黑猫踩着女主人的屁股,一句起床喊过之后不给敌人留下丝毫喘息的时间,紧接着继以一声天地变色的长号。 “喵~~~~~~~呜~~~~~~~~~~嗷~~~~~~~~~~” 娇小玲珑的狗已全身消失在两只硕大的拖鞋下。玻璃窗簌簌颤抖仿佛随时会碎裂,这间屋子里的每件物品都在上下跳动,包括那张睡着人的大床。桌上一杯没喝完的隔夜茶水面泛起波纹,继而水花飞溅,终于在恐怖的声波武器下喀啦一声,碗碎茶流。 黑猫对自己的肺活量似乎很满意,它停下来舔舔嘴唇,自言自语:“一分钟零十九秒!比昨天快了二十七秒把食盆弄碎!”看来这只会说人话的猫对人类世界的物品分类尚有待了解。 可是打碎茶杯不是它的目标,黑猫的得意很快变为怒火,它恶狠狠地嘟囔着:“两个懒鬼!上班要迟到了!要被扣薪水了!买不了妙鲜包和金枪鱼罐头了!”一溜小跑踩着女主人跳上窗台,甩甩尾巴,鸟瞰下方战场的全景:无论它怎么叫阵,敌人龟缩在战壕里卑劣地不肯应战,被子外面只有两坨(它对量词的使用也不很熟练)长度相等的头发散落在枕上,分不清哪是男人哪是女人,只见其中一坨乌黑亮丽如同电视上的洗发水广告,而另一坨则触目惊心,呈现出一种十分怪异的惨绿色,据猫的知识,这种颜色的头发绝对是与正常人类的审美观相抵触的。 “烦死了!每天都要劳我大驾叫你们起床,又不发我薪水!” 它琥珀般的眼睛里涌起一股怒火,弓着背,瞄准目标,四爪并拢,大喝一声:“发射!” 猫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黑色弧线,像流星……不,流星锤一样不偏不倚地命中了那坨黑头发之下11.67厘米处,也就是人的鼻子。 “啊!” 惨绝人寰的叫声过后,被击中的目标物掀开被子弹跳起来。一条赤裸的手臂在空中胡乱划拉,但肇事者早已影踪不见。 长发男人坐在床上,遭此重创,两眼发直。顾不上摸一下自己英挺的鼻子是否已被砸成了马里亚纳海沟,他发出一声更催人泪下的惨叫:“八点十分!要迟到了!打卡!薪水!” “呵……已经八点十分了吗……我怎么都没听到闹钟?”旁边的女人翻了个身,也顶着一脑袋绿毛不情愿地坐起来,壮观地打着呵欠,环顾四周,“小乖呢?这懒猫今天没叫我们起床吗?我什么也没听见~” 在她头顶上方,高高的窗台上黑猫已经在愤怒地磨着牙齿,数十条胡须上下牵动。它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绿发女人睡眼惺忪地转过头去,一切已经太迟了。 “啊~~~~~~~” 随着另一声惨叫,四爪并拢、上黑下白的猫状流星锤已重重砸在她脸上。 男人无限同情地摇头,捂着鼻子对刚刚起床就又仰天倒下的老婆说:“我早告诉过你了,起床时不该翻身的,你应该趴着起来。” 白玉唐在拥挤的地铁里,不时看表。 第2章 看来今天势必要迟到了……奇怪,为什么自己从来听不到小乖的叫床(-_-b是叫早!),自从搬到这里,已经重新配过三十五次玻璃了,电视坏了两台,电脑显示器也换过三回。 啊……难道我真的是睡梦之神? 她得意地想,但好心情马上就被迟到的焦急打散了。每天早上的日程似乎都差不多:在不自知的神奇情形下按掉闹钟、被小乖以自由式跳水的惨烈方法叫醒、从床底下把老公的拖鞋和那条名叫qq的狗拖出来、给小乖和qq准备好一天的食物、收拾被震碎的东西然后飞快地穿衣洗漱,出门上班。 尽管“飞快地”,仍然免不了时常迟到。她在一家私人诊所上班,做医师助理,其实就是打杂的,所幸唯一的医师也就是所长是一位性情和蔼的老专家,对这个特殊助手的斑斑劣迹通常抱以宽容的态度。 白玉唐的确是一个特殊的助手。自从一年前由一位朋友介绍进入这家诊所工作以来,不懂专业知识的她已经制造出状况无数,但由于所长的慧眼卓识、那位介绍朋友的面子以及她本身的某种能力,老专家还是留下了她。 今天所长不在,他搭早班飞机去苏黎士参加一个为期十天的专家学术交流会议,现在想必已经起飞了吧?昨天下班时所长特意叮嘱了白玉唐,关于他出差期间她的纪律问题。 “哼,为什么只叫我看那些小病?”她不服气地想,“以我的能力就是对付个把@#$%&&^%$##$%^@也不成问题啊……”因为不肯认真学习所长借给她的专业书籍,白玉唐从没有一次能正确地叫出那些繁琐古怪的病症名称。 “下一站双柏路,请您提前做好准备。thenextstationis……” 白玉唐抓紧手袋,向车门奋勇排众前行,忽然人群一阵骚动,本来已经挤得严丝合缝的车厢里竟然奇迹般地分开了一条二十厘米宽的空路,大家纷纷往两边拥去,真是令人叹服人类没有底线的承受力,|奇-_-书^_^网|这奇景堪比当年摩西划杖分开红海的神迹啊……她正在感慨,已经看到了那个令如此奇迹出现的人物。 是一个梳着花白发髻的老妇人,身上衣服虽然还算干净,却已破烂不堪,她满脸愁苦之色,左手端着掉了瓷的搪瓷缸子,右手牵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孩,颤巍巍地从车厢尽头的通道门里走来。 白玉唐顿时明白了。原来是这老少搭档的一对乞丐使这些衣冠楚楚的上班族们宁可忍受被挤压在车壁上的痛苦,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不。是躲出一条路。当她们沿路走过时,每个人都竭力面向车窗外掠过的黑暗,不去看背后那只颤抖的老手。 还有人轻声抱怨:“这些乞丐现在越来越猖狂了,要钱都要到地铁里来了!市政府也不管管!” “脏死了!蹭到衣服怎么办?我这可是这一季新上架的春装……”穿着精致套装丝袜的ol尖声惊叫,尽管娇滴滴,也声震车厢顶。白玉唐皱了皱眉毛——不知道为什么,她能习惯小乖洪钟般的嗓门,但就是听不得那些娇贵的淑女们的尖叫声,一听之下,浑身冒起无数鸡皮疙瘩。 “行行好吧,先生、小姐,给小孙女买个馒头吃……行行好,小姐……”老妇人用浓重的农村口音徒劳地行乞,这节车厢已快走完,她的缸子里仍旧空空如也。 “不要理她们,报纸上说这些都是职业乞丐,小孩子都是从别人家借来和拐来的!”一个姑娘对犹豫着去摸钱包的男友说,“她们要一天饭,收入比你上班还高呢!回到村里,家家都有小二楼,舒服得不得了。你可怜他们,谁可怜你啊!” “行行好先生小姐,给小孙女……” 祖孙俩从白玉唐身边擦过,显然老妇并没对这个衣着前卫时髦、还顶着一脑袋绿色头发,一看就非善类的女郎抱有希望,她只是用右臂保护着孙女向一位拎着在早市买来的蔬菜的中年妇女死磨硬泡。 在老人心中,上了点年纪的人总比现在这些年轻人心肠好些吧?瞧他们的样子,好好的小姑娘把自己打扮的人不人鬼不鬼,唉…… “大姐,我孙女还没吃早饭……” “走开!老骗子,有钱买车票没钱买馒头吗!” 老妇人被这响亮的一嗓子吓得倒退两步。中年妇女见众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越发来了精神,义愤填膺:“现在的乞丐越来越不像话了!早先还只是在公园,现在,天桥上、地下通道、商业街,简直到处都有要饭的啦!哦?你有钱买地铁票,没钱买东西给孩子吃?鬼才相信!自己做骗子还要拉着这么小的孩子出来丢人现世,作孽不怕遭报应……” 老妇像没有听见,在滔滔声讨中拉着孩子走向通道门,准备进入下一节车厢,但身后忽然有人唤住她。 她不敢相信,这节车厢里唯一肯给她钱的人竟是那个长得像电影里坏心眼女特务似的绿发女郎。 白玉唐把五元纸币递到她面前:“给,下一站出口就有卖煎饼的摊子,买给她吃吧。” 老乞妇像是惊呆了,忘记了她的吃饭家伙搪瓷缸。小孙女却机灵地举起小胳膊,从这位怪阿姨(白玉唐满脸黑线……)手中接过钞票。 “啊!你!你们竟是……” 在孩子的小手与她的手指接触的一刹那,白玉唐听到自己心中发出惊呼。她睁大眼睛瞪着一老一小,那孩子迅速把钱丢进祖母的瓷缸,马上低下头去。 “你们不是……”白玉唐指着小女孩失声说道,老妇却含糊地说了声谢谢便牵起孙女走入下一节车厢的通道门。白玉唐看着自己的手指,正要追上去,车窗外呼啸的黑暗淡出,一片灯火通明,绚丽的大幅广告牌已映入眼帘。 “双柏路到了,thisstationis……” ——“咳!”白玉唐看看表,终于在满足好奇心与迟到的两难处境中作出了选择,不顾祖孙俩消失的身影,在众人指指点点中拔腿冲出车门。 念慈恩2 安曦心理诊所坐落在双柏路上一条幽僻的小巷子里,是这个城市保留至今的众多三、四十年代小洋楼中的一幢。 说是小洋楼,其实面积非常小。一共只有两层的浅肉红色建筑物隐藏在爬山虎藤蔓中,有叶子的地方碧浪起伏,没叶子的地方疏疏露出褪色剥落的墙面,像多年前干硬龟裂的一盒被弃的脂粉。空气中充满陈旧而暧昧的气味,仿佛时光倒流五十年,一场黑白老片的布景。如果薜荔在这里上班,一定可以写出非常缠绵的故事来吧?白玉唐想起至今还不知道薜荔是怎么认识倪所长的,这位老专家脾气一向古怪得很,即使对慕名前来看病的高官富商之类也从不肯稍假辞色,为什么竟会对一个年纪轻轻、只有点小名气的灵异小说女作家如此青睐,而且还爽快地接受她介绍的外行来自己诊所工作。 倪所长和薜荔认识已经很久很久了吧……也许是世交,他待她的态度像对待自家出息的晚辈,熟稔而带着一丝尊重。 如果不是薜荔和倪所长的交情,老实说恐怕没有人愿意给自己这份工作吧——不光是因为在医学上自己完全是个外行大棒槌,白玉唐一直很怀疑,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后仍然敢雇佣她的人类,在这城市里会有多少个…… 诊所的一楼被当作挂号处和药房,沿着吱吱作响的一道深褐色窄楼梯上去,是倪所长看病的诊室、医疗器械储藏间以及一间私人办公室,清闲的下午所长有时会独自在里面休息,白玉唐进去过,这办公室更像一间书房,四壁满满排着书架,堆天拄地,塞满了书。类别却是非常的杂,不仅限于专业书籍。 倪所长是她见过的最博学的老人。对这位上司,白玉唐尊敬和感激他的不只是他收留了她而已。 “白医师,陈太太打电话来,9点半她要来做治疗,你准备一下。” 进门时护士小朱从挂号处的窗口探头叫住她。 “陈太太?”白玉唐在脑海里快速搜索,推出这位雍容丰满的中年太太的形象,作为本市富能房地产开发集团董事长的夫人,陈太太受到的心理压力似乎并不比她搏杀商场的老公轻多少,她是安曦诊所的常客,每半个月定期来做一次全面检查。 “陈太太不是上星期才来做过检查吗?怎么这星期又来?”白玉唐说。她有点怕接触这些身娇肉贵的阔太太,除了必须忍受她们喋喋无止境的抱怨之外,在和她们对话时还得小心翼翼,否则以自己如此大条的神经不知在什么毫不自觉的时候就得罪了她们敏感的小心灵~小朱说:“陈太太说去年治好了的睡眠障碍又犯了,这几天老是做噩梦,所以要来看看。白医师,你还是上楼准备一下吧。” “哦哦!”白底黑边的古老大圆时钟已指向九点一刻,想到自己今天还是迟到了,她脸上顿时一红,向小朱和药房的郑小姐挥了挥手,慌忙鼠窜上楼。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刚刚把一头张牙舞爪的茂密绿发塞进白帽子,陈太太就到了。在楼上听到下面巷子里刹车的声音。 “白小姐。”陈太太对这家诊所已十分熟悉,挂了号径自推门进屋,诉苦道,“去年那个病根本就没有治好嘛,怎么回事,我已经连续三天没有睡过一夜好觉了,哎哟,一合上眼就做噩梦,吓死人了,这样下去我的心脏会受不了的……” 白玉唐连忙打断她以免又被迫当上三个小时的垃圾桶,虽然心理医生的职责之一就是听病人倾诉,她可不想跟陈太太谈心。 第3章 这个任务还是留给所长吧。 她向摘下墨镜的病人脸上端详一会:“最近是不是压力比较大?您的气色不太好,有点憔悴,眼圈也发黑。” “啊,严重吗?”陈太太马上惊惶失措地打开皮包取出小镜子,悲哀地说,“连你都看出来了,我今天早上出来前还特意做了眼部护理的……怎么能不憔悴,谁能忍受这种折磨啊——连续三天的噩梦!这样下去我的心脏……” “好了好了,陈太太,您的病情我很了解,看来真的很严重哦,不能再耽搁了。为了不让它恶化,我们尽快开始治疗吧!”白玉唐扶着贵妇,将她领到理疗室。 治疗床上铺着洁白的被单。白玉唐让陈太太躺下来,从旁边推过一辆小车,把上面的仪器黑线红线一一用胶布贴在陈太太额头上。 “不会痛吧……”病人斜眼瞥着她打开电源开关,仪表盘上的指针开始转动,虽然曾经在这里接受过治疗,还是难免有点心悸。 “放心,陈太太,你只需要放松,尽量的放松,睡上一觉,我保证不会有任何感觉。这台磁波理疗仪是上个月新进口的,它是利用电磁波的原理舒缓人体压力,你知道我们的脑电波……”接着她信口将这仪器的妙用吹嘘了一番,(奇*书*网^.^整*理*提*供)把书里看来和平日听倪所长说起过的医学名词胡乱捏造进去,高深莫测。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仪器是做什么用的。 反正医不死人…… 白玉唐在心里叨咕着,为自己严重的渎职行为找借口,一面安抚病人,叫她尽快入睡。 “可是……我哪里睡得着啊!”陈太太两眼一睃一睃,不放心地瞄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单,抱怨说,“要是这么容易就睡着了,我还来找你做什么!” 一只手轻轻盖在她眼上,挡住了那两颗转来转去的眼珠子。 “您闭上眼睛,放松身心,什么都不要想,我敢肯定您很快就会睡着的。”白玉唐站在她脑后用十分专业的语气强调,“这台可是最新进口的磁波理疗仪啊!” 这是一个科学主宰一切的时代。大多数的人们对于“最新科学”的成果总是如古代人对神道一般地全心迷信着,就连陈太太这样百般挑剔的贵妇也不例外。悻悻地咕噜了几句之后,她很快在“新进口的磁波理疗仪”纵横如蛛网的电线下安静下来,闭上双眼。 她看不见,在她脑后白衣白帽的女医师也同时闭上了眼睛。 白玉唐摘下帽子,在浓绿的发际线之下,女医师额头正中隐隐发出一团淡淡的光晕,起先只有樱桃那么大的一点儿,然后逐渐扩散,由鸡蛋大小至烧饼大小,再到柚子……(作者:555我还没吃饭呢~) 终于女医师的整个脸庞及上半身都消失了,站立着的人体自腰以上笼罩在白茫茫的光雾中,仔细看去那团雾是由无数跳动着的白色细小光点组成,如同电视机的雪花屏幕。光晕与白大衣的下摆连为一体,上端漂浮着一团绿色的头发,这景象看去有些诡异。 空气里仿佛也发出轻微的嘶啦声,像电视机坏了。声音越来越大,仪表盘上的指针开始剧烈地左右摇晃。但陈太太却好象已经睡着了,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睡得如此之沉,对这一切异象都毫无反应。 女医师身上的白色光晕波动了一下,如同一泓潭水,水面下有什么东西正在奋力上游,想要浮出来。那涟漪卷着茫茫光点动荡,越来越激烈,突然哗啦一声,有东西破水而出。 一只生有四个趾的什么动物的黑色前爪从那团光雾中缓缓探出,这只爪子形状古怪,似乎不属于任何现有的物种,如果非要找个比喻来形容一下它的样子的话,只能说,好象有点像猪蹄……(白玉唐:靠!) 四趾前爪在空中盲目地摸索,白玉唐弯下腰去,于是它老实不客气地将陈太太涂着兰蔻粉底的脸摸了个遍。奇怪的是病人似乎丝毫不觉,如果她清醒着,被一只显然没有消过毒的动物爪子如此“爱抚”,一定会发出刺破屋顶的尖叫吧。 跟着爪子出来的是一条黑色的长鼻子——不能算太长,相当于砍了一半的象鼻,更像是拉长了的猪鼻子(……)。这鼻子软趴趴地甩来甩去,把那些白色光点搅成飞速流转的旋涡,忽然它以不可思议的灵巧卷曲起来,啪一下弹出老长,如同内里装了弹簧般伸缩自如。 拉长了的奇怪动物的鼻子寻找到目标,径自吸附在病人额头正中,它形状如蛇,却像是生着章鱼腕足的吸盘,一粘上人的头就死死吸住。整条鼻子抽搐起来,仿佛正在用力从陈太太的脑袋里往外吸着什么,那水泵一般猛烈的劲头教人不禁担心可会就此把脑浆都抽干了…… 病人的身体静静躺在白色被单下,如一具毫无生气的尸。 貘是什么? 如果你到图书馆借阅生物类书籍或上网搜索,你会看到这样一些词条:现在有一类处于灭绝趋向的动物,它们就是奇蹄类。貘科是现存最原始的奇蹄目,保持前肢4趾后肢3趾等原始特征。 貘体型似猪,有可以伸缩的短鼻,善于游泳和潜水。 根据现有资料显示,犀貘类都是在水草丰美地区生存的动物,活动范围应该在湖、河或者沼泽、湿润气候的草原和草原森林交界地带。在遭遇敌害后,只会逃跑。也该会遁水逃脱。 貘科现存仅貘属的4个种,分别分布于东南亚和拉丁美洲两地。马来貘分布于东南亚从缅甸、泰国南部经马来半岛到苏门达腊岛,体型较大,身体黑白两色,易于辨认。 以上是在人类的生物学分类中对貘这种动物的最基本的描述。如果你到动物园耐心寻找,也许会看到这些貌不惊人、憨厚而没有什么杀伤力的吃素的家伙。 然而在另一与“生物科学”无关的系统里,貘作为一种在人间久已失去踪迹的上古神兽,曾经真实地存在过。并且直至今天,或许仍然不为人知地与动物园里那些家伙平行地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着。与它们没有灵力的亲族长相十分近似的貘,在远古的轩辕时代便已被当作与应龙、貔貅并列的强大神兽,并且在炎黄之战中充当过重要的角色——炎帝欲侵陵诸侯,诸侯咸归轩辕。轩辕乃修德振兵,治五气,艺五种,抚万民,度四方,教熊、罴、貔、貅、貘、虎,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三战,然后得其志。 作为神兽,貘与其他同伴不同之处是,它并非一个力量型选手。 它没有庞大的身躯与翻云覆雨的神通,貘的主要能力在于精神方面。古人称貘为食梦兽,有时也称食铁兽,因它喜食金属物,嚼铜铁如吃豆腐,常常在一夜之间把整扇城门上的铁皮啃个干净(虽然后来有人考证说这种食铁的所谓“貘”其实是大熊猫)。但貘的最大特征仍然是可以通过某种神秘的能力控制人的精神领域。 它以梦为食,有令人陷入昏睡、狂乱或失去心志的力量,也会制造幻象使人迷惑。所以在上古的那场炎黄大战中,或许战到后来炎帝的军队都发了羊癫风(羊癫风是精神疾病吗……-_-b不学无术的作者被鄙视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貘在人间销声匿迹。法界有人推测可能是黄帝在那场大战后觉得这种兽的力量太难加以约束,一个控制不好就有祸害人间的危险,因此动用神力将所有的貘分别封印于隔绝人世的结界中。 七年前还是学生的灵异小说女作家薜荔去敦煌旅行,因为机缘巧合无意中触动了封印着貘的某个结界,偏巧在此之前她刚刚从当地人手中购买了一件小饰物,那东西正是当年轩辕氏将貘封印时所用的镇石上崩掉的一角所制。气息相贯,神力激发,长埋了几千年的貘被从封印中释放出来,当即制造出强大的幻象把薜荔困住,令她险些因此丧命在沙漠之中。 虽然貘是神兽,但它的寿命也不是无限期的。实际上,在薜荔打开结界之前那只被封印的貘早已死了,被放出来的只是它的灵魂而已。正因如此,它的灵力比起生前削弱了不少,薜荔这才捡了一条小命。 倘若放出来的是一只还活着的貘,恐怕她早就必死无疑了吧。 事情就有这么巧。薜荔那时还是一名刻苦读书的金融专业的好学生,但她自幼喜爱文学,自己写一部小说长久以来一直是她心中的宿愿。那次去敦煌时,莽莽黄沙与飞天壁画等景色的神秘气息激发了她的灵感,薜荔在旅行中构思了她的第一部小说。她要写一个“心魔”——一个没有肉身、因为人类的精神念力而被“制造”出来的魔,她有着人类女子的外貌并且对自己的真身懵懂无知,她具备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强大力量……薜荔越想越兴奋,在小镇郊野触发结界时,她脑子里正在灵感泉涌地想象着她的主角。 貘的灵魂立刻感知到了这形象。貘本来就拥有将虚幻的情境实化的能力,又是在被封印几千年后第一次得见天日,积蓄的力量(虽然因肉身死亡已经元气大伤)爆发,作为灵魂它也正迫切地需要一个依附物得以在人间存在下去,于是半真半假半虚半实地,薜荔脑海里的那个“心魔”竟与貘的灵魂结合在一起,虚构的文学形象由她意念中独立出来,真的化成了一个有着人类外貌、对自己的力量一无所知的女子。 那就是后来她的挚友白玉唐。 半是虚幻心魔半是貘魂的白玉唐,作为一个杂糅的意外造物,她并不知晓自己的来历。一来到这个世界,她就在“记忆”中无师自通地为自己杜撰了一段身世背景。 第4章 和薜荔所设想的一样,她认为自己半是虚幻心魔半是貘魂的白玉唐,作为一个杂糅的意外造物,她并不知晓自己的来历。一来到这个世界,她就在“记忆”中无师自通地为自己杜撰了一段身世背景。和薜荔所设想的一样,她认为自己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普通女子,有父母双亲,有从出生到幼儿园到小学中学大学的全部人生经历,毕业后独自来到这个城市工作,而在遥远的故乡,有和任何正常人相同的她的家庭——她的“生身父母”也是并不存在的虚构人物,那个城市里她的家其实一直是一套无人居住的空房子。然而心魔与貘的双重力量波及了在记忆中出现的一切真实世界中的人,这个范围内,她的“同学”、“好友”、“同事”以及那套空房子周围的邻居无不相信在他们的生活中确实是有这么一家人的存在。 那次脱险之后薜荔始终不曾动笔开写这个最初诱发她灵感的故事,但她写了许多其他的故事并迅速地声名鹊起,成为最当红的灵异小说作家之一。三年后,当白玉唐作为她的狂热fans前来没脸没皮地纠缠、搭讪时,也许是潜意识中对这个女子的亲切感——她原本就是她的一部分,一向不太喜欢和陌生人走得太近的薜荔很快接受了她,两个年轻女子熟络起来,关系也由作者与读者变为亲密的挚友。同在异乡的她们,甚至成了彼此最信任与要好的姐妹。 薜荔把在敦煌得到的那件小首饰作为礼物送给了白玉唐。封印已经解除,貘已和“人类”的身体合而为一,这个镇石的碎片失去压制的作用,反而激发了她体内一直沉睡着的双重力量。从一年之前开始,白玉唐的身边开始发生一连串的诡异事件,令她大惑不解,却不知道那其实正是自己造成的。直到某次她无意中打开虚构世界与真实世界之间的通道,引发了一场不可收拾的大乱子…… @##$%$^&^&*@!!@$%&^*%^*#(翻译:这是前传里的故事了) 白玉唐和薜荔终于看到真相。一对好朋友,一个是拥有可怕能力的“怪物”,另一个是这怪物的制造者。在那场灾祸中,她们的友情险些和生命一起完蛋。但根据主角不死定律,她们总算借助各种力量平息了灾难,回到各自平凡的生活。 于是,有了现在我们看到的这些故事…… 薜荔把白玉唐介绍到她认识的一家心理诊所中去做助手。那位老专家学识极为渊博,并且从不对现阶段人类还不能解释的现象大惊小怪。他收留了貘影心魔(看起来很威风的外号啊),让她专门负责“治疗”失眠患者、神经衰弱者、被噩梦和幻觉所困扰的人。 一切貌似有了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貘可以定期得到所需要的食物而不至再作乱,白玉唐得到了工作,而广大患者们得到了一位绝对有百分百治愈率的好医师。整个世界清净了。 现在唯一令白玉唐不爽的就是,每当她和薜荔为什么事争执时,总是要被提醒她今年只有七岁,小孩子要听大人的话…… 半小时后陈太太对着镜子整理了半天妆容,满意地戴上墨镜。 “白小姐,多谢你啊。”一贯趾高气扬的她这次破例握着女医师的手,微笑着感谢,“这台‘磁波理疗仪’真的很有效哎,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睡着了!我在家每晚吃安眠药都要折腾好几小时啊!真是太感谢了,我觉得我的气色也好多了,黑眼圈也不见了……” 白玉唐衣冠整齐,用职业性的医生笑容回答她:“为患者解除痛苦是我们医务工作者的职责,您不用放在心上。那么,这里是我为您开的药,都是中药,调理神经用的,您到楼下药房去取吧。安眠药不要再吃了,形成依赖的话对身体很不好的。” “好的,我一定不再吃安眠药了。白小姐,再见啊。” “再见。” 陈太太披上香奈儿外套,刚要出门又想起什么来,担忧地问:“白小姐,这个理疗仪治一次能管多长时间啊?我怕当时虽然有效,回到家万一又犯病,那我的心脏……” “不会的,治一次至少能使您在……在三个月之内不再做噩梦了。”白玉唐说,“刚才您睡得还好吧?” “嗯,睡得好极了,什么梦都没有做。真不敢相信我只睡了半小时,感觉就像舒舒服服地休息了一整夜。你瞧,我现在精神多好,得趁这状态赶快去美容院做护理,皮肤一定会变得更好的!”陈太太轻抚着自己的脸颊,红光满面地下楼去了。 “……救命啊!” 陈太太前脚刚走,白玉唐后脚就惨叫着扑到卫生间干呕起来,她扯下帽子,长发像一些凌乱的绿藻披散下来,边呕边掐着自己的脖子数落:“可怕的女人,做的都是些什么可怕的梦!呸!” 在陈太太的梦里,充满了红烧肉、回锅肉、涮羊肉、炸鸡腿、pizza、整盘整盘的牛排、堆得小山一般的巨大狮子头、厚如砖头的奶酪、大块炖肘子、烧排骨……最不可原谅的是一坨一坨雪白的猪油,这些东西都生着小翅膀满天飞来飞去,而那个衣着华丽的贵妇正不顾仪容地张开两手捞着它们,以气吞山河的气势往嘴里塞去…… 对于因为减肥已节食半年、几乎顿顿只喝蔬果“瘦身汤”的陈太太来说,世界上没有比这个梦更正常的了吧? 可是白玉唐在地铁出口买了一套煎饼(这就是她迟到的原因)而且还多要了一个蛋,她刚刚在奔赴诊所的路上边跑边把这份厚厚的食物吃完,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 梦里的肥肉和猪油被陈太太吃掉,梦中人是不知滋味也不会感到饱足的,但把她的精神世界导入自己体内的食梦者却真真切切地尝到了所有食物…… 不只是味道,还有质感和数量…… “这算什么噩梦!这种梦也要来找我!存心害人嘛这不是……”撑得无法弯腰的女医师直挺挺站在洗手池前,掬水拼命漱着口。虽然没吐出什么来,在陈太太梦醒前那拳头大的一坨猪油似乎还糊在她嘴里,“有病……吃点什么不好,猪板油!”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陈太太会被这“噩梦”逼得来找医生了。 “减肥,哼!女人除了减肥还知道什么!”她以汉子般的豪迈气概不屑道,几乎忘记了自己也是一个女“人”。 “腻死我了,我得爽爽口……” 白玉唐咕哝着回到诊室,四顾无人,插上门,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把生锈的菜刀,用吃羊肉串的姿势横放在嘴前痛快地大嚼起来。 虽然经过高人的法术治疗,那只在她体内一度兴风作浪的貘的恶念已被压制住,这种动物的本能仍成了她无法屏弃的习惯。她生命的一半原本便是以梦与铁为食的神兽。因此白玉唐家从来不买磨刀石,菜刀锅铲什么的不好用了正好打牙祭。她老公对此政策极为拥护,无论如何即使一个月吃掉一口炒锅总比吃龙虾生鱼片什么的便宜多了吧! 咔嘣、咔嘣…… 咯吱咯吱…… 嘎巴嘎巴…… 穿着白大衣的女医师举着半把残缺不全的菜刀,淋漓尽致地甩开腮帮子猛啃。正当这副令人目瞪口呆的奇景在安曦诊所的二楼上演时,门外传来了敲击声。 “白医师,你在吗?”小朱好象被屋里的异响震惊了,迟疑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问,“……你在屋里干什么……” “啊啊,我……我的椅子坏了!我正在修它!”白玉唐慌忙拉开抽屉将半把菜刀丢进去,拍打着身上的铁屑去开门。 “……这破椅子大概螺丝松了,刚才差点把我摔一跤!嘿嘿……”她踢了踢椅子,故作轻松地对小朱笑。 “是吗?没摔着吧?”小朱蹲身要去检查那椅子,白玉唐急忙拦住。 “没事了,我已经修好了。”眼珠一转,赶快转移话题,“有人来看病么?” 小朱为难地点点头:“楼下来了个病人,情况很严重,我跟他们说了所长出去开会了,可病人家属很急,非要马上就诊……”她也知道这位助理医师只能处理与睡眠障碍有关的病例。 白玉唐闻言精神顿时一振:“什么病?”白大衣口袋里两只手已兴奋地捏成拳头。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长就是不肯相信以她的能力对付个把@#$%&&^%$##$%^@不成问题,总不给她实习的机会,像是生怕她一出手病人就呜呼哀哉。现在来了个“很严重”的病人,嘿……她支起耳朵。 “好象……好象是精神分裂……”小朱侧耳,她也听到了楼下的吵闹声,“病人闹得挺厉害的,我怕……” “我不在这几天诊所只接待睡眠障碍患者,别的病人千万别让白医师治,小朱,你替我把好关。”所长临走前的叮嘱言犹在耳。 “没事没事!”“白医师”拍着胸脯大包大揽,样子不像悬壶济世倒像在比武打擂,雄赳赳地说,“我知道所长的交代,你放心,我不会乱给治的!我只想看看病人,绝对不会自作主张。最多开点安神补脑的汤药给他,来一个开一个,来两个开一双……” 小朱清秀的脸上流下一行冷汗。但病人已经由家属搀着,一路大吵大闹着上来了。 “好象是武疯子……” 白玉唐坐在桌子后,看着对面正在挣扎的病人低声自语。那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头发已略见稀疏,身材却依然挺拔,穿一身十分随意但一看便价值不菲的休闲装束,样貌算得上颇具魅力,这会却仰起面,闭着眼睛,激烈地把头左右乱晃,表情似乎很痛苦。 第5章 “要不就是摇头丸吃多了,不过看他的年纪不太可能啊……” “或者真的是羊癫风?” “酒精中毒吗……” 送他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西装革履,眉目间与病人有几分相似(表情扭曲成那样居然还能认出来,厉害)。他满脸焦急,眼睛里也布满了红丝,显然为亲人忧心已久,此时一边竭力按住在椅上扭来扭去的病人,一边向医生交待病情:“大夫,请一定尽快治好我父亲,他病了已经有一个月了,整天整夜地处在这种混乱状态中,不肯好好吃饭,这样下去……” “已经一个月了?”白玉唐打断他,不满地审视着这个为人子者,“为什么到今天才想起来送医院?你不知道精神疾患也是很严重的吗?你父亲上年纪了,身体禁不起这样折腾了——”她硬生生地把“生你这样的儿子还不如生块叉烧”吞了回去。 年轻男子脸上一红,仿佛很难启齿地低下头去,小声说:“本来早就想送医院了,但……但我祖母不同意……” “你祖母……就是他的妈?”白玉唐瞪圆的眼睛从年轻男子溜到他父亲身上,一脸不可置信,“你是说你奶奶不让自己儿子去医院治病,不是后……” “我祖母已经八十多岁了,全家都很孝顺她,尤其是我父亲,在发病之前对祖母从来是百依百顺,没有一次违拗过她的意愿。其实祖母虽然上了年纪,头脑一直非常清晰,而且通情达理,绝不是那种不相信科学的老太太,可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祖母就是不同意送父亲去医院,不管全家怎么说,她始终坚持己见……” 白玉唐把那句没说完的话冲口而出:“你确信你父亲是你奶奶亲生的吗?不是后妈吧?” “当然不是!我自己家里的事难道自己还不清楚!”他似乎有点生气,声音也高了起来。 “啊~~~~~~~~~~~啊~~~~~~~~呜哇啊~~~~~~~~~”病人摇着头,五官紧皱,大声发出没有意义的音节。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白玉唐忙道歉,在听了半天确定病人是在乱喊而不是说着任何一国语言后,她原谅了这个因父亲生病而脾气暴躁的男子(……大姐,是谁原谅谁啊……),“病人从开始就是这种症状吗?在他发病之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征兆,比如逻辑混乱、说话不知所云、性格突然改变、幻听幻视之类的?你祖母不让去医院,她有什么理由吗?” 她用一只笔轻轻点着桌子,严肃地以权威语气提出一连串问题。年轻男子怔了怔,思索片刻,说:“这……我父亲是在近一个月……确切地说是27天前突然发病的,在这之前没有任何异状,只是那段时间父亲特别忙,经常晚归,出差也特别频繁……不过都是些生意上的事,我父亲的身体一向很好,心理素质也不错,我想他不会因为这点压力就……就这样子吧?” “是不是因为事业压力变成这样子我们还得再诊断,不能用猜的。有些人看起来很强悍其实脆弱得很——当然,我还没断定病人肯定就是被累成这样的。也许你父亲出门在外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你不知道的事,发病因素是很复杂的。”白玉唐淡淡地说,瞟了一眼在儿子的手臂下奋力扭动号叫的中年男子,“请你说下去,病人从开始发病就一直是这样的症状吗?” “是的……我记得那天是父亲去香港参加一次商务会谈回来,到了家,说是很累,脸色也很差,几乎不愿意多说话。洗了澡就睡了。半夜突然醒来,开始大喊大叫……好象神智在一瞬间全部失去了,无论我们对他说什么,他都像是完全听不懂……此后一直这样子,完全不认识人。有时我觉得……他好象……好象迷失了自己,他的表情总是很痛苦地像在和什么争斗一样,父亲让我觉得他的神智似乎被禁锢在另一个世界里,找不到回来的路。他……好象丢了魂。”年轻男子努力回忆着病情,然后为自己在医生面前脱口而出的“不科学”的描述微红了脸。 但那位女医师却十分认真地倾听着他的话,没有丝毫嘲笑的神气。 “呜呜~~~~~~啊哇!嗷~~~~~~~~~”病人突然打开儿子的手,跳起身,伸长脖子向天大喊起来,发出的竟是一种类似野兽的叫声。 “爸!爸……您休息一下……坐下,安静地坐一会,医生在给您看病呢……”年轻男子连忙将他按下去,抱住剧烈挣扎的身躯,用哄小孩般的口气安抚着父亲。声音因为心疼和尴尬而哽咽起来。 “爸,您快点好起来吧……母亲和祖母都盼着您早日回到她们身边啊!爸……”做儿子的似乎控制不住情绪,紧紧抱住发出兽号的父亲,眼泪滴在他身上。 女医师却并没被这父子亲情图感动,她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病人,他被年轻有力的臂膀箍住了,没法离开椅子,但仍然竭力昂起头,扭曲着面孔朝天长吼。在这间小小的诊室里分外刺耳。 失去神智的中年男子,此刻看起来确乎,很像一头野兽…… 白玉唐的目光异常冷静而敏锐,盯在病人身上,锋利如同解剖的刀锋,像是切开了这具怪异地陷入狂乱的躯壳,游走在里头那些迷宫般的曲曲心窍…… 人的心,的确是世界上最不可看透的谜了。就连人自己,也不能懂得。可是现在竟然要让一个异类来医那颗迷失在何处黑暗中的心吗。 女医师眼里逐渐浮起惊奇,竟像是某种极感兴趣的、不带感情的目光。她咬着笔杆,缓缓地说:“可能你说对了。你父亲的灵魂女医师眼里逐渐浮起惊奇,竟像是某种极感兴趣的、不带感情的目光。她咬着笔杆,缓缓地说:”可能你说对了。你父亲的灵魂也许真的被禁锢在什么地方。“ 不等年轻男子为这不科学的话诧异,她飞快地问:“你祖母怎么说?你的这种印象是她灌输给你的吗——你祖母是不是一位迷信的老人?” “不,那只是我自己的感觉。至于我祖母,她从来不迷信的。她是位老党员,一生坚信无神论。”他先是斩钉截铁地下论断,“她还学过一点中医……可是,这次父亲生病,先是送到一般医院去详细检查,没有发现任何器质性病变。医生说父亲的身体再健康不过了。当母亲和我要送他去精神科检查时,祖母却突然激烈地反对。她为父亲把了脉,告诉我们这病绝不可以找精神医生来治,我父亲也不是精神病。我追问祖母,她只说现在还不能告诉我,但她知道父亲的病是怎么回事,不是什么大症候,只能在家里静养,由她调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还警告我,说如果胡乱找人来看父亲,将会发生更严重的事,到时就连她也不能收拾。” “这么说好象你奶奶的……对不起,你祖母她老人家的医术高明得很嘛?一把脉就知道是什么病,而且有那么大的信心,自己在家就能治好?那么,我们辛辛苦苦学医这么多年都没有用了。”白玉唐大言不惭。 男子觉得面子十分挂不住,羞愧地低下头去:“其实我祖母从前真的不是这样的。她一直是最通情达理、讲科学的老人家。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她会这样……说到祖母的医术,其实也就是年轻时在村里跟土郎中学过一点罢了,治治感冒泻肚什么的还可以……这次祖母固执得让人害怕,甚至威胁母亲和我,要是我们不听她的话带父亲去精神病院她就绝食……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气度不凡的年轻人伏在父亲肩上,崩溃地哭出声来。白玉唐同情地望着他,男人的眼泪总是让人看不下去。她正要开口劝慰,被儿子压在下面的病人忽然停止了号叫,双眼仍紧闭着,一只手却挣扎着抬起来,摸到儿子脸上。 “爸!您听到我了吗?”年轻人又惊又喜,抱住父亲连连摇撼。 然而病人却没有半点认出他的表示,喉咙里嗬嗬地滚动着混浊的痰音,那只手撂了下去,五指抠进自己大腿里去死命地掐,隔着裤子白玉唐在旁边看着也替他疼。 “爸,您别这样!您看看我,我是小宇啊!您不认识我了吗,爸,您松手……” 做儿子的抹着泪去扳父亲伤害自己的手。白玉唐站起身,想要过去帮忙,实在不成就强行让他昏睡过去吧……总比这样活受罪好。那只在布料上掐出指甲痕来的手却又抬了起来,只是动作十分吃力,仿佛与什么相反而强大的力量抗争似的,病人的右臂颤抖着几经沉浮,终于揽住儿子的头颈。 “羊!羊……鬼车……蛊……惑……啊!羊……羊啊……救救~~~~~~” 病人口中忽然喊出一串与之前全然不同的音节。虽然极其含混,但听得出绝非那种野兽嚎叫一般、毫无意义的乱叫了。 白玉唐与那名叫小宇的年轻男子同时抬头,四只眼睛紧张地落在他口唇上。 念慈恩3 “我敢肯定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是救救我!”白玉唐半躺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按来按去,两眼盯着电视,眼神却心不在焉。 小乖在她腿上蜷成一个毛茸茸的黑团,呼呼大睡。 “毫无疑问,他的灵魂被人控制了!”她突然一拳捶在茶几上,水果盘里的草莓与零食盒里的小螺丝钉一同跳起来。小乖厌烦地半睁开眼,用威胁的目光瞟了女主人一下。 但白玉唐显然没注意到黑猫的表情,她激动万分,神经质地快速按着遥控器换台其实什么也没看,嘴里念叨着:“不,八成不是人干的。 第6章 太缺德了,拘禁灵魂需要很高的法力啊……城里没听说有这么强的妖怪呀?情形不像鬼附身,看来就是妖物,岂有此理!哪个外来盲流,到了咱的地盘居然不先来向我报到,私自就敢伤人了!保护费都不交!” 你这演的到底是正义的维护者还是黑道老大……小乖翻翻眼睛,暗自咕噜着。正准备讽刺两句,忽然身子一轻,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四脚朝天扔到了地上。 白玉唐完全沉浸在紧张的推理中,对外界的一切毫没知觉,把小乖随手一抛,大马金刀地在沙发上打横坐直,一手撑在弓起的膝上,架着膀子摆出标准的地头蛇pose:“不收拾了这家伙,我以后还怎么混?小样,你死定了!……可是他前面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呢?那家伙的线索一定就在这里头。什么羊……难道是羊妖绑架了他?又什么鬼车、什么锅、火的……鬼车,一只羊成了精,驾着车把人的灵魂绑走,搁锅里烧了吃?” 小乖爬起来,愤怒地跳上沙发,伸爪挠她一下:“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病人嘛!都叨叨一晚上了,也没想出什么名堂来,烦死了!这样下去我看你也要变成神经病了。” “小乖,我好歹也是你妈妈诶!你踩我的脸也就罢了,现在怎么学得这么没大没小的!”白玉唐揪住猫脸团弄,把它挤压成猪头状。 “我最讨厌人家捏我的脸!”小乖挥爪又给了她手背一下,在白玉唐抖着手哎哟连声时,它跳开一步,舔湿前爪拼命洗脸,“就算是妈妈也不可以捏我!再捏我我可要唱歌了!” 趴在茶几下面舒适地睡着的狗浑身一哆嗦,夹着尾巴没影了。 “要解决这种事,你的智商不够。现在让我来分析一下整个事件。”小乖洗好脸,端坐在一个靠垫上,优雅而骄傲地将尾巴盘到前脚上,捋捋胡须说,“首先,这人的身体完好无缺,只是神智不清,对吧?” “对呀。” “神智不清也就是思想被人控制了。” “可以这样说。” “由此论证,凶手的目的并不是伤害他的肉体,而凶手擅长的显然是通过精神力量使人陷入狂乱。我想现在那个男人的灵魂正被困在一个幻境里。” “嗯,我也是这么想。” “这个幻境一定非常强大,那个男人魂已离体,没办法和外界沟通,也不能把自己的遭遇告诉家里人。他并没放弃努力,他的魂魄肯定一直在挣扎着想要逃出幻境,可是敌不过那个凶手的力量,总是被拖回去。” “没错,今天他说的这句唯一有线索的话肯定是拼命抵抗着凶手的阻拦,利用瞬间的自主向我们发出信号。” “这幻境很可能是一个梦啊。如果建造梦境的家伙灵力足够强的话,梦会实化成无法突破的堡垒,那也就是说,凶手具备创建一个虚拟世界的能力,对吧?” “是啊……这不都是以前我告诉你的嘛?”白玉唐正心悦诚服地听着黑猫的推断,忽然想起来,奇怪地看着它,“你抽风啊?干吗做出这么怪的样子?” 小乖用后腿立着,两只前腿横“爪”当胸,摆出军体拳预备式,斜瞥着她:“综上所述,种种迹象,我觉得这事很像是你干的!” “死猫!”它的主人抄起靠垫向它砸去,“怎么会是我干的!” 小乖张开前爪稳稳地接住了靠垫,但这件暗器的体积比它大太多,虽然接住了,猫儿人立的身体还是随着来势向后倒去,再次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 从靠垫的覆盖下发出嚣张的狂笑声。 “我洗个澡的工夫你们就又打起来了!”白玉唐的老公汪丹从浴室走出来,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弯腰掀开靠垫,白爪白脖子的小黑猫正笑得打滚。他揪住后颈把它拎到沙发上。 “还是为了今天那病人啊?你们也真行,别人家的事,竟然能让你们吵成这样!一晚上打了三伙架,有完没完啊?”汪丹坐下来,企图劝解这对“母女”。 白玉唐气鼓鼓地瞪着小乖:“本来我们没有吵,刚才说得好好的,我以为它真能给我出主意呢,没想到这死孩子不学好的,现在连给我下套都学会了!” “哦?小乖还会给人下套啊?”汪丹好象来了兴趣,伸手拍拍小乖的头顶。这小黑猫正忍着笑、踮着脚贼兮兮地往他腿上爬。 “哼,刚才它说,害那个人的凶手是通过精神力量建造了一个幻境,用类似梦的虚拟世界把那人的灵魂困住了……” 汪丹摸着下巴,沉吟道:“它说得没错啊……其实我倒觉得这事看起来挺像是你干的……” 第二个靠垫向他俩飞去。 “你们欺负我!我不给你们做饭了,我回娘家去,我去跟薜荔住……”白玉唐气得语无伦次,“还想吃回锅肉、还想吃妙鲜包拌鸡饭……哼!” “别!”如此强有力的威胁使两个正在相视而笑的家伙一下子慌了手脚,“我们这不是看你为这事犯愁,心疼你这才想办法逗你开开心嘛。” “有这么心疼我的吗?”显然家中掌管厨房大权的大人物余怒未消。 “好老婆,千万别生气啊,我再也不敢了。”汪丹蹲下身,握住她的手,用深眼窝双眼皮的水盈盈眼睛仰望,施展男色攻势,同时飞快地瞟猫一下,“小乖,还不过来哄哄你妈妈!” 小乖得此眼色,立刻咪咪叫着爬到白玉唐身上,撒娇地把头在她手上蹭个不停。在这双重温柔之下,她的火气很快没了。 “我刚才的态度是凶了一点,都是因为这件事太棘手,我心里急嘛。”抱着小乖,白玉唐撅着嘴说。 汪丹坐回沙发上,搂住她的肩膀:“急什么?慢慢治呗,反正又不致命。都一个月了,要杀他早就杀了。” “可是这城市里来了个很厉害的妖怪啊!”白玉唐叫起来,“它能拘人魂魄,绝不是平庸之辈!而我们竟然对它一无所知,也许它正在暗处窥伺着我们……多可怕!”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妖怪干的?”汪丹抚着猫背上的毛,缓缓道。 白玉唐睁大双眼:“不是妖怪,难道是——人?” “我没说一定是人,但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凭什么你就能断定准是妖怪干的呢,别忘了人类中也有不少通晓法术之辈。” “人类……”白玉唐的思维不能接受这个假设,目光越发迷惘,“但人抓自己同类的灵魂有什么用啊?又不能吃。如果是妖怪,倒可以把它吃了来采补。” “在你的世界里某甲害某乙除了吃就没别的动机吗?”汪丹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个像单细胞生物一样的女“人”,“其实就算是妖怪之间,彼此伤害的原因也绝不只为了吃这么简单,更别说人类了。人啊……有多少倾轧、暗算和勾心斗角,一刻不停地在这个种族中上演着……要害一个同类,需要理由吗?老婆,你之前好歹也做过二十多年的人,怎么还能天真成这样?怪不得你永远也写不出薜荔那么好的故事来。” “谁做了二十多年的人,别忘了,我今年只有七岁!天真一点有什么不好吗?”白玉唐说。虽然在薜荔面前她最讨厌的就是说她只有七岁,但另外一些时候,当她说不过别人,总是把这件事扯出来当挡箭牌,不但不以为耻,而且得意洋洋,大有“反正我是小孩子,爱咋咋地吧,你跟一个七岁的小孩子较真反正丢人的是你”之势。 汪丹和小乖同时摇了摇头。 “这人没救了。”小乖打了个呵欠,不屑地翻过身去,把屁股对着她,睡眼朦胧。 白玉唐大条的神经根本没察觉两个家伙对她的态度,只顾兴致勃勃地追问:“那你倒是说说,假设凶手是人类的话,他这么做可以得到什么好处?” “我说过了真正的动机可能是我们意想不到的,人类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啊。现在只从表面上最浅显的一点来看,你那个病人不是什么公司的大老板吗?”汪丹耐心地谆谆善诱。 “是啊,那又怎么样?”白玉唐瞪眼道,“但在我眼中他只是一个需要帮助的患者,这点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 汪丹苦笑:“我先去倒杯水喝……” 看来大势所趋,今晚非大费唇舌不可了。 白玉唐却咬着嘴唇,仔细地回想今天上午发现那个中年男人身份的情景。 他喊过那一句关于“羊”的话后,便又回到人事不知的状态。无论她和他的儿子怎么努力,都再也无法从他口中撬出任何线索。他只是猛摇着头啊啊乱叫,时而抻长脖子发出几声号叫。 眼看今天是不可能解决这事了,白玉唐只好胡乱捏造,说初步诊断,病人的情况疑似某种精神分裂症的初发期,如果想要追本求源,还需要进一步的详查。 “他有点狂躁的倾向,我开些宁心清火的药,你先带他回家服药静养两天。”反正吃不死人,她要趁这时间明察暗访,说不定两天之内就已经把那幕后黑手揪出来了呢,“大后天这个时间,你再带他来复诊吧。” 病人的儿子似乎有点为难,嗫嚅着开口:“祖母不让父亲去医院,今天我还是骗她说是带父亲到郊外开车兜风散心才溜出来的。要是被祖母发现的话,她真的会说到做到的。而且父亲这一病,公司里没人主事,这段时间我只好硬着头皮先顶着,抓了这边又顾不上那边,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一会送父亲回家后我就得马上赶去公司……” 女医师没有理他,顾自扯过病历本来填写:“病人的姓名?” “车建强。” 第7章 “性别……这个就不用说了。年龄呢?” “四十七岁。” 白玉唐埋头唰唰地书写:“车建强,男,四十七岁……”忽然停下来发了会呆。 “车建强?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车、建、强——我一定在哪里听过的,可是那是什么时候呢……” 年轻男子不好意思地说:“我父亲是本市宏力集团的……” “啊,宏力集团呀,我想起来了!”白玉唐拍着额头,“对对,车建强是宏力集团的董事长,他公司是不是做那个……那个汽配生意的?我说怎么这么熟,前些日子宏力集团见报率很高,什么本市今年创造产值最高的私营企业,还捐了一大笔款子给助残协会……你父亲的名字在新闻里风光了好一阵呢。了不起,生意做得真大。难怪你焦头烂额,这么大的公司一下子没了主事的果然是麻烦得很,车先生放心吧,我会把你父亲尽早治好的。” “白医师记性真好。我叫车航宇。”车建强的儿子说,“您叫我的名字就好了。既然您都知道了,我还有个请求,就是关于我父亲的病……为了避免公司内部混乱和生意上的损失,我们对外一直说父亲是操劳过度引发的轻微神经衰弱,没什么大碍,现在正在国外度假疗养。您知道,我们不想把事……” “我知道我知道。”白玉唐很快地接口,“为患者保密本来就是我们这一行的义务。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药都开在这里,那么今天就不耽误你了,至于你祖母那边……我们电话联系吧,两天后看情况,如果你父亲可以再出来就照原时间复诊,如果不能我们再想办法,好吧。” 车航宇用感激而信任的目光望着这位冷静、精明、有条不紊(小乖:假象啊……)的女医生,她高度的专业素质和胸有成竹的把握(假象啊假象!)令连日来处在慌乱疲惫中的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如果这位私人诊所的女医生真的能治好父亲,无疑是这件事最好的解决办法了。他马上把电话号码留给了白玉唐。 “我给车航宇打个电话吧!”她跳下沙发,奔去拿了手机开始猛翻电话本。“139……” 一只手从她肩头上把手机掣走。 “还给我,讨厌,人家现在要办正事呢,没空跟你逗着玩。”白玉唐跳起来去抢,但官方数字身高163的她蹦了几下也抢不到汪丹手里的东西,当下一个扫堂腿踹在他脚脖子上。 “哎哟!你这人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啊?”高大的男人倒在床上,抱怨说,“谁跟你逗着玩呢,我这是制止你丢人。你想出什么来了,平白无故给人家打电话能汇报什么?” “我想和他奶奶谈谈,说不定能套出点线索来。我觉得那老太太肯定有问题,也许她知道什么内情,让我来旁敲侧击一番……” “击你的头啊!”汪丹坐起来,推了一下老婆的头,“你就别添乱了,说正事先。刚才说到哪了?” “车航宇他爸是宏力集团老板。”白玉唐嘟着嘴,委屈地走到一边。 “对。你想啊,一个私营企业集团的一把手,如果突然疯了……”汪丹继续分析,忽然想起来,“咦,qq上哪儿去了,一晚上没看见它。” “刚才小乖要嚎……” “我是要唱歌!”睡着的黑猫猛地支起耳朵,大声抗议。 “……好吧,它威胁说要‘唱歌’,qq听见这噩耗就藏起来了。” “呸!喵!” “……这狗……”汪丹做了个绝望的表情,清清嗓子,说,“好了,现在你想,一个私营企业集团的一把手如果突然疯了,最常见的后果会是什么?” 白玉唐想了半天:“……会加薪吗?” 咣当!刚坐起来的汪丹又一头栽倒,呻吟着:“我知道你很想买那套ck的衣服,乖,等我做完这个项目发奖金时一定给你买……可咱也不能这么着魔吧?这样你都能想到加薪?” “我想车建强疯了,不能上班,他儿子又不能做那么多事,那他们公司的人一定要比从前忙啊,要多加班,不应该加薪吗?” 汪丹喝了一大口水,决定放弃对她解释一个大集团最高决策者的职责不是员工多加班就可以代为履行的努力。 “这么跟你说吧,车建强疯了,直接后果就是宏力集团的经营乱了阵脚,有可能会失去一些生意和客户,那么受益的就是他们的竞争者。也有可能公司内部有人混水摸鱼,掏公司的墙角中饱私囊。还有,他们的某些客户就可以趁机落井下石,在和他们的交易中大占便宜——总之像这样数一数二的大集团老总一躺倒,一定会有n多方面的人都会从中得到好处,而这些人就很有可能是凶手或买凶杀‘魂’的主使者,你明白了吧?” “哦。那干吗不干脆杀‘人’?不是更省事吗,一了百了。”白玉唐举一反三地问。果然天下最毒妇人心……汪丹暗自胆寒。 “……这个,要是人即刻死了,一来会引起警方的注意,二来宏力集团说不定就直接倒闭,这样某些人就没有趁乱摸鱼的时间了啊。”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突破对智障儿童教育的极限,“老婆,我说要不你还是别管这事了吧。车建强这个人牵扯的利害关系太复杂,也太重大,说不定后面隐藏着什么惊天黑幕。以我们的能力八成管不了,还得把自己卷进去……” 白玉唐嗖地从他怀里跳起来,义愤填膺:“什么话!就是因为有惊天黑幕我们才要管!而且要管到底!不管那个幕后的黑手是什么东西,我非把他揪出来不可!老公,你怎么能这样啊,想当年在那场大战中你是多么勇猛,我的老公可不是那种胆小怕事的人……” 当年那不是被逼急了吗……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事,我不解决怎么办?汪丹咧着嘴,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以我们的能力在这个城市里,要是我们都管不了这事,就更没人能管了!”白玉唐站在地当中,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继续做唯我独尊状,“别的不说,哼,假设这事是一只羊妖或羊妖受人指使干的,这家伙到了咱的地盘竟敢不来参拜你,摆明了削你面子!你可是众所周知的禽兽……不,百兽之王……” “那是麒麟。”汪丹懒洋洋地说。 “……好吧,那你也是水族之王。”白玉唐丝毫不受打击,继续兴冲冲地挑拨,“就咱小区餐馆里养的那只王八每次见了你还都磕头呢,多威风!现在,这只死妖怪却公然不给你面子……” “我这是威风吗……”汪丹撇着嘴,“如果真是羊妖,我也管不着。人家为什么要来参拜我?” “羊不是水族吗?” “……” 汪丹挥了挥手:“你已经彻底思维混乱了,我不跟你说了。这事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你以为你是superman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就是想凑热闹、起哄,还做出维护正义的样子呢,小东西。” “你怎么知道……”白玉唐讪讪地。 “聚众围观看热闹,这种素质低下的事你干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不知道谁知道?” 汪丹打了个呵欠:“快十二点了,睡吧。明儿还得上班呢。这事回头再说,啊。” 白玉唐不情不愿地踢蹋着拖鞋去刷牙,谁知一阵惊天动地的狂吼突然响起,一道影子从她脚下闪电一般蹿过,差点被绊一跟头。 “小乖又发神经了!”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但那阵狂吼却不是猫叫,细听去,“汪汪汪汪~~~嗷嗷嗷~~~” qq从床底下突然窜出,疯了一般直奔大门,发出它生平最响亮的叫声。 “qq,闭嘴!” “死狗~” 男女主人双双冲上去企图制止。这可是大半夜啊!因为小乖每天早晨的例行叫……早,邻居们已经对他们很不满了,如果再添上个半夜12点狂吠的狗……白玉唐不寒而栗,她想到qq似乎还没办养狗许可证…… “qq,别叫了!来找妈妈——”她一个箭步,张开双臂扑向qq,但那条平时一跑起来脚爪就打滑的狗这次竟然矫健地向旁边一跳,飞身从趴倒在地的女主人背上跃过。 “555555……”白玉唐捶地大怒,指挥着汪丹,“老公,你快点包抄它!” 高大的男人穿着沙滩裤绕茶几追赶围着它飞奔的小狗五圈。大多数时间,以人类面貌出现的汪丹并不像他的真身一般夭矫,相反还有些小脑不发达的嫌疑,老是笨手笨脚、磕磕碰碰的。一只拖鞋从他脚下以抛物线飞走,qq跑着跑着,突然原地刹车,调头急奔,去追那只拖鞋。追了两步方才猛省,急忙转身逃。 汪丹见qq上了拖鞋的当,大喜之下忙从背后接近它,一心追赶拖鞋的狗浑然不觉,正当男主人攒足了劲,脚尖点地,轻飘飘地跃起,以头下脚上的入水姿势极尽优美地向它降落时,qq忽然想起了它真正的目标物,马上放弃拖鞋又返奔大门。 “汪汪!”它一边吼着一边气势汹汹地扑到大门上,两只前爪猛挠。而在这之前一米八几的大个男人早已一头扎在地上,两脚伸进床下,脑袋躺在qq的狗窝里,七荤八素。 娇小玲珑的小花狗扒了一会门,发现不能出去,就又扬着脖子狂叫起来。它汪汪了几声,往门前一蹲,以标准的苍狼姿势仰天长啸起来。 “呜~~~~~~~~~嗷~~~~~~~~~~” 长发美男的头从狗窝里艰辛地举起来,瞥了它一眼又无奈地沉没。没想到qq都有如此敏捷的身手,在这套几十平米的小单元里总不能现出原身追捕一条狗吧? 第8章 “烦死了——”独自占据了整个沙发的小乖翻身再翻身,终于无法忍耐,伸了一个长长懒腰爬起来,郑重宣布:“这狗疯了!看来你们俩都没辙了吧?关键时刻,还得我‘歌神’出马!现在让我来以毒攻毒,让我来摆平它!我——” 它用白色前脚一捋胡须,深吸一口气,张大嘴巴:“呜喵~~~~~~#@$$^^*&^%$%#@$^^……” 一只手及时掐住它的脖子,制止了这场惨绝人寰的灾难。 白玉唐在千钧一发之际爬起来,终于赶在广安小区全面倒塌之前抓住了那个可怕的声波源,捂着拼命挣扎的猫嘴,紧急告诫它:“别吵!你看qq,今天好象很不正常!” “它哪天正常过!呜呜~~~~~~”小黑猫被提在她手中,四肢使劲扭动。 “你不觉得qq居然发出了除惨叫外的第二种叫声,这本身就很诡异吗?你看,它现在多拽!一副大爷的样子,简直就像雷见着你一样!” “简直就像我见着它一样,这胆小狗!”小乖极力挽回面子,但终于承认,“这死狗今天好象是不太正常!我还从来没见过它这么厉害呢!吃大力丸还是脑白金了?” “你们看,qq好象发现门外有什么。”汪丹也凑过来,一边拍打着头上的狗粮纸屑。 六只眼睛注视着qq.这位除了在吃饭时候总是令人忽略它的存在的家中成员蹲踞在门前,昂首高呼,小小花狗身上似乎迸发出一股威严与杀气。 ——“外面有‘东西’!”白玉唐第一个反应过来,把小乖往汪丹头上一扔,不顾身后开始扭打的它俩,大步冲到qq旁边,打开大门。 “怪事年年有,没有今年多!”地铁轰隆隆的呼啸伴随着白玉唐的自语,这似乎不是一个适合的思考背景,她恹恹地扶着头,眼皮直打架,“世界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qq都不害怕呢?它可连蚊子都不敢抓啊。” 她的疑问绝对是有道理的。qq是一年前她和汪丹回四川他的老家(当然是作为人类的老家,即表格里会填上“籍贯”的那一栏)时偶然收养的小流浪狗。当时它在一个雨夜被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在街上翻垃圾,白玉唐和汪丹正吃了火锅回来,看到这只如此瘦小、可怜的小东西几乎毫不犹豫地便把它带了回家。 他们猜测qq在流浪生涯中一定受到过什么伤害,以致幼小的心灵蒙上了阴影,这条黄、白、黑三色相间的小花狗被收养已经一年多,却依然不和他们亲近。别的狗一听主人叫它名字会跑过来邀宠,qq一听人叫它却在第一时间飞快地逃走藏起来。白玉唐和汪丹若想摸摸它、抱抱它简直比偷猎者追捕藏羚羊还费劲(请原谅这个不道德的比喻),必须两人合力,拟订一个完美的作战计划然后分头包抄有时还得使诈——都不一定能摸着它一根毛。qq倘若生在武侠小说里,一定是凌波微步的最佳传“人”,对于它逃命的本事,就连两个神兽化身的主人也不能不甘拜下风。 “我们如果把qq解剖了,它肯定没有胆,不信咱们打赌。”某次在企图喂药给生病的qq失败之后,白玉唐恶毒地说。 而发烧烧得昏昏沉沉的qq在睡梦中听到它的名字,立刻一个激灵跳起来,从极狭窄的缝隙里使劲挤进沙发底下,其速度与力量…… “这哪是病狗,这简直是大象。” qq什么都怕。怕人,怕响声,怕光,怕影子,怕小乖,怕任何会动的东西……小乖至今都记得在qq刚到家时,它不爽了几天之后对这个流浪小子难得地产生了一丝恻隐之心,于是慷慨地把自己私藏的一包虾仁(白玉唐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买来准备做菜的材料去了哪里)向qq扔去,并大喊着:“嘿!这是我赏给你的,吃吧~~~~~~~” 不用说,当时qq的反应把见过大战妖兽世面的小乖都吓得够戗,从此它发誓再也不和这个神经病有任何交往。 像这样一只胆小如鼠的狗,到底发现了什么,才能让它突然间威风起来呢? “这可真奇了,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比qq都不如的东西……” 昨晚她毅然拉开大门,门外没有任何人和“东西”。 广安小区都是老房子,不是封闭式的公寓,每层的住户都是呈一直线排列,各单元大门出去是一长条露天走廊,围着铁栏杆。有点像老式的宿舍楼。 白玉唐看到四楼的走廊上,已经有很多家窗口亮起了灯。隐隐听到“他们家的狗……”的抱怨声。她面红过耳,蹑手蹑脚,做贼心虚地在走廊上来回搜查了两遍,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并且,没有闻到“东西”的气味。 “难道我猜错了,门外的不是什么妖怪,而是鬼?”听说狗可以看到人眼看不到的灵魂,但连人都怕的qq怎么会不怕鬼呢?而且,如果真的有鬼,小乖应该比qq更敏感啊! 就在她打开大门之后,qq突然安静下来,它停止了凶悍的吼叫,两只小眼睛眨巴眨巴,又恢复了那副可怜兮兮的受气模样。当白玉唐搜查走廊无功而返时,她的开门声把qq吓得夹着尾巴直往厕所溜。 “是鬼,不是鬼,是人,不是人,是妖怪,不是……” 自然,这一宿的后半夜白玉唐无法再合眼。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直到把汪丹也念叨得失眠。尽管受到老公的劝告、安慰和威胁,她也明白这件事很可能仅仅是qq的另外一种神经病偶然发作的结果,但以白玉唐这种在马路上如果见到围了一圈群众就非要挤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不可的人,她的好奇心怎能容许她高枕安睡到天亮。 念慈恩4 “呵~~~~~~~~~~~”白玉唐又打了一个巨大的呵欠。因为一宿没睡,今天倒起了个早,地铁里清净得很,居然还有空座位。 倚在座椅靠背上,她在渴睡的欲望与坐过站的恐惧中苦苦挣扎,为了排解困意,白玉唐从包里掏出一个木糖醇口香糖的瓶子,倒出一颗,咀嚼起来。 同时四处张望。车厢里寥寥几个乘客都是面无表情的上班族。今天没见到那对乞丐祖孙。也许她们还没来,也许没在这趟车上。 她很想再见到她们。虽然貘不像某些种族或道力高强的人类法师一样拥有一眼看穿对方真身的本事,但她身上属于“非人”的直觉依然告诉她,这对祖孙不简单。 ——她们不是人。 她对她们的判断也就到此为止。虽然看出她们是非人类,她却无法分辨她们到底属于哪一种族。是妖,是怪,是仙还是魔?后两者不大可能,在与小女孩手指相触的一刹,她感觉到从那孩子身上传来一股非人的气息,有点阴寒,但并不很强大。 似乎,是某种倾向于黑暗系的精灵还是小兽……她回味着昨天早晨由指尖流入的那股微微刺痛的凉气。 显然那个老乞妇是知道这孩子的真身的。她后来的表现分明是不愿与自己多打交道,由此看来老妇八成也是一路货色。不过这个城市这么大,有几个非人的居民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而且人家祖孙俩也没做什么坏事,都沦落到乞讨为生了,又何必苦苦相逼啊~~~~~~~(其实是根本找不到人家) 现在还是少管闲事,先把车建强的谜解开吧……她边咀嚼边下着决心,突然手机铃响了起来——又是那情有独钟的“iloveyou”。白玉唐在乘客们微微诧异的目光中用手掩着嘴,像特务接头似地接通电话。 “老婆!”原来是汪丹。汪丹这人,缺什么都行,就是不能缺觉。昨晚他被白玉唐搅和得一宿没睡,今天早上说什么也起不来了,打电话给同事叫代请半天的假,就倒头长眠。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白玉唐看看表,才8点,不禁大奇。不会是梦游着打的电话吧。 汪丹的声音显得很紧张:“老婆,我跟你说,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凡事多留神,我怀疑有‘人’要对付你。” “怎么啦?谁?为什么对付我?” “我刚才在咱家大门上发现了——发现了血!”汪丹急迫地叮嘱着缺心眼的老婆,“看来对方行动得比我预想中还早,也许现在他们已经盯上你了……” 白玉唐等不及他说完,抢着大惊小怪:“血?不会吧!我昨晚很仔细地查了两遍啊,就算天黑看不清楚,我的视力也没这么差呀!大门上有血,我不可能看不见。对了,你赶快去买强力清洗剂,把门刷干净……”她首先想到的是一扇恐怖的鲜红大门,趁今天老公在家,让他把这事搞定,免得自己下了班还得做大扫除。 “没有很多血,只有一滴,在大门正中。” “太好了,那你赶紧拿抹布擦了。”就算只有一滴也得擦门,她满脑子想着偷懒,不失时机地撒娇,“人家昨天也一夜没睡,人家累得很嘛……” “我是告诉你今天在外面要注意危险!”汪丹吼道,“看来昨天qq可能真的发现了什么,门外有‘人’来过。肯定是冲着我们来的——多半是冲着你!” “哦哦。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白玉唐高声讲话,以掩盖嘴里卡啦卡啦的咀嚼声。木糖醇瓶子里装的全是一粒粒螺丝帽,“只有一滴?也许是路过的邻居在我们门上拍蚊子了也说不定,老公你不要这么神经质嘛,我这么好,从来不得罪人,有谁会对付我一个小医生呢?” “车建强的事你忘了?昨天白给你讲一晚上!我说什么来着,这事弄不好就得把我们也卷进去吧,想不到来得比我想象中快多了。 第9章 我跟你说,可能对方已经发现你给车建强看过病、而且要插手这事了。他们现在要对付你,昨晚的事不是偶然的。你安分点,可千万别再瞎管闲事了!” “你是说他们派人在我们家大门上抹血,警告我们?”她喜欢看黑社会的港片,这时有机会亲自扮演,登时兴高采烈,“我才不怕!靠,还学人家放高利贷的。抹血就抹血吧,才抹一~~~滴~~~,冲这个他们也不是什么大手笔。连道上规矩都没学会的小毛崽子们,唬谁呢?让他们来啊,看老娘怎么收拾他们……” 坐在白玉唐旁边的几个乘客畏惧地看着这个身穿吊带背心、长裤外面套条破烂牛仔短裙、绿头发张牙舞爪的女人,纷纷离座,走到别的车厢里去。 “这滴血可能不是人类的,我也辨不出它属于什么族类,但肯定不是水族。气息很淡。我把它保存起来了,你拿给薜荔看看吧。”虽然是龙,汪丹和他的老婆一样,都是在做了二十多年人之后才觉醒没多久,对于“非人界”的了解还不及专门研究灵异的人类女作家。 “薜荔去云南开笔会了,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还是等回家我看看吧。” “……你?”显然汪丹对此十分怀疑。 “切,好歹我也是她的铁杆粉丝!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 “嗯,好吧。你自己多小心啊,今天下班我来接你。” “好,然后我们去逛街!今天不做饭了,我们在外面吃,我想吃大排档!”白玉唐向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外面吃饭的机会,好在她的要求并不高,“——对了,你不说要睡到中午吗?怎么这么早就起来看大门去了?” “你走了以后我想来想去不放心,睡不着。还是到门口去看看,结果还真发现迹象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下班别乱跑,等我过来接你。” “老公,真没想到你平时虽然那么二百五,但关键时刻居然这么关心我……人家觉得好幸福~”白玉唐摸出小手绢捂着鼻子,哼哼唧唧地做娇羞小女人状,“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 “好好说话!我是怕你挂了我没钱娶第二个!行了,别牙疼了,快上班去吧,小心坐过站!” 白玉唐收起电话,惊讶地举头四顾:“耶?怎么这车厢里没人了……” 一语未了,双柏路到站,等在站台上的大批群众都把这节空荡荡的车厢当作目标,呼啦一下涌过来。门一开,令人眼晕的人群像潮水一样扑至。 “别挤别挤!让我先下去!”白玉唐高喊着,捏着包拼命往外挣扎,但好汉不敌人多,几次差点被人群重新推回车厢。在被踩了n脚之后她总算在车门关闭之前逃上了站台。 “挤什么!赶去投胎啊!”她从一个男人胁下钻过时被他在背上狠狠推了一掌。 “先下后上懂不懂!还有脸骂人——”白玉唐岂肯吃亏,脚刚踏上站台边缘就转身冲着开走的列车骂回去,身后没来得及上车的人群一涌,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站台下面跌去。 “救命!”她吓得尖叫,不分青红皂白伸手死死抱住离自己最近的人。下半身已滑了下去,她揪住那人的腿挂在那儿,拼命往上爬。等车的人群纷纷惊呼起来。 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轻轻一提,她还在大喊大叫,已被拎了上来。 “小姐,你没事吧?” 白玉唐惊魂未定,呼呼地喘着粗气,闻言这才抬眼打量一下自己的救命恩人。面前这个瘦高的男人正皱眉望着她,一身运动装,理着干净利落的平头。 “我我……我好象没事……谢谢你!”她低头看看,似乎自己的四肢还都在,只是脚上两只拖鞋式的细高跟凉鞋已离她而去。她觉得很不好意思。isuu書网刚才要是把人家也拖下去了怎么办?连忙道歉。 “刚才我太害怕了……对不起!” “没关系。下次小心一点。”男人松开抓在她胳膊上的手。 “你力气真大!真了不起!”她醒悟过来事情的不对劲在哪里。自己虽然官方数字只有163,好歹也有90多斤,这个瘦男人竟然单手轻轻松松地就把她揪了上来,就像拎一只猫。 他笑了笑:“我是武术队的,这算不了什么。以后可别再这么玩悬了。” 她还要致谢,地铁的工作人员已穿过围观人群挤了进来,一边慌慌张张地喊着:“谁跳轨了!” 围观群众一致抬手,朝她一指。 戴大沿帽的男人严厉地瞪着这个披头散发赤脚站在地上的肇事者:“怎么回事?想不开也不能到这儿来捣乱,这不是干扰铁路秩序吗!”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么没公德心。”他旁边的中年妇女感叹。 “是小两口吵架想不开吧?” “现在失业率太高,人都脆弱着呢,上个月刚跳了一个,这又……” 众人七嘴八舌。 白玉唐在千夫所指下讪讪地举起手:“我没想不开,我是被人挤下去的……” “我可怜的鞋啊~~~~~~呜呜呜,我刚买的鞋啊!”安曦诊所二楼的洗手间里传出令人心碎的哭声,“我才穿了一个星期啊!你就这么走了,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今天真是太晦气了,呸呸呸。白玉唐一边在水龙头下冲脚一边啐着。要不是那个武术队的男人仗义出手,自己大概真的“想不开”了。可惜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人家,他就没影了。 大侠啊……没想到现在还有这样仙风道骨的年轻男人。好象长得还很不错?她在镜子里发现自己在嘿嘿地奸笑,连忙脸色一正。 新买一个星期的美丽凉鞋掉到地铁轨道里,注定尸骨不全了。真没想到,我可怜的小鞋鞋你们这么命苦……今天不但丢了鞋,还被当成跳轨自杀的教育了一顿,最终导致再次迟到。这个月全勤奖势必泡汤。光脚在小朱和小郑惊讶的目光中上楼,她洗了脚,找出白色护士鞋换上。 那双银色镶珠片的超炫鞋子,是她所有的鞋中最贵的一双了……狠了半天心才买下的。555,早知就听老公的,上班时间不穿它了。 “命也,运也。”白玉唐叹着气,愁眉苦脸地面对患者。 “大夫您说什么?”那个带孩子来的女人泪盈盈地望着她,“我儿子的情况是不是很严重?大夫您可一定要给我们治好啊——” “不不,您儿子应该只是很轻微的自闭症,您不要太着急。他这种情况还是不难处理的,请相信我。”她只好把脑海中翩翩飞舞的鞋子抛在一边,伸手摸了摸那个沉默的小男孩的头顶。 看着那母亲焦急的脸,她忽然觉得有点感动。心里一股说不清楚的滋味慢慢翻涌上来。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像爸爸妈妈那样爱你,全心全意,无私无畏……只要孩子能得到哪怕一丝幸福,做父母的就是牺牲了自己也没有一句怨言。 “可惜人类啊,总是不知道自己拥有的是多么巨大的财富……” 坏运气似乎是接踵而至的。这个早晨,一事不顺,事事都不顺。整整一天病人络绎不绝,白玉唐忙得不但头昏脑胀,肚子也胀,因为吸入了太多的噩梦。有杀人的,有火灾的,有发洪水的(他确信他不是在尿床吗?)……满腔的乌烟瘴气。 直到下午四点多她才有时间歇一会。马上插好门,拉上窗帘,盘腿坐在地板上,闭目合掌,喃喃嘟囔起来。 随着听不清楚的低语,昏暗的房间里像轻烟骤起,缕缕冒出一些扭动的雾气。雾气越来越浓,白玉唐的嘴唇翕动不已,雾气袅袅舞着上升,逐渐凝结成面目模糊的灰色人形。天蓝窗帘上映着窗外法国梧桐的密叶,大片的暗影,沙沙招展如水墨描成。此情此景诡异非常。 “缁衣鬼,这次找你们来是有点事要请你们帮忙。事成之后,我有重谢。” “什么重谢?”十多条灰色人影无声无息地游近,如同水蛇缠绕在她身上,嘻嘻咯咯地笑着,“去年你答应给我们的男人现在还没兑现呢!这次有什么重谢?你能给我们一个男人么?” 白玉唐振臂摔开那些人影上下抚摸的手,喝道:“说了多少次不准摸我!我又不是男人!我是答应过你们,但最近一直找不到罪大恶极该死的男人,一旦找到了,一定把他的灵魂交给你们,绝不食言。这次你们如果帮我这个忙,我……我去买贝克汉姆的写真集送给你们,怎么样?” 她召唤出来的这些灰色人影叫做缁衣鬼,是古代被迫出家为尼的女子死后怨气所结成的非妖非鬼的怪物。它们并不是某一位尼姑的鬼魂,有可能整座尼庵的怨念才会凝聚成这么一个,因为并非自愿修行,而是在礼教与戒律的逼迫下孤老终身,它们既不能涅磐解脱也无法入轮回投生,只能永远飘荡在阴阳两界之间。当年在白玉唐刚刚发现自己不是人的时候,曾经遭遇过它们。因为她当时心灰意懒地剪了个极短的发型,被它们误认作男子而纠缠不休。缁衣鬼没有灵智,它们唯一的本能就是渴望异性,如果某个男人死后恰巧被它们抓住就别想去投胎了。这些可怜而又茫昧的怪物也没有什么法力,白玉唐一向觉得它们没什么用,但现在似乎正好派上用场。 “贝克汉姆写真集……”为首的缁衣鬼对这条件有点不满,试图讨价还价,“我们还想要莱昂纳多的,还有基努李维斯,还有f4和周杰伦。另外你得答应我们,找到了合适的男人,杀掉之后必须把灵魂交给我们。” 第10章 “你们想吃穷我?条件这么多,没门!我到现在都还没钱结婚呢,你们想的倒美。” “啊!你要结婚了~~~~~~”缁衣鬼们鼓噪起来,纷纷哭泣着揪住她,“你都要结婚了!你这么幸福,我们只是要一些写真集你都不肯满足我们,没有同情心……” “呜呜呜,她要结婚了!” “没诚意!” “她老公我见过,很帅的!呜呜呜……” “啊,真的吗?” “她老公是龙神,好帅啊……” “呜呜呜龙神化身的男人啊,我也要看……” 缁衣鬼们七嘴八舌,喧哗不已。白玉唐急得连声呵斥,如果这些家伙真的去缠住汪丹,以后家里怕是没一天清净了。 “嘘!别吵!你们想把人都引来吗!好吧,最多再加一本莱昂纳多,我已经做出最大的让步了。随你们的便吧。” “再加上f4怎么样……”缁衣鬼还想讨点便宜。 “休想!就这么多,爱干不干。你们以为我一个月挣多少钱?现在的写真集贵死人!”白玉唐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它们。 缁衣鬼聚在一起嘁嘁喳喳了一会。 “好吧,我们同意了。事成之后你可不许赖帐,不然我们天天去缠住你老公。”为首的鬼说,“要我们办什么事?” “本市有家宏力集团,是做汽配生意的,他们老板是我的病人,现在被陷害,疯了。我要你们去调查这家集团所有的员工和客户,总之和他们有利益关系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把这些人的情况查清楚了来告诉我。” 缁衣鬼纷纷拍手:“这容易,这容易!宏力集团,我们记住了。” “查的时候给我小心些,别太张扬!”白玉唐叮嘱这些缺乏大脑的生物,“另外!最重要的是只许查人,不许害人,也不许骚扰男人!不许扰乱宏力集团的正常营业,现在是老板的儿子在主事,年轻人已经手忙脚乱了,你们可不能再去给人添乱……” “啊啊,年轻的公子在主持一个大集团……好帅,好浪漫……” “豪门世子耶……” “年轻能干的英俊总裁……” 在灰色雾状人形相当于眼睛的部位冒出桃红色的光芒,点点闪烁。 “闭嘴——!”白玉唐扎下马步一拳打去,缁衣鬼们啾啾叫着逃开,雾气溃散,流到安全的地方重新凝聚成人形。 “你们言情小说看多了?我严重警告你们,不准骚扰男人,更不准碰我病人的儿子!否则别说写真集,信不信我找个法师打得你们魂飞魄散!”白玉唐吼道。 缁衣鬼们胆怯地缩在角落里指指点点:“好凶啊!” “貘都是凶的吗?” “有老公就这么凶,很了不起啊?” “看她一点都不温柔,她老公肯定不会喜欢她的,早晚要被甩了!” “你们……”白玉唐被这群饶舌的鬼气得半死,“对,你们也知道我是貘。你们这种怨气所钟的东西,跟噩梦也没什么分别吧?惹毛了我不用劳法师大驾,我一口~~~~~~就把你们全吞了!” “我们不敢、不敢!”缁衣鬼们战战兢兢。 “明白就好,老实点没你们的亏吃。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多用点心——” 正在指手划脚、大过领导瘾时,门忽然开了,有人走进来。 白玉唐登时呆住。 一身浅灰色运动装,脚穿跑鞋,平头,瘦高身材,精悍而不失飘逸的气质——“你你……你不是那个……大侠嘛!” 地铁站救了她一命的神秘男子就像他消失时一样突兀地再次出现。他微笑望着她:“呵呵,什么大侠啊。想不到我们有缘,这么快就又见到你了——可是……你这是在……” 他满脸疑惑。白玉唐发现自己还在摆着马步,气势汹汹地指向那批缁衣鬼,脸一红,忙跳起来做文静的女医生状。 “嘿嘿……我看现在没有病人,这个……自己活动活动筋骨,随便练练~”她讪讪地又摆了几个姿势。 平头男子似感意外:“哦?你也会武术?” “当然……不会。我哪能跟你专业的比,我只是坐得久了怕发胖,所以随便运动运动……”白玉唐边笑对着他边伸脚踢开那群呼喊着“帅哥啊~!”围涌上来的缁衣鬼们。它们近距离地见到这男人,早已激动得胡说八道,虽然常人看不见它们,也听不懂它们的言语,但若是敏感的人可能会听到一些微细的声波。 果然那个男人皱了皱眉,侧耳仿佛在倾听着什么。白玉唐见状不好,连忙打岔:“那个,我们还真是有缘啊,啊哈哈哈……”傻笑了几声,“你怎么会到我们这儿来呢?” 他像是突然从沉思中惊觉,笑了笑:“哦,你看,我都把正事给忘了。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原来你是一位心理医生,真……没看出来。我是来看病的。” “看病?”白玉唐和那群鬼同时大惊。看此人神清气爽玉树临风地站在这儿,怎么也不像个心理有问题要来看医生的人。 “就算他是疯子我也喜欢!你们别跟我抢,这男人是我的了~~~” “是我的是我的!” 群鬼吵嚷着,你推我挤,争先恐后地向他扑去。眼看那微笑的男人就要惨遭群鬼缠身,白玉唐又不能公然殴打它们,只急得一头大汗。缁衣鬼是最低等薄弱的灵体,无法致人于死命,通常只能在偶尔碰上有男人刚断气的时候趁他入轮回之前将他的灵魂劫走,但倘若一个活人被这种鬼缠在身上,时间久了也多少会侵蚀阳气,有损健康。 就在一群缁衣鬼扑到他身上前一秒,静静地站在那里的男人突然转身朝办公桌走去,群鬼扑了个空,待要再追,已被白玉唐拦住。 女医生背对着男人,满脸杀气,瞪得那群灰色灵体瑟缩不前。 “我叫陶森清。男,未婚,今年28岁。职业国家武术运动员。”他拿起笔,摊开手中的病历本自己写起来,笑着说,“我替你减少点工作量吧,这些资料我就自己填了。” “哇,连名字都这么帅!28岁耶,正当壮年的男人耶……” “未婚、未婚——他未婚啊你们听到了吗?!” “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吗?”白玉唐转过脸,恢复了温和的笑容和职业性的冷静语气,边说边走到窗前,唰一下把大幅厚蓝窗帘拉开。 缁衣鬼们在突然照射进来的阳光里惊慌尖叫,化作缕缕轻烟没入深褐色打蜡的陈旧木地板。白玉唐低头对它们逃走的方向喃喃道:“算你们识相。别忘了要帮我办的事!” “小姐,你在对谁说话?”陶森清填完病历本,抬起头来困惑地说。 “没,我刚才好象发现一只蟑螂跑过去。你知道,这种老房子就是容易生虫。”白玉唐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来,“我姓白。你叫我白医生,或者小白都行。你觉得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看你的气色好象很好。” 陶森清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最近觉得有点耳鸣,有时还有点轻微的幻听。本来一点也不严重,但下个月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比赛,队友和教练都劝我还是尽快治愈的好。比赛中是不能被干扰的。” 白玉唐了解地点点头:“的确……对了,你学武术,具体是练什么的啊?” “我学剑。” “哇!”女医师顿时把职业风范抛到九霄云外,激动地尖叫一声,“什么剑?什么剑?我说你是大侠嘛!我以为只有在武侠小说里才能见到呢……你是武当派?峨嵋派?昆仑派?” 她两眼发亮,顺手抄起圆珠笔在空中比划了几下。 “我是国家武术队的,不是什么派的。白医生你大概太喜欢看武侠小说了。”陶森清摇了摇头,笑道,“我去耳鼻喉科看过了,医生说我的耳朵很正常,但我仍然时常耳鸣。就在刚才……我在你的诊室里好象还幻听了……” “哦?你听到什么?”白玉唐紧张地前倾。 陶森清直视着她的眼睛,淡淡地说:“我听到很多女人的笑声。” 念慈恩5 和汪丹坐在大排档吃着田螺、喝着啤酒时,白玉唐仍然眼神发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老婆,你今天怎么回事啊。还在哀悼那双鞋?”汪丹看她一眼,略有不满地说。 白玉唐浑身一震:“啊?你说什么?” “你还在想你那双鞋啊?节哀吧,人没事就好了,你要再这样恍恍惚惚,以后还会出危险的,怎么让我放心得下?” “我以为你会说再给我买一双呢。”白玉唐泄气地说。 谁知汪丹好象比她更泄气。手肘支在桌上,低下头去,一绺子长发从眼睛前面扫过,看起来无比地颓废。 “暂时买不了了。” “为什么?”那双鞋虽然贵,但比起他答应的ck套装还是算不了什么嘛。 “我们公司今天给员工分股票了。” “这不是好事吗?分你多少股?” “没我份儿。他们做的员工评估,我不合格,没资格拿股票。正好今天我又缺勤半天,下午一到就被部门主管叫去谈话,说我工作态度不好,吊儿郎当,什么什么的,教育了一顿。这个月正好赶上总公司老总来视察工作,我被抓了典型。七扣八扣,我看这个月薪水不剩什么了。而且,我的提案也被打回来了。” “提案?你说那个策划案啊?不是已经过了吗?”白玉唐不明所以。她只知道老公是在游戏公司做策划的,但生性胆大无脑的她连最普通的网游都懒得玩,除了连连看之类只需眼疾手快、对智商没有要求的,她对游戏一律不感兴趣,也一无所知。 第11章 “之前是说过了,可今天突然又说不行,全部作废,重头来过。主管说这个项目时间已经很紧了,要我在一个星期内重做一份新策划案出来。” “一个星期?我记得上次那份你好象做了一个多月的而且还累得贼死……” 汪丹摊开手:“没办法。今天就是衰。我看公司的意思,要是一个星期提不出满意的方案,恐怕我就得准备走人了。” “这这……”突如其来的噩耗使白玉唐说不出话来。愣了一会,她抓起包就起身:“老公,别吃了,咱回家吧!” “干什么?” “回家你赶紧写策划呀!时间这么少了,都是我不好,不该拉你出来吃,快走……” 汪丹拉住死命拖拽着他的女人,安慰她:“也不差这一会儿。出都出来了,今天就陪你吃个痛快。坐下坐下,你应该信任你老公我的工作实力!” “我只信任你的行雨实力……”白玉唐咕哝着,垂头丧气地坐回位子,“我靠,今天咱俩就跟踩了狗屎似的,怎么突然间衰成这样!我真怀疑是不是真踩到qq的大便了!你要被炒鱿鱼,我又差点挂掉还丢了最心爱的鞋子……哎,对了!还没跟你说,今天在地铁站救了我的那个人好奇怪!” 大排档老板送来热气腾腾滴着油的烤串,汪丹拿一串塞在她手里:“快趁热吃。怎么奇怪了?” “那人下午居然到诊所来找我看病。他说他是国家武术队练剑的,最近有点幻听,因为要参加比赛想尽快治好。我就觉得他好象有点怪怪的,于是我就想把他催眠了看看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是人吗?”汪丹劈头问。 “应该是。如果他不是,那他的灵力就太可怕了……” 白玉唐把陶森清领到治疗室,让他躺好,额头接上“磁波理疗仪”。虽然幻听患者她压根不知道该怎么治也根本就没打算给人家治,白玉唐放出权威的专业口吻劝她的病人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心里什么都别想。 “这样,你很快就会在磁波的作用下安然入睡了,它会舒缓你的神经,放松大脑皮层,对你的病情很有好处喔——我们这台可是最新进口的高级仪器!放心,今天所长不在,我会给你打个八折。”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磁波。在大胆地把不明用途的仪器接在人家脑袋上之后,看到陶森清闭上了眼睛,她开始使用貘的能力将他催眠。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陶森清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迅速滑入睡眠深渊,以上古神兽的催眠之术,在白玉唐撤消灵力作用之前就是发生大地震他也会睡得像死猪一样。确定陶森清睡熟了,女医生催动法力,把自己的肉身虚化,从深不可测的虚拟世界里放出死去多年的古貘灵魂。她要进入陶森清的潜意识,从他的梦境中判断此人的路数。 但是,貘进入病人的梦境之后,见到的竟是一片空白! 真正茫茫如雪的空白,四面无涯,干净到没有一个微小的斑点……对貘来说,这比任何恐怖的噩梦都更可怕。 它在空白梦境里奔跑咆哮,不死心地寻找着可以食用的东西。 “对不起,白医生,我还是睡不着。” 躺在治疗台上的男人突然睁开眼睛,白玉唐大吃一惊,从虚化成光点的肉身中探出的貘的长鼻迅速回弹,像一条被拉长了的黑色橡皮带突然松手,反撞向她的额头。 “555555,我现在头还疼着呢!”白玉唐揉着额头抱怨。 汪丹的神色变得很严重:“他看到你的真身了吗?” “不知道……我当时都慌了,反正我是第一时间就把真身收回去了,谁知道他看见没看见。不过他后来表现得倒是很正常,可能没发现吧?……我就随便给他开了点药把他打发走了~” “你笨呵!”汪丹伸手在她头上推了一下,白玉唐阿唷一声,耷拉着脸甩开他的手。见老婆真生气了,汪丹只好替她揉着,放轻了声音解释:“老婆,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啊~~~~~~我的意思是说,如果这个姓陶的真的不是普通人,八成他和你碰上不是偶然的,说不定早就盯上你了。来找你看病,可能就是有目的地来试探什么,既然他能主动来找你,看到点什么不该看的当然要装作没看到了!难道连这点做功都没有?” “他——早——就——盯——上——我——?”白玉唐一字字地重复,忽然坐正身子,矜持地微笑起来,“难怪在地铁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当时我还没敢多想呢,怕自己自作多情~你这么一说我也醒悟了,我觉得他根本就不像个有病的人,后来肯定是找借口想再跟我见面……嘻嘻,真没想到,他能找到我上班的地方,我总是这么不敏感,我跟你说呀,上初中时班里有男生在放学路上跟踪我我就一点都没察觉,他整整跟了一学期呢……” 汪丹瞧着目光朦胧陶醉地抚摸自己脸颊的女人,只好大口往嘴里塞东西以免说出“你什么时候上过初中你根本今年只有七岁什么中学大学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哪会有男生跟踪你”。 “……这个……那当然,我的老婆肯定是大美人啦!有人跟踪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就算你真上过中学我看也未必会有男生敢跟踪你)所以我能在众多追求者中脱颖而出抢到你真是天大的幸运(我根本不记得有人跟我抢过你呀!),我一定得把你看好了,免得被那个耍剑的臭小子钻了空子,撬我墙脚(555陶大师啊陶大侠!您真的是来拯救我于水深火热的河东狮窝中的吗?)!吃饱了吗?老婆,吃饱了我们就回家吧!” “嗯~~~~~~其实,其实我还可以再吃点的……可是人家怕胖啦!”白玉唐搔首弄姿地站起来扭了几下腰,故意做出不满的口气撒娇,“你瞧,最近我都觉得我胖了~~~~~~”其实喜滋滋的不胜得意。 “咳咳……哪有!一点没胖!瞧这小腰,多苗条!”汪丹额上汗珠涔涔滚落,用手圈住扭动中的女人腰身,大力赞扬,“我老婆是天生的模特身材,吃多少也不会发胖的(你见过由半拉灵魂和半拉人的念头构成的东西发胖吗?)!” 获得了虚荣心极大满足的白玉唐这才感到满意:“我们再叫点东西打包回家吃吧!老公今晚还要工作,我是很贤惠的!” “是是,不但贤惠,而且漂亮!我的小美人呐……”汪丹挽着晕陶陶已然迈不动脚的老婆开步走。可怜的小东西,几乎没被人这么夸过…… 旁边几桌的食客同情地看着这小两口:飘逸黑亮的长发随便挽成精灵王子发型、肩宽腰细、高鼻深目的高个美男与绿发如乱草、衣服胡乱配、形状狂放的官方数字身高163的女人。 有多少端庄美好的极品黄金塔就这样被狗尾巴花插住了…… 在人声鼎沸灯火通明的夜市,卖报小贩往来穿梭,卖力地吆喝:“晚报晚报!本城要闻!买晚报了啊,看看今天咱们这儿发生了什么奇闻怪事!晚报晚报!本城要闻!” 汪丹努力地巩固着老婆的好心情:“不行,我得赶紧把你领回家好好地藏起来!我现在有强烈的危机感,竟然有人要抢我的老婆(瘦田没人耕耕开有人争……),我可不能让你受什么耍剑的小子蛊惑……” “晚报晚报!看一看,瞧一瞧,本城要闻!水电要调价了啊!政府整顿菜市场经营秩序!从明天开始黄瓜每斤一块钱以下!地铁有人跳轨自杀!死得多惨,天大的疑案……” 懒洋洋地倚在老公臂弯里的白玉唐闻声倏地转头:“卖报的!我买一份!” “我不是特别爱吃黄瓜……”汪丹连忙表态,否则以老婆骇人听闻的勤俭美德,恐怕自己在整个夏天的晚餐桌上都将与黄瓜为伍。 白玉唐拿了一份报纸在手,迫不及待地已展开读了起来。 “我现在明白车建强说的那句话是什么了!”烤串的烟雾里,她的两眼炯炯发着亮,“不是什么锅、火——他说的是蛊惑!” “羊,鬼车,蛊惑!救救我!” 纸上关于跳轨自杀的报道仅是豆腐干大的一小块,死者是一名中年男子,身份现已查明是某外企职员,怀疑是因为被解雇而寻短见。他在今天中午离开公司后于春望桥站自杀,当场死亡,晚报虽然有着极灵敏的嗅觉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这消息,却不能把这等负面的新闻大肆宣扬,故只用了最平淡简洁的通讯体一笔带过。但芸芸市民显然不像新闻工作者那样具有约束自己好奇心、顾全稳定大局的素质,古今中外,不关己事的陌生人的离奇死亡从来就是市井巷议中最鼎沸的谈资,轻淡的嗟叹,兴奋的猜测,除了死者亲友,哪有切身伤痛。 卖报小贩拥有充分的商业头脑,知道什么是卖点。在他舌灿莲花的宣传下,那晚夜市中的人有多少被这条豆腐干新闻诱惑掏钱买下整份报纸,白玉唐怕是永远也算不清楚了。 但她明白一件事:这名男子的死恐怕不只是自杀那么简单。因为在回家之前她听到坐在小区树下乘凉的几个大妈的议论。 “说是死得蹊跷……” “哎哟哟!吓死人了!你们不知道,我是亲眼看见的呀!吓死我了,不然我怎么到现在都不敢回家睡觉,怕做噩梦呀!太可怕了……” “啊?你亲眼看见了啊?” “真是晦气呀!” “可不是!明儿我非得叫我家老头子陪我上庙里拜拜去不可!哎哟,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出个门,就看见这种事! 第12章 不然我也不坐地铁的,那东西闷在地底下,不见天日的,哪有公车舒服!——都是今天我小外孙发烧,我闺女年纪轻,没经过事,吓得什么似的,电话里风风火火地叫我快去陪她送孩子去医院,听她都快哭出来了,我一急,又舍不得打什么车……”那位大妈把蒲扇往腿上一拍,捞起裙摆哗啦哗啦扇着赶蚊子,压低了嗓门,神神秘秘地,“我到了地铁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路线图,看也看不懂,人又那么多,挤来挤去,我就坐错车了。坐到春望桥才发现,我赶紧下车要往回坐,你说说,这还不如坐公车省时间呢!……那会儿我就忽然听见一帮人齐打伙儿乱喊,跟捅了马蜂窝似的,挤过去一瞧,后悔死我了!你说我凑这热闹干什么?一个男的,跳车,让地铁给压死了!阿弥陀佛,我活了这把年纪连鸡都不敢杀一只,怎么就让我看见这样的死人了呢!看了个满眼——那男的死得别提多惨了……哎哟,我可不敢再说了,一想起来浑身寒毛都发糁……可你们猜怎么着?这男的死得怪呀,那么长一列火车轰隆轰隆地压过去,人都没个模样了,一地的血呀……呸呸呸,可这死人愣是没有脑子!” “没脑子?……”几个听众面面相觑,不解此话玄机。 “那脑袋呢?” “脑袋压碎了呗!”大妈不耐地一挥蒲扇,像是要驱散今天的晦气,“可是这死人脑袋里愣是一点脑浆都没有……” “也许是给车压得糊涂了,瞧不出来了吧……”众人强忍着恶心推测。 那大妈斩钉截铁地否定:“不能!我亲眼瞧见了,就是没有脑浆!一丁点儿都没流出来!那死人的脑袋里是空的……不行了,我不能再跟你们说了,今晚上非做噩梦不可!” “……”嗡嗡窃议。 “反正当时好多人都瞧见了,大伙儿都说怪。你们还真别不信,这事呀,邪门!我得赶紧回家给我闺女打电话去,叫我女婿明儿可千万别坐地铁上班了!邪性了……”大妈对听众似信似疑的态度十分不满,收拾蒲扇、马扎,起身上楼了。 “你说这事能不能是真的?”相距三米的另一棵树影下,一对衣着前卫的年轻男女正在交头接耳。 “不知道,要不我追上去仔细问问那大妈。”白玉唐拔腿就走,被汪丹扯住。 “别。估计也问不出什么别的了,回头你再吓着人家。” “这整件事据我推测现在是这样的!”白玉唐边上楼边滔滔不绝地夸耀,“我都想明白了!现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个或一窝羊妖,它们蛊惑人,把人的灵魂劫走,然后诱使人的肉身去地铁跳轨自杀,顺便就把人脑子吃掉。车建强和今天那个死者都是它们的受害者,所谓鬼车指的就是那列地铁!我现在充分怀疑我在地铁碰见的那个老太婆和小女孩与此事有关……” “什么老太婆、小女孩?” “哦,这几天光想着车建强的事,忘了给你讲。”她把遇到乞丐祖孙的事讲了一遍,“……我就见过她们这么一回,后来再也没碰见。那小女孩绝对不是人类,她身上有阴气,可是绝对没有强到可以拘禁人类灵魂的地步,我想八成是她奶奶也就是那老妖下的毒手!” “你先别忙着下结论。事情的疑点还很多,比如说,报纸上说死的那个男人生前是外企的高级主管,警方和地铁人员做了善后之后叫家属来认尸,发现他手上戴的一只欧米茄表丢了。现在死者家属一口咬定是在自杀现场不见的。如果是妖怪下手,它们要一只名表有什么用?而且车建强都发疯一个月了,为什么还没有杀他?” “这……反正不是人干的!那个男人不是脑子先被掏空了以一具行尸的形态走去‘自杀’,就是在死的瞬间马上被什么把脑子吃掉了,甚至连那么多围观的人都没有发现。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是人类能做到的嘛!” 到了家门口,她掏出钥匙开门。汪丹指着大门正中偏上的位置说:“早晨那滴血就是在这儿。我把它保存在一张纸片上了。” 浅绿色大门已经擦洗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白玉唐边说:“一会儿让我来检验一下那滴血,会一会究竟是何方神圣……”边推开门,脚刚踏进屋子,立刻发出一声惨叫。 “小乖~~~~~~~~~~~死猫!!!你吃饱了撑的把灯都开着做什么!你知不知道电又要涨价了!” 只见门厅、客厅、厨房、厕所、卧室以至壁橱,这套房子里只要能开的灯全部亮着,一片辉煌景象。音乐声震耳欲聋。 小黑猫正站在桌子上随着电视里的摇滚乐狂放地扭动,两只前爪还抱着一只鞋,在鞋底上作弹吉他状。观其风格十分生猛,必是重金属无疑。由于扭得太投入,它竟没察觉主人回家,直到女主人的尖叫刺入耳中才慌忙丢下鞋子,飞身抓起遥控器关了电视,以天真可爱的姿势一溜小跑至主人面前,咪咪叫着蹭来蹭去。 白玉唐一把揪住脖子将它拎起:“我一不在家你就浪费电!” “喵喵~~~~~~妈咪,我错了,我只是在看电视而已……电视里在唱歌于是我就忍不住……”小乖被提在半空,两只白色前脚耷拉在胸前,可怜兮兮地闪动着泪汪汪的猫眼,看起来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你嚎也就罢了!反正邻居们被你荼毒也都习惯了,但你没事把家里灯都打开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水电马上都要涨价……” “呜呜呜我知道错了妈咪~~~”小乖赶快打断这个罗嗦的老妈,否则势必要被这样拎在半空教育一整晚,“我、我只是觉得开演唱会嘛总得有点灯光啊布景什么的嘛……” “布景!!!”白玉唐又是一声尖叫,把猫一扔,飞奔到客厅。 “果然……果然晚了……”她呆呆地站在客厅当中。小乖“开演唱会”的那张桌子后面的墙上,横七竖八、色彩缤纷地挂着她的十几条裙子,且都十分艺术地互相交错着用胶带粘住。更有一条她最得意的玫瑰色大圆摆连衣裙,两只袖子打了个结挂在吊灯上,下面的大圆摆被一条丝带系住,里头鼓鼓囊囊不知道塞了些什么,成一个球状轻轻地在头顶上摇摆。 “小乖!”她虎吼一声,黑猫马上乖巧地奔赴脚边。 “妈咪,需要我帮你做什么?你今天上班累坏了吧,我来帮你捶背好不好——”它极其甜美地仰起脸,抱住主人的腿。 “你、你去把这个玩意给我打开,我实在没勇气看里面是什么……”白玉唐指着那个玫瑰色的大球,无力地喃喃低语。 “是!”小乖脆生生地答应,仿佛它是世界上最乖的孩子,随即跳上桌子,后腿一蹬,以一个漂亮的鱼跃龙门式跳在空中,伸爪一挠。丝带系成的蝴蝶结散落,雪纺的柔软裙摆飘飘打开,向四面八方轻盈地荡漾,宛如玫瑰色的波浪,美不胜收。 无数彩色缤纷之物带着扑鼻的香气,如天女散花一般从裙摆中坠落,纷纷洒在小黑猫身上、桌子上、地上……梦幻般的美景…… “我的花!”白玉唐扑倒在地,“我的茉莉、米兰、杜鹃、绣球……连、连叶子都给我拔光了……” 小乖早已溜走,正在阳台把一排只剩秃枝的花盆往门背后踢。 悲愤的女主人连惨叫的力气都没了,趴在“舞台”上软软地招手:“老公,你过来……你看看这死猫都干了些什么……” 汪丹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我都知道了,你节哀吧!反正那些花早晚不被小乖拔了也要被qq啃了。” “qq……对,先办正事吧,老公,把那滴血拿来,让我看看。”白玉唐喊了一声,没动静,“老公,老公?你在干什么,那张纸呢?拿给我看呀!” 奇怪,汪丹还是没有应声。她站起来,向卧室走去。 “老公,那张纸呢?” 她看到汪丹正从床底下钻出来,一手揪着不停惨叫扭动的qq,一手撮着一团白乎乎、湿搭搭的糊状物。 “那张纸在这里……很显然,qq已经把它给嚼了。”汪丹抱着qq,绝望地说。 除了一年多以前因发现自己原来是一个“不存在”的东西而大受刺激、不小心打开了虚拟世界通道闯下大祸那次,白玉唐可以肯定在她“二十多年的生命”中,没有比这个夏天更倒霉的时候了。 怪事纷至沓来,没一件好的。汪丹在公司仍然灰头土脸,每天的工作几乎都要被主管挑剔,失业危机越来越迫近。小乖惹祸不已,最近它迷上电视里的新人歌手选拔大赛,做梦都想去参加,天天在家“练歌”,而且对“舞台”的要求越来越高,它为自己度身打造,走的是劲歌活力野兽派(不得不说的确是本色出演)路线,宣称必须保持充沛体力,结果就是冰箱里的食物经常不翼而飞。大门上的血滴貌似重要证物,还没瞧上一眼已被qq当了消夜。车建强的事毫无进展,和车航宇约定复诊的时间到了,他却打电话来说上次带父亲来看病似乎祖母已经起了疑心,现在病人被严格地约束在家静养,车航宇想尽办法,也不能再把老爸“偷”出家门。 “他奶奶真的是个神经病啊!”白玉唐挂断电话,愤愤地说,“有我什么事?我完全是义务帮你们救爸爸、救儿子,你们反倒一个个的推三阻四,又不是我家的人疯了!” 话虽这样说,如此奇怪的一件事,她既然已经插手进来,又岂能忍得住不查下去?以白玉唐的个性,若不把此事弄个明白,以后她怕是连觉也睡不好。 第13章 其实本来这两天已经很缺觉了。白玉唐打了个大呵欠。她现在认定“奶奶”是天底下最麻烦、最讨厌、最不可理喻的东西。她之所以睡不够,都是因为这个城市里的另一个“奶奶”。 那个乞丐“小女孩”的奶奶。 说也怪了,自从那个男人跳轨后,这两天又连续发生了三起自杀事件,虽然死者身份不同、年龄性别不同,但死法却是一模一样:都是在地铁站跳轨自尽。尽管地铁系统的工作人员做了种种防备措施,但要死的人是怎么也拦不住的,他们总有无穷的勇气与智慧,冲破生命的栅栏,离开这个决意背弃的世界。接连发生的地铁自杀事件造成了极大的恐慌,短短两天,客流量大为减少,平时拥挤不堪的地铁站变得空空荡荡,惨白的人工光线照耀着这个无昼夜之分的地下空间,远处轰鸣而来的列车一掠而过,车窗内望见寥寥几张乘客的脸,在那失去真实感的日光灯下,这个人类城市内高度文明的交通场所看起来宛如属于黄泉的异境。 很多人都不敢再乘坐地铁上下班了。包括白玉唐在内——汪丹强迫她改坐公共汽车,并且十分了解老婆一贯逆反的好奇心,每天早晨他亲自押送她出门,坐公车到诊所,看着她上楼然后自己再转车去公司。这样一来为了使他们俩都不迟到,起床时间由八点被迫提前到六点——清晨六点啊!白玉唐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在这个时间里生活过了。每天早晨她几乎都是在睡眠状态中被汪丹拎到洗手间,强行洗脸的。 不过起得早的唯一好处是,六点小乖还没有醒,总算免去了每日猫爪踩脸的酷刑。 “哼,平时也没看他这么关心我,主动接送我上下班……”知夫莫若妻,白玉唐深深地知道,汪丹虽然是一条在这个凡世间骇人听闻的神物——龙,但他却绝对拥有与时俱进的美德。如果问起他平生的最爱,除了他的人类父母,她敢肯定就是游戏了。一个“人”热爱嗜好热爱到以之为业的地步已经很狂热,如果在把爱好当成工作之后仍然对它热情不减、不生厌倦之心,那就一定是骨灰级的铁杆发烧友。和很多男人一样,汪丹对游戏的深情堪称天地为证日月为鉴。 至于她自己……白玉唐决定用从汪丹一个同事的老婆嘴里听来的称呼为自己授衔。 “我们都是电脑寡妇。” 虽然现在十分担心她的安全,每天接送(押送)她上下班,但回家之后他仍像从前一样照旧往电脑前一坐,目不斜视,全神贯注。白玉唐最郁闷的就是自从他做了游戏策划,现在玩起游戏来可以打着研究业务的幌子,越发理直气壮。 “我就知道,反正他从来都不喜欢我去帮助别人的(真的吗?你不是想看热闹吗?)……” 作为水族之王,汪丹身上却看不出什么王者气质。这个眉细而挺、眼深而黑的长得过分漂亮的男人,主要关心范围基本限于他的小家之内。他和他同样非人类的老婆差不多在同一时间觉醒,而在此之前的二十多年,汪丹一直是把自己当作一个普通的四川人家男孩,平平淡淡地长大。由于自小父母离异,他对家庭温暖的渴望和珍惜是虽然孑然一身但却在想象中拥有完美家庭的白玉唐所无法理解的。自从有了她、小乖和qq,有了这个属于自己的小家,汪丹表面上虽然整天吊儿郎当,貌似对什么都无所谓且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以言语讽刺、打击老婆,但他是把这个家当作堡垒来捍卫的。 对汪丹来说,世界上没有比家更珍贵的东西,没有什么比“妻子儿女”的安全和幸福更重要。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让这种幸福永远延续下去,直至天长地久。任何有可能威胁到他家中成员的危险,他都要把它杜绝在大门之外。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这条龙对危险的反应是躲避而非攻击。言而总之,外表不怎么老实的汪丹是一个恬淡、温暖、无野心无壮志的住家好男“人”,私下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自恋与小小的讲究,比如只用某个固定品牌的洗发水与沐浴液,对男用洗面奶和护肤品颇有心得…… “哼,臭老公,死老公!都不帮我打那些坏蛋!我要把他们一个一个地揪出来,喀嚓!”时钟上指针走到四点半,想到汪丹此刻肯定正在公司悠哉游哉地享用外卖送来的下午茶而自己却坐困在枯燥冷清的小诊所,案情不但没有进展而且越来越乱,白玉唐使小性子摔打着纸笔,在空白病历上涂了一坨巨大的便便然后画上汪丹的眉眼,哈哈大笑。 “臭老公!不理我,哼!那个车航宇他奶奶也不是好人,还有那个小丫头她奶奶——”说到此突然想起此时无人,连忙拉上窗帘,把缁衣鬼召唤出来。 “上次让你们查的事,有什么回音吗?” 白玉唐问道,却发现这批鬼物根本就没听见她的问话,一冒出来,十数条灰色人形就四处张望,啾啾地吵成一团。 “哎呀,哎呀,今天那个帅哥不在诶!” “呜呜呜,那个帅哥都不在叫我们来干什么……” “这里只有这个凶女人好无聊啊!” “闭嘴!”白玉唐一拍桌子,“是叫你们来看帅哥的吗?别忘了你们答应我办的事!这么不卖力,小心我吞了你们!” “啾啾,啾啾,凶女人又发威了,怕怕~”缁衣鬼们挤成一团。 “废话少说。宏力集团的事查得怎么样了?自觉点,快给我说出来!” 我们都查过了,那个车少爷真的好帅呀!哇,想不到他年纪轻轻竟然能把偌大的一宗买卖管理得井井有条,真是少年英俊,意气风发,他的身高据我目测是一米七六,不高不矮正合适,他最喜欢穿灰色西装,听说他还没娶少奶奶……“为首的缁衣鬼眼睛一亮,口沫横飞。 一道黑色暗光从女医生额中射出,直逼兴奋得手舞足蹈的人形。缁衣鬼吓得连滚带爬,号叫着逃开。 “我问你车航宇长什么模样了吗?早就警告过你们不准骚扰我病人的儿子,你们竟敢……” “不不,我们没骚扰!没敢骚扰他!”缁衣鬼看到光芒中闪现的那只伸缩不定的兽爪,大哭起来,赌咒发誓,“我们只在暗中窥探,一点都没有骚扰那个公司的人,不要吃我们,不要吃我们……” “姑且信你们一次。宏力集团真的‘井井有条’?没有人掏墙脚?没有人做假账?没有人趁火打劫捣乱?”白玉唐收回貘爪,让那团黑气在额头上旋转不休。 缁衣鬼们畏惧地望着她:“他们好象都挺听那个车公子的话的……只有一个……什么财务处主管,好象和他们的掌柜商量着要把公司卖给一个更大的买卖,但是被那个姓景的女人搅了……” “什么掌柜——你是说……总经理?”白玉唐听得一头雾水,这些几百年前尼姑的怨气化成的鬼物思维混乱,老是把现代和古代的事情混淆,她只能尽力试着理解它们的话,“姓景的女人又是谁?你们给我好好说话!” “啾啾,我们不明白啊……听不懂……我们也是听到财务处主管和……嗯嗯,和总经理的话,他俩说什么给别人打工没有出头之日,盼了这么多年,好容易这次老东家……不是,老总生病了,那个小东西什么都不懂,他们要趁这个好机会把公司搞垮,让它被蒙克斯收购,这样他们就可以从中得到好处,再从公司的账上挖一点,有了这个做本钱,他们自己也可以开买卖当老板了……可是蒙克斯的景雅丽这个女人却把他们的好事给搅黄了。” “蒙克斯?”白玉唐努力回想着这个听起来似乎耳熟的名字,最后终于有了点印象,“是蒙克斯汽车制造集团吧?一家专营汽车生意的美国企业?车建强的公司是做汽配的,如此说来蒙克斯要收购它似乎也有道理,也就是说财务处主管和总经理狼狈为奸,要趁火打劫是真的了。可是景雅丽又是谁?她是蒙克斯的人,为什么要帮车建强?” “我们也不清楚啊!你叫我们去听他们说什么我们就去听了,现在已经都告诉你了,反正我们就听到这么多。那个景雅丽是个中国女人,好象是蒙克斯在中国最大的管事人了,车家帐房和掌柜本来已经和蒙克斯的美国老板商量好,要在几宗生意上做手脚把宏力集团搞破产,这样蒙克斯就可以趁机把它廉价收购,可是没想到暗中好象有人帮着车公子,好几次都要成功了,却有人跟他们作对,保住了宏力集团。现在他们查出来这个帮忙的是景雅丽,车家帐房和掌柜也很奇怪啊,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听还好,越听越糊涂。算了算了。”白玉唐现在充分地明白叫这些只知道男人的没大脑生物去调查这种商界阴谋是多么不智的选择。很显然,它们的商业头脑一点都不比她自己强(好谦虚的mm^^)。她挥了挥手。 “这件事你们就查到这里为止吧,以后这个不用你们帮忙了。” “啊~~~~~~~~那小贝的写真集~~~~~~~~~~”缁衣鬼吵嚷起来。 “我说的是办成了事才给写真集!你们现在查的糊里糊涂的,半吊子,什么都没说明白,还想要写真集?” “你耍赖你耍赖!不公平,你说过给我们写真集的!” “555你欺负我们!仗势欺鬼,你好坏~~~~~~” 在写真集的驱使下缁衣鬼竟然忘了害怕,纷纷涌上来扯住她的衣服,叫成一片。 “——停!我也没说不给你们!”白玉唐大喝一声,闭目,将手掌贴在心口,半晌不语。 第14章 “她在干什么?” “被我们气得犯心脏病了吗?” 缁衣鬼嘁嘁猜测中,白玉唐的右手缓缓离开心口,握成拳,送到为首的鬼面前。 “这只飞萤是我的意念凝成的,你收好它,我现在要你们去查另一件事——比这件可简单得多。一旦有了线索,马上放出飞萤,它会自动来向我报信。剩下的事就不用你们管了,如果能替我查到线索,我一定马上兑现条件,绝不食言。” 她右手松开,掌心里一点豆大的黑色光芒熠熠浮动,像要振翅飞走又离不开她肌肤一寸之外。漂亮的小飞萤,在女人洁白的手心如同一颗黑暗的星。 白玉唐手一挥,意念凝成的飞萤倏地飞入缁衣鬼头颅之中,被灰色雾气困住,在内里突突冲撞。 “别叫了,它不会伤害你的。你们发现了情况,只需要散开雾气让它出来就行了——反正你们只是些怨念,又没有真的身体——和我一样。”白玉唐对嗷嗷叫着往自己头上乱拍的缁衣鬼说,同时左手在空中虚划,画一个圆形,被圈住的虚空之中如同放映电影,浮现出一位老妇人和一个小女孩的形象。这是她把存储在记忆中的那对乞丐祖孙用画面的形式重现给缁衣鬼看。 “你们看清楚这两个人,记住她们的样子。然后到地铁里去找,无论任何时候,只要发现了她们,马上放出飞萤向我报讯。想不想要小贝和莱昂纳多的精美彩图性感喷火写真集,就看你们能不能找到这两个‘人’了!” 白玉唐甜蜜地笑着,重重咬着那几个关键字,用极具煽动性的广告语言向缁衣鬼发出致命的诱惑。诊室之内,桃红色的光点此起彼伏。 时间是下午五点。与此同时,和同事一起喝过了奶茶、吃过叉烧包的汪丹正从吸烟区返回自己的格子间,坐在电脑面前,打开一个网页,微皱眉头,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输入着什么。 此时他脸上一洗平时嘻皮笑脸的模样。神情无比严肃,那双深陷的黑眼睛里闪动着两点暗光,带几分冷酷与杀气。只有在此时,他才有一点点——仅仅是一点点——像是一条龙。 念慈恩6 但回到家里,汪丹依然是一副懒懒散散、视游戏为命的德行,整晚闷头在电脑前冥思苦想他的策划案,偶尔休息片刻就马上兴高采烈地去打魔兽,美其名曰学习优秀作品、寻找灵感。白玉唐虽然万分着急也不敢打扰,对这个家来说,到底老公的失业问题是比她的“破案”更迫在眉睫的事。 只好闷闷地在旁看电视,好容易找着个偶像剧,还没看出剧中男女是什么关系,小乖在一边吵着要看歌手大赛,闹不过它,只得拱手让出遥控器。小乖可就舒服了,四脚朝天地躺在沙发上,亮着白肚皮,像只蛤蟆,自我感觉还颇好地对参赛选手评头品足,十分不屑。 “这个基本功太差!” “这个跑调了!” “这个嗓音根本就不行!什么嘛,根本不是这块料,也敢来参赛!” “这个选歌不对,一点都不适合她!” “这个台风太烂!太烂!” “这个长得明明是实力派还非要把自己当成偶像派……” 小乖撇着猫嘴,歪着胡子,指“手”划“脚”。白玉唐被它吵得越发心烦,顺手在猫头上打了一下:“人家都不行!就你行!小小年纪一点都不知道谦虚!” “牵须?”小乖摸了摸胡子,“我还扯毛呢!妈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这些五音不全的后生小辈,我肯点评他们两句都是给他们面子啦!我可是这世上一切音乐的老祖宗,就这些玩意,”它轻蔑地瞥了电视一眼,“叫我怎么能看得上眼!” 白玉唐无语。虽然小乖的“歌艺”在她家一向是一个巨大的争议话题,但它说它是世上音乐的老祖宗这句话倒也并非全属吹牛。 “如果这就是音乐的起源……”她心有余悸地回想着小乖的歌喉,“只能说音乐在后来发生了极大的、极大的变异……” 谁知过了两天车航宇突然打电话说想到一个好办法:既然没法把父亲“偷”出家来,不如索性把白玉唐“偷”进家去。 “什么!你说我是你老婆!!!”白玉唐对着手机大叫。 “不是老婆,是女朋友……”那边车航宇的声音有几分不好意思,“……我想来想去只有这样才能让您再次见到我父亲了,白小姐,真是很抱歉给您添那么多麻烦,可是我探过祖母的口风,若说带普通朋友回家看父亲,她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不过我到现在都没有交过女朋友,祖母一直都十分着急,如果我要带女朋友回家看望父亲的病情,她多半会允许……白小姐,您看……” “真的假的啊?” “是真的啊,我祖母有些观念还是很传统的,她一直希望我早点结婚……生子,所以如果我能带个女朋友回家,她一定非常高兴,不会不同意未来的……孙媳妇去看看我父亲……” “谁问你这个了,我说你至今都没交过一个女朋友,真的假的啊?!”白玉唐一听见八卦消息,顿时精神奕奕,抓着手机两眼放光地追问。 电话那头的声音更加不好意思:“……嗯,真的……” “不会吧!”“端庄冷静的女医师”激动地叫道,“以你的条件,人又帅,家庭背景又好,我才不信你连一个女朋友都没交过!至少,肯定有女孩子追过你的……” “父亲对我要求很严格,我念书的时候非常专心,没有想过其他的事情。国内读完书,父亲又送我到美国去继续修工商管理,我是今年刚回来的,父亲马上又叫我到公司去帮忙、学东西……平时都非常忙的,父亲现在又病了,我哪还有时间想交朋友。”难得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身上竟没有骄矜之气,车航宇看起来是个谦恭有礼貌的听话的乖儿子,他快速地回答着好奇心过强的女医生的追问,好容易含糊揭过了自己的八卦,马上抓住重要话题,“白小姐,你是位很好的医生,我相信父亲和我一样信任你的,现在我觉得只有你才能救我父亲。你既然已经帮了,就帮忙帮到底吧!好不好?” 车航宇的声音诚恳至极。白玉唐举着手机,犹豫地咬咬嘴唇“不好!我不同意,我坚决不同意!” 怒吼声发自汪丹口中。他破天荒地居然主动退出了魔兽,气哼哼地在屋里转来转去。 “得寸进尺了还!都为他的事,已经把我们家搅得鸡飞(小乖流着馋涎睁开睡眼寻找鸡的踪影)狗跳(qq一个激灵躲了起来)的了,现在这个姓车的小子居然还想让你当他女朋友!我现在怀疑他根本就是不安好心,另有所谋!我坚决不同意!” “哎呀,可是我已经答应人家了啊。既然帮了,就要帮到底,否则不如当初就不要管这事。再说,你也太多心了,他只是让我装作他女朋友,为了从他奶奶眼皮底下混进去嘛……又不是真的~”白玉唐走到汪丹身边,拉住他的胳膊抱怨,脸上却是一副得意之极的表情,“就你心眼小。什么另有所谋,人家能谋咱们什么嘛……讨厌~就算他、他真的喜欢我,我也绝不会贪图富贵而抛下你的,老公~~~~~~” “哈哈哈哈!” 小乖两只前爪捂着肚子,笑得满地打滚。沉浸在“被两大帅哥争夺”的幸福中的白玉唐狠狠瞪它一眼,一股杀气使藏在床下的qq夹着尾巴奔向了阳台,小乖却毫不察觉,笑得越发嚣张,还用前脚指着汪丹:“把拔在吃醋!哈哈哈哈!让我怎么说你……把拔啊,你觉得那个有钱的公子哥真的会看上像我妈咪这样的女人嘛!你、你竟然吃起醋来了……” 一道黑气如同乌龙取水,卷起桌上的大可乐瓶甩向正趴在那儿用前脚捶地的小黑猫。 “如果真的有人敢来抢妈咪,你应该无比地庆幸才对!可惜我看这辈子是不会有人来救你逃出虎口了……” 汪丹愣了一下:“哦,你说得倒也是。那个姓车的小子似乎挺精明的,应该不至于像我当年那么傻落入魔爪,一失足成千古……哎哟!” 黑气在猫头上方突然转弯,2升的整瓶可乐重重地砸在汪丹脸上。 “我告诉你们,我非去不可!哼,最好让人家把我抢了去,你们这些家伙就高兴了!”白玉唐叉着腰,对双双倒地、一个哀鸣一个狂笑的龙猫组合吼道。 约定的本来是第二天下班时间车航宇开车到诊所来接,但这位大忙人又打电话来临时抱歉说有急事,当天必须和一位非常重要的生意伙伴一起吃晚饭,不过可以尽量把晚饭时间提早。他在那边再三道歉,“白医生”却十分宽宏大量,不仅宽宏大量,简直像是求之不得。 “好啊好啊,嗯,那大概几点?香榭西餐厅是吧,我知道,不用不用,你不必绕路再来接我们了,六点半我们直接到香榭门口等你好了。对,就这么说定了,下午见!” 车航宇答:“好……”挂上电话才想起:“我们?!……” 六点半,凯光路,香榭西餐厅。 这里并不是本城最繁华的地段,相反还稍微有些冷清,就像在全城的餐馆中香榭不是最热闹的却绝对是最高贵也是最贵的一个。也许真正的有钱人都不会像暴发户一般招摇,出没在此地的通常都是些衣着淡雅低调之人,不声不响地出出入入。 相形之下,这对在大门旁的树后探头探脑的青年男女显得格外惹眼。男的身穿破牛仔裤、图案乱七八糟的t恤,留一把“飘逸的”长发,貌似摇滚青年。 第15章 女的……头发就不说了,单看身上亮绿短衫配大红裤子再加一大串彩色塑料珠子的造型就已足够惊世骇俗,叫人拿不准究竟是刚从深山里进城赶不上潮流还是潮流超前得过了头。加上二人贼兮兮的表情,已招来了保安高度的注意,其中一个还掏出对讲机,神情严峻地说着什么。 但两个被当作踢场子嫌疑犯的当事人却自我感觉颇好,那个女的还兴奋地拉着男的又蹦又跳,撒娇:“老公老公,将来万一有一天!咱们有钱了!你也带我到这儿来吃饭!” “行啊,不用说得那么遥远,等发了奖金我们就来吃嘛!又不是很贵,你喜欢的话可以常常来嘛!”牛仔裤上有个破洞的男的大手一挥,豪情万丈地做大爷状。 “嗯,那我要吃牛排,吃鹅肝,吃龙虾,吃松露菌,还要喝红酒、吃提拉米苏……”女的一甩绿头发,两眼发光,忽然黯淡下来,“……算了老公,我也是说着过过干瘾的,我知道要吃这里的菜用一个月薪水都不一定够……发了奖金我看你还是把超市里那套新款厨刀买给我好了……” “什么,你就这点出息啊,难道你老公连顿西餐都请不起你吗?”男的被小瞧了,虽然明知其实安全得很,仍忍不住昨晚醋海的余波荡漾,哼了一声,“那么,你是想让你那位‘男朋友’请你了?人家当然请得起啦,堂堂车公子……” “哎呀讨厌死了!你要再这么小心眼我可真生气了!”女的一拳打去,砰的一声捶在他背上,“人家再有钱关我什么事?都说了只是做戏而已!就你爱吃醋,一个男‘人’比十个女人还要多心!老公,人家真的就想要那套厨刀嘛……” “不锈钢的你也感兴趣?” “切,管他钢的铜的铁的,我都喜欢!等你买来这套刀,我就唰唰唰唰……” 红配绿的女青年兴高采烈,在香榭门口拉开架势。保安见状又掏出对讲机。 “喂喂?对,门口这两个还没走……对,好象是神经有点问题!……怎么办?要不赶快把后门的调过来……” 那女青年忽然抬头:“哎!他们出来了!” 总算赶在大批保安赴援之前,车航宇陪同着一个女人从香榭中出来。白玉唐拉着汪丹就要从树影里跳出,被及时扯住,但车航宇仍然看到了他们。目光停在汪丹身上,困惑地迟疑了一秒。 “景小姐,这两位是我的朋友。真不好意思,我马上要和他们去办点事,今天大概不能送您了。”他彬彬有礼地对身旁的女人介绍。 那女人打量着眼前这两个形状可疑的家伙,白玉唐也在打量她。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不高不矮,一身浅玫红的套装十分贴体,将她适度的身材勾勒出来,显得既干练又不失女性的温柔。这个女人全身散发着和谐气氛,怎么看都是不温不火,令人说不出地舒服。说她三十岁左右其实完全是因为一头盘起来的长发与秀气的无边眼镜令她添了几分沉稳,倘若单看那白皙细致的皮肤、美好平滑的嘴角,还真是难以判断她的年龄。 “总而言之,有钱人保养得就是好。”白玉唐在心中暗下结论。 景小姐点了点头:“没关系,你去忙你的事吧,我今天也有开车过来。” “今天真是太感谢您了,我年轻不懂事,凡事都多亏您照应。等我父亲身体好了,我再陪父亲亲自登门道谢。总之,景小姐,谢谢您所做的一切。” “说什么谢。生意场上也该以诚相待,这是基本的规矩。去忙你的事吧,好好照顾你父亲,希望他早日痊愈。” 那位景小姐淡淡微笑着对车航宇说。一双细长上挑、颇有几分古典美的丹凤眼似乎并没将旁边两个街头少年般的年轻人看在眼里。 念慈恩7 “这景小姐就是蒙克斯中国地区的总代表吧!”坐在车航宇的车上,白玉唐按捺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突然冲口而出。 车航宇亲自开着车,侧头瞥了一眼坐在副手席上的女医生(虽然此时的形象完全不像一名白衣天使),略有点惊讶。 “是的……想不到白小姐……您是怎么知道的?” 白玉唐眉飞色舞,在安全带的束缚下挥着手,就差一拍大腿了。 “我!我当然知道了,它们早就告诉我了,嘿!那帮东西它们怎敢瞒我,看我不吃……” “——我们是从财经杂志上看到的!”坐在后排的汪丹及时大叫,对一头雾水的车航宇说,“蒙克斯的中国地区总代表,可不是泛泛之辈呐。这位景小姐也算是本市的一位名女人吧!我们在杂志上看到过她的照片和采访。” 车航宇虽然有点将信将疑:“是吗?我倒没有看到过……” “当然当然,没想到这位景小姐真人比照片看起来还要年轻得多呢。”汪丹连忙敲钉转脚,同时暗把白玉唐一扯,警告她不要再说话不经大脑,“她到底多大年纪啊?按理说能坐上这个位置一定要经过多年磨练的,可是看上去真年轻诶,好象最多三十?” “我也不清楚。景小姐一直是我父亲公司的大客户,向来都是父亲和她打交道,业务交往已经有几年了吧。其实说起来她应该算是我的长辈呢。这次父亲生病,不怕你们笑话,我……我真是焦头烂额,唉,我想我大概真的不是从商的料,可是父亲一定要我子承父业……”车航宇注视着前方路面,叹一口气,大概近来压力实在太大,不知不觉竟对两个并无深交的人流露心声,“我知道父亲创业的艰辛,单是为了不辜负他的希望,我也该努力学着做生意,父亲一辈子的心血总不能在我手里给毁了。可……” 他摇了摇头,意兴阑珊。白玉唐张口要说话,背上又遭一揪,只好闭嘴。 “其实我对商场上的事真的不感兴趣。好象天生没有这根筋,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真令人厌倦。景小姐为人很好,这次公司里出了点纰漏,我也不便细说,总之要不是她帮忙料理,后果真不敢想象。” 汪丹做出老练模样:“是么,商场上难得这么仗义的人。还好你遇到的是她。现在事情都圆满解决了吧?” 车航宇点点头。白玉唐回头与汪丹对望一眼,知道那两个趁火打劫的“帐房和掌柜”一定已经被开除了。 “听你的意思,并不喜欢从商。那你一定另有理想吧。”汪丹又说。 车航宇唇边泛起一丝微笑,仿佛有点不好意思:“呵呵,我小时候挺喜欢画画的。父亲也曾送我到少年宫上过学习班,一直学到念中学。老师说我这方面有点天赋,初二那年还参加全市比赛,得过一个奖的……后来上了高中,父亲怕耽误学业就不让我学了。我自己偷偷地练,被父亲发现,挨了好几次骂……反正报考美术院校想都甭想,父亲这关就过不了,再后来大学念了金融专业,毕了业父亲又送我出国修工商管理……”他声音渐渐低下去,终至缄默,只专心望着前方开车。是少年时理想破灭的一个微弱的回声,知道此生永远也实现不了的一个梦。白玉唐充满同情地看他一眼,忽然觉得像这种衔着银匙出生的富家子弟其实也怪可怜的。 汪丹熟不拘礼(啊……人家和你熟吗,大哥?),伸手拍拍车航宇的肩膀:“啊哈!原来你喜欢美术。没关系啊,等你父亲好了,你闲下来,我可以介绍会画画的人给你认识,我们公司好多美工呢。” “那多谢你了。但愿白小姐能尽快把我父亲治好。” “我会尽力的。”白玉唐忙说。不由奇怪地瞥了瞥一前一后两个男人。汪丹死活不放心她今晚到别人家里去“相亲”,死缠烂打磨着要一起来,于是没经过车航宇的同意她就把老公带上,心中不是没有一点惴惴的。 然而车航宇除了在初见他们“贤伉俪”双双闪亮登场时有一点惊诧之外,没有对她这种擅自主张的行为表现出任何不满,并且看起来他和汪丹还相谈甚欢,白玉唐不禁对这位公子哥儿的随和与礼貌再加十分。 车向市区外开去。车航宇说尽管为了上班方便,平时他们是住在市中心一套大公寓内,但为了父亲能够静养最近全家已搬到郊外别墅。在拐上高速路之前,经过一座新修的影视城,这是刚刚建好的一处景点,除了给各剧组拍摄外景之用,不拍戏时也向游人开放,算是本城一处最新的旅游资源。白玉唐早有耳闻,但汪丹工作太忙,一直没时间带她来玩,此时她转过身,趴在靠背上艳羡地磨着汪丹:“老公,我想上这里玩,周末我们来嘛,好不好……” 汪丹眼望窗外,突然叫道:“柏芝!柏芝!” “??”白玉唐随他转过脸去,也跟着大叫起来:“啊!真的是柏芝呀!” “车先生,请你先停下车好吗?”汪丹兴奋地指着车窗外,在影视城外面的露天茶座上一群人正簇拥着一位衣着休闲戴着墨镜的美女喝冷饮,车子驶过,窗外景象一闪而逝,根本看不清楚。 可是女医生和她的老公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个拍着玻璃一个捶着靠背:“肯定是,我看到了呀!不知道是刚拍完戏出来休息还是准备进去拍夜戏呢……快快,请你停下车好吗,我去要个签名,不会耽误时间的……” “是我的偶像诶!!!麻烦你,一定要停一下车……” 车航宇苦笑着摇了摇头。把车泊在道旁,望着兴高采烈地奔向茶座的贤伉俪。大家都是同龄人,难得他俩竟然还像十几岁的少年一样,如此热情饱满地为明星而兴奋。真是没想到,这位初见时成熟冷静的白医生原来是这么孩子气,她老公也不相上下。 第16章 或者,是自己的心太老了。从小就被作为集团接班人,在父亲的严格教养下,自己像个少年老成的代表,几乎不记得也曾有过这样盲目而热情的时刻。看着白玉唐和汪丹为了得到一个明星签名而奋不顾身的背影,车航宇突然觉得,他们比自己幸福得多。简直有点嫉妒他们,这样轻易得到单纯的欢喜。 ——容易满足的人,比较容易感到幸福。是这样么? 从车家出来时已是晚上十点多。车航宇带着白玉唐出来,依旧开车把他们送回市区。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气氛始终沉默,与来时有说有笑的热闹不同。车航宇似乎心事沉沉,白玉唐草草安慰了几句,他仍是情绪低落,看来车建强的病情并不乐观。汪丹见他俩都不说话,努力活跃气氛未果后只得也闭上嘴,心里可是憋着一肚子闷气——自己的老婆被别人当作女朋友领到家里吃饭,“拜见公婆”,想到白玉唐作为车家未来的少奶奶不知受到多么隆重的招待,而自己却只能像个靠垫似的被一起塞进车库,干坐了一晚上。虽然车航宇为他准备了三明治、饼干和矿泉水并一再抱歉,自己迫于面子也只好放出不介意的模样,大手一挥,潇洒地:“没关系!带她去吧,我正想一个人清净清净,天天被她吵得闹死了!带走带走~” 可是眼看着老婆和别人并肩离去,这心里能是滋味嘛! “哼,不知道她和这小子会做出什么亲热的举动……”十分担心,以白玉唐这种一根筋的脑子,太容易把戏演过火了。 说不定为了显得非她不娶、以便博得长辈们的认可,二人故意在饭桌上捏个小手、亲个小嘴的…… 汪丹眼前涌现着一幕又一幕图景,这条龙的心里醋海翻腾中……他还留意瞥了瞥车航宇的嘴,还好,好象还没有口红的痕迹…… 彬彬有礼地道了别,一到家他便把脸一板,正待追问今晚的详细经过,白玉唐却抢先叫了一声苦,倒在沙发上。 “哎!郁闷死我了!” “你有什么可郁闷的?吃也吃好、喝也喝好了,难道你‘婆婆’和‘奶奶’不喜欢你?”汪丹走到沙发旁斜视着她。 “还奶奶呢!”白玉唐用力一拍扶手,“他奶奶我根本就没见着!” 汪丹取笑道:“为什么没见着?你看,我说今天不让你穿成这样吧,红配绿,准是你奶奶的品味高,看不上你这个孙媳妇了吧!” “你奶奶的!” “哎,不许骂街!” “哼……”白玉唐忿忿不已,“我跟你说,他奶奶绝对有问题,咱们打赌——我看她是不敢见我!” 原来车航宇的奶奶听说孙子今天带女朋友回家吃晚饭,竟然说身体不舒服,不想下楼吃饭了。这大出车航宇的意料。奶奶只生父亲一个儿子,作为车家一脉单传的唯一根苗,打从过了20岁,奶奶就对他的婚姻大事抱以无比的热望了,车航宇还记得自己读大学时就曾经为了躲避奶奶强迫父亲为他安排的相亲,硬是一整个学期赖在宿舍里没敢回家。 等他毕了业,奶奶就更加热切了。几乎没有一天不唠叨:“唉,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能不能挨到看见我的重孙子喽~~~~~~~~~”把车航宇说得哭笑不得。这几年来,他和奶奶一直是打着一场相亲与反相亲的游击持久战。 按理说,作为第一个自己看上的、情愿领进家门的“女朋友”,白玉唐一进门就该被奶奶捉住,问长问短,从头看到脚才对,可是老人家却对这桩大事显得毫无兴趣。她连面都没露,只让保姆把饭菜送到她的房间里。 “也许她是因为儿子的病,没心情见什么孙媳妇吧?”汪丹猜测。 “不可能,她分明是故意躲着我。”白玉唐说,“后来车航宇说既然奶奶病了,大家也不要吃饭了,一起送奶奶去医院吧,她又让保姆带话出来说自己只是昨晚没睡好有点头疼,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和安静,不希望任何人打扰她。” ——“小宇啊,你和你母亲陪那位小姐吃完饭,就把人家送回家吧。唉,咱们家住得偏僻,一个姑娘家在外头逗留得这么晚,这可不好。别让人家父母担心。”保姆传达的这话使车航宇和白玉唐面面相觑。在车航宇是为祖母的冷淡而吃惊,白玉唐则暗暗点头——“很显然,她根本不想见我,而且希望我越快离开他家越好。不仅如此,她还想方设法地阻止我见车建强!我说我今天第一次来,听说伯父身体不好,买了点补品,想探望一下伯父。本来车航宇的妈妈都要带我去见病人了,那老太婆忽然又叫保姆来拦住,态度强硬得很!我们在楼下,她在楼上她自己房间里,如果不是那保姆随时报讯,你说,她是怎么知道我们要去看车建强的?” 汪丹沉吟:“你猜测的路子正确的话,她应该是用了某种法术……” “反正不会是放了窃听器在我们身上吧!”白玉唐冷笑,“我没见过这么高科技的老人家,倒是见识过会使妖术的老太婆——我现在明白了,车航宇的奶奶就是那地铁里吃人脑子的老妖怪!哼哼,好狡猾的老东西,一面在地底下逞凶,一面躲在别人家里暗算,要不是我们凑巧赶上了,谁会想到可怜的老乞婆会是本城大富豪的母亲?她留着车建强一条命,八成也是为了掩护自己,不然早就把他的脑袋吃空了!这老太婆就是所有阴谋的元凶——制造鬼车事件的羊妖!”白玉唐义愤填膺。 汪丹听了这番天衣无缝的分析,脸上却没露出叹服的表情,反而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本来难得你这次动了脑筋,该鼓励你一下才是,但你这个主观臆断的毛病就是改不了,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即使是眼睛看到的事实也未必就是真相,何况还没有任何证据,完全凭你自己的推测。其实……” 刚说到这两个字,窗外忽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响亮。闪电像一条青白失血的伤口割开这城市被霓虹辉映得流光溢彩的夜空,哗啦啦倾下瓢泼大雨。夏夜的暴雨总是突如其来。 又一声炸雷。汪丹还来不及把被打断的话说完,四脚朝天睡在床上的小乖已如离弦之箭一般窜到他怀里。 “啊~~~~~~雷!救命啊!” 小黑猫簌簌发抖,平时的威风全没了,死命抓着汪丹的衣服使劲往他怀里钻,四只爪子全部张开,尖利的指甲伸出来,透过衣服抠进肉里。 “把拔救命!打雷了!好可怕!好可怕!救命啊~~~~~~” “救命啊!!!” 汪丹的惨叫和它的同时响起。五官疼得皱成一团的男人满屋乱跳,怎么也无法把小乖从身上抖下来,它就像活活钉在他身上一般,死不肯松爪。 白玉唐正要前去解救,一点漆黑发亮的光芒自窗外穿过玻璃径直进屋,飘飘悠悠,似一只黑色的萤火虫,绕着她盘旋不休。 “啊,我的飞萤!”她惊呼,“缁衣鬼发现‘它们’了!” 轰隆隆又是一声响雷。白玉唐冲向双双嚎叫的男人和猫,把小乖从汪丹的肚皮上拔下来往地上一扔。 “躲到床底下去,雷劈不到你的!胆小鬼!——快跟我走,地铁里有情况!” 汪丹捂着肚子,大声哀叫着,不由分说被她拖出门去。 许小蔓离开宿舍的时候,是深夜10点50,还差十分钟宿舍楼便要熄灯锁大门了。 “小蔓!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她的同学看到整晚一言不发躺在床上看书的许小蔓突然下床,换上鞋子就往外走。 “小蔓,马上要锁门了,你去哪儿?” “小蔓!外面在下雨……” 寝室里众姐妹纷纷撩开蚊帐询问,有人上前拉住小蔓:“小蔓,你到底要上哪儿去?说清楚,别让大家担心。” 不是姐妹们多管闲事,小蔓今天的表现实在不太对劲。今儿是她的生日,下午上完课,她就出去和男朋友庆祝去了,大家都以为怎么也得疯到熄灯前回来,谁知还不到九点她就回到宿舍,连脸都没洗,径直爬上床拿了本书,此后一句话也没说过。大家猜测该是小两口拌了嘴,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也不去打扰她。可这会儿都快11点了,下着这么大的雨…… “我和张江吵架了。”小蔓说,“不过事情不大,刚才他发短信来向我道歉,说要请我吃消夜赔礼。我现在找他去,大家不用担心。” 她轻轻推开同学拉着她的手,还笑了笑。补上一句:“我今晚就不回来了。” 众人会心一笑。小两口,偶尔的小小争执过后,反而更加甜蜜。小蔓要去享受一个你侬我侬的良夜,连伞也不要拿。再大的雨,对于被爱情燃烧着的年轻女孩,又算得了什么。这点低温浇不灭她心里的喜悦与幸福。 小蔓拒绝了同学塞给她的雨伞。 “我出校门直接打车过去,不用带了。”她反手带上寝室门,在那扇生活了三年多的门外停留一秒钟,低声说,“——带了也是累赘……再见。” 最后的一刻,年轻女学生的声音里仿佛透着无限的留恋与凄酸。然而门里的姐妹们并没听见。 小蔓一咬牙,沿走廊飞奔下楼,头也不回。 她没有打车。在宿管大妈的埋怨声中不顾一切地冲出校园,瓢泼大雨里,马路上偶尔驰过几辆空的出租车。车灯射破雨幕,一束暖黄的强光远远投到这个淋着雨踯躅街头的女孩身上,司机轻轻鸣笛,企图唤起她的注意。 但女孩好象没听见,苍白着脸沿街边无目的地一直朝前走,根本不理会出租司机的提示。 第17章 于是那束光从她身边一掠而过,没入茫茫雨夜。小蔓的身边,一片黑暗。 真黑……在这暴雨的深夜,整个城市仿佛集体死去,不,整个世界。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所有的人,他们把她抛弃了。 小蔓仰起面,让倾盆的大雨击打在她脸上。长发早已湿透,她平日最得意的一条真丝连衣裙也不再飞扬,水漉漉贴在身上,这一层蔽体的衣衫不能让她温暖,反而更冷、更冷。她这样淋雨,明天一定会发高烧,错过期末考试。扣学分、重修、甚至开除……但她不在乎了。明天永远不会到来。这些事都不归她烦心了。 全世界所有的人,都不再和她有关系,包括……他。好象独自行走在深海之底,小蔓抹着被雨水糊住的眼睛,从来没发现这城市这样寂静。四面八方,只是一片大水茫茫。她看不到一个人。 不。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 小蔓艰辛地在暴雨中睁眼,低下头。那个人不知何时、从哪里陡然来到她面前。她和她一样被淋得透湿。 小女孩的声音在哗哗雨声中显得不真实,如将醒未醒时恍惚听见的断句,不知来自梦里或现实。稚嫩、柔软,然而竟没有一丝暖意。像勾在自己手上的小手指,冰冰冷。 “姐姐。”小女孩只齐她的腰际,仰望着颀长的小蔓,拉起她的手。她的眼睛好象不怕雨淋,在水帘下兀自天真地大睁着,直直望定面前的女子,口中清晰地吐出与她年龄不符的、带有命令意味的言语:“姐姐,跟我走。” “你……”小蔓身不由己,被她牵着踉跄了两步。冷雨浇在身上,似乎让她迷乱的思绪稍稍清醒了一点。这瘦弱褴褛的小女孩——她见过她的! 她想起来了。 今天是她的生日,早就和男朋友张江说好了晚上要一起吃饭庆祝。偏偏有选修课,小蔓是好学生,尽管迫不及待要见男友,仍然坚持到上完课,已经7点半,方才出发。 张江和她不是一个学校的。赶到他学校附近的pizza店,已八点多了。张江早等在那儿。快期末考了,两人各自忙于学业,已有一个多星期没见面,今天难得相聚自然是格外亲热。一顿饭吃得高高兴兴,张江还说吃完饭带她去看电影、唱k,好好地过个生日。小蔓但觉世上没有比自己更幸福的女孩。 谁知就在准备结账时,门外忽然闯来一个女生。小蔓认得她,是张江他们系低一级的学妹,很漂亮,好象还是他们的系花。她去张江学校时见过她,正要打招呼,系花却直奔张江说她刚才吃完饭把钱包落下了。 “钱包我给你收起来了,不是发了短信吗,明天还给你……”张江显得很尴尬,“何必跑回来一趟呢……” “可是我寝室柜子的钥匙还在钱包上,不拿回来今晚连衣服都没得换!都怪你粗心,我忘了东西你也不知道提醒我~哼!”系花学妹撒娇拉扯着张江,小蔓在一旁早已惊呆了,任谁都能看出他俩绝非一般学哥学妹的关系。她还没反应过来,那位学妹却抢先冲她发难了。 “怎么?是你呀——张江你还没跟她说?两个月前你就说要跟她分手了,怎么还没摊牌?你是不是男生?” “我……这……你听我解释……”张江极力想把她先弄走,低声下气,拼命敷衍。系花却不吃这一套,狠狠甩开他:“我不管!你答应过我以后只和我在一起,既然你老是拖着不说,今天我就替你说!许小蔓,你听着,你男朋友张江——现在他可不是你男朋友了——他三个月前就已经和我在一起了,他说他要和你分手。今天咱们三个人都在这儿,就把话说清楚,从此以后张江就是我的男朋友,请你不要再纠缠他。” 小蔓看着张江,嘴唇发抖,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张江,这都是真的?” 张江低下头不作声。系花冷笑一声:“你说呢?别再自欺欺人了,事实摆在眼前难道你还要再骗自己?张江早就决定和你分手了,他只不过心软,不忍心开口而已。但我可不愿受这个委屈!许小蔓,如果你还有点自尊,就别再缠着他!” “张江,我要你亲口对我说……”她几乎是哀求地抓住张江。他们是高中同学,从一进大学就在一起,三年多了。 三年多了都及不上别人的三个月?她不相信。 “张江……” 男孩沉默片刻,终于在系花咄咄逼人的目光下,轻轻掰开她的手。 “小蔓……对不起。” 她眼看着另一个女子牵住他的手。那掌心还带着自己的体温,而被握在其中的手指,是属于别人的了。 他所谓的陪她过生日,竟然是在和别的女孩先吃过饭之后吗?不过现在她不再追究这件事了……关于他的一切,她再没有资格追究。那男孩,他是别人的男朋友。 许小蔓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pizza店里出来的。她不想打车回学校,懵懵懂懂,随着人流走进地铁。最近听说地铁里经常出事,她的同学们好久都不敢坐了,若在平时,文静胆小的小蔓更是万万不敢的。但今天…… 今天,她还在乎什么呢。 地铁里果然乘客稀少。在车厢里小蔓望着窗外呼啸的黑暗,兜了一圈又一圈。当她终于决定回学校,下了车却被一个小女孩拦住。 “姐姐,我饿。给点钱买吃的吧,姐姐。”四、五岁左右的小孩子抱住她的腿摇晃,仰起小脸,“姐姐,我饿~” 尽管明知这些乞丐小孩大多是被大人指使来骗钱的,平日遇到可怜的老人孩子,她多少总是要给点的。然而今天她对钱包这样东西简直是过敏,一直到现在,眼前始终不停地晃动着那个系花从张江手中接过钱包、再娇嗔地用它轻拍他脸颊的样子。她根本不愿碰这东西,连听也不要听。 “我没有钱。”小蔓推开孩子往前走,她却极其灵巧地马上追来又从后面死死抱住她。 “姐姐骗人,我看到你的钱包了。”小手指着她挎包半开的拉练里露出的一角皮革,“姐姐,我只要一块钱买点吃的,求求你,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放开我!没有!”小蔓拼命挣扎,那小孩说是没吃东西,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像同龄孩子。二十一岁的女大学生居然挣不脱两条细瘦的小胳膊,可惜她此时的心绪怎能有余暇留意这个。 “姐姐,我看见你的钱包了!你有钱,我只要一块钱!” “你——走开!”小蔓揪住她的肩膀,用力一推,拔腿便跑。眼泪夺眶而出。 她没有看到身后,被推倒的孩子却没有哭泣。她趴在地上,抬脸望着飞奔上出站台阶的女大学生,缓缓举起一只小手,直指她的背影。 从孩子的小嘴里发出几乎听不到的、低沉冰冷的呢喃。 念慈恩8 “姐姐——跟我走——” 大雨的夜里,小女孩牵着小蔓的手倒退着走,一步一步,将她引向茫茫黑暗里去。 许小蔓像是着了魔。虽然心底里一个声音反复念诵:这孩子太诡异,不能,不能跟她走! 然而这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她望着那孩子的脸——不管雨水如何凶猛地浇在她头上,小女孩始终直视着高过自己一倍有余的大姐姐,一双漆黑溜圆的漂亮的大眼睛眨也不眨,任由暴雨冲刷在眼球上。 她不痛吗?小蔓模模糊糊地想着,但在孩子的凝视下,好奇怪,仿佛自己的思维昏睡过去了,平日以思路清晰、逻辑性强而自豪的她,竟然无法静下心来想任何事情。小女孩的眼睛黑白分明,在这暗夜里炯炯闪着光,令人心悸。 但,小蔓的视线竟不能离开她的眼睛。如同一个咒语,那超越了年龄的深邃目光牢牢锁住小蔓的双眼,令她别无选择,只能跟随它的方向前行。 不,不不,不要看她的眼睛…… 小蔓听到残存的理智在呼喊。悚然一惊,甩开小女孩的手返身奔逃。 “姐姐——” 踩在积水中的双脚好象陷入泥潭,越急越抬不起来,两腿似有千斤重,跑了几步,身不由己。这情景完全如同梦魇。 小蔓缓缓地转过身来。 “姐姐,跟我走,跟我走……” 孩子反复呢喃着同一句话,在几米之外,向她伸出两只小手。雨幕中,似飞不起来的苍白色的蝴蝶,迷离恍惚,一招一招。 小蔓梦游一般,两眼发直,怔怔地向她走去。小女孩唇边露出一丝微笑,眼光却越发冰冷,一步步后退,招着手。 “来呀,来呀……跟我走,姐姐……”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前后相从,没入雨夜。当小蔓惊讶地发现自己头上不再有雨水淋下,已置身于一处陌生的黑暗之所,空气中有陈腐欠流通的气味。陡然灯光大亮,她抬手遮住眼睛。片刻的盲目之后,周遭景物一点点显现出来。 整洁空旷的长长隧道、无人的台阶、两条蜿蜒通入远方的铁轨……惨白灯光照耀,这个如同异域的地下空间…… “你……带我到地铁里……你要做什么?!” 小蔓失声道。眼前却不见了那个诡异小女孩的踪影。她拂开披在脸上的湿头发,惊惶地团团四顾,在这空无一人的地下站台,年轻女孩无助地踉跄,裹在花裙子里的身体簌簌发抖。 “姐姐,你看。” 声音从下方传来。沉闷的,如自黄泉。 小女孩站在站台下面的轨道中间,摇摇摆摆,在铁轨上来回走着,像许多孩子童年时天真的游戏。忽然她停下来,转身面向小蔓,咧开嘴巴笑了。 第18章 “姐姐,下来吧。下来陪我玩。你看我有好多好玩的。下来呀,下来,陪我……” 不知什么时候,她身上褴褛的破衣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显然属于成人的长裙。太大太长,孩子的小身躯消失在里头,像一缕没有固定形体的魂魄。双手提起裙摆,她向站台上的小蔓蹲身行个礼,笑容无比灿烂:“来和我玩吧,姐姐!我好孤独,我要你下来陪我——直到永远。” 蓝裙子上暗淡不起眼的深红色污渍,一块一块,放射性地绽开。死去的、被凝固的烟花。小蔓恐怖地瞪着它——那是血迹! 大块大块的干结了的血污……身穿血衣的小女孩唱起一支欢快的儿歌,在铁轨上拎着裙子转个圈,一派天真无邪。小蔓看到她全身上下披挂着不属于她的物品,一双银色高跟鞋、一条珍珠项链、斜挎在腰间的一只真皮小包、脖子上的手机……所有光怪陆离的旧物仿佛附着它们主人的灵魂,被这孩子一古脑儿拿来装饰自己。 “反正——你本来——也不想活了——姐姐——”她像唱歌一样有节奏地召唤,扬起手向小蔓,“你本来也是要死的——不是吗?姐姐,下来陪我吧,你的男朋友——他不要你了,他不要你了……” “是啊……他不要我了……我本来,本来也是要死的……” 小蔓喃喃自语,摇晃着走到站台边缘,跳了下去。小女孩露出满意的微笑。那只细瘦的手腕上,闪动着一团硕大银光。 一只值钱的名表。欧米茄。男式表。 “他不要你了,你来陪我吧。” “对,他不要我了。我……我来陪你,我来了……” “死,一点也不可怕。你死过吗?姐姐?一点也不痛,真的。” “没……我没死过,不……我……我好象已经死了……我不知道……” “对,你已经死了,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死人是不会痛的。来呀,来……” “我不痛……死人……是不会痛的……” 小蔓在那孩子面前跪下来。身后,从黑暗的隧道深处蹒跚着走来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她低头审视这具年轻健康的身体,舐了舐嘴唇。 孩子走去依偎在老妇身旁,拉住她的袖子,得意地仰起脸。 “奶奶。” “乖孩子,这个真好,又年轻,又漂亮,嗯……一定很香……” “我不痛……死人是不会痛的……” 小蔓呆滞地望着远方,对于背后扶在她头上摸索的一双手毫无所觉。老妇贪婪地抚摩着女大学生一头长发。 “多好的头发,又黑又亮,一定是个聪明的脑子吧!” 她的脸忽然扭曲起来,变幻成毛茸茸的兽面,尖尖瘦瘦像一只老山羊,然而突出的长嘴又有几分类猪。“老妇”弯下腰来,把嘴凑在小蔓头上深深地嗅着。 山羊脸上那只本来已经很长的嘴巴变得更长,前端锋利得比鸟喙更甚。光秃秃如同甲壳,闪着寒光。把尖嘴对准小蔓的头顶心,她狞笑:“啊,我已经等不及了……” “我早就等不及了!”响亮的叱声突自进站口传来。隧道里的三“人”都是一震,羊面老妇惊怒抬头。 一对被淋得落汤鸡一般的青年男女从台阶上走下,那个女的甩开男人的手,泼风也似猛跑过来,边跑边指着老妇大骂:“我忍你很久了,老妖怪!让你害人,终于被我逮个正着!看我今天不收拾了你!” 说罢手一挥,在她前方一直忽高忽低飘浮着的一点黑色光芒被收到掌心,隐没不见。那女人来势凶猛,呜呜飞奔到站台边,彪悍地纵身跃下,冲向三“人”。 羊面老妇把小女孩向身后一扯,扬起尖喙,正准备迎接这个劲敌,谁知她奔到一步之外突然毫无预兆地又转身往回跑,嘴里大喝:“滚开~~~~~~不许碰我老公!” 她在干吗?打架怎么一点专业精神也没有?妖怪祖孙迷惑地随之望去,只见此女爬上站台,同样彪悍地冲向也已来到站台边的长发男子,不分青红皂白,揪住他噼里啪啦一顿撕打。 这女人疯了? 羊面长喙的老妇眨眨眼,方才注意到在那男人身上缠绕着十几个灰色雾状、半透明的灵体,女人正对它们拳打脚踢。那些略具人形却没有眼耳口鼻的灵体显然并不惧怕物理打击,在雨点般的拳脚下仍然缠在男人身上,啾啾嘻笑着对他上下其手。 “啊啊,我终于看到了,真的是龙神化身的男人啊,好帅!” “好高大啊!真是强壮的美男~” “嘻嘻,别这么小气嘛,我们不会抢你老公的,我们只是想摸摸他而已……哟!多棒的肌肉!龙哥,你一定天天锻炼吧?来,让我摸摸胸肌……” “哇,龙哥,你真是力量与速度兼备、外型与内涵皆强的完美型选手!” “呼哧呼哧……嗨哟嗨哟……” “不许碰我老公!!!” “我就想摸摸胸肌嘛……哇,好坚实耶~” “滚!” 一片乱七八糟的喊声,使地铁里阴森寂静的空气顿时荡然无存,除了被妖物制住心智的小蔓仍如傀儡般呆跪在那儿之外,由于这帮“人”彪悍的登场,此地充满了欢快而吵闹的氛围,有如周星星影片拍摄现场。 那男的是条龙?老妇略一思索,脸上却毫无惧色,低下头,她拍了拍不安地摇晃自己手指的孩子,露出一丝冷笑。 “老婆,别打了,别打了!哎哟……”那位“力量与速度兼备的龙神”在其妻的狂殴下惨叫,“你打不到它们的!快住手!” “打不到也要打!谁让这帮不要脸的臭鬼骚扰你!”拳脚不但没停,反而加大了打击力度,这从龙神越来越高亢的叫声中便可推断,“还不走开?你!居然还想亲他!打死你们~~~~~~” 女人一拳过去,正中一个攀在脖子上企图强吻男人嘴唇的灵体,这一拳果然是“力量与速度兼备”,以降龙伏虎的气势揍到那个灵体的后脑勺上。它咯咯一笑,毫不躲闪。 这天地变色的一拳透过雾气击中男人那张唇峰分明棱角薄扬的美嘴。 连惨叫也没有,龙神咣当一声,直挺挺倒在地上。 “啊~~~~~~老公!”绿发悍妇忙扑上去扶他,心疼不已,“老公,怎么打中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痛不痛?……” “哈哈哈哈~”灵体们捧腹狂笑。趁机对横躺在地的美男大肆出手。 “还不走?我砍~~~~~~~”女人见状越发愤怒,伸手摸到后腰,唰一下抽出半把狗啃过似的残缺不全的菜刀,对准它们就要砍下。 刀口下的男人拼命抬起脑袋,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喊:“刀下留人!缁衣鬼……多谢你们厚爱,不过……你们还是快闪吧……不然……打你们不怕,如果她吞……吞……你们怕不怕?” “对,老娘tmd吞了你们!”女人猛省,冲那帮灵体张开大嘴。 啾啾!啾啾!缁衣鬼们无奈地舍弃了到手的男人,在这威胁之下只好恋恋远遁,数条人影快速地淡薄,瞬间便钻入地面无影无踪。 遥遥传来它们尖细的叫声:“算你狠……别忘了把写真集烧给我们,否则我们还会去你家的!龙哥~~~~~~后会有期哦,我们只是暂时离开你,你不要伤心……” “我能不伤心嘛疼死我了!你们可千万别再来了,大姐们,求你们了!再来一次我脑袋都要搬家了!”男人被老婆搀扶起身,揉着肿胀麻木的嘴唇,泪光闪动。 他老婆这会儿看起来倒是真心后悔了,温存地替他揉着嘴唇,一副柔弱的小女子模样:“老公,对不起嘛……你别生气,我不知道……怎么会打中你的呢……” “……早就告诉你别打了,我就知道……哎哟,哎哟!”显然无辜被殃及池“龙”的男人面对这个没大脑的老婆已经没语言了。 “我不是故意的老公,一会办完事回家我给你做夜宵赔罪。”女人用纤手抚摸着他受创的脸,可惜这纤手中还攥着半把菜刀,难免令他胆战心惊。 “你你,先把刀放下……” “小两口的亲热戏演完了么?”隧道中传来冷笑,二人扭头,尚未恢复人形的老妖施施然伸手分开小蔓顶心的头发,把尖嘴又对准猎物,“你们倒是够恩爱,可惜我饿了,没空陪你们玩,现在我要吃我的夜宵,请了!” “哼,你这老妖还不跑?我倒是想放你一马的,你自己喜欢送死,那就怪不得我们了!老公,咱们上!” 在争夫大战中早把今晚来此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的白玉唐被她提醒,从地上拎起还在呻吟的汪丹冲隧道走去,跳下站台。 先以手在额上一抹,指尖一点豆大光芒轻弹向跪在老妖身前的女大学生。光芒没入小蔓顶门,她像是刚从梦中惊醒,陡然见到羊脸鸟喙的妖物,尖声惊叫起来。 “孽畜,你们的死期到了!”白玉唐左手弹出光芒,右手掌心即放出一道黑白变幻的气流,抢在妖怪祖孙阻拦之前卷出小蔓,将她拖到自己身后,伸臂相护。 “别怕,有我们在,这两个孽畜伤不了你的。”她温言安慰吓得花容失色的少女,脸一转,立刻凝上一层寒霜,喝道,“到此地步你们还不走?胆大包天!看见没?我老公可是神龙降世,他龙颜一怒,管教你们这两个小畜生哭都来不及!” 白玉唐骄傲地屹立,拍着胸膛夸口。 小孩眨眨眼:“奶奶,怎么办?这个叔叔是神龙降世耶,我好怕呀~~~” “哦,乖孙不怕不怕,原来这个叔叔是神龙降世呀,要不是你提醒,奶奶我还没看出来呢。” 第19章 羊脸老妖顺着孙女的话茬讥嘲道,眼光射向地下。 被揍得晕晕忽忽的汪丹在给拖下站台时摔了个狗啃泥,本来已肿得老高的可怜小嘴嘴又遭重创,这时正哼唧着抱着老婆的腿往上爬。 妖怪祖孙对视一眼,肆无忌惮地狂笑:“神龙降世……哈哈!我们好怕他‘龙颜一怒’呀!” “你们……你们……”白玉唐气得说不出话。 小女孩拍着巴掌,天真地跳脚唱道:“香肠嘴!香肠嘴!” 汪丹好容易站直了身子,一听这话陡然变色,双手忙死死捂住嘴巴再也不肯拿开。 “好!我看你们是真的活腻味了!”白玉唐终于放出彪悍本色,嗖的一声,半把菜刀旋转着朝老妇直飞过去,风声劲疾,力道惊人。 当! 菜刀不偏不倚正砍在老妇的羊脸之上,小蔓尖叫一声躲在白玉唐身后,不敢看流血场面。谁知没听到哀嚎,却听到她的救命恩人“咦”了一声,无限惊疑。 菜刀砍在那张山羊脸的额头,如中铁石,随即被老妇顺手一抄捞在掌中。 “金钟罩铁布衫?!”白玉唐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嘿嘿。以铁为食,原来你是貘妖,难怪一下子就让这小妮子清醒过来。我说呢,敢来管我们闲事的,必是有点来头的主儿。”老妇好整以暇地摸了摸菜刀被啃的断口,脸上带笑,声音却含深重怨毒,“你老公是龙?呵呵,就算是吧,也不过是条五百年的小龙崽子——别以为老婆子看不出来。来呀,貘”嘿嘿。以铁为食,原来你是貘妖,难怪一下子就让这小妮子清醒过来。我说呢,敢来管我们闲事的,必是有点来头的主儿。“老妇好整以暇地摸了摸菜刀被啃的断口,脸上带笑,声音却含深重怨毒,”你老公是龙?呵呵,就算是吧,也不过是条五百年的小龙崽子——别以为老婆子看不出来。来呀,貘妖!还有什么本事,一古脑儿使出来吧!我本来不想惹你,是你逼得我们祖孙走投无路!小东西,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老东西,那你又知不知道,什么叫google!” 汪丹放开捂嘴的双手,冷笑一声,凛然地、威严地、雄壮地、可惜是吐字不清地说了这么一句。 羊脸老妖与小女孩面面相觑,她俩虽非同族,自结成祖孙以来横行人世,罕遇敌手。此时不知这条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若香肠的龙说的是什么厉害法器,自己竟然闻所未闻。 “古……古狗???” “google?”连白玉唐也为老公突兀地冒出来的这句胡话一怔。该不会是被打傻了吧……“还百度呢!老公,你没事吧?” 汪丹神色肃然(想象撅着香肠嘴“肃然”的样子-_-b):“不错,既然你们不知道google,百度想必就更不知道了!真可怜,如今这年头做妖怪也得与时俱进,你们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即使活在世上也只能丢人。”他跨步上前,紧盯老妖,嘴边似平地起个惊雷,陡一声暴喝:“柏枝!” 有恃无恐的羊脸老妇闻此二字面色登时大变。但最惊奇的人却是白玉唐,急忙四顾:“哪儿?哪儿?她又来这儿拍戏了?!嘿,怎么会这么巧……” “我说的不是柏芝是柏枝!”汪丹的话令她更加如坠雾中,摸了摸头,眼瞅老公的背影向两只妖怪逼近。 “媪——希望我没喊错你的名字。你这专吃人脑的怪物,我还以为已经绝种了,想不到仍剩下你这遗孽在此滥杀无辜。那些死者都是你‘孙女’引来给你享用的吧!你说得不错,我只是一条五百岁的小龙,这世上有许多像你这样的老妖物我都闻所未闻,可是你忘了现在可不是汉唐明清,根据你作恶的手法和出没规律,我在网上早就搜到了你的真身和克制方法,见过你的古人把一切记载在书中,原来要杀你这刀枪不入的怪物这么简单——想证实一下吗?” 汪丹举起右手。擎起的是藏在宽大恤衫之下的一束普普通通、貌不惊人的深绿色树枝。 柏树枝。 白玉唐为了留在原地保护小蔓,看不见他手里拿的是什么法宝,焦急地探头探脑。那羊面老妖却早已惶惶不安,一见柏枝,更是浑身颤抖,片刻前目无中人的威风一扫而空。 汪丹叹息:“看来我是猜对了。我不明白,天下可吃之物这么多,你为什么非要选择如此伤天害理的路呢……对不起,我今天不能放过你了。” 老妇强压恐惧,身子一摇,突然现了原形。一只形体似猪、头面却像羊的怪兽陡然出现在地铁隧道中,硕大的身躯堵住通道,将汪丹与她的“孙女”隔开。 “死龙!你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活!”怪兽昂首长嚎,后腿一蹬,踹中那个孩子,将她踢得老远。 “乖孙,快跑!” 它凄厉地嘶叫,纵起笨重身躯,向汪丹当头扑至。 “老公!” “奶奶!” 遥隔数十米,两声惊叫同时响起。白玉唐固然第一时间冲向胆敢扑她老公的怪物,隧道深处那个小女孩也捂着肚子挣扎爬起,跌跌撞撞,伸着两只小手悲啼着往回跑。 “快走!走——嗷~~~~~~~~”半羊半猪的怪物听到孙女竟然不逃反奔回险地,身在半空,忍不住回头望去。这一分心,汪丹弯腰斜闪,轻易地避开了它的扑击,反手将那束柏枝对准它的头顶用力插下。血花四溅。 怪物的身躯轰然倒地。柏枝的四分之三都已深插入它脑中,只露着一些细叶在头顶上,鲜血喷出,深红惨绿相沾。 汪丹也没料到如此容易就取了它的性命,本以为至少要大战几个回合,说不定还得现出原身相打。毕竟这只媪也是自春秋时期便存在于世的怪物(媪:秦穆公时,陈仓人掘地,得物,若羊非羊,若猪非猪。牵以献穆公。道逢二童子,童子曰:“此名为媪。常在地,食死人脑。若欲杀之,以柏插其首。”——《搜神记》)。 谁知一招毙命,连周旋也不必。汪丹挽住赶来的白玉唐的手,摇了摇头。如果不是这只媪牵挂着它的“孙女”而分了神,虽然自己有克制它的致命武器在手,只怕胜得也没这么轻松吧。 “奶奶!呜呜呜,奶奶……”小女孩尖叫着扑到媪的身上,放声大哭。 怪物还剩一口气,肚腹起伏半晌,从它冒着血泡的尖嘴中吐出断续残句:“乖……孙……你为什么不跑,为什……” “呜呜呜……我不能丢下奶奶……奶奶!奶奶!你也别丢下我……奶奶呀!” 孩子稚嫩的哭声在黑暗隧道中尽情回荡。白玉唐倒觉得眼睛酸酸的了,她咬了咬指头,无奈地看向老公。 汪丹又是一声长叹:“原来你真是她的孙女。我还以为你们只是结伙作恶,没想到……可你不应该是一只傒囊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傒囊:两山之间,其精如小儿,见人,则伸手欲引人,名曰”傒囊“,引去故地,则死。注:是一种状如孩童、以迷惑人为手段将人引入死地的鬼怪。——《搜神记》)一只傒囊和一只媪结为祖孙……唉。倘若你们不是犯下滔天大罪,我也真不忍心了。” 奄奄一息的媪努力抬头:“什么滔天大罪,什么伤天……伤天害理……我们妖怪本来就以人类为食物,天经……地义。我吃的……吃的也不是什么好人,难道吃人就是作恶……从古至今,你们人类什么生灵不吃,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做过……就都不是……不是作恶吗……” “这……”汪丹本来理直气壮,竟被这垂死老妖的一席话说得无言以对。 “呜呜,奶奶……”四、五岁女童状貌的傒囊拼命捂住媪头上涌血的伤口,泣不成声。 “我……忘了……你是龙……不是人。”媪突然桀桀笑了,“你不是人,可笑,可笑!乖孙,奶奶要走……” 它竭力举起前肢想抚摸傒囊的脸,颤抖半天,终于落下。长喙嗒然触地。媪死了。 念慈恩9 “我们现在该拿这孩子怎么办?”白玉唐捅捅汪丹,悄声向伏在媪的尸体上悲泣不已的傒囊示意。 “什么孩子,人家的年纪可比你大得多了。” “反正看上去好小,怪可怜的……”白玉唐唏嘘。那只傒囊哭得声嘶力竭,小小的身体直抽搐,拼命摇晃着再也不会醒来的老妖。哭到后来简直不是哭,直着嗓子在喊,白玉唐从来没有听到过一把软软的童音竟能这样惨烈,仿佛刀刮喉咙声音里渗出血来。她实在受不了,掩住了耳朵。 “看来它和‘它奶奶’的感情真的很深,老公……怎么办?好象没有妖怪孤儿院吧?要不……那个……我说……” 白玉唐讪笑着吞吞吐吐,还没说出个所以然就被汪丹及时打断。 “不行!” “我还没说呢?”白玉唐奇道。 “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汪丹坚决地摇头,“我绝不同意你把这只傒囊弄回家养。它天生就是引人入死地、吸人魂气的鬼怪,像吸血鬼一定要吸血一样,这是改变不了的天性。难道你以为它会乖乖地跟你回家,像小乖它们一样吃你做的回锅肉?——就算我同意,这傒囊也绝不会跟我们走的,我们是它的大仇人,它恨我们还来不及呢!” 白玉唐嘟起嘴巴,开始使性子:“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让它一个小孩子流落街头?都是你!你干吗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家奶奶杀了,抛下这孩子多可怜!也许那只‘袄’说的对,妖怪本来就以人类为食物,就像吸血鬼必须吸血一样,它们也不想这样啊! 第20章 555,都是你,你好狠心~” “我……”汪丹张口结舌,望着义愤填膺开始指责自己的老婆,哭笑不得,“我早就说我们不要管这事,还不都是你非让我……算了算了,我不想和你吵架,总之这傒囊绝不能带回我们家。” “我管你什么西囊东囊,它这么小,难道我们今天非要把它赶尽杀绝,一点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它么?这‘西囊’天生害人,我们可以慢慢教育它,以后让它专害坏人就是了嘛!”白玉唐不屑地瞪老公一眼,大包大揽,“我知道你怕麻烦!不用你管,这孩子我来照顾就是了——来,小妹妹,别哭了,跟阿姨回家吧……” 她笑容可掬地向傒囊走去,柔声引诱:“阿姨会对你好的,我家有好多好玩的哦,阿姨很会煮菜的,你要不要吃回锅……” 还没等她把自己那几道拿手菜炫耀完,傒囊突然从媪的尸体上抬起头来,狠狠瞪向面前的仇人。 白玉唐的笑容顿时冻结,讷讷地再也无法近前。 在她“二十多年”的生命中,从没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神——傒囊一张泪痕狼籍的脸儿又小又尖,泛着青白,像一枚颤抖的小小树叶,教人不忍碰触,好似轻轻一碰就会碎裂。那么稚弱的一张脸上,双眼却烧成漆黑的两团暗火。傒囊刻骨仇恨的目光射来,那股超越它外貌的强烈怨毒令轩辕时代便存在的貘也不禁倒退两步。 “你们杀了我奶奶。”傒囊望着她,又转头看看汪丹,一字一顿,缓缓道,“是你们杀了我奶奶——我记住了。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样子。” 小女孩语气中的寒冷使人惊心。汪丹急忙趋前护住白玉唐:“傒囊,你尽可恨我们。但你们祖孙俩滥杀无辜,这是事实。杀人偿命,我们问心无愧。” “滥杀无辜?”听到这四个字,傒囊呆了呆,随即仰天狂笑起来。小女孩尖细的笑声直冲九霄,却被水泥顶子压回。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空间,这笑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滥杀无辜,杀人偿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我和奶奶是杀了几个人,可他们也配叫‘人’吗?!”傒囊双目灼灼,直视面前一龙一貘两个强敌,毫无惧色,“你们当然不会懂。养尊处优、卿卿我我的先生小姐——你们懂得什么!我的奶奶从明神宗年间就不再吃人了,她说从前作孽太多,她吃素悔过,已经有几百年。都是因为我——五年前奶奶从大别山泥石流中救了我,为了我能有魂气可食,奶奶带着我到人类的城市里来——她说虽然天生食性如此,毕竟伤生害命是造孽的事,奶奶为了赎罪已经乞讨为生了,你们还想要我们怎么样?!哼,你们知不知道当所有的人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你、生怕挨到你蹭一身脏是什么滋味,你们知不知道走到哪里都被人嘲笑、驱逐、欺负,被当成骗子又打又骂都不会有一个人为你说一句公道话是什么滋味!这个世界上只有奶奶真心疼我,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你们永远都不会懂的……我告诉你们,我杀的这些人全都是罪有应得,我一点也不后悔!她!” 傒囊突然伸手指向躲在白玉唐身后的女大学生,愤愤道:“我只不过问她要一块钱买吃的,我亲眼看到她的钱包了,可她硬是睁着眼说瞎话,还把我推倒在地上……她好狠哪,如果我是人类的小孩子,早就摔断胳膊了吧!我和奶奶杀的全都是这样的人,他们活该!” “我不是故意的……”小蔓扑倒在地,掩面痛哭起来。 “假惺惺,你们人类全都是这样,我看透了!”傒囊冷笑,“我再也不稀罕人类的眼泪了,你们人的心比妖怪还冷、还硬——全是假的,我不稀罕!” “小妹妹……西囊,你不喜欢和人类在一起,来找我吧,好吗?”白玉唐还不死心,企图继续劝说傒囊,“我不是人,真的……” 傒囊一口唾沫向她啐来,随即抬手一挥,整个地铁站的灯光全部熄灭。 “貘妖,你和那条龙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当着奶奶的鲜血发誓,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们替她报仇——你们等着!” 傒囊骂道。这种鬼怪法力微弱,除了迷惑人类心志外并无战斗实力,有些类似伥鬼,只能把猎物引给其他厉害的妖怪,在它“人”饱餐血肉的时候从旁吸取散落魂气为生。此刻在专能食梦驭心的精神力量强大的神兽貘面前又岂是敌手,(奇*书*网^.^整*理*提*供)它也真是当机立断,一句骂完,伸手拔起媪尸头上的柏枝,趁黑一溜烟逃了。 “喂喂!你别走!”白玉唐赶着让灯重新亮起,傒囊早已没影,隧道中只剩媪的尸体横卧在地,头上柏枝不翼而飞,伤口汩汩地仍涌出血来。她向前追了一段路,深入隧道,还是找不到傒囊,那小家伙跑得倒是个快。不禁站在当地,茫然无措。 “老婆,追不上了,快回来!”汪丹生恐有何闪失,连忙追上,拉住她向光明处走回去。 “别追了,跑了就跑了吧,谅这小东西也不足为患。”他安慰满脸焦急的女人,“刚才你不是还劝我不要赶尽杀绝吗?” “谁要赶尽杀绝了!我是忽然想到,那老妖怪已经死了,小妖怪又跑了,车建强怎么办?我们找谁问解救方法去?他的魂魄迷失得太深,若没有它们,我也救不了他。”白玉唐顿足。 “——谁说车建强是这两个妖怪害的了?”汪丹说,“你抓住傒囊也没用啊!” 白玉唐两眼溜圆:“事情不是明摆着嘛?这只‘袄’就是冒充车航宇奶奶的妖怪嘛!现在它死了,不过我想,它只会吃人脑子,那拘禁车建强灵魂的事儿应该是刚才跑掉的那小东西干的。快去追它——” “你用用脑子好不好——那傒囊要是有这么大的本事,还逃跑个p啊!直接把我们俩杀了替它奶奶报仇不就得了!” “……难道不是这只‘袄’?那你说车航宇的奶奶是谁冒充的?”白玉唐越听越奇,但觉这事扑朔迷离。 汪丹长叹:“人家车航宇的奶奶就非得是冒充的吗……实话告诉你,他奶奶的真身是什么,我已经查了个八九不离十了,就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动机始终想不明白。一直没有告诉你也是怕你沉不住气走了风声。今晚既然已经动手了,干脆就带你去把车家的谜底也揭开,省得你老睡不着觉。现在我们走吧,带你去破案啦——你还在看什么?” 汪丹不满地拖着老婆,而白玉唐却仍然不死心地回头向隧道里张望,磨磨蹭蹭,好不情愿。 “都告诉你车建强的事和那只傒囊无关了!”汪丹实在头疼,她这个一根筋的脑袋何年何月才能开窍?“你还找它做什么?” 白玉唐嗫嚅:“我刚才看到它脚上穿的那双鞋子是我的!555,原来那天我掉在地铁里的凉鞋被它捡去了,那可是我最贵的一双鞋呀~~~~~~~~”说着眼泪汪汪。 汪丹又气又笑,三步一蹭地总算把她拖回原地,正想安抚蜷缩在那儿、吓得瑟瑟发抖的小蔓:“别怕,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先送你回——” 砰!白玉唐突然挥臂,柔弱的女大学生在此铁拳下应声倒地,立刻不省人事。 “你干什么?!”汪丹大惊。 “老规矩,我要清理她的记忆。”白玉唐一拳揍晕无辜的受害者,自己却耸耸肩,放出更加无辜的笑容,“嘿嘿,我可不想让人知道今晚的事——老娘还要不要混了|奇-_-书^_^网|!就让她把今天发生过的一切永远地当作一个噩梦吧……姓汪的,你给我走开!想趁机揩油?没你的份!我来抱她!” 爆豆般激烈而沉重的雨点渐渐止息。夏天的暴雨就是这样,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只不过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那片笼罩在这城市上空的雨云迅速地耗尽了它自己。 只余点滴悬垂在树叶与电线上的雨水有节奏地坠落,滴入地上水洼,丁冬悦耳。这断续的声音衬得寂静更显寂静。 广安小区二十号楼406单元,暴雨过后带着泥土芳香的清新水气浮动在狭小的公寓中。在这套常年猫飞狗跳的房子里难得出现的片刻安静很快便被一声喵呜打破。 床底下先是伸出两只毛茸茸、肉乎乎的白色前脚,支成天线状四面八方地旋转一会,像是试探险情,当发现雷雨真的过去了,前脚缩回床下,很快一个圆圆的小猫头钻了出来。小乖抿着耳朵还嫌不够保险,用两只爪子使劲捂着脑袋,后脚一蹬一蹬,像条蛇一样肚皮贴地,蠕动着爬出来。 “喵,雨停了吗?”它自说自话,小心翼翼地蠕动到窗下,仰头望了望暴雨过后明净的墨蓝色夜空,大喜,“哈哈!雨真的停了。该死的雷滚蛋了!滚——蛋——了~~~~~~!” 见生平最怕之物果然不复存在,小乖顿时放开捂着脑袋的前爪,精神抖擞,蹿上窗台,嘴里还唱歌似地大喊大叫。它耀武扬威地蹲在窗台上,吐出小红舌头冲天空做鬼脸,得意非凡。 还用左爪把胡须拉直,右爪弹动这些“琴弦”,扭着屁股跳起草裙舞。 向雷已滚蛋的天空示威了十分钟之后,猫脸上神情一肃,蹲坐下来,把尾巴一盘,小乖对自己点了点头,做出一个重大决议。 “现在我宣布,正义的使者、光明的战士、百变天后歌坛骄女全球三栖(为什么三栖?只知道蛤蟆是两栖……小乖不求甚解,反正这个头衔是好话)当红巨星——小乖,我!将要行动了!” 说完它端坐在自己的尾巴上,骄傲地扬着脸等待如潮掌声和挥舞的荧光棒。 第21章 “嗷~嗷~呜呜呜……” 从沙发下面发出如丧考妣的哀叫声。对于fans的这等回应小乖十分不满,它愤怒地喵了一声,纵身飞奔过去,把一只爪子伸到沙发底下使劲一掀。 可容一个人睡觉的巨大沙发被这小猫力大如牛的一爪掀得飞了起来,在空中旋转一圈半后重重砸在地上。小乖一“手”叉腰,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死狗!每次做梦都要鬼叫鬼叫,太丢人了!气死我了你……告诉你,出去别说你认识我!” 正在睡梦中微微抽搐并发出短促惨呼的qq(谁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连睡觉都要嗷嗷哀叫)早在沙发从头顶上凌空飞起时就伶俐地蹦起来逃命,但小乖这次比它更快,即使夹着尾巴,仍然躲不过惨遭魔爪的命运。 小乖眼疾脚快地踩住了qq的尾巴,小狗徒劳挣扎,四肢在地上拼命划动。在qq凄厉的叫声中,小乖趾高气扬,撇着猫嘴教训它:“不是我说你!你实在太不像话!你看看咱家有谁像你这么没出息?好吧,虽然把拔也有点胆小怕事,并且一点都不像个男人(汪丹:嗯?你丫说啥?好啊……),可你能不能别跟他学啊?你看我,我和妈咪一样勇敢,也许你会说我太凶悍不像女孩子,可是我们为什么会这样啊?还不都是因为你们这些男‘人’太靠不住!要指望你们保护,我和妈咪早就挂掉了!qq弟,我衷心地对你说,你可千万别再跟把拔学了,咱家有一个娘娘腔就够了(汪丹:黑线……怒气值上升中……80%……),像把拔这么丢人的男人(90%……),你学他只会使你越来越丢人(97%……)!你也是男‘人’耶qq!现在把拔和妈咪正在外面跟坏蛋们打仗,也不知他俩怎样了,我真不放心,我宣布我要去帮他们打架,不然把拔一定会被坏蛋打得哭鼻子求饶(99%……就快突破极限了小乖你自己看怎么办吧……),那太丢我的脸了!你跟不跟我一起去?来嘛!有我保护你,放心啦!” 貌似这番苦口婆心的教育都白费了,因为qq一直在地上扭动尖叫,根本没把这位姐姐的话听在耳里。小乖踢了它屁股一脚:“去不去!别让我对你失望!” 它拎起耷拉着的狗耳吼道。qq大声哭叫,好在这时窗外一阵突发的异声吸引了小乖的注意,它停止对qq的蹂躏飞身跳回窗台。 “啊……这是什么妖怪?”小乖眯起眼睛喃喃自语,根本没发现地上的qq不再哭泣,而是也奔赴窗下,专注而严肃地昂首望向天空。 巨大的翅膀掀起回旋风声,掠过这套普通居民房的窗户。小乖蹦起来一扑,几根羽毛隔着一层玻璃从它爪下溜走。灰白浅褐相间的羽翼像一排钢刀刮得玻璃窗格格直响,小乖却毫无惧色,面对空中飞过的庞大怪禽舔了舔嘴唇。 “好大的鸟……好多肉啊……一定很好吃!我要把它抓来,让妈咪做给我吃!红烧翅膀,我最喜欢……”小黑猫嘴里很没形象地淌下口水,一边胡言乱语一边奔向大门。此刻它早已把“帮把拔妈咪打坏蛋”的目标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只大怪鸟在窗外盘旋片刻,振翅往西北方向飞远了。小乖心急如焚,只怕追不上它,忙跳上大门旁的鞋架,两只前爪抱住圆球状的门钮猛拧。 “哎呀哎呀,死门,拧不动!” 天不遂“人”愿,那门钮圆古隆冬,滑溜溜的,小乖两只肉垫爪越急越拧不开。只急得它抓耳挠腮。 忽然喀啦一声,门钮轻旋半周。小乖的猫眼都瞪圆了,呆呆地看着扶在上面的那只手。 一只人类的手。骨骼大而修长,五指握住门钮,浅棕色的皮肤上凸现几条淡淡的青筋,优美而又有力的造型说明它是一只属于成年男人的手。 小黑猫回过头来。蓦地,它发出一声尖叫,随后左右开弓,拼命揪自己的胡子。 “喵喵!喵喵喵喵!我不相信!这一定是做梦、是做梦~~~~~~~~~” “雨停了。”白玉唐抱着昏过去的小蔓走出地铁站,仰脸望了望天,欣喜地说。 她雀跃:“老公!我们现在就去抓奶奶……” 汪丹忙拉住手里还抱着个人就闷头往前冲的她。二人先消除了小蔓脑中关于今晚的记忆,“就让她以为是自己受了刺激,跑出来后淋了雨晕倒了吧!”白玉唐进入女大学生的潜意识,边修改她的记忆边骂,“呸!她那个男朋友真不是东西!” 由于汪丹及时的制止,加以“你要是再磨蹭可就赶不上抓奶奶了”的威胁,她老人家总算没大嘴一挥把小蔓脑中关于张江的一切记忆一并删除。 “让她记得这段感情也好,孩子们总要面对一些挫折和失败的,不然怎么成长呢?”把小蔓送回学校后,汪丹老气横秋地说。当然,对人类而言这条鲜嫩、幼齿得紧的年仅五百岁的小龙崽子说这话倒也不无资格。 为了不惊动无辜市民,在雨后的深夜,二“人”打车奔赴郊外的车家。汪丹首先拒绝了白玉唐让他现原形驮着她“biu~”一下飞过去的提议,然后坐在出租车里看着不断跳价的表唉声叹气。 “555,11点以后的车费可是要贵好多的呀……” 就在这毫无英雄气概的叹息声中,两位拯救生灵的神兽来到今晚预想中最后的决战地——车家别墅。 “你们怎么……”不用说,车航宇披着睡衣跌跌撞撞地下楼,见到两小时前刚送走的两人,这份惊讶自然不必言表。 汪丹手一挥,止住他的追问,径直上楼。 “车先生,你现在什么都不必问,一会儿无论见到什么奇怪的事,也请你保持镇定。如果你能遵守,我们今晚就还你一个健康正常的父亲。” 车航宇扶着同样睡眼惺忪而又惊奇万分的母亲,加上家里的保姆,一行人莫名其妙地挤在汪丹和白玉唐身后。 汪丹机警地四面环顾一下,肃然道:“现在我要把这扇门撞开,进去解救你的老爸、你的老公,请大家配合!我撞~~~~~~~~咦?这门怎么是软的……” 车航宇捂着肚子,龇牙咧嘴。 “你钻过来干什么!”白玉唐不由分说,揪住这位公子哥儿的脖领子便拖。 “哎哟……只要能救父亲,我们全家都会配合的,可是……哎哟,这房间是我祖母的,我父亲在隔壁住呀!你们弄错了……”车航宇边揉着肚子边痛苦地解释。 汪丹冷笑:“我们没有弄错,错的是你们——你们全家都被骗了!让开,我撞~~~~~~~” “不要啊,让我和祖母商量一下不然她会生气的……” 车航宇惊叫中,砰的一声,房门已被撞开。白玉唐推着老公,车航宇揪着白玉唐,车夫人拉着儿子,保姆扶着夫人,这一串人随着大门洞开之势叽里咕噜地滚进车老太太的卧室。 车航宇不愧是孝顺子孙,趴在地上还没爬起来便忙着道歉:“奶奶,对不起!没吓着您吧……啊?啊??” 头顶上传来汪丹的声音:“这下你亲眼看见了吧?” “怎么回事……我奶奶呢?她……她老人家去哪儿了?!”车航宇跳起,指着空荡荡的大床吼道。床上被窝凌乱,一套棉布睡衣半搭在床沿,八十岁的老人显然是仓促起身,这么深的夜,她去了哪儿?一时间车航宇和他母亲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她老人家去了哪儿我不知道,但她老人家这会儿只怕正在吃人呢!车航宇,你的奶奶她不是人,她是个妖怪!你父亲就是被她害成这样的!”白玉唐说。 “胡说八道!什么妖怪——” “车先生,孝顺是美德,可是愚孝只会害人害己。”汪丹制止了惊闻如此怪诞而失去了平日风度、状若疯狂的车航宇,悠然走到衣橱前,把门一拉,“现在时间不多,我也来不及请你从头回想在你父亲出事后,你祖母的种种异常表现。不过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里头整齐地摆放着一叠叠颜色素淡的衣物,还散发出浓烈的樟脑味儿,处处显示这是属于一位爱干净的老太太的衣橱。 但,樟脑味儿盖不住另一种同样刺鼻、却更加令人作呕的气味。 汪丹脸上带着怜悯之色,静静地看着车航宇在大开的衣橱前跪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年轻有为的金融业高材生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仿佛已放弃得到答案的希望,只说给自己听。在从所未见的、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实面前,他失去了全部的坚强。 他捂住脸,瘫软在地。不看衣橱角落里,在一件黑色浴衣遮掩下见不得光的那只玻璃罐。 两样东西他都认得。浴衣是奶奶七十三岁生日时他送的礼物。真丝绣暗花,昂贵的料子,那年他还在上学,用整个暑假打工的钱买的——虽然家财万贯,家中长辈们倒从来不反对他像那些贫寒的同学一样利用课余时间出去兼职,年轻人多锻炼锻炼只有好处。奶奶是个颇爱时髦的老太太,拿到这件精美的浴衣,她看着晒黑了的孙子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啊,他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天生日宴上,奶奶搂着自己骄傲地向全体亲朋宣布:“小宇这孩子,怎么怨得我疼他!这么懂事的孙子叫我怎么不疼!我养了个好儿子,儿子又养了个好儿子,我这辈子啊什么也不缺了——不缺了!我心满意足了!”颠来倒去絮叨,老人家就是这样,得意的事儿可以唠叨、炫耀上好几天,从来不嫌厌烦……可那年已高出奶奶两个头的他,被当众搂在怀里像哄幼儿园孩子那样又拍又捏的,他却只觉得面红耳赤…… 七年前旧事还在dv里被小心地保存。 第22章 七年前的旧衣,奶奶也把它保存得这么好。和新的一模一样。孙子送的生日礼物,老奶奶衣橱里骄傲的回忆。轻软、柔滑、美丽的丝缎,它如今像一面无耻的黑幕,覆盖之下,多少罪恶,心惊肉跳。当它被扯落,车航宇被迫面对奶奶的礼物背后,那刺目的血色——不。那就是血。 广口磨砂玻璃罐子,满满一罐浓稠的红血。磨砂的美丽花样不能粉饰如此丑恶的颜色。在半垂的黑浴衣下,它像张蟒蛇的巨口,大张着要把人吸到万劫不复的血红深渊里去。 “咳,人老喽,嘴也馋了……从前我年轻时可从来不吃这些零碎儿的。那时候啊,谁家姑娘要是成天价老嚼零嘴,要被全村人笑话的,说是懒婆娘越懒越馋,嫁不出去呢……现在人老了,这嘴也管不住了,老想嚼点什么……”那次奶奶红着脸抱着这个罐子,竟像个小姑娘一般不好意思地解释,还为自己遮遮掩掩地辩护。羞涩的奶奶看起来那么稚气可爱。 广口磨砂玻璃罐子里装满云片糕、山楂卷、巧克力。一切甜软不费牙的小零嘴。奶奶说人老了嘴巴就馋,老想嚼点什么。 嚼点什么?活生生的血肉么? 车航宇听到自己发出苦涩的冷笑声。罐子里浓烈的血腥气直扑人脸。他咬住牙,不肯吐。 “是什么血?”一只手忽然把他推开,抢去那只罐子。 白玉唐把罐子交到老公手上,皱眉望着他。汪丹晃了晃罐子,又小心翼翼地闻了闻。 “和那天滴在咱家大门上的是同一种。气息一模一样。” “是吗?我看看。”白玉唐也不嫌脏,伸手就往罐子里掏,被汪丹一巴掌打落。 “你以为这是泡菜呀?泡菜也没你这样下手抓的!这血千万不能碰!” “为什么?有毒吗?”白玉唐瞪着眼睛大惊小怪。 汪丹摇摇头表示没时间对她解释,转身向车航宇的母亲:“伯母,您平时到您婆婆房里来过吗?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现象?” “婆婆为人和蔼,跟我们相处也都融洽,可是她有洁癖,自从我嫁到他们家就很少到她房间。她身板又硬朗,平时都不让我们替她打扫的,劝了好多次也不听,只好由她了。”作为宏力集团总裁的妻子,车夫人显然是个见过世面的女子,尽管开始时惊慌失措,定下神来,说话仍是有条有理,“偶尔她会让小桂进去帮她用吸尘器清清房顶什么的,因为她够不着,但一般的清洁工作还都是自己来。她原先精神很好,每天晚上都在客厅看电视到很晚才去睡,本来在卧室里也呆不了几个小时。就是自从建强出事后,婆婆好象受了很大的刺激,不爱说话、也不爱见人了,天天老在自己屋里闷着,说精神不好,老想睡觉。最近更是连饭也不下楼吃了,只让小桂送进屋去。全家都很担心,可婆婆却说自己懂医理,没大碍,只要我们不去打扰她就好了。” 那个叫小桂的保姆忙点头证明女主人的话:“嗯嗯!老奶奶待人可好了,就是最近老打蔫儿,老像睡不醒似的。每次我送了饭菜进去,问问要不要帮她收拾屋子,老奶奶就把我轰出来了。约莫过一小时,她吃完了,我再去收盘子。” 白玉唐问:“那你进去时老奶奶都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啊,她房里也有电视,可她最近都不看了。老奶奶从前最爱看电视了。她就在床上躺着,啥也不干。对了,这些日子老奶奶瘦了好多,气色也不好,可她就是不去看病。”小桂说。 白玉唐冷笑:“好个体弱多病的老奶奶,装得可真像!你们能活到今天,算你们命大……” 一句未了,汪丹忽然侧耳倾听,像听到了什么似的,急急惊问:“车建强在隔壁是吗?有没有人陪?” “这些日子都是我陪父亲睡一屋的,为了便于照料。”车航宇说,“刚才听到你们来了我就下楼……” “别说了!快去保护你父亲!快!”汪丹打断了他,不顾手里还抱着一罐子满满的血水,抢步奔向隔壁房间。 白玉唐紧随其后。本想开口询问,可她终于闭上了嘴。因为,在这个时候,她也听到了那种奇怪的声音。 ——锋利、寒冷、凛冽——巨大翅膀破空的风声,以惊人的速度从远处迅疾来袭,扑向这座别墅。 念慈恩10 一众冲到车建强卧室时,刚好赶上目睹最精彩而壮观的一幕。这种音效宏大画面高清晰的惊心动魄的视听享受你就是到电影院第一排去看指环王也不能如此畅快淋漓,真是百年不遇,令人大呼过瘾。 但车航宇一家人显然并不觉得过瘾。 “爸——!”车航宇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吼,身后,他那见过世面从容镇定的母亲却禁不住呻吟一声,脚一软,向后便躺。保姆小桂没有尽职地搀扶女主人,因为她早已抢先一步昏倒在地上。 ——当他们在三尺距离内看到那只巨大怪鸟抓住床上的车建强、将他拖出窗外的时候。 这卧室是整幢别墅中面积最大的一间,比普通的客厅还要大上几倍。进门迎面一排落地大窗,正对着下面花园的游泳池。车航宇把生病的父亲安置在这间屋子,是看中了它视野开阔空气清新,希望对病人有所裨益。 此刻那排落地窗全部大开。雨后宁静的夜突然起了大风,呼啸倒灌进来,强劲的气流逼得人睁不开眼。车航宇吼叫着直扑过去。 “妖怪,放下我父亲!” 那只庞大的怪鸟在这间屋子里十分局促,它见敌人不要命地扑来,低叫几声,更不恋战。脚爪如钢笼铁扣,抓紧了车建强,转身便向窗口飞去。怎奈身大屋小,翅膀打不开,它笨拙地挪动着,尾上突觉一疼。 车航宇奋不顾身地抓住了它的尾羽,拼命拖拽。怪鸟吃痛,凄厉地嘶鸣,昂首——是的,昂起它所有的头。 “啊啊,好怪的鸟啊!老公,这是什么怪东东?”混乱中听得一个女人的声音高喊。白玉唐兴奋莫名。这只怪鸟身形有些像放大了n多倍的鹅,却生着一双鹰爪,浑身褐色夹杂着灰白,奇的是它全身羽毛都是倒长的,张开来一片片竖立着,边缘锐利如刀。 “你看看它那些头,就知道它叫什么了。”汪丹说。 白玉唐叫:“原来是一只……一只……一二三四五六……好多头的鸟啊!” 她数着人家的头,自己的头却被打了一下。 “我哪根筋搭错了,让你去数数!”汪丹翻着白眼,呻吟,“不识数,没得救了啊……明明是九个嘛!” “是九个吗?它扭来扭去的我怎么数!”白玉唐委屈道,“别整这些没用的啦,快点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鸟!” 汪丹绝望地跪倒在地。 “九头鸟、这就是九头鸟啊!!!我真的服了你……” 巨鸟生着九条长颈,此时被扯痛了尾巴,九个头齐齐扬起长鸣。不,看清楚点,原来是十条颈子,其中一个头好象被什么东西咬掉了,断颈耷拉在身畔滴着血。 “老公,你数错了,人家本来有十个头的,应该叫十头鸟。”白玉唐得意地给别人挑错。 “本来的确有十个头的——可是这种怪物就叫九头鸟。” “为什么?”白玉唐十分不服气,“啊,我知道了,一定是最开始给它取名的那个人不识数,哼!老公,你看这‘十头鸟’的其他头好象也快掉了耶——” 怪鸟的九条长颈上各有一条狰狞伤口,横过咽喉,如张开的嘴巴汩汩流出鲜血,羽翼半被染红。它只想从窗口逃走,无奈尾巴被扯住了,车航宇不顾那锋利羽毛,红着眼只是用力揪住它。他的吼声像是哭喊。 “别抓我爸爸,别抓他!”年轻人两手都割破了,九头鸟拖着他又向窗口移动了几步,他恍若不觉手上的疼痛,咬咬牙挣扎爬起,要把整个身体扑到那鸟身上去。 “到底是十个还是九个?”白玉唐还被绕在不识数的问题里,掰着手指头拎不清。 “别数了!车航宇都要挂了,你拿着这个!”汪丹吼道,把玻璃罐子往她手里一塞,冲向车航宇。说时迟那时快,他正要被鸟身上刀山剑树一般的羽毛穿心而过,汪丹抱住他的瞬间,只听九头鸟发出一声裂帛也似哀叫,九头齐回,长颈如同九条长鞭猛甩。 九个头击在车航宇胸口,将他撞得反方向朝后跌去,连同背后抱着的汪丹一起。 二人重重落地,车航宇砸在汪丹肚子上。 “我跟你拼了——”这位养尊处优的少爷在生死关头还真不含糊,一落地,马上弹跳起来(屁股底下有个人肉垫子,弹性当然好了)虎吼着又要扑鸟救父。 腰间一紧,没能跳起来,又坐了回去。 “放开我!”他挣扎着,“我要抓住那只鸟!我不怕痛!” “你不怕,我怕。”短短时间内被坐了两次的汪丹在底下哼哼,“大少爷,我便便都快被您坐出来了……” “喂喂,别坐在我老公身上!”白玉唐不满地喊,那只九头鸟忽然长唳一声,转身一翅扫来,疾风扑面,她忍不住眯起眼睛,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手上抱着的那只罐子已被抢走。 九头鸟一爪夺了血水罐,一爪紧抓着人事不省的车建强,九头齐摆,喀啦啦将落地窗打碎,连合金窗框一并掀下。整面墙荡然无存。 它带着战利品振翅从那个巨大的缺口飞出,飓风卷起满地碎玻璃射向白玉唐。她手忙脚乱,放出黑色光幕挡住这些暗器,并把它收拢成一个西瓜大小的雾状光球,里头包裹住那些玻璃碴子。 第23章 “死鸟!想暗算我!”白玉唐助跑几步,抡圆了把光球向九头鸟的背影掷去,鸟翅反挥,哗啦一声,光球落入楼下的泳池。 “放开我!别抱着我!”车航宇已经神智不清到对这等奇景视若无睹,只顾跟抱住自己的汪丹撕扯。 “你当我喜欢抱着你啊?不可否认我长得很秀气,但我的性取向是正常的!”汪丹愤愤道,“听着,我们这就去救你爸爸,你别跟着添乱!先把她们送到安全地方去,难道你只顾你爸就不管你妈死活吗!” 他把车航宇往昏迷在地的两个女人处一推,抱起白玉唐,从九头鸟打开的墙面缺口纵身跳下。 一股若隐若现的云气自泳池水面升腾,环绕住从二楼窗口坠落的汪丹,将他稳稳托住。 二人在水雾包围下安全着陆。 “老公,快现原形,追!”白玉唐在半空里已开始喋喋不休。 汪丹还在犹豫:“太惹眼了吧……” “你还管惹不惹眼,再不追它就跑了!” 白玉唐指着正向远处飞去的九头鸟急道。 “要跑掉啦555!快点变身啊!神勇无敌飞龙号,开动,出击~~~~~~”她捏住汪丹的鼻子一拧,嘴里发出汽笛声。 “咱别在这儿丢人成吗……”汪丹满头大汗。 正抓耳挠腮,已飞到百米开外的九头鸟忽然转身飞回。 “耶?这死鸟又回来了!”白玉唐忘了“飞龙号”的事,奇道,“它终于良心发现、弃暗投明啦?” 汪丹可没她这种乐观精神。 “小心!”他左手搂住老婆站定在泳池边,右手一扬,池中水违反了重力作用拔地而起,一条桶口粗的水柱蜿蜒冲天,月光下绞扭变幻,晶莹闪亮。汪丹右手轻转,水柱便随着他的手势扭曲起来,活物一般在空中游向这边。 “老公,射它!”白玉唐拍手叫道,“把这死鸟浇成落汤鸡!” 汪丹不答,凝神以手掌控制着水柱,将它吸附在自己身前尺来远的地方,瞄准飞来的九头鸟,蓄势待发。 谁知那怪物却并无攻击的意思。它惊惶地叫着,边飞边不时回头,鸣声愤怒中带着恐惧。 “咦,看起来倒像是被什么东西赶回来的!”这回连白玉唐都察觉到事态的不对劲。但下一句立刻暴露了她总是乐观过分的天真本性:“莫非我们来了盟友?哈哈哈!” 汪丹的左臂紧了紧示意她别轻举妄动。九头鸟果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堵截回来的,本已胜利逃脱的它不得不退回原地,拍拍翅在泳池对面停下来,九首望向身后,一副大敌当前的样子。 汪白二人隔着泳池,也伸长了脖子随它望去,但过得一会,仍是一无所见。夜色中的花园静谧美丽,没有任何异样气氛。 九头鸟抖抖羽毛,仿佛疲惫不堪,要卧在地上歇息。突然间振翅而起,调头往另一方向飞去。 “想不到它还会诱敌呢!”汪丹赞道。 但才飞不到十米远,它便又哀叫着退回。一连试了几次都是如此,好象无论它往哪飞,总被那令它畏惧的、看不见的强敌逼回原地。有谁,不许它离开这花园。 白玉唐莫名其妙:“这鸟抽什么风?禽流感了?” 汪丹突然叫道:“不好!” 右手一挥,水柱漫漫铺散开来,成为一面凭空悬浮的水幕遮在二人身前。 “留神,有厉害的东西出来了!” “哪儿啊?”白玉唐瞪着空荡荡的花园不耐道。 “就在那儿!冲我们这边过来了!” 汪丹伸手指向花园东北角。透过熠熠流动的水幕,隐约看到那儿一带密密丛丛的冬青树起伏不定,突然哗喇一下,从中分开。 似乎有看不见的“东西”从树丛里钻出来。在它出来之后,树丛便又合拢。修剪得整齐的茸茸草坪之上现出一个又一个足迹,离得太远,白玉唐看不清那足迹的形状,但可以肯定那是属于一头四足动物的。 那家伙来得好快。转眼间奔过草坪,又把花坛践踏得七零八落。月光下空无一物,但见一坛娇艳怒放的玫瑰自己纷纷倒伏、压扁、断折……流出鲜红的浆汁,仿佛死神的镰刀降临到它们头上。这诡异情景令人寒毛直竖。 九头鸟桀桀悲鸣,九个头分别向四面八方旋转,寻找逃路。但那无形的妖物总能在一眨眼间出现在它选择的方向,被摧毁的植物显示出它所在的方位。它的速度比九头鸟的目光更快。 “还会瞬移啊?”白玉唐眼看着九头鸟被它逼得走投无路,不禁叹服,“老公,这又是什么怪物?” 汪丹十分迷惑:“不知道啊……我只查出九头鸟在车家,可是……这半路上杀出来的是什么玩意?” “九头鸟好象很怕它的样子。” “啊!难道……”汪丹目光一转,突然大喝一声:“现形!” 他掌心亮起一团急速旋转的青光,如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五指一收,那面用了半池水构成的巨大水幕源源被吸到他手心里去,却不见溢出。汪丹看准一架正在断裂坠落的紫藤,手掌向天一送,自那团青光中突射出一蓬水光,有如从一个巨大无比的莲蓬头里喷出,将整个花园笼罩在这场“人”造的暴雨中。 顿时都被淋了个落汤鸡。这花园里的每一个“人”——昏迷的车建强、他的劫持者九头鸟、白玉唐和汪丹自己。 还有,那头凶猛、阴险、杀气腾腾的隐身魔物。它猝不及防,甚至没来得及使用瞬移,在那架紫藤之下被大雨淋了一身,水气勾勒出一个半透明的轮廓。只见这妖怪,果然好生吓人,它四足、尖耳、吻部突出、尾巴摇动,越看越像一头…… “好象一条狗啊!”白玉唐率先叫了出来。 “就是一条狗。”汪丹说,“你看——” 那个因为罩了一层水雾才显出轮廓的虚幻形体在月光下发着亮,水滴迅速滑落,半透明的轮廓线淡化消失,但内里隐隐地,凭空发出一种暗光,如弥漫的黑雾,越来越浓,越来越黑,终于…… 白玉唐睁大了眼睛。紫藤架下站着的是一条巨大的黑狗。它遍身漆黑,没一根杂毛,身形矫健强壮,比普通狼狗大二三倍。残花簌簌掉落在它皮毛上,黑狗屹然不动,一双血红的眼睛如两块火炭,在夜色中灼灼烧着,向这边望过来。 白玉唐躲到汪丹身后。出乎意料地,这神奇的妖物竟然是条狗。除了身体大点儿,眼睛是红的之外,也就是一只寻常黑犬的模样。今晚连续见识了羊面尖嘴吸食人脑的媪、诱人入死地的傒囊与形状狰狞、九颈流血的九头鸟——按理说这时忽然无厘头地见到一条狗,该陡松一口气才对。可她不由自主地,心生惧意。 那条黑狗眼中发出她从来没见过的目光。见过媪的凶残、见过傒囊的仇恨,但她从没见过像这双血红狗眼中滔天的杀机、刻骨的怨毒、不带一丝温度的残酷。 那双眼睛如同血池地狱,充满无可救赎的深重杀意。白玉唐微微眩晕,仿佛听到万千灵魂哭喊的声音。这条隔水相望的黑狗像是天生为了杀戮而存在的嗜血神魔。 念慈恩11 “好凶的大狗……比咱家qq可厉害多了。”她喃喃说。 汪丹撇嘴:“qq?有比它还不如的吗?你倒找一只出来我看看。” “嘘,家丑不可外扬……” 夫妻俩窃窃私语间,听得那条大黑狗的呼吸声,咻咻逼人,喷着食肉兽的凶残与贪婪的气息。 汪丹一面跟老婆胡说八道,一面却无时不在密切注意着两只妖兽。说也奇怪,九头鸟先前仿佛怕得要命,这会儿它的克星现了身,它反而镇定。或许是明知已无退路,只能背水一战,这笨重狰狞的庞然大物一旦安静下来,倒也有型得很。只见它松开抓着车建强的铁爪,将他平放在草地上,低头端详片刻,忽然用喙梳了梳昏迷中的中年男人的头发,竟似爱怜无限。 白玉唐一见它低头,顿时就要冲上前:“它要吃人!——老公你干什么,车建强要给吃啦!” “稍安恶躁!”汪丹极力拉住冲动的老婆,沉声道,“——我想车建强没危险。那只九头鸟看来对他没有恶意,你看,它只是要替他理头发而已。” “哼,说不定它跟那只‘袄’一样,要在人脑袋上选个下嘴的地方,呆会儿就要把他的脑袋啄个洞吃脑浆了呢!”虽然对这位大老板没有任何意见,为了挽回面子白玉唐仍然乌鸦嘴地咕哝着。 “我看不会,它明明是很疼爱他的样子,好象在哄孩子睡觉呢……” “那它抓他做什么?” 九头鸟对二人鸡同鸭讲的争执恍若不闻,只顾专心致志地把车建强被淋得透湿的头发理顺,让他舒舒服服地平躺好,还衔了一捧藤蔓给他垫在脑后当枕头。随后它抖抖身子,将全身如利刃怒张的羽毛收敛起来,蹲下身去,展开一只翅膀覆盖在沉睡的男人身上,像是生怕他着凉。 可怖的怪鸟发出咕噜噜的温柔声音。此时它看上去完全像一只孵蛋的母鸡,年近半百的宏力集团总裁、叱咤风云的商界巨子安静地睡在它羽翼的保护之下。 “车建强看上去真像一个蛋啊……”白玉唐小声说。忽然,静夜中一个苍老的女声陡地响起。 “贱人,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告诉你,谁要害我儿子,先跟我拼了这条命!” 这声音苍劲嘹亮,充满愤怒。白玉唐的嘴巴登时张得能塞进一个她刚刚提起的那东西——当她环顾四周、终于确定这声音是从泳池对岸的九头鸟口中发出的时候。 第24章 它昂然高举九个头颅,虽然淌着血,怒睛炯炯地瞪着几十米开外的那条黑狗。白玉唐却没察觉,她高喊:“谁要害你儿子啦!莫名其妙!我根本不认识小九头鸟!车建强是我的病人,我只想救他,死鸟,有种的就把他放下,过来跟你姑奶奶大战三百回合!” 衣袖急被人一扯:“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人家不是说你!” 白玉唐撅着嘴不依,汪丹还在絮叨:“真是!说话之前也不看看清楚,别人说‘贱人’你也接口?有捡金捡银的,没有捡骂的……” 黑狗微眯双眼。那两汪血红颜色,被挤得狭窄,因而更深浓。 浓得像千仞血海。一个不小心跌进去了,许就万劫不复。 “哈哈哈哈!我怎么会害您儿子呢?他可是我最心爱的人儿,我疼他爱他还来不及。害他?我说婆婆大人,您别多心,我只想和阿强在一起啊。” “这狗!”白玉唐指着它上蹿下跳。健壮如小牛犊相似的大黑狗会说人话不奇,奇的是它的声音如此美妙、悦耳、回肠荡气——她所听过的最深沉动听的女中音,咬字不是很标准,反倒更增了几分娇柔魅惑。 九头鸟恨道:“不要脸的贱人!谁是你婆婆,你害我儿,拆散我好好的一家人——你这狠毒无耻的贱妇,我与你不共戴天!快把我儿子放了!” “阿唷婆婆大人,您这话可就说差了,阿强不是好好的在您那儿么?”黑狗的声音仿佛十分委屈,却伸出红舌来舐了舐嘴唇,“我今天登门造访,就是想求您大发慈悲,放我和阿强一条生路吧,我们两情相悦,您留得住他的人,留不住他的心——阿强是喜欢我的!婆婆大人,您扣着他不放,怎么反倒说起我来了?” “呸!我养的儿子我自己知道,他再不济也不会喜欢你这装腔作势的狐狸精!还睁着眼说瞎话,建强的魂魄不是你给扣下了却是谁?今天居然欺到我家里来了,狐狸精,你逼人太甚!” 黑狗咯咯笑了起来。女人的娇媚笑声发自这头仿如来自地狱的黑色魔物之口,委实令人说不出地别扭。 “狐狸精?哈哈,狐狸精!婆婆大人,虽然您有两千岁了,您的眼睛还不至于老花到这个地步吧!我是——狐狸精?哈哈哈,笑死人了……我说您是真的不知道我是谁还是装糊涂哪?今儿的事,您老以为装装糊涂就能混过去是么?” “我当然知道,你是狗——是我族的天敌——你是犬鬼,你这东洋贱妇!”九头鸟啐道,“不错,犬鬼,你是我天生的克星,我很怕你,我一直都怕你!我忍了你很久,我一直都不敢跟你当面对决,可是今天我不怕了!是你放不过我,我不会允许你霸占我儿子的!他有家,有媳妇,我孙子都二十多了,你这贱人要是还有一点羞耻之心就别缠着他!” “是吗?可您怎么不问问您的好儿子,是谁先来招惹谁的!”黑狗轻佻而刻薄地笑着,“是谁先缠上谁的?您问他!哼,他也知道他有家,有媳妇,他儿子都二十多了——可他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为什么?!” 她的嗓门越来越尖,失去了控制,不复方才雍容优雅的沉着。黑狗怨毒地尖叫起来,猛然一团黑雾腾起,宛如千万条乌梢蛇于夜色中乱舞,一阵血腥味弥漫开来,人人都禁不住闭眼屏息。 待到再睁眼,那架紫藤下立着的赫然是一名丰满白皙的妇人。长发拖地披散,浑身穿着黑色衣裳,一袭黑大氅横扯过来裹得严严实实,全身消失在夜的底色中,只有一张没血色的玲珑白脸仿佛浮雕出来,冰冷、没有生命的白玉石,一双眼睛是嵌的血玛瑙,比血更红。 这妖艳、邪门、鬼气森森的妇人,她的长发被风掠在身后平飞,长而直的黑发,如一匹黑缎,如中毒的瀑布,直下三千尺。嘴唇和脸一般煞白,除了那一抹斜斜挑起的冷笑,几乎失去在面庞上的界线。她的头发突然倒卷上去,像一窝蛇虫,自行其是的活物卷住了架上半残的紫藤花,狠命一扯。呼啦啦架倾花颓,开得正盛的藤花没了支撑,委顿在地,纷纷披拂。沾着她身体就燃烧起来,烂漫的淡紫花朵一朵朵烧成青惨惨的磷火,在女人发间、身上、胸前、面颊……点点跳动着碧绿的光芒。 即使她的形象如此鬼魅,白玉唐还是认出了她——“是……景雅丽!”她惊叫,几乎没把汪丹的手指捏断,“她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又变成了狗?” 专做汽车生意的美国大企业蒙克斯集团中国地区总代表、精明干练、华贵高雅的本城名女人景雅丽景小姐,她为什么会在此地,如此奇诡万分地出现? 并且以与她的公众形象大相径庭的造型? 她是狗倒也罢了,怎么又成了“东洋贱妇”? 车建强的灵魂竟是她扣留的?原来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她——是景雅丽,可她为什么又要帮助宏力集团度过危机? 九头鸟真的是车建强的母亲吗?它怎么会有一个人类儿子? 一连串的疑问在白玉唐心中翻涌。景雅丽和九头鸟,两个女“人”,她们双双对峙,一时没人注意被晾在一边的龙貘夫妻。 “我真的爱阿强!是他先对我讲他爱我的!他说他爱的是我!你不能把他夺走,我除了他什么都没有,我什么也没有了!我不会害他的我真的只想和他在一起!”景雅丽嘶声叫道。她情绪激动,周身不停冒出磷火。白玉唐忽然心念一转,借着夜色的掩护,把左手放在背后,小指悄悄指向地下。 一缕细若蚕丝的黑色光线自指尖流泻而出,垂落在地后贴着地皮蜿蜒爬向前去,它绕过泳池、爬过草坪、越过花丛……人不知,鬼不觉。它爬到红着眼悲愤地喊叫的景雅丽身畔。 沿着她的黑大氅一路向上、向上。颜色相融,天衣无缝。 轻轻地,它像条渴血的小蛇,在女人面颊上探索一会,扬起“头部”无声地没入景雅丽的太阳穴。 她丝毫未觉。 这一生……如何,从头说起呢? 在那云海般滔滔暗涌着的思想中,从头到尾,这错乱的一生是个背景,不管她愿不愿意想起,它永远都在那儿。 在那儿,在貘的寻索中,她的一生像一轴打开来的古绸缎,那些山水楼阁,那些花卉人物,那些光怪陆离却满是伤痛的颜色,不得不一一展开,从卷成圆筒状密密掩藏终生不愿再看一眼的记忆里被迫呈现在这以梦为食的神兽眼底。 这个名叫景雅丽的女人。 一切的一切。该如何——如何,从头说起——最开始,是在母亲温暖的腹中。是的,谁说胎儿没有知觉,她记得那黑暗而稳妥的世界,不见天日,潮湿甜蜜,兄弟姊妹们紧紧挤在一堆酣睡,偶尔蠢蠢一动,母亲好象吃得很好,营养充足,通过脐带传输给他们她有力的心跳。一切都安稳,大伙儿抡拳伸腿,只等待出世的那一天——那些在生命成型最初的、短暂的好日子。 有一天终于等到了。一道强烈的光划破睡眠。突然间,这整个坚硬而冰冷的白日世界轰然砸到她的眼里。她出世了,却不是母亲把她生下来。 降世的第一个记忆是血。鲜红的血,粘稠的血,肌体刚刚死去,还没来得及变冷。她睁不开眼,惶惶哀叫着,小脸被强行按到那腥气的液体里去。她挣扎着,扭动发出惨叫。她听到一种尖锐、邪恶、刺耳的噪音,许久以后才知道,那是人类的笑声。 在落草的头一刻,满头满脸裹满了余热犹存的腥血。 母亲的血。 母亲在生产前一刹那被人活活地以利刀剖腹。血流了一地。她死了。 还未睁眼的小犬崽,看不到母亲横卧于地的尸。 ——必得取还没见天日的黑狗胎儿,活剖出来,才是不沾一丝阳气,才够阴、够煞。 她被一双人类的手捧在掌心。“吆西~~~~~~~~”她听到他啧啧赞叹,以她所不懂得的语言。 在东瀛岛国,北海道的乡下,一户不起眼的农家后院。她当然不会知道,豢养了她母亲又将其生生剖腹取崽的那个男人与邻家淳朴的农人不同。他是整个岛国有名的阴阳师,大名鼎鼎的酒井泉秋,他的阴鸷刻毒与一身伤人于无形的邪派功夫,令知道他名字的人无不闻风丧胆。他是个认钱不认人的活夜叉。 她的出生本是他一手安排——饲养阴月阴时生辰的纯黑母犬,又在阴月阴时午夜时分令其与雄犬交配怀胎,此后只在夜间投喂,饲以血肉活食,兔崽儿,活麻雀,才落地的小老鼠……喂足四个月,在母犬临盆之前用刀子活活地把它肚腹剖开,倘若内里没有全身纯黑无杂毛、双眼天生红色的小狗崽,则此前一切努力尽付东流,也就罢了。 ——但恰巧,天遂人愿。 酒井泉秋在母犬腹中取出的总共六只幼崽中,发现了她。 他为她取名雅丽子。那本是二十年前他的幼年夭折的女儿的名字。传说,在某次对邪神的祭祀中,那女孩儿丧命在亲生父亲的刀下。当她到来的时候,他无妻无女,孑然一身。他隐居在乡下,扮作一个善良无害的农民。 他只有她了。 那时她不很明白这一切的渊源。只知道,主人待她很好。在她落地之初,便喂她吃一种非常肥美的食物——啊,那肉酱真好吃。雅丽子趴在主人身边晒着月亮——他从不让她晒太阳就像他自己一样,这家农户的一人一狗,永远昼伏夜出——舐舐嘴唇。后来再也没吃过那么香的肉酱,虽然主人后来喂她的也都是好东西。 第25章 才孵出来毛还没干的小鸡雏,一给就是十几二十只,咬下去,一包嫩嫩的、腥甜的汁液……但是这些都没那肉酱好吃。真香啊。 雅丽子永远不会知道她母亲的尸身与那些同胞兄妹的下场是怎样。 其他幼崽毛色都不纯,眼也不是红的。都是没用的货色。 对酒井泉秋来说,世上的一切物与人,只分为两类:有用的,与没用的。 或者,可杀的,与不可杀的。 小小的赤睛黑犬雅丽子被用母亲和兄弟姐妹的血肉滋养长大。她长得高大,比同龄幼犬都凶猛。一个月大她就能捕食成年鸡鸭,三个月,隔壁人家饲养的西洋种健壮大狼犬莫名失了踪。到得一岁上,村里丢鸡、丢牛、丢猪的事件已是层出不穷。 一天村长的儿子因与酒井泉秋争吵了几句,次日出门便一去不返,傍晚在他家门前发现了这年轻人的头颅,正正地摆在大门口。 雅丽子尝过人的滋味,不愿再吃鸡鸭了。她满怀希望地跟着主人远足,出海去。乘着大轮船,度过大洋,来到一片陌生的土地。 雅丽子,这里是中国。我们露了行藏,不能再在北海道呆下去。你乖乖地听话,这里有很多人,我会让你吃个痛快的——雅丽子,你听话、听话…… 主人抚摩着她的头顶,喃喃地说。雅丽子摇着尾巴。她清楚地记得那一晚是难得一见的月全食,传说中,天狗吃月。漫天的黑暗。月亮被那虚幻的神魔吃掉了。这世界突然显得如此不真实,只有进食的欲望,只有那对鲜血的渴想如此炽热猛烈。熊熊地烧灼在五脏六腑。 月亮没有了。天空这样的黑。这样的黑。这样的黑。 在主人流水般不停的、催人昏迷的念诵声中,雅丽子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触目仍是一片漆黑。 如此熟悉的皮囊。根根毫毛,油光水滑。这初成年的黑犬的毛皮,气味,膻里夹杂了血腥。 ^^奇^^雅丽子嗬嗬地发出叫不出来的哀号,双目圆瞪,瞪着那条空荡荡的皮囊——油光水滑的黑色裘皮,完整剥落下来的整张狗皮——她自己的皮! ^^书^^在熟睡的时候,雅丽子被人活活地剥了皮。可是为什么不痛?啊一丝一毫的知觉都失去。 ^^网^^仿佛变成个麻木的僵尸。雅丽子也真不知道,她如今算是活着还是死了?血淋漓鲜赤赤被扒了皮的身体……行灯的惨淡光里,她徒劳地扭动着嘶嚎。 行灯照亮主人的脸。酒井泉秋,他老去的臃肿的脸庞无动于衷,像一个半腐的尸首,把那张狗皮向她嘴边塞过来。 雅丽子,吃了它。我命令你吃掉它! 吃,这是雅丽子最喜欢干的也是唯一会干的事。但此刻被活剥了的她拼命躲避着自己的皮,哀鸣…… 最终她不记得她是怎么咽下去的了。那属于自己身体的、整张活生生的皮囊……毫毛刺着咽喉。她一口一口地咬碎了自己、撕碎了自己。把自己吃掉了。 主人终于恩赐给她最后的慈悲。酒井泉秋满意地看着黑犬将自身的皮完全吞下,他提起经过祈祷咒炼、在邪神座前用九个童子的心脏祭祀过的匕首,刺入雅丽子的嘴巴,使劲一搅…… 雅丽子死了。但这不是酒井泉秋要的结果。费尽心力,辛苦培植的这黑狗,有着生于阴月阴时的母体,自身也在阴月阴时受胎,天生带煞。又是活剖母腹取出的,以母犬与同胞犬崽的血肉作为最初食料喂大。从小吃活食,还吃过人…… 最后在月蚀之夜活活剥皮,命令它吞下自己的皮肉之后,以经过巫咒的利器刺死。一切都合乎手续,完美不过。 ——造就出阴阳师们梦寐以求的魔物——犬鬼。 这凶邪、煞气、嗜血的灵力惊人的式神,它吃生母,吃同胞,最终吃自己,它拥有深不可测的黑暗魔力,它六亲不认见佛杀佛,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控制它,那就是把它“制造”出来的术士。 这种犬鬼在灵界也是地位极高的妖魔。因制造的过程极之惨酷,犬鬼是一种怨念冲天性情毒辣的魔物,作为被操纵的式神,它发生意外的几率远比其他式神高得多。一旦得到机会,它的灵力压倒了主人,便会毫不留情地反噬。自古以来,因操纵犬鬼而发生逆风、落得尸骨不全的例子比比皆是。故犬鬼虽威力强大,却多为正派阴阳师们所不取。 酒井泉秋不屑:“那些都是没出息的家伙!男子汉就要做大事业,我一手养大的犬鬼,难道我还制不了它?中国这么大,发财的机会这么多,谁不发谁才是傻子!” 他说到做到。酒井泉秋在中国很快地发了财,大财。这个神秘地突然崛起、坐拥巨资的东瀛大亨除了正当生意,暗中还做着贩毒、卖淫集团、甚至军火……任何发财的买卖,他无不插上一脚。 一面自是文质彬彬地戴着金丝眼镜,出席各种慈善活动、公益竞拍…… 不能说完全瞒天过海。他的勾当也早被警方注意,还引来了国际刑警的盯梢。在云贵边境一带,他的贩毒基地来了卧底,从事缉毒多年的经验老到的警员,酒井泉秋隐忍不发,一边把他们委以重任。 某天这两人突然消失。消失得干干净净,好象他们从来没在这世界上存在过。 消失得连根骨头也不剩。 连根骨头也不剩。 很多人或多或少地知道这位大亨背地里的底子,但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黑白两道,无论是打击犯罪的中外警方还是利润被抢占的同行们,用尽各种办法,暗杀,缉捕,下毒,爆炸、美人计……或明或暗的手段,所有派出铲除他的人都以神奇地失踪宣告失败。 酒井泉秋很安心。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武器。人类,再老奸巨滑,再悍不畏死,有谁会是一只犬鬼的对手? 不消填牙缝。 他非常地笃定。 雅丽子也是。 她永远忠实地执行着主人的命令,一次又一次,替他清除挡在他通天大道上的障碍物。她最高的记录是一晚干掉了整个来自泰国的贩毒帮派,三百七十五个人,包括头目才出生不久的小女儿。 当她这样做的时候,她并没忘记她也曾是母亲的女儿。 雅丽子把前事一点点想起来了。她不再是那条浑浑噩噩的狗。犬鬼的灵性之敏锐,远远超出人类对“狗”这种生物的概念。 ——雅丽子已经不是一条狗。在世间最残酷的蜕变之下,她已是一个心狠手辣却头脑冷静的妖魔。 她要报仇!母亲的、同胞兄妹,还有她自己……她要那个名唤酒井的东瀛男人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她要他偿还她这血腥黑暗的一生。她发誓。 酒井泉秋是一名法力高强的阴阳师。十几年来他从未因奢侈享受而中断过刻苦的修炼。他算得很准,那犬鬼的灵力永远不会盖过自己,他永远比她高着那么一点儿,那么一点儿就足够了。她不会反噬他的,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他只是忽略了一点。雅丽子不是一条狗,她不只是一只犬鬼,她是一个蓄意复仇的、心怀恨意的女人。一个为了报复的女人,她可以是不择手段的。 她所拥有的不只是灵力,还有心机。也许并不次于他的、深沉而隐忍的心机。 他只忘记了这一点。这一点,就足够了。 于是在他横行中国大陆,十几年不可一世之后,一天身份复杂的超级大亨酒井泉秋毫无预兆地,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一如这些年中那许多曾企图对付他的人。 连根骨头也不剩。 他一直很当心,除了简单的吃人杀戮的命令,并不曾在那条犬鬼面前泄露过任何阴阳术的奥秘。但雅丽子练的是中国的道术。一条狗不会翻书,她却可以把那些法门硬生生地背下来。 她所能修炼的不过是道术中最基础的部分,但依靠这些,加上她天生强大的灵力,雅丽子慢慢学会了如何把所吃之人的血气、灵魂与怨念化作力量,归纳导引,成为自身的一部分。黑色的犬形魔物在月下静静吐纳打坐,这听起来很可笑,但这可笑的努力最终使得酒井泉秋终于也明白了什么叫恐惧,与死亡。 雅丽子用道术击败了她的“主人”。在那次逆风中,她成功地反噬,让酒井尝到了剥皮之苦。 庞大的犯罪集团,酒井所建立的黑暗王国像一盘散沙,在他死后迅速溃败,摇摇欲坠。不过雅丽子没有等在那儿看这个基业的下场。她苦心孤诣,只要那个男人死。 她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在那儿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她生命里背负的痛苦与罪孽,雅丽子决意将它们完全遗忘——当她是一个温柔、美丽、高贵而干练的女子,有一套独自居住的大房子,一份体面清白的工作。在那个城市里,人人尊敬地称呼她为景小姐。 景雅丽决心抛弃一身惊世骇俗的法术,靠自己的头脑与努力,踏踏实实地活下去。 做一位单身女强人,在繁忙的工作里没有时间思考其他事情,似乎也不错。下了班,她回到那套按照时尚而高雅的品味布置起来的寓所,放一盆水,洒入迷迭香与薄荷草味道的浴盐,在那香暖的热水里沉溺下去,喝着红酒——这样的生活,是值得继续下去的吧? 即使那个家里并没有一位男主人。 念慈恩12 “555555~~~~~111111~~~~~~~” 震耳欲聋的嚎哭声突然响起,每个人都吓了一跳。 白玉唐抱住汪丹,拉开嗓门大哭,还把头扎在他怀里使劲拱:“555! 第26章 真是太~~~~~~可怜了!好惨啊!老公我好伤心,快点安慰我呜呜呜呜!” “老婆,你怎么啦?” “好惨啊!人间惨剧!”白玉唐在汪丹衣服上一阵猛蹭,鼻涕眼泪地抬起头来,抽泣道,“好样的!你是个有志气的姑娘,我支持你!干掉那个败类,md小日本,就这么吃了他太便宜他了,要是落到我手里,哼哼……” 景雅丽闻言脸色大变,目光旁落,顿时暴怒起来:“无耻!” 她张开右手,指甲突然弹出,尖利的爪泛着乌光。随着暴喝,一爪已抓向兀自扎在她太阳穴内轻轻扭动着的那根黑线,要把它扯断。 白玉唐嘻嘻一笑,小指轻弹,那根线化作烟气自行散去,犬鬼的利爪抓了个空,随即变招,五指伸张,对准白玉唐蓄势待发。景雅丽恼羞成怒,一双眼睛阴阴地盯住这胆敢偷窥她伤疤的貘妖,流泻出恨毒之意。 “犬鬼,休得胡来!”汪丹忙把老婆一扯,挡在她身前。透过用男士化妆品保养得滋润光滑的皮肤,年轻男子脸上隐隐显现出雪白鳞甲,随时生长随时消失的异像,云气缭绕。 白玉唐却像是满不在乎,从他身后探出个头,面对被激怒的犬鬼唠唠叨叨:“我是真心同情你呀……不不,不是同情,我很敬佩你!真的!你做得对,那种人就该杀!景小姐,你是值得敬爱的,喂,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妈,你干吗不接受她啊?他们两情相悦,你干吗要拆散一对相爱的年轻……中年人?你知不知道现在早就婚姻自主啦!” 九头鸟哼了一声,不屑理睬。汪丹顿足,悄声提醒这个没大脑的老婆:“有没有搞错,车建强已经有家庭了,这个是第三者!你到底帮哪边的?” “啊?哦……我,我忘了……”义愤填膺的白玉唐摸了摸头,左右为难。 犬鬼打量着面前的敌人——自己是九头鸟的天敌,当然不怕这个老太婆,到现在还没跟她破脸不过顾忌着她是阿强的妈妈罢了,可真要讲打,就算她有两千年的道行也不放在眼里。那边管闲事的一男一女,女的虽然手段卑鄙(白玉唐:555555我冤枉呀~),像她这种货色来了也是白给。倒是那个娘娘腔的男人,看来竟是水族之王——龙神。方才这小子操纵池水逼自己现形的本事却也不可小觑,犬鬼心中迅速地度量一下形势,她今天虽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前来抢人,可也不欲得罪这灵物,当下微收指爪,表示并无伤人之意。 “龙神,貘妖,今天的事是我跟阿强自己的私事,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只要她把阿强的身体还给我,此事就此了结。希望你们不要插手旁人的家事——龙神,我敬你也是水之王者,请你自重身份。”景雅丽的语气虽然倨傲,息事宁人的愿望却再清楚不过。她想以话挤兑住汪丹,盼他明白以堂堂神龙身份参与人家男女私情之争是多么有失面子的行为。谁知这位平时被老婆欺压蹂躏惯了的“王者”根本从来就没觉得自己有面子过,加上白玉唐不停在后小声嘟囔、煽风点火,汪丹哈哈一笑,以居委会大妈致力于调解家庭纠纷一般饱满的热情踏步上前。 “景小姐,我不想知道你是不是真心喜欢这位车大爷,我只希望你明白一件事:这是个有家室的男人,就算他千好万好,他也只能是一个女人的好丈夫——景小姐,爱情不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借口,什么事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人家两口子儿子都这么大了,你横插在中间,有意思么?我们中国,是讲道德的!” “龙神,这么说这闲事你管定了?”景雅丽切齿咒骂。 “管定了!我是坚决支持一夫一妻的,男人嘛,对老婆忠诚是应该的!决不能搞什么第三者!”汪丹慷慨激昂,随即小声解释道,“……我也是没办法,你知道这事儿我今天要是不管回家我老婆绝饶不了我的,跪主板,顶键盘,我容易嘛我……这是个立场问题,景小姐你一定要体谅……” “你说什么?”白玉唐探头过来,怀疑地盯着他。 “没、没说什么……家长里短的……” 景雅丽轻蔑地一笑:“好个怕老婆的龙神!见过没出息的,没见过这么没出息的,你真替你们龙族丢脸!好,你们两口子并肩上吧,我今天非拿回阿强的身体不可!” “不要脸的贱人!”九头鸟骂道,“分明是你扣押了我家建强的灵魂,弄得他半死不活,还敢跑到我家来闹。把儿子还给我!” “那就试试吧!” 汪丹还来不及劝阻,九头鸟九首齐鸣,凄厉的唳声中它已振翅而起,与犬鬼斗在一处。景雅丽并没现出原身,人形的她已足够把九头鸟逼得左支右绌,女人洁白的双手变作生满黑毛的利爪,她本是鬼魂之质并无血肉,根本不怕九头鸟浑身锋利的羽毛。几招过后,只见满天鸟毛纷飞如大雪,白玉唐伸手拈住一片,惊叹:“哇!好薄的刀片!老公,我多捡点,回家给你刮胡子……” “小心别被割到啊!”汪丹在激荡的劲风里大声对她喊。 九头鸟又一声哀叫,左翅被犬鬼的爪子抓破了长长一道伤口,随着爪尖一路突进钢硬的羽毛四处崩飞,那伤口好深,九头鸟受此重创,轰然落地,再也飞不起来了。 “这都是你自找的!”犬鬼冷笑,径直向地上的男人走去。 “不许碰我儿子!”九头鸟匍匐在地喘息着,渐渐化作人形。原来这庞然大物的幻象是一个如此矮小瘦弱的老太太,只有一米五左右,脊背微微佝偻着,满头白发。她看起来一如每一个家庭中八十岁的老祖母,温和,慈祥,无害。 除了左臂和脖颈上,两条狰狞可怕的长长伤口。皮肉向外翻卷,尚自流血。 不知哪来的力气,这重伤垂毙的老太太忽然挣扎爬起,抢在犬鬼之前扑在车建强身上。她瘦小的身躯还不抵儿子的一半面积,但仍然竭力张开双臂,凶猛地护住这个高大男人。 犬鬼停下脚步,俯视着老妇人,眼神也不知是蔑视、是憎恨还是敬佩。风把她的黑大氅呼啦啦吹到老妇人脸上,黑色的波浪,像条舌头一舔一舔。 “阿强,我要带你走。跟我走,好吗?” 那男人……他熟睡的脸,多么英俊。是的,他不再年轻,即使闭着眼,眼角的纹路也清晰如刻,因此更加惹人疼怜。她怔怔地注视着他。 真想伸出手去,轻轻地,把他眼角的皱纹抹平…… 已经有多久没看到他了。尽管在一个月前,使用法力把他的魂魄拘禁在自己的意识内,他逃不出她的五指山。但,那是不同的。当她于咫尺间与他实实在在地相对,她才忽然察觉自己内心的空虚。那不是他,她胜券在握的囚徒那不是这个名叫阿强的男人,只不过是个魂魄而已……人有三魂七魄,在犬鬼强大的魔力下它们被从这个身体中抽离,一条条地分散开来,分别囚禁在深不见底的渊中……一些蠕动着的、虚弱的小爬虫,爬不出她一手设定的牢狱……那不是她的男人! 魂魄没有温度,没有感情。魂魄不会用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替她围上披肩。犬鬼露出两枚尖齿恫吓着敌人,却在同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生满黑毛的利爪不自觉地环抱住自己的肩头。风好大、好冷呵…… 不会有人这样地抱着她了。她青白着脸,看着脚下沉睡的男人——这么熟悉的面孔,这么近,可是那么远。他睡在他母亲的庇护下,冷冷地,对于她的呼唤没有任何回应。 说到底,他还是要他的家庭,是么? 他还是不要她。 一切正如一个月前的那一天。 他说:雅丽,我们还是……不要再这样下去了。 那是在香港。铜锣湾的一家小食店,她一向特别的喜欢这些嘈杂俚俗之地,有种热闹而街坊的感觉,仿佛藉着这市井的幸福可以温暖那些黑暗孤寂的记忆。他也一向带着纵容的微笑,听从这个“女朋友”的口味,放弃专车司机接送,步行专门钻一些简陋的小巷,寻找各种千奇百怪的小摊子。这端庄的女人,无人得知她背地里的孩子气与撒娇时的模样。她是商场上有口皆碑的景小姐,三十来岁没嫁过人、精明而难缠的女强人,她的美丽与娇柔只对他一人绽放,芍药般动人的容颜。 但他低垂着头,不看她。 景雅丽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是她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男人。五年以来。 用五年的时间,或许可以很容易地坐稳蒙克斯中国地区总代表的位子,但是要用五年的时间寻找到一个可以与之白头到老的男人,太难了。不,也许一辈子的时间都不一定够。可怎么回事?她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她一直相信她已经找到了。就是面前的这个人。 即使从五年前才开始学习做人,灵性极高的犬鬼已经清楚地知道,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男人,实在太难。在她身畔出现的,不是委琐好色的老头子就是乳臭未干的小青年,加上商场无情,作为业内公认精明之极的蒙克斯总代表,男人对她大多敬而远之,不愿发展业务以外的任何关系。那些无事献殷勤的呢……算了,他们只不过是贪她的钱。太拙劣的演技,她连拆穿都懒得。犬鬼不太适应人类世界的规则,要知道在一切非人的世界里,力量永远是越强越好,弱肉强食,你不吃我,我就吃你,就这么简单。 可是为什么来到人间,原来一个女人太能干了也不是好事? 她天赋的头脑与充沛的精力给她带来“社会地位”和奢华的生活,但同时也把她隔离在孤独中。 第27章 没有人可以接近她的心,没有人看到她强悍外表下的无助——除了他,车建强。 这是一个很俗、很老套、很煽情、很狗血的故事。一位人到中年、有妻有儿的商界强人偶然邂逅另一位强人,当然,这个强人是女的。二人因业务频繁接触,渐渐生情……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的商界强人忍受不了这诱惑——当他发现这个女子原来是多么地富有魅力。他的大好年华全部用于创业,即使和妻子也并没多少谈情说爱的机会,时至今日,他的江湖地位稳固了,事业如日中天,儿子也学业有成,人生一切都完美不过的时候,也许于某个深夜的瞬间,忽然醒悟,一丝淡淡的遗憾与不甘…… 为什么这么美好的女子没有早遇上呢? 历经无数动摇、试探、自责、暧昧、双方的折磨,他俩终于还是走到一起。 景雅丽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天是他先开口。他说,雅丽,我爱你,我不能再骗自己了……我真的爱上了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深沉动听的男人声音,像个魔咒,从此启开她不曾照射过一缕光线的心。景雅丽疯狂地爱上了这个儿子都已念大学的男人,以她被压抑至今的全部热情。 是的,生前死后,这是她第一次,学着如何去爱一个人。她从前不曾发现,原来她的心里除了恨,还可以有别的感情。 她爱他爱到无可言说。一向冷静的名女人在他面前像初尝恋滋味的青涩女生,他的一个电话、一次约会、一句临时有事不能见面的道歉……都是她为之忽啼忽笑的理由。她那么爱他。 也许,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对她言爱的较为优秀的男子。不过如此而已。 但被爱情蒙住眼睛的犬鬼看不到这些。她失去了她的洞察力。人?人是什么?他们的感情是什么样的?犬鬼其实不甚了了。她学习做人也不过五年多。 他们人间不是有这样的两句诗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她喃喃念诵着,抬眼忘着桌子对面的男人。他一头汗,在香港潮热的天气里,人声鼎沸的小食店,一身名牌西装都塌透了。 “……雅丽,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招惹你……我们已经错了五年,不能……不能再错下去了。我有妻子,有儿子,你知道这五年来我一直都觉得多么对不起他们吗……雅丽,我想了又想,我想得很清楚了,我们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们……我们还是……分手吧……” 她的眼睛仿佛没有波澜。静静地,落在那男人滔滔不绝的嘴唇上。 那一晚他说了又说,说了又说。 最后她说,好吧。不过明晚,你到酒店里来,陪我最后一夜。然后我将不会再纠缠你。 在离开香港的前一晚,在酒店景小姐订的套房里,车建强推门而入,看到的是一只遍身纯黑、双眼火红、高大如小牛犊的巨犬。 景雅丽在他面前现出犬鬼的真形,利用对方被骇、失魂落魄的时机,悄然偷取了那具躯体里的灵魂。奇怪,这个养尊处优的大老板见到犬鬼,竟然没被吓晕,也真低估了他的胆量。他虽然战战兢兢,还一再向她保证决不会把她的身份泄露呢。 景雅丽有点诧异:他怎么对这种超自然的事物接受得如此之快?按照她对人类的了解,这个种族对于在他们知识范围以外的生命与现象,通常是不予承认的。她本以为他会狂呼我不相信,然后直接昏厥。车建强的反应有点出乎她的预算,不过乍见这可怕的魔物,他的神智受到极大震荡的时候,仍有一瞬间,三魂七魄肉眼不可见地游离于体外。 有这么一瞬间就够用了。犬鬼捕捉到了那些魂魄,没给它们逃回身体的机会。她要把他牢牢地锁在自己的心里,是的,他是她的“心上人”,过去是,以后也是。 这段爱情是他开始的。现在他想结束就结束了吗?不,这次换她来做主。 她要他永不超升。 “我要你永不超升——贱货!” 化身人形的九头鸟切齿咒骂,没有什么比她的儿子更珍贵,建强是个有出息的好孩子——是的,在母亲心中,他永远是那个娇嫩柔弱的小宝贝,需要母亲全心保护,尽管他的鬓发其实也已经染了花白。建强是她为之生存的唯一理由。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带给她骄傲与幸福,年年考试拿第一,上班了也是这么出人头地,还娶了一房贤惠的媳妇,给她带来一个同样优秀的好孙子。如果可能,九头鸟宁愿忘记她两千年的岁月与一身魔力,彻底做一个被儿孙奉养着的、糊涂而可爱的老祖母。 但都是这贱人——这来自异国的可怕对头,是她逼得她不得不放弃人类的身份,动用妖术来保护她三代同堂的美满家庭。 她恨透了这无耻的犬鬼。 她老了。但她必须战斗。她要保护她的孩子! 九头鸟从儿子身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景雅丽冷冷望着她,根本不打算防御。她能有什么作为?一个老太婆,一只年老的九头鸟——也许对于人类与其他妖族,她会是一个恐怖的对手,但她面对的是一只犬鬼。 世上所有犬类都是这种妖魔的天敌。就连一条没有任何法力的小宠物狗的吠叫,也足以令这巨鸟仓皇遁逃。这是造物主开的一个促狭的玩笑。 景雅丽甚至有些怜悯面前的老妇人了。她身受重伤,失血过多,已然衰弱得如风中残烛。不消一根小指头,就能让她再也爬不起来。这要怎么打? 她还有什么本事,让自己永不超升?犬鬼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但马上肃然。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瞧着这只老鸟滑稽可笑的样子,心中竟然升起一股庄严感觉。 九头鸟扬起手,五指迅速生长出刀刃般的羽翼。景雅丽以为她要发动攻击,谁知老妇突一回手,利刃向自己脖子上抹去。 “自杀啦!快去快去!”白玉唐跳着脚猛推汪丹。他借势从泳池上方横跃过去,但这变故实在太突然,谁也没料到九头鸟出的第一招居然是抹脖子,待这个反应迟钝的龙神跃到近前,老妇颈上那条伤口已被重重地划了一下。逐渐凝固中的鲜血因受到新的创击,重新源源不绝地涌出。 “放了我儿子!”九头鸟的怒吼听起来却如号哭,她右手割破自己咽喉,左手已提起放在车建强脚边的那只玻璃罐,猛力一倾,满罐血水与从颈上伤口喷出的鲜血汇合,化作万道飞箭,向景雅丽激射过去。 九头鸟,又名鬼车、鬼鸟、姑获鸟、隐飞鸟、夜行游女、钩星。虽然历朝历代的记载中对这种妖怪的命名不一,但无一例外地,都强调了它大名鼎鼎的主要特征:九头鸟是极为不祥的妖物,它常在深夜出没,飞过街巷,凡是它所经过的人家必有灾殃,轻则破财口角,重则家毁人亡。世传此鸟本有十首,于上古时代被犬噬去其一,断颈至今滴血。倘若谁家门首被这种妖物的血滴中,更会遭到严重的灾祸。狗是它唯一的天敌,因此早在南北朝时期人们便已对这鬼鸟严加防范,如果深夜听到窗外有怪异的拍翅声,就得立刻采取措施,驱邪避祸。(正月夜多鬼鸟度,家家槌床、打户、捩狗耳、灭灯烛以禳之。——《荆楚岁时记》) 故此论到实战能力,九头鸟虽然在众多妖怪中并不出色,但它的血却是人人惧怕的不祥法宝。车老太非常清楚,面对本族天敌犬鬼,自己唯一希望就是自己体内的鲜血——许多年以前,她曾听本族长者说起过一种克敌法术:如果割破脖颈,以九首之血每日涓滴积累起来,密存于不见天光之处,再辅以咒语,在午夜时分制炼满百日之期后,这坛血便会成为极厉害的武器。鬼鸟的不祥之气经过积存发酵,其凶煞将成倍增加,届时祭出法宝,休说人类,几乎大部分妖魔也抵受不起这深重的诅咒,必将当场毁灭。即使是本族的天敌也不例外。自从得知失魂真相,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个唯一能拯救儿子的方法。 她把自己锁在房里,现出原形。割破咽喉很疼,但那有什么关系。她有九个头,却只有一个儿子。这怪物的九个头,每一个脑海里装的都只是她的建强。儿子出事了,妈妈不救他,还有谁能救他?九首的鲜血,每天,涓滴地流,一滴,一滴,缓慢悠长的、不致命的痛楚……啊,当他还是个婴儿,她没有乳汁喂给他。她是天生没有乳汁的鸟类。不知道一个母亲在哺乳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的感觉呢…… 车老太房里没有镜子。她不知道当她一点一滴失血的时候,脸上竟然是带着微笑的。 哺乳……就是这样的吧……她把她全部的生命,把她自己,一点一滴都给了他。当孩子一天天壮大,母亲就一年年衰弱下去。仿佛她身体里最好的东西都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他要代她重活一次。 每一个做了母亲的女人,她一生都是一场缓慢而悠长的、不致命的痛楚。因为这个小人儿的到来,她从此注定要操一辈子的心,不到闭眼不肯放下。 车老太使用这恶毒法术的时候,没有一刻后悔过。但她没时间了。 百日之期未满,在一个月上那无耻的贱人就找上门来。逼令她不得不提前发难。 万道血箭破空,月光底下,那红深得发黑、发绿。有只盲目的蝙蝠不知危险,愣头愣脑地飞过,被一道血箭扫中,它吱吱惨叫两声,还没坠地已化为脓水。在半空中嘶嘶地被消融了。才制炼了三分之一的时间,鬼鸟之血已然有这样毒辣。 景雅丽漠然看着血箭如千万条张牙舞爪的毒龙凌空扑至。 第28章 她身不动,足不抬,只在那股腥臭逼到面门的一刹陡挥右臂,黑色大氅壮阔地扬起,像一面大旗呼啸落下。 嗤嗤几声,血水全部喷在大氅上。车老太拼老命发起这苦心孤诣的一击后,跌坐在地。 老人的脸越发苍白,如一张脆薄的纸,她呼呼直喘,剧咳起来。 犬鬼看看大氅上千疮百孔的无数小洞,摇了摇头。随手把这件破衣解下,甩在一边。九头鸟至毒至煞之血,因炼期未满,只毁了她一件衣裳。 “何必呢?您这是何苦呢?”汪丹奔过来扶起车老太,一边抖着手。手背上被毒血溅到一点,疼得他唏溜唏溜直吸气。 他诚挚地道歉:“我先前误会您了,还以为车建强是您害的……” “放屁!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儿子!”车老太破口大骂。 “是是,我错了,这是个误会……”汪丹满头大汗,“您先一边歇会儿,您儿子我来替您救!” “你?”车老太斜眼打量这个头发老长、不男不女、狼狈不堪的年轻人。 汪丹觉得有必要捍卫自己的尊严,胸膛一挺:“我是龙!” “五百岁的小龙。”车老太接口,他登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你这点道行啊……不行,不行的。” 老人萧索地叹了口气:“都是小宇不听话。非要带他爸爸去看什么心理医生……唉,如果你们不插手,那贱人或许还不会狗急跳墙,提前过来抢人……这都是命。年轻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那时候你们要是肯接受我的警告就此退出,或许……或许……”言下颇有怨怼之意。 汪丹只觉景雅丽来抢人和自己插手此事似乎并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见老人奄奄一息,也不忍反驳。想开口劝那犬鬼一番,却忽听得有人厉声高叫。 “奶奶!” 汪丹抬头望去,车航宇不知何时也闯入花园,正在泳池对面挣扎——抱住他的是白玉唐。 “喂喂,你闹什么——别添乱!” 车航宇眼见奶奶和父亲一个昏迷一个重伤,哪能不闹,他奋力地企图摆脱白玉唐的阻拦,一边还得忍受这女人唐僧般的唠叨:“好啦好啦,你自己也都看到了,其实我们都不是人……我和我老公是什么,待会儿再跟你说,刚才咱们打的那只大鸟就是你奶奶,不过你不用难过,她虽然是个妖怪,对你爸爸可是真心疼爱呐!先前我们都搞错了,原来你奶奶劫持你爸爸是为了救他……” 她简明扼要地(啊,大家体谅一下吧,对她来说“扼要”是多么艰难的任务啊^-^)把事情讲了一遍。 “……都怪你爸爸自己太花心,搞什么婚外恋,结果惹上了犬鬼。婚外恋就是玩火啊……自古以来搞婚外恋的男人都没什么好下场的!” 她语重心长同时语带双关地高声“教育”给对面的汪丹听。车航宇哪有心思体会这精辟的总结。 “景小姐,我一直很尊敬你,感激你,没想到你……你竟然这么无耻!” 犬鬼淡淡一笑,连解释也不屑了。无耻,贱人,不要脸,她何尝被人这么说过,但今夜这些字眼往她身上砸了岂止一百遍。是的,她本来就是阿强生命中见不得光的那部分,她早就知道。当这段感情被暴露在天光下的时候,所有的脏水和鄙视从来都会毫不犹豫地泼向女人。无耻。贱人。不要脸。她早该有预料。没有人想得起那男人,他在这不光彩的隐情里充当的是什么角色……人类,人类就是这样的。 “别再纠缠我爸爸!” “贱人,从我儿子身边滚开!” 从来都是这样。她实在懒得解释了。说了有什么用?是他先纠缠她,是他不肯放过她。男人的诺言…… 他们才是一家人。同仇敌忾,万众一心。不会有人计较自己的父亲、丈夫、儿子在这个错误里该当承担的责任,这里唯一的外人和仇人,是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不管怎样,这个男人她今晚要定了!哪怕仅仅是为了要他兑现自己的诺言。翻天覆地到这地步,争的是一个人还是一口气?她分不清,也不想分了。 “这个男人,”她指着车建强,冷傲地扬起脸,“他亲口对我说过,就算他不能娶我,他的心和魂永远都在我身边。他说总有一天他会天天陪着我,再也不分开。说过的话要做数,我不会允许被人这样地欺骗。哪怕他只是一具空壳,我也要把他带走。” “那你就来吧。”车老太以同样冰冷的口气回应,忽然变得温柔,向她的孙子,“小宇,你妈妈和小桂在哪里?你有没有照顾好妈妈?” “我把她们送到医院去了。她们只是受了惊吓,没什么事。”车航宇怔怔地说。虽然乍见自己的奶奶竟是个妖怪,二十多年来的习惯仍使他在听到奶奶问话后立刻恭敬地回答。 车老太点点头:“嗯,小宇真是个乖孩子。是奶奶不好,奶奶吓到你们了,奶奶没本事,保护不了你们……小宇,你原谅奶奶,好吗?” “奶奶!”车航宇再也忍不住,当众号啕大哭。车老太眯起眼睛,宠溺地望着她的孙儿。呵呵,不知不觉,小宇都长得这么大了。一直还当他是个小孩子。 不曾想,一眨眼的功夫,他就长成大小伙子了。他多高、多好看呵……倒退二十几年,他爸爸也是这个样子。真像,他父子俩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她不由想起建强刚刚参加工作、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时,死活非要给她买一个席梦思床垫子,因为娘老了,睡硬床硌得慌。那年头这东西刚刚出现在人们的生活里,还是稀罕物——是的,左邻右舍,整条街上谁家舍得花钱买这东西?那是资产阶级腐化生活中的奢侈品呀。建强那时工资少,还是问同事借了凑上,又找一个在百货公司工作的同学托门路,才买到的。她一再地劝,不买,不买,建强说,一定要买,非买不可……啊,英挺帅气的儿子扛着大床垫子,陪着老娘从百货公司回家的时候,整条街的街坊都在看,在议论,说这孩子真孝顺,也有人说小年轻花钱太大手大脚,买这玩意,不当吃不当喝,真不会过日子……她口里附和着邻居们轻轻责备儿子,可是那心里,真甜…… 就连后来儿子自己开公司当老板,做成第一笔大生意,带她参加庆功宴时,都没有这样地骄傲。 建强是个好孩子。不枉费她养他一场。四十七年前,她隐居在小山村,那时人穷地又偏,得了病没法治,村口刚结婚的小两口得伤寒都死了,抛下个刚出生的娃娃。小两口是外地来的,村里没亲戚,大家家里都是孩子一大窝,谁也不敢收留这娃娃,万一他也有伤寒过给自己孩子怎么办?她只好把他抱起来。娃娃长得真可爱,她烧米汤水喂他,渐渐的把他喂大,念完小学,又考中学,孩子是块好料子,她不忍耽误了他,带着他离开隐居了几百年的山沟沟,搬到城里去,给他读最好的中学,然后供他上大学……她能为他做的都做了,抱着无穷希冀。一如所有的人类母亲。 车老太笑起来了。小宇跟他爸爸一个样,都是这么的有出息,以后他一定也会出人头地,以后他也会娶个漂亮媳妇,给她生个胖胖的重孙子,以后…… 以后的日子多么好。可惜看不到了。没关系,其实,她只有一点点遗憾罢了…… 来不及了。不能再抱起小宇,像他小时候那样,拍他哄他,乖宝不哭,奶奶给你讲故事。瞧这孩子哭得鼻涕眼泪的,真像他三岁时的模样呢…… 她轻轻地叨念:“乖宝,不哭,不哭啊。”下定决心,毅然提高了声音,“貘小姐,我求你帮忙一件事。” “啊?我不姓莫……”白玉唐诧异道,“您说吧,什么事?” “把小宇打昏。” “什么?!”白玉唐和车航宇同声大叫,还以为车老太受刺激已经神智不清了。但她口齿清晰,目光坚定。 “把他打昏。让他睡过去……我不想让他看到。” 汪丹从车老太话中听出一丝玉石俱焚的意味,当下严神戒备,悄悄把双手背到身后。白玉唐却没多想,也不问问“不想让他看到”什么,她早就嫌这个只会添乱的车航宇碍手碍脚了,见人家的奶奶都已发话,立刻爽快地答应:“好!” 伸手脱下高跟鞋,在车航宇头上一敲,他应声倒地。 车老太最后向孙子和儿子望了一眼。 “你过来。”她对犬鬼说,“既然我们都不是人,就该按着妖的规矩解决这件事。我和你都现出真身,单打独斗,倘若你胜了,我就把建强的身体交给你。我要是赢了,你可得遵守规矩把他的灵魂还给我。” “好。”景雅丽随口答应。她实在奇怪这只九头鸟还有什么招数可使。黑衣女人突然向地上伏去,身形急速扭曲变化,当她的两只手掌按在地上已化为犬爪,犬鬼现出真身,低低咆哮一声,向也已现出原形的九头鸟扑去。 九头鸟极力拍翅飞起,躲过了犬鬼的扑击,看准它的脊背落下,两只钢铁般利爪死死抓住狗背。犬鬼心中正在纳闷,这哪是妖怪斗法,如此低级的贴身肉搏,没修炼过的动物才只知道以爪牙取胜。她待要转身把背上的敌人甩掉,那鸟一阵悲鸣,挥起铁翅直砍向自己并排而生的九个头。 ——故老相传,当九头鸟遭遇强敌、逃生无望的时候,它会斩断自己的头,与敌人同归于尽。 九首齐断,煞气冲天。九头鸟是非常狡猾而爱惜生命的生物,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它宁可与对手搏斗至死也不愿自行了断。 第29章 这世上几乎没有人见过九头鸟自杀,但传说当它真的自断九首之时,所有的怨恨与诅咒就会化为天火,从断颈中喷出,将它和被它缠住的敌人一起烧成焦炭。 犬鬼并不知晓这个传说,但她听到背上的九头鸟发出哀唳,心中不禁大叫一声不好。那怪鸟的鸣声悲愤至极,充满同归于尽之意。 她急忙摆动身躯,想把九头鸟甩下来,但一双铁爪深深陷入脊背,一时间哪里甩得掉。九头鸟的翅膀带起凌厉风声,堪堪触及颈间——突然一块重物劈面砸来,激斗双方一个只想自尽,一个忙着甩背,谁也没防备居然还有人从旁偷袭。九头鸟挥起另一只翅膀想把这重物挡开,谁知它不但又大又重,而且滑溜之极,平平板板的一大块,毫无着力处。 还没来得及自断九首,九头鸟和犬鬼双双被这滑溜之极、沉重不堪的大平板砸在下面。 “我这实在是没办法,老太太您干吗老这么想不开呢?”汪丹咕哝着跑过来,扯住一只翅膀把九头鸟往外拖。 当车老太让白玉唐把她孙子打昏时,汪丹已料到她要跟犬鬼同归于尽。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个于尽法,他也早作准备,乘她俩不注意,双手藏在背后悄悄施法,把泳池里的水冻成了冰。 当看到九头鸟要自杀,汪丹自知插不进手去阻止,连忙使劲一抡胳膊,整块大冰坨随势飞起,当头把恶斗中的二“人”砸趴下。 才被拉出半个身子,九头鸟已怒骂起来:“又是你这小子多管闲事!要不是你这贱人这会儿已经死了!” “要不是我,你老人家这会儿也已经死了。”汪丹叹气。啊,为什么主持正义回回这下场?…… “不用你管!待我毁了这贱人的肉身,建强的灵魂自然就会被放出来了,都是你坏我的事!” “非得搞得这么惨烈吗?”汪丹抓抓头,“再说她是犬鬼,鬼好象也没有肉身的吧?我早说了,您一边歇会儿去,别跟着搅和了行不行?看我怎么把您儿子救出来!” “就凭你!” 九头鸟来不及对这条不自量力的小龙表示鄙夷,那块巨大的冰轰然崩裂,爆炸成无数细小冰粒,四面纷飞。 犬鬼站起身来。她气得两眼更红。 “我要你们全部都死!” 她咆哮着,狂怒之下,嗜杀的本性发作,哪还管青红皂白。五年来,她辛苦地压抑着对血肉的渴望,学做一个人——一个好女人,她做得那么好,但那有什么用?人类,他们是怎么对待她的! 犬鬼昂首,就在午夜的月亮底下,发出像狼一样的嗥叫。随着长嗥,从她口中喷出一股浓浓黑雾,如龙卷风一般向汪丹直卷过去。雾气中夹杂着无数凭空浮现的、虚幻的人脸,它们都是被犬鬼吃掉的人,血肉与魂灵被她压榨、吸收、利用成为黑暗力量的一部分。这些鬼魂早已丧失自己的意识,反而助纣为虐,每当犬鬼召唤,它们便化身为她的武器。 人脸随着黑雾向汪丹扑来,密密麻麻,男女老少……无不怪异地狞笑,咔咔扣击着两排牙齿。 汪丹不慌不忙,犬鬼使的这种驭魂术,他以前也曾见识过。虽然声势惊人,不过自己乃神龙之体,天性光明阳刚,本不惧这些幽冥鬼灵。这鬼雾,只消一股大水,就能把它们冲个稀里哗啦。但见他胸有成竹,面对成千上百扑面涌来的死灵,冷笑一声,双手一振,喝道:“排山倒海!”?? 怎么没动静?再喊! “排山倒海!” …… “排……”汪丹急得金星直冒,忽听到老婆的声音。 “老公!别排了,没水啦!!!” 白玉唐指着见底的泳池大叫。汪丹心中顿时一声霹雳,他算得恰到好处,要用大水冲散这些鬼雾,却忘了这池水自己已经利用过两次,先是“人工”降雨逼出犬鬼用去了一半,后来为了救九头鸟又把剩下的半池整个结成冰坨砸将出去,现在那个庞大的游泳池已经涓滴无存。 “老公!快闪吧!” “完蛋啦!” 白玉唐的叫声和汪丹心中的哀号同时响起,这条小龙只有五百岁,道行尚浅,还不能凭空施展雷霆之威,汪丹的法术时灵时不灵,必须在有水的地方才能发挥作用,这下可真叫龙游浅水遭狗戏,没天理啊没天理。 汪丹转身逃跑,黑雾已重重涌至,裹挟着强大的疾风,将他推了个狗吃屎。那些鬼脸张开大嘴纷纷向他身上乱啃,如果他是个普通人,不用犬鬼亲自动手,魂气早就被这些恶灵吸干而死了。 “老公~~~~~~我来救你!”白玉唐张开嘴巴,希望能像吸食噩梦一样把这些死灵一口吞之。景雅丽却怎容她在跟前弄手段?犬鬼一声怒吼,抬爪发出一道光芒打在她胸口,登时把这精神力量强大、却无实力的偶像派选手(白玉唐:哇!有人说我是偶像派耶!耶耶耶~)打了一溜跟头。白玉唐在一连串娴熟而优美的后滚翻后利落地大头朝下,栽进花丛。 “别……别打我老婆……”汪丹被无数死灵压在背上乱咬,虽然伤不到他,但也无法爬起身来。 犬鬼张口一吸,将黑雾连同其中的鬼灵收回,伸出一只爪子把趴在地上的汪丹翻了个身。 “今天的事跟我老婆没关系,你要出手就冲着我来,别让人说你堂堂犬鬼欺负一个不会实战的家伙,这传出去多没面子啊。你说是吧?我可不愿意看见美女挨骂~”汪丹一被翻过来立刻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尽管自己四脚朝天,形象极其不雅,仍然放出轻松的语调,侃侃而谈。 犬鬼低头睨视着这条此刻造型与王八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小龙,冷笑:“到此地步,还要装出一副情圣的模样,恶心!” “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外号?”汪丹奇道,“我从小到大,外号一直都叫情圣啊!那不是吹的,哥们一上小学,就被誉为校园四大美男之一,刚进初中就有高中女生写情书给我,前两天在校友录上碰见了,还给我留言,人家至今对我念念不忘呢!真的!不信我把她电话给你,你自己去问……” “老公!这个女人是谁?你没跟我坦白过这一段!”白玉唐头上顶着一株月季花,从一塌糊涂的花坛里钻出来尖声叫道,“还对你念念不忘!还写情书!你给我老实交代!” “……”汪丹自投罗网,尴尬地干笑几声,满脸黑线。听说现在流行跪cpu带针的那一面…… 犬鬼哼道:“两口子一样疯疯傻傻,今天我就给你点教训,看你以后还充不充英雄!”她扬起爪子。 汪丹见她的眼光老在自己腰部以下溜来溜去,大势不妙之极,不由胆战心惊:“你……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这……这可是我老婆一辈子的幸福,你忍心嘛……” “装出一副忠贞不二的嘴脸,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与其留着你日后骗你老婆,不如我今天斩草除根——下流、无耻的男人,我现在就废了你!” 犬鬼带着全部怨愤,挥动利爪,抓向汪丹的命根子。 “有话好商量!人死不能复生啊~~~~~~~”汪丹吓得胡说八道,此时车家父子昏迷不醒,九头鸟已无力再战,而自己的老婆非但打不过犬鬼且还远在数十米外充当着花盆,眼看可怜的小弟弟注定要天妒英才先行一步了。 “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葵花宝典……”利爪下的汪丹显然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并开始未雨绸缪着以后的人生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欢快、嘹亮、气壮如牛的声音在花园墙头上响起。 “嗨~~~~~~~现场的歌迷朋友们你们好吗?全亚洲的朋友们,你们好!谢谢大家来参加我的演唱会,让我听一听你们的热情——掌声在哪里?” 饶是犬鬼心狠手辣,突然听到这驴唇不对马嘴的呼声,也不禁一头雾水。她迟疑了半秒钟,利爪在空中顿了一顿。 汪丹抓住电光石火的机会,连忙使出一招驴打滚,避过了这惨绝人寰的一击。利爪落在地上,将意大利石砖铺就的泳池边缘打得粉碎,石屑四溅。 汪丹得脱大难,立刻一个鲤鱼打挺……没挺起来,再挺……算了,还是手脚并用地爬将起来,喜极而泣:“小乖!把拔就知道关键时刻你一定会出现的!你一定会来救……啊~~~~~” 当他望向墙头,欢呼突然变成了惊呼。 念慈恩13 小乖,它前脚白煤地(什么东东?小乖:555人家是千娇百媚啦!讨厌的拼音输入法!)用两条后腿站着,猫脸上一副天后般的冷艳神情,看它的小肚子一鼓一鼓,正猛运丹田之气准备引吭高歌。 尾巴上还系着个巨大的蝴蝶结,一眼看去就知道白玉唐又有件衣服遭殃了。 猫脸上有些东西闪闪发亮,貌似银色指甲油打造的……传说中的眼泪妆? 但这些都不出奇,相对于小乖平时的许多造型,这一次它已经算是低调出场了。令汪丹张大嘴巴的是它所站的地方……(读者:不就是墙头吗?有啥可希奇的?) 错!是墙头固然没错,但我们的全球巨星三栖天后怎么能直接站在墙头这么平凡的、写实派的地方呢?在小乖与墙头之间,还有一个华丽丽的障碍物——那是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高大男人,虽然如此巨型,却不显笨重。但见他膀阔腰细、背挺腿长,处处符合黄金分割率的完美比例。和汪丹一样,也是一头飘飘长发,不过发色却是有光泽的如热咖啡一般的浓郁褐色,眼睛则在深棕中闪出蜜金,温暖而深邃。 第30章 这美男身穿一种类毛皮服装,样式古老且古怪,上身露出半拉膀子,短裙下两条修长强健的腿,赤脚。这裙装并没使他显得不男不女(可以想象如果这身衣服穿在汪丹身上是一种什么样的灾难),反而烘托出原始而粗犷的气质,雄性的刚劲气息扑面而来。 当他出现的一刻,花园里每个还醒着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在这个男色时代,花样美男就像那雨后的春笋层出不穷,人们的眼睛早已习惯这美色的照耀,即使面对f4般精致的五官也不至惊呼,但这样相貌身材均无可挑剔而又男人中的男人好比他身上的兽皮装(作者注:这裘皮是人家自产自销的,本人坚决抵制皮草,请电视机前的小朋友们切勿模仿),虽然粗糙,却像一股旷野的大风呼啸吹过,霎时间令一切绚烂丝绸黯然失色。在这压倒一切的气势下,汪丹顿时自惭形秽,一向自恋的“一上小学就被誉为校园四大美男之一”的他也属高大型,但不知如何,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男子一比,汪丹顿时显得无比纤弱。(请参见北乔峰与南慕容的比较) 无名帅哥冷峻地紧闭着性感的嘴唇,屹立在墙头上,任大风将长发吹得猎猎飞舞,有如中流砥柱般坚强。在他的头上高高地顶着……一只小黑猫。 小乖老实不客气地雄踞在这个倘若进军娱乐圈定会赶布拉德彼特、超汤姆克鲁斯、鄙视让雷诺的男人的头顶。看来天后还情窦未开,对于自己脚丫子底下踩着的会令世上99%女性都尖叫昏倒的狂野美男,它只看中了人家的海拔,是个好舞台。站在上面,它矜持地睥睨众“歌迷”。 “感谢大家!是你们一直以来支持着我,你们是我歌唱下去的理由,你们让我在艺术道路上坚持走下去!现在我为大家献上一首《卖哈威耳勾昂》……” “小乖!你闭嘴先!” 从远处泼风也似跑过来一位热情歌迷。白玉唐气喘吁吁地狂奔过来,及时制止了小乖的献歌。它要真唱起来,今天在场的就真的要玉石俱焚了。 “你……你……”白玉唐喘个不停。虽然在庞大的色女队伍中她比谁也不落后,但眼下强敌未除,形格势禁,她甚至连这位天神下凡般耀眼的男子是何方神圣都顾不上问。 “谢谢,谢谢!我真是太感动了……”小乖几度弯腰,但“舞台”实在太高,它不得不跳下来,站在墙头上,前脚白煤地伸爪拔起白玉唐头上顶着的那株花,猫眼中泪光闪动。 “歌迷真是太热情了……请大家放心,我绝对不会告别舞台的,为了你们我要唱到生命最后一刻……” “这会儿不是发神经的时候!”白玉唐急得扬起手,毫不犹豫地往天后的屁股上拍了下去,她揪着小乖的耳朵,压低声音,“你没看见那边有个厉害的家伙?你把拔都快被她打死了你还在这发疯!” “哪儿?我只看见一条狗。”小乖迷茫地说。 “就是那条狗!她是个很厉害的妖怪,我和你把拔都打不过她,好小乖,今天全靠你了!快,赶紧说两句场面话先,镇住她!” “肠面花?”小乖吮着爪子。 “笨死了!就你这样还想进军歌坛,快说呀,就那种应付大场面的话呀!快说,大声点!” “哦哦,你早说呀,是应付大场面的话嘛……”小乖爪握鲜花,挺胸抬头,铿锵有力地说,“感tv!感谢mv!感谢我的父母、组委会各位评审和……” “闭嘴!”白玉唐一巴掌把它打了个跟头。小乖高举歌迷献花惟恐损坏,一面嘟囔道:“……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我还没说完呢,坏妈咪!” 白玉唐简直七窍生烟,汪丹早趁众人目瞪口呆的工夫逃离了险地,连滚带爬地来到老婆和小乖身边,一家会师。 “别指望它了!”他悄悄拉着老婆,“这个男人是谁?咱家小乖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是啊……喂,小乖,这个人是谁?” 小乖蹭到那男人脚下,眨眨眼睛:“他是我的经纪人……” “别玩了!再闹我揍你!” “这位小姐,你……你真漂亮,不过,如果你的眼睛稍稍再温柔那么一点,你一定就是倾国倾城的绝……绝色了……” 忽然,低沉、浑厚、磁性的声音在众人头顶响起,这声线天生一股刚柔并济侠骨柔情的味道,虽然说得结结巴巴。 是那个一直没开过口的无名酷男,他望着伏地磨爪、警惕地注视着大家随时准备发难的犬鬼,羞涩地说。 犬鬼正在那儿咬牙切齿,全神戒备着这个凭空降临的威猛男人,虽不知他什么来头,显然是对方一伙的无疑。看他外表必非易与之辈,如此沉着冷静,莫非他的功力已达到深不可测的境界?多年的杀戮生涯使犬鬼懂得不冒无谓的险,她暗中蓄积着力量,全身肌肉绷紧。 那强敌终于开口说话了! 犬鬼已准备好接受一切挑战,哪怕对方自称伏魔大帝她都会处变不惊,可…… “哇!这小子比我还会泡mm!这小嘴甜得,也不怕肉麻!高人,花丛高人啊!”汪丹五体投地。 这句话实出犬鬼的全部预料,她浑身一震,绷紧的肌肉竟然觉得使力过度的酸痛。在这做梦也设想不到的变故之下,战斗经验无数的犬鬼第一次面对敌人感到茫然无措。 那个褐发金眸的男人缓缓低下头,长发在风中飘飞,星光将发梢镀上一层闪烁的银白。 仿佛十分难以启齿,他嗫嚅了半晌,磕磕绊绊地说:“那位……小姐,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可是、可是我一见到你就觉得好面熟,好亲切,就好象,就好象曾经在梦里见过你似的……” “不是吧!这台词也太恶了吧!”正在力赞高人的汪丹差点被这几句噎得背过气去,“兄弟,你醒醒啊!这年头泡mm不是这么泡的!” 男人遥遥凝视着犬鬼,逐渐地,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浮起薄薄的湿润。他的身躯如此高大,怎么看都是一条啸傲江湖睥睨九州的铁血汉子,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显露的却是一种柔软害羞如幼童的神情。蜜棕色的长睫毛一扇一扇,他偷偷窥着犬鬼,语声却是诚恳无比。 “小姐你别误会,我、我不是流氓……我说的都是真心的……我真的觉得你看起来好亲切,你……你好像我娘啊!” 咕咚一声,汪丹和白玉唐双双摔倒。 “我的亲娘啊……”汪丹哀叹,“这下想不打起来都不行了!” “……要是哪个男的这么‘夸’我我也得跟他急!”白玉唐不得不承认这位帅哥的嘴虽然长得倾国倾城,但现在她唯一想做的就是撕了它。 就连犬鬼黑铁一般的面孔也大为震惊,她猛抬头,眼中射出凌厉红光:“我不管你是何方神圣!要打就打,说这些疯话,你当我是任人戏弄的废物么!你有什么手段,放出来吧!” “呜呜……”那猛男闻言果然“放出手段”,他蹲了下来,伸出一双骨骼雄伟的大手把脸一捂,抽抽答答地哭起来,“呜呜呜……为什么凶我……我说的是真心话,你为什么要打我,呜呜呜,你长得那么像我娘,我娘是全世界最温柔、最美丽的,你还要打我,那些坏人都欺负我……娘,你在哪儿啊!我好想你啊!娘啊,哇哇哇……” 白玉唐满目金星,拼命摇头:“我的天……他想干什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狮吼功?他想用哭声把敌人震晕吗?!” “我看他是想把犬鬼直接恶心死吧……”汪丹也两眼发直,盯着蹲在墙头上哇哇大哭的猛男,突然说,“老婆,你有没有觉得他有点像一个人?” “像谁?我觉得他有点像汤姆克鲁斯啊,可是他要帅得多……” “我不是说外表!不是形似!我说神!你有没有发现,他现在非常神似一个人?” 白玉唐痛苦地望着那猛男,搜索枯肠:“我实在想不起来,我真的不认识这么没出息的人……” “哦,我说错了,不是人,老婆,你看他现在的窝囊样,像不像——qq?” “哇啊——!”虽然夫妻俩竭力压低了嗓门,这微弱的对谈还是钻到蹲在墙头上的男人耳中,一听到那两个字,他就像踩了电门,马上扯着脖子惨叫起来,声振九霄。 “哇——嗷~~~~~~~~~嗷嗷嗷~~~~~~~~~~~” 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起,众人眼前一花,墙头上已不见了他和小乖的踪影,但听一声闷响,大地震动。 猛男趴在地上,拼命把高大的身躯蜷缩成一团,没头没脑地往小乖肚皮底下钻。可怜小黑猫如此玲珑,连他的脑袋也遮不住,那猛男却像吓得没了魂,仿效鸵鸟把小乖顶在头上,以为这样人家就看不见他,紧闭双眼簌簌发抖。 ——“qq!”白玉唐和汪丹异口同声,向他指去。 “qq!是你!原来你长得这么帅?!”白玉唐率先跑过去,把猫拎起,瞪着撅在地上的男人,大声喊道。 感觉到小乖离开头顶,男人尖叫一声,哆嗦得越发厉害。他手脚并用,盲目地乱爬,寻找新的藏身地。 “qq!”白玉唐气了,轻车熟路,一把拎住他的耳朵,吼道,“我知道是你!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不会有第二个!是我啊!是妈咪!我和把拔都在这里,你怕什么?给我站起来!” 男人在扭耳神功下边打哆嗦边被揪着站了起来,哭丧着脸:“妈……妈咪,对不起,我一听到喊我名字就想跑,虽然知道是你,可、可我还是忍不住……” 白玉唐又好气又好笑:“我叫你名字而已,又不是要杀了你! 第31章 你跑什么?” “妈咪,我、我怕怕……” qq眼泪汪汪,哆嗦着直往白玉唐身上靠,一边还胆战心惊地四处张望,小模样的确怪可怜的——只可惜他不是“小”模样了。 白玉唐极力踮起脚尖才能抱到他的肩膀。“乖孩子,不怕不怕啊,妈咪在这儿呢……”自己也忍不住抓了抓头,“……突然冒出个这么大的儿子管我叫妈,这……还真有点别扭!” qq立刻使劲向她怀里钻去:“妈咪千万别不要我啊!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偷嘴了,你别不管我……”肩膀忽然被人向后一扯。 汪丹怒目仰视着他:“干什么?小子,想趁机吃豆腐可没门!” “你才干什么!他害怕嘛!做把拔的吃小宝宝的醋,你变态啊?”白玉唐不愧是个好妈咪,马上护犊地又把qq扯回来,瞪了汪丹一眼。 汪丹气结,指着那个身高膀阔的“小宝宝”:“他明明是个壮汉了……喂,说你呢!离你妈咪远点!还摸?我打——” qq嗷嗷叫着逃开,抱头蹲下来,此后令人心碎的哭泣声连绵不绝。小乖跳到他脊背上,同情地用猫爪抚摸这个壮汉的头。 “呜呜,小乖姐姐,我好怕……” 汪丹大吼一声:“我受不了了!犬鬼,你先等会儿!我们先把家事弄完再跟你打!qq,你的身世是怎么回事,现在就给我和你妈咪讲清楚,不然我们就真的不要你啦!——不许哭!好好说话,这么大的个子,你羞不羞?” qq一听说真的不要他了,嚎哭声顿时更响了几倍,在这噪声里人人都捂着耳朵无法忍受,只有小乖训练有素,根本不把这等分贝量当一回事。它若无其事地站在qq脖子上,宣布:“qq是一个王子!刚才在路上它跟我说的,它是什么浆糊族的王子。” “王子?!”白玉唐的眼珠差点掉出来。瞪着那个哇哇大哭的大男人。 “他是王子?”汪丹喃喃道,“浆糊族?浆糊族?不过这个‘族’倒是满适合他的……” “qq弟,快点把你们浆糊族的事告诉把拔妈咪,听话。”自从qq化身为人,小乖居然一反从前对它的不屑与非打即骂的态度,变成了一个慈爱的大姐姐。 qq抽泣着:“我、我原本住在大山里,我的爹爹是盘瓠部落的王,我娘……” “盘瓠部落!”汪丹不禁失声,“想不到这个部族居然真的存在,而且直到今天……qq……是盘瓠王子?!” “它们浆糊族……”小乖继续不可一世,在旁指手划脚。 汪丹喝道:“小乖!没文化就别乱现,让qq自己说!” “重男轻女,偏心眼!”小乖吐舌头,一屁股坐在qq头上不吭声了。 盘瓠,是一支渊源极为古老的神秘种族,它的成员非人非犬,介于神妖之间,倘若非要给个定义,只能说这支族类与所谓天神遗留在人间的子孙的白民国、季厘国、司幽国等“神民”非常相似。他们共同的特点是都具有神的血统与远超凡人的寿命,虽然生活在人间,通常都习惯与世隔绝的隐居,并且十分注重保持家族血统的纯正。所不同的是,盘瓠一族由于最初的祖先是一只神犬,族民都拥有人类与犬形两种外貌,为了深山生活的方便,一般习惯以后者的形态存在。大多数族人一生都不曾跨出深山半步,也不会使用人类的形态。 传说远古时代的高辛氏王宫中一位老宫女患了耳疾,医者从她耳中挑出一条小虫,将它弃置在瓠篱(葫芦架)上,后来以盘覆之,进献于王。谁知那小虫体型暴长,化为五色神犬,高辛王将它蓄养在宫中,取名盘瓠,爱之如宝。不久邻国戎吴进犯,敌人兵强马壮,举国不敌,危急时刻高辛王颁布告示,有能取戎吴将军首级者,赏金千斤,封万户侯,并把公主许配给他。盘瓠悄悄潜入戎吴军营,将军一见大喜,以为高辛氏气数将尽,连国王的爱犬也来投诚,遂将盘瓠留在军帐。半夜盘瓠咬掉将军的头,衔之归国。敌军围困因此溃散,高辛氏得以幸存,国王却因立功者是一条狗而反悔不予兑现当初的诺言。盘瓠驮了小公主奔逃入山,高辛王派人追赶,但追兵一上山便天起风雨,密云四合,山岭震动。高辛王无奈,只好退兵。盘瓠于是在深山中与公主结为夫妻,产下六子六女,渐渐自相繁衍而成为一支奇特的种族。传说盘瓠部族的先祖多分布在云、贵、广西一带的深山老林中,至今畲、苗、瑶三族还认为自己是盘瓠的子孙,将其奉为图腾。(注:盘瓠传说由来已久,流传广泛,因有众多版本,本文只得综合引述一下。原传说中盘瓠子孙均为人形,生男则有一小尾,日久也退化不见,演变为畲、苗、瑶等少数民族。为了故事叙述方便,本文将之修改为可化身犬形的神民部落,小说家言,荒诞不经之处请对民俗图腾有研究者与少数民族人士看罢一笑。盘瓠故事最早见于文字记载的是晋干宝《搜神记》卷十四。好,画外音结束,下面继续胡诌……) 话说盘瓠部落自上古开始隐逸深山,一向与世无争,人民长寿,性情平和。盘瓠王世代相传,严格约束族人不得踏出山林半步。盘瓠先祖乃天界神犬降世,虽为狗形,却有着不输于人类的灵性与智慧。这是个天性仁慈、恬淡、温和的部族,像许多神民后代一样,他们对人间界的争权夺利不感兴趣,只求不被打扰地静静生存下去。山中无日月,许多族民连自己活了多少年月也记不清楚了,只知道,这一年统治部落的是第三百七十六代盘瓠王了…… “……我爹是第三百七十六代盘瓠王,即位后娶了我娘,生下我,爹召集族中长老占卜,为我取名寇旒……” “什么东东?”白玉唐拗口地念,“寇……寇旒……不是我说,你爸爸怎么给你取这么难叫的名字啊,还真绕嘴。” 汪丹补充:“念起来还真有点像qq.” “对呀!哈哈哈,这就是缘分啊!”白玉唐喜道。 qq难为情地补充:“我们族里的规矩,王生下王子,都是由族中长老占卜来决定名字的,占卜出来的是什么字就叫什么名字……” “难怪你一听我们叫你就没命,敢情你本来的名字就跟qq差不多……”汪丹沉吟,忽然诧异,“哎?不对啊!你是王子诶,以前别人叫你名字的时候应该都是非常尊敬的啊!你怎么会有这种条件反射?” “也许它们国的规矩是这样的,大家看到王子就要骂它、打它、揍它、挠它,所以qq习惯了。”小乖忘记了把拔的命令,再次兴致勃勃地猜测。 “这什么规矩啊……这王子当的也忒惨了点吧?”白玉唐对这奇事将信将疑。 “不是的,大家都对我很好,没有人挠我的。”qq红着脸,“可是大概我实在太笨……父王一直很担心我将来不能管理部落,我、我的胆子一直都很小,老师用了一百年才教会我捉到第一只兔子,可是、可是那兔子在我手上撒了一泡尿,我就吓得把它给扔了,然后大病了一场……” “……这孩子没救了。”汪丹和白玉唐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叹气。 “我爹和长老们也都这么说,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全部落都对我很担心,可是我就是这么笨,老学不会他们教我的东西……” “那你就该慢慢学啊,反正你们族的人都很长寿,要等到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后才轮到你接替王位吧?难道还不够你学的?”白玉唐说。 qq突然放开捂着脸的手,双目闪出一种异样光彩,似两道惨白闪电划破了他眼中蜜金色温暖恬静的夜。他恨恨地说:“来不及了!我爹……爹和娘都……都死了!在我过一百八十岁生日的那天,很多坏人攻打了我们的部落,他们好可怕!他们、他们抓了我们的族人,杀了长老们,把我爹娘也杀了……” 那个血红色的夜他终生不会忘记。 在寇旒王子的寿宴上,欢歌笑语陡化作震天哭号。似人非人的敌人,生着人类的身体与外貌,却有一对奇长的嘴唇,脚是反着长的,脚跟朝前,他们全身长满黑毛,手拿一根会射出毒针的竹管,闯进部落,见人就杀…… 长老们被擒后仍不屈服,鼓舞族人抵抗到底,恶人用毒针射进他们双眼,长老们在地上翻滚嘶号,一时又死不了。而父王的头颅被他们活活砍下,挑在旗杆上作为胜利的标志…… 母后将他推入地下秘道,嘱他逃生。寇旒舍不得娘,母后说:“乖孩子,你先进去,娘跟着来。” 寇旒信以为真,而母亲在儿子背后从容自尽。用盘瓠王生前的佩刀。当她化身人形的时候,她是高贵、颀长、美艳惊世的妇人,一头长发像黑玉色的波浪……母亲含笑面对长大成人的儿子。 “乖孩子,娘离不开你父王,我要和他死在一块儿……你逃吧,逃得越远越好,盘瓠的血脉只剩下你了,无论怎样,你一定要活下来!有一天等你有了本事,你就回来,杀掉这些恶人替族人们报仇,要是不行,你就别再回来了……你父王不会怪你的,娘只要你好好地……活下去……快走,我的乖孩……” 母后倒在生路的门口。佩刀插在她胸口,她的尸身渐渐变化——一条修长矫健的纯黑犬,一身皮毛亮如缎,浓如夜——母亲是部落中的第一美女。当她倒下,她的头向着死去丈夫的方向,她对那个忍辱独自逃生的儿子的唯一要求,只是要他活下去。 “我没有用!呜呜呜呜,我救不了爹,救不了娘,救不了长老和族人们……我、我是个胆小鬼、叛徒,大难临头的时候,我一个人逃走了! 第32章 娘知道我没用,她叫我自己逃,她只要我活下去……呜呜呜,他们全都死了,只有我逃了……现在部落被他们占了,剩下的族人全部沦为他们的奴隶……我不配做他们的儿子!我不配做部落的王子!我是个该死的叛徒呜呜……” “这不能叫叛徒吧?”白玉唐抱住放声大哭的qq,企图制止他猛击自己脑袋的举动,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自责、伤心到极点的男人。 “你不是叛徒,qq,别哭啊,你并没有投敌叛变,你只不过是自己跑了而已嘛,最多是个临阵退缩……” 她竭力地解释,qq却哭得更厉害了。 “我是个废物,救不了他们,也不能替他们报仇,那天我真该和爹娘死在一起的,为什么我这么没出息,我真恨自己……” 这下就连汪丹也不再计较他和自己老婆的亲密接触。他走过去用力攥住qq捶打自己脑袋的手,威严地一喝:“qq!死就有用吗!你娘不惜牺牲自己帮你逃走,盘瓠王只剩下你这一点血脉了,你死了,对得起你爹娘和那些等着你去救他们的族人吗?你给我站起来!不许哭!男子汉大丈夫,哭算什么?有本事你回去杀光那些恶人,复了国,我才服你!再流一滴眼泪我tmd真的揍你信不信?” qq抽搐着被他拎起来,拼命打噎,把汹涌的眼泪往回憋。 “但是……但是……我打不过他们,我没本事……他们还有毒针,我什么都没有……” “是男人就别说这种话!谁说你什么都没有?你有我们。你妈咪、小乖姐姐、还有我,难道我们会眼睁睁地看着不帮你吗?你为什么不早把这些告诉我们,气死我了,你拿我们当外人吗?放心,把拔和妈咪一定帮你杀了那些坏蛋!”他高举胳膊在qq肩上重重一拍。 “还有我呢还有我呢!”小乖拍着肉垫爪起哄,“qq弟,抓住这些坏蛋后,咱们把他们捆起来,让他们永远也听不到我唱歌,残酷地惩罚他们!” 白玉唐咕哝:“我看该让他们天天听你唱歌才叫‘残酷的惩罚’吧!qq,那些坏家伙是什么玩意啊?长得这么怪,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只知道他们也住在西南大山里,因为他们的山谷贫瘠,所以来抢我们的。” “我回去再上网搜一下……”汪丹说。 “那是枭阳。” 忽然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多时没有开口、在远处冷眼旁观的犬鬼不知何时从干涸的泳池上方一跃而过,站在众人身前三米开外。她讥嘲地说:“是山海经中记载的一种怪物,不,应该算是人吧,是一种吃人的人,枭阳。他们的模样、性情和居住地处处符合文献中的描述。怎么?中国的文化博大精深,可你们几个对它的了解竟然还不如我一个外来的?” “我们又没专门研究过这些!谁像你,为了报仇才刻苦读书,对啦,你报仇用的还是我们中国的道术呢,有本事你别用呀!”白玉唐强争面子,“就算你说的对,不就枭阳嘛?我们自己也能收拾它们,用不着你帮忙,哼!” “谁要帮你们了?”犬鬼不屑地转过头去。 小乖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附和着妈咪,火上浇油:“对!不用你帮忙,我们也能收拾这些小样的!qq你不用怕,看我踩死这些小样,连名字都这么没品,不是什么好东西!” 念慈恩14 qq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泛滥,他抹着泪抽泣:“你们对我太好了!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乱咬家具、不偷嘴吃、不和小乖姐姐打架了(小乖:别吹牛了,你敢吗?)……除了爹娘,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枭阳国与盘瓠部落虽相隔不远(枭阳国在北朐之西,其为人人面长唇,黑身有毛,反踵,见人笑亦笑,左手操管。——《山海经•;海内南经》。据学者研究,所谓枭阳国的实际地理位置即在今广西百色一带,还有人说,枭阳的形象实际上是先民对黑猩猩等大型猿类的描述。),一向并无往来。生性阴狠残毒的枭阳人对盘瓠的肥沃山谷、丰美物产与千万年来辛勤治理的广大基业觊觎已久,暗中谋划操练,终于在第三百七十六代盘瓠王时一击成功,将这个古老部落在一夜间毁灭。 盘瓠的人民淳朴善良,向来十分遵从部落王与长老们的命令,枭阳人在攻打时首先杀死盘瓠王,又以残忍手段折磨长老们之后将其统统处死,盘瓠的子民失去了主心骨,被迫投降,在祖先世代生活的国土上沦为任由枭阳奴役摧残的贱民。 那一役中长老们与盘瓠的王族都遇难了,只有一个人逃出了山谷:盘瓠王子寇旒。枭阳岂能就此罢休? 一定要斩草除根! 他们派人追杀逃亡的寇旒王子,以枭阳的狠辣与毒针利器。不知是因为盘瓠先祖神灵的保佑,还是这位胆小如鼠的王子天生的谨慎,寇旒居然奇迹般地一次又一次逃过大劫。他逃出深山,向人烟稠密之处窜去,枭阳是以体力和毒针见长的妖族,其中会幻形之术的只有寥寥几个,大部分枭阳还没胆子以本来面目出现在人群中。要知道,如今可不是冷兵器时代了,枭阳的毒针纵然厉害又怎敌得过人类的手枪大炮,因此他们一向明智地与人类保持距离,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在人前现身。 寇旒发现枭阳的这个弱点,尽拣热闹地方逃。他不敢现出俊美高大的人类外貌,那太惹眼了;也不敢以本来面目出现——盘瓠王族中的血统纯正者,代代均为与先祖一样的五色神犬,身型健壮骠悍,毛色青、赤、黑、白、黄五采纷呈,鲜明绚丽。也是托了胆子小的福,寇旒虽然学文文不成、学武武不就、法术更别提,他却为了逃避老师和父王的责打,从小精心钻研出了一种粗浅的变形术,能抹去自己身上的王子特征,化神奇为腐朽。这样在老师满山寻找逃学的王子时,他就可以混在平民的孩子们中间,安心玩耍了。如今遭到追杀,寇旒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身型缩小了好几号,又泯灭了毛皮上与常狗不同的青、红二色,在泥水中打了几个滚,神采奕奕的盘瓠王子顿时变成了一只瘦小、肮脏、贼头贼脑的三花流浪狗。 尽管仍不能彻底躲过枭阳的眼目,追杀者凭借对盘瓠气息的敏感一路追踪而来,寇旒也经历了好几次被变化成人类的枭阳发现、痛下杀手的惊险事件,总算都能安然无恙,继续他的逃亡生涯。从西南大山一路南下,寇旒流浪过许多城市,最远到达过南海边,因为没能混上远洋船只,只得又调头往北逃。终于有一天,在一个雨夜,四川小镇上,又冷又饿正在翻垃圾的寇旒见到一对男女撑着伞走来,女的说,啊,好可怜的小狗狗! 寇旒舍弃了半根没啃完的骨头,转身就跑。但那个男的随随便便一挥手,雨水竟织成一张透明的网把自己生生困在里面。寇旒万般无奈,只得哀嚎着任这对男女唠叨着什么“小狗狗乖狗狗”,将他带了回家。 回家。 这是寇旒的第二个家。“家”对于他,实在已经很模糊了,虽然现在离国破家亡也只不过过了短短的几年,可是寇旒想起绿荫如洗、鸟语花香的盘瓠谷,好象,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对于长寿的盘瓠族人,几年的时间只是一眨眼,但对寇旒来说,这短短几年的流亡生涯度日如年,每当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永远是爹娘惨死时的样子、盘瓠谷中的大火、枭阳桀桀狂笑的脸、在毒针下痛苦挣扎的人民……其中的辛酸,不会有人了解。 不是每个人都尝过从王子一下子变成流浪狗的滋味。 自从离开盘瓠谷,寇旒几乎没睡过觉。他时时刻刻都得提防敌人的追杀,每当听到自己的名字或者仅仅是读音相近的字眼,他就心惊肉跳,没命地狂奔。残酷的生活把这个本来就胆小的王子变成了一个惶惶不可终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神经质。 可是,现在他又有了一个家。 有了两个人,自称是他的爸爸妈妈。虽然他们看起来并不比化成人形时的寇旒自己更年长一点。 ——不。他们不是“人”。 当那个男的露了一手化雨为网的功夫,寇旒就知道了。这对样貌吊儿郎当的青年男女绝非凡人,那么…… 寇旒放弃抵抗被他们带回家去。在最初,不是没有一点私心的——有一个龙神做“爸爸”,一只貘妖做“妈妈”,还有一位恐怖的猫咪姐姐,纵然那些枭阳灭口心切,多少总有点投鼠忌器吧? 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 寇旒托庇于新家长的保护,很是安心。渐渐地,他的伤痛在安稳的家居生活中褪淡,他自知很窝囊,不再想报仇了,只愿就这样在“爸爸妈妈”的呵护下做一条小小的宠物狗,了此一生——其实,他曾经有想过报仇吗? 寇旒王子的前半生活得浑浑噩噩。大难以前,他是个不求上进游手好闲的太平王子,家破人亡后,在朝不保夕的流亡生涯中——是的,寇旒羞愧地承认,每一天睁开眼睛,想的不过是如何保命、在与其他流浪狗的争斗中获得多一点食物…… 他从未真真切切地设想过,怎样,为——爹——娘——报——仇——做一个帝王家的子弟不是容易的。若非从小给宠得无法无天成为一代残暴昏君,便是像寇旒这样,本性善良,与人无争,当大祸临头,懦弱的天性在灾难中泛滥不可收拾,将原本就被潜埋的勇气、血性与高贵淹没得一塌糊涂。 “把拔,妈咪,我承认一开始我是想借助你们的保护躲避追杀。” 第33章 qq羞惭不能自已,“可是后来我真的好爱你们啊!我流浪了好几年,每个人都嫌我脏、嫌我丑,说我身上有细菌还有狂犬病……他们看见我就踢就打,有一年冬天我差点被几个坏人捉去做狗肉火锅吃了……还有一次,一帮小孩抓住我,要把我装进麻袋丢到河里,看我死不死……我好怕人类,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没有害过人!只有你们对我好,妈咪还帮我洗澡,是你们又给了我一个家,你们永远是我最亲爱的把拔和妈咪……” “我五百岁,做你把拔倒也做得过了。”汪丹大言不惭,“不过你妈咪才七岁……” 白玉唐马上反驳,决不放过这充大辈的机会:“p!我明明好几千岁了!小龙崽子!”看了看雄伟俊朗的qq,她老人家竟然百年不遇地也脸上一红,“不过qq,以后我看你还是自己洗澡吧……” “那我呢那我呢?qq弟,我对你也不错啊!你忘了,那次我还偷妈咪的虾仁给你……呀!”小乖不甘寂寞地凑过来争功,忽然说漏了嘴,忙用爪子掩口。 “一家子肥皂剧演完了没?演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儿妨碍我的事!”犬鬼冷笑一声,恶狠狠地发话。 qq低着头假装手搭凉棚,偷偷窥她,睫毛密掩金棕色眼珠,像风拂长草时暂开,流泻一小滴野蜂蜜,微带苦涩的甜。犬鬼瞪他一眼,qq马上转过头去,可不到十秒钟又忍不住偷看,他的目光仿佛被一根线轻轻牵在她身上。 “妈咪,她……她是谁呀?”他扯扯白玉唐,羞涩地小声问。 白玉唐正怒视自己吐露了秘密的小乖,听到qq问,耸了耸肩:“她是景雅丽小姐,你也看到了,算是你的同类吧。她是我们的敌人,不过,”她竖起拇指,“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坚强、勇敢、有担当,我很佩服她。qq,你要向她学习!” 当下不顾犬鬼能杀人的目光,拉过qq来堂而皇之地“耳语”,如此这般……把犬鬼的身世和今晚双方结仇的原因略述了一遍。 “你看,人家一个女孩子,身世比你惨得多,而且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到底也凭自己的努力手刃仇人。你现在还有我和你把拔还有小乖姐姐,对不对?我们都会帮你的!坚强点,qq,你是王子诶!你一定行的!”白玉唐跳上一张石凳,抓住qq的肩膀,用力摇撼。 qq恋恋地望着犬鬼:“景小姐,你真了不起!除了我娘,你是我最佩服的女人了,你……你真的好像我娘啊!” “要死了!怎么又提这话!”白玉唐忙捏住他嘴,“女人最恨别人说她老了,你这不是得罪人嘛!” qq咿咿唔唔地挣扎:“我娘才不老呢,我娘直到去世前一直都是部落里最美丽、最高贵的女人,真的!唔唔,妈咪放开我……我娘真的好漂亮,族人都说她的美貌是照耀山谷的月亮……景小姐长得就是像我娘嘛……” “我?”犬鬼惨然一笑,“我很美吗?你娘是盘瓠王后,我是什么?我只不过是一个罪孽深重的犬鬼,你知不知道我杀过多少人?我身上背负着血海一样深的孽债,我早已知道,我这一生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了。我?高贵?哈哈哈哈!你知不知道他们骂我什么!我是个不要脸的贱女人、倒贴上门人家都不肯要……我高贵?哈哈!小子,你当面讥讽我吗?!” 犬鬼眼中又升起怨毒的红光,低低咆哮一声,尖锐的白牙隐现唇边。 “景小姐,你为什么要在乎别人怎么说你呢?我们不是为了别人的议论而活着的,不是吗?在我心目中,你就是美丽高贵的,我可以这样看你,你为什么不能相信自己?你有着和我娘一模一样的脸,你不可能是坏女人的。” qq挣脱白玉唐的手,径直走向犬鬼。白玉唐惊叫一声想拉住他,却被汪丹摇手阻止。 “看看再说。我觉得犬鬼不会伤害他。”他低声说。 qq在犬鬼面前蹲下来(为什么他这么喜欢蹲着-_-),痴痴地望着那张恨意勃发、扭曲的脸。 “景小姐,不管你过去做过什么错事,那都不是你的本意,要怪,就怪那个利用你的坏人,好在你已经把他杀死了……我知道我不会说话,胆子又小,我是个没出息的废物,这些年我从来都不敢想为爹娘报仇的事。不过今天我明白了,我一定要勇敢起来!景小姐,你不知道你对我的意义有多大……你知道吗?” “老公,你不是认识几个剧组的朋友吗?赶快把他推荐去演琼瑶片,肯定红!”白玉唐拉着汪丹咬耳朵。 qq充耳不闻,只仰慕地端详着犬鬼。月光流泻在那黑缎一样的皮毛上,银白光泽,纤毫毕现……啊,她真美,真像娘…… 高大男子喉间发出低沉的呜咽,qq忘记了害羞,凝视犬鬼,目不稍瞬。许是沉浸在回忆中,太过忘情,他竟冒昧地伸出手,握住了那只长甲怒张的利爪。 犬鬼又惊又怒。杀人如麻的魔物,谁敢对她这样放肆?她马上将前爪向后一撤,可不知怎的…… 不知怎的,她的手动了一动,竟无力地停留下来。 是的,不知不觉地,她恢复了人类的外貌,连自己也不察觉。一身黑衣的女人,跪坐在月光下,仿佛神秘地消失在夜的底色中,只有一张皎洁容颜像一朵白莲花于黑沉沉的深潭之上,悄然开放了……那瓜子脸、丹凤眼、一头长发直披到地,微微有点弯曲,流泻着月光的黑玉色的波浪…… qq流下泪来。他的嘴唇动了动,终于没发出声音。景雅丽,她杀人不眨眼,可面对这个放肆的该碎尸万段的小子,突然之间,心慌意乱。 好象全身的气力都溜走。如坚冰融化成春水,她有一万种杀戮的手段,却一种也使不出来。心底里咆哮着的那头兽不问她的意愿,自顾悄悄沉睡了。 从没试过这样的软弱。 只因面前这双温暖的眼睛吗。景雅丽心乱如麻,她见识过男人所能表现出来的任何眼神。凶残的、卑劣的、贪婪的、猥琐的、好色的、算计重重的、甜言蜜语的。她见过在被杀死之前乞怜的眼色。在商场谈判中,精明而疑心地瞅着她,一分一厘地自女人手中争抢多一点点的利益,毫不让步。好逸恶劳的小青年向她放出万种柔情,过于明显的讨好掩不住他们嗅到金钱腥味的兴奋。还有她的下属们,当面毕恭毕敬,一转身,“那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屈居女人之下的男人们,鄙夷的目光发泄不尽悻悻的不得志…… 就连那个人。他也只会用成分复杂的抱歉的眼神注视着她,对不起,雅丽,我今天得陪她过生日。对不起,雅丽,下星期家里有点事。对不起,雅丽,我们还是分手吧……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总是用无尽的歉意笼住她,最后,用同样的眼神推开她。 她没有想过人类的爱情是不断重复的抱歉与原谅。那个男人,他对她说得最多的三个字是对不起,不是我爱你。 人与人之间,必须你欠我、我欠你吗?扯不清的感情债,她好累。她身上背的债已经太沉重。 ------------------------------------------------------------------------------------------ 从没看到过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长在一个成年男子的脸上。他们的眼里总是容纳了太多东西。 而眼前的这一个,天神般威武的面孔上生的是一对天真透明犹如婴儿的眼睛。他流了泪,冲洗得更明亮。明亮得让人想起那个词儿,“赤子之心”。风把他咖啡色的长发撩起,像只温暖的手,在她脸上一撩一撩,痒梭梭的。犬鬼不由得低下头。 他的大手将她的手包容在内。古铜色肌肤,露出女人的一截皓腕。 景雅丽望着男人的眼睛,静默无言。 时光仿佛于此地暂时停顿。一男一女对望,各自心中都有无限汹涌,千言万语,却再也说不清楚,说不清楚的。 白玉唐向汪丹挤挤眼睛,两人无声地坏笑起来。 “真没想到今天老娘不但蹦出来个这么大的儿子,貌似连儿媳妇都要进门了,哇哈哈哈,管闲事管出个既漂亮又手段高强的儿媳妇来,这也不错……” “这么厉害的儿媳妇,要真进了门,你搞得定吗?自古以来,婆媳大战可从来没停过,我看你这个婆婆不好当。” “有什么不好当?我最慈爱了!小丽一定会和我相处融洽的!”白玉唐不当自己当外人地已改变了对犬鬼的称呼,跟着把汪丹一拧,“我警告你!你这个色胆包天的老禽兽,要是敢打咱儿媳妇的主意我可饶不了你……” 突然,被冷落多时的小乖一声欢呼,它发现了倒在角落、因伤重已昏迷在儿子身边的九头鸟。 “大鸟!大鸟!我发现了,我找到了,我要吃!”它兴奋得忘记了自己的“天后”身份,不顾形象地撒丫子狂奔而去,嘴里胡说八道兼流着哈喇子,“喵~~~~~~红烧翅膀,我最喜欢……” “小乖!站住!”汪丹二话不说,扑上前揪住了猫尾巴死不撒手,“你知道那是什么嘛!” 小乖尾巴被揪,四爪不甘心地原地乱刨,委屈地呐喊:“我不管!反正我要吃!是我发现的!一只好大好大的鸟,好多肉肉,还有好多头啊!嗯嗯,是一只……一二三四五六……好多头的鸟!” 汪丹呻吟:“真是有什么娘就有什么闺女,又来一不识数的! 第34章 小乖,你不能吃那位九头鸟老太太,知道吗?” “为什么不能!”小乖奋力扭动,“它从咱家窗户外边飞过去,我发现的!我和qq弟一起追了它好久,qq弟都答应不和我抢,这只鸟全部是我的!把拔欺负人!我们追它追得累死了,死鸟,它半路偷跑,我和qq弟迷了路,找了好久才找到这里来的,qq弟还吓哭了呢!” “……”正和美女执手相看的qq陡然被揭老底,脸腾地一下红了。 小乖不依不饶:“你说是不是嘛!qq弟,你是证人,你跟把拔说,这大鸟是不是我先发现的?你是不是答应不跟我抢、全部归我吃?我们是不是追得很辛苦,还迷了路?你哇哇大哭,是我安慰你说一定能带你找到把拔妈咪,不会把你丢了的……你哭了半天,还差点吓得尿裤子,我……” “嘘!嘘!”qq连使眼色,恨不得扔块石头过去堵住猫嘴。 小乖却丝毫不懂察言观色,它慷慨磊落地大声说:“嘘什么?本来就是嘛!你别嘘啦,再嘘,你又要尿裤子了……” “小乖!”盼望儿媳妇进门的夫妻俩心意相通,不约而同地向小乖扑去双双去捂它的嘴。小乖尾巴得了自由,觑个空子,从四条手臂的空隙中一跃而出,向九头鸟飞奔,一边任性地叫道:“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吃红烧翅膀,就吃!就吃!” 一道黑光凌空划过,qq陡觉手里一空,还来不及失声惊呼,景雅丽已飘飘掠过众人头顶,随手一挥,狂奔中的小黑猫向后一溜跟头,肚皮朝天摊在地上。 “你干吗!”小乖跃起,瞪着这个胆敢跟自己抢食的女人,伸爪朝九头鸟一指,“那是我的!” “还轮不到你!”景雅丽微微一笑,掌心发出一道光芒又把刚站起来的小乖打了个跟头。她身形顿展,如离弦之箭向双双躺倒在地的车家母子掠去。 “不要啊!”汪丹与白玉唐急忙抢上阻止,但犬鬼去得好快,一眨眼已来到九头鸟身边,冷笑着举起一只手掌。 “这个男人有了家室还要玩弄别人的感情,他们骂我下贱,他们全都该死!我现在杀了他们,我看谁敢插手!” 小乖气得肚子鼓鼓的像只蛤蟆,它用后腿站立,两只前爪一叉腰:“我的翅膀!你敢动!” 小黑猫脸上现出抓狂的神情,它深吸一口气,肚子越来越鼓,终于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从小小猫嘴中冲口而出:“嗷~~~~~~~~” qq狂喊:“景小姐——” 与此同时,犬鬼的手掌向九头鸟击落。老鸟失血过多,早已昏迷不醒,眼看就要丧生在犬鬼这重达千钧的一掌之下。 “娘……” 在小乖风云变色的嚎叫声中,景雅丽根本听不到这个男人在说什么。可她看得到。 车建强,整个晚上任凭旁边打得天昏地暗始终连眼睛也没睁一下的失魂人,他仍是紧闭双目,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没了魂魄的人,一切动作都犹如梦游,僵直而缓慢,月色下他惨白的脸使他看上去更像一具僵尸。然而他站起来了,向天伸着双臂,接着,直挺挺地向景雅丽跪下去。 “娘……求求你……别杀我娘……” 车建强的嘴巴一翕一张,在狂暴的猫叫中失去声音。巨响响到极处,反而有种奇异的寂静。景雅丽呆呆望着跪在面前的男人,他说什么,她完全看得懂。那是曾经亲吻过无数次的双唇,在这世上或许没有人比她更熟悉它们,即使是他的妻子。她曾那样地爱过他! 她知道这张嘴每一个动作所发出的音节。 那是,曾经说过我爱你,说过对不起,也说过决绝的嘴唇…… “求求你……别杀我娘……” 男人惨白如尸的脸上淌过两行泪水。从紧闭的眼帘下。他僵直地向景雅丽磕下头去。一个,两个。 在男人的眼泪滴入泥土时,她的眼中也有水淌落。鬼的眼泪,在人间是无法存在的。就像一朵六月天的雪花,景雅丽的一滴泪自她的凤眼中滚出,滑过面颊凝聚于尖尖下颏,晶莹地一闪。 然后蒸发。在落地之前枯萎消失的泪水无法证明它自己的存在。 人说,犬鬼是嗜血好杀的魔物,是没有感情的。 她的手掌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去向。景雅丽的手臂停滞在空中,她望着那个卑微地跪倒在尘埃向自己磕头的男人,忽然牵动嘴角,笑了。那一刻她的眼中盛满了这个人间能容纳的所有沧桑。 “人。这就是,人……” 她蔑视而又怜惜地扫了他一眼,左手一扬。 十点微弱光芒从她手心飞出,像一些飘忽的磷火,三朵冰蓝,七朵暗红。它们在空中盘旋一阵,仿佛找到了归巢,倏地没入车建强的头颅,就此失去踪影。 车建强倒下去。他的身体覆盖住地上的巨鸟。 “景小姐!” 景雅丽慢慢转头。身后气喘吁吁站着的是那个棕发英挺的男子。qq傻傻地张大嘴巴,竭力试图用口型告诉她:“我、不、想、看、到、你、伤、心!如、果、他、让、你、难、过,为、什、么、一、定、要、爱、人、类、呢?” 景雅丽笑了笑:“不爱人类,难道我可以去爱同类吗?” “啊——我、想、没、什、么、不、可、以、吧!”qq愣头愣脑地,显得更傻了。 景雅丽又笑了一下,低下头,那终年苍白如玉的脸颊上竟然泛起一抹红晕。 “qq!傻小子还等什么,快上啊!”白玉唐赶过来,用力在qq背上一推。他一个踉跄,朝前栽去。 “救命啊——救命啊!”当景雅丽伸手扶住他的时候,qq闭着眼睛没命地大叫起来。 “该说这孩子傻呢还是聪明呢?”白玉唐看着像八爪鱼一样吊在景雅丽身上的qq,叹气道。 与此同时,汪丹历尽艰险,终于在被震倒的凉亭废墟里按住了正在嚎叫的小乖。它的声波还在以凉亭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如果汪丹再不成功,眼看车家那幢别墅也要玩儿完。在汪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捏住猫嘴之前,景雅丽听到它“唱”的是这样一首歌: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我只爱你,油阿卖馊破撕打!你主宰!我崇拜!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爱你……唔唔唔晤……坏把拔!嗷嗷嗷~~~我要吃红烧翅膀!油阿卖馊破撕打……” “油阿卖馊破撕打?”景雅丽喃喃地诧异道。 “你主宰,他崇拜,油阿黑撕馊破撕打。”背后响起一句和小乖同样荒腔走板、同样难听的英文,她抱着qq转身,看到一脸慈爱地望着他们微笑的白玉唐。 一星期后。 在广安小区二十号楼406房间,一家三口正在看电视。一对男女一左一右被挤到沙发两端,中间舒舒服服地趴着一只小黑猫,它四脚都伸得笔直,占据了大部分沙发,猫脸前还放着一只食盆,小黑猫正边看电视边惬意地用前爪拈起里面的鱼干往嘴里送,嚼得叭嗒叭嗒的。那对男女无奈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白玉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猫背:“小乖,妈咪跟你商量个事……” 小乖专心地在盆里拨拉来拨拉去,挑选着大个儿鱼干,头也不抬:“不行!” “我还没说呢?” “喵~我要看今年的音乐颁奖礼!就要看!我就看嘛!” “你把拔不是已经在网上给你查出今年的获奖名单了吗?”白玉唐陪着笑脸,“好小乖,乖宝宝,你都知道了,让妈咪看一下别的频道好吗……” “喵!”小乖急忙紧紧攥住遥控器,不乐意地大喊,“那不一样!我要看现场,我要点评他们!” “小乖!” “喵!”小乖举起爪子作挠状。 “小乖!”汪丹把脸一沉,“越来越不像话了!都是你妈咪宠得你,现在还学会挠人了你?小孩子家,这么没礼貌!” “喵~~~~~~~~”小乖马上收拢张开的指甲,爬到汪丹身边,用软软的肉垫脚抱住他的胳膊,咪咪叫着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把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哼!”汪丹努力板着脸。一定要给这个小东西一点教训。它在家里简直是称王称霸,汪丹深深地觉得养不教父之过,自己肩上的担子好重啊~ “呜呜呜,妈咪!把拔不理我了!把拔不要我了!把拔不要小乖了!妈咪~~~~~~”小乖又跑到白玉唐身边,蹲在沙发上,两只前脚耷拉在胸前,仰头用泪光闪动的猫眼望着她,可怜巴巴地假装抽泣。 “不哭不哭啊,乖。”白玉唐慌得忙将小猫抱到膝上,抚摸它的毛好好安慰,一转脸,立刻换了一副口气,“老公!有话好好说,你干吗欺负它!看把孩子吓的,小鼻子都凉了,要是发起烧、抽了风,你负责?!” “谁欺负谁啊这是?”汪丹倒抽一口冷气,望着怒目而视的老婆和藏在她怀里窃笑的小黑猫,苦着脸摇了摇头,“猫鼻子本来就是凉的……我还不都是为了不让它挠你……算了算了,我也知道当妈的都这个样,唉,我这一家之主当的,真是没~地~位~啊!” 被两个女“人”压迫的他只好离开沙发去寻找家中另一个同命相怜的男性成员。 小乖趁机用前爪抱着妈咪的脖子讨好:“妈咪你真好!以后你和把拔离婚我一定跟你!” “小死东西!”汪丹恶狠狠地对它晃晃拳头。小乖不甘示弱,吐出小红舌头大做鬼脸。 “qq呢?”无奈的汪丹跪下来,向沙发底下张望,“这小子又躲到哪儿去了? 第35章 王子殿下?” 白玉唐懒懒地说:“王子殿下在不在床底下?要不就在厕所里吧?” “没有啊。”汪丹从厕所转了一圈回来。 “王子殿下这一个礼拜一直魂不守舍,神神叨叨的。” “它啥时候不神神叨叨的?”小乖不屑道。 “我看它这回有点不一样哦……哈哈,说了你也不懂的,你太小了。”白玉唐拍拍猫头,奸笑。 “哼!” 汪丹压低声音:“嘘!你们看!” 他向阳台一指。透过玻璃门,只见逐渐模糊的暮色中一条小小的花狗身影背对着大家,蹲在小板凳上,仰首遥望天边冉冉升起的月牙,真是一幅忧郁的画面啊~ “王子殿下自从那天之后一直闷闷不乐的。” “总是一个人呆着想心事。” “饭量也变小了。” “好象瘦了些。” “他那忧郁的眼神……” 小乖补充道:“我给它鱼干它都不吃。这狗是不是生病啦?” 三个家伙隔着玻璃门对qq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我们已经答应要帮它报仇复国,不过对方势力太大,这事需要从长计议,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的啊。”汪丹说,“你有空劝劝它吧,总这样不开心也不是事。” “嗯嗯,不过……嘻嘻,我看qq的心事可不光是这点哦。”白玉唐笑得越发贼兮兮的。 汪丹恍然:“你是说……?” 她含笑颌首,作老怀大慰状:“孩子长大啦。”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和景小姐……虽然离谱了点,倒也算是郎才女貌。”汪丹叹气,“这么说qq是害相思病了。可是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他喜欢景小姐,为什么不追啊?我看景小姐对他也满有好感的嘛,要是qq行动起来,一定能追到的。” “小丽说她被那个坏人‘制造’出来的时候就下了一种诅咒,必须不断地靠生人血肉维生。要是隔一段时间不吃人,她就会痛苦难当,就跟那些上了毒瘾的人似的。”白玉唐解释道,“她跟我说了,她的确喜欢咱家qq,可是她也觉得自己杀孽太重,配不上qq,她说她要回日本寻找解除诅咒的方法。在诅咒解除之前,我看他俩也难有太深入的发展。” “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我怎么不知道!”汪丹惊奇。 “哼,我们女人之间的悄悄话为什么要让你知道!”白玉唐白他一眼,“前两天她到诊所来找过我一次,那天没病人,我约她去喝下午茶了。她请我去香榭吃西餐!啦啦啦。” 汪丹上下打量着她:“哇!真没看出,我的老婆成天疯疯傻傻……不是,活泼可爱的,想不到‘人’际关系还很有一手嘛,连犬鬼都能跟你成为闺中密友!” “呸,什么关系不关系的,你真心待‘人’,‘人’自然也会真心待你,谁像你们男人满脑门子勾心斗角的。我是真的很佩服小丽,她是个勇敢的姑娘,而且知错能改。那天她不是放过车建强一家了吗?还把魂魄还给他了,车老太的伤还是她治好的呢。小丽现在也很喜欢我啊,我们娘俩可要好了,不用你管。”白玉唐得意忘形,变本加厉地倚老卖老起来。 “娘俩……”汪丹偷偷地吐了一下,挠头道,“这么说她不久就要回日本啦?可惜,可惜。就在这里治不行么?我们中国的能人这么多。” “不行啊,那个诅咒是用日本的阴阳术下的,必须回去才行。我倒不担心这个,以她的本事一定能找到方法的。不过我倒觉得其实没必要,吃人就吃人,有什么大不了?很多坏人吃了他们也活该,那些贪官啦放高利贷的啦背叛老婆的花心男人什么的,害人的坏家伙那么多,小丽如果把他们都吃掉那也是好事!”白玉唐咬牙切齿。 “……倒也是。杀一个坏人能救许多好人呢。”汪丹虽然觉得“花心男人”罪不至死,但在积威之下也不敢说,只好表示同意。 小乖打了个呵欠,在这无聊的话题中蜷成一团睡着了。 “但是我劝不动她,小丽一定要解除诅咒,我也没办法。只可恨咱家这个没出息的qq,明明喜欢人家,一动真格的他又成缩头乌龟了。小丽给了他多少暗示明示啊,他就是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还说什么自己是被追杀之人不想连累她,又说自己还太小,现在只想做我们的乖宝宝……都这么大个子了,恶!那天小丽托我带话给他,约他看电影,他吓得跟什么似的一口就回绝了,你看看,拒绝了人家自己又躲起来郁闷了吧,自找罪受!我看他这几天一直在等小丽的电话呢,真不知你们男人怎么想的!” “老婆,你不能要求每个男人都像你老公我这么风流倜傥主动出击啊!qq的个性本来就内向,又胆小,他从前做乖儿子小宝宝做惯了,一下子要他去和女人谈恋爱,还娶老婆,他当然不能适应了!我觉得qq现在也矛盾得很,估计正在要不要结束单身汉生活中间摇摆不定呢,你就体谅他一点吧。”汪丹善解人意起来倒也头头是道的。 “单身汉?单身小宝宝吧!”白玉唐哼了一声,下结论,“总之qq是个大闷骚!” qq对背后一门之隔的议论充耳不闻,痴痴地望着月亮,一滴眼泪缓缓流下。 丁冬~门铃突然响起,白玉唐去开门。qq浑身一颤,犹豫了一下,还是溜下板凳,悄悄从门缝挤进来,贴墙根蹭到门边张望一下,马上耷拉着尾巴回来了。白玉唐跟门外的人说了几句话,不一会捧着个盒子进来。 “嘿嘿,你猜是谁?”她兴奋地打开盒子,“看,车老太太亲手包的粽子,特意叫他家司机送一盒来给我们吃。那个司机大哥也挺憨厚的,我叫他进来一块儿吃他也不来。” 汪丹的手还没伸到粽子上,小乖听到吃字立刻竖起耳朵,扑上茶几,抱住盒子。 “红烧大鸟送来的?我看看,是啥?” “小乖!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这么没礼貌!什么红烧大鸟,我们都叫她车奶奶呢,一点都不知道尊重长辈!”白玉唐打了它的爪子一下。 “就是红烧大鸟嘛!要不是你们,我早把它吃了!那么大一只鸟,好大的翅膀啊!”小乖仍对那天没吃到红烧翅膀的事耿耿于怀,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它伸长脖子猴急地等着汪丹解开第一个粽子。 “除了吃和嚎你还知道别的不?那是一位很值得尊敬的老人家,我不许你这么放肆。” 小乖只好文静地把尾巴盘到前脚上,嘴里却阳奉阴违地咕噜着:“它有我老吗,怎么也没见你们尊敬我?” “车老太太恢复得好快啊,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居然都能包粽子了!”汪丹解开一个递给白玉唐,赞道,“快趁热吃,好香!没想到她手艺这么好。小乖也来一个。” 粽子是豆沙馅的。小乖闻了闻,不感兴趣,跳下沙发,骄傲地竖起尾巴走开,表示并不贪嘴:“不吃,没劲。” “果然好香。”白玉唐边吃边夸,“虽然老太太凶了点,她那滴血还让我们家倒了这么多霉,不过不得不承认她可真是个贤妻良母呀!原来车建强从小就知道她的真身,还对她这么孝顺,对人类来说也真难得。” “养育之恩并不比生身之恩轻啊。孝顺她是应该的,老实说这位车老板的所作所为我真有点看不上,不过冲着他这份孝心,我就不鄙视他了。”汪丹叹了口气,郁郁地说。白玉唐知道他肯定是又想念远在四川的人类父母了,忙剥开一个粽子塞到他手中:“老公你也吃一个。” “我一直很奇怪,车老板的魂魄已经被景雅丽收走了,那天他怎么还能替母亲求情呢?按理说失了魂的人不应该有自己的意识了啊?”汪丹边吃边纳闷。 白玉唐嘴里塞满食物,含糊不清地说:“我也不太明白。可能他虽然丢了魂魄,潜意识多少还保留着那么一点半点吧!只是被小丽的法力压住了,就好象一个沉睡的人无法从梦里出来自主行动一样。但是人睡着了,对周围环境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环境的变化也会影响他的梦境。比如你睡着的时候如果小乖在旁边‘唱歌’,那你一定也会梦见海啸地震什么的。所以当车建强感知到母亲的生命危在旦夕,他的潜意识就苏醒过来,突破重压驱使他以自己的意愿做出举动,说到底都是母子连心啊!哎,对了,他第一次到我诊所来看病时不是也喊了几句话向我们报信吗?那就是潜意识从梦境深渊里浮出,挣扎着在求救啊!” “你还提那几句话呢。都是你不学无术非要把事往地铁上扯,结果绕这么大圈子。鬼车就是九头鸟,姑获也是,连这都不知道,还上古神兽呢!” 白玉唐不服气:“别显摆了,你不也是现查出来的吗!我还不知道你几斤几两,小样~” 汪丹讪讪地笑了几声:“就算我也不知道吧,但那天要是我也在场的话,可绝不会像你似的,没文化也就罢了,还耳背,愣说人家喊的是什么‘羊’……” “他当时的发音就是羊!你去听也一样!这不是我理解力不行,分明是他舌头拌蒜!”白玉唐怒道,“谁知道他四五十岁的人了话都说不清楚,把‘娘’喊成‘羊’!你又讽刺我,讨厌!” 后院要起火,汪丹连忙安抚老婆:“好啦好啦,你知道我这人就是嘴巴招欠,该打!该打!以后再也不笑话你了啊,好老婆。” 白玉唐撇他一眼,自顾把那句被误解的关键提示重复一遍:“娘!鬼车,姑获,救救我!——你瞧他,好容易逃出来报个信吧,这喊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愣往一块儿扯,谁能想到他娘是一只鬼车啊! 第36章 这能怨我吗?他干吗不直接说‘有犬鬼,救救我!’,我们还用费这么大劲?” “呵呵,他是个失魂人啊,你自己也说了,和睡着的人没什么区别,你怎么能指望他发现有你这么一位英雄侠义救死扶伤的大救星而向你求救呢?”汪丹搂着气鼓鼓的老婆,笑道,“那天他最多感觉到有人在他身边,他根本就不是向你呼救啊!——是向他娘。车建强既然从小就知道养母的真身,在危难中当然会希望她能用妖怪的法力来救自己了,这是很正常的。其实他就像一个小孩,被人欺负了,只能哭着找妈妈求援,人家本来也没求你救他呀,我的正义的好老婆。” “有什么用,对犬鬼来说他娘根本就是送上门的菜,还不如找我。几十岁了连这都不懂,有眼无珠的大笨蛋。”白玉唐为自己遭到漠视的威信而忿忿不平。 “不管一个人活到多少岁,也不管他是多么翻云覆雨的大人物,就算他当了全世界的皇帝,在妈妈面前,他永远都是一个需要疼爱、而且不会保护自己的傻孩子。”汪丹轻声说,“孩子受了委屈,不找妈妈,找谁呢?” 两人依偎在一起,陷入沉默。 片刻后,汪丹剥了一个粽子想给qq吃:“qq!王子殿下!出来,吃东西了!” 白玉唐到阳台揪着前爪把qq拖进来,小花狗屁股死死贴着地,嗷哇惨叫。 “你怎么还是这德行,王子殿下!吃东西啦!把拔给你粽子吃,快跟我进屋!”她吃力地和qq拔着河,“又不是要宰你,真丢人!行啦,妈咪明白你的心情,但你也该见见人、和我们交流交流,也不能老是躲起来想姑娘呀!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我们好担心耶!” “我……我才好担心……”qq努力挣脱,两只前爪使劲捂住耳朵,小眼睛胆战心惊地瞥着汪丹,“真……真的是要给我吃东西,不……不是干别的吧?” “难道我们还会害你!快给我过来!”汪丹生气地说。 qq拼命捂着头,支吾道:“可、可是自从你们听九头鸟说‘捩狗耳’可以解除滴血的霉运,这个星期我的耳朵都被你们拧了五百多次了,再、再拧就该掉了……” 白玉唐转头瞧瞧汪丹,两人同时点头:“对呀!差点忘了,今天还没拧过呢!qq,好宝宝!过来!”“王子殿下,快过来让把拔抱抱,乖!” “嗷嗷嗷嗷嗷嗷~~~~~~~” 惨叫声回荡在406房间里。 第二天的中午吃饭时间,白玉唐正美滋滋地打开饭盒——昨天汪丹得罪了她,为了表示改悔亲手做了好几样好菜给她带饭,以示自己夫德良好——一位满头华发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推开门,笑呵呵地走进来。 “所长!您回来啦!”白玉唐放下筷子欢呼一声,“什么时候回来的?这趟出门很辛苦吧,怎么不多歇两天呀?(山中无老虎,猴子就可称大王了,hiahiahia~)” 倪安曦所长从柜子里拿出白大衣穿好,在她对面坐下:“今天早晨下的飞机,呵呵,回家洗了个澡歇了歇,本来是想睡一觉的,可想来想去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啊,还是早一天来上班吧。” “……”白玉唐脸上一红,马上机灵地把饭盒推到所长面前,“您还没吃午饭吧!尝尝!这是我家小汪亲手做的,挺香的。” 倪所长推了推眼镜,向饭盒里端详一下:“哦,伙食不错嘛,有辣子鸡,苦瓜炒蛋,干煸四季豆——小汪还有这手艺啊?” 白玉唐赶紧敲钉转脚,盼望把话题紧紧地锁定在饭盒上:“是啊是啊!他有的菜做得比我还好呢,您尝了就知道了。快趁热吃……” “改天吧,到你家去尝小汪的手艺,呵呵。我过来之前已经在家吃过午饭了。”倪所长推开饭盒,话锋出其不意地一转,“小白啊,我不在这些天所里一切都还好吧?没出什么事?” “看您说的,有我在,哪能出什么事呢……”白玉唐讪笑着,“嘿嘿……您就放心吧,我是您亲手教出来的好徒弟,再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出啊,所里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病人……病人……”她声音越来越小。 倪所长点点头:“嗯,没错,说的就是病人,我听说,你的业务水平突飞猛进,我不在的时候,你救了一个精神分裂症的病人?嗯?小白啊,看来你最近自学的效果很不错,在家一定是刻苦念书来着?待会儿让我考考你吧?你不用紧张,咱们就小小地口试一下,问几个常规问题。” “我……”白玉唐咬牙切齿地咕噜道,“这小朱,请她吃了哈根达斯还出卖我,叛徒!……那个……所长,关于那个病人……那个病人挺好的,他现在都没事了,已经回到工作岗位上了!真的!嘿嘿……” 她面红耳赤地忸怩了半天,在倪所长含着笑意却明察秋毫的注视下,只得把心一横,大声说:“哎呀所长!您就不要再挖苦我了,您明明知道我是用法术治好了那个病人,我为他动了个小手术……不是,我为他打了一架,然后……然后那个病人就好了,就……就回到工作……岗位上了……” 倪所长恍然有所悟地哦了一声:“打了一架,那个病人就好了?这个治疗方法倒是新鲜,到底是怎么回事,待会儿你给我详细说说!” 老人虽然还带着调侃的笑容,但声音已经严厉起来。白玉唐满头冒汗:“是是,我一定向您坦白交代,其实我真的没闯祸!虽然……虽然这中间颇有曲折……那个……不过请您放心!我把一切都处理得很圆满,该痊愈的痊愈了,该清醒的清醒了,该谈恋爱的谈恋爱了……” 倪所长听得满头问号。正要叫她说清楚为什么治个精神病人居然还能出现谈恋爱这种后果,只听木楼梯上嗒嗒声响,高跟鞋一路扭上来,门一开,两个衣着华贵、雍容富态的中年女子旁若无人地进屋。 “哟,倪所长,您出差回来啦!”其中一个招呼道。 倪所长微笑着让座:“陈太太,好久不见了,怎么,您的睡眠障碍又犯了?” “不是!倪所长,我得夸一夸你们的白医生,别看年纪轻,业务水平还真不错!不愧是您手下的爱将啊!”陈太太满面笑容,“我这睡眠障碍的老毛病,上次白医生用你们的‘磁波理疗仪’替我治了一次之后,再也没犯过!真是妙手回春呐!您看,我现在睡眠可好了,人家都说我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呢!改天我得送一面锦旗来。” “您太客气了,为患者解除病痛是我们医务工作者该做的。”倪所长一边敷衍着陈太太,一边回头看了躲在身后不敢出头的白玉唐一眼,满腹狐疑,“磁波理疗仪?……” 陈太太拉过站在旁边的那位贵妇:“我替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林太太,长茂集团老总的夫人,她也有这个睡眠障碍的毛病。唉,您知道我们这个阶层的人啊,外人看着风风光光的,可我们的压力都很重啊!尤其是应酬太多,像参加个酒会啦,剪彩啦,公益活动什么的,总得有一个良好的形象,没办法,公众人物总是要做出一些牺牲的……”她诉苦一番之后,又换上一副笑脸,“林太太的睡眠障碍比我还严重,已经好几年了,还曾经特意飞到国外去疗养,还是没有多大起色。昨天我们在一个饭局上碰到,林太太听说您这儿治这个病是一绝,就请我带她来。倪所长,您一定得把林太太治好,缺乏睡眠对身体的损害实在是太大了,这样下去很危险的!” “我们一定会尽力的,请您二位放心。”倪所长看不惯她那危言耸听的样子,“这个病其实也没有这么危险,您不要背上太重的心理包袱,这样反而不好。” 那位林太太说:“那我先谢谢您了。陈太太说你们诊所有一种国外新进口的‘磁波理疗仪’,我是慕名而来,陈太太说,她多年的顽疾用这种仪器只治了一次,到现在都没再犯过。我去国外疗养的时候也没听说过有这种仪器,一定是新引进的吧?今天您可无论如何一定要好好的给我治一治。每天做噩梦,我实在是太苦了。” 陈太太补充道:“对,是最新研制出来的科学仪器,他们诊所花重金引进的,估计国内也就这么一家。林太太你放心,‘磁波理疗仪’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过奖过奖……”倪所长面对两位贵妇只得苦笑,反手一把揪住正想往外溜的白玉唐,低声喝道,“什么‘磁波理疗仪’?我怎么不知道咱们所里有这个东西,你不是一向用法术对付噩梦的吗?” “我……是呀,我是用法术的呀……”白玉唐敷衍塞责。 “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到底干了什么?” “……这个……上次陈太太来,我看她不怎么信任我的医术,我、我就说咱们诊疗室里堆着的那台仪器是‘磁波理疗仪’……我也是为了巩固她对自己病好的信心嘛……” 倪所长大惊失色:“哪台?你用什么仪器给人乱治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没事的,我给她治完之后她好得很,一点副作用都没有。”白玉唐赔笑道,“就是堆在角落里的那台,一直没什么用的,有许多红线黑线和表盘的那一台……” “那是我一个朋友诊所里的!他是……肛肠科的专家,因为诊所搞装修,东西没处放,暂时寄存在我这儿的。”倪所长跌足道,“那是专门用来治痔疮用的!你这不是胡闹吗?” “痔疮?”白玉唐呆了一下,“我我……我把它接在她头上了……不过看来没有副作用……” “倪所长,白医生,你们在说什么? 第37章 怎么还不给林太太看病?”陈太太不满地说,“‘磁波理疗仪’不就在隔壁嘛?快点带我们去呀!” “这……”饶是倪所长行医多年出版专著无数,面对这种情况也不禁手足无措。 陈太太还在催:“我知道,那台仪器的使用费和维护费一定很高,可是只要能把病治好,林太太是绝对不会在乎诊金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请您稍安毋躁……”倪所长狠狠地瞪着白玉唐,气她自作主张搞出如此尴尬的局面。 正在这时,门外又来一病人,这是个修长挺拔的年轻男子,神采奕奕,一进门便微笑着打招呼:“白医生,我又来了。” 已经焦头烂额的白玉唐张大嘴巴指着这个男子:“你……你……” “对呀,白医生不记得我了?我是陶森清,上次来你这里治过幻听症的。”他笑着注视白玉唐,目光却敏锐如鹰隼,“多谢你‘医术’高明,不过我的病好象还没有完全除根,所以今天又来找你了。白医生,我相信以你高明的手段一定可以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不是吗?” 倪所长扯过她来:“你什么时候又替人治过幻听症了!” “我……”白玉唐在此三方夹击下已无暇顾及陶森清的话中有话与别有深意的目光,她抓狂了一阵,跺脚吼道:“停——!我想起来了!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我们下午一点才上班呢,现在暂不收治!暂不收治!哈哈……” “这叫什么,一点敬业精神都没有!你们是怎么对待患者的?”陈太太拂袖怒道。 白玉唐哪管她说什么,一心只想把这混乱的局面糊弄过去,她拿起遥控器打开挂在屋角的小电视,那是倪所长为了在闲暇时观摩资料录象而设置的。的01f78be6f7cad02658508fe4616098 “休息时间、休息时间……啊哈,我饭还没吃完呢,大家先看看电视吧……”白玉唐竭力拖延时间,搅混水。 电视里正在播放本城午间新闻。清脆的女声播报道:“各位观众,下面是财经消息。本城商界著名人物、蒙克斯集团中国地区总代表、本年度经济交流最杰出贡献奖获得者景雅丽小姐日前辞掉职务,将个人一切资产捐献给市孤儿院和动物保护基金会两组织后,将于今日离开本城。据悉,景小姐将乘坐中午12时40分的航班前往日本,处理一些私人事务。至于具体详情及是否还会回到本城,景小姐未对媒体透露。” “啊?”陈太太忘记了对不敬业医生的愤怒,诧异道,“是蒙克斯的景雅丽吗?她……她怎么辞职了?” “我上个月还在酒会上见过她,没听说她要离开中国啊?”林太太也同样纳闷,“这个女人很能干的,事业正在蒸蒸日上,公众口碑也越来越好,听说北源大学金融学院还打算聘请她做名誉教授呢!她怎么……说走就走了?” “还把一切资产都捐了。”陈太太喃喃道,“独自一个人出国去了?她这是做什么?该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吧……” “难说……女人啊,不管她事业再成功,要是真受了伤害,那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对了,她这个年纪了还没结婚,我看她大概被什么人伤了心,事业荣誉都不要了。唉,这个社会,说是男女平等,总归还是女人吃亏多些……”林太太自作聪明地猜测并大发感慨。 屏幕上出现机场的画面,女声继续播报:“……现在本台记者正在机场为您做现场报道。景小姐已经登机,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刚才市孤儿院和动物保护基金会均派出代表前来送行,并赞扬景小姐无私奉献、充满爱心的精神。蒙克斯的同事们也表达了对景小姐的依依惜别之情,据悉,蒙克斯总裁大胃?骡马儿先生日前曾特意打来电话希望能挽留景小姐,但景小姐去意已决。大胃?骡马儿先生表示,如果将来景小姐愿意回蒙克斯就职,他将十分欢迎。我现在在机场向您报道,各位观众可以看到送别的人群正在留恋地散去,现在是12点40分整,飞机已经起飞了……等等!我们忽然接到控制台的讯息,地勤人员发现机场有异常情况出现!有一只不明身份的动物出现在机场跑道附近!这将会造成严重的事故,机场工作人员正在全力围捕这只动物!……这只不明身份的动物行动敏捷,工作人员很难捕捉,这只动物……它……收到控制台讯息,它好象是一条狗?” “狗?!”看电视的几个人同声惊呼,以白玉唐的声音最大。 画面切换到机场跑道,只见一群工作人员正在围前堵后地奋力捕捉一条黑、黄、白三色、体态瘦小的小花狗,这狗的移动速度和弹跳力十分惊人,尽管围捕人数众多,它灵巧地左躲右闪,从人们手下一次次逃脱,终于成功地自人群腿间空隙中钻出,直奔跑道,在它前方那架客机刚刚起飞,机首扬起,正在冲向天际,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各位观众,那只不明身份的动物已被证实是一条狗。现在它已突破了工作人员的包围闯入跑道,正在追赶已经起飞的飞机!它快速地奔跑并发出叫声……” 屏幕上一条小狗汪汪叫着在跑道上飞奔,果然是在追赶那架飞机。后面跟着一大群人向它猛追。 飞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终于带着逐渐微弱的轰鸣声消失在遥远的云天之间,变成一个小黑点。那条小狗忽然停了下来。 “那条狗停止了追逐飞机,它蹲在跑道上对着飞机消失的方向吠叫……工作人员正在试图接近它……” 画面切到那条小花狗的特写,它高高地昂起头冲着天空发出呜——呜——的长音,听起来充满留恋之意。从它的眼中,一滴泪水悄然滑落,渗入跑道。 “傻小子,你不想让她走,为什么不早说呢?回家别对我哭!让你闷骚……”白玉唐愣愣地嘟囔着。 众人都被这新闻中的突发事件弄得目瞪口呆。 “机场是怎么搞的!竟然放狗进来,这叫人以后还怎么敢坐飞机啊!”陈太太首先抱怨道。 林太太说:“好在没出什么事,希望他们快点儿把它抓住。” 白玉唐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跳三尺高,大叫一声,夺路就往门外冲去。 “小白!现在是上班时间,你上哪儿去?……” “王子殿下!我的qq!不得了了,可不能让他们抓住……我马上去!王子殿下,妈咪来救你了~~~~~~~~~” 白玉唐扔下诊所里一帮面面相觑的人,嘴里胡乱喊叫着,冲下楼梯,一路狂奔而去。 [本集完] 《变身吧!龙猫》之第一集《念慈恩》到此结束,谢谢收看,关于小乖来历、陶森清身份、qq复国行动等未完事项敬请在续集中继续观赏^^ 《变身吧!龙猫》之二superstar “想唱就唱~~~昂昂昂昂~~~~~~要唱得响亮~~~昂昂昂昂~~~~~~~” 在这个明媚的下午,从北源市广安小区二十号楼406单元里传出了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歌”声。幸好今天不是周末,小区的绝大部分居民都还在各自的学校或公司里忙碌,因此躲过一劫,只留下在家的老弱病残苦受煎熬。 407单元的独居老爷爷望着簌簌颤抖的窗玻璃,叹了口气,对他的宝贝鸟儿说:“小黄啊,我知道你下午不喜欢出门,不过……你听隔壁……我说咱们是不是再出去遛遛比较好?” 显然这一问是多余的。那只画眉早已举起它的鸟食罐扣在头上了,听了这话,如蒙大赦,只见豆绿色瓷罐乱点不已,老爷爷从鸟笼缝隙中伸进手指去摸了摸那光滑的釉面,悠悠说道:“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这瓷色还是这么好,小黄啊,难为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既然你没意见,小黄,那我们就出去喽?” 小黄当然没意见。小黄在笼子里顶着鸟食罐跳来跳去,恨不得立刻离开这幢楼八百里地才好。老人凝视着窗外的夕照,一瞬间,那双浑浊暗淡的眼神仿佛焕发出某种难以言说的犀利光彩。 但一切只是刹那而已。半分钟后,老爷爷披上外套,提着鸟笼,带上房门下楼。那颤巍巍的背影,看上去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退休老人。 与此同时,在隔壁的406单元、恐怖“歌”声的发祥地,卧室大门紧闭,无补于事地企图隔离那超声波武器的荼毒。 “不是我说,你们家小乖也确实该管管了……” 坐在床边的女子咬牙忍受了半晌,终于大声说道。可惜她的声音如此娇柔,即使放出最大的分贝,还是即刻被淹没在那排山倒海的巨响里。她用力堵住耳朵,转头望向房门。呈现出来的是一张清秀面孔,虽然并不如何惊艳,但那捋在耳后的柔顺短发、那淡淡眉眼、尖尖下颏,无处不显示出清清爽爽的内敛气质,令人看去只觉得舒服。 “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你这个妈是怎么当的?我看它根本不怕你啊!”短发女子摇头叹道。 “你说啥?我听不见!” 床上乱糟糟的被褥堆里陡然冒出一团遭了地雷炸似的惨绿卷发。 白玉唐从枕头底下探出脑袋,尖叫:“薜荔,你刚才说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见!” 那位气质型美女便是白玉唐最要好的挚友、同时也是将她自虚空中一手制造出来的造“物”者——灵异小说作家薜荔。 作为被封印于敦煌沙漠中几千年的食梦古兽——貘,白玉唐本来早该死了(白玉唐:你才早该死了呢! 第38章 别以为是作者就可以胡说八道~),七年前却被去彼处旅行的薜荔无意中放了出来。虽然是神兽,寿命也不是无限期的。貘的肉身在漫长的囚禁中早已消亡,但一缕灵魂却无巧不巧地恰与薜荔当时脑海中想象的一个虚构人物结合,造就了这个似虚似实、非人非鬼、一半是(天使?说这话亏心不亏心呐……)一半是野兽的东西出来。因此论起渊源,白玉唐实在该叫薜荔一声亲娘的。 前段时间薜荔去云南参加笔会,今天刚回来,便忙不迭地跑到白玉唐家来见这位久别的好姐妹,于是…… “……我这纯属是自投罗网!”薜荔咬牙道,“你家小乖现在发疯怎么没黑没白的!我记得以前还没这么猖狂……喂,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给它吃什么了?” 白玉唐在愈来愈震耳欲聋的“歌”声中摇摇晃晃地坐起,张嘴表态。 “说来话长,这都是因为……” “总有一天我能看到挥舞的荧光棒昂昂昂昂~~~~~~~嗷嗷~~~~~~~~想唱就唱……” 随着一声嚎叫,外面的演唱达到了高潮,与此同时一阵剧烈的震波透门而入,双人床四脚离地,白玉唐身不由己,以800公里时速扑向薜荔。 在薜荔的尖叫和最后一句完美的尾声中,她一头栽在地上,绿色长发优美地四下散落,宛如一棵被倒种的大葱。 “昂昂昂——!” “昂你的头!”白玉唐揉着额头爬起来,怒火冲天,痛骂,“死猫!我现在就让你看到挥舞的棒!” 她气势汹汹地爬向床头柜猛翻一阵,抄起一把生锈的菜刀,闷头便往门口冲。 “哼,没棒子,你就凑合点吧,神经猫……” “干吗呀你?”一只纤手揪住了她肩膀。薜荔拼命拦住这位眼看就要弄出母女相残惨剧的暴力妈咪,竭力劝解:“小乖还小嘛,它不懂事,你要好好跟它说,体罚不是教育孩子的好办法……” “我已经‘好好’跟它说了一年多了!可是它变本加厉!你不用管,对付这种死孩子就不能给它好脸!”失去理智的白玉唐用力一摔,把薜荔推出三尺远,嘴里咕哝着,“反了它了!再不管,这房都要叫它给拆啦。死猫!我会让你知道厉害的……” 一脚踹开房门,挥舞着菜刀向客厅奔去。那里的演唱会正精彩纷呈,进入下一轮高潮。白玉唐冲进客厅,只见茶几上一个熟悉的毛茸茸黑色背影,一条尾巴嚣张地甩来甩去,小乖用两只前脚夹着麦克风,仰面闭眼,万分陶醉地一再鞠躬:“谢谢大家的热情……谢谢大家!oh,你们真是太好了!你们是我最忠实的歌迷……可是很遗憾,由于时间限制,本次演唱会将到此结束……啊?什么?你们说什么?” 白玉唐手握菜刀,冷眼看着小黑猫煞有介事地假装侧耳倾听,继而突然抽风一般,全身颤抖,猫爪把麦克风高举过头,难以按捺内心的激动。 “我的歌迷真是……太热情了!本来这次演唱会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是……但是你们对音乐的热爱让我好感动哟!好,下面我将顶着主办方的压力,为大家献上我出道时的成名曲,虽然过了这么久,相信大家对这首歌都还记忆犹新,这首歌就是……就是……” 小黑猫完全迷醉在“台下歌迷的汹涌喝彩”中,猫眼中流下两道泪水,但忽然,它的耳朵敏感地一抖,又一抖。 “不好……我的直觉告诉我,扼杀音乐的魔爪正在接近演唱会现场……” 猫背上毛发竖起。小乖以猫类传统的戒备姿态弓起脊背,但由于它此刻正以后足人立着,这个动作变成了十分不雅观的撅屁股状。小乖精明地先把麦克风从嘴边移开,然后小声嘟囔:“作为音乐的守护神,请大家放心!我生命不息、歌唱不止,你们的天后绝不会在恶势力下屈服的……” 背后一道冷风袭来。小乖适时地往下一趴,避开了自后砍来的一菜刀,随即跳下茶几,两只前脚拿着麦克风潇洒地在空中耍了几个花,唱道:“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 “汪小乖,我警告你!你那猫嘴再敢嚎一句,信不信我撕了它!” 白玉唐手执菜刀,气鼓鼓地瞪着黑猫。显然从灵活性上看,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只好虚言恫吓。怒火犹未平息,腿上突然一热,两只毛茸茸的小肉爪已攀住了裤腿。 小乖顺着人腿往上爬,此时早已扔掉麦克风,猫脸上做出一副乖巧得不能再乖巧的表情,闪动着大眼睛谄媚地叫:“妈咪~~~~~~~” “哼!” “妈咪你说错了~~~~~我不叫汪小乖呀,我叫白小乖……”小乖爬到腰间,猫头在那只握着菜刀的手上蹭来蹭去,“我才不跟把拔姓呢,妈咪是最疼我的人了,我要跟你姓,我叫白小乖!妈咪,要是你跟把拔打架我一定帮你!你们离婚,小乖跟你过,好妈咪,小乖最喜欢你了~~~~~~” “少跟我来这套!”虽然嘴上说得凶,显然无往不胜的马屁功夫已然再次奏效,白玉唐凶巴巴地瞪着黑猫,手中的菜刀却不由自主掉在地下,“你现”少跟我来这套!“虽然嘴上说得凶,显然无往不胜的马屁功夫已然再次奏效,白玉唐凶巴巴地瞪着黑猫,手中的菜刀却不由自主掉在地下,”你现在越来越不像话,大白天也开始嚎!今天家里有客人,你还给我丢人?我今天非教训你不可——“ “妈咪,你是说外婆嘛,外婆又不是客人啦……”小乖灵巧地从白玉唐腿上纵身跃下,扭头抱住赶来制止“恶母杀女”事件的薜荔,再次施展它的泪汪汪无敌媚眼大法。 “好外婆,555555,我妈要打我……外婆救我!我妈要剁了我呀!”可怜的小猫咪体如筛糠,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此情此景铁石人看了也心动,何况一贯多愁善感的薜荔。 马上把小乖抱在怀里,柔弱的女作家横身拦在白玉唐做掐脖子状的十只铁爪前,面若严霜:“阿唐,我发现我才出去开了几天会,你怎么就变得这么残酷、这么不通情理了!小乖它还是个孩子,它这么小,你居然忍心对它下这种毒手?有我在这里,今天你不能动它一根毫毛。” “现在是谁在对谁下毒手啊?我要是不制止它,今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白玉唐倒抽一口冷气,小乖却已在薜荔怀里眯着眼睛打起呼噜。她恨恨地瞪那只马屁猫一眼,咕哝道:“还真以为自己是人家外婆了……死小乖,等你爹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呼噜呼噜……”小乖已经在美女温暖的怀抱里睡着了。 薜荔笑了起来:“好啦,你这么大个人,跟一只小猫怄气,也不嫌丢脸。我难得来你家一趟,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吧。哦?——小乖,我不让你妈打你,你也要听话哦,不可以再……再这么大声地……唱……歌了。”她艰难地寻找着不伤害小乖自尊心的说法,岂料那只猫在多年臭骂与老拳的磨练下早已不知道自尊为何物了,它泰然自若地仰起脸,胡须往上一翘,露出一副极为天真甜美的笑容:“小乖知道啦,小乖最听好外婆的话了!外婆不让我练歌,那我以后不在家练歌了,反正以小乖我的实力和外型就算不练也铁定能在大赛中轻松夺冠的。” “你敢再提一次那伤天害理的什么大赛,这个月都别想吃妙鲜包!”白玉唐吼道。 小乖识趣地用前爪捂住嘴巴。薜荔却摸不着头脑,问道:“小乖要参加比赛吗?什么大赛啊?” “我、说、过、不、准、再、提、那、个、大、赛、了!”“祖孙俩”眼前出现一个阴影,白玉唐捡起菜刀,恶狠狠地对小乖宣布:“你想上电视去残害全国人民,门都没有!” 十分钟后,在小乖灰溜溜地跑到厨房趴着的时候,薜荔终于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近日北源电视台和多家娱乐公司联合要推出一个名为superstar的歌唱大赛,旨在发掘有音乐天赋的新星,挽救近期沉寂的娱乐市场。因此不设门槛,不限国籍,不限年龄,不限经验,只要喜欢唱歌之人均可报名参赛。大赛全程面向全国现场直播,优胜者将成为唱片公司力捧的签约歌手。这消息一传出,不知激起了多少热血少年和中老年的明星梦,最近北源市所有的宾馆生意都出奇地好,全国各地,不远万里跑来报名等待比赛的人们把旅店挤得爆满。 ……“所以这死猫就犯了疯病了,一脑门子成天就想着去参赛、当明星。它以为它肯定能得大奖,现在没日没夜地在家‘练歌’呢。”白玉唐郁闷地摊开双手,对薜荔说,“我们就倒了大霉,这是招谁惹谁了,天天受这种折磨!” “哼!”在碗柜里趴着的黑猫虽然假装睡觉,两只耳朵可是一直支得高高的,密切监听着客厅中的会谈。听了这话,小乖愤怒地磨起牙来。 “坏妈咪,背后说人家坏话!不理你了~” 又听得薜荔同情地说:“这种声音……的确太可怕了。可是你也知道,小乖最大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能站在舞台上放声歌唱,这是它的梦想,它为此而努力,也没有错……” “外婆是天下最好的人!”小乖热泪盈眶,恨不得立刻扑过去抱住薜荔的脖子猛亲。果然它心里的话都被“外婆”说出来了。 “我觉得,你一味禁止它唱歌不是办法,这是小乖的天性,怎么可能禁得住呢?与其天天为这个争吵,我看你倒不如干脆就让它去参加那个比赛好了……” 小乖两只白色前脚在胸前作揖,热泪滚滚而下:“外婆太好了,我以后一定偷妈咪的钱,多买你几本书!” 第39章 白玉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二百五,但她最尊敬的人除了倪所长就数薜荔了,这一点它很清楚,据它的经验,这位外婆说出来的话妈咪多半都会同意。小乖急切地探着脖子,想听白玉唐对这番高见的反应。 “……反正以小乖的‘歌喉’,肯定连初赛都通不过啦,那些评委又不是聋子,它一张嘴,还不马上被打回来?你放心好了,我觉得让小乖去碰一次钉子对它的成长只有好处,经过这次挫折,它就会有自知之明,以后再也不会动唱歌的念头了。” 咣当!小乖一头栽出碗柜。它的胡须因气愤而颤抖,小爪捏成拳头。 “连外婆也这样说我……555555你们都是乐盲!乐盲!不懂艺术的家伙!”小黑猫气得浑身哆嗦,如果它不是一脸毛的话,这时一定已满脸涨得通红,“我是音乐之神啊~~~~~~歌神!懂不懂!我……哼,告诉你们,我绝不会放弃的!这个比赛我去定了,到时候一举红遍大江南北,你们才知道我的实力!” 它悲愤地仰头向天,立下壮志。客厅里的两个乐盲却半点也不知道在她家厨房里正有一颗新星冉冉升起,兀自在那里叽叽歪歪,大发谬论。 “你说的也有道理,评委又不是聋子,它肯定当场被打出来……”白玉唐迟疑道,“但这比赛还是不能让它去。第一,如果它在电视上‘放声歌唱’,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人命关天啊!我可不想杀害那么多无辜百姓。第二,就算人类的承受力比我想象的强,小乖不会成为凶手,它也进不了赛场啊,谁见过一只猫上舞台唱歌的?人家根本不会让它报名……” “这倒也是,小乖根本进不了赛场。”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白玉唐叹了口气:“所以,我看还不如让它去参加个猫咪选美大赛之类的,还现实一点。” “谁说我报不了名?你们连比赛规则都看不懂,没文化的家伙!”小乖七窍生烟,此时厨房门外嗒嗒嗒嗒跑来一条小花狗,白玉唐家的小狗qq跑到小乖面前,同情地望着它,想表示安慰。小乖正没好气,扬起前爪,喝道:“滚!” qq正伸出舌头要舔它的毛,被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脚爪直打滑,连滚带爬地钻到碗柜下面去了。小乖揪住狗尾巴将它拖了出来,探爪到碗柜下掏摸一会,摸出它珍藏已久的东西,嘴里嘟嘟囔囔:“碍事的东西走开,我就让你们看看我能不能报名……” 客厅里,两个女人听到狗的惨叫声,不约而同站起身来。白玉唐先冲着厨房一声吼:“小乖,你又欺负qq了是不是?” 话音未落只见一只全身乌黑、四蹄雪白的小猫嘴里叼着一张纸飞奔而来,小乖气哼哼地跳上茶几,把嘴往她们面前一伸:“我才没欺负它呢!妈咪,你看,报名规则!人家说猫也可以参加比赛的!” “……你从哪弄来的……你还真是挖空心思啊!”白玉唐狐疑地接过那张宣传单,反复看了几遍,掠了小乖一眼,“对不起,我没看到这上面有说猫也可以报名的。” “唉,你当然看不懂,你是文盲!不要看了,让外婆看看是正经。”小乖急得跳来跳去,口不择言。 白玉唐冲它挥了挥拳头:“你说谁是文盲?我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这上面清清楚楚,猫是不能参赛的。你要真想出风头,我帮你报个猫咪选美的名吧,乖。” “不要侮辱我的品位!”小乖爬上薜荔膝头,小爪揪住她的袖子,拼命摇晃,“好外婆,我就要参加这个‘馊破撕打’大赛嘛~~~就要参加!我妈她是文盲,外婆,你别听她的,你帮我看规则嘛好外婆~~~~~~” 薜荔拦住因为再次被指为文盲而暴跳的白玉唐,拿着那张纸,遗憾地望着小猫,摇了摇头:“你妈说的是真的,小乖。报名规则里的确没说猫也可以参加。我知道我们的小乖很棒,你想当明星,也不必非通过这个比赛不可啊。小乖听话,我让你妈带你去参加猫咪选美好不好?你一定会成为冠军的……” “我才不要!我要当歌后!”小乖一爪从她手中夺过那张纸,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用肉垫脚指着上面的文字,大声朗读,“这上面明明有写!‘本次大赛报名不设任何限制,无论专业或业余,无论任何国籍或种族,只要你有一颗热爱歌唱的心,就可以到我们的舞台上一展风采。年龄下至0岁,上不封顶,男女老少都是我们欢迎的选手。想唱,你就放开喉咙唱吧!未来的巨星就是你,快来报名吧!’——看,写得很明白呀!” “……”薜荔无奈地看着那张热切的猫脸,尽量把声音放得婉转:“小乖,这里没有说猫可以参赛啊……” “怎么没有?看,‘无论任何国籍或种族’、‘年龄下至0岁,上不封顶’——我都符合这些条件呀。”小乖的爪子再次滑过那行字,满脸严肃,“规则上可没有说,只许人类报名。” “废话!会说才有鬼!除非写这规则的人脑袋被门夹过!”白玉唐再也无法忍受,夺过那张纸揉成一团,“这件事到此为止,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发疯了。现在给我正常一点,哪,今天我要和你外……和薜荔好好地聊聊天,你拿这钱到外面去买些菜回来,今晚做几个好菜给大家吃。瞪着我干什么?你都这么大了,也该学着干点家务活,别一天到晚发神经……” “你也发疯了吧?”薜荔低声说,“有没有搞错,你让小乖出去买菜?” “它以前帮我买过菜的,没问题。”白玉唐笑着说,“我自有办法。你,别愣着了,快接钱,带上篮子,多买点好吃的,鸡啊鱼啊随便你,乖哦~” 小乖委屈地仰望着妈咪,一副叛逆到底的模样,但忽然它的眼睛转了几转,伸爪接过白玉唐递来的那张一百元的票子,无比乖巧地答应道:“是!妈咪你和外婆在家好好聊天哦,我这就出发,一定不负重望,我会买好多好吃的回来……” “行了行了,买个菜也那么多废话。”白玉唐伸手把猫抱到地上,合拢双目,渐渐地从她额头中央透出一团旋转的黑色暗光。薜荔摇了摇头,退到一旁,看着这团暗光迅速扩大,将一人一猫的身形笼罩在内。 隐约可见白玉唐的轮廓。女人缓缓抬起一只手,放在猫头上,房间里忽然响起一阵疾风流水般的奇异声音,白玉唐全身光芒大盛,一团闪烁的光彩,如一股黑色洪流沿着女人的手臂注入那只小小猫儿的身体。 薜荔揉揉眼睛。那团暗光剧烈抖动起来,内中的形体仿佛在急速地发生变化。 三分钟后,在二十号楼3楼到4楼之间的那段楼梯上,一位身材高瘦、理着精悍平头的年轻男子正往上走,恰好从4楼跳跳蹦蹦地下来个女孩。 两人擦肩而过。 男子一直垂着脸,漫不经心地闷头只往上爬,那女孩拎着一只篮子,嘴里自言自语地叨叨着,根本没曾留意到这个路人。男子却在擦肩的一瞬间微微回头,眼角在女孩身上扫过。 从那双眼睛里射出的目光是敏锐而明亮的,如同一台高速扫描仪,1/4秒的时间,已足够此人将女孩全身上下每个细节牢牢印在脑子里。 这个女孩子看去大约十四、五岁的模样,青春活泼,正是花样年华。一张圆嘟嘟的苹果脸儿,散发着少女独有的甜美风韵。她的小嘴稚气地撅着,一对眼睛又圆又大,东张西望之间,瞳中便闪烁出熠熠光彩,那却是在寻常女孩眼中见不到的,异常灵动,宛如一只猫儿的眼睛。 言而总之,这是一位十分可爱的美少女,倘若在学校中,定属众多男生会在课桌底下狂递小纸条的校花级人物,路人见了不免多看两眼的那种孩子。但她本人却似乎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魅力,只顾三脚两步向下冲,身上且穿着一套怪模怪样的衣服:黑衫黑裤,脚蹬一双白皮鞋,这大热的天,还戴着两只白手套,如同交通警察。这套out装束给怕冷的老太太穿还差不多,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正处于最爱美年纪的小姑娘身上。 尽管衣着如此不合时宜,仍掩不了女孩通身的青春活力。男子继续埋头爬楼,嘴边却浮起一抹古怪的微笑,像极了一个打着尾随主意的小流氓,可惜那粗心女孩竟半点不知。 她边下楼边嘟囔:“‘你敢再提一次那伤天害理的什么大赛,这个月都别想吃妙鲜包’,哼,想得倒美,坏妈咪~!我偏要提,而且我妙鲜包一口都不少吃!臭妈咪,你等着瞧吧,哼哼哈嘿!” 在这不知所云的独白中,美少女跑过楼梯拐角,突然小嘴一张,发出一声嗷嗷长啸,随即跳上楼梯扶手,哧溜一下灵巧地滑了下去,嗷嗷之声兀自回荡不已。此情此景,教不相识的路人看了不禁要长叹一声:“多漂亮的孩子啊……怎么就疯了呢!” 男子停步,望着女孩消失的方向笑了笑。 “越来越有趣了……你的能力比我想象中还要强,这手障眼法耍得很帅啊!不错,这样才有意思……” 他低头思忖片刻,神情肃然,使得作者不禁羞愧万分,正打算就先前管他叫流氓的轻率行为忏悔,谁知这一脸正气的男人突然转身,真的蹑手蹑脚地追着那小美女的背影,尾随而去。 (“严厉打击流氓犯罪行为!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 “红烧翅膀,我最爱吃……没有翅膀,妙包也凑合……二二得四,四四得八,一顿八包,勉强够了……” 在女孩五音不全的、不识数的哼歌声中,两个人影保持着八米距离,一前一后消失在广安小区大门外。 第40章 不得不承认,跟踪这个黑衣白鞋的女孩子实在是一件艰巨的任务,因为她从来不肯好好走路,放着平整的大马路不走,偏要溜墙根,专拣诸如花坛边缘、违章建筑这类崎岖不平的地方上蹿下跳,不顾旁人投来的诧异眼光。 男子不即不离地跟着,虽然始终不曾被甩下,额上却也出了薄薄一层细汗。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据他统计,短短一段路途中那女孩爬上锅炉厂门口的煤堆,从水泥管子里钻过,又在垃圾筒前饶有兴味地停留,掀起盖子心痒难搔地向内探头,叹了口气,走开,又掉头回来,再探头、再走开……如是重复三次,终于被一只觅食的麻雀吸引,飞奔追去,追了两站地后,忽然大叫一声:“哎呀!妈咪会骂死我的!”扭头向来路奔回。 还毫无理由地跳下一条正在埋管道的大沟,在纷纷停铲惊讶张望的众工人中间疾速蹿了几个来回,黑影一闪,又已不见。工人们举着铲子,你看我,我看你,还没搞清楚刚才是否集体眼花,女孩已窜上大道,一溜烟没影了。 “该死的耗子!你等着!早晚有一天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美少女骂骂咧咧,闷头向前冲。转过一辆泊在路边的汽车,就此不见。八米开外的跟踪者正待撵上去,忽闻一声尖叫,正是她的喉咙。男子一惊:“难道出事了!” 忘记了隐蔽自己,便要冲将过去。但接下来女孩的大嗓门却教他立时止步。 “你干吗躲在汽车底下啊,讨厌!撞死我啦!”她气壮如牛地指责着什么人。 “啊……我就说这个小霸王哪有那么容易被人暗算嘛……”男子吁了口气,悄悄从汽车另一边绕过去,装作路过。只见人行道上,两个半大孩子双双坐在地下,均有金星乱冒之态。黑衣女孩跳起身来,气势汹汹地瞪着肇事者。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瘦弱得很,五官虽然清秀,面色却白里透青,仿佛长年不见天日一般。穿一身青草颜色的休闲装,更加衬出那病态的脸色,他惊恐地揪住胸口衣服,坐在地下大口喘气,半天爬不起来。 跟踪者背着双手,从旁边缓缓踱过,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这孩子绝对有病,搞不好心脏有问题吧,可别弄出人命才好……”他在一根电线杆后停留下来,准备随时出手救人。 黑衣女孩显然有着非同寻常的大条神经,抡着篮子,叫嚣道:“你有毛病啊?” “我……我……是啊……”少年喘着粗气,结结巴巴地回答。她一听,顿时大感兴趣。 “哈,你承认你有毛病?你真的有毛病?”黑影一晃,女孩迅速弯下腰去,绕着他转了几圈,两眼发光,“除了我妈,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承认自己真的有毛病!你有什么毛病啊,说来听听?我爸说我妈的脑袋被驴踢过,那你是什么毛病啊?” “我、我也是……不,我不是,不是被驴……”孱弱少年惶恐地仰望,先是点头,后又大摇其头,眼神像个受惊的兔子,或许因为发现面前的女孩虽然嚷得凶,并不想拿他怎么样,他的恐惧渐渐平复下来,长叹一声,讪讪地垂下头去。 “我的头很痛。好疼……”少年扶住额角,痛苦地喃喃自语,声音几乎听不见。 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伸到他鼻子底下。 少年惊讶地抬头,面前是一张苹果脸。那个凶巴巴的女孩子睁着一对大眼睛瞅着他。 “呀,你该不会是被我撞得……脑震荡了吧!”她的霸气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满脸担忧,放下篮子去扶他,“糟糕!要是我把人撞死了,下半年都别想吃那个了!……我送你去医院吧,快起来,我这就打110,你……你可别死!挺住!” 少年本能地向后缩去,拼命摇头。 “不不不!别……你别碰我!” 女孩可立刻就火大了,圆眼一瞪,撸胳膊卷袖子:“怎么?你以为我是女流氓吗!要不是为了救你,我才懒得碰你哩!快给我起来——” “别碰我啊!” 惨叫声中,一团黑影早已一个饿虎扑食砸在他身上。那少年连滚带爬地向汽车底下直钻,谁知这一招正是他的对手这一生中见过无数遍了的,美少女轻车熟路,看也不看,一伸手便揪住了他的腿往外拽。 “别碰我啊别碰我!求求你……别杀我!” 他肚皮贴地,号叫着被拖了出来。呜呜,妈妈说的是对的,这个世界上坏人真的好多啊!小风,我没本事救你了……对不起……少年眼中流下两行泪水。 “我知道你跟我妈一样!脑袋真的被驴踢过!” 在怒斥声中,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迷离泪光隐现,那个苗条的黑色身影仿佛忽近忽远,少年心中迷惘无比……怎么,她不是要杀我么? “我吃饱了撑的啊,杀你!”咦,这个女孩的手好暖呢,抱在身上,好舒服……就像妈妈的手一样……虽然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凶。好象做梦一般,这种感受从所未有,他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奇-_-书^_^网|,鼻子底下突然一阵剧痛,不由再次哀号起来。 美少女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猛掐他的人中,惟恐一个停手,此人就此完蛋,边掐边左右开弓击打他的脸颊:“你又不是耗……又不是鱼……呸!我为什么要杀你,啊?你死没死啊,死了就说句话呀!” “我还没……”他在雨点般的殴打下好容易换过气来,正要发言,那女孩倒“及时”发现了自己的逻辑错误,改口叫道:“你若是还活着,就说句话!” 继续殴打…… (暴力镜头自动过滤,此处略去1269字。) 少年翻着白眼,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大叫:“大姐……我还活着!咳咳……但你再打下去………咳咳咳咳!我、我就真……真死了!” 终于逃出魔爪。少年躺在地上,闭目喘息不已。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赫然竟见两点明光,小灯泡一般闪耀在面前。 “哦,你真的还没死。” 骇然爬远一尺之后,他终于看清楚这个凭空降临的灾星。为什么她长得这么可爱,下手却像神经病一般……少年心有余悸,在这劫后余生的瞬间,心中忽然浮现出一句话。 “她的脑袋一定给驴踢过……” “那你待会儿会不会死啊?”黑衣女孩眨巴着一双大眼,目不稍瞬地盯住他,“我跟你说哦,你可不要死,你死了,我妈会生气的,她再也不会做红烧翅膀给我吃了。” 仿佛怕对方不能理解这桩重大事件,她板着小脸,无比严肃地摸了摸嘴角,强调:“我妈永远也不会做红烧翅膀给我吃了!——你的头还疼吗?会不会有后遗症、你会不会变成白痴啊?我看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不,大姐……姑娘……(惊恐中找不到合适的称呼),我没事,不会变成白……的。”虽然面前的女孩似乎关注她的红烧翅膀更多,但在经历了这么久的孤单逃亡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一双温暖的目光……一时他忘记了对方是个脑袋被驴踢过的危险人物,握住那双片刻前还在暴殴自己的手,发自肺腑地对她说了句:“谢谢你。” “你真的没事吧?不会脑震荡?” 女孩不放心地盯着他。少年的眼神忽然变得苍凉,仿佛承载了远远超过他年龄的无数沧桑与隐痛。孱弱的脸上,缓缓漾开一丝苦笑。 “不关你的事,姑娘。我的头……一直很痛。这和你没有关系。”他摇了摇头,眼中陡然闪现一丝仇恨,“是被坏人打的。你放心,你没有把我撞坏。” 电线杆后隐身的男子双眉一挑:“这孩子……难道……” 他在那里暗自忖度,黑衣女孩听了却想也不想,登时炸了起来,一跳离地:“竟有这种事!是什么坏人欺负你,快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报仇。两个字,划过少年心底,却恰似一道闪电。刹那间在那双暗淡惶惑的眸子里燃起冲天怒火,但他身子一颤,只是颓然叹息。 “很久以前的事了……谢谢你,那坏人……你斗不过他的。可是无论如何,姑娘……谢谢你。” “我斗不过他?!”女孩听了这番感人至深的言语非但没热泪盈眶,反而冲冲大怒。她又狠狠抹了一把嘴角,飞速转了几个圈,握紧拳头。 “岂有此理!我斗不过他?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可是全球天……天……总之,我是很厉害、很厉害的!我把拔妈咪也是很厉害的!什么坏人敢在这个城市里嚣张,反了他了!这可是我的地盘你知不知道!喂,小子,你混哪里的?你放一二百十个心,这事既然叫我碰上,我包管替你出这口气,那个坏人是什么来头,你说出来,不管他是哪条道上的,我都有办法摆平他!快说!” “看哪,现在的中学生都成什么样子了……” “小小年纪就混黑社会,啧啧……父母还不担心死呀……” “嘘!你没听见,这小丫头的爸妈就不是好惹的主啊!快别惹事……” “现在‘80后’这帮小孩真是没法管了……无法无天啊~~~~~~~” 买菜的大妈们从此路过,个个咬指摇头,望着拍胸放话的那女孩,远远闪过。少年大张着嘴巴,还没反应过来,腋下一沉,已被她一把拎了起来。这女孩子力气好大…… “快说,快说!哪条道上的?” “我……不能说。我不能连累你……”少年畏怯地四下张望,“谢谢你的好意,我会永远记得你……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第41章 女孩下巴一扬,皱眉道:“什么家伙有这么厉害?好吧,我先不来问你这个。你叫什么?混哪里的?” “我叫大风。我混……混……我其实哪里也不混呀!”少年苦苦思索,无奈地说,“你又叫什么名字呢?你还没告诉我。” “我妈说了,女孩子的名字,不可以随便讲给陌生人听。”霸王似的女孩这会儿却忽然矜持起来,骄傲地仰着脖子走开。 “我现在要去买东西了。你别跟着我哦,我会喊抓流氓的!你明天还在不在这里,我明天再来找你,总之,那个坏人我一定会帮你教训的!——别跟着我哦,被我发现有你好看!” “喂喂,姑娘……” 少年大风以手撑地爬起身来,追了两步,可是那个跳跳蹦蹦的黑色背影早已消失在路的尽头。他呆呆地凝望许久,一躬身,也不见了。 “这两个小家伙。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个城市里又要有事发生了……但愿,我猜错了……” 在少年大风离开后,电线杆后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那名平头男子一直跟着黑衣服的女孩到了一个毫无惊喜的地方:超市。 然后,看着她拎着好大一袋东西从里面出来。东西似乎很重,女孩的心情却显然超好。 她哼着歌一路飞奔回广安小区。 “这死猫!你看看它干的好事!我早就说了吧,这倒霉孩子不管不行了,你们还要护犊子,宠得它无法无天了现在,今天敢骗父母的钱,明天它就敢早恋、敢参加帮派了!我跟你们说了多少遍,小时偷针,大了偷金……” 406单元内,沙发上并排坐着三个人:白玉唐、薜荔和下班回家的汪丹。三人做三堂会审状,痛心疾首地凝视前方茶几上一个黑色毛团。 变回原形的小乖在六道沉痛目光之下泰然自若地端坐在茶几正中,仰起猫脸与三位严厉家长对视,尾巴还一甩一甩,一副无辜之极的痴呆表情。 白玉唐在那里唠唠叨叨,瞅到猫脸,越看越来气:“看它那德行!现在简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一点羞耻之心都没有啦。我不管了,老公,薜荔,你们俩说吧,这事该怎么办?” 说着伸手一指堆在猫脚旁的东西、小乖犯罪的证据:一堆妙鲜包和猫罐头。 汪丹叹了口气,望着黑猫,语重心长地说:“小乖,看你把你妈气成什么样子了。把拔疼你归疼你,可你这次实在太不象话,你知道你犯的错误是什么性质吗?” “喵~”小乖呆滞地瞪着他,抬起前脚耷拉在胸前。 “你这叫诈骗!诈骗父母的钱财、胡乱挥霍,这是很严重的错误!是——是人品问题!”小乖,它在家中称王称霸非止一日,不但欺压qq,对父母也从来阳奉阴违,一向是七个不含糊、八个不在乎的惫懒“人”物,知女莫若父,汪丹决定这回一定要好好给它上一堂思想品德课,他板着脸,拎起一个罐头递到小乖鼻子底下,“证据确凿,你不要再抵赖了,我告诉你,这要是在法庭上,你早就被送进少年管教所了!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喵~”小乖仍旧呆滞地望着他,伸出两前脚接过那个罐头,顺爪钩住拉环就开始拽。 “靠!”汪丹大怒,劈手夺过罐头,已经被打开了,阵阵香味直飘出来,小乖急切地伸着脖子,猫鼻呼扇呼扇,向空中猛嗅。 “这不是给你吃的!犯了错误,还有脸吃东西!” “这是什么孩子啊……”白玉唐呻吟一声,绝望地向后倒去。 就连温柔的薜荔也忍不住发话:“小乖,现在家长正在教育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呢?我真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你一定要认真反省,不然就让我太失望了。小乖,我知道其实你还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对吗?赶快向爸爸妈妈认个错,好不好?” “喵喵?”小乖迷茫地闪动着双眼。 “别跟我来这套!”白玉唐跳起来,指着它,“到了这时候就假装听不懂?我还不知道你,每次都这样!你平时那些废话呢,少装样,快给我说句人话!” “喵呜……喵……”从小乖嘴里发出的只有再标准不过的猫叫声。 薜荔无奈地看着白玉唐,从心底里同情这位教女无方、现在自食其果的好友。 三位家长大眼瞪小眼。 “这猫没救了……” “该拿它怎么办啊?”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喵呜~” 白玉唐悲愤地无语问苍天。末了还是做父亲的拿出威严,汪丹咳嗽一声,做出总结陈词:“既然你态度这么恶劣,好吧,算你撞在枪口上了。现在我宣布:犯罪嫌疑猫汪小乖顶风作案,诈骗财物、侵吞公款、以权谋私,犯罪事实成立,并拒不认罪,自绝于人民,理应严惩不贷!对汪小乖作出判决如下:从即日起剥夺其吃红烧翅膀及同类物品的权利一年,也就是说,一年之内,咱家再也不做红烧翅膀了……” “强烈反对腐朽的封建连坐制……呜呜呜~~~~~~~~”qq趴在茶几下,听闻这个噩耗,敢怒而不敢言,只好在心底作无声的呐喊。 汪丹继续宣判:“并处没收全部赃物,价值一百元的妙鲜包和猫罐头……” “对!一定要没收!这死孩子实在太能花钱了,一百块钱啊,它全买了这些玩意,一分都没给我剩!” “这儿还有两毛八。”小乖不知从哪摸出几个硬币,毕恭毕敬地双爪呈交上来。 “你丫终于说话了!”白玉唐一把抢过,瞪着那几枚钢嘣发了一会呆,恨恨一句,“算你有种……” 许多年以后,在白玉唐的回忆录《我在驴叫声中的日子》里这样记述此次事件:“那天晚上我们不得不出去吃饭。虽然平白损失了一百元,为了表示和知名作家薜荔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情并补偿那天下午她在我家所受的精神摧残,我还是毅然选择了本城最贵的西餐厅香榭,并豪情万丈地点了龙虾、法式牛排、炸牡蛎、鹅肝酱等多道大菜,向薜荔表达诚挚的歉意。当日宾主尽欢,每个人都吃得十分开怀,然后在结帐的时候,我们赫然发现我的钱包丢了!真没想到在这种高档场所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本城的治安管理任重而道远,大家就此论题进行了严肃声讨后,迫于来自香榭经理的压力,当晚,知名作家薜荔付了这顿饭的帐,共计两千三百五十元整(小费五百元)。由于我和汪丹的全部银行卡在此次事件中随钱包一并遗失,知名作家薜荔在付帐后还慷慨解囊,给了我一千元作为下半月的生活费。在这之后的半年内,薜荔拒绝再和我一起进餐……” 那么,那价值一百元的赃物去向如何呢? 《我在驴叫声中的日子》中痛心地写道:“怀着受创的心,我和汪丹拎着从香榭打包的牛排返回家中。在开门的瞬间,我们闻到一股鱼味扑面而来,循着这股可疑味道追查至厨房,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满地空空如也的罐头盒与妙鲜包袋子,在案发现场,还有料酒瓶子一只。犯罪嫌疑人当场落网,在客厅里我们缉获了正在发酒疯的首犯汪小乖与从犯qq•;汪。从犯qq•;汪以当场小便失禁的方式表达了悔恨之情,鉴于其认罪态度良好,又考虑到从犯的悔恨之情滔滔不绝,对qq•;汪处以在卫生间内拘留一宿的惩罚。而首犯汪小乖不但不思悔改,更趁我们清理qq•;汪的认罪证据之时潜入厨房,擅闯冰箱,将牛排盗窃一空,实属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为此,我们决定对汪小乖数罪并罚,作出严酷的判决如下……” 第二天在广安小区通往超市的路上,一个瘦弱的绿色身影探头探脑,以停泊车辆和垃圾箱为掩体,鬼鬼祟祟地往来逡巡。没有人能看清楚他的样子,只能偶尔听到一声细若蚊鸣的叹息。 “我就知道……像那样漂亮的女孩,怎么会和我玩……唉,她只是随口说说吧……” 逡巡了整整一个下午之后,眼看太阳开始沉没,绿衣少年终于低下头,沮丧地转身离去。 “真可惜,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她真可爱……” 少年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拖着沉重的步子,他拐上一条岔路。 “大风!大风!大风!” 突然,背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个气壮如牛的声音。少年愕然回头,跑回大路,只见昨天那个女孩趴在咖啡店门前,一辆白色别克旁边,把头伸到车底下。 “这小子竟敢晃点我!”她气愤地站起身来,“不是说好了在老地方见的吗!竟敢不来!有种你别被我逮到,否则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少年的脸一下子通红通红。虽然听到这强有力的威胁,哆嗦几下之后,还是拔腿向她跑去。而此时那边雄壮有力的呼唤声仍不断传来。 “大风!大风!大风!” 咖啡店的窗子里探出一排脑袋。正在饮下午茶的时尚男女们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是惊诧莫名的表情。 “什么动静?” “不会要地震了吧……” “《英雄》在重拍吗?” “那也不该在大马路上啊……” “你听这声音!” “大风!死大风,你给我出来!大风!大风!” 黑衣服的女孩子旁若无人,站在马路中间握拳高喊。正叫得起劲,肩上忽然被人一拍,她头也不扭,反手一拳抡去。背后有物砰然倒地。 “果然是在拍动作片。” “打得漂亮!” 第42章 围观群众的议论声中,黑衣女孩瞪着一双大眼,吃吃地指着地上那人:“咦!是你,我还以为是流氓……” 大风强忍着满眼金星,一把拉住她飞快逃走。两人跑到小路上,躲进一个门洞。仿佛怕谁追来似的,少年犹在惶惶地四下张望,手背上突然一阵剧痛。他撒手惨叫起来。 那女孩亮着右手,屈指成爪,五根利若刀刃的长指甲在他眼皮底下奇迹般地疾缩回去,瞬间又已变回少女可爱的小手,五片粉色指甲,像五朵小小的花瓣。大风双目圆睁,被这奇景惊得说不出话来,还没决定是否逃命,那只可爱的小手已揪住他脖子。 “为什么失约!”她吼道,“我可告诉你,我今天心情不好!” “你……你是什么人……你到底是不是人?啊!你、你是妖怪!”少年在她的掌握中扭来扭去,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求求你别吃我!” “嗯?你好吃吗?” 他的担心大有成为事实的趋势。那女孩把他揪到面前,凑过鼻子来咻咻地上下闻个不住,小嘴一张,赫然露出两枚尖牙。大风几乎晕去。想不到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自己九死一生地逃出来,到头来竟还是要葬身在他“人”腹中……不知她会哪里从下嘴,但愿她行行好一口先把脑袋咬掉,可别零碎受苦啊555555…… “呸!”脖子一松,大风跌了个仰八叉,战战兢兢地睁开一只眼睛,那女孩抬手在嘴边一抹,獠牙凭空消失。她撅起小嘴。 “你一点也不好吃!你骗我!” 大风点头如捣蒜:“是是!我一点也不好吃、一点也不好吃!” “你欺骗消费者,我要去‘315’告你,你居然敢骗我说自己好吃,幸亏我没上当。” “……我什么时候说自己好吃了……”大风满腹冤屈地想,一边苦苦哀求:“姑奶奶你爱去哪告就去哪告,只要你别吃我,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女孩鄙夷地说:“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简直跟qq一样!” “qq……是什么?” “现在是我问你,轮不到你叽叽歪歪!”女孩双手叉腰,“昨天我们约好在老地方见面,你为什么晃点我?你居然敢不在原地等我?是不是活腻味了?” “姑奶奶,我是在老地方等你的啊!我、我等了你一下午……”大风欲哭无泪。天啊,你为什么还不下鹅毛大雪…… “睁眼说瞎话!我明明到昨天那辆车下面去找你了,你不在!还敢说你在老地方等我!” 大风觉得自己即将被活活噎死:“原来你对老地方的定义是这样的……” “是啊!你别抵赖了,我记得清清楚楚,那辆车是白色的,车牌号我还记得呢!你竟敢擅离老地方?” “大姐……汽车……汽车它是有轱辘的啊!……”大风抓狂。 女孩一双天真的圆眼睛万分诧异地停留在他脸上。 “汽车有轱辘,我知道啊!废话,你不要企图转移话题!汽车有没有轱辘,跟你晃点我的罪行有什么关系?” “……”至此大风再无一言。彻底地绝望。二“人”互相对瞪了半晌,少年小心翼翼地挪远几步,低声问道:“姑奶……姑娘……你、你不是人类,对吧?” “哼。”女孩傲然偏过脸去。 “你……你是妖怪……”大风又挪远几步,斜眼瞄着她,“你是……饕餮吗?” “我打~~~~~~~~~~~”黑色身影迅捷无伦地一闪,大风的脖子又已被揪住。那女孩的脸因愤怒而通红,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她扬起右手,重新亮出利爪,“你竟敢说我是那种土包子!我告诉你,我可是有身份的‘人’——我是歌神!你懂不懂?我很快就要进军娱乐圈了,你乖乖地跟着我混,到时候,我成了天后,你就做我的助理好了……” “?”…… 在门洞外十米远近的一棵树后,一个瘦长的影子呵呵笑了起来:“看来这小家伙倒是一直没有忘记它的本性呢。它是志在必得啊……只是不知道那头貘会不会放它到电视台去……唉,风儿,风儿,你交到这样一个朋友,对你来说,是幸运还是灾难呢?” 门洞里面,两个少年丝毫没觉察到窃听者的存在。大风发现自己并不会成为对方的食物,惊魂稍定,忽然间三脚两步上了几级楼梯,羞涩地把头埋在两膝之间,离女孩子远远的。 少年的心底,某种自己也不敢承认的情愫正在暗暗翻涌。可是那女孩显然晚熟得过分,她发觉这将是一个极为听话、任劳任怨的助理,极力想要将之揽到自己旗下。 “喂,你交到大运了!我马上就会大红大紫的哦!你跟着我,也会狐假虎……不对,你会吃香喝辣的哦!我对下属是很好的!”她拍着胸口许下美好前景,陡然变魔术一般摸出一个纸包,塞到大风手里,“你饿了很久吧?这是我特意给你偷……带出来的牛排,别客气,吃吧!” 油渍透的纸包放在少年手中。大风抬起头来,眼中又有泪花闪动。 “你对我真好……除了妈妈,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他捧着那包东西,语无伦次。女孩在楼梯上跳来跳去,不耐烦地催促。 “行了行了,别煽情了。快吃呀,我省下牛排给你,你还不吃,难道想喝西北风么?” 一扭头,发现自己未来的助理已人影不见。女孩追出门洞,大风站在楼洞口,伸开双臂,在徐徐吹过的微风中深深呼吸。 “这个还是你留着自己吃吧。”少年回过头来。只不过迎风伫立了片刻,他仿佛一下子充好了电,连声音也响亮许多。大风神采奕奕地把纸包塞回她手中。 “多谢你,我是不吃这个的。我现在已经饱了。” “真的喝西北风就行?!”女孩咕哝着,“这个助理真好养活,赚到了……” 嘴里这样说着,手下已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纸包。塞了满嘴的牛排,她开始狼吞虎咽,喉咙里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女孩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食物上,半点也没察觉有个少年正蹲在脚边,双手托腮,心醉神迷地注视着她彪悍的吃相。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大风边欣赏她进食边说,“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呢?——我以后做你的——助理,总得知道你的名字吧?” “咕噜咕噜……吭哧吭哧……”未来天后埋头大吃,从不雅的动静中含糊不清地迸出一句,“这倒也是!好吧,我告诉你,我叫汪小乖……咕噜咕噜……你可不能向媒体爆料!我以后还要取个艺名的!……喂,你帮我想想,我的艺名叫什么才炫?” 终于得知了她的芳名。大风激动不已:“小乖,很好听啊。” “啐,土死了!你是我的助理,我现在没工夫……你赶快帮我想个艺名,这是你的职责!吭哧吭哧……” “你姓汪,那你叫汪……汪……汪……汪……”大风绞尽脑汁,一时想不出什么“炫”的艺名来。 “汪汪汪?”天后停止咀嚼,叼着一根骨头,不悦道,“难听死了,我又不是qq!” “我不是这个意思……” “总之,由你负责帮我提供艺名方案。今天想不出来,明天再想,反正我妈现在让我将功赎罪……咳咳,她恳求我每天帮她出来买菜,我明天还会来找你的哦!你给我用心想。” “真的啊?你……你明天还会来找我……” “嗯,如果你敢怠工,有你好看!好好帮我取艺名哦,一定、一定要和国际接轨……” 就这样身负将功赎罪重任的小乖每天下午准时出去买菜,并在“老地方”与大风秘密相会,未来的天后与未来助理的感情日益深厚。白玉唐对它的经济进行严格的控制,在确信绝无回扣、贪污等弊端后,她安心得很,以为自己的铁腕政策奏效,小乖终于痛改前非,从此变成一只笑不露齿、前脚白煤的大家闺秀。直到一个星期后…… “老公,你看见吹风机了吗?” 晚上,白玉唐洗完澡后披着一脑袋湿漉漉的绿头发,满屋翻箱倒柜,水迹从浴室一直滴到客厅,又滴到卧室。 汪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狂打cs,激烈的机枪声响彻房间。他根本就没听见。 “奇怪,前两天还用过的。哪儿去了?” “靠!躲在这里,真tm阴险!”一阵爆豆般的枪声,汪丹被人狙击,手忙脚乱。 “我上次用完就放在梳妆台上的。你真的没看见吗?” “敢动老子!”汪丹的身体随着战况紧张地扭来扭去,几乎没把电脑桌掀翻。 “老公,我问你看见吹风机没有啊?” “——我靠!”屏幕上爆出一片鲜红。汪丹怒摔键盘,跳起来大吼:“爆头了!” 梆!后脑勺上遭重物一击,汪丹眼前突然出现了无数金光闪闪的不明飞行物,嘴里还在喊:“敢爆老子的头……” “老娘爆的就是你的头!” 一声熟悉的河东狮吼。汪丹迷惘地回头,许多水珠凭空降临,浇了一脸。模糊视野中,站在背后的那团绿糊糊的、乱七八糟的、彪悍无比的东西并非无名之辈,正是日夜蹂躏他的那名恶妇……好吧……美女老婆。 白玉唐满头滴水,气势汹汹地瞪着他:“一玩起游戏来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小子一句也没听见吧!” “谁说的?一颗红心向太阳,我人虽然在玩游戏,但我这颗小心肝时时刻刻都在我美丽的老婆身上啊!” 第43章 以往无数惨痛经验使汪丹在血的教训中懂得了在第一时间推卸责任的道理,他望着发如鸡窝的老婆(奇*书*网^.^整*理*提*供),以为她是要征求自己对于这个新发型的意见,忙学着小乖的模样闪动起一双泪汪汪的美目,违心地谄媚道,“你今天真是漂亮极啦,九天仙子下凡尘……” 白玉唐抓着一脑袋乱草:“我是问你,现在我的头发该怎么办?” “头发?对呀,这头发真时髦,今天新做的吧?我一回家就发现了!就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说啊,接着说。”白玉唐把双臂交叉在胸前,悠悠然俯视着献媚的男人。 床下响起嗒嗒嗒嗒的声音。qq敏感地爬起来,一溜烟远离了这个危险地带。 “嗯……”汪丹搜索枯肠,极力赞美,“这发型很自然,一点也看不出雕琢的痕迹,完全就像没做过一样!这才是最高境界啊……老婆,你一定是新换了一家美发店,这家的手艺比以前那些强多了!你看你的发型,现在简直就像……就像……” 白玉唐脸上已有条条黑线浮现:“就像一个遭了洪水的鸡窝是吧。” “没错!”汪丹一拍大腿,等发现说漏了嘴,已然晚了。一阵寒风扑面袭来…… “有股杀气。”在客厅,小乖趴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看电视,突然低头对qq说。 那条狗已经全身消失在茶几下,只剩下一个尾巴尖露在外面簌簌发抖。 小乖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往卧室方向瞄了一眼,掰着爪子,开始倒计时。 “三……五……六……二……一!抗木昂~~~~~~卑鄙~~~~~~~~~ohyeah!” 不识数的念叨声并不能阻挡事态如常发展。在“一”字从猫嘴里吐出的一瞬,卧室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连串巨响。小乖举起一个靠垫挡在身前,恰在此时,一件巨物自卧室门直飞出来,伴随着惨叫声重重砸在沙发上。 小乖扔掉盾牌,纵身跳到直挺挺躺着、一动不动的汪丹脸上,伸小爪试了试男人的鼻息。 “把拔,我为你准备好了绷带、红药水、速效救心丸和担架。医院和殡仪馆的电话我也查好了……把拔?把拔?呀——我马上叫qq帮你人工呼吸!” “走……走开!”男人一直躺着装死,这时却被迫奋起,拼命推开那张不停惨叫着的、被小乖强行按到他脸上来的狗嘴。 “呸!”汪丹在嘴上一阵狂抹,怒道,“这么多口水!小乖,我记住你了!你是故意的!” 黑猫捂嘴偷笑,接着转过脸来,作出无辜的表情:“把拔,可是人家是女孩子耶,人家现在长大了嘛,人家不好意思帮你人工呼吸诶。要不……” “你要是敢把你那叼过耗子的嘴凑到一公分之内!”汪丹攥紧拳头瞪着那只蠢蠢欲动的猫。 小乖忍着笑爬下沙发。汪丹紧紧盯住它,严神戒备,这时一个阴影缓缓地向他靠近…… “哦?不装死啦?” “老婆,原谅我……” 汪丹乖乖地爬起来,低头认罪。白玉唐哼了一声:“你说你是怎么当人家把拔的?孩子对你这么好,你还好意思骂它?叼过耗子怎么啦,叼过耗子就不能做人工呼吸了么?” “是是,小乖是好孩子。我以后再也不光顾着玩游戏了老婆……” “妈咪万岁!妈咪圣明!”小乖在角落里欢呼。 白玉唐继续发牢骚:“我是嫁给你,不是嫁给电脑。如果你见了游戏比见我还亲的话,干脆去娶台电脑好了!让你天天玩,昼夜玩,24小时玩个痛快……” “多么美好的生活呀……”汪丹不由得神驰远方,在这天堂般的描述中,眼中闪烁起了激动的泪花…… “我又没不准你玩,人家只是要你抽出五分钟时间帮我找找吹风机而已!”白玉唐撅着嘴一屁股坐在他身上,“都12点了,你看我的头发这么湿,怎么睡觉啊?” “原来、原来只是要找吹风机……”汪丹在这巨大的压力下喘息,但觉自己肠子都悔青了,忙积极地逃出大山之下,急表忠心:“我马上找!老婆放心,它肯定就在家里,还能飞了?” 但任凭翻遍了家中每一寸空间,那吹风机它还就真飞了。白玉唐和汪丹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这件明明就在手边的东西到底能去哪儿。 “咱家没来过贼吧?” “贼也不会偷一个吹风机啊!” “莫非是个恋物癖的贼,专偷吹风机……” “那……难道……哎呀,我先来采集一下指纹,要是真的来过贼咱们还不知道,那太可怕了……” “我去看看薜荔给咱们的那一千块钱还在不在!下半月全靠它了!” 当晚两人风声鹤唳地在家折腾了半宿。 “嘘……轻点,别吵醒了小乖。”白玉唐对正在“采集指纹”的汪丹说,“看它睡得多香。” “小乖最近表现很好啊。看来它真的学好了。” “小乖真是个乖孩子啊!” “乖宝贝,小模样,可爱死了……” 这对父母并排站在床边,不胜欣慰地唏嘘,对小乖作出种种肉麻之极的夸赞。床上,那个乖宝贝四仰八叉,亮着四个白爪子,正呼呼地睡得犹如死猫一般。 “助理,这几天你没饿着吧?” “没有没有,自从你给了我这个,我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真是太方便了!” “小意思!现在是夏天嘛,是很少刮风的啦,尤其是在城市里,你看那些高楼大厦把风都挡住了。不过有了这个,你就不用担心挨饿喽。哪,再给你几块电池,用完了自己换上。” “你对我真好……吸溜……” “?你怎么流鼻血了?” “没什么……这几天热风吃得太多,有点上火……嗝~” “瞧你这点出息!我警告你,以后跟我出去饭局别往死里吃,丢人!” “不会的,以后你饭局,我就站在门口喝西北风就好了,还可以给你兼做保镖……” “你保镖?算了吧,就你那小体格,我保护你还差不多。你看,你又头疼了吧,你……你简直像个林带鱼。” “林带鱼是什么鱼?我对水里的妖怪不熟……”大风抱着头蹲在地上,可怜巴巴地说。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鱼,反正我妈是这样说我外婆的,大概就是那种很容易生病、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的家伙吧!”小乖撇着嘴,一脸不屑,“你现在的样子就是林带鱼。” “原来你外婆是鱼精啊。” “你外婆才是鱼精呢!”小乖振臂怒道,“我外婆是人类!她是个‘坐家’,她写了好多好多书,很有文化的!我就像我外婆,我们都是有品位的名女人,才不像我妈是文盲。” 大风小心翼翼地推算着她祖孙三代的血统,越算越糊涂:“你外婆是人类,你妈是‘文盲’,你是……你是……”(她该不会是战神睚眦变的吧?心有余悸地瞟着小乖的拳头。) “你管我是什么呢,这么尊贵的身份我可不能随便透露,将来都会被狗仔队爆料的!”小乖瞪他一眼,“你还说?我还不知道你这个只喝西北风的家伙是什么家伙呢,岂有此理,我不问你就不说,一点都不主动!” “……” “耶?你还保密是吧?有没有诚意啊,我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还信不过我?” 小乖绕着大风转了几圈,咄咄逼人地紧盯着他。那少年仿佛真的很为难,明明已急得满头大汗,牙关却咬得死紧,他像鸵鸟一样把脸埋在膝间,硬着头皮假装听不见。 小乖撅着屁股,几乎把鼻子贴在他头上。等了五分钟。 “靠,宁死不屈是吧?我又没问你什么军事机密,不过就问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连这个都不肯告诉人家,你知不知道,这是道上最基本的规矩!太不上道了!”小乖显然已经忘了是自己先不上道的,恃着强盗逻辑,理直气壮。 “喂,告诉我吧?” “说不说?” “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不说!” “我数数啦!三……二……六……七……八……” …… “好!”小乖一跺脚,大声宣布,“你被解雇了!我再也不理你了!” 突然伸手在他背上狠挠一把,扬长而去。少年疼得跳起身来,嘴唇哆嗦,望着女孩的背影,终于一咬牙,发足追上去。 “我说,我说!你……别不理我,我现在就都告诉你,其实我是风……” 他没看见女孩龇着小牙的坏笑,惟恐这个唯一的朋友真的跟自己绝交,只急得结结巴巴。小乖得意地一抹鼻子,拉住大风飞跑起来,边跑边叫:“那就原谅你这一次,下不为例哦!跟我走,我们路上说吧,今天我赶时间,快,快!” 大风跟着她跑了几步:“我们要去哪儿啊?” “当然是电视台!”天后和助理很没形象地像被人追赶的小贼一般,在大街上狂奔。 “电视台?”大风五体投地,“原来你真的是明星?我还以为……还以为……” “废话,我当然是明星,不是一般的明星,我是馊破撕打!”脸上又挨了一爪。 “我们今天去电视台是上晚会还是做访问啊?”大风看了看小乖又看看自己,万分担心二人的形象,只不敢说出口来,“我们……我们要不要去买两套衣服,或者至少……到那边水沟里先洗个脸吧……” “你怎么这么爱慕虚荣呢?以我的魅力和星味,还需要换衣服吗? 第44章 别东张西望的,快跟我跑,晚了电视台就关门了,我们是去……是去……哼,反正我和电视台约好了,是他们盛情邀请我去的……” ~~~~~~~~~~~~~~~~~~~~~~~~~~~~~~~~~~~~~~~~~~~~~~~~~~~~~~~~~~~~~~~~~~~~~~~~~~~~~~~~~~`很遗憾,灭有冷风选择…… 晚上9点,汪丹加完班回家。一推门,白玉唐便飞奔过来,作大鸟依人状纵体入怀:“老公,饿了吧?我马上去给你热饭菜……”(白玉唐:看什么看,老娘本来就很贤惠、很温柔的!谁说老娘不温柔,出来单挑!) “等会儿。”汪丹差点被撞一跟头,忙接住这头鸵鸟,四下一看,低声道,“小乖不在跟前吧?” “小乖?刚才还在这儿的,难道又去掏垃圾筒了?”汪丹还来不及阻止,从女人口中已发出了气壮山河的召唤声,“小乖!过来~~~~~~~~~~~你把拔回来了,你把拔想死你了!” “我不是要叫它过来!唉……”汪丹急得跳脚,两只手捂不过来那张小喇叭般的嘴,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已应声电射而至,头上一沉,小乖四脚雄踞,蹲在他头顶,探头下来娇滴滴地问候:“把拔,您回——来——啦!小乖想死您了,来亲亲~~~~~~” “滚开!”汪丹见招拆招,急忙挡开那张猫嘴,把小乖揪下来。 “把拔叫我有什么事?”黑猫蹲在脚边,作出它的招牌动作——抬起前脚耷拉在胸前并忽闪双眼。 白玉唐眼疾手快,一把拎住它的爪子:“叫你别去翻垃圾筒!你还想赖!” “喵呜,我没翻,是qq在翻,我在给它望风而已……” “我看到证据了!”白玉唐从它爪上摘下一片菜叶。 汪丹郁闷地挥了挥手:“没事。去玩你的吧——别再翻垃圾筒了哦!” “是!”小乖嘹亮地答应,一溜烟没影了。紧接着厨房里就响起了qq的惨叫声。 汪丹长叹一声,觑着黑猫真的走了,一把拉住老婆往卧室里拽:“总算支开了,快跟我来,抓紧时间……” “讨厌~~~~~~你这流氓!”白玉唐在他怀里扭个不停,娇嗔声能让龙也起一身鸡皮疙瘩,她捏着嗓子极力挣扎,“饭还没吃呢……孩子们还没睡呢……我要叫啦~~~~~~~” 挣扎扭打中,白玉唐抓住男人拼命一推——将汪丹四脚朝天地推到床上。 “你这禽兽!”喊着,以泰山压顶之势砸到他身上。 “——你在想什么啊!”汪丹咬牙,狠狠用指头在她额上一戳,“你才是女禽兽!” “不是你说要抓紧时间的吗?”白玉唐骑在男人肚子上,羞涩地说。 “抓紧时间——说正事!” 汪丹一记神龙摆尾把她掀下来,怒道:“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家里这大小三口加起来智商都不够60的!——老婆,别闹了,听我跟你说一件很严重的事。” “你被开除了?!”白玉唐眼前一黑,开始抓狂,“天啊,完了——” “不是!你能不能先别打岔,听我先说完?”汪丹抄起枕头堵住她的嘴,沉声道,“这件事,是关于小乖的……老婆,看来我们的担心要成为事实了——你别叫!这次不关猫罐头的事——小乖,据我分析……它好象真的早恋了。” “唔唔唔唔……” 汪丹双眉紧皱,深深地感到父亲的责任和忧虑:“虽然还没有确凿证据,但看来也八九不离十了。这事可非同小可啊,不管又不行,如果管得不好,说不定又会让孩子产生逆反心理,更加适得其反了……像小乖这种青春期的孩子正处在叛逆阶段,一定要慎重处理,你先别声张,搞不好它来个离家出走,可就麻烦大了……老婆,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唔唔唔唔……” “要不我跟它谈谈?可是小乖毕竟是个女孩子,这种事大概还得由你做母亲的出面比较好吧……我怕小乖害羞……你打算怎么跟它开口呢?” “唔唔唔唔……” “你怎么不说话?不要低估事态的严重性,早恋诶!一个疏忽,也许会给小乖的猫生留下一辈子的阴影呢,可别当是玩的。你倒是表个态啊!” “唔唔唔……老娘都快憋死了!滚!”白玉唐翻着白眼从枕头下奋力爬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小乖……早恋……我说你是不是在说胡话啊!我这几天好象没给你吃不卫生的东西吧!” “我是认真的!你听我说。”汪丹点起一根烟,“今天我回家前,跟楼下王大婶聊了会儿天……” “我说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你连王大婶都不放过!” “靠,别打岔!我和王大婶……靠!”汪丹愤愤道,“王大婶说,她这几天出去买菜时,老是看见一个穿黑衣服、白鞋子、戴白手套的小丫头跟一个穿绿衣服的男孩子在一起,那小丫头疯得不得了,王大婶怀疑她是混黑社会的,满口粗话,还老殴打那个男孩子,王大婶还看见她在人家脸上挠了好几道大血印子,那男孩倒一直逆来顺受,看起来很像一对小恋人。对了,王大婶说,那丫头有个怪癖,她喜欢掏垃圾筒……你说这除了小乖还有谁?” 白玉唐啃着指甲:“我说的就是这个。你觉得一个成天惦记着掏垃圾筒、偷嘴、跟狗打架的家伙,会‘早恋’嘛?再说,就算小乖想,谁敢跟它‘恋’?这不是找死么!”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汪丹幽怨地叹息,“男人嘛,说不准的……谁让你把小乖变得那么漂亮。男孩子情窦初开,一时昏头,也是有的。想我当年,不也是一失足成千古……千古……那个……” 他打了一个寒噤。杀气,又悄悄地弥漫开来。白玉唐一字字道:“第一,咱小乖本来长得就不差,不是我把它变漂亮的。我只是用障眼法使它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像个人形而已,归根到底,还是按着它本身的胚子来的。第二……你丫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说,像我这样幸福和眼光巨准的男人,这世上可是不多了!”汪丹处变不惊,及时揭过这话题,急忙转移对方的注意力,“……老婆,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了。只不知道那个男孩是从哪冒出来的,据王大婶的线报,她以前从来没在咱们这块儿见过此人。如果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孩子倒也罢了,最多哪天小乖把人家挠得稀里哗啦,咱赔医药费就是了。可……难道你不觉得,这个穿绿衣服的小男生——他的出现有点古怪么?王大婶说,那孩子几乎从来就没换过衣服,什么时候瞅见都是一身绿。” 阿?我没贴吗?……果然……忘了…… ~~~~~~~~~~~~~~~~~~~~~~~~~~~~~~~~~~~~~~~~~~~~~~~~~~~~~~~~~~~~~~“你是说那个家伙——不是人?”白玉唐怒而拍床吼道,“岂有此理,一身绿,不是菜就是菜青虫!我可不要这样的女婿!我现在就去找小乖说清楚……” “稳住!早知道你这么沉不住气我就不告诉你。”汪丹拼命拉住她,“这些都是来自王大婶的线报,也不一定就是事实。没准她看见的不是小乖,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是小乖在早恋,对方也不见得就是菜青虫啊,也许那个男孩子家境贫寒,没钱买新衣服呢……我现在只担心对方是什么来路不明的非人类,和咱小乖交往,恐怕另有所谋……但这一切都还只是猜想。我的意思,你先别跟小乖说,下午还继续派它出去买菜,然后你是不是悄悄地跟着它,看看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我公司里工作忙,下午不能提前下班。” “我也不能提前下班啊!”白玉唐叫道,“这几天病人多的很!你没看见我现在都给小乖配了一套钥匙?每天都是让它自己出去买菜,我回家的时候它也已经回来了。我哪有时间跟踪它。” “那怎么办……” “我想到办法了。这件事你就交给我,不用操心。”白玉唐忽然眼睛一亮,得意洋洋地奸笑起来,“嘿嘿……饶它小乖奸似鬼,也须吃了老娘的洗脚水……小东西想玩后花园私定终身,你还嫩着呢!” “你有什么办法?你可别简单粗暴……” “山人自有妙计。总之,你别管了。”白玉唐拉开床头柜抽屉,拿出一张纸,“对了,猫咪选美大赛的报名表今天我已经帮小乖领来了,我帮它报的是‘长毛未绝育组’的赛事,我觉得它能得奖的。”“唔,让它参参赛也是好的,转移一下心思也好,省得它整天老惦着当明星和那个小子。”像普天下的老丈人一样,提起还未通过政审的未来女婿,汪丹有种天然的敌意。 “这些天得给它加强营养,小乖的五官身材是没说的了,就是毛色还不够油亮。你明天下班路过超市,给它带几个皇家罐头回来。” “你干吗不让小乖自己买?反正它现在负责买菜。” “靠,我敢吗?!让它带,你下半月想靠猫罐头过日子啊!” “这倒也是……” 夫妻俩关紧了门,在卧室里窃窃私语。谁知俗话说隔墙有耳,古人的名言都是千百年来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是再不会错的。就在此时此刻,卧室的门缝下正有一个忽闪忽闪的、黑色的三角形小东西贴着地板,在那里专注地倾听。如果二人走近去,趴在地下看一看,就会发现那个可爱的小耳朵…… “‘长毛未绝育组’? 第45章 我记住了……”一只小白爪子捂住了嘴,小猫无声地趴在门外贼笑,同时还跷起一只后腿,亮出爪子威胁着在身后呜呜咽咽、想告密又不敢的狗,“选美就选美,反正我是实力偶像……不,偶像实力超炫馊破派!谁怕谁啊……长毛未绝育组、长毛未绝育组……” 午休时间,安曦心理诊所的诊疗室里隐隐传出一个八婆唠唠叨叨煲电话粥的声音。 “喂,薜荔?是我,我是小白!……我知道,我知道你在写作,我不耽误你太多时间……嗯嗯,现在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帮忙,薜荔,你下午能不能抽空来我家这边帮我盯梢小乖一下?……我知道你很忙!但是昨天丹丹发现了一件大事,小乖它早恋了!……对,有线人看见它和一个小子在一起……什么?小乖也不小了?!啐,它根本p也不懂!小乖它好歹也算是你的外孙女,你就帮帮忙嘛,早恋这种事,搞不好后果会很严重的,会影响它的成长和学习……是是,我知道小乖不学习……但是也不能这么放任自流啊!好薜荔,你听我说,据线人举报……你别管那个线人是谁!总之,我接到线报说那个正在勾引咱家小乖的小子好象……不是人类……嗯,虽然还没有是确凿证据,但也八九不离十……你想,正常的人类谁敢跟那家伙谈恋爱?……对了,你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件事严重得很,弄不好那小子对小乖没安好心,所以才请你帮我盯梢它一下,会会他到底是什么来头……我知道你的新书要交稿,编辑在催你,我都明白……但是……但是我这不是走不开嘛!我不能再旷工了否则一定会被开除的,倪所长面子上你也下不来啊……算我欠你一个情好不好?啥?丹丹?……他们老板纯属就是一榨取剩余价值的机器!……废话,剩余价值这理论我还是知道的,你真以为我是文盲?……好薜荔,求求你了,事关小乖的猫生幸福啊……嗯?派缁衣鬼去?你想什么呢,小乖认识那帮家伙,怎么能叫它们去跟踪!……是是,小乖也认识你,你说的对极了,可你是小乖的亲姥姥耶,它就算发现了也不敢把你怎么样的,要是缁衣鬼那帮被它逮到可铁定就魂飞魄散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那啥嘛,我知道你心地最好了……哈哈哈,这怎么是灌迷汤呢?我说的绝对都是真心话,没半点马屁的……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是世上最疼我和小乖的人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小乖每天下午5点左右出去买菜并和那小子幽会……对,你尽量不要让它们发现你,一定要窥破那家伙的行藏……ok,你对非人类比我还了解,这绝对没话讲!你是灵异界宗师嘛!说定了哦?你今天就去……好啦好啦!啵一个~~~~~~~~~薜荔最好了!哈哈,我可不是当面捧你……啥?那一千块钱……呃呃,那一千块钱我一定会还的……不会!绝不会像上次一样了!发了工资我马上就还!……那就讲定了哦,不许带反悔的,你一会就出发……ok,甜心,吻你一万次!……喂,喂?薜荔?……靠,真没定力,又去吐了……” 八婆挂上电话,长长吁了一口气:“搞定!大功搞成,亲个嘴儿~~~~~~~” 一张带着午餐残余油迹的嘴重重印在镜子上。 “你到底会不会啊?”在广安小区通往超市的路上,水泥管子后面,一个花季少女跺着脚,威胁地举起拳头,“我才不信你这么纯洁!你敢发誓,你长了这么大——你上回说你多少岁了来着?——连亲嘴都不会!” 少年可怜兮兮地在铁拳下颤抖:“五百……五百八十二岁零三个月……” “对!你活了五百多岁,连这都不会?你骗谁?” “可是……可是我真的不会啊!”少年几乎哭出声来,“我们那一族的人都很长寿,几千岁都还是小孩呢,我妈妈说,我现在还小,妈妈不准我早恋的……” “你倒是想!谁要跟你早……那个!”少女无比矜持地仰起下巴,哼道,“现在只不过要你陪我练习一下拥吻的礼节而已!你倒想得美!像我这样的馊破撕打,怎么可能跟助理传绯闻!你也知道啦,以我这种身份,将来出席个酒会啊剪彩啊嗷撕卡什么的,免不了要跟圈里人抱抱亲亲的嘛!这是公众形象,懂不懂?所以你现在一定要陪我练习,过来,呜~~~~~~” 女孩说罢伶俐地原地一跳,瞪着一双大眼,撅起小嘴,等待绅士彬彬有礼的一吻。少女的嘴唇红润如花,在夕阳下泛着无法形容的光彩,面对这巨大的诱惑,少年却涨红了脸,频频倒退。 “不、不!我不能……”大风扭着手指,嗫嚅道,“小乖……汪小姐,我不能这样做……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我不能趁人之危……我、我其实一直想对你说……” “呜~~~~~~~~~”小嘴撅得可以挂油瓶了。 “我想对你说……小……汪小姐,你还是……不要走上这条路吧……妈妈说,人类的娱乐圈好复杂的,我不想看见你被坏人欺负……汪小姐,你不要做明星,好不好?就算你不是明星,你在我心中始终是最漂亮、最出众的女孩……” 少年结结巴巴,鼓足勇气说出这几句真心话,马上明智地逃到水泥管子里,再也不肯出来了。 “我‘已经’是明星了!你什么意思,找打啊?”事态的发展证明了他的明智,天后闻言,立刻亮出爪子,追到管子前愤怒地往里掏去,边掏边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知不知道?我严重警告你,大风,你现在的行为已经构成渎职罪,信不信我解雇了你!我必须做明星,我是歌神,这是我的职责!我不能让我的fans失望!你究竟理不理解我的压力啊?……对了,你总算明白过来了,快来陪我练习!呜~~~~~~~~~” “我、我真的可以?……” “少废话!快给我滚过来!呜~~~我的嘴都快抽筋啦你到底来不来啊!呜~~~~~~” 少年与少女一管之隔,彼此小心翼翼地爬近。与此同时,在水泥管子之后,一棵树的阴影中,一个柔和的女中音喃喃响起。 “不得了……原来阿唐说的是真的,它真的在搞早恋!都、都发展到这等地步了!” 短发女子掩着嘴巴,摇着头步步后退:“唉,我该怎么对阿唐交代呢?我真是吃饱了撑的,居然帮她干跟梢这种事!小乖……太难以置信了……” “来不来嘛!小心我解雇你哦!快来,呜~~~~~~~~” “就来了……就快爬到了……” “我该怎么办?小乖,你不要糊涂啊~~~~~~” 短发女子叨念着倒退,突然脊背撞上一物,她尖叫起来:“啊~~~~~~” “狗仔队!”四肢着地向水泥管子里爬去的天后陡然醒觉,挠了两把,调头蹿去,“敢偷拍!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别以为艺人都是好欺负的,看爪~~~~~~~啊?啊?外……婆,你老人家……?” 天后举着双爪蹿到跟前之时,正是薜荔蓦然回首,在那个不慎撞到的不明物体面前双颊泛红之刻。 那个温暖的、高大的、强壮有力的不明物体张开手臂,接住万分尴尬的女作家,低下头来,微笑着说:“小姐你好,在下陶森清,国家武术队剑道队员,向小姐赔礼了——想必你就是灵异小说作家薜荔吧?你可是眼下出版界最当红的人物呵,我也是你的读者。陶某今日三生有幸,得见薜荔小姐芳容。”(注:陶森清,龙猫第一集《念慈恩》中隐藏的重要角色,平头、颀长、精悍、武艺超群之剑客,曾在地铁中救得白玉唐之性命。) “外婆?你……你们……” 名叫陶森清的男子揽住薜荔,在一轮血红的落日下,以标准的探戈舞步定格。那时节,微风轻轻掠过,吹动他的衣袂与她的头发,真是罗曼蒂克啊……(《卖哈威耳勾昂》,音乐起,主唱:汪小乖……)在他们面前,黑衣少女半蹲半坐,摆出一个极为怪异的pose,提起双臂耷拉在胸前,闪着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她,终于一捂嘴,奸诈地坏笑起来:“嘿嘿……外婆哦……小乖昨天刚做了白内障手术,小乖什么也没看见!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小乖,小宝贝,快过来吃饭饭,今天有皇家罐头哦,你最喜欢的金枪鱼!来呀,小乖乖~~~~~~~~” “就来了就来了!” “小乖,把拔刚把罐头加热好,快来吃,一会儿就凉了。” “就来了!” “小乖,你不喜欢金枪鱼吗?妈咪再帮你开一罐鸡柳味的好不好?” “好啊……你随便吧……” “小乖,宝贝你是不是生病啦?都半个小时了,你怎么还没用餐?罐头都冷了。来让把拔摸摸小鼻子……耶?挺凉的啊。乖女儿,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得猫瘟啦……” “喵!”黑猫一记后勾拳,汪丹抖着手呼痛之时,正是凶手跳到柜顶上高傲地舔毛之刻。小乖一边厌烦地俯视着男人,一边怒道:“你才得猫瘟了呢!坏把拔,人家现在还不饿嘛,干吗逼人家吃饭,想把我撑死啊!喵呜~~~~~~~嗝~” 小乖及时地用小爪捂嘴,堵住了那一声响亮的饱嗝。忙找补一句:“人家现在在减肥,不吃!喵~” “这猫疯了,减肥?”汪丹呆呆地仰望着在柜顶上优雅踱步的黑猫,拉住老婆窃窃私语,“开天辟地,从来也没见它少吃一口啊!它现在居然连皇家罐头也不吃,是我在做梦还是它得了猫流感?” 第46章 “没听说过猫流感,禽流感好象也没听见说传染给猫的。”白玉唐在围裙上擦着手从厨房跑来,和老公一同张着嘴巴仰望那个苗条矫健的黑色身影,小乖正努力把后腿弯到头顶上,用舌头孜孜不倦地洗脚,“它说什么?减肥?你没听错吧……” “没错,它亲口说它要减肥。” “靠,这不是当面大耳刮子打我么?老娘都‘保重’到这份儿上了,也没敢说减肥啊!”白玉唐愤愤地扭动了几下她的“小”蛮腰,忽然斜眼冲黑猫一掠,故意大声叫道,“老公!我想起来了!火上还炖着鸡——翅——膀——呢!红烧的哦!好香~~~~~~老公你想不想吃呀?” “好想吃啊!红烧翅膀,我最爱吃!”汪丹马上领会了老婆的用意,大力吸着鼻子,发出排山倒海的巨声,跟着在原地乱蹦乱跳,手舞足蹈,“今天有红烧翅膀呀,太棒了!欧耶,我一会要吃三碗饭!……翅膀我全包圆了!一个也不剩!” “不行,怎么能吃独食!好歹你得留两个给孩子们……” “我不管,老婆,今天中午公司同事出去聚餐,我怕花钱就没参加……我一天没吃东西了……这锅红烧翅膀我非独吞不可,谁也不给剩!”一米八的大个男人边跳边高呼。 “瞧你这点出息!”白玉唐百忙中向柜顶偷瞄一眼,小乖舔完脚脚,已经蜷成一团,貌似睡着了。当下在汪丹头顶打了一巴掌,喝道,“不好,翅膀好象要糊了!老公快跟我去厨房看看,好大的一锅鸡翅啊~~~~~~~~可不能烧糊!” “oh,我要独吞……”男人反应有点迟钝,还在那里载歌载舞,鼻子抽得快要抽筋,脚下一歪,已被老婆扯到厨房去了。 柜顶上的黑猫睁开一只眼睛,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嗤道:“神经病!以前没发现他们俩的智商这么要命啊?可不能让媒体拍到他们,把我的脸都丢尽了!……不过……刚才说什么来着?红——烧——翅膀?嗯……” 一耸身,黑猫从柜顶直接跳到地上,无声无息。踮着脚尖,它轻盈地向厨房掩去,在它屁股后头响起一阵万分幽怨的呜呜声。 “嘘!”小乖陡然转身,险些与背后尾随着的那张狗脸撞个正着,它胡须倒竖,恶狠狠地沉声喝道,“死qq,你想吃那些罐头就去吃好喽!” “呜……?”小花狗蹲坐于地,一对小黑眼睛泪光闪动,似乎不敢相信这种好事。 “没出息的家伙!反正我饱得很,我不要吃啦!你喜欢就去吃嘛!”小乖大方地一挥前脚,“别在我屁股后面发出这种声音,净坏我的事!快去——站住,不准用流尿表达感激之情!还王子殿下呢,丢死人了~” “呜……”后脚叉开、正准备表达感激之情的qq听了这番言语,顿时羞得夹着尾巴一溜小跑。小乖抢在它前面,伸出一爪挡在食盆之上:“罐头可以给你吃,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呜呜!”qq眼看到嘴的食吃不到,急得乱扭,险些又表达了感激之情。它抽着鼻子,在金枪鱼与鸡柳的双重诱惑下伏低身子,一根小尾巴摇得快要掉下来了。 与此同时,厨房里的夫妻俩双双站在煤气炉前,白玉唐好整以暇地用锅铲翻动着大锅里的东西,低声道:“老公,你还记不记得采集指纹那天,小乖说过什么?” “?” “唉!”白玉唐急得一跺脚,“就是你被我揍得鼻青脸肿的那天呀!” “……”汪丹顿时满脸通红,捂着鼻子,战战兢兢道,“它说……它说它为我准备了绷带、红药水、速效救心丸和担架……” 男子汉大丈夫羞得抬不起头来。 “啐,谁问你这个了!担架,那是咱家常备的,用它准备?”白玉唐颠起炒勺,把鸡翅翻了个身,“你记不记得,那天小乖说,它长大了,它现在是大姑娘了,不好意思帮你做人工呼吸?” “记得……所以它把狗嘴按到我脸上~”汪丹欲哭无泪。 “这不正是了!那天它说的时候我还没往那方面想,可今天前后一对景,半点也不差!你想——小乖什么时候‘不好意思’过?你以前上厕所不带纸,哪回不是它叼着给你送……” “咱别提这个了成吗……” “当然,通常这种时候,手纸都是它给藏起来的。”老婆大人丝毫没注意男子汉的尴尬,继续颠着炒勺侃侃而谈,“可是它现在居然知道不好意思了,知道自己是大姑娘了,这难道还不说明问题吗?——它从前啥时候搞清楚自己的性别过!——刚才它又说要减肥,连皇家罐头也不要吃,你都亲耳听到了吧?你说,这表示什么?” “……它应该知道这次选美大赛它是雌性长毛未绝育……” “滚!你以为区区一个猫咪大赛就能让小乖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巨变?戒罐头,你知不知道这对小乖来说比你戒烟还难一万倍!”锅铲敲在汪丹头上,“这问题我最有发言权了,想当年我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什么瞒得了老娘的眼睛?俗话说,哪个少女不怀春?哼,想我当年,石榴裙下跟着一帮男生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哩!要不是被你的穷追猛打打动,以我这种校花,怎么会上了你的贼船?不说你也不知道,想我当年叱咤风云的岁月,光是星探天天上我们家去骚扰的就有好几十个……” “……我看那是市容管理会的到你们家去叩请我岳父岳母大人,叫他们别把你放出来吓人吧……可怜人家当个公务员也够受的了……” 男人从案板上拿起一个白菜帮子叼在嘴里,拼命忍住。这年头,说句真心话容易嘛…… 滔滔不绝的十分钟后。 “……所以我说,小乖一定是有男朋友了。它早恋了!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你还不信……” (“这是谁跟谁说的啊……”) “自古以来,女为悦己者容,就算在如今这个女权时代也不例外……你叼着白菜帮子干吗?那是我用来做汤的!……你想,小乖的身材,腰细腿长,再标准也没有了,简直是酸酸甜甜就是它啊!居然它现在都要减肥,哼,哼……当面打老娘的脸……”老婆大人提起毕生恨事,以愚公移山的劲头把鸡翅扒拉到盘子里,锅铲撞得炒勺叮当响,“你上次说,据王大婶的线报,那小子瘦得很,是不是?” “是啊,线报说那小子简直就是个男版林黛玉,怀疑有心脏病,这万万使不得,将来第三代的健康可不是小事……”汪丹把白菜帮子丢到锅里,开始为基本国策忧虑。 “还轮得到它俩产生第三代?一窝心脏病猫,你搞得定你自己去搞!”白玉唐怒道,“单凭这小子教唆小乖减肥,我就不让它进门!要不是为了配合这根豆芽菜,咱小乖怎么会不吃东西!心疼死我了,女孩子痴情起来真是没话讲……你看小乖都饿成什么样子了!” “可怜它忍着不吃……” “就是!看它那小腰,瘦得只剩下一把了……” “小丫头真痴情,这样下去会不会得厌食症啊?” “我也是担心它得厌食症呢,这样会饿死的……一会这盘鸡翅你可千万别跟它抢,能让它多吃一口也是好的……” “嗝~~~~~~~嗝!”客厅里,一只黑猫四脚朝天躺在食盆边,摸着圆得像个鼓的白肚皮,百忙中还腾出一只爪尖来剔牙。 “吭哧吭哧……”埋头苦战的花狗从食盆里抬起脸,不无担心地嘟囔了一句,“小乖姐姐……要不要找几片酵母片给你吃啊?我、我怕你胀死……” “你才胀死!吃你的吧,别废话了!”黑猫又打了一个饱嗝,“瞧你那一脸食!” “姐姐,你真的不吃了么?我可全包了……”qq用前脚捧起一只空盆来向天照了照,又端起另外一只,羞涩地说,“鸡柳罐头可真好吃啊……” “想吃你就吃呗,别跟我来这套假模假式的!我反正是撑得一口都吃不下去了!外婆请我吃的是生鱼片、大虾和大闸蟹,嗝~谁稀罕这些罐头!” “外婆真大方啊……”qq心向往之,嘴里不由流下哈喇子。 “那当然。外婆说了,等她的新书上市,稿费到了,她还请我吃象拔蚌呢!……你扭什么?好啦好啦,你乖乖地替我保守秘密,到时我也带你去就是了。那个男人也很大方,嘿嘿,他敢不大方!他俩现在可有把柄在我手里!”小乖攥紧一只肉垫脚,贼笑,“他还指望我在外婆面前多替他美言几句呢,别说象拔蚌,就是满汉全席他也不敢不请。” “那我也多替他美言几句……”qq抹着口水。 “可是你要乖哦。外婆的和我的秘密,你要是敢吐露一个字,哼哼!” “打死我也不说!”qq吓得浑身哆嗦,小心翼翼道,“不过小乖姐姐,你要想清楚哦,当明星是很烦的,把拔每天上网时我在旁边都有看到的,明星的绯闻好多啊!还有,那个大风,我从前听长老们说,他们这一族是很危险的!人类对他们志在必得,他们走到哪里都免不了被人追杀!你千万小心啊,你现在还答应帮他救他弟弟,万一坏人连你一起捉去……” “闭嘴!你刚刚还答应我不乱说,满汉全席你还想不想吃了?” 小乖弓起脊背威胁着花狗。恰在此时,厨房里传来了一声甜甜的呼唤:“开——饭——啦!宝贝们,今天有红烧翅膀哦!” “喵呜!”黑影一闪,qq刚跑了两步,小乖已端端正正地坐在饭桌旁了。餐巾搭在身上,盖住了它凸起的肚子,黑猫无比淑女地捋了捋胡子:“喵呜~把拔,妈咪,人家还不是很饿……不过你们这么辛苦,人家尝一两口也是应该的……” “奸臣当道,忠良受苦。” 第47章 qq在地板上打着滑向餐桌奔去,一边发出无声的呐喊。 汪丹端着一座小山般的鸡翅,笑容满面从厨房里出来。一猫一狗,一上一下期待地盯着那个盘子,但主妇却迟迟未至。 “难道家里进苍蝇了!”小乖用前脚夹起勺子敲打着饭碗,十分激奋,“饭后甜点有着落了!” 汪丹汗水涔涔而下,拼命往它碗里夹鸡翅,企图引开小乖的注意力。厨房里的嗡嗡声兀自缭绕不绝。 “喂,薜荔……对了,又是我……没事,就是想问问你窥出那小子的门道来没有?你在哪儿啊,这是什么声音?……哦?你在和人谈正事……我还以为你上少林寺出家了呢。那算了,改天再问你,你可帮我留心着哦!……你在和什么人吃饭啊,能不能先和我……哦?出版商……好吧好吧,你工作要紧……” “嗯,我、我现在在和一个很重要的出版商吃饭……改天再跟你联络,白白!” 轻柔的梵唱声中,薜荔满脸通红地挂断手机,抹了一把汗,望着对面的男人。 “我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在说什么……” 男人微笑凝视着她:“你一定很少说谎。你的脸红得像苹果。” “我除了偶尔跟编辑书商联络,平时很少接触人的。”薜荔垂目看着茶杯里的涟漪,小声道,“刚才真的差点说漏嘴。尤其对阿唐……你知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觉得……我觉得……” “觉得对她说谎很过意不去?” 薜荔不说话,脸却更红了,眼睛也不敢抬起来。男人得了机会,肆意欣赏着她娇羞的模样,唇边泛起深深笑意。忽然面色一正,径直伸过手来,覆盖在那只心慌意乱抚摸着杯子的小手上。 “我对白玉唐没有恶意。请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朋友。薜荔小姐,我不会害任何你所在乎的人——你相信么?” 短发女子低垂粉颈,不敢与他对视。她慌忙撤出手来,半晌,却缓缓点了点头。 “阿唐是我最珍惜的朋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踪她家小乖,我现在相信你的诚意,可是话说在前面,将来假若有一天我发现你对她不利,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朋友。到时你不要怪我。” “陶某对天发誓,如果我对薜荔小姐的朋友包藏祸心,甘愿死于小姐手中,万箭穿心,在所不怨。”男子举起右手,肃然道,“此话苍天为证。薜荔小姐,陶某果然没看错人,你虽外表柔弱,却真是个巾帼英雄。人生在世,义气不可不顾。薜荔小姐,为你的外柔内刚,陶某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你这个人真奇怪,说的话怎么都像戏词儿一样?”薜荔不由得笑了,举起茶杯喝了一口,摇头道,“如果不看你这身装束,我还以为你是从时空隧道里跑出来的古代人呢。你找的地方也希奇古怪的……这样的茶馆,难为你怎么找到的。我感觉……你身上有很多秘密。” “呵呵……”一身时尚休闲装的平头男子环顾周遭酥油灯光中的艳丽唐卡,微笑,“假如薜荔小姐愿意给我多一点时间,我相信你会了解我更多。拜读过大作之后,我知道薜荔小姐对藏传佛教很感兴趣,这家茶馆古不古怪且不去谈它,你喜欢就好。” 薜荔点头:“我一直很想去西藏看看。谢谢你带我来这里——不过,难道……你是密宗弟子?有件事我必须让你知道。” “小姐请讲。” “阿唐……白玉唐她虽然并非人类——这点相信你早已看出来了——你如此关注她一家,我知道不会是毫无原因的。”薜荔激动起来,“可是她从来没有害过人!我和她认识好几年了,她的为‘人’我最清楚,阿唐有点疯疯颠颠的没错,但她心地善良,她——她真的没做过坏事——” “我不会害她。你放心。你刚才不是还说相信我么?” 女作家为自己的失态红了脸,低声道:“可是你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肯告诉我……我虽不是法界的人,这方面的书也看过一些,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是有来头的。” “薜荔,请听我说,我的真实身份现在的确不能告诉你,但这是因为时机未到,总有一天,我会把一切原原本本地讲给你听。”男子眉头深锁,幽暗的灯光下,那张脸越发显得清癯俊秀,“我只能向你保证,我不会害你的朋友。薜荔——请相信我是有苦衷的。你们写小说的人,想象力真的很丰富,我们走吧,再在这个地方坐下去,我会害怕。” 薜荔惊讶地望着他:“你怕什么?” “怕你不理我。”陶森清飞快地说,不给她害羞的时间,立刻站起身来,携住薜荔的手,“走吧。我们回到现代世界,现在时间刚刚好,还来得及请你看一场电影——今天有新上映的大片,不知小姐是否赏光?” 就这样薜荔和神秘男子陶森清开始交往。二人的友谊以润物细无声之势暗暗发展,就连白玉唐这个超级八婆也没察觉。对薜荔来说,这是在孤寂的文字世界之外第一个给予她实实在在温暖与关心的男子,而对陶某来说…… “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带女萝。薜荔,薜荔,你怎么可以如此清灵……”宽大豪华的住宅中,男子坐在露台上,手握一卷线装本楚辞,闭目吟哦。身旁的空气中浮动着一顶青色小帽,那样式看起来与戏台上扮家丁的行头甚是相像。 小帽摇摇晃晃,仿佛有个无形的人站在那里恭候已久。半晌,虚空中有个声音怯怯地响起:“老爷,该用早膳了。”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薜荔,我不准你这么瘦,我要把你喂得白白胖胖……” “老爷,早膳凉了,要不要叫他们再热一遍?”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薜荔,你怎能让我这么心疼……我该怎样对你?几百年来,没有人像你这样折磨我……” 空气中的小帽调转方向,走到露台下,凭空闪现出一只手机。小帽把它举到耳畔,接通。 “老爷,有电话。” “别打搅我!雷填填兮雨冥冥……” 显然藤椅上的男子已完全沉浸在对伊人的追想中,那顶小帽甚是为难,嗫嚅道:“是,老爷。那属下就挂断了?是个女孩打来的,说有要事找老爷,她说她叫薜荔……” “猿啾啾兮……你说什么?”男子突然跳起,一把夺过手机,瞪了那个无形的侍从一眼,“怎么不早说!……喂,薜荔,是你吗?……是我是我……你说什么?白玉唐那边有麻烦?你慢慢说,不急,有我呢……什么!小乖……它偷跑去参赛了——上电视了?!” 那天是星期六,7月31号。上午11点40,薜荔赶到北源市展览中心“喜悦杯”猫咪选美大赛现场的时候,比赛已经结束,工作人员忙着收拾打扫,各位获奖选手正被它们的主人或抱或牵,心满意足地离开现场,自豪的“小宝贝”、“小亲亲”之声不绝于耳。 薜荔在赛场角落、一架电视前找到了失魂落魄的两口子。白玉唐两眼发直,瘫在地上,而一向保持着做牛做马优良传统的她老公居然不去管她。 汪丹身上披挂着一条鲜艳的彩带,头顶白玉唐的提包,嘴里叼着巨大的一袋猫粮,像个神经病一样呆立在那儿,直勾勾瞪着电视。薜荔老远就看见了这一坨醒目的物体,汪丹却直到她跑到面前也没发现。 “出了什么事?”女作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风急火燎地叫我过来,电话里又说不清楚,到底怎么了?” 两口子继续两眼发直中。白玉唐大张着嘴巴,汪丹却牙关紧闭,使薜荔担心他犯了羊……龙癫风。 “——张嘴!”薜荔双手抓住那袋猫粮猛拽,想把它从男人嘴里拉出来,那东西却像长在汪丹门牙上似的,竟然拔之不动,她挣得满头大汗,末了还是白玉唐率先醒觉,跳起来在男人顶门一个爆栗。 “哎哟!”汪丹呼痛,嘴一张,薜荔抱着大袋猫粮险些摔倒。 “薜荔,你来了?” “我来半天了!”女作家在白玉唐的搀扶下站稳,皱眉道,“你们俩这是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 “这可真是晴天霹雳呵,不然也不敢惊动你。”汪丹苦笑着取下身上那条彩带,拿给她看,“你瞧,这是奖牌。刚才小乖轻松夺冠,获得了‘雌性长毛未绝育组’的第一名,被封为‘少雄杀手、青春小甜心、健康活力代言猫’,还得了一大袋猫粮……咦,哪儿去了?” “在我这里。”薜荔把那袋猫粮放在地上,接过绸带。末端一面金光灿烂的奖牌,虽然是塑料做的,看去倒也气派非凡。 “这不是好事嘛?你们俩闹什么?”薜荔睁大眼睛,“小乖当冠军,还得了这么多猫粮,下个月你们都不用再买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白玉唐连连顿足:“唉!要是今天它只得了个冠军,当然没什么可闹的!也不用把你叫过来了!问题是!我和丹丹这几天忙昏头了,都只记得今天猫咪选美,就忘了今天也是那个‘superstar’海选开始的日子!这些天我们天天忙着给小乖洗澡刷毛、加强营养,吃得它跟肥贼似的,下午带它来参加比赛,它倒争气,一举夺魁,得了长毛未绝育的冠军,评委们都说它油黑锃亮,具有野性的原始美……” “野性的原始美!”薜荔打了个寒颤,“难道小乖的祖籍是非洲!……你刚才说什么?‘superstar’海选今天开始……莫非小乖它、它它它……去——参加……了? 第48章 !” “是啊!”汪丹和白玉唐同声哭道,“人命关天啊!我们可没招了,只好把你找来商量商量善后工作……” “未必没有补救措施吧?”薜荔喃喃念叨,牙齿却也忍不住格格相击,“还来得及拦下它么?” “拦不下了!它现在已经在电视台了!”白玉唐指着电视大哭,“海选是11:30开始,猫咪大赛11:00结束的,小乖得了冠军,把我和丹丹乐得不知东南西北,刚才,它让它把拔替它去领奖,说自己渴了,想吃冰棍,我们俩都走不开,可是小乖一直磨……” “于是你就使用障眼法把它变成人形,让它自己去买?”薜荔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跌足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小乖有多少个鬼心眼!它这么说摆明了就是没安好心,你居然相信它!——对了,你怎么知道小乖是去参加海选了,你不是没让它报名么?” “我哪知道它什么时候偷报了名!这该死的superstar报名居然不要钱,不知哪个脑袋被门夹过的定的规则!反正它‘去买冰棍’后没一会,我们就在电视上看到海选直播,他们在后台安了摄像机,那帮选手都在那儿等着开赛呢,又是补妆又是吊嗓子的……我亲眼在人群里看见小乖了!她对着镜头跳钢管舞,大出风头,旁边一帮围观的……我怎么养了这么个不知害臊的闺女!”白玉唐团团乱转,“怎么办?薜荔你快想个法子啊!我、我们马上去电视台,打车……不,老公,你快现原身,驮我们飞过去!为了保护大多数人的生命,只有牺牲少数人了……老公,你快去打个雷,把电视台劈了……你要不去,我就去把它炸了!” 她急得胡说八道,已全然地不知所云。薜荔忙和汪丹左右夹击,四条手臂死死抱住跳脚发疯的女人。三人奇怪的举止早已引起众人瞩目,清扫工们手持扫帚,三三两两地掩来,看情形大有被当成来踢场子的暴打一顿的趋势。正没做手脚处,在冗长的广告后,电视里终于传来一阵兴奋的尖叫声,一个甜美女声响起。 “各位选手,各位电视机前的观众,大家好!万众期待的superstar新星选拔大赛今天终于拉开序幕!” 尖叫一波高过一波。 电视机前,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盯住屏幕。主持人被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堵得没法说话,只好站在那里花枝招展地微笑,三分钟后:“我荣幸地宣布,由北源电视台、飞达寰宇唱片公司、日豪文化娱乐传播公司、星空梦工场联合举办的superstar海选——现在开始!让我先来介绍一下本次大赛的评委老师。” 镜头移到评委台。三个衣着光鲜的男女并排而坐。 “这位是资深音乐评论家、日豪公司经理、明星经纪人李健均老师,李老师是国内摇滚音乐的先驱之一,现转入幕后工作,在他手中打造了多名当红巨星,一向被圈内人士誉为慧眼伯乐!” 光头、一身朋克打扮的胖子一脸酷状,爱搭不理地点了点头。 “这位漂亮的女士是国际著名化妆师、色彩专家、曾为多部大片设计主角造型并长期指导一线红星个人形象的金牌造型师邱艳小姐!” 那个半老徐娘惟恐破坏她精致的妆容,只露出两枚门牙尖,微微一笑,用小鸟儿一般轻快、甜美的声音说:“hi,大家好!你们也可以叫我凯茜~~~~~~因为这是我的英文名,我的朋友都这样称呼我,今天来到这里感觉好亲切哟,大家好热情,我希望和你们做个好朋友,好不好~” “而这一位呢……” 主持人还没说完,镜头给了第三位评委一个大特写,霎时间尖叫声掀破房顶。那位评委轻轻转头,呈现在屏幕上的是一张美伦美奂的七分脸,那线条、那肤色、那五官…… “啊~~~~~~~~~杰仔!好帅好帅呀!” “是学杰!真的是学杰!活的!酷毙了!” “杰仔杰仔我爱你!我们永远爱你~~~~~~~~” “宾果!” “要听你唱歌!” 有人吹起口哨。少男少女们激动得语无伦次,气氛一下子暴热起来,大赛仿佛顿时变成了这个杰仔的个人演唱会。胖子和徐娘坐在一边,均有愤愤不平之色。 “谢谢你们……” 杰仔一开口,尖叫声更加爆棚。他笑了笑。 “各位,非常感谢大家的热情。不过我今天是来听歌,不是来唱歌的,呵呵,我只带了耳朵,可没有带嘴来哦。请大家安静一下,让大赛进行下去好吗?多谢各位的配合和体谅!” 他声音虽然不大,却仿佛具有非比寻常的魔力。狂热的fans们顿时乖乖地静了下来,看到杰仔微笑着向大家抱拳示谢,女孩子们更是闪起了泪花。 “他好有亲和力哦……一点大明星的架子都没有,真不敢相信……” “好可爱好顽皮的笑容……” 场下只剩嘁嘁喳喳的私语声。被称为杰仔的年轻男子向呆立在一旁的主持人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继续了。 “……这一位评委老师呢,相信已经不用我再介绍了。他就是你们最喜欢的、同时也是本次大赛主办方之一——飞达寰宇唱片公司旗下的爱将、歌手濮学杰!”主持人不愧身经百战,迅速恢复了活力,调皮地对镜头眨了眨眼睛,“所以,一会儿大家一定要好好表现喔,如果被飞达公司选中的话,你就会成为濮学杰的同门师弟妹了!” 咣当!一声不和谐的画外音响起。在镜头范围之外,现场有一名女生想到可以拥有这样一位大师哥,激动得当场晕了过去。工作人员忙将她抬下。 “欧耶!” 与此同时,在远离大赛现场十几公里的展览中心角落,电视机前也爆发出了有节奏的尖叫声。一名女子双眼放出朦胧桃心,边跳边热情如火地高呼:“杰仔!杰仔!” “仔你的头啊!”汪丹大怒,伸手在那团疯狂舞动的绿毛上打了一下,“花痴!你老公还站在这里呢!别跳了,你忘了我们在干什么?” “我们?我们在看杰仔的演唱会啊……啊啊啊~~~~~~~老公你看,他笑了!他好帅喔……” 白玉唐双手交握,晕陶陶地望着屏幕上的男人:“他的发型真时尚!打扮也很清爽,一点也不花里胡哨,这才像个巨星的样子啊!哇,老公,快看大特写!杰仔手上戴的是什么?好别致、好漂亮——咦,象是青铜做的手链,好有品位哦……老公你快看嘛,这效果就像青铜鳞片一样,酷呆了……” “鳞tmd!”汪丹怒极,爆出粗口道,“你老公我才有鳞,货真价实!你喜欢鳞片,晚上回家给你看个够!干吗对着这小子出洋相?” 薜荔已在一旁打完电话,摇头望向这对随时都会醋海生波、把大事忘得一干二净的二百五夫妻。 “好,海选正式开始!我们的规则是随机抽号,下面,请抽到一号的选手上场!这个幸运的女孩子将在三位评委老师和观众面前,唱出superstar的第一个音符,一定要加油哦!一号选手,她有个可爱的名字,她叫汪萝莉!” 欢快的音乐响起。白玉唐这才想起迫在眉睫的大事,抹了一把汗:“还好,海选这么多人,估计轮到小乖还有一段时间,我们还来得及慢慢商量……” “老……老婆……”有人拽着她的袖子。汪丹在旁,发出牙齿打架的声音:“老婆……完了……完蛋了……” “你才完蛋了!小乖又没出来,怕什么!”白玉唐甩开他,只顾拉住薜荔,“你刚才不是说有个神通广大的朋友么?你看看该想个什么办法……” “阿唐,来不及了……”谁知女作家清秀的脸上居然呈现出和汪丹相同的傻样,薜荔捂住耳朵,绝望地说,“你自己看看吧……” “看什么?我都听见了,1号不是叫什么萝莉吗,又不是小……小……” 白玉唐不耐烦地把目光转向屏幕,后半句话登时噎在了喉咙里。 地老天荒、度日如年的十秒钟后。 “谁tmd定的随机抽号!这帮人都是命里注定要早死,我也救不了他们了!”白玉唐指着屏幕大骂,“汪萝莉!我早说别给小乖吃太多罐头,那些都有防腐剂的,你看,提前老年痴呆了吧,起的这是什么倒霉名字!” “那叫艺名……”汪丹喃喃道。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薜荔一直死命堵着耳朵,“让我们一起祈祷吧……” 屏幕上,那个健康活泼、充满野性原始美的女孩走到评委台前,一点也不怯场,大大方方地鞠了个躬,突然毫无预兆地一蹦三尺高,边劲舞边唱道:“你猪栽……” 不得不说“那帮人”的命还真大。女孩刚唱出第一句,评委台上的茶杯刚刚开始颤动,在出人命之前那位金牌造型师及时制止了这场灾难。 邱艳一挥手,莺声呖呖:“stop!1号,在你开始唱歌之前,作为评委我必须对你说几句真心话。你想不想听?” 女孩顿时停止歌舞,乖巧地忽闪着大眼睛:“请邱老师点评,谢谢邱老师!” “叫我凯茜~”邱艳娇滴滴地对镜头抛了个媚眼,接着清清嗓子,严肃地说,“1号,你的自身条件非常好——嗯,很不错!你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但是你的造型实在很不适合你,我想这是因为你平时忽略了对美学的研究吧?——我就知道你一定没有用过心,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你还小嘛,以后有的是时间……嗯,1号,我要对你说,黑色真的不适合你! 第49章 尤其你这一身服装的样式,太~~~~~~沉闷了,一点也显不出你的优势,你看,你还戴着白手套,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知不知道穿黑衣服是最考工夫的了,一个不当心就会显得很老气,白皮鞋配黑裤子,这样的搭配虽然出位,但是太~~~危险啦,你瞧你弄巧成拙了吧?你脖子上是什么?白围巾?ohmygod……1号,这个造型真的很失败耶,虽然是海选,但既然站到镜头前,你就是公众人物,你就有责任让观众满意!这敬业精神是一定要有的,否则这条路,1号,我可以不客气地告诉你,你是走不长的——你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这个造型是谁给你设计的?” “谢谢邱……凯茜老师的教导。”女孩说,“我会改正的,这身衣服是我妈咪给我变……穿的……” “可以问下你母亲的职业和年龄吗?” “我妈咪是一名医生,年龄……她的年龄……呃……”1号汪萝莉吞吞吐吐,好在凯茜老师已不耐烦听,她耸了耸肩,叹道:“ohmygod,孩子,我是很尊敬医生的,但是你的母亲看来真的不会打扮你耶。” “我把拔说我妈咪是色盲。” 电视机前响起一片殴打声。汪丹抱着头在雨点般的拳脚下蹲在地上。 凯茜老师充满怜悯地望着1号:“可怜的孩子。好吧,如果你能进入复赛的话,我劝你换一个造型师吧。我们新时代的女孩子,一定要懂得一点基本的色彩学才行。你现在的年龄是不可以做成熟打扮的……” 镜头集中在那张滔滔不绝的艳红嘴唇上。光头胖子趁机在旁和濮学杰交头接耳。 “这女孩长得不错,是个好苗子!” “歌手最重要的还是声音。”濮学杰有点不以为然,“还是先听听她唱得怎么样再说吧。” “我做这行十几年了,这女孩如果进入影视界,一定能红。声音?现在有几个歌星是凭真本事的,还不都是靠后期处理,哪像我们那时候!唱不了几首歌,一个个的都忙着去‘触电’赚大钱去了!”奇qisuu.书李健均斜眼瞟着那个偶像派毛头小子,嗤笑,“既然你不要,这女孩可归我们日豪了?你最好跟你们赵老头说清楚,不要马后炮又过来抢人。” “李先生,我只是想先听听她唱得怎么样再说。至于我们赵老板的意思,我回去还得先请示他,然后请赵老板自己和你们老总谈。李先生和我都是做不了主的。”濮学杰不卑不亢地说,那胖子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现在你可以继续了。”凯茜老师终于结束讲座,笑着对1号示意。 “等等。”李健均酷酷地看着1号,“作为第一位出场的选手,请你先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好吗?台风,台风很重要。” “嗯。”汪萝莉果然是个好苗子,一点就透,只见她面向镜头,笑靥如花,摆了一个超可爱的pose,“我是长毛未绝育!……不,女生组1号汪萝莉,耶!希望大家支持我哦!” “这孩子知道镜头在哪,很难得。”李健均轻轻鼓了几下掌,怀着发现一颗新星的喜悦,陶醉地微闭双目,准备听她一鸣惊人。 突然,他面前的水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跳起来,李老师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已被泼了一脸茶叶末子。 现场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人们来不及作出反应,1号汪萝莉耍着麦克风,野性的原始美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她上蹿下跳,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劲爆舞步中,深情地唱了起来。 “你猪栽!窝冲掰!美悠耕嚎的般法,窝只挨泥,油阿卖馊破撕打!泥湿~~~蚁意!湿舔~~~屎地,湿身的只意!出了~~~挨泥,美悠——枕栗——!” 李老师翻翻白眼,直接一个后空翻厥了过去。看来转行从事幕后工作多年的他,宝刀已老,再也无法承受如此具有爆发力的声线。 “ohmy……”邱艳半句娇呼出口,也不响了。跟着现场一片砰、叭、喀喇、匡当之声,等候出场的其他选手、观众与工作人员纷纷倒地,只剩下摄像机兀自坚守在岗位上。 “窝偎泥法了疯,法了疯哦~法了疯!泥逼须酱梨窝!……油阿卖馊破撕打~~~~~~~~昂昂昂!” 天籁之音声嘶力竭地终止,汪萝莉推陈出新,在歌曲末尾别出心裁地转音,耍了几个独特的花腔,于半空回旋360度,轻轻落地。 “谢谢各位评委老师!”女孩台风优雅地一个躬鞠下去,抬起头来,发现整个电视台只剩下自己一个清醒的,其他人貌似都已长眠。她无辜地踢了三位评委老师几脚,然后更加无辜地走到摄像机前,把鼻子贴在镜头上,小声说:“我是1号汪萝莉……请、请大家支持我,我会把更美好的音乐……音乐……带给大家……耶……” 咝的一声轻响,镜头黑了。紧接着,展览中心角落里的那台电视屏幕自爆,玻璃屑四处飞溅开来。 “果然把镜头崩了!”白玉唐拉着薜荔伏地,躲避着那些碎屑,叫道,“不知现在那儿还剩几个活人,我们快去电视台!” …… 不言三“人”风驰电掣地打车奔赴案发现场,此时此刻,在万籁俱寂的superstar大赛场,1号汪萝莉发现镜头崩了,仿佛也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她嘴里嘟囔着:“真、真正的艺术永远是曲高……和……和寡的!……” 一猫腰,女孩黑色身影迅捷无伦地一闪,就此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只留下一片狼籍的烂摊子。众人东倒西歪,横尸遍野。 倒扣在地的评委台后面,无声无息地,却有一条人影悄悄站了起来。因为所有灯泡都已爆裂,昏暗的演播大厅中,看不清这人的长相,只能隐约辨认出一个修长、挺拔的轮廓,满头短发用者喱打出时髦的造型。 神秘人影抬起一双长腿,跨过评委台,绕过昏死在面前的美女主持,轻轻走到赛场中央:1号选手适才“一鸣惊人”的地方。 他蹲下身来,从地上捡起一粒圆圆的、米粒大小的白色东西,在指间捻了捻,沉吟片刻,转身回到评委台后,重又趴在地上,就此一动不动。 “司机大哥,麻烦你开快一点,我们有急事!” 在出租车里,白玉唐坐在前座不停催促。司机瞥她一眼:“不急不急,电视台不远……我说三位这是赶着干什么去呀?海选已经开始了,不是我打击你们啊,三位就是去了恐怕也入不了场了。” 薜荔忍不住问:“您也知道superstar?” “您这话说的,现在谁不知道啊?”司机仿佛有点不满,“咱开出租的也得有点艺术细胞不是?我这是没办法,看不了直播,晚上回家我还看重播呢。唉,现如今可真跟以前不一样啦,以前那都叫歌唱家,除非考上音乐学院,否则你就甭想吃这碗饭。这‘superstar’一出来,可真给大伙儿提供了一个……怎么说的来着?平台?……我们家闺女这回就没报上名,郁闷了好几天呢,听说明年还有,她妈说了,这就花钱给她找老师,排练一年,咱就不信咱闺女不能出人头地!……三位,不是我打击你们啊,虽说这‘superstar’不限年龄,可您三位想进娱乐圈,这岁数确实大了点……您想啊,唱歌跳舞的事,谁不爱看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这年头,实力派到底赶不上偶像的人气啊……尤其是这位大姐,”又瞟了白玉唐一眼,“像这位大姐这种典型的实力派,想在这种比赛中出头,不是我打击你们啊,确实比较难……” “说谁呢!”白玉唐吼道,“好好开车,别罗嗦了!你看差点撞上吧,快超车,别老跟在人家屁股后头!” “大姐,那可是警车,谁敢超?好嘛,把您三位送到地儿了,回头人家把我车牌号记下来,告我个妨碍公务,我这口饭还吃嘛?”司机啧啧摇头,“怪了,今儿怎么这么多警车呢?瞧这架势,这是出了大事哇!难道有人打劫?这条路上也没银行啊……” 数辆警车前后相随,刺耳的警笛声中,汪丹在后排暗把薜荔一拉:“瞧这情况,大事不妙!” “你是说这些警车是冲着……她来的?” “这条路是往电视台去的。你想想小乖崩镜头的气势……”汪丹心有余悸,“大赛全程直播,现在全市,不,全国都看到了,电视台全线瘫痪,别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说不定以为有恐怖分子……” “他们不会把电视台炸了吧……”薜荔焦急万分,“这么多警察,怎么办?我们就是到了电视台也混不进去啊!你快想想办法,一定要救小乖!” “当然要救,可是前后都有警车,众目睽睽,难道真要我现原身把他们都劈了?这么一来,袭警的罪名铁定就跑不脱,我们再也没法在这个城市呆下去了。” “那也不能放弃小乖啊!” “好吧,人民警察为人民,我不能杀害无辜,那就把他们劈个半死好了。”汪丹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脸现悲壮神色,“看我天雷盖顶——” “其实你只要现出龙身,他们就会吓跑了,不用伤人的。”薜荔连连催促,“你在干什么?不是天雷盖嘛,怎么还傻坐着?” “我忘记了一件事。”汪丹抽抽鼻子,“我的法术必须在有水的地方才能施展,水越多威力就越大,上次大战犬鬼,全靠车家那个游泳池。可是……唉!别说游泳池,现在我连瓶矿泉水都没有!” 第50章 “我有。”女作家果断地打开手袋,掏出一物,汪丹还没看清楚,一阵清凉细雾蒙蒙地飘到脸上,无比舒适。 “这是什么?”龙神抹抹脸,“好香啊。” “补水保湿……保湿喷雾器。对皮肤很好的。”薜荔手持小喷壶还在冲他猛射,“新款柠檬味。快变身啊!” “……”到此地步汪丹也只能无语了。龙神呻吟一声,绝望地把头扎在膝间。 “女人啊……女人!我以前真的不知道,原来智商低也是会传染的……” 左侧一辆警车一直与出租车并排行驶,此时摇下车窗,一名警察喊话过来:“里面的人听着!现在有重大警情,我们在执行公务,我们在执行公务!无关群众不要与警车争道!不要与警车争道!” “是是!”司机吓得连忙减速,要把车泊到路边。 “不能停啊!”白玉唐扑过去抢夺方向盘,“我们要赶在他们前头!快超车!” “大姐,饶了我吧!”司机斜眼觑着这个彪悍女人,悄悄腾出一只手,抄起放在驾驶席旁的扳手,“难道你们是……” “无关群众退后!不要与警车争道!” “劫匪的同伙!”扳手冲女人敲来,司机闭上眼睛,不忍看流血场面,却听到嘎巴嘎巴、卡嘣卡嘣、吭哧吭哧…… “啊呜啊呜……嗯,好吃好吃,就是有点生锈了,啊呜啊呜……” 那个绿头发女人非但不避,反而迎着扳手张开大嘴,一口叼住,香喷喷地大嚼起来,嘴角还灵巧地吐出点点锈迹,好象在嗑瓜子。转眼把扳手啃了半截。 “妖……妖怪……”司机牙关格格相击。 “大哥,别这么小气嘛,改天我买个新的还你。啊呜啊呜~~~~~~~”眼看两排白牙沿着半根扳手一路啃过来,司机及时撒手,一声:“啊~~~~~~~~” “晕过去了?”白玉唐一抹嘴,把司机扔到后排,摩拳擦掌,“好!让我来飙车!哪个是油门?” 左侧警车里的人掏出对讲机:“呼叫总部!此地有一辆出租车在争道……不,好象不是无关群众!刚才车中传出惨叫声,怀疑是电视台劫匪的同伙!……是!我们会截下它!掏枪!” 出租车里的争辩声此起彼伏:“你到底会不会开啊?不会就别逞能,让汪丹来开!” “我当然会!老娘当年是混飞车党的——别抢嘛,我要开车我就要开嘛!” “我把你造出来一共七年,连三轮车都没见你碰过。” “别吵……这破车是不是没油啦?怎么不往前跑……” “去年叫你去上驾校你不去。这会儿知道了吧?连刹车和油门都分不清楚还想学人家飙车?” “老公,那你就告诉我哪个是油门嘛!” “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 “呼叫总部,那辆车一直在原地转圈!……横冲直撞,跟碰碰车似的……是,怀疑它在故意吸引我们的视线……周围暂时没发现其他同伙……那辆车又撞翻了一个垃圾筒。明白!我们马上包围它!” “……快关窗户!咳咳,你撞的这个垃圾筒里全都是鸡毛!” 薜荔在漫天鸡毛中咳嗽着拼命摇车窗,白玉唐也大喊:“小心禽流感!我靠,谁这么没公德……咦,这根鸡毛……啊呜!好有质感?……” biu~~~~~~~~的一声过后,白玉唐叼住一件物事,嚼了嚼,吞落下肚,两眼发直:“是子子子……弹!” biu~~~biu~~~~~~连响,四五辆警车从四面八方调头包抄,将这辆还在打转的出租车围在中央。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放下武器,出来投降!配合警方,坦白从宽!政府会给你们一条自新之路的!” biu~~~biu~~~“大家伏低!”白玉唐手忙脚乱,车窗已被打得千疮百孔,她躲避着飞溅的玻璃屑,“tmd,这是‘从宽’的样子嘛?没诚意!好,老娘跟你们拼了——” 终于找到油门,她一咬牙,直踩到底。出租车不管不顾,闷头冲前方的包围圈直冲过去。 “会爆炸的!” “快停车!” 后排的两人同声惨叫。那名司机趴在汪丹腿上,抬起头来,瞄了一眼窗外:“啊~~~” 又晕过去了。 枪林弹雨中出租车勇猛地冲锋向前。三辆警车并排横在前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薜荔蒙住了眼睛。 “想不到我就死在今天……小乖,你如果还有点良心的话,记得给我们烧纸啊……” 风驰电掣中……80%……自杀式袭击……90%……95%…… 薜荔绝望地等待着那“轰”的一声巨响。突然,身边有人哇啦一嗓子,叫声中充满惊讶。 汪丹拼命摇撼着女作家的肩膀:“快看!” “我不看!” “我们不会死了!快看,警车不见了!” 薜荔从指缝中望出去,只见方才还晴空万里的艳阳天突然起了大雾,前方一片白茫茫,伸手不见五指。白玉唐还在踩着油门往前呜呜地冲杀。 “按照距离,我们半分钟前就该撞上警车了。”汪丹在浓雾中说,“可是突然起了雾,而我们冲到现在,居然连半块砖头都没轧到!” “怎么会这样?”极度的惊奇令女作家忘记了恐惧,扒着车窗,目力所及只是一片空茫,仿佛这辆车脱离了地心引力,凭空行驶在云层之中,而世上的一切都已蒸发无踪。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雾?”忽然一个念头划过她心底,薜荔喃喃道,“莫非……有高人在暗中帮助我们?” “说不准。不过既然没死,我可不想再把性命交在这个傻婆娘手里了!”汪丹的声音在旁边冷静地响起,“这里离电视台已经很近,老婆,停车!我们跑过去!” “老公,我我……我又忘了哪边是刹车了……”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薜荔把它举到鼻子前面,透过浓雾,在屏幕的亮光中隐约看到一条短信。 “电视台就在前面,下车跑过去。不要怕,我一直在你身边。陶。” “真的是他……”不知怎的,在这万分危急的情势下,她嘴边竟然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微笑。 纤长的指尖轻轻触上手机屏幕,那个发着光的姓氏。忽然车身剧震,停了下来,跟着就被人一拉。 “下车。”汪丹拽着薜荔就走,百忙中女作家还从包里摸出一样东西放在车座上。 “你在干什么?” “我把银行卡留给司机做修车费,人家没招谁没惹谁……” “真是好人啊。”汪丹赞叹,“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娶到你……” “这个钱记在你帐上。你们两口子还欠我一千块呢……” “不是吧大姐?” 与此同时,几辆警车正在大雾中朝前猛追。车里的警察拼命驱赶着雾气找到对讲机。 “总部总部!我们迷路了!……不是,刚才突然起了大雾,我们看到那辆出租车飞了起来……我们没眼花!所有的同事都看见了,那辆车越过我们朝前方逃跑了!我们在追……可是雾很大,道路都看不见了……头儿,我真的没骗您!……是!怀疑雾中含有迷幻剂,大家关上车窗!关上车窗!” 几辆警车“笔直地”加速追赶着疑犯,但浓雾之中,它们不约而同地拐上一条岔路,然后以路口为中心,绕着方圆500米的范围开始打转。 “头儿,怎么开来开去好象一直没离开过这一片儿?” “头儿,这情形很像……很像我奶奶说的……鬼打墙……” “鬼你的头!作为一名警务人员,不准说这种涣散军心的话!给我加大马力,追!” “哦呵呵呵呵……”路边高楼的广告牌顶上传来一个人类的耳朵接受不到的声波,有个男人的声音呵呵笑着,“难为你们竟然猜对了……可惜猜对也没用。我是很尊敬人民警察的,可是这回为了她,也只好委屈你们一下啦……大家听了:使出百分百的灵力,给我变黑雾!一个时辰之内,务必困住所有想赶去电视台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一顶青色小帽忽忽悠悠飘到楼顶上,嗫嚅道:“老爷,弟兄们的灵力只能控制方圆十里这一带,现在全市主要干道上还有许多警车正向电视台开去,要想把他们都困住,恐怕……弟兄们的灵力……恐怕……” “恐怕不够?”雾中迸出两道精光,那顶小帽忙低下头去。广告牌上隐隐约约现出一个男子的轮廓,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向下扫视。人类肉眼所见的大片浓雾在此人眼中如若无物,每条道路、道路两旁的店铺、车辆、垃圾筒(请原谅作者对此物的高度敏感||||||)一一清晰可见,其间有无数半透明的人形飘来荡去,当警车企图突破重围,这些人形便手挽手在路口结成“人”墙,那些警车如同着了魔一般,明明放着通天大道就看不见,一调头,继续在方圆500米的怪圈中大兜圈子。 “我早说让你们别整天光顾着晃荡,要多做好事、修炼灵力!仗着自己会隐身,看mm看得很爽么?现在知道不够用了吧?既然如此——”楼顶上的男子轮廓伸展右臂,气势如虹地一挥手,“学着点,你们不能跟着我混一辈子!将来早晚要再入轮回的,一个两个的业力都那么重,还不用功,难道真的想永远做孤魂野鬼?告诉他们,招子放亮点,谁要敢趁机伤害无辜,做出偷窥女澡堂之类的无耻之事,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第51章 “是,老爷。属下会教导他们的……” 青色小帽点头如捣蒜。而此时随着那一个手势,笼罩在方圆十里范围的大雾愈发浓重,渐渐发灰,然后变成墨汁一般的黑色,并漫漫扩散开来。那些半透明的人形仿佛十分兴奋,互相搂抱着又蹦又跳。 男子负手而立,俯瞰北源全市由自己一手造成的混乱,摇头叹道:“想不到我心如止水这些年,今天竟然做出如此胡闹的勾当……薜荔,我不后悔……可是你为什么会有个这么没大脑的朋友呢?……” “演播大厅在楼上!”电视台内,汪丹带着两个女人狂奔上二楼。奇怪的是那场波及全市的大雾竟然没侵袭到这幢建筑物,电视台里除了横七竖八躺倒一地的工作人员之外,并无任何奇异景象。 “摄像机都爆掉了吧?可别让人家把咱们录下来。”薜荔心细,一进演播厅,先把所有机位查看一遍。 “哇,杰仔,活的……” 她的好友却花痴地直奔趴在地上的那个明星,激动不已:“总算看见活人了……” 头上忽遭一击。白玉唐讪讪地回头,看到满脸黑线的老公:“你确定那是活人吗?” “好象……还有气……”花痴颤抖着试了试濮学杰的鼻息,“这些人只是昏过去而已。总算小乖这回的祸闯得不是太大……” “还不大?等这死孩子回家,老子非扒了它的皮不可,你们谁也别拦我!老子三代良民,今天为它差点变成通缉犯!”汪丹暴跳如雷。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阿唐,你看该怎么补救?要是不让全国人民忘记今天的事,咱们就真的变成通缉犯了!你的念力不是很强大么,那边有控制台,快用电波传出去,把全国人民刚才的记忆都消除!” 白玉唐被薜荔推着三步一蹭到控制台,结结巴巴:“是啊……我是貘,这没错……” “那你就快点发出精神力啊,还等什么?” “哦,要消除……消除全国人民今天的记忆啊,我知道……”古貘之魔咬着手指,摆弄那一排令人眼花缭乱的按钮,“小菜一碟!没问题!……可、可我不会弄这些机器……” “我会。”女作家从她肩上伸过双手,一阵调试,“ok,现在可以了。你只要发出脑电波就行了。” “咦,你怎么会这个?” “你忘了我在电视台做过编导,看也看会了。”薜荔不停地催促,“快呀——” “我、我、我其实……其实我……其实,我的精神力量虽然无敌,但是要消除全国人民的记忆,这个……这个那个还是有一定难度的……全市人民就没问题!” “只消除全市的管什么用?”薜荔连连顿足,“原来你平时都是吹大气!说什么全球50亿人民,你要他们朝东他们不敢朝西……都是骗人的!现在怎么办?难道要你老公把这些人都劈死?” 汪丹吓了一跳:“我可不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你倒是想!算了,我算是明白了,你们两口子半斤八两,都是只会吹牛的家伙!”薜荔急得都快哭出来了,“难道我们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还是功亏一篑?完了,这回必成通缉犯无疑了,那些警车现在也不知被弄到哪去了……” “薜荔,你别急,我有个朋友在埃塞俄比亚大使馆,我想我能弄到去非洲的护照……” 正在大眼瞪小眼之际,女作家衣袋里又发出轻微的哔哔声。一个肉眼不见的人形溜到她身边,悄悄把一物放入薜荔的提包。 手机上来了新短信:“把你包里的东西给那头貘吃,可以暂时增强它的功力。搞定全国人民没问题。陶。” “包里的东西?”薜荔拉开拉练一阵猛翻:补水喷雾器(黑线),不对。化妆镜,不是。粉盒、纸巾、钱包、钥匙……护……舒……宝…… “不会吧?!”女作家喃喃自语,忽然指尖摸到一件陌生的物事,她眯着眼睛仔细瞧了瞧,“我信得过你不会害我朋友,否则我会要你为她抵命!” “阿唐,镇定点,现在急也没用。哪,吃颗糖先。” “薄荷糖?我喜欢。”白玉唐看也不看,见有吃的,拿过来就啊呜一口,“——咦?哦?哟!耶——” 貘女脸上笼罩起一层黑气,继而迅速褪色,脸如白纸,又再发黑,如是反复不已。 薜荔焦虑地拉住她的手:“阿唐,你怎么样?你、你没事吧?阿唐~~~你是我的挚友,我会为你报仇的~~~~~~~~~~~” “就一颗啊!还有吗?” 谁知脸色在包青天与白无常之间反复变换的挚友热切地望着她,说出来的竟是这样一句话。 薜荔彻底没语言了,呆呆地摇了摇头。 “下次记得多给我带点哦!真小气,还死党呢!好——”见没有吃的了,白玉唐大失所望,一撸袖子,甩开薜荔的手,大步冲到控制台前,“现在我自信心爆棚!豁出去了,不就个把全国人民吗!薜荔,我准备好了,你来启动!” 两点隐约的金色光芒在貘女瞳中发亮。白玉唐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右手凌空一弹,拇指与中指相捏,竖起三根纤纤葱……头……指,一团黑白交织的气流自心脏部位冉冉升起,如心使臂,如臂使指,风生水起,龙虎交会,我打通任督二脉,哼哼哈嘿……(以下省略神勇无敌白衣如雪的华丽丽赞语1500字),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石火间,白玉唐已完全进入状态,她的脸消失在一片雪花光点之中,光点飞转成漩涡,中心隐隐似有一只貌似猪蹄的(白玉唐:又来?信不信我打你哦小青~~~~~~)动物爪子跃跃欲试。 那只猪蹄斩钉截铁地一挥:“one、two、three——抗木昂,卑鄙!” 薜荔咬紧牙关。玉指按下按钮。 作为上古神兽,貘与众不同,当年在炎黄之战中隶属于黄帝队超强实力偶像派的它所使用的全是精神力量,计有食梦、驭梦、控制和扰乱敌人意识、制造幻觉等项目。 所以那天随着女作家十指操控,貘的能量借助电波,以北源市电视台为中心向全国范围扩散开来,电波所及之处,全国人民关于superstar海选中1号选手恐怖表现的记忆都被清除,如同茫茫大雪降下,掩埋了一切真相,汪萝莉那首可怕的参赛曲目再也没有人记得。 全国人民真的被搞定了。一如某一条神秘似咒语的短信所预言。 只留下满大街迷茫的警车,在浓雾散后,不知道此次警情是啥,自己为什么会置身在大马路上。 后来7月31日这天的离奇事件被作为绝密档案记载在北源市局的卷宗中,永不向外界无关群众公布。 而一鸣惊人的1号选手汪萝莉,她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事到如今也不必瞒你。你应该知道,小乖并非真的变成了人,其实就在此时此刻,你面前的还是一只猫,只是阿唐动用她的能力在它身上笼罩了一层幻象而已。你会觉得一切都是真的,甚至当你和它握手的时候,会感觉到真实的触感,和人类少女的手没什么区别,而那只不过是幻觉。” 在海鲜酒楼包间里,一男二女三“人”同桌而坐。黑衣少女抬起双臂耷拉在胸前,望着对面的男人亲昵地唤道:“外公~~~来握握手~~~~~~” 坐在她旁边的女子顿时红了脸:“小乖!胡说什么呢,还不给我闭嘴!” “捏后后后……”少女发出一阵奸诈的笑声,看看她又看看他,捂住嘴巴,贼兮兮地眨着眼睛,“小乖明白了,他现在还不是外公,还没通过审查!好外婆,你放心,小乖一定替你把好关,绝不冤枉一个坏人,更不会放过一个好人!” “……你真的欠管教!不知道你爸你妈怎么教的你!” 那男人却微笑着握住了女孩的手,用力攥了攥:“小乖,你好啊。我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兑现,今天这顿饭,你外婆是宾,你才是主。多吃点,别客气,有我呢,别怕你外婆说你。” “外……陶爷爷最好了!小乖最喜欢爷爷!”少女响亮地欢呼,跟着跳上椅子,横跨桌面,探身过去咬耳朵,“爷爷,你真好,我一定帮你尽快成为我外公!外婆她喜欢坚强、刚毅、有大丈夫气概的男人……这些陶爷爷你当然都没问题啦!外婆最讨厌男人不讲卫生、爱放屁和吃大蒜,爷爷,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你一定能当上我外公的!小乖随时为你提供情报!” “你个两面三刀的小东西……”男人笑着,目中却射出鹰隼般的光芒。少女的小手还在自己掌心,以他方才一捏的力道,即使是花岗岩也不免崩裂,这小家伙竟然浑若无事。看来薜荔说的没错,眼前这个青春靓丽的女孩真的只是一个幻象。男人微微闭目,眉心透出一轮肉眼所不能见的暗金色光环。 光环疾速扩大,将少女全身笼罩其内。 “天眼通~!”男人心中暗喝一声,再睁开眼,所看到的是一团白茫茫光点,构成一个苗条的人体轮廓。光雾中心是一只小黑猫蹲在桌上,左爪延伸出一条人臂与他相握,右爪却一条两条三四条、四条五条六七条地捞起盘中的鱼不停往嘴里塞去。 “小乖!你有完没完?带你出来吃饭,别尽在外人面前替我丢人!”薜荔也注意到了那盘凭空急速减少的鱼,低声喝道。 少女文静地坐回原位(黑猫正在把最后一条鱼尾巴往嘴里猛塞):“外人?这儿哪有外人啊?外公他老人家也不是外人啊! 第52章 ——好外婆,你说是不是?” “你……”薜荔满脸通红。 “小孩子家,心直口快……呵呵,薜荔小姐,你别放在心上。”末了还是那男子善解人意地打圆场,可是在那张坚强、刚毅、有大丈夫气概……的脸上却也泛起了红晕。 薜荔低垂粉颈:“说起来,那天的事……真的要多谢你。今天这顿饭实在应该我请的,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对了,你到底……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神通……你到底是……”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男子仿佛很怕对方问起真实身份,忙不迭地引开话题,望着黑猫笑道,“今天这顿你别跟我争。我答应过小乖要请它吃象拔蚌的嘛,大人怎么可以骗小孩子呢?小乖你说是不是?够不够吃?不够的话,咱们再叫一个海鲜拼盘。” “象拔蚌!”黑猫两眼全盯在上菜的服务员身上了,哪还有空理他,它双爪抱起盘子里的东西往口里送,一边用后腿把残渣拼命扫入餐盒,“啊呜啊呜~~~~~~唔唔唔,今天已经破费陶爷爷不少了……海鲜拼盘……我看就不要了吧,人家怪不好意思的……不过,不过家里qq弟还没吃呢,我答应过这顿带上它的,可是它的真身实在太~~~~~~~~惊世骇俗啦!我不敢让它见人耶,qq弟现在一定在家里哭呢……可是拼盘就不要了,小乖知道海鲜是很贵的,爷爷,真的不要了吧。小乖不想让你在外婆面前显得不会过日子耶,小乖知道你赚钱也不容易,唉……不要了,不要拼盘了……” “你分明是故意的!”男人咬牙切齿,却不得不潇洒地冲服务员招招手,“小姐,再来一……两份海鲜拼盘,一份打包。” “真不好意思。”薜荔瞪着三呼“陶爷爷万岁”的黑猫,“这孩子给它父母惯得不像样子了。今天破费你了……” “呵呵,这个小东道陶某还做得起。”男人再次潇洒地一挥手(心在滴血啊555555),“对了,那个qq……它到底是……?” “哦,qq啊……你知道阿唐喜欢小动物,qq是她和汪丹收养的流浪狗啦。不过qq的真身……真身……”女作家欲言又止,终于下定决心,“我想还是等将来……你和阿唐熟了之后自己问她吧。qq的身份实在牵连重大,我没有权利透露。陶先生,你别见怪,就算给我一个面子。” 这几句话说得如此温柔,“陶先生”哪还有见怪的心思。他打了个响指:“了解。我不会逼你说任何你不想透露的事。那个qq,它的身份再特殊也特殊不过大风吧。薜荔小姐,在下有一句良言相劝:关于小乖和大风交往的事……” 向小乖瞥了一眼,它正乐不可支地对海鲜拼盘进行扫荡,象拔蚌已然只剩壳了。小乖兴高采烈地把它扣在头上当帽子戴。陶森清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件事现在知道的一共有四个‘人’:小乖、大风自己、薜荔小姐和在下。大风自己是肯定不会乱说的,至于在下,薜荔小姐也可以信得过。如今需要注意的就是小乖和你——你们万万不可向第五个人透露半个字,包括白玉唐夫妇俩。我想薜荔小姐和在下一样清楚,那个大风,他的身份实在是当世最大的秘密之一,一旦被外人知晓,后患无穷,小乖也难免会受到连累。” 薜荔点了点头,迟疑道:“真的连阿唐和汪丹也不可以告诉么……” “绝对不能。”陶森清斩钉截铁道,“薜荔小姐,你应该最清楚你朋友的为‘人’。那头貘……对不起,白小姐,她虽然心地善良,可她实在是个……八婆!对不起……你觉得她心里存得住事么?她就是个小喇叭广播站!这种大事一旦被她知道,那还有个不传得尽人皆知的理?至于汪丹,你想他若知道了,会忍得住不告诉他老婆么?” “那倒是……”薜荔回想着以往种种,不禁心有余悸,“任何事一旦告诉了汪丹就等于告诉了阿唐,告诉了她,就等于告诉了全世界……” “所以,此事就控制在目前的范围内。大风、小乖、你、我——除了这四个人,暂时不能再让任何人知道。”陶森清瞟了黑猫一眼,“小乖,你在听么?我在和你外婆谈你那个朋友的事。如果你真心对大风好,就别向任何人透露他的身份!否则别说做不成你的助理,他连性命都保不住!” “啊呜~~~~~~嗝~”小乖舔净盘子里最后一滴汁水,“外……爷爷放心!我才不说呢,我好容易找到这么一个喝西北风就能养活的助理,我才不舍得让坏蛋把他抓去呢!我还要帮他救弟弟,我答应过他了。等我成为全球天后……” “停——”陶森清及时制止了那只猫滔滔不绝的夸耀,“救他弟弟的事,你不可轻举妄动。这件事我不知便罢,现在既然知道了,我一定不会放任不管。话又说回来,薜荔,你朋友——那头貘——真的让小乖进入复赛了?不是说汪丹要扒了它的皮么?” 薜荔做了个绝望的手势:“别提了。那天汪丹在电视台是发誓要把它关小黑屋好好教训的,晚上小乖回家,也的确关了,可是,只关了十分钟……” “外婆,你们在说我么?”黑猫酒足饭饱,拎着打包的海鲜拼盘,笑眯眯地抹了抹胡须,“对哦,爷爷,你知不知道,我成功地进入50强了?我现在正在练歌,下下礼拜马上要去pk了!” 香港。一幢灯火通明的摩天大楼中,衣着休闲低调的年轻人不惹人注目地站在窗前,俯瞰下面流星群一般的车流。从高处望下去,这花花世界如此辉煌,像一颗光彩熠熠的明珠,愈夜愈美丽。 年轻人负手伫立,许久许久。 “人间。这就是,人间……” 他面上浮起似苦似甜的微笑。站得久了就不知道那边还有椅子可以坐,就像混迹在人群中久了,已经遗忘自己的来处。这么美的人间,十丈红尘,纸醉金迷。是的,这个人世间极致的繁华,自己都见识过了。当初在千年孤寂中所梦想渴望过的一切滋味,如今都已尝过。 这就是红尘所能给予的所有荣耀。舞台是个海市蜃楼,方寸之地凭空涌现出流光溢彩的巅峰,他是那个站在峰顶的人。 从此后再也不需要仰望星辰。他就是夜空中最亮的那一颗明星。但巅峰背后的黑暗、寒冷与无可奈何,又有谁看得到。世上的人,永远只看见他在聚光灯下光彩夺目的笑容。 可是…… “可是……我却已经上瘾……” 年轻男子喃喃自语。掌声,那世间最美妙的声音是剂毒药,一旦尝过,便永不可能自拔。遥望被霓虹映得五光十色的浑浊天空,他还清晰地记得十年前在这双眼睛里,曾经照耀过如一方广大琉璃般纯粹透明的蓝颜色。那蓝色……好美…… 但自己却回不去了。 有些东西,一旦离开,就没可能再回头。 他骨中的毒已深入心髓。 男子颓然把额头抵在玻璃上。在他身后偶然有人来来去去,无论男女,都是相似的休闲、低调打扮,有的在室内还戴着墨镜。但若仔细看去,这些男女竟无一不是眼下娱乐圈最当红的人物,随便拎一个从窗户丢到大街上(忘记了这里是25楼|||||||||)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大批群众围观、尖叫、拍照、签名……的那种。 一个身穿套装的清秀女孩走到他身后:“濮先生,董事长请您进去。” 男子回过头来。那张如漫画美男般完美的脸庞上隐现一丝疲惫之色。女孩仿佛也有点代为过意不去:“真不好意思,今天董事长从中午开始一直很忙,有好多事情要处理。让您等了这么久。” “没关系,我是公司旗下的人,要不是这件事实在很急,我也不会打扰董事长的。麻烦你也陪我等到现在,是我该对你说句不好意思才对。” 濮学杰含笑说。女孩脸上微微一红,虽然在娱乐公司做事,平日里大牌早已司空见惯,但像这位人气偶像这么亲切的却真是少见。以他今日的身价和江湖地位,能对自己一个小小秘书如此谦恭有礼,不禁令人感动。 “濮先生这边请。”秘书女孩带他乘电梯直至顶层,一路暗想,唉,如今这年头像濮先生这样和善的明星可不多了啊,而且他人品很好,从来不见他耍大牌、刁难工作人员,每次通告从不迟到,即使面对无理取闹的记者也始终保持不卑不亢的态度……可算得上当今娱乐界形象最健康向上的人物了,更难得的是他对公司忠心耿耿,就她所知,有好几家曾经开出高价企图挖走这棵摇钱树,这在圈子里早已不是秘密,而濮先生却在签约期满后毫不犹豫地与飞达公司续约,并且没提出任何额外要求。濮学杰的信义,即使他的竞争对手也不得不由衷佩服。 “为什么世上会有如此完美的男人呢,简直不像人啊……”秘书女孩来到一扇门前,敲了敲,“董事长,濮先生来了。” “多谢你。你这就下班么?今天的消夜我请吧。”濮学杰在进门前笑道。 “不不,我要赶回家了,谢谢濮先生。”女孩涨红了脸忙不迭地逃走,办公室的门在濮学杰背后合拢。女孩转身离开,隐隐听到门里传来董事长的斥骂声:“你怎么搞的?非要跟我作对是不是?我告诉你,我能捧红你,就能把你打回原形,isuu書网你最好放明白点,如果你不想让你的歌迷都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的话……” 女孩打了个寒噤。董事长脾气不好,公司旗下的艺人和工作人员都知道,但是像这样毫不给面子地臭骂当红明星,也算是件奇闻…… 更何况挨骂的是濮学杰。 第53章 他对老板的忠心在圈里有口皆碑,若说连他都会“作对”,那公司里简直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了。“如果你不想让你的歌迷都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的话……”这话越听越寒,濮先生这样的大好人,能是“什么东西”?是人都知道他是世上少见的德艺双馨的模范男人啊! 女孩摇摇头,匆匆走开。很多事情,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 办公室里,濮学杰垂首站在中央。待老板发作完了,低声道:“董事长,我还是觉得那个汪萝莉不适合做歌手。她唱得实在……太难听,而且她的背景很复杂,公司……公司如果真签了她,以后一定会有麻烦的……” “说完了?”真皮座椅上的人一直没有回过头来,背对恭恭敬敬站着的偶像明星,只看到椅背一片阔大的黑影。|qi|shu|wang|一个苍老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濮学杰一咬牙:“汪萝莉分明不是人类,她的‘歌’声是恐怖的声波武器,那天电视台的惨状我亲眼看到了,如果让她做歌手,对观众无疑是件可怕的灾难。董事长,要选新人的话,其实大赛中还有很多好苗子,很多选手的音乐天赋比汪萝莉……简直没法比,汪萝莉那……哪叫唱歌!” “你以为我真要捧她做明星?”那个声音讥嘲道,继而沉吟片刻,“不过,一开始还是要捧一捧的,否则她怎能乖乖地听我的话?音乐天赋……呵呵,哈哈哈!你觉得世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这玩意,是不是?” “是,作为一名歌者,没有比音乐更重要的东西了。音乐是歌者的生命,我想不出一个五音不全的歌手有什么存在的理由。董事长,我反对签汪萝莉……” “闭嘴!有你反对的份儿么?”座椅上的人大怒,“你以为你歌唱得好很了不起是吗?我告诉你,那个汪萝莉,她比你有用得多!你除了唱歌还会什么?濮学杰,你只不过是我手下的一个戏子,卖唱的,你以为自己是谁?还是那句话,我能捧红你,就能把你打回原形,该怎么办,你自己想想吧!” 濮学杰在这不留情面的辱骂中闭了闭眼睛。但开口的时候,声音仍是谦恭平和:“可汪萝莉不是人类……” “那又怎样?不是人的家伙只有她一个么?我要她红,她就能红,不是人有什么关系……呵呵,嘿嘿,小濮啊,别忘了现在最红的歌星是谁,在说别人之前,先照一照自己吧。” 那个声音尽情讥笑。濮学杰平静地说:“我知道我也不是人类。我能有今天,是董事长一手提拔的,您的知遇之恩,我永远不会忘记。” “你明白就好。听着,汪萝莉我要定了,复赛一定要让她通过,我让你做评委不是请你去吃喝玩乐的。否则……”话声中隐含威胁之意,顿了顿,道,“——汪萝莉的‘母亲’,你确定那是一头貘?” “我确定。我亲眼看到她利用电波发出念力,把全国人民关于海选的记忆都清除了,这种能力除了貘兽,不会有别人做得到。” “一念所及,覆盖全国……这头貘的手段不错啊!一定是轩辕时代遗留下来的,否则不会有如此高的道行。真的所有人的记忆都被清除了么,没有遗漏?” “是的,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是那天突然地震,电视台设备被毁,海选不得不临时取消。后来重新举行了一次,汪萝莉没有参加。本来这件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濮学杰想到后来的节外生枝,(奇*书*网^.^整*理*提*供)犹自恨恨,“可谁知李健均和邱艳都在直通名单里加上了汪萝莉的名字,我想这一定是那头貘后来又趁没人时去了一次电视台,再次修改了大家的记忆,硬生生地把汪萝莉推进去了。现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在海选中表现很好,日豪和星空梦工场都看好她。当天我亲耳听到汪萝莉的‘父母’说绝不再让她参赛了,她父亲还要揍她,必定是他们回家后汪萝莉软磨硬泡,做父母的又心软了。” “这很好啊,让他们自己动手,把汪萝莉推进来……哈哈,倒省了我不少事。真是一对好父母啊!”董事长笑了几声,“那么她的父亲呢?肯定也不是人类吧,是个什么东西,你看清楚没有?” “好象是……”濮学杰迟疑了一下,“我不知道。他没有出手,我看不出他的来头。跟他们一起的还有个女孩,倒是普通人类。” “好吧,你明天马上搭飞机回北源市,盯住那家‘人’,务必摸清他们的门道!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奇怪,这个汪萝莉的母亲是貘兽,父亲不知是什么杂种,她本‘人’到底会是什么呢?” “那对男女很年轻,不会有这么大的女儿,我想汪萝莉并非他们亲生。当然……他们都不是人类,外貌也作不得准,但如果汪萝莉真的是一头小貘的话,不可能唱出这种恐怖的‘歌’声。”濮学杰斩钉截铁道,“貘兽所拥有的能力中,不包含声波武器。” “你上次带回来的那个东西正在化验,还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它的成分仿佛很奇怪,和我所知道的任何妖怪都拉不上关系。我会继续研究,相信她一定逃不过我的法眼。那是汪萝莉身上掉下来的,你没看错吧?” “确实是她身上的东西。” “好。这里没你的事了。明天回北源去,记住我吩咐你做的,无论如何,绝不能让日豪他们把汪萝莉抢去。这个女孩我有用处——有大用处。嗯……小濮,我一直很信任你,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我……”濮学杰欲言又止,末了却只能咬咬嘴唇,低声道,“董事长对我恩重如山,我一定尽心为您办事,请董事长放心。” “好,等忙完了这件事,公司会安排你的演唱会,小濮,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最清楚,谁对我忠心、为我出力,我绝不会亏待他。这趟差事很难,我知道,你已经有段时间没听到掌声了,难怪有点没精打采。你放心,我打算在大陆和东南亚为你办一次巡回演唱,到时候一定让你吃个饱,哈哈,哈哈!”董事长大笑起来,“只是不知道汪萝莉会在复赛中有何表现,希望她的‘父母’手段真的高强,让他们去想办法吧!” “你以为我真要捧她做明星?”那个声音讥嘲道,继而沉吟片刻,“不过,一开始还是要捧一捧的,否则她怎能乖乖地听我的话?音乐天赋……呵呵,哈哈哈!你觉得世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这玩意,是不是?” “是,作为一名歌者,没有比音乐更重要的东西了。音乐是歌者的生命,我想不出一个五音不全的歌手有什么存在的理由。董事长,我反对签汪萝莉……” “闭嘴!有你反对的份儿么?”座椅上的人大怒,“你以为你歌唱得好很了不起是吗?我告诉你,那个汪萝莉,她比你有用得多!你除了唱歌还会什么?濮学杰,你只不过是我手下的一个戏子,卖唱的,你以为自己是谁?还是那句话,我能捧红你,就能把你打回原形,该怎么办,你自己想想吧!” 濮学杰在这不留情面的辱骂中闭了闭眼睛。但开口的时候,声音仍是谦恭平和:“可汪萝莉不是人类……” “那又怎样?不是人的家伙只有她一个么?我要她红,她就能红,不是人有什么关系……呵呵,嘿嘿,小濮啊,别忘了现在最红的歌星是谁,在说别人之前,先照一照自己吧。” 那个声音尽情讥笑。濮学杰平静地说:“我知道我也不是人类。我能有今天,是董事长一手提拔的,您的知遇之恩,我永远不会忘记。” “你明白就好。听着,汪萝莉我要定了,复赛一定要让她通过,我让你做评委不是请你去吃喝玩乐的。否则……”话声中隐含威胁之意,顿了顿,道,“——汪萝莉的‘母亲’,你确定那是一头貘?” “我确定。我亲眼看到她利用电波发出念力,把全国人民关于海选的记忆都清除了,这种能力除了貘兽,不会有别人做得到。” “一念所及,覆盖全国……这头貘的手段不错啊!一定是轩辕时代遗留下来的,否则不会有如此高的道行。真的所有人的记忆都被清除了么,没有遗漏?” “是的,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是那天突然地震,电视台设备被毁,海选不得不临时取消。后来重新举行了一次,汪萝莉没有参加。本来这件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濮学杰想到后来的节外生枝,犹自恨恨,“可谁知李健均和邱艳都在直通名单里加上了汪萝莉的名字,我想这一定是那头貘后来又趁没人时去了一次电视台,再次修改了大家的记忆,硬生生地把汪萝莉推进去了。现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在海选中表现很好,日豪和星空梦工场都看好她。当天我亲耳听到汪萝莉的‘父母’说绝不再让她参赛了,她父亲还要揍她,必定是他们回家后汪萝莉软磨硬泡,做父母的又心软了。” “这很好啊,让他们自己动手,把汪萝莉推进来……哈哈,倒省了我不少事。真是一对好父母啊!”董事长笑了几声,“那么她的父亲呢?肯定也不是人类吧,是个什么东西,你看清楚没有?” “好象是……”濮学杰迟疑了一下,“我不知道。他没有出手,我看不出他的来头。跟他们一起的还有个女孩,倒是普通人类。” “好吧,你明天马上搭飞机回北源市,盯住那家‘人’,务必摸清他们的门道!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奇怪,这个汪萝莉的母亲是貘兽,父亲不知是什么杂种,她本‘人’到底会是什么呢?” “那对男女很年轻,不会有这么大的女儿,我想汪萝莉并非他们亲生。 第54章 当然……他们都不是人类,外貌也作不得准,但如果汪萝莉真的是一头小貘的话,不可能唱出这种恐怖的‘歌’声。”濮学杰斩钉截铁道,“貘兽所拥有的能力中,不包含声波武器。” “你上次带回来的那个东西正在化验,还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它的成分仿佛很奇怪,和我所知道的任何妖怪都拉不上关系。我会继续研究,相信她一定逃不过我的法眼。那是汪萝莉身上掉下来的,你没看错吧?” “确实是她身上的东西。” “好。这里没你的事了。明天回北源去,记住我吩咐你做的,无论如何,绝不能让日豪他们把汪萝莉抢去。这个女孩我有用处——有大用处。嗯……小濮,我一直很信任你,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我……”濮学杰欲言又止,末了却只能咬咬嘴唇,低声道,“董事长对我恩重如山,我一定尽心为您办事,请董事长放心。” “好,等忙完了这件事,公司会安排你的演唱会,小濮,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最清楚,谁对我忠心、为我出力,我绝不会亏待他。这趟差事很难,我知道,你已经有段时间没听到掌声了,难怪有点没精打采。你放心,我打算在大陆和东南亚为你办一次巡回演唱,到时候一定让你吃个饱,哈哈,哈哈!”董事长大笑起来,“只是不知道汪萝莉会在复赛中有何表现,希望她的‘父母’手段真的高强,让他们去想办法吧!” “这个办法到底行不行啊?你有没有把握?要是再发生上次那种惨剧,咱们跑都跑不了!”在去往电视台的路上,挤在公车上,汪丹一直嘀嘀咕咕。 “放心吧,我已经计划周详。”白玉唐悲壮地握拳,“为了全国人民的生命安全,也为了小乖的宿愿,这是唯一两全其美的办法。就让我来承受这一切吧!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母爱真伟大啊……”薜荔暗自感叹,“别看阿唐平时疯疯癫癫,可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当妈的最疼女儿。为了小乖,她真是豁出去了。” 那天晚上在他们家,她亲自见证了这对父母从严酷镇压到微微动摇再到鼎力支持的全过程,小乖在卫生间里的嚎哭和哀求固然使铁石人也为之心酸,但她怀疑卫生间的那扇门也是促成白玉唐慨然答应帮小乖在复赛中作弊的主因之一。当他们把小乖放出来的时候,那扇门已被挠得伤痕累累,白玉唐一边心疼欲死地催汪丹去拿油漆,一边把浑身湿答答的小黑猫搂在怀里,母女抱头痛哭,这感天动地的情景使薜荔几乎也被迷惑,不禁要痛斥那个残酷无情的封建父亲。 浑身湿答答是有原因的。小乖在十分钟的禁闭期间一直边挠门边嚎哭:“把拔,妈咪,小乖要参赛嘛,求求你们让我去吧,这是我一辈子的理想,求求你们……不然我就自杀!我……我要活活地淹死在马桶里!哇哇哇~~~~~~把拔,妈咪,外婆,qq弟,永~~~别~~~了!小乖这就去了!来世我还要做你们的女儿……555555!” 所以次日凌晨回家后,薜荔一想起自己也曾与湿淋淋的小乖深情相拥,忍不住连洗了八遍澡。恶寒ing…… 不知道陶森清究竟是什么来历……他给的那颗“薄荷糖”竟然有如许威力,其效果一直持续到深夜,那天晚上白玉唐趁夜深无人又偷偷溜进电视台,再次利用电波修改了全国人民的记忆,把已经从此次大赛中安全撤退的小乖又生生推进了直通名单中。 女作家垂目望着自己的手指,心神不定。“这是mahayana丸,梵文的摩诃衍那,意思就是通常人们所说的大乘,乃佛家法宝,里面含有当年绘制布达拉宫佛祖本生图时剩余的泥金粉末,经过上师的加持和祝福。服食后可使法界人士的功力在瞬间增强数十倍,但那头貘沉溺欲界情天,平日太不用功,自身又有一半是鬼魂之质,mahayana丸只能维持三个时辰的效用,不过对于她来说,应该够了。” 啊,他,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那张清癯、微笑的脸庞仿佛在空气中浮现,向她挑起薄薄唇角,那狡黠而亲切的笑容,令女作家面红耳热。 他的叮嘱言犹在耳:“薜荔,我不想瞒你,我注意白玉唐一家为时已久,貘这种生物虽为神兽,实属难以控制的恶物之一,它的精神力量如此强大,一旦作起乱来后果将不堪设想。因此早在上古时代这一种族就已被轩辕氏尽数封印,但我没想到居然还有遗种留在世上。我本来是想将白玉唐收伏的,后来查知她虽行事胡闹,却并无祸乱人间之心,是以暂且放过了她。后来……后来又知道她是你的朋友,我更不能害她。这次小乖已然闯下大祸,也只有靠她的能力收拾残局,mahayana丸我可以给她,但是你要帮我看住这头貘,绝不能让她胡闹、做出扰乱人间的坏事,否则就算得罪你,我也要将她绳之以法。薜荔,一切全靠你了!” 随mahayana丸递至的、他手指的温度仿佛还在掌心。女作家喃喃道:“陶,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你也不要负我!” “你那个朋友究竟是什么人?”耳边有人低语,汪丹趁小乖母女不注意,凑过来低声问道,“你给她吃的那颗‘薄荷糖’,我知道是他给的,是种宝物吧?上次引开警车,我知道也是他干的,那实在是一位深不可测的高人呵!薜荔,我明白你有苦衷,可是你能不能让我心里有个底?我就这么一个老婆,我不想她出事!” “你还想有几个……”薜荔暗自思忖,一面也低声答道,“实话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是他曾向我发誓,绝不会对阿唐不利。阿唐是你老婆,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能向你保证,如果他敢对我撒谎,我会要他为阿唐抵命!” “如果我老婆挂了,就算你把他杀了,我老婆也活不转了!” 公车拥挤的人群中,龙神探头过来,目中闪出一丝寒光。薜荔心中一凛:汪丹虽然平日一直吊儿郎当,又经常哭诉被河东狮蹂躏的苦处,像是恨不得老婆明天就死,但他和白玉唐相识相恋的全过程都是自己亲眼看过来的,这个貌似满不在乎的男人对妻儿的深情,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他毕竟是一条龙呵! 难道他心中竟然起了杀机! 薜荔全身寒毛凛立。只见汪丹双目寒光闪动,森若剑戟,一寸寸逼近……逼近……突然一声呜咽,龙神抬起衣袖,揉着眼睛,抽抽答答道:“岳母大人……!你一定要保护我老婆啊!她可是你亲生的女儿,我是你嫡亲的女婿,小乖是你亲外孙女,qq就是你的亲外孙——老祖宗,你一定要罩住我们啊!丈母娘,我们都是孝顺子孙,你老人家务必大发慈悲!我那个未来的老丈人,改天我一定买几盒脑白金亲自上门孝敬二老,丈母娘,老祖宗……” “你要死啦!走开!”薜荔满脸通红,拼命踢开他,“谁是你丈母娘!我才不要什么脑白金……” “言而总之,女婿乃半子之份,我在这里提前恭祝二老百年好合,晚年……那个幸福。”龙神握拳,慷慨激昂道,“今年春节大扫除,丈母娘您就不必操心了,女婿一定率同您的外孙和外孙女,办得妥妥当当的!” “下一站,北源电视台。请到站的乘客准备下车,没票的乘客请买票,买过的就不用再买了……公交公司提醒各位乘客:注意流氓犯罪行为!严厉打击流氓犯罪行为!”售票员咳嗽一声,大声喊道。 “外婆,不是我说的!我什么也没说!”旁边一名被母亲牵着手的十四五岁少女忙及时表白。 “你们在说什么啊?”领着少女的、头上盘髻、身穿花衫花裤的中年妇女摸不着头脑地问道。 少女急切地解释:“外婆,我只告诉过qq!一定是这小子嘴不严,看我回去不挠死它!” “都给我闭嘴!”全车乘客看到众目睽睽之下被称为外婆的那名年轻女子恼羞成怒,大声喝道。 “丈母娘,到站了,女婿扶您下车……您走好!” “请各位乘客留神流氓!严厉打击公车色狼!” “妈咪,挤死我啦,等我进入20强的时候,咱们打车好么?我不想再挤公车了,我的演出服都挤坏啦!妈咪,我以后开演唱会,百分之五十的出场费都是你的……” “住口!你现在才哪儿到哪儿,就学会资产阶级腐朽的生活方式了!打车,你以为我和你爸一个月赚多少钱!……” “小乖,我真没想到你是个叛徒!象拔蚌白请你了!你等着,你和那个大风藕断丝连的事,你看我不告诉你妈!” “请各位乘客看好自己的随身物品,留神流氓、小偷和精神不正常人士……” 在售票员的唠叨声中,一行四“人”下车而去。 “什么什么?它和谁藕断丝连?薜荔,你告诉我,告诉我!” ……“各位观众,欣赏过35号选手一曲缠绵的《藕断丝连》之后,相信大家都已沉浸在那优美的意境中吧!下面我们要请出的是谁呢?oh……我听到了大家的掌声!是的……下一位要出场的选手就是大家都已熟悉的、在海选中勇夺直通证的活力女孩——汪萝莉!萝莉你好!啊,这身演出服真漂亮!大家都看到,我们的萝莉她越来越美丽了!……那么萝莉,上一次你一首青春活泼的《superstar》,可以讲它征服了全国观众的心,现在互联网上你的呼声是最高的,你的歌迷还为你专门建立了个人主页,,相信你也已经看到歌迷的热情了吧! 第55章 ……我们的萝莉真是宜动又宜静啊,大家看,萝莉她脸红了!” “oh!汪萝莉,我们爱你!萝莉,加油!” 一身黑色衫裙的汪萝莉羞涩地向镜头鞠了个躬:“大家好,香香姐好,评委老师好!我是汪萝莉,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评委老师的信任。” “那么大家都已经看到,我们的萝莉她今天一改海选中的活力形象而穿上了这一身复古……可以讲,非常有内涵的装扮!今天的她如此文静,展示给我们全新的面貌。请问萝莉,这套演出服究竟是偶然的巧合,还是为了配合你今天的参赛曲目而设计的呢?” 汪萝莉不仅身穿一套纯黑衫裙,而且脚蹬一双半高跟白皮鞋,纽襻横过脚面,这复古的设计使她显得十分文静,宛如五四青年,脖子上更绕着一条半垂的白围巾,配上齐耳短发,舞台上的汪萝莉闭月羞花、完全像是二三十年代的小家碧玉,一股清纯气质令男女观众都心醉神迷。 “孺子可教也。虽然她今天还是黑白配,但整体形象却提升了八个层次不止啊!”评委台上的邱艳——凯茜老师点头称道。李健均也摸着下巴暗赞不已:“唔!小丫头大有潜质!本来以为她只能演时装剧,今天看来古装戏也胜任有余!” 只有偶像人气红星濮学杰眉头紧皱,一脸戒备的神情。 “今天的演出服是我外婆帮我设计的。”汪萝莉含羞道,“我妈咪亲手为我变……缝制的。” 那名叫香香的美女主持惊叹:“啊!萝莉的外婆真是有~~~~~~内涵啊!” “我外婆是一位‘坐家’。她现在也在观众席上。”汪萝莉手握麦克风深鞠一躬。香香立刻热泪盈眶。 “真是书香门第!相信各位观众对萝莉的好感也是倍增吧!好,今天的复赛呢,大家也都清楚,我们是允许亲友团上场为选手助阵的!我们的萝莉,她有个身为作家的外婆,不知道今天老人家会不会亲自上场为外孙女加油呢?让我们拭目以待吧!萝莉,加油啊!” 幽怨哀婉的音乐起。汪萝莉手持麦克风,轻轻躬身:“今天带给大家的是一首老歌《忘不了》,希望大家支持我。现在舞台上为我伴舞的是我的把拔,把拔几个月前刚刚中过一次风,今天他老人家不顾病体,亲自上场伴舞,我衷心地感谢他!把拔,我爱你~~~~~~” “oh!萝莉……”台下欢呼声此起彼伏。 “打死我也不上场……”观众席上,一名短发年轻女子看着台上载歌载舞的男人,心有余悸地想。 那男人身穿一套白西装,手拎文明棍,长发梳着一把马尾,唇上画着两撇小胡子,在一株布景大树前丑态毕露,一忽儿弯身下桥,一忽儿又激烈地跳起探戈舞步,一把老骨头几乎没当众散架。 “忘不了,忘不了……忘不了你的错,忘不了你的好……”汪萝莉深情款款地唱道。 “啊,好动听啊!”观众们目瞪口呆。 “天籁之音!”李健均颤抖着双手举起直通牌。 就连挑剔的凯茜老师也不禁流下泪来:“这简直就是周璇再世!金嗓子也不过如此!汪萝莉,好样的!” “我的心都要碎了……”主持人香香抹着眼泪。 只有评委席上的濮学杰一副无法忍受的表情,犹犹豫豫,想伸手堵住耳朵,却又不敢。 “忘不了春已尽,忘不了花已老,忘不了离别的滋味,也忘不了那相思的苦恼……” 汪萝莉泪眼迷蒙,一个斜身,戴着白手套的手指遮在脸前,软倒在伴舞的男子臂弯中,观众心神激荡,一阵欢呼。 濮学杰双手抓住评委台,几乎把那桌子捏碎。 没有人看见,在那株布景大树之后,暗暗延伸出一条灰黑的雾状雾气,直通场上汪萝莉的心脏部位,再由她口中发出,散成无数雪花状的白色光点,茫茫扩散。 “冷落的秋千,而今迎风轻摇~~~~~~”汪萝莉纵身跳上白西装男子的臂弯,那高大男人摆动胳膊,将汪萝莉悠荡上半天云里,“它重复你的叮咛,一声声忘了,忘了,它低诉我的衷曲,一声声,难了~~~难了~~~~~~” “萝莉!oh~~~我们永远爱你!萝莉!萝莉!” 在观众们的欢呼中,汪萝莉自男子臂弯跳下,矜持地一鞠躬。主持人香香在泼天掌声中拉住她的手:“真没想到我们的萝莉不但擅长流行曲,就连三十年代的老歌也唱得如此出神入化!可见萝莉除了深厚的音乐功底之外,文化底蕴也十分了得!这位大叔,想必您就是萝莉的父亲吧,您的女儿很了不起啊,我想这一定是您平日教导有功吧,看您这一身装束,十有八九也是一位资深的音乐人,能不能向我们大家介绍一下萝莉的成长历程呢?” “我……我……咳咳……”那名身穿白西装、扎马尾的男子一阵猛烈咳嗽,如欲吐血。观众席上的短发女子捂住双耳:“今天苦了你们俩了!” “咳咳!老子……老子只恨当初没打死它!……我的意思是说,咳咳……汪萝莉……萝莉她能取得今天的成就,这与我完全无关!我什么也不知道!都是它妈为虎作伥……我的意思是,汪萝莉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都该算在它妈的头上!” “哦?人说严父慈母,看来今天不适用了。各位观众,各位萝莉的粉丝!听这位大叔说,我们的萝莉之所以能取得今天的成就,这全靠她妈的悉心栽培。我们要感谢这位伟大的母亲,把如此优秀的一位歌手带给我们!”香香含泪道,“刚才我们亲眼目睹了父亲为女儿伴舞的精彩一幕,真是感人至~~~深啊!不知道今天萝莉的母亲是否也在现场呢?在这里请允许我代表全体观众由衷地说一句:汪妈妈,辛苦您了!汪萝莉的爸爸刚才说了,汪萝莉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都该算在它妈的头上!那么现在是不是请它妈的~~哦不,是汪妈妈出场,和大家见上一面呢?” 掌声雷动。汪萝莉文静地站在舞台中央,她父亲已经趴倒在地,口吐白沫,再也站不起来。 “汪妈妈,谢谢你培育出这么一位优秀的女儿!请让我们大家见一见你老人家的尊颜吧!” 深情的钢琴声起。观众情绪亢奋。隔了许久之后,只见舞台角落里,那株布景大树微微摇动,跟着轰然一声倒地。树身后赫然显现一位头顶硬纸板做的树冠、身穿印花衫裤、刻意将自己打扮成中年女人模样的妇女。其实,就算不刻意化装,以她此刻死灰般的脸色和憔悴的神情,也决不会有人把她看成50岁以下。 这名扮作布景的中年妇女目光呆滞,抹着口角不断淌下的哈喇子,断断续续地说:“我老人家……咳咳!我老人家万万没有想到……养虎……贻患……汪萝莉她……人力已不能制……请天下的父母……以我为鉴!” 酒店豪华套房里,一团影子闪烁着奇异的光彩,这影子如此巨大,几乎填满整间宽敞的套房。阵阵呻吟声时断时续,如同海浪低吟,使房间洋溢一种神秘的气氛。显然那只不明身份的庞大生物正在忍受着某种痛苦。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起。那团光影突然膨胀,如欲撑破四壁,在一阵强光之后又急速收敛,蔚蓝色的光晕吞吐不定,以肉眼无法辨认的速度剧烈变化着,半秒钟后光彩尽散,只剩下床上一个隐约人形,蜷缩在白被单下面,簌簌发抖。 那人形颤抖地伸出一只手,接通电话。手机中传出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 “事情办得怎么样?复赛的直播我已经看了,伴舞男‘人’就是汪萝莉的父亲吧?从他身上我感受到一股属于水族的气息,不过并不很强大,此‘人’不足为患。倒是那头貘不可小觑,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瞒天过海,连我也没听出汪萝莉的真实声音……你怎么了?喘什么?” “我……我被汪萝莉的‘歌’声震伤了心脉,正在养伤……” “没用的东西!”对方仿佛甚为恼怒,“连这么一个小丫头都对付不了!那头貘不是已将汪萝莉的声波进行转换了么,现场那些凡人都没事,你反倒趴下了,叫我还怎么指望你?” “董事长,我、我这一族对于音乐的敏感是天生的,我实在无法骗自己……那头貘并不能真的转换声波频率,她应该只是把汪萝莉发出的恐怖声波吸收到自己体内、再通过精神力过滤出来,使大家以为听到了很好听的歌声而已……归根到底那不过是种幻术,可是、可是我的耳朵不能接受任何对于音乐的污蔑,我所听到的……都是……真相……咳咳咳咳!” “我早说过,你除了唱歌,什么也不会!”那声音轻蔑地说,“——不过,既然你都受不了,想必那头貘本身也会被声波震伤吧?” “理论上……咳咳,应该是这样的,汪萝莉的母亲首当其冲,以一‘人’之力去独挡那些恐怖的声波,还要将它在体内进行过滤,她所受的冲击应该比我更重……”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哈哈哈哈!好一个望女成凤的母亲,那么,那头貘此时该是已经动弹不得了。” “其实以汪萝莉的威力,如果要吸收那些声波的话,即使是神兽貘也抵受不住,当场吐血身亡都是有可能的,咳咳……但汪萝莉的母亲在比赛结束后居然还能说话,还接受记者采访,我很怀疑那头貘所拥有的不单是她那一族的能力,莫非汪萝莉一家背后还有高人暗中相助……董事长,我以为此事还应从长计议为好……” “不用再罗嗦了。 正文 五十六 当盟军赶到白虹使身旁,扶起老人,看见苍茫落下的尘烟之中有条身影横抱着一个女子,从已变为废墟的北斗法阵里走出来。 他的脚跨过碎裂的石柱脸谱,跨过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和求不得。迷风走得很慢,然而绝不回头,一步,一步,跨过了这世上不可逆转的、把苍生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命运。 他脸上只有平静的微笑。这一刻七大剑派弟子竟没有一个人说话,人群无声地分开一条路,默默看着妖巫迷风怀抱那个已死的女人,穿过人海。 走到喀念什平坦的峰顶尽头,悬崖边缘。他的脚步笔直朝深渊走去,毫不迟疑。 “琴断先生留步!”楼肇煌在弟子搀扶下站起,向着那个背影厉声喊道,“先生斩杀战神,平定了十年战祸,你是法界的英雄!请先生珍重万金之躯,楼某代天下百姓挽留先生!” 迷风一只脚已迈出崖际,云海涌动在他脚下,像一些洁白温暖的棉絮,无数的云朵一直飘,一直飘起来了,仿佛海潮将他和怀里那个姑娘轻轻地淹没。那么广大的白茫茫,不断蒸腾而起,使他觉得自己是沉落在海底,让云朵如同时光从头顶流过。可是透过云海,看到高远天空,依然如此清澈。 天空中飞来了好多鸟群。几千几百双翼翅同时飞翔,一对对,一双双,在虚空中划下呼啸交错弧线,令人目眩神迷。那是世上最为壮美的景象。迷风低头望着臂弯里沉沉甜睡的女孩。他知道这景象她再熟悉不过。从前,她曾无数次在晨光亮起时就这样抱膝坐于山巅,看着鸟群飞来飞去,看得出了神。 今天他终于像她一样地确信,这种姿态就叫作自由。 他抚摸着青袂一头如瀑洒落的长发,和她耳鬓厮磨。他亲了亲她的脸。 “那可不是我的事了。现在我要带我的妻子回家啦,她困了,睡着了。你们别吵醒她啊。”云雾中传来温柔而快乐的声音,迷风说,“青袂,我们回家去。” 他纵身跃下悬崖。 七派盟军冲到崖畔,留在他们眼中的只有云海静默涌动,滔滔滚滚,无尽无休。 没有人看得见云雾之下的景象。在那温柔的深渊中迷风像片羽毛一样轻飘飘地翻滚坠落,忽然他伸手,拔下了头上的骨簪。 一道小小白光,径直没入云海。 老人微笑的脸庞在云中旋转着飘落,让风吹起他的破衣裳,吹起他的白头发……吹起茫茫飞舞的灰烬。 他记得曾经有一个名叫环佩的女人,她给了他她永恒的生命;他记得曾经有一个名叫青袂的女人,她给了他她永恒的死亡。那便是白头偕老,至死不渝。世上最美好的两个女子,她们把这些给过了他。现在,他把生还给环佩,把死,还给青袂。 一切都很好。这样的结局。谁也不再亏欠谁了不是吗。他知道从此三个人将永远在一起,再也没有谁能将他们分开。 环佩,青袂。我们……回家了。 那具滞留在人世三百年的不死之躯在刹那间化为飞灰。迷风的发肤血肉骨,变成了一大群扑打着翅膀的蝴蝶,被风吹向四面八方。 终无踪迹。 崖上的白袍老者向深渊注目良久,终于仰起头来。他遥望西边天际最后一现的星群,进犯紫微的七杀与破军不知何时已敛迹不见,归回原位,而贪狼星辉耀夜空十年之久的血光,消失在一团隐隐涌动的旋涡里。那股涡流无比黑暗又无比明亮,叫人不知道该说它是一团光芒,还是天空中撕破的一个伤口,它无声地旋转着,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吞没了贪狼。 而后一切化为乌有。杀、破、狼和那颗不知来处的神秘的黑色星,都消失在熊熊燃烧的赤霞彤辉之中。万丈光明普照四野,太阳高高地升起来了。 这是高山之顶炽烈日光,砸在脸上像一场沉重的大雨。楼肇煌在光明中闭上眼睛。他叹了口气,轻轻地说: ——“那颗……星啊。” 尾声 书曰:“贪狼犯紫微,起十年战乱。江山几覆,天相大异,邪光如血海,十载不灭。中原哀鸿遍野,尸骨如林,种种惨象难以尽述。忽有无名客星突起,星色如晦,黑逾子夜,自行裂为巨口,终噬贪狼。天下遂此战熄祸止,然此星再无遗迹可寻。不知来处,无可定名,亦无辨正邪,实为怪异也。” 这些话记载在一本专录玄怪奇谈、荒诞不经之闻的一本古代笔记中,那是在故事里的人都已死了好多年以后,后世一个无聊文人写下的。 后来写下它的文人也死了。又过了好多好多年,这本书被放在某所学校的图书馆角落,最冷僻的架子上。这排书架本来是终年到头鲜少有人光顾的,可是一天下午有个男生和一个女生肩并着肩,走到了这排书架前。 他们俩正在谈恋爱。在学校里谈恋爱,当然要避开老师和同学们的耳目,所以男孩子就带着女孩子躲到图书馆最不会有人来的角落里,打算偷偷地交换一会儿情话。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男生还是随手从一排落满了灰尘的破书中抽出一本翻开来,装作二人敏而好学,正在共读资料。 女生的头凑在男生旁边,絮絮私语良久。但那本书一直摆在鼻子底下,虽然无心去看,书上的字横在那儿,总不免跳进眼里来。谈情谈够了之后,女孩子就随便扫了几眼那些字,笑了起来:“折翼山……喀都什……喀念什……这都叽哩咕噜的什么跟什么啊,你拿了本音译蒙古话的书吗?难道是九阴真经?哈哈!” 男孩是个挺严谨的学生,他仔细看了看那本书,说:“不会啊,叽哩咕噜的就那俩词儿,这后边就全都是正常话了。” “这叫正常话吗?”女生说,“你看这都是什么,贪狼紫微,天相大异……什么……无名客星,又很黑,还能吞别的星?神神叨叨的,这是本算命书吧!” 男生又把那段话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忽然推推眼镜,笑了:“倒不是算命的话,其实,之所以这么神叨,这是因为古代科学不发达,古时候的人不知道,天上的星辰也是会‘死’的。宇宙太大了,当一颗星星的光越过那么多光年到达我们地球时,也许它其实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啦。我看这书里写的事也没什么稀奇,所谓的客星嘛,只不过是一颗死掉的星而已。它变成了黑洞——黑洞你知道吗?宇宙里的黑洞——所以它可以吞掉别的星体呀!” 当然,这个男生还不知道黑洞其实是看不见的,他所炫耀的知识其实基本是胡说八道。好在女孩子也不知道,她使劲点头,崇拜地看着他。 “你懂的真多!” 男孩子又推了推那副硕大的眼镜,很是得意:“我物理就没下过95分。你要知道,根据量子力学呢……” 女孩赶紧制止他:“闭嘴。一听量子力学我就要疯!” 于是他随手把那本破书丢在窗台上。泛黄的纸张被风吹着,沙啦啦地翻动,一些灰尘从书页间飘出来,在午后的阳光里懒洋洋地上下飞舞,浮动如梦。可是谁也顾不上看它。 “我知道,你最厉害了。” 女孩垂下头,老半天。然后她踮起脚来,轻轻地、轻轻地亲了她的小恋人。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