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难归(np)》 第一章开始 伏凤山上有一座破庙,原本供奉的是不知名的神祇,后来不知为何,渐渐无人上香,庙也日渐荒废。 庙门矮小,雁宁便将马儿栓在庙外桩子上,给它遮了一块雨毡,才进庙休息。 这次任务完成的快,等回了月嵋山,还有几天的假期去和小师妹逛街。雁宁美滋滋地打算着,掏出一块布巾,擦干净庙中长桌,才跳上桌面。 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是两块酥制的鲜花月饼。叼了一块放在嘴上,雁宁侧躺下来,手撑着头向外看去。 门外雨景潺潺,远处青山苍翠,雨幕如帘,隔开她和庙外的世界。 雨声阵阵,雁宁翻身躺平,就着雨滴声响,渐渐困顿,合上了眼睛。 睡意朦胧间,隐约听到奇怪声响,雁宁双眼一睁,瞬间坐起,只听门外传来刀尖相击声,即将近至眼前。 雁宁环顾一番,已然无路躲避,急忙藏到了庙内石像之后。 下一刻,刀剑声骤然放大,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在庙内响起,夹杂着两个人的对话。 雁宁躲在石像后,看不见外面情况,只能隐约推断出是两个男子,一个听声音年轻,另一个却嘶哑难听,分辨不出年龄。 “你这小子,我都逃了两天两夜,怎么还追?” “贼人作恶,岂能不管?” “多管闲事的黄毛小子!” 下一刻,那声音沙哑的男子好似被打伤,脚步凌乱地向石像退来。 不好!雁宁暗道不妙,正待拔剑的一瞬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臂,点住穴道。 !雁宁抬眼,一个全身裹满黑衣的人站在面前。 黑衣人看见雁宁瞪着自己,发出呕哑尖刺的笑声:“嗬嗬,小姑娘以为藏得挺好吗?早就被发现了。” 雁宁无法动弹,只能被他攥着后领,挡在身前。 “小子,不是喜欢行侠仗义吗?这小姑娘的命换我一命如何?” 冰冷尖利的剑锋抵在颈间,雁宁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不由自主看向前方一身白衣的男子。 这人长相颇为清冷,剑尖直指这边,面无表情盯着这里,目光相撞,雁宁眼中是藏不住的惊恐。 她怕对方更想要黑衣人的命,怕对方更愿意去惩治之前的恶,而不在乎眼下区区陌生人的性命。 “不是要当大侠么?看看这条命你是救还是不救呢?”黑衣人底气正旺,不在乎自己一边胳膊正流血,只顾挑衅对方。 僵持片刻,白衣男子低下了剑尖。 黑衣人大笑几声,挟持着雁宁向门外退去,白衣男子步步紧跟,视线一刻不曾移开。 到了马前,黑衣人快刀斩断缚马缰绳,带着雁宁一起上马, 就在雁宁提心吊胆以为还要继续要挟她时,黑衣人却突然将她拎起,对待一个物件般,把她扔向白衣男子。 “老子成人之美,这姑娘送给你生娃娃吧。” 同时手里甩出一根银针,刺中雁宁后心,趁白衣男子不得已分神,飞快扬长而去。 安全落到男子怀里,穴道被解开的一瞬间,雁宁顾不得后心刺痛,脱口而出:“我的马!” “姑娘不必担心。”白衣男子放开雁宁,和声宽慰道,“老马识途,若贼人放它离开,马儿会回来寻找姑娘的。” “还是先照看姑娘背后伤势。” 依他说的,雁宁转过身,让他看伤,一言难尽地说:“我是花钱租的。” “八两银子的押金。”雁宁垂下头,声音也低落几分。 男子没有答话,手指施力,拔出银针。 将针捏在指尖,细细看了一会儿,道:“我对毒术一道并不精通,但料想应该并非致命之毒。” 雁宁:“就算是致命毒,你有解药吗?” 男子神情一顿,叹气说:“抱歉,在下没有。” “算我倒霉。”雁宁随便答了一聚,说完,发觉两人还淋着雨,虽然雨势渐小,但蒙蒙细雨淋着也不舒服,转身就跑回庙里。 白衣男子望着雁宁的背影,将剑收回剑鞘,抬脚跟上。 刚进庙门,便递给雁宁一块白银。 “因我之故,连累姑娘,这银子权当赔礼。” 看着面前白花花、沉甸甸的银两,雁宁真的真的很想伸手接下来。 她确实是无故倒霉对吧?这事和她没有关系,她是纯纯的受害者。 但想想,抢马的人又不是面前这个,思谋几下,雁宁到底还是没接这银子。 “算了,我道德水平太高,到底你也算救了我,这钱,你自己留着吧,算我破财消灾了。” 雁宁摆手拒绝,擦了擦脸上雨水,两叁步跑到石像后,捡起自己的包袱。 随后继续坐到长桌上,抽出一条干净的步巾,仔细地擦手擦脸擦脖子。 被雨淋过之后,雁宁肤色更显白皙剔透,庙里空旷无遮挡,男子默默移开了视线。 “你还不离开?那人估计骑着马都跑出几十里了,你就要追不上了。”雁宁忍不住催促,她不想再和这人有什么牵扯,万一又因为他遭殃怎么办? 听出雁宁的意思,男子低下头,神色不知为何有些紧张,说:“不知那贼人针上淬了何物,还是照看一二的好。” “不用……啊!”雁宁刚刚准备赶人走,忽然心口一股刺痛,浑身骨骼顿时似烈火焚烧,眼前瞬间空白,手脚失去知觉,眼看着就要摔下长桌。 男子听到声响,转瞬行至桌旁,将摔落半空的雁宁接住,扶在胸前。 “我……这是,怎么了?” 男子快速给雁宁把脉,不多时,他神色突变,看了看满脸痛苦的雁宁,十分为难地,犹豫道:“姑娘……中了合欢花毒。” “那又如何?” “此毒只能与男子交合方能解。” “我不信,天下怎么可能有这种毒?不符合人体医学原理!专家辟谣过的!”虽然连喉咙都痛,但雁宁还是强撑着吼出质疑,只是虚弱的模样好似无法咬人的兔子,毫无攻击力。 男子想到了什么事,沉声说:“那歹人是万毒门的人,奇毒不在少数。” 记起来自己并非在一个科学能解释的世界,雁宁沉寂下来,抓紧了自己的衣服。 淋了雨,有些冷,冷得她浑身发抖。 男子见状,指尖微微颤动,仍旧待在一旁,并未再靠近,严守君子之礼。 渐渐,雁宁毒发厉害,脸色苍白,支撑不住,向后倒去。 男子赶忙接住,掌心贴上她后背,向雁宁输送内力,聊以镇痛。 “姑娘……性命要紧。”男子心知自己此刻说什么都不合适,便不再继续。 “我当然知道命最重要,但是……”或是害怕,或是因为毒发疼痛,雁宁声音不自觉开始发抖,“我不想生小孩,做这种事,会生小孩的。” 她眼中渐渐泛起泪花,俏丽灵动的脸看起来十分可怜,男子看着她被泪痕打湿的眼角,安抚道:“我……我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 对方脸皮羞红:“那东西不弄在里面便是。”说罢,又怕雁宁再追问是什么东西,紧接着又说,“能使女子有孕的东西” “我知道……可是此法并非万无一失。” “抱歉,我……并无经验,只在书中得知。” 此时没有更好方法,雁宁痛得厉害,已然浑身疼痛犹如刀割,虚虚抬起眼眸,无力说:“就这样吧,无需废话了。”说罢,强撑着举起手,食指堪堪勾住对方衣领。 男子看着纤长白皙的手指,神色微动,低声喃喃:“姑娘,我姓云,名清,字扶风。” 雁宁痛得耳朵嗡嗡作响,全部精力都用来抵抗毒发之痛,哪里听得清他说什么,看见他嘴巴开合,便胡乱应了一句,手指仍旧去勾他衣服。 云扶风握住雁宁手指,轻柔地放到她身侧,随即脱下外衣,平铺在长桌,让雁宁躺到上面。 他环顾了一圈破庙,地方简陋,想到让眼前女子只能在此地承欢,心底蔓延开愧疚,道了一句:“对不住。” 随后,云扶风便跨到雁宁腰间,俯下身体,嘴唇去追她双唇,却被雁宁侧头躲开。他心下了然,抬起手,动作轻柔地解开雁宁外衣。 衣衫褪去,露出白色小衣和洁白的锁骨与双臂,云扶风轻轻双唇碰了碰,惹得身下女子身体一颤。 正欲脱掉雁宁小衣时,雁宁忽然制止。 云扶风以为她转变心意 谁知雁宁从一旁的衣服中抽出白色腰带,然后系在云扶风头上,遮住他双眼。 “继续。”雁宁虽然声音虚弱,却仍有几分清冷。 云扶风知道此事本就与理不合,便顺从了雁宁的安排,在黑暗中,脱去自己衣衫。 虽然看不见,但凭借男子本能,云扶风仍是找到了柔软胸脯,他吻上去,含住硬挺的乳尖。 雁宁泄出一丝细小呻吟。 云扶风继续用唇舌触碰洁白双乳,细吻慢舔,时不时轻咬住顶峰又松开,唇齿间尽是女子体香。 男子身躯高挑,上身肌肉薄厚均匀,腰肢劲瘦,双腿修长有力,浑身无一丝赘肉,恰似完美的造物。他相貌清冷端方,眉眼被白色长纱覆盖,此刻赤身裸体伏在女子身上,腰背弓起欲望的弧度,薄唇不断轻吻着女子双乳……仿佛九重天的仙人堕落成凡间的荡夫,又圣洁又淫荡。 雁宁胸前触感弄得身体细微颤抖,可淫毒却不得解,身下溪水潺潺而出,欲望混合着疼痛,叫她难以承受。 双乳被弄得都涨大了些许,雁宁受不了淫毒迟迟不解,扇了胸前云扶风一巴掌,只是因为中毒,力气很小,和抚摸无异。 云扶风果然没察觉,握住了雁宁右手,吻了吻她掌心。 雁宁就势把云扶风的脸往下推,离开她胸口。 云扶风这下了然,双唇沿着胸口往下游走,双手反复揉触雁宁纤腰,一路掀起撩人的情热。 终于,到了裙子腰际。 云扶风直起身体,摸索着脱去雁宁下身衣裳。 雁宁躺在原地,眼神落在云扶风脸上,看他高挺的鼻梁与淡色薄唇,下巴窄却不尖,脸庞轮廓分明且流畅,浑身肤色如白玉,是个难得的好相貌。 倒也不算亏了,雁宁抽出一缕思绪来想到。 第二章(h) 不多时,二人已经全然赤裸相对,除了云扶风眉间白纱,两人身上再无一丝布料。 云扶风双手抚摸几下雁宁腰腹与长腿,随后来到她腿间,虽然眼睛被蒙住,但手指游移着,仍找到了那方小口,黏滑的汁液缓缓流出,他指尖轻抵,送进去浅浅一段。 雁宁身体下意识往后躲。 “别怕。” 云扶风大手握住雁宁腰侧,让她无法再退,随即低下头,试探着,含住那方小口。 “嗯……”雁宁忍不住呻吟出声,捂住自己嘴巴,可身体触感却分外清晰,每一寸唇肉都被对方来回“舔吃”。 阴蒂被薄唇压住,又用舌尖刺探,转着小圈磨蹭,磨得阴蒂渐渐红艳欲滴。 紧接着伸出长舌,从上到下舔弄整个阴唇,反复数次,将阴唇舔到软腻不堪,又继续往下。 到了穴口处,深深吻住,舌尖试探伸进,浅浅勾上一圈,又快速收回,重复动作,每一次舌尖都比上次进的更深、更快……唇舌热而烫,小穴水流不断,连臀尖都湿透了。 “快……进来。”雁宁被欲望“烧”得难受,这毒不止让她疼痛,更让她情欲迭加,浑身似火,急需清水浇灌。 雁宁双腿不由自主地向两侧打开,足尖难耐勾起。 察觉她的动作,云扶风抬起头,重新回到雁宁胸前,他下半张脸水光淋漓,浅色薄唇变得深红,下巴还挂着一丝汁液,表情却还是端正又自持的样子,禁欲和淫荡同时出现,看得人愈发欲罢不能。 受不了这番模样,雁宁抬手将他脸上水液抹去。 云扶风薄唇弯起,笑意一闪而过。 下一刻,他扶着性器抵在雁宁身下,只是一开始位置不准,压到了阴蒂,惹得雁宁一声轻喘。云扶风却并未抬起,只沿着阴唇往下滑动,缓慢而用力,雁宁的心也莫名地紧张起来。 到了湿热的穴口,性器粗大的头部向里面推进,一点一点地送进去,撑得穴口张成圆弧形,头部没入的一瞬间,云扶风忍不住低喘。 雁宁看他一眼,并未做声。 因为先前的唇舌伺候,此刻穴道已经软滑非常,雁宁并未感觉疼痛,只是有些撑涨。 她眼神瞥向身体交接处,看着粗长白皙的性器被自己的阴穴一点点吞吃,体内疼痛似乎减轻了些许。 这毒倒是精准,谢瑶内心冷笑,感觉阴穴已经吞吃到头,肉棒塞在体内,整个穴道都敏感无比. 只是进来一部分,便已经淫水长流,叫她更不敢轻易动弹。 见肉棒还有一截留在体外,而云扶风仍没有要停的意思,雁宁连忙推了他一下,道:“可以了,已经到头了。” 因着身体虚弱,声音如猫爪似的挠在云扶风心上,痒得他脊背酥了半边,身下欲望翻滚,叫嚣着全部塞进去,彻底泡在温热软穴里。 虽然如此,云扶风却没有再伸进,他双臂撑着身体,在黑暗中低头,试图去吻雁宁的双唇。 这次依旧没有吻到,雁宁侧头,一吻落在颈侧。云扶风就势利导,细细吻她脖颈与脸侧,身下挺动,慢慢开始抽插。 “嗯——”长叹一声,雁宁攥紧了身下衣衫。 云扶风听出她得趣,便渐渐加快了速度,力道稳而重,反复撞击柔腻阴穴,抽插间带出无数淫水,尽数洒落二人身下。 雁宁气息更乱,云扶风没有过经历,只会胡乱捣弄,左右上下没个规律,叫人不知下一刻又戳在哪边儿穴肉上。 偏偏捣得又快又重,粗长笔挺的性器丝毫不省力气,抵住哪里便细心研磨哪里的穴肉,像根药杵似的,转着圈磨动,磨得阴穴水液阵阵,越来越馋。 “别总可着一个地儿捣啊!”雁宁单身握拳,嗔怪地敲上云扶风肩膀。 身下欲望愈演愈烈,阴穴拦都拦不住地缠住肉棒,收缩间,快感让她腰肢发软,只能躺倒在地,气得雁宁咬上男子的脖颈。 “嗯……”云扶风急促低喘,双手顷刻间抱紧雁宁身体。 二人距离更近,雁宁觉察性器比方才入得更深,气他“不知体贴”,便加重了力气,叼住那颗喉结。 云扶风脊背瞬间绷紧,抱着雁宁坐起来,将她困在自己怀里。 身下动作越发急切,性器尽数“消失”在阴穴之内,彻底没有半分距离。 跨坐在云扶风身上,穴肉被撑得没有一丝余地,又酸又涨,雁宁浑身无力,只能趴伏在他怀里,任凭对方双手抚摸她的腰背。 雁宁忿忿不平,忍不住训斥道:“你、你这人……嗯!慢点…”她被自下而上地捣着肉穴,快感蔓延全身,剧烈而难耐,只能在抽插间隙泄出两叁个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云扶风却丝毫不停,胯间极速抽动,肉棒飞快捅进又缓慢抽出,每一下都狠狠到底,龟头死死抵着宫口研磨,磨酥了雁宁的身体,磨消了他自己的克制。 他一手搂住雁宁后背,一手握紧了她圆翘臀肉,用力揽着。 贴着她的耳畔,云扶风亲昵地说:“云清,这是我的名字。” 随后,轻轻咬了咬耳垂,细细密密地向下吻舐;手指陷进雁宁臀肉,窄腰动作不停。 谁要知道你名字?雁宁内心不屑,却并没有来得及说出这句话,因为云扶风再次含住了她乳尖。 “啊——” 从上到下都被人把玩着在手里,雁宁低头,看见他的脸紧贴着她的乳房,薄唇含着乳尖,另一边则用手揉捏成各种形状。 透过间隙,她看见身体相接处,白色性器被阴穴“吞吃”殆尽,吃尽头了,犹不满足,还死死“咬”着,不肯放肉棒出来。 这番情景映在眼里,欲火更加焚身,雁宁下意识抱住了云扶风脑袋,把他整个脸压在自己乳房上。 下身第一次主动迎合,圆臀小幅度抬起又落下,肉穴内,翻起更汹涌的欲浪。 雁宁催促道:“快点,再快点。” 既然要做,就做个彻底好了。 察觉到雁宁反应,云扶风情不自禁弯起眼眸,心里莫名泛起几分欣喜。 将她重新放倒,云扶风压到她身上,抬起双腿搭在自己腰间,情欲使他全身泛起粉红,粗重的呼吸扑在雁宁胸上。 伸手抱住云扶风后背,雁宁双腿死死勾着他窄腰,双目赤红,淫毒与欲望席卷全身,疼痛早已减轻,肉欲却比疼痛更热烈。 “嗯……舒服……嗯啊。” 雁宁连声呻吟,手指用力摁着云扶风后背,下身阴穴死死缠着性器,吃尽根部。 性器直抵住了宫口,每每都深入“刺探”,淫水越流越多,简直堵都堵不住。器身磨过每一寸穴肉,整个阴穴的情欲都被狠狠满足,阴户无时无刻不充盈着酸软快感,连带着会阴处都异常酥麻。 云扶风听着耳边的呻吟声,身体压得更低,性器浅浅抽出一点儿又急忙回去,片刻都离不开肉穴。 阴穴绷到极致,下身泛滥一片,再也忍不得,阴户猛地上迎抽插,穴肉与阳茎在这一刻交缠到极致,剧烈至没顶的快感迅速炸开…… “啊——”雁宁咬着唇泄出长吟,恍惚间,身体好似浮到云巅。 她松开手,慢慢平复喘息,直到破庙重归寂静,雁宁才发觉,云扶风停下了动作。 “你……” 听到雁宁声音恢复如常,云扶风身躯微动,低声喘息几下,缓缓抬起腰。 性器带离阴穴,手指握住茎身快速搓动,尽数喷在身下衣衫上。 第三章(h)继续 欲望褪去,雁宁觉得此间情景有些尴尬,按理说他帮忙解毒,应该道谢,可这解毒方法倒也不至于感天谢地。 也罢。 将手心贴上云扶风侧脸,雁宁来回抚摸。 云扶风微微歪头,似是不解,但也没有躲开,任凭她在自己脸上动作。 隔着白色长纱,雁宁触碰到云扶风眼睛,力道很浅。 指尖描摹他高挺窄细的鼻梁,顺着线条往下,擦到薄却柔软的唇,指腹摁了一下。 薄唇微动,却被手指堵住。 “多谢。”雁宁撂下一句话,从对方身下离开,拿起一旁的衣裙。 云扶风呆在原地,等她穿好再为自己解开长纱。 谁知刚刚拿起小衣,雁宁体内突然绽开剧痛,身体一时失去控制,跌倒在地。 “怎么了?姑娘?”云扶风眼睛被纱蒙着,什么都看不见,急切地问。 “为何,我身体还是这么痛?” 雁宁一点点移回方才的位置,云扶风顺着声音扶住她。 再次赤裸相触,云扶风却顾不得礼节,连忙捉起雁宁手腕把脉。 “毒还未解。” “什么?”雁宁震惊地看向云扶风。 “那歹人走前说,帮你留个种。难道,只能将那东西……”云扶风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毕竟雁宁表现得并不情愿。 “射进来。”雁宁接过话音,冷笑道,“该死的贼人,明明要杀的是你,折腾我作甚!” 听她此言,云扶风薄唇微抿,沉声说:“祸及姑娘,云清万死莫辞,日后姑娘要杀要剐,云清唯从尔命。” 雁宁本想再刺他几句,谁知毒素又起,比第一次发作更甚,只好揪住他一缕头发,将他扯近,颤声说:“废话真多,解毒便是。” 说罢,她吻上云扶风颈侧,尝试着舔舐,只是毒素翻涌,倒底是气力不足,没两下便支撑不住往后倒。 “这种事,怎可劳烦姑娘。” 云扶风双手揽住雁宁肩膀,让她背靠着自己。 他低头摸索着,沿着雁宁侧脸侧耳细吻,唇舌在她颈肩处环绕,惹出女子小声的轻喘。 双手同时动作,一手揉捏胸乳;一手伸到阴户,轻捻阴蒂,身下性器复挺,顶住雁宁臀肉。 雁宁自觉下面已经够湿,况且解毒为重,便说:“别麻烦了,直接插进来。” 云扶风停了一瞬,随后抱起雁宁,单手箍着她,另一手扶着性器,从下面顶住雁宁穴口。 雁宁看着眼前的姿势,脸色不禁一红。 又想起云扶风蒙着眼,破庙此刻约等于只有自己一个人,没什么好羞的。便随着云扶风的动作,双手扶着他胳膊稳住身体。 性器缓缓破开层层迭迭的穴肉,这次阴穴分外软腻,穴道又湿又滑,不多费力便进了穴肉,仔细抽插起来。 云扶风贴她极近,双手搂着她身体,她的后背和他的胸膛肌肤相亲。 这原本是个亲密拥抱的姿势,可他却在抱着她肏。 男子低沉的喘息声在雁宁耳边持续响起,撩得她耳畔也热度上涨。 臀部压在他胯间,肉穴被性器用力顶弄,双乳上下摇晃。 “再用力些。” 话音刚落,性器便似兜满风的快船一般,飞速向上抽插,捣得穴口红软酥滑,无力地挽留同样滑腻的性器。 “姑娘要如何,云清都依你。” 云扶风下方动作凶狠,嘴上话语却温柔可亲。 悄悄吻了吻雁宁背后长发,被长纱遮挡住的眼睛,泛起细微波澜。 他看不见眼前女子身影,便只能用唇舌去描摹,用双手去抚摸,用身体去感知…… 脑海里是惊鸿一瞥时雁宁的俏丽眉眼,以及一闪而过的洁白肩颈。 云扶风幻想着对方也同他一样沉沦,眼波流转情欲,红唇吐纳热息。 摸到硬挺的乳尖,他忍不住手指捻磨,果然听到急促的喘息。不禁想象这处是何等模样,必定万分馋人,勾得他舔吃个不停。 眼前黑暗放大了除视觉外的所有触感。听着那若有若无的呻吟,云扶风欲火更甚,性器忍不住猛插了几下,如愿听到了更缠绵的吟声。 可惜,他已经告诉了对方名字,却没有听到她唤过一声。 时间划过数刻,雁宁觉得腰肢已经累得不像自己的,她又泄过一次,忍不住催促道:“快弄出来,我累了。” 云扶风应了一声,随即快速抽动,数十下后,顶端怒涨,性器抵着宫口,尽数勃发。 “嗯……”尽管咬牙忍耐,他仍是泄出一丝低喘。 云歇雨收,待两人气息平复后,云扶风摸着雁宁手腕把脉。 死死盯着他的脸,雁宁生怕他再说出些一次不够的话来,她可够累了。 “余毒已清。” 雁宁神色一喜,抓起一旁的衣服便往身上套。 云扶风并没有摘下长纱,只徒手摸来自己的衣衫,在黑暗中穿好。 待打理完衣饰后,雁宁转身看向云扶风。见他衣裳穿好,却还坐在原地,身下是那件已经不成样子的外衣。 走过去蹲下,雁宁盯着云扶风,神色几番变化。 最后,她解开了云扶风眼前的白纱。 屏障褪去,云扶风漂亮的眼睛眨动了几下。 两两相望,雁宁虽然面色平静却隐含冷意,云扶风目光意味不明。 他脸上潮红还未褪去,双唇依旧泛红,额前垂着几缕缭乱的发丝,银色发冠早已丢开,一个咬痕深深印在颈间。 旁人见了几乎无需多问,一眼便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云清说过,全凭姑娘处置。”云扶风眼眸低垂,拿过长剑,双手奉上。 雁宁抱着手细瞧,思虑翻转。 云清……剑宗好多姓云的,他们的掌门首徒云扶风可是宗门男修武力之首,不是好惹的人物,他会不会是剑宗的人呢? 寂静在破庙内蔓延,云扶风身形未动,仍奉着长剑,敛声屏息。 “谁说我要杀你了?” 雁宁莞尔一笑,见云扶风神色惊讶,她拿过地上的发冠,双唇含笑,说:“这么好的银冠,不戴上可惜了。” 说罢,她点点下巴示意:“转过去,给你梳个头。” 云扶风乖顺地任她摆弄,背对雁宁,察觉发丝被人梳至整齐,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也一丝不苟地束进冠里。 女子动作专注,云扶风只觉得漫漫柔情淌过心底,低语:“我幼时家乡大旱,爹娘过世得早,巧合之下拜入剑宗,师父颇有威望,由他打理婚约之事,倒也不失礼数。” 想得真长远呢,雁宁嘴角不屑勾起,却并没流露出异常。 梳了两下发尾后,她拍拍他肩膀,“梳好了,我看看正面。” 云扶风顺从地转过身来,神色端方清冷,和方才情动时的模样全然不同,眉眼仍是柔柔地望着雁宁。 长得好果然不一样,雁宁无聊想道。 带上银色发冠,一身白色中衣,白玉雕出来的人似的,就是头发并非白色,是墨色。 雁宁愣神期间,云扶风也没闲着,他看见雁宁手上的梳子,嘴角不自觉抿起,果然是女孩子,无论何时都要带上木梳。 抬起眼眸,对方俏丽的容貌映进眼底,云扶风方才全程蒙着双眼,除了刚开始时的洁白肩颈,再无其他得见。 发间一根金黄珠钗,配合着鹅黄裙衫,想来是穿衣服时着急没注意,此刻发钗有些歪。 云扶风伸出手,欲帮她戴正。 雁宁下意识躲了一下,反应过后,忙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平时不喜欢让人碰头发,女孩子嘛,都这样。” 说罢,便自己扶正了发钗。 云扶风理解地点头,看向雁宁的目光愈发柔和,夹杂着些许期冀,“不知姑娘姓名?是何门派?” 很快地,雁宁答道“我无门无派,一介散修罢了,叫我阿宁便是。” “不知阁下师从何方神圣?”雁宁抢先发问,听见对方答出“云沧海”叁个字时,心底忍不住冷哼,云沧海只有一个徒弟,云扶风现在还在苍南山闭关呢,编也不编个像样的。 又想到自己编的身份是散修,说不定对方以为软弱可欺,便不在乎谬误。 “阿宁姑娘去哪?雨路难行,我送阿凉一程。” “多谢了,不过我是骑马来的,可以自己离开。” 正说着,雁宁便站起身向庙外走去,刚走两步,腿间便传来难以启齿的疼痛。 云扶风适时上前扶住她,神色也不自然,咳了一声,“还是我送姑娘下山吧,路途劳顿,不如寻个城镇,备一辆马车,一路上也好休息。” “小郎君,你废话真的好多。”雁宁瞥他一眼,抬起双手。 云扶风了然于心,果断伸手,将雁宁抱在胸前。 “谁让你抱了,我是让你背我!” “……抱歉” 第四章 山路九曲八弯,云扶风背着雁宁一路步行。 雁宁左手环抱云扶风脖颈,右手牵着白马,马背上托着二人的长剑。 有上山的农人见了,不禁相互嘀咕:“有好马不骑,偏偏背着媳妇儿,真是奇怪的两口子。” 修道之人耳聪目明,自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雁宁吐槽:“怎么就成两口子了?凡夫俗子就是惹人烦。” 云扶抿唇笑笑,不语。 山脚下的城镇,他买下一辆马车,雇人买了上好的鹅绒金毯铺在车里,足足铺了五层。 犹不满足,又加了两层厚棉被,顾及雁宁身体不便,便托了店家的女儿,去成衣铺买了几身女装,并一身男装,俱是上等绸纱。 见他出手阔绰,雁宁打趣:“看来你们宗门待遇挺好,想必剑宗这几年营收甚丰。” 拎着购来的吃食,云扶风扶她上车,语气恳挚:“不过尔尔,马车简陋,阿宁姑娘忍耐几日。” 雁宁料定他家庭非富即贵,想必是剑宗的外门弟子,难怪连个毒门贼人都打不过。 坐进马车,果然软如云端,十分舒适,她背靠锦枕,将云扶风递来的食盒放到小桌上。 “你不进来?”看云扶风坐到了驾车的位置,雁宁坐起身询问。 “我来驾车,阿宁姑娘只管休息便好。” 马车呦呦向前,留下两行车辙印记。 有钱买好物什,没钱雇车夫? 恨恨地咬了一口雪花桃片,甜香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却止不住雁宁的怒气。 她本打算先送云扶风去剑宗,自己再悄悄回归虚山。二人之事无人知晓,也不会泄露自己身份。 谁知云清却奸诈狡猾,要先送了她去。 身体不适,自己骑马回去是不成了,倒不如去寻枕月。 目光闪动,雁宁说:“我在你们剑宗山脚下的镇子有个熟识的好友,送我去她那里便好。” 听罢,云扶风眉头微皱,问道:“此人是否可靠?不必顾及我,先送阿宁姑娘回家是要紧事。” “我一介散修,天下何处是家?何处不是家?” 雁宁语气凉凉,“至于亲朋更是无稽之谈,唯有几个友人,遇事可帮扶一二罢了。” 听出她语调低沉,云扶风急忙道歉:“是我多心了,姑娘见谅。” “无妨。” 温柔的声音随风消散,那双凝望云扶风背影的眼眸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傍晚时分,云扶风选了一处僻静安全之地,停下马车,升起篝火。 “姑娘可换好了?”云扶风站在车窗外小声问。 话音刚落,车帘忽然被掀开,窗口露出容貌俏丽可人的女子,款款而笑,“怎么都是鹅黄衣裙?小郎君,你喜欢黄色?” “不,不是。”云扶风的脸色失了从容,慌忙移开视线,向远方夕阳望去。 “阿宁姑娘穿鹅黄衣服很好看,像天上的太阳一样。” 顺着他的视线,雁宁也看向天边。 夕阳金红灿烂如腌透了的咸鸭蛋黄,天边云霞恰若流出来的红油。 她说:“原来你不是喜欢黄色,是喜欢我啊。” 此话一出,云扶风白玉般的脸上当即窜来两道飞红,低头支吾道:“阿宁姑娘,莫要取笑在下。” 雁宁冷眼旁观,不愿再搭理他,随手拉上窗帘,跳下马车。 “我好了,你去换吧。” 她换了一套外罩金色薄纱的鹅黄对襟衫裙,衬出她高挑的身姿和修长脖颈,发髻上仍戴着那枚金钗,余发用软丝束起。 视线从腰间快速划过,云扶风连忙进了马车。 换好新衣后,不经意间却瞧见了角落的白色长纱。视线在那团白纱上停留,似乎又回到了那疯狂又缭乱的一夜。 等回过神时,白纱已经被握在了手中。若有若无地,他似乎又嗅到了女子体香,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 “换好了没?” 车壁突然被敲了两下,云扶风豁然惊醒,眼看着车帘即将被掀开,慌乱间,将白纱塞进怀里。 “你真磨蹭。”雁宁爬上车,与云扶风擦肩而过,歪倒在软被上,拿过锦枕垫在脑袋下。 看对方准备休息,云扶风便起身下车,刚摸到门框,雁宁却懒懒道:“做都做过了,还害什么臊?外头夜深露重,你要去挨冻么?” 听了这话,手指不自觉攥了一攥,云扶风闷声道:“事发紧急不可比,现如今,不可唐突了姑娘。” 说完便下了马车,坐到火堆旁。 懒得管你。雁宁打个哈欠,车内温暖如春,让她沉沉睡了过去。 车外,火苗跳跃,火光明明灭灭地照在云扶风脸上,他抬眸看向车厢,怔怔地微笑。 叁日后。 “前方就是逍遥镇。”路人答完便走开了。 回到车上,云扶风第一眼便看见雁宁兴奋的模样。 “怎么说?是不是到了。” “嗯,再走半里就到镇子了。”神色如往常一样清冷,如果忽略那不自觉绷紧的下颌。 得知马上到达目的地,雁宁忍不住拍了拍手:“这日子总算到头了。” 又问道,“你不是剑宗的人么?怎么连路都不认得?” “我自上山拜师后便甚少下山,除了偶尔去秘府闭关。” 说罢,云扶风便沉默驾车。 认定他又在扯谎,雁宁翻了个白眼。 明月楼。 “我送阿宁姑娘上楼?” “不用麻烦,一会儿老板准出来迎我。” 雁宁摆摆手,转头朝楼上大喊,“我沉阿宁又回来啦!” 原来她姓沉。 叁日了,他竟才知道她姓什么。 云扶风薄唇微抿,苦涩道:“阿宁姑娘依旧同我如此生分。” “其实,你我……”本就是陌生人。 话没说完,雁宁的声音就被一道女声打断。 “沉阿宁!你还知道回来啊!老娘担心你死了知道不?” 爽利泼辣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雁宁刚转过头,就被女子一整个熊抱住。 云扶风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 女子对雁宁道:“你又跑出去这么久,拿我这当歇脚客栈了是不?” “你这本来就是客栈。”雁宁笑嘻嘻回嘴。 “我开的是豪华大酒楼!豪华!大!酒楼!……这美男是谁啊?” 女子细眉斜斜一挑,雁宁忙说:“他是剑宗弟子,路上救了我,一路上多加护送,我很感激的。” “原来是恩人啊~”女子嗓音瞬间变得娇柔。 “恩人不如上楼歇歇脚,我这有上等的客房,美酒美食还有……我这个美人。”女子媚眼如丝,恨不得倒在他怀里。 云扶风侧身闪开,看着雁宁说:“阿宁姑娘准备在此地待多久呢?” 女子抢答道:“来了就给老娘好好待着,别风里来雨里去的,一年到头见不着人。” “枕月说的对,我大概要待上一阵。”雁宁点点头,作出一幅无奈模样。 “什么一阵?是天荒地老!小雷!小星!快来接人上楼,还是从前的房间。” 只是喊了一声,店里便跑出来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仆人,左右齐上阵,搀着雁宁走进店里。 云扶风视线一直跟着她,直到再也寻不见身影。 “这位公子,不如也上楼吃杯茶,刚到的雨前龙井,茶农自己藏着喝的都被我翻出来了。” “不必了。我宗门还有急事,暂且告辞。” 云扶风转身上马,临走前又嘱咐了一句:“阿宁……阿宁姑娘,就暂且劳您照顾,改日定当登门拜谢。” 说罢,挥鞭长驱,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枕月双手虚拢成筒,仍朝背影喊着:“不喜欢喝茶还有酒呢!八百年的桃花女儿红,桃树都成精了,不香不要钱!” 直到人影消失在街角,扬尘也全都落尽,她才冷哼一声:“你算她什么人?用得着你嘱咐老娘?” “说吧,是什么来头。” 二楼角落的房间内,枕月抱着双臂,坐在床前逼问。 “剑宗弟子啊。”雁宁懒洋洋躺着,拿个苹果啃。 “别和老娘装傻,问你和他,你俩怎么了。” 苹果在嘴边顿了顿,雁宁恨恨咬下,边嚼边说:“万毒门的人要杀他,我恰巧撞见,结果万毒门那傻叉要杀我,他救了我一命,结果对我一见钟情,死缠烂打。” 枕月问:“万毒门那傻叉叫什么?” “不知道,就知道他穿一身黑。” 枕月又问:“一身黑的人海了去,什么模样?” “蒙着脸没看见。” “多大年纪?” “头发也蒙着。” “是男是女?” “全身上下,除了俩眼珠子,他就没有露在外面的地方!” “……” 彻底没辙,枕月无奈叹道:“这上哪儿报仇去?除非等他下一次同样的打扮再出现。” “是啊,我也发愁呢。”雁宁吹了下额前发丝,继续啃苹果。 “今天来的人叫什么?也不知道?”去桌前倒了杯茶,枕月喝了一口。 “这个清楚,他说他叫云清。” “噗!” 一口茶水喷了个干干净净。 雁宁诧异道:“你吐什么,这名字特别恶心?” “靠!是云清啊!云清对你一件钟情?!” 叁步并作两步扑到床前,枕月叫道:“你不知道谁是云清?剑宗掌门首徒!天下男修第一英才、第一貌美、第一腿长!” 一连串的形容词砸得雁宁晕头转向,茫然问道:“剑宗首徒不是叫云扶风吗?” “云清,字扶风,云清是他拜入剑宗之前的名字。” 原来他说的都是真话啊。 雁宁呆在原地。 “不怪你不知道,从他一剑成名后,云扶风这个名字就传遍九州,没几个人知道他原名,连他师父都只叫他云扶风。” 重新倒了一杯茶,枕月继续讲:“他今年也就十七,从没听说对哪派女修有过情动,除了练剑还是练剑,连山门都不下。今日看他样子,倒很在意你的。” “那就不好办了。”雁宁愣愣道。 枕月疑问:“发生什么事了?” “简单来说,就是我和他睡了。” “嘭”的一声,茶杯四分五裂。 第五章小疯子出场 “不多呆几天?” 明月楼前,枕月依依不舍送别雁宁。 “再晚小桾就要着急了。”雁宁冲她妥帖地笑笑。 “归虚那边……”枕月犹豫道。 想到了什么,雁宁面色一沉,道:“绝不可让她们知晓此事,万毒门的贼子,还有那个人……要想个办法妥善处理才好。” 枕月点点头,看她戴好面纱,跨上白马,朝归虚山的方向离去。 用力挥挥手,雁宁道:“回去吧,别送了。” 在枕月的注视中,雁宁策马扬鞭,越走越远。 “派人盯着剑宗,有何异常立刻禀报于我,尤其是云扶风。” “是,楼主。” 回到归虚山,雁宁向师尊复命后,才回到自己的小院子。 她的小院子里种着一颗杏树,院角搭了一颗葡萄藤架,绿叶密密麻麻,盖出一片长荫。 长荫下,有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半躺在藤木椅上,正翘首以盼。 “师姐,你终于回来了!” 还没等雁宁放下包袱,女子便跑过来搂住她,语气绵软:“我都十叁天没见到师姐了。” 雁宁:“我这不是回来了?而且,给你带了礼物。” “人家想的是师姐,礼物……第二想!” 手指敲了下她鼻尖,雁宁微笑着从包袱里找出一个木盒。 “打开看看。” 女子翻开盖子,盒内是一个精巧别致的手环。 金线缠丝,镶嵌一圈五色宝石,宝石流光溢彩,兼之晶莹通透,细看宝石内部,竟錾了四季花朵,栩栩如生。 “做这个的告诉我,晚上吹了灯,按动宝石,它便可以发光,花朵映在墙上,可好看了。” 玉石熠熠生辉,一如此刻女子眼中泛起的波光。 冷不防地,她亲了亲雁宁侧脸,倚在她胸前,甜甜道:“谢谢师姐,小桾特别喜欢!” “小奶猫似的。”雁宁一下下抚着她发顶。 季竹桾一手抱着雁宁细腰,一手攥着木盒到唇边,轻轻亲了亲。 见对方这么喜欢,雁宁觉得礼物选的甚好,不枉花掉一半的路费。 晚间,雁宁在房间沐浴。脱衣时,低头看了看胸前痕迹,十分气恼。 云清在她胸口啃个没完,红痕现在都没消干净,真是烦死了。 挂好衣服,雁宁转身向浴桶走近。 她专注地擦着胸前红痕,没有注意,屏风的缝隙处,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双眼睛。 悄无声息地,死死盯着她胸前红痕。 通往后山的小路上,几个女修见季竹桾满面怒气,好心问道:“季师妹,这是怎么了?” “要你们管?走开!”季竹桾头也不回,步伐飞快,向后山冲去。 女修们了解季竹桾平日里的脾气,除了在雁宁面前,对旁人没有好脸色,便不再追问。只是看着人走远了,还是不禁感叹,“师尊宠得她成了这幅模样,不知是好是坏。” “好坏总归轮不到咱们评说,走吧。” 这厢,季竹桾跑进后山竹林里,抽出长鞭,发疯一样对着竹林攻击,竹叶洋洋洒洒落了整片土地。 “是谁?他是谁!” 嗓音极度愤恨,眼前不停闪过女子胸前痕迹,季竹桾神色更厉,执鞭的手青筋暴起,长鞭叫嚣着撕裂夜空,荡出烈烈风声。 大片翠竹迎声折断,竹林里塌出一圈空地。 “我一定要杀了他!” 后山青竹尽数遭殃,接二连叁被砍,竹叶迭着断竹,乱七八糟摊了一地。 长夜幽暗,断竹声、风声、皮鞭嘶鸣声交杂,清幽的竹林,如今宛如鬼域。 一刻钟后,四周重归寂静。 季竹桾扫了一眼地上断竹,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她攥着鞭柄,极慢极稳地绕起长鞭,嘴角勾起浅显的弧度。 “我一定会杀了他。” 回到小院,雁宁已经穿好寝衣,正躺在床上玩九连环。 “你身上怎么生姜和蜂蜜味?还有糖味?”几个味道混在一起,雁宁不由得皱了皱鼻子。 季竹桾手里端着一碗汤,并不回答雁宁的问题,笑嘻嘻说:“我煮了汤,快起来喝。” 雁宁十分惊讶:“你什么时候学会炖汤了,不是死都不下厨么?” “师姐尝尝便是。”季竹桾仍是笑眯眯。 “怎么是这颜色?不会很难喝吧?” 汤底黑糊糊的,尽管嘴上嫌弃,雁宁还是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好苦,这什么汤啊?” “这是我为师姐熬的避子汤呀。” 此话一出,雁宁失控地手腕一抖,药碗险些跌落。 季竹桾眼疾手快,攥住她手腕,不动声色地施加力道,将药碗推向她唇边:“喝呀,师姐。万一有了小宝宝可是很麻烦的,流产还是生育,都很不好过呢。” “小桾心疼师姐,不想见师姐难过。” 说这些话时,她仍旧甜甜地弯着嘴角,和往常那个可爱乖巧的小师妹别无二致,如果忽略那双阴云密布的眼睛。 缄默了片刻,雁宁沉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师姐不如先喝药。” “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枕月不可能背叛她,云清不知她身份,难道,破庙里还藏着知道她身份的第叁人?这人已经将事情散步出去了? 思及此种可能,雁宁浑身一震,眼中控制不住地绽开惊恐。 “师姐,别怕,没有旁人知道。”季竹桾另一只手探向雁宁后背,轻轻安抚。 “是小桾不守规矩,偷看了师姐洗澡。小桾保证,归虚山再无第叁个人知晓。” 清楚了原因,雁宁的心才放回肚子里,她埋怨地瞥了对方一眼,嗔道:“吓死我了,你真是,没事看我洗澡作甚?你自己没有?” 只因小师妹素日爱黏着她,故而雁宁并未多想。 季竹桾蹭蹭她侧脸,撒个娇糊弄了过去。 看谢瑶喝下避子汤,她才继续问,声音轻柔:“那个人是谁呢?师姐什么时候认识的情郎?” “哪里什么情郎。”雁宁摇摇头,小声地将事情全盘托出。 “云扶风,云清……死……真是便宜了他。”季竹桾低声嘟囔,手指不自觉攥紧了床单。 “什么?”雁宁没听清,追问。 “没什么……师姐,你说要杀他,是真的吗?” 归虚山的规矩严苛,只要云扶风活着一天,那这件事便有暴露的可能,还有……那个万毒门的人。 想到拜师时,亲手抄写过百遍的门规,雁宁心底一沉,低声说:“有机会最好,只是剑宗势力颇广,不好招惹,还需从长谋划。” 季竹桾不屑道:“区区剑宗罢了,等我杀个精光。” 雁宁自然以为她在说大话,捏捏她鼻尖,调侃道:“吹牛不打草稿哦,先练好破竹剑法再说吧。” “师姐瞧不起人。”季竹桾扑到雁宁怀里,紧贴她胸口,手指玩着雁宁一缕长发,娇声娇气说,“今天桾儿要和师姐一起睡。” “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自回到剑宗,出门便有小弟子问:“大师兄,你怕冷?” 颈间白巾裹着皮肤,云扶风淡定答道:“偶感风寒。” 这类对话次数多了,剑宗便传开了“大师兄风寒缠身久治不愈”的传言。 无人知晓,那白巾底下,是一枚越来越浅淡的咬痕。 回到房间,白巾被揭开,脖颈上的痕迹已经近乎消失,云扶风摸了摸那处,心底生出些不知名的情绪,令他无端端怅然若失。 神念微动,他自怀里拿出一条白纱,垂眸看了许久,鬼使神差地,将白纱系在了眼前。 熟悉的黑暗来临,只是这一次,身前再也没有眉眼俏丽的女子,笑嘻嘻地同他说,小郎君,你废话真多。 从此,剑宗大师兄有了一个秘密,藏在他卧室机关的木盒里。 第六章雁宁:偷个鸭子而已,还要抓人吗? 叁日后。 “公子,阿宁她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这拦也拦不住啊,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就能备些好酒好菜的招待,可吃腻了自然就会走的。” “没想到她竟离开的这样快。”云扶风难免哀叹,接着又问:“月老板可知阿凉姑娘其他落脚点?若寻找她可有什么办法?” 枕月捂唇轻笑,娇嗔道:“我又不是她亲娘,怎地会这么清楚呢?” “何况她们散修哪个不是四海为家的,找又能去哪儿找呢?” 沉默片刻,云扶风道:“若有她消息,劳烦告知,剑宗报我名字便可。” 听了这话,枕月笑容一敛,问:“敢问公子为何如此执着呢?” “我……”云扶风顿住,似是想起了什么事,不觉目光微动,清亮的眸子里闪着碎光。 “我于她有所愧。” 枕月问:“如此而已?” 停顿稍许,云扶风才沉声道:“更有所求。” 枕月语重心长道:“公子,有些人是不可强求的。阿宁她是散修,生来便喜好自由,无论是一座山还是一个人,都困不住她的。” 明月楼前,四方客人进进出出,喧闹声,声声入耳。唯独在云扶风站立的这一小片地,沉默暗自蔓延,仿佛隔绝了世事喧哗。 一番话编造完,枕月料想云扶风理应知难而退,痛痛快快回他的剑宗当万人之上的大师兄,别再缠着雁宁不放。 可谁知,他竟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有朝一日,月老板见到阿宁,请替我捎上句话,就说,云清从未想过给她束缚,只是……” 只是什么呢? 他没有说完,只朝着那日雁宁进楼的路线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与叁日前的背影相同,只是这一次,怎么看怎么有些许寥落。 山门岁月悠悠而过 一晃过了数月,浮云山上,大师兄还是那个一剑封神的大师兄,如从前一般清冷端方、不染凡尘,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可在房内独处时,却总是要将木盒内的白纱取出,默默看上许久。 这天,掌门派他去炼器峰送图纸。说来也巧,进门时,正碰见峰主在打磨新造的剑器。 整个剑宗都知道,炼器峰峰主为寻求天材地宝,向来是神出鬼没,门下弟子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他一面。 这会子能遇上他,着实赶上了一个“巧”字。 看着埋头磨剑的峰主,云扶风目光微闪,当即向侍立的弟子寻了笔墨纸砚,提笔作画。 待画好后,便微笑道:“向来听闻峰主通观天下万剑,今日可否让弟子见识一番?” “你小子,想考我?试就试。”峰主豪爽笑起,扯过画纸,眯起眼睛察看。 “这第一个是缥缈峰南空长老的剑,见他使过几次,一般般吧。” “这个叫铸铁寒刀,被藏辉楼收着呢。” “这个嘛……”指着一个剑身錾了雪花的剑,峰主挠了挠头发,犹豫道:“这剑没有名字。” 闻言,云扶风心底一紧,表面仍作出不解的样子,问道:“这是何意?” “这把剑是叁年前藏辉楼拍卖场的货,卖主说谁买谁取名,不是什么名剑,好像被……被归虚派买走了。” 心中巨石骤然落地,任凭炼器峰主在一旁絮絮叨叨,云扶风只管附和点头,神思早已飘远。 难怪她不肯吐露实情。 想到归虚的律规,云扶风不觉皱起了眉头。 “扶风,你怎么看?” 听到名字被唤,云扶风应声答道:“依弟子看,峰主所言极是。” “嘿嘿,我就说吧,今年得让掌门再涨一倍月钱。” “……” 过了一段时日,仙门百家一年一度的试锋会便到了。 剑宗膳房内,几个小弟子在聊天。 “这次试锋会是谁领首?” “应该是叁师兄吧,二师兄去历练了。” “大师兄怎么不去?”一个新人弟子问。 “大师兄去了,别人就只能争第二,那还有什么好比的?” “听说归虚派都是女弟子,能同她们结伴练习吗?”又一个新人弟子问道。 “想什么呢?归虚第一条门规就是不许与男人有情,违者要么杀了奸夫,自请谢罪,终身不得下山;要么废掉武功,逐出师门。” 小弟子一脸惧意,悻悻然,“好可怕……” 同一时间,掌门别院内。 “师父,徒儿欲前去试锋会。” 云沧海捋着胡须,感慨道:“扶风啊,你有心替剑宗增光是好事,但我派秉持仙门互惠之理念,不可一家独大,也该给其他门派一些机会。” 云扶风表情严肃,“徒儿并不参加比试。只是今年新晋弟子颇多,叁师弟经验尚浅。既研习剑法又管理弟子,恐怕思虑过甚,徒儿可前去帮忙。” 云沧海听了大喜,叹道:“好!我徒有此乐于助人之心,为师深感欣慰。你甚少入世,此番就当做历练吧。” “谢师父。”云扶风拱手告退。 一年一度的试锋会这次由千灯门举办。千灯门依山傍水而建,大大小小数座山峰,皆被金锁连成的桥梁串联起来,桥下便是滚滚江河。门内长老弟子,皆只在各个峰顶居住,隔窗可见朝霞,推门便是云雾。 而试锋会的场地则选在了千山万水台, 剑宗的位置在二楼正中,左右两边按序坐着其他仙门的宗师长老。 台下正中央是一片圆形白石台,为比试场所。 两旁是诸多门派弟子,皆依照台上门派顺序而坐。 比试时间过半,云楼生发现云扶风在观众席频频看向归虚弟子的位置,纳闷道:“大师兄,你怎么总看归虚的方向,不会是想找老婆吧?” 云扶风正色道:“叁师弟莫要胡言。” “嘿嘿,师兄千万当心,着火的老房子可是不容易灭的。” 并未接这话茬,云扶风不声不响转开视线。 “不过,归虚派倒也不是‘铜墙铁壁’撬不得。”云楼生搓着下巴,忽然说。 眉峰轻挑,云扶风依旧闭口不言。 云楼生倒不怕冷场,自顾自说了下去,“曾经归虚与其他门派有过联姻,当时魔域大举进攻仙门,又挑拨离间,引得仙门内斗。危机之下,归虚与剑宗站出来,两派联姻合力,带领其余仙门击退魔域。” 顿了顿,云楼生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云扶风,继续说:“听说那对璧人后来过得还挺好的,唉,不过都是些几十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叁师弟对陈年旧事倒是清楚。”云扶风语气不冷不热,听起来全然不感兴趣。 “我平日就爱看些杂七杂八的闲书,仙魔八卦、朝野奇闻,看个新奇。要不怎么总被掌门骂没出息呢。”云楼生打着哈哈,胡乱揭过此事。 视野中并没见到所寻自己人,云扶风只好压下浅浅的失望,如同一尊神像,端坐台上。 而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一名着粉衣的归虚弟子直勾勾盯着正中央的人,目光阴冷如寒箭。 千灯门之所以叫做千灯,便是因它每到夜晚,便处处点上灯火,十步一盏,群峰辉煌。归虚弟子的寝院,便被分到了琉璃峰。 “师姐,你身体有没有好些?”季竹桾将晚饭放到桌上,抬手抚了抚她侧脸,眼里是明显的心疼。 “只是风寒而已,不用担心。”雁宁笑了笑,坐直身体,“快看看今天有什么菜?” 季竹桾不让她下床,将饭菜端到床边,如果不是雁宁抗议,大概还要亲自喂雁宁吃。 “还是粥啊。” 看到飘着葱花的粥,雁宁叫苦连天,“喝了叁天粥了,不能换个花样吗……来只烤鸭啃啃?” “大夫说要吃清淡好克化的。况且每天吃得并不相同,昨天是八宝莲子粥,前天是鸡茸青笋粥,今天是雪菜肉丝粥。” 季竹桾一脸认真,甚至将粥碗往雁宁面前推了推。 雁宁捂着嘴,猛摇头,飞快躺平,宁死不吃。 白瓷勺搅动粥碗,季竹桾垂眸,一边吹凉一边说:“师姐,膳房的门已经被我锁了,屋子里的零食也藏好了。” 好狠毒的师妹! 雁宁心念一碎,只好爬起来喝粥,喝了半碗,便放下。 “饱了,真的饱了。”雁宁用力点头。 见她这般,季竹桾眼神闪了闪,笑道:“那就好,师姐洗洗睡吧,小桾先走了。” “师妹安睡。”雁宁飞快摆手。 看不见的角度,季竹桾眸色深沉,声音还是甜甜的:“好的,师姐。” 深夜,通往膳房的金桥突然出现小幅度的晃动,像是有人打桥上走过,盏盏烛灯随之摇晃,水面上映出一条细长的人影。 溜到膳房门口,果真看到院门紧锁,还加了阵法,气得雁宁跺了跺脚。 看了看眼前院墙,她嘴角一勾,双脚连蹬两下墙面,翻墙入内,直奔厨房而去。 片刻后,云扶风和云楼生的身影出现在院落门口。 “师弟,你说云昉被锁在膳房里了?怎地没听见他叫喊?” 俊脸拧成一团,云楼生急道:“我今天听见几个外院弟子说云昉今日比试嚣张,要给他个教训,然后看见他进了膳房,结果至今未回。” 云扶风问:“别的地方都找遍了?” “都找了一遍,没有。我想着肯定就在这里,虽然我们事出有因,但半夜翻墙终是不妥。这才找你,做个见证。” 话虽如此,云扶风仍拧起眉头,道:“为何不告诉千灯掌门?我们并非过错方,详加解释,自可还云昉一个公道。” 云楼生继续劝道:“我们无凭无据,那弟子倒打一耙怎么办?掌门临行前说要低调。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把云昉救出来再说。” 说话时,他左右探了探,又道:“大师兄修为高,若是有阵法也可轻松击破,比我强。我给大师兄把风。” 念及弟子性命,云扶风也顾不得礼节之事,便翻了墙进去。 等到厨房门口,见门上果真设有阵法,云扶风心道云昉果真被困此处。 不欲声张,便准备寻个窗户进去。 烛若明昼的千灯山上,此刻不知为何,膳房里一盏灯也未亮。 夜色幽暗,云扶风运转内息,脚步声轻到近乎于无,走了半响,才摸索到一处窗棂。 他心头一松,双手碰到窗格,正待进去。 忽然间,窗户被向外推开,里面直愣愣跳出一个人来。 云扶风下意识退了半步,定睛一看,瞬间愣住。 那人也没料到窗外有人,惊慌间,身体在半空中一歪,分明要以一个不太安全的姿势摔倒在地。 千钧一发之际,云扶风身形一闪,双手向对方伸去,稳稳将她抱进怀里。 “阿宁姑娘。” 雁宁:偷只鸭子,怎么还有人抓? 第七章大师兄像个怨夫 远处山峰闪烁点点灯光,远远的,并不能照亮膳房的一砖一瓦,只有中天的月,正撒下些许月光来,隐隐约约让人看清周围的模样。 雁宁想,此生大概不会再有比眼下更为尴尬的情景了。 自从念了句阿宁姑娘后,云扶风便一直没说话,也不放手,就那么抱着她发愣。 云扶风抱着她,她抱着烤鸭。肉香透过油纸,直扑鼻尖,馋得雁宁默默吞了好几次口水。 事发突然,他不松手,她一时也不知作何反应,只悄悄用眼角余光打量对方。 云扶风知道她骗他身份的事了没? 她应该趁他不备捅他一刀吗?“奸夫”死了,她的事就没人会知道了。 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可惜…… 雁宁遗憾地瞥了一眼云扶风额上银冠。 堂堂剑宗大师兄,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杀得了的。 云扶风却好似被这一瞥击醒了般,忙把雁宁放下来,嘴上直道:“云清冒犯姑娘,抱歉。” 自觉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雁宁笑了笑,道:“嗯,无妨。” 打完招呼,又是一段沉默。 雁宁仍旧抱着烤鸭,云扶风仍盯着雁宁。 “姑娘这段时间可好?” “好,好极了。” “那便好。” “……” 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雁宁想要离开。 但云扶风站于走廊正中,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总归堵住了路。 深吸一口气,雁宁笑吟吟道:“云清道友必定有要事。在下不便打扰了,告辞……” 云扶风忽然道:“你唤了我的名字。” “嗯?” 云扶风像是被抽掉了叁魂四魄,目不转睛地盯着雁宁,喃喃道:“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他真的真的是剑宗大师兄吗?怎么看起来蠢兮兮的? 雁宁笑道:“嗨,一回生二回熟,你也可以叫我的名字,嗯,我先走一步……” 一面说,一面侧过身体,准备从走廊和云清身体的空隙间挤出去。 刚走出半步,云扶风便移动身形挡住了她。 他道:“我真的可以叫你的名字吗?”方才还呆呆的神色,此刻却变得局促不安。 “当然,我的名字就是阿宁啊。” 听到这话,云扶风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目光在雁宁脸上细细划过,像是在寻找什么。 就在雁宁忍不了他不知所谓的模样,决定出手尝试捅刀的前一刻,云扶风叹息着开口。 “阿宁。” “嗳。”雁宁报以浅笑。 “阿宁在厨房可见到其他人?” 回到院子,云扶风对着正撕了一条鸭腿啃的雁宁问道。 “没有,就我一个。”雁宁吃得正香,坐在栏杆上,双脚一晃一晃的,没有分给云扶风半分眼神。 这男人刚刚不知道干嘛去了,叫她在这里等着,自己翻墙离开。 得到否定答案,云扶风不觉生出几分担忧。 犹豫几番,云扶风对雁宁说道:“我有位师弟大概困在膳房某处,阿宁再等我找上一找。” “你要走?”雁宁一喜,叁两下收拾起油纸包,挥手告别。 “我也该回去了,咱们就此别过。” 云扶风眉尾一挑,抿嘴微笑,道:“阿宁不是散修?怎会在此地有去处?” “呃,我一好友在这儿,朋友多,落脚点也多。” 云扶风又道:“夜深露重,我送阿宁回去?” 雁宁连忙摆手:“不必不必,你找师弟要紧,我常来这儿,路熟得很,熟得很,呵呵。” 看她窘迫的样子,云清到底没再多说什么,剑眉拧紧又展开,道了句:“那好吧。” 雁宁作势转身,还没抬脚,云扶风又喊住她。 “又为何事?”雁宁无奈回头。 却见云扶风伸出手,手指自她嘴角擦过。 带着薄茧的指腹与柔软红唇相擦而过,不小心轻摁了一下唇畔,某个时刻的回忆自动翻涌上来。 雁宁脸色一红,无言的尴尬袭上心头,急忙转身,叁步并做两步飞快离开。 寂静的庭院内,云扶风薄唇勾起,看着雁宁离去的方向,目光灼灼。 “要死要死,怎么偏偏遇上他了!” 一路谨慎地回到自己寝院,雁宁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烤鸭还热着,回屋继续吃。雁宁美滋滋地关上房门,转头看见床边,笑意盈盈的季竹桾。 …… 下意识捏了捏纸包,雁宁十分没有底气,道:“我出门散步,碰巧捡了只熟的鸭子,你说巧不巧?” 季竹桾表情不变,颇为和善地说:“巧得很。只是路上捡的不知好坏,师姐还是扔了的好。” “那多浪费,不如我吃了吧,节约粮食。” “……师姐,大夫说,饮食清淡。”最后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我饿。”想到连喝了叁天的清粥,连咸菜都没有。现在,连到手的鸭子也要飞了,雁宁鼻腔一酸,忍不住泛起了泪花。 季竹桾叹了口气,道:“我何曾不让师姐吃东西呢?” 雁宁刚想说你不让我吃肉,就看见季竹桾从背后拿出一个双层食盒来。 打开之后,上层各色酥饼点心,甜咸皆有;下层是时令鲜果,橙黄橘绿梅子红。 将盒子放在床边桌上,季竹桾向她走来,难得严肃地说话:“我今天很生气,一是气师姐不爱惜自己身子,夜晚体虚,这种油腻肉食怎能入口? 二气小桾在师姐心里如此不堪,我是狠心让师姐饿肚子的人吗?竟然要半夜叁更出去外食?!” 正说着,季竹桾漂亮的脸上便淌起了两行清泪,红唇委屈地咬紧,泪珠涟涟打湿下巴。 “别哭别哭。”雁宁赶紧迎上去,烤鸭看也不看便扔到桌上,双手抱住季竹桾,轻轻拍打她后背。 “我怎么可能这么想呢?在师姐心里,小桾是最善良最可爱的,平时最为师姐着想了。” 季竹桾整张脸都埋在雁宁胸前,双手攥着她衣领,哭得一抽一抽的。 “小桾难受,以为师姐不和我亲近了。” “不会的,小桾永远是我最疼爱的小师妹。” 又得了雁宁指天发誓的一通保证,季竹桾才破涕为笑,软软地抱着雁宁撒娇。 “千灯山晚上好黑啊,桾儿害怕,想和师姐一起休息,有师姐,桾儿就不怕了。” 雁宁勾了一下季竹桾的鼻尖,说:“好吧。” 另一边,则就没有这么温和的气氛了。 云扶风瞬行至剑宗寝院,却没有着急进去,而是转脚去了弟子的寝室,敲了门。 “大师兄,这么晚了是有合适?” “云昉可在?” “在的,他不久前才回来。” 云扶风心里几番计较,不动声色道:“麻烦将他叫醒,我有事要问。” 及至云昉睡眼惺忪地站到门外,他才问道:“为何回来如此之晚?” 听到问话,云昉整张脸痛苦皱起,又气又怨地答道:“不知哪帮孙子把我打晕了扔在厨房桌子底下,醒来时人都没了,还好窗户开着,我才能回来。” 观他神色不似说谎,云扶风点点头,宽慰了几句,便离开了。 回到房间,云扶风打开一间衣柜,里面是被阵法困住的云楼生。 见到来人,云楼生飞快使眼色。云扶风翻了一个术法,阵里的人才哀求起来:“大师兄,放了我吧。” “师弟为何诱我去膳房?” “我冤枉啊,云昉被锁在膳堂是我亲耳听见的。” “何人何时何地。” “晚间,路上,大概是崆峒派弟子。” “狡辩,云昉根本不在膳堂。” 云楼生一脸破罐破摔样,“那你把我杀了算了,好心救师弟,还要被师兄猜忌。” 实在问不出话来,云扶风也只能放人。他想道,今晚的事或许真的只是巧合,毕竟无法预测雁宁的行动。 试锋会最后几日,以防万一,雁宁都没再出门。 尽管季竹桾惊讶她为何这么老实,但雁宁并未告诉她那晚实情,因此季竹桾现在仍以为她只是去偷了鸭子,并原地吃了半只。 云扶风有心偶遇,但到底是徒劳,又加之事务繁忙,因此倒也宅在分院不怎么出来,寂静无人时,便拿出那道白纱细细摩挲。 最后一天时,平静的会场出了意外。 大批魔域精锐突袭会场,趁仙门防守松懈,重伤崆峒、清越等门派长老,抢了藏辉楼献给大会的铸铁寒刀,扬长而去。 经此一役,剩余的仙门百家才恍然觉悟,距离上次魔域被灭尽气焰,已经八十余年了。 如今仙门已经闲散悠闲了太久,忘了居安思危、防患未然。 云扶风作为作为剑宗首徒,在此役中以一当十,力挫魔域主力,也多亏有他,仙门才不至于输得更难看。 作者有话说:未来叁天暂时不更新,下周一多章更 第八章主角开始做任务了 云扶风在试锋会上的力挫群魔之举,让他、让剑宗又一次风光无限。 当日魔域诸将撤离之后,其余门派弟子也一一离去,千灯山上下都在料理残局。试锋会也以没有结果作为结果,倒是各派长老停留在千灯山,暂时尚未离开。 云扶风赶到归虚弟子的别院时,早已经人去院空,连一丝雁宁待过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他怔怔地望着眼前空荡荡的院落,心里难以忽略的失望,可云扶风也清醒地明白,自己并没什么身份去表达失望。 毕竟,阿宁从未承认过与他的关系。 他只是一根妄图牵引天上风筝的丝线罢了,而风筝也从不为他停留。 腰间令牌忽然闪烁,云扶风思绪抽离,执起令牌细察,继而眉头一拧,转身向千灯山主峰赶去。 只是,在踏上金链星桥之前,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归虚客院,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师父。” 到了主峰,进了厅堂,云扶风发现堂内几乎坐满了几个上等仙门的长老。 按下心中疑虑,云扶风对剑宗掌门道:“不知师父何时到此?弟子未曾迎接,着实疏忽。” 云沧海习惯性捋了捋胡须,慈祥笑道:“不必虚礼。魔域卷土重来,剑宗理当带领各派同抗祸端,肩负起扶危济道之重任。此番为师前来,正是为了此事。” 话音刚落,便有一发白须白的老人嗤笑道:“看来云掌门已经把自己摆上仙门之首的位子了?这仙门百家,何时推举剑宗为统领了?我等竟不知。” 说话的是仙华掌门檀古。与剑宗、归虚这种在上一次仙魔大战中靠实力取得地位的新秀不同,仙华派已经传承了数千年。 在千年前,仙华甚至有过一位飞升上神,是盛极一时的第一门派、仙门同盟的盟首。只是后继无人,千载岁月消磨,如今越发式微了。 云沧海瞧了敲檀古掌门,知道他最常摆出一副仙门望族的派头,还做着第一大派的痴梦,实际修为不过了了。心道,此刻不必与他计较,便笑着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剑宗不过是想与各派同心合力,大家一齐抗击魔域,才能有仙门后续之活路啊。” 又有一中年面貌的男人冷笑道:“哼,说得好听。仙门贪图享乐已久,谁知道魔域现如今是何等模样?若是那日来的魔将不过是魔域精锐的百分之一,你剑宗就算全填进去,又能剿灭几座魔城?” 青禅派二长老岳弥,其掌门师兄岳须闭关多年,青禅实由岳弥主管。他与云沧海差不多的年龄,差不多的修为,甚至差不多的身高,但素来与云沧海不对付。 这几年青禅派实力大涨,虽然没有云扶风那样不世出的天才,但门下亦有众多强劲弟子。因此,岳弥对剑宗公然当老大的行事作风相当不满。 又因今年试锋会,岳弥的大弟子越清风本是大热的夺冠人选,一路连赢数十场,只差同归虚的季竹桾比试,便可登上榜首。 谁知魔域突然来犯,不仅比赛没了结果,连风头也被云扶风抢尽。 多起原因迭加,岳弥便更加怒气冲冲,“况且,若是要合力围剿魔域,想必仙门又要同盟,一同盟是不是就要选盟首?剑宗怕不是打的这个主意,说白了还是按捺不住想骑到众仙门之上的贼心罢了。” 此话一出,其余几家长老心底不禁多了几分计较。 修真界和平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建立过同盟。平时各家独自安好,闲来攀比一下弟子们的本领,倒也罢了。若是真到选盟首的时候,各种利益纠葛交加,恐怕又要有不小的交锋。 毕竟,谁都忍不住成为众仙领首的诱惑。 论实力,剑宗虽然从上一次仙魔大战便声名鹊起,但到底不曾与其他门派拉开太大差距,有一个天生剑骨的云扶风又怎样?不就只有他一个么?占个男修魁首的美名罢了。 谁敢断定他们只能屈居剑宗之下呢? 岳弥的话,点破了当下局面,更引得各家长老心思纷纷,连带着,看云沧海的眼神也古怪起来。 云沧海脸色险些挂不住。 恰在此时,归虚掌门灵楣出声解围:“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眼下要紧的是查清魔域实力如何,兵将部署状况又是如何,才好一一应对。其他的还是先放一放,否则,只会乱了自家阵脚。” 闻言,云扶风默默看了一眼归虚的方向,见灵楣身后是两个陌生女修,随即转开视线,无声立在厅堂之中。 “对对对。”藏辉楼副楼主离月连声附和,声音带了一点儿蜀地口音,年少稚嫩的脸上显出些八面玲珑的世故。 离月继续道:“先摸清敌人实力,才能商量对策嘛。还有许多长老弟子中了魔毒,咱仙门又解不成。得派人去偷得解药吧。” 岳弥面无表情道:“离副楼主,恐怕是想让人取回铸铁寒刀来吧。” 离月讪笑:“若是能偷得解药,顺便偷一下我家的刀就更好了。” “各人自扫门前雪,一盘散沙,这就是现在的仙门,当真是世风日下!” 檀古掌门粗声厉喝,风箱似的嗓子气喘吁吁,忍不住让人担心他还能以仙人遗老的名义活到几时。 堂内没人回应他,大家不约而同地把这老者的声诉当成了废话。 一直在座位上沉默喝茶的千灯门门主突然开口:“我赞同灵掌门的计划,还是先派人探探底,解决目前燃眉之急的好。毕竟,死上一两个长老,对于哪座仙门来说,都不算什么令人称喜的事。” 她面貌不过二十少许,姿容清雅婉约,双眸澄澈如镜,曾经是前门主的关门弟子。 千灯门在这次魔域来袭中,伤亡最多,不少新老弟子遭殃,包括她的师姐,樊千烛,也中了魔域奇毒。因此,樊千盏会同意灵楣掌门的计划,并不奇怪。 此话一出,还在寻思怎么争盟首的长老们才醒悟过来,自家还有要紧的人命要救。于是须臾间,赞同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 旁观了许久,云沧海又发话道:“依我看,不如派人乔装潜入魔域内部,一则取解药,二则打探敌情……” “叁则取铸铁寒刀!”离月急忙喊了一句。 云沧海还未接话,岳弥便冷笑一声,不屑道:“一把破刀而已,丢了又如何?离副楼主还怕楼主责罚?还是真如传言所说,藏辉楼二把手怕老大怕得要死。” 被人当面嘲讽,离月也是面色不改,仍旧笑容满面:“咋个说也是仙门的东西,不能白白被魔域抢走不是?” 见情况又要难堪,云沧海连忙作出一副大家长的样子,双手在空中摁了两下,和声道:“替离楼主取回寒刀也并非难事,倒是要派个行事妥当,修为高深的弟子去才好。” “听这话的意思,云掌门是有人选了?”岳弥语气不阴不阳,横了一眼云沧海,又说:“不会就是堂中这位云弟子吧?云掌门真是舍得。” 说这话时,岳弥打量了几眼云扶风,见他仿若一尊玉像般站立堂前,虽然姿仪甚好,但过于清冷淡漠,反而不如自家大弟子。 自家弟子既通人情世故,又不油滑俗套,还在凡界做过状元郎,琴棋诗画五一不精通,是十足的端方君子。 比什么天生剑骨优秀多了。 暗暗比较之后,岳弥自觉除了修为和长相之外,越清风处处胜过云扶风,于是乎,脸色颇为得意,觉得打赢剑宗的日子又近了不少。 云扶风只闭口不言,目光盯着斜前方地面,白衣似雪,身姿挺拔,一柄银白长剑挂于腰间,端得一副仙门未来曙光的风华。 云沧海发现了岳弥一直打量自己徒弟的眼神,古怪道:“岳长老莫非有更好的人选?还是担心我派弟子的安全?” 闻言,岳弥嘴角一抽。 傻x才担心你弟子呢,愿意送自己的弟子去送死就去,他才不管这闲事。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云掌门大义舍亲、舍生取义、舍弟子为天下、舍得着孩子套得着狼,实属我仙门之幸啊。赞扬!赞扬!” 一边说着,岳弥甚至还鼓起掌来,本就长了一幅精明算计的脸,此刻更是目露贼光。 云沧海扫他一眼,并未接话,只看向云扶风,道:“扶风,这一去你可要担负起仙门重任,势必要为修真界好好出力。” “师父,我……”云扶风脸色为难,刚说了几个字便被云沧海截断话茬。 “扶风!不要担心你的实力,为师相信你。” 云沧海拍了拍云扶风肩膀,转而对樊千盏道:“樊门主,扶风在前日一役中,与那群魔徒交过手,届时还请您帮忙做一副假面,剑宗在此谢过樊门主。” 易容画皮是樊千盏的拿手绝活,她淡然点头,“小事一桩,云掌门不必客气。” 其余各派纷纷称赞剑宗的大义之举,无人关心云扶风方才想说什么,只有众人的交口称赞。 正是一团喜气之时,归虚掌门灵楣忽然道:“一人恐怕不够,我归虚愿意增派人手,助力云少侠探取情报。” 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浮出一丝微笑,灵楣对众人道:“既然是仙门合力,怎能只让一个涉世未深的弟子出头,我门下有一女修,常在凡界行走,亦可协助云少侠。” 其余人听了这话,自然又是一番恭维,仿佛把整个修真界的命运都交给了这两个年轻人。 只有云扶风面无喜色,仍是寻常淡漠模样,只是在听到灵楣说要派出女修时,他清亮的瞳孔动了动。 剑宗,掌门居所室内。 “你虽有魁首之虚名,但一心在浮云山上修剑,到底不曾真正踏入这变幻莫测的世道。眼下正有大好机会,让你,让剑宗,彻底坐稳这仙门之首的位置。” “师父……”察觉掌门暗含的心思,云扶风眼中显露一丝犹疑。 他素来修身练剑,平生教养从未有过要凌驾于他人头上的想法,而剑宗这些年虽然声大势大,亦不曾尝试掌控其他门派。因此,他对云沧海的深意倍感困惑。 云沧海浓眉压低,浑身气息骤降,严肃道:“扶风,剑宗养你教你数十载,你是剑宗的希望,凡事应以剑宗的利益为先。你不要让为师失望。” “是。”按下心底疑虑,云扶风只得领命而去。 与剑宗的端肃不同,归虚山此刻是另一番景象。 “我不要师姐去魔域,多危险呀。”季竹桾哭得脸颊通红,泪痕乱淌,跟被逼着洗澡的猫一样。 雁宁轻声哄她:“师尊命令,怎好违抗?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和师姐一起去!” “不可,万一露馅,可是要命的。” 季竹桾泪水哗哗往外冒,一张脸都盛不住:“你方才还说不危险。” “师尊给了我保命的法子,事急便可使用。还有,你就这么小瞧你师姐?” 又哄了良久,终于哄得季竹桾抽抽搭搭地安静下来。 可是,雁宁没有告诉她,此次任务的同伴是云扶风。 而雁宁此刻还不知道,因为这次的隐瞒,未来的她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第九章小魔物出场 魔域,自百年前仙魔大战平息之后,通往魔界的道路便再未开启。 如今雁宁站在弱水畔,背后是碧蓝的天和大朵的云,万里朝霞遥映天际;面前,一条浓黑如墨的长河,倒淌着向西流去,水面平静无波,不知沉了多少血骨幽魂。 这里便是修真界与魔域的分界线。弱水可化万物,除却天魔一族不受影响之外,其他族类不可轻易触之。 雁宁抽出一张护体金符,施法念咒,体表镀了一层浅浅金光,罩住她一身黑色布袍。 最后一次回头,彩色霞光映在雁宁眼底,她留恋地望了望远处的山与天,随即转身,跳入弱水河中。 雁宁走后不久,便有一青衣男子来到河边,面貌普通,不过清秀而已。 只见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天色渐渐大亮,直至日头高起,才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缓缓步入弱水。 弱水之下便是魔域。 与修真界的日夜轮转不同,魔域以弱水为天,息土为地,致使这里的天空只有漆黑和雾蓝两种颜色交替。 雁宁落到地面,藏匿于一枯树后,悄悄打量城门口进出的魔族。 《山海志异》曾记载,魔族也分叁六九等,历代魔尊皆为上古天魔一族,生性好杀戮,战力极强,是魔域顶端的统治者。 此外,也有魅魔、邪魄、血魔等族类,异族之间互相看不上。唯独天魔一族,凭借实力碾压,才能使得其余魔族俯首称臣。 雁宁观察城门守卫,见他们并不盘查路人身份,猜测这地方应该是四方城。 书中记载,魔域大小城池不知凡几,一座城往往只有同族,但四方城例外,作为魔域最大的主城,它广纳各路魔修,甚至妖鬼皆可入,不查身份,不问来由。 巧合的是,魔宫就在四方城正中。 将《山海志异》放回乾坤袋内,雁宁暗暗祈祷这本一百年前的书不要过时,至少别太落后于魔域的时代发展。 抬脚走近魔城大门,雁宁极力克制自己的心跳。 不要慌,不要去瞅旁边的守卫,慢慢走就好。 一步,两步…… 等到踩上街道青砖的那刻,雁宁心底才松了一口气。 她不敢回头,只装作逛街的样子,左瞧瞧右看看,直往街道深处走,不一会儿便拐进了岔口小巷。 躲在拐角处,雁宁左右看看,见并无旁人经过,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握在掌心。 鲤鱼形状的碧色玉佩,顶上系了一条红色绳结,雁宁按动鱼目,只见玉佩发出点点碧光。 将玉佩放到唇边,雁宁细声细气地喊了两声:“喂!喂!” 片刻后,玉佩光芒消失,期间没有丝毫动静。 “我去!能不能行啊?”雁宁泄气地将玉佩扔进乾坤袋,对这信物的功效顿生质疑。 师尊说此物名为双鱼佩,是百年前天元秘境的产物,给雁宁的只是一半,另一半在云扶风身上,二人可以通过此物传递消息。 现在看来,东西可能过期了。 雁宁叹口气,心道,师尊为防止纰漏,特意让他们分开探魔域,寻时机会合。这下可好,彻底失联了。 藏好乾坤袋,雁宁转身向大街走去。 路过一处柴火堆时,雁宁用眼角余光随意一瞥,这一瞥,却险些吓得她魂飞魄散。 只见草堆突然动了动,里面竟颤巍巍伸出来一只手! 诈……诈尸?! 雁宁盯着那只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动,也不敢不动。 那柴草堆她进巷时便发现了,以为是存来烧火生饭的,便没在意。 此刻,灰白柴草与灰砖墙面相映,一只枯瘦苍白的手臂自中央伸出。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渗人。 要知道,雁宁可是胆小到连一分钟的恐怖片都不敢看的。 就在她准备召出錾雪剑的前一瞬,草堆里的东西好似有了力气,猛地向外一翻…… “尸体”咕溜溜滚到了地面。 原来是活的啊。 雁宁低头打量地上躺着的“人”。 暂且说他是人吧,毕竟身体是人形,只是头上生着一对不大不小的角。 这人一身破衣烂衫,连鞋子都没有,露出来的皮肤上,除了伤口还是伤口,想必衣服下的伤同样不少。 他双目紧闭,脸颊亦有青紫淤痕,看起来很快就要有出气没进气了。 雁宁蹲下身,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将他另外半张脸翻过来。 定睛一看,不由得心生讶异。 这人右脸竟布满了青色纹路! 那青纹自鬓角生出,蔓延至额角和下颌,像是森林深处不见天日藤蔓,缠绕在毫无血色的苍白肌肤上,无端端透出一股子妖异。 忽略那青纹,雁宁发现这人长得还挺好看的,鼻梁高挺,剑眉入鬓,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 可惜啊,马上就要死了。 雁宁遗憾摇头。 这少年明显来历异常,她无心去做什么救死扶伤的圣人,只愿顺顺利利完成任务,平平安安回家。 最后扫了面前“人”一眼,雁宁站起身,准备离开。 谁知鞋底还未抬起,却被拽住了脚腕。 低头一看,脚腕上环着一只苍白瘦削的手。 雁宁微微皱眉,正准备强行离开,地上的人却极力睁开眼睛,望着她,嗓音嘶哑,吐出几个字。 “救,救我……我快,死了。” 刹那间,雁宁神情空白。 救命,救命……救我,我会死的。 有没有人停下来……救救我啊。 鲜血仿佛流不尽,一直淌到马路上,被飞驰而过的车轮卷走,印出长长的血迹。 女人的求救声越来越弱,直到重归寂静。 周围行人面不改色地走过,没有人多看地上的尸体一眼。 脚腕间的桎梏忽地消失,雁宁从思绪中抽离,定睛端详地上的人,他双目又紧闭,但手掌仍固执地搭在她脚上。 雁宁怔怔盯着那只手,眼眸罕见地浮现几分茫然。 片响后,她再次蹲下身,望了望这人的脸,神色复杂。 下一刻,雁宁将一块丝帕盖在他脸上,双手将他捞起,一步一步,走向繁华街道。 魔域,修罗城外。 云扶风甫一落地,迎面便走来两个魔族卫兵,皆手持巨刀,浑身青黑,红发獠牙。 “喂,干什么的!”个子稍矮的魔修用刀尖指着云扶风问道。 云扶风瞄了一眼远处的城楼,见城门挂着一幅巨型牌匾,上书“阿修罗”叁字,便知此处乃是魔域中最为排外的修罗一族的领地。 “进城。”云扶风答道。 矮个魔修听了,铜铃似的双目圆瞪,喝道:“问你进城干什么?” 云扶风还未答话,一旁的高个魔修突然说:“他不是修罗。” 闻言,云扶风神色不惊,淡淡道:“我父亲是修罗,母亲乃是魅魔一族。” 此话一出,矮个魔修大笑道:“我说怎么可能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公修罗,原来是个混种货。” 云扶风眉峰微动,目光仍放在远处,不声不响。 那矮个魔修又道:“看在你爹是个修罗的份上,我不抓你,赶紧走吧。修罗城只能修罗进,你这样的,不算。” 云扶风方要转身,那高个修罗忽然抓住了他的肩膀。 “等等,你说你娘是魅魔,想必你也会一些魅惑手段了。” 云扶风闻言皱眉,衣袖下的手指暗暗掐了一个法诀。 矮个魔修不解:“大哥,他会与不会,都不能放他进城啊。” “蠢货!”高个子横了他一眼,“城主要献美男给圣女,搜了仨月,连个能看的都没有。现在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矮个魔修委屈道:“可城主要送的是修罗族美男啊。” 高个魔修满脸恨铁不成钢,“这世上有长得不丑的纯种单身公修罗?你自己找去吧,我去领赏。” 说着,便用链子拷起云扶风的手腕,拽着他往城里走。 矮个魔修急忙跟上,连声喊道:“我也去,我也去。” 云扶风神色如常,只跟着他们往城内走,心底却隐隐忧虑。 师父曾交待,一般道修进了弱水,没有魔族引路,便无法选择落地的魔城。 而既然要拿解药,便须得进魔族王宫,倒不如顺水推舟,让修罗城主送他进宫。 只是,不知阿宁如今身在何处? 同一时间,雁宁正在一家医馆内,急头白脸地和伙计扯皮。 “我只是把人送过来而已!又不是我揍的,找我要什么钱?” 小伙计年纪不大,力气却不小,扯着雁宁的包袱,不让她离开,一张嘴皮子叭叭作响。 “不是你揍的,你救他干嘛?算作是你要当好人也行,好人做到底,你就把钱也一起付了吧。” 吐出一口气,雁宁攥了攥拳头,极力挤出一个笑,柔声道:“是这样,我看你们医馆医术超群,这人八成死不了,不如等他醒了,你去管他要。谁用药谁付钱。” 小伙计讥笑道:“这位姐姐,别开玩笑了。把他从头到脚囫囵个卖了,能凑一副药钱吗?” “你看我就像有钱的样?” “最起码比里间躺着的那个有钱。” 呵呵。 雁宁冷笑,心底只想抽方才救人的自己一嘴巴。 早说了,不要做好人,她就是不长记性。 今日这钱是非出不可了,雁宁索性扯了张椅子,坐下来,将腰间钱袋往桌面一扔,面无表情道:“要多少钱,自己拿。” “客官一看就是个大方人。”小伙计立时换上一副谄媚笑脸,美滋滋地打开桌上的钱袋。 片刻后,他双眼瞪大,不可思议地看向雁宁。 雁宁翘着二郎腿,后倚着椅背,眼神透出四个大字:老娘有钱。 下一刻,小伙计木然吐出一句话:“大姐,你逗我玩呢?这点钱,连一屉包子都买不起。” “不可能!”雁宁脸色骤变,一把夺过钱袋,将全部魔石哗啦啦倒在桌上。 “这么多上品魔石,怎么可能会不够呢?!” 小伙计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活这么大第一次进城吗?现在连路边吃碗素面都要一百颗上品魔石了!” 一碗面,一百颗上品魔石…… 雁宁仿佛听到了自己饿肚子的声音。 日啊,怎么忘了世界上还有通货膨胀这种事! 第十章雁宁没钱了 一灵石等同一魔石。除颜色外,灵石与魔石无甚差异。因故,弱水出现之前,在边陲城镇,寻常修士亦将二者交互使用。——《山海志异》 雁宁想起出发之前,灵财长老交给她这一袋子魔石,还叫她不要节省。 “自从弱水堵了仙魔交界,修真界也没人用魔石了,这还是一百年前剩下来的,全是上品魔石,都给你了。好好在魔域玩一玩,任务归任务,吃穿用度别亏待自己。” 灵财长老,您忘了魔域的钱也是会贬值的啊! 雁宁不死心地问:“这可是上品魔石,怎么可能连饭都吃不起!” 小伙计看向雁宁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可怜:“现如今,路边乞丐一天都能只收极品魔石呢。” “那我这些钱能换多少极品魔石?” “半个,正好够买俩馒头。” 你们魔域,物价还真是飞涨啊。 在修真界,一颗上品灵石都能换人间一套宅子了,她在凡间行走时,随手便可用灵石换几十两银子使。 谁知道,如今竟比路边乞丐还要穷! 雁宁嫣然一笑,上半身巍然不动,桌底下,双脚一寸一寸地向门口挪。 小伙计也冲她微笑,转瞬间,双手拽住雁宁包袱。 “别想跑!没有钱就用物抵,要不就让亲戚朋友送钱来,反正今个,你别想赖账!” “我现在,真的是个穷鬼啊!”雁宁欲哭无泪,趴在桌面上直嚎。 话音刚落,柜台前一个瘦得皮包骨的鬼修啐了句:“别骂人,我们穷鬼可不赖账。” 小伙计转头喊道:“钱缺,有人给你烧纸了?兑了多少魔石?” “屁嘞,爷都死了八百年了,哪还有人烧纸,这是老子替魔宫侍卫干活的辛苦钱。” 鬼修满脸丧气地接过药包,一面走,一面叹气:“又花光了。穷鬼攒钱,真特么难。” 等穷鬼离开,小伙计继续对雁宁说:“大姐,考虑考虑吧。” “没钱没物没亲友。”雁宁破罐子破摔。 小伙计视线探向雁宁腰间,问:“这个乾坤袋里有什么?” 雁宁飞快捂住袋子,正色道:“啥也没有!” 这袋子要是露了,她可就直接逃命了。 小伙计眼珠滴溜溜一转,笑道:“姑娘是第一天进四方城吧。虽然我看不出姑娘是哪一城的魔族,但四方城之所以广纳各路魔妖鬼,不怕这些人惹事生非,姑娘可知道是为何?” 雁宁凝眸看向对方。 小伙计道:“因为城里有叁十六阵天魔卫看守。” 见雁宁呆住,他笑得更甚,“其余城池的魔兵魔将,不过是些杂牌军罢了,这天魔卫,可是上古天魔的卫兵,有诛仙之能。犯事之前,也得想想有没有活路。” 怎么可能?天魔卫,不是在百年前便在仙魔大战中死光了吗? 仙门宗师几乎尽数牺牲,才换得天魔卫灭,天魔灭族。 现在,怎么会又出现天魔卫? 雁宁神情僵滞,被这个惊人的信息砸得一懵。 魔尊……难道如今的魔尊也是天魔? 魔域究竟还有多少天魔现世? 在来之前,师尊与各位掌门的预判是:天魔族绝,魔域要么是各自为政;要么另有能者踏上魔尊之位。总之,任何一种猜想,都不应该是天魔重现的。 雁宁思绪飞转,呆呆地看着小伙计在她面前絮叨。 “怕了吧?还不拿东西出来。”说着,便要来取雁宁的乾坤袋。 下意识往后一躲,雁宁甩甩头,将杂乱的心绪暂且抛却脑后,平静地对伙计道:“抢什么?没说不给。” 心底有了计较,雁宁扯下袋子,正欲打开,突然听到里屋响起一声咳嗽。 那人醒了! 雁宁拔腿就往里面走,不顾小伙计在背后叫喊。 唰得一下,门帘掀开,被她捡来的人听到声响,抬眼向这边看过来。 原来他眼睛这么好看。 看到“销金兽”,雁宁苦中作乐地打趣。 在雁宁打量他时,床上的人也一眨不眨地望着雁宁,目光期冀。 青紫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漂亮得失真,澄澈明亮如星。 “你救了我。”少年小声道,虽然虚弱,声音却十分坚定。 雁宁嘴角翘起,一步一步走近,忍不住刺道:“是啊,因为救你,我都快变成老赖了。” 虽然不懂“老赖”是什么意思,但也能听出雁宁语气不快,他脸上浮现不安。 “对不起。” “道歉有用,要警……要天魔卫干嘛?” 雁宁打定主意,反正今天要大出血,先用这“罪魁祸首”出出气再说。 听到“天魔卫”一词,少年像触发了什么可怖的回忆,全身缩起,双手抱紧脑袋,飞快摇头说:“不要把我交给天魔卫,不要,不要。” 漂亮的眸子填满了惊惧。 他身上绷带都快散开,雁宁心疼药钱,连忙扑过去,按住他肩膀,语气温和,“没要交,我开玩笑的,你别扑腾了,不然还得重新上药。” 上药就又要多花钱。 雁宁连声劝了几句,少年才安定下来。 他怔怔地望着雁宁,二人此刻距离颇近,能清晰地看到雁宁纤长的睫毛。 少年愣愣地,低声喃喃:“谢谢,谢谢你。” 她才不需要道谢,她要钱啊。 雁宁苦涩默叹,直起身,对少年说:“你……算了,看你这样也不可能有魔石。” 恰在这时,小伙计走进房间,手里托着一个算盘并一张纸。 “连治伤带药钱,一共一百零一块极品魔石,给你抹个零,就算一百好了。” 雁宁瞠目结舌:“一百……你不如去抢好了!” 小伙计一脸无辜:“我倒是想,可打不过你啊。” 无暇思索这话背后的讯息,雁宁抓过那张纸,垂眸细看。 幸好,这一百年魔域的文字还没换,还能看懂。 指着一行字,雁宁质问道:“这是什么药?怎么有十几副?” 伙计探头一看,脸色无奈,“他这几天还得吃药吧。” “……” 慢慢转过头去,雁宁莞尔一笑,柔声道:“你……” 看着少年苍白双唇和渗血的绷带,雁宁下面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算了!”雁宁一拍额头,将纸张塞进怀里。 “反正都是要花,不差这一点。” 打开乾坤袋,雁宁伸手进去,掏了掏,从袋中拿出一根金簪。 小伙计眼睛都瞪直了,谄笑着伸手,“够了够了,有这簪子就够了。” 雁宁手臂一躲,目露锋芒,微笑道:“别把我当傻子,你这药再贵也贵不过金子,找钱!” 从一开始进医馆,她便注意到这地方规模不大,装饰也普通,本以为不会花太多钱,便放心等大夫治伤。 谁成想,遇上了货币大贬值。 听了雁宁的话,小伙计笑脸一顿,旋即说道:“好,不过得验货才好,我拿去临近的当铺,您先稍等。” 骗鬼呢,电视剧里这种当东西的情节,一旦货物离手,不仅钱拿不着,东西也没影了,更何况她一刚进城的菜鸟? “不必麻烦。”雁宁目光颇深,随手掐了一个火诀,“真金不怕火炼,一试便知。” 半空中升起一团火焰,雁宁将金子扔进火里,任它燃烧。 过程中,伙计直勾勾瞪着金簪,雁宁手指转动,操控着火焰大小。 在她旁边,少年目光专注,黏着地落在雁宁脸上。 火苗燃尽,雁宁手指摆动,将簪子丢进伙计举着的算盘上。 “拿去吧。” 小伙计快笑成一朵花,乐呵呵道:“既然您这么有钱,还拿那袋子上品魔石逗我们作甚?” 雁宁呵呵一笑,不作他话。 伙计拨弄了几下算盘,抬头说:“找您两百极品魔石,我这就去拿钱。” 少年突然开口:“他骗你。” “这根簪子应当值五百极品魔石,他少找你两百。” 他身体还很虚弱,说话都很艰难,却仍一句一句地向雁宁“告状”,神态认真极了。 小伙计脸色一变,斥道:“你懂什么!你个叫花子,分得清金子银子吗?!” 雁宁挥手示意制止,她神情一厉,对伙计说:“叁百魔石,少的我也不要了。只一点,药材给我仔细装好,但凡缺了什么或是哪味药不对,我保管让你到冥府去修鬼道。” 小伙计面色一顿,点头哈腰道:“您放心,我肯定给您用最豪华的包装!”说罢,便捧着算盘、簪子离开。 待脚步声消失后,雁宁转头看向身旁的人,问道:“你识得簪价?” 少年以为雁宁不信他,急道:“我知道的。我从前去过很多次当铺,他真的在骗你。” 雁宁安抚道:“我知道他在骗人,只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初来乍到,若不给他一点油水,难保他为财生事。毕竟,这四方城里哪有没手段的人?” 一个小小医馆,这么短的时间,便能救活濒死的人,怎么看也不像表面那样普通。 见他神情低落,雁宁想,钱都花出去了,索性再装一次活菩萨算了,便柔声道:“你很聪明,让我多得了一百魔石。” 闻言,少年抬起眼眸,目光闪烁,小声说:“你也很聪明。” “那是自然。”雁宁下巴一扬,俏丽的脸庞写满了得意。 她飞扬的神采映在身旁人眼中,少年破损的嘴角轻轻勾起,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浅笑。 第十一章雁宁多了一个小跟班 “小魔物。”雁宁唤他,反正这城里都是些妖魔鬼怪,这样叫准没错。 二人一前一后在巷子里行走,雁宁回头问:“你是什么魔?” 少年双手抱着药包,亦步亦趋地跟着,乖巧答道:“我不知道。” 见她目露讶异,他解释说:“我是被干娘捡来养大的,没见过爹娘,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魔族。” “哦。”原来还是个苦命人设。 雁宁又问:“那医馆里的小伙计是哪种魔族?” 少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他是尸魔。” 说完,他问雁宁:“恩人,你看不出来么?” “除非对方隐去真身修为远高于自己,或者是混种魔族,否则魔修都可以凭借气息判断族类的。” 少年话语惊醒雁宁,她险些露馅。 怪不得那小伙计说打不过自己。 见他疑惑,雁宁笑呵呵道:“当然看出来了,我就是没话找话,随口一问。” 少年看着雁宁,不由自主也抿嘴笑起,“那恩人是什么魔呢?” 雁宁顿住,随即反问道:“你看我像什么魔?” 此刻在少年眼中,雁宁目光如水,姣好的容貌像梦里见过的云霞;唇边笑意盈盈,让他心里生出甜的滋味,比儿时吃过一次的糖人还要甜。 少年脸颊红红,“恩人生得这样好看,难不成是魅魔?” 魅魔,书上说魅魔普遍修为不高,且容貌艳丽非常。 不行,不好装。 雁宁摇头:“猜错了。” 少年歪头道:“是狐妖?” 雁宁继续摇头:“不对,再猜。” “那是……”少年蹙眉,犹豫了片响,小心翼翼道:“是修罗吗?” 阿修罗,战力超群,仅次于天魔之下。女性貌美,男修罗却极丑,除非找到真心爱他的女子,不然一辈子都要顶着个随便长长的脸。 修罗一族聚居于阿修罗城内,鲜少现身外城。 阿修罗并不常见,也就意味着不容易被拆穿。 重要的是,没有人会试图挑衅一只嗜杀的修罗。 雁宁满意地点点头。 以后她就是一只四方城的修罗了。 见自己猜中答案,少年神色一喜,紧接着,他想起修罗一族的族规。 修罗只与修罗通婚。 不知为何,他心底突然生出沉甸甸的难过,像是小时候手心里的糖被人抢走了。 唯一的一颗糖。 “小魔物,你家在哪儿?” 雁宁停住脚步,马上就要到岔路口,是时候分开了。 少年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直望着雁宁说:“恩人,我有名字的。” “我叫若水。上善若水的意思。” “干娘说,她是在弱水河畔捡到的我,希望我做一个善良的魔。” 善良的魔…… 回忆书上关于魔族入侵修真界的记载,雁宁心道,祝福你干娘愿望成真吧。 若水又问:“恩人,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这不重要。”雁宁眉头微皱,“反正我们要各回各家,以后多半也不会再见,不用交换名字了。” 若水却轻轻摇头,“重要的,我想记住恩人的名字。” 雁宁只好说:“我姓沉,单名一个宁。安宁的宁。” “真好听。” “我也这么觉得。”毕竟是她自己编的。 若水抿嘴轻笑,瞬息后,笑意收起,郑重道:“沉宁,谢谢你。” “谢谢你救我。” 看他郑重的神情,雁宁不由得一怔,下意识回答:“不客气,应该的。” 说罢,若水低头垂眸,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踉跄,昭示着腿伤尚且严重。 雁宁瞧见他苍白的脚腕,冷不防想到,她有了钱,或许可以送他一双鞋子。 小魔物跟着她走了这么久,竟也没提。 雁宁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再唤住他,而是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是有任务的,不应该为了一个渺小的魔族耽误时间。 魔域的另一边,云扶风正被押在修罗城主府内。 他双手缠了铁链,站在正堂中央,房间四周是执兵握甲的修罗将士,正前方的座位上,坐着兽头人身的修罗王。 “这就是你们找来的美修罗?我看长得还不如本王帅嘛。” 高个修罗站在云扶风左侧,听了这话,忙说:“大王您风姿万千!风华绝代!这小小的混种修罗哪能比得上您!” “说得不错。”修罗王长着一颗似豹非豹、似虎非虎,毛茸茸、圆滚滚的白色兽头,高兴了便摇晃起头来。 “本王便是这修罗城里最美的男子。” “可那圣女,就是看不上本王,真是令人生气!” 矮个修罗站于云扶风右侧,急哄哄说:“是圣女有眼不识金镶玉!” 话音刚落,便被修罗王伸长的尾巴狠狠甩了一记。 “放你娘的屁!圣女风华绝代、风姿万千,是本王心里最美的女人,你骂她,老子宰了你!” 高个修罗连忙道:“大王息怒!矮棍头没有骂圣女,是称赞,是称赞!” 一张利嘴快速叭叭:“有眼不识泰山的意思是,是圣女的右眼长得太好看了,都不需要用金子玉石来装饰。” 修罗王圆滚滚的兽眼睁大,咦道:“真的?” 高个修罗往前推了推云扶风,道:“他娘是魅魔,魅魔们最喜欢舞文弄墨了,大王可以盘问他。” 云扶风眉峰一挑,淡然道:“没错,这正是凡间形容女子貌美的诗句,男子说给心爱的姑娘,会显得自己……十分有文采。” “美得很,美得很。”修罗王兽头左右摇晃,张开嘴“本王今日又学会了一句诗,你们都有赏!” “至于你……”修罗王指着云扶风,“你就替本王到魔宫去,打听打听圣女喜欢吃什么、穿什么、玩什么,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总之关于圣女的一切,本王都要知道。” “今天就送你走吧。” 修罗王刚说完,高个修罗便说:“大王,您忘了,咱们城每月只能向魔宫进贡一次,昨天才送过,今天不能再送了。” “那就把他关到府上,下个月再送。” 云扶风面不改色地跟随修罗士兵出门,心里却忍不住惦念。 一个月,太久了,须得想办法和阿宁联系,知道她的消息才好。 被云扶风牵挂的雁宁此刻在何处呢? 她正在魔宫外面徘徊。 “你们这里招不招侍女?” “真稀奇,修罗也当侍女?” 雁宁理所当然地点头 ,“怎么不行?修罗就不能靠劳动赚钱?” 守城魔兵摆摆手,“上头的新命令,现在不准任何新人进宫,什么魔侍、奴仆都不准进,你想赚钱,还是换个路子吧。” “为什么?”雁宁细眉拧起,疑惑道。 魔兵摊手,“我哪知道?” “……” 探不出消息又进不去魔宫,雁宁只好百无聊赖地闲逛。 一路走来,魔域的买卖交易和凡间、修真界也没差太多。 街面也有寻常的吃喝玩乐之物,只是偏好有所不同。 不知道怎么会溢出那么高的物价…… 说来也怪,小伙计说的天魔卫,她这一路却并未发现。 雁宁抬头看了看天色,除了灰雾还是灰雾。 好吧,根本看不出时间。 她跑到一个摊位前,问道:“老板,客栈怎么走?” “贵的在城东,便宜的在城西。” 雁宁点头道谢,抬脚便往城西走。 一路上,越是往西越能觉出荒凉,与城东的繁华奢靡相比,城西几乎称得上穷困。 破旧的土院、地上散落的砖瓦、墙角不知名的深色痕迹,还有匆匆而过的行人。 越是这样的地方,潜伏的危险便越多。 即将踏上一座石桥时,雁宁停下了脚步,决定还是去住贵的客栈。 她转过身,刚刚迈出半步,桥下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钝器击打皮肉的声音,间或有几声粗鄙的叫骂。 雁宁面无表情,仅在甫一听到声响时停顿了半步,紧接着便恢复了步伐。 只是最后,她到底没能忍住不管这闲事。 原因无怪乎他,不过是她在决定袖手旁观的同时,桥下被揍的人竟逃脱了围殴,踉跄地向桥上奔来。 恰恰好,摔在雁宁脚边。 雁宁低头一看,嗬,熟人。 “小魔物,怎么短短一会儿不见,你变得更凄惨了。” 若水一张脸简直开了花,青紫红白,之前缠好的绷带,这会儿已经被血水渗透,身体蜷缩颤抖。 “药被弄坏了。”若水嗓音都在发颤,想必疼得厉害,只一对眸子仍奋力望向雁宁。 “抱歉……浪费了你的钱。” 雁宁一时没有接话,只淡淡垂眸。 与此同时,桥下的人也围了上来,将雁宁与若水围在正中。 看他们一行叁个,皆高壮异于常人,为首的手里拎着一截丈余长、碗口粗的木棍,想必小魔物绷带上的血水,便是出于此棍了。 其中一人叫骂道:“臭娘们儿,想和小杂种一起死?” 雁宁低头,对若水叹道:“我估计错了,你生命力其实挺顽强的。” 话音刚落,雁宁旋即抽出长剑,飞身向为首者刺去。 同时不忘给小魔物立上一个结界。 “待好,别乱跑。” 雁宁倒是忘了,以若水的伤势,爬都难以爬出来。 若水侧躺在地面,泥土的味道混着血气往鼻腔里窜。 可他望着雁宁剑光闪现的身影,恍惚间,似乎闻到了从未体会过的幽香,莫名使人安心。 不多时,叁个高壮魔族便被雁宁揍得半死,她站到为首的人上方,问:“你们为什么揍他?” “爷想揍就揍,哪那么多废话。” 雁宁摇摇头,来到若水身边,蹲下,“考你一个问题,他们叁个是什么魔族?” 若水盯着雁宁,眸中有稍许不易察觉的笑意,答说:“是石妖。” 雁宁恍然大悟:“怪不得,揍他们的时候,震得我手麻。” 看见她的表情,若水不由得抿嘴笑起。 “再问一下,他们死了,天魔卫不会找我麻烦吧?” 从小伙计的话来看,天魔卫的作用类似捕快,雁宁可不想被魔族通缉。 若水神色复杂道:“天魔卫……他们不管这些小事的。” 雁宁挑眉,起身走到石妖面前,冲他们一笑,“防止你们来日报复,我就先下手为强了。” 说罢,剑光自空中闪过,叁个石妖脖颈一歪,没了气息。 而后,雁宁手指掐诀,一阵白光浮现,地上的叁具尸体,成了叁块巨石,雁宁手指一动,石块无声沉入河中。 还是用了仙诀啊,雁宁无声叹息。 在魔域还是少用,下不为例吧。 等走回若水身旁,雁宁说道:“你看到了我的秘密。” 若水点点头,小声问:“你会杀我吗?” “按理说,是要斩草除根的。”说到这儿,雁宁故意停住,果然看到小魔物神色顿时消沉。 她忍不住笑笑,继续道:“不过,在你身上花了好多钱,杀了怪可惜的。” “我正缺一个小侍从,你来不来?” 几乎是瞬间,小魔物的眼眸泛起了波光,他直勾勾盯着雁宁,不顾伤口疼痛,用力点头,“来!” 雁宁一笑,再次将他从地上捞起,这一次,小魔物被放在了背上。 “沉宁,以后我就是你的侍从了。” “没礼貌,叫主人。” “主人,沉宁是我的主人。” “……要不换成姐姐?” “姐姐。” 小魔物乖乖伏在雁宁背上,脑袋垂在她颈侧,鼻尖嗅着不知名的香气,慢慢睡去。 在意识消失之前,他终于确定,自己就是闻到过一模一样的香味,就在第一次被沉宁救起的时候。 第十二章雁宁二三事 当灰雾褪去,弱水现出了它的颜色,属于魔域的黑夜才真正来临。 四方城处处燃起烛灯,最为繁华的街道上,几乎灯火通明。 城东的一间客栈内,继和医馆伙计的争吵之后,一天之内,雁宁又迎来了第二次掐架。 若水坐在一条长凳上,雁宁则拍着桌子和对面的人吵架。 “你再说一句试试!” “老子骂个杂种,管你屁事?” “小魔物是我的人,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骂他!” 雁宁几乎都想召唤錾雪出来打架了,他们刚进客栈,便遇上这个贱男人,一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若水坐在一旁,看出对面是个血魔。 不过,自弱水封闭魔域出口后,血魔一族便只能食禽畜之血。 他轻轻扯了扯雁宁的袖口,等她弯腰,便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雁宁一喜,抛给他个赞扬的眼神。转过脸来,对血魔讥笑道:“他是混血有如何?你每日喝些杂七杂八的畜生血,岂不是混得比泔水桶还杂?” 客栈里的魔修顿时笑起来。 那血魔嘴皮子不讨好,便作势要动手。 魔族不限打架斗殴,一时打死了人也是有的。 若水漂亮的眉毛拧起,桌下的手攥住了雁宁的衣袖。 “怎么?你想挑战阿修罗?”雁宁面不改色,冷冷瞪着对方。 修罗的暴戾和战斗力在魔域人尽皆知,那血魔看不出雁宁真身,便以为她真是一只修为高超的修罗,吓得瞬间飞窜出门,一溜烟扬长而去。 其余宾客也反应过来,当即默不作声,各自低头饮茶吃饭。 瞧见众人的反应,雁宁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编了一个多么生猛的身份。 一时间,她站在原地竟生出几分尴尬。 若水晃了晃她的衣袖,小声说:“主人,我们上楼吧。” 等到了房间,雁宁让若水坐去榻上,掀开他衣服查看伤势。 苍白瘦削的脊背上,红痕交错,有些甚至还在渗血,让人不禁纳闷,这样一副弱不禁风的身板,是如何抗下殴打还没死的? “这,揍得够狠的,你到底怎么得罪这些石妖了?” 被她盯着光裸的身体,若水有些羞涩地低头,“之前给干娘买药,去当铺换钱。他们拦住要钱,没给。” 雁宁心道,怪不得小魔物之前说他总是去当铺呢。 “那你不会使些妖法?打不过,跑快点也行。” 若水低低道:“混血是修不了魔的,既结不成魔丹,也使不出法术。” “为什么?”雁宁疑惑,书上只说魔族修炼凶残无比来着。 “主人,你怎么像第一天来魔域一样?” 若水看着她,忽地一笑,葡萄似的眼睛微微弯起。 “魔族修炼,依托的是体内天生魔丹。可混血只有一半魔族血统,是没有魔丹的。” “连我这样的杂魔都知道的事,主人却不晓得。” 雁宁神色一僵,转瞬间又淡定如常。 她敲了敲小魔物的额头,嗔道:“竟敢怀疑一只修罗。” 若水俏皮地眨眨眼,“是一只会仙术的修罗。” 啧啧,雁宁叹道,小魔物变化真快,瞧这尾巴都要翘起的得意劲儿,哪有第一眼见面时那可怜巴巴的样? 她清咳一声:“我现在去买药,你乖乖等着。” 刚说完,还未来得及转身,袖子便被小魔物拽住。 “主人,请带上我。” “你伤太重,不能动。” 若水神情坚定,执着道:“那便走慢一点。” 最后,任凭雁宁怎么说,小魔物都不松手,无法,她只好把药方给了店小二,托其帮忙购药。 “你啊,以后可要好好当我的侍从。”雁宁敲了敲他额头。 若水点点头,认真道:“若水晓得了。” 客栈安睡了一整夜,次日醒来,雁宁伸伸懒腰,翻个身准备睡回笼觉,一抬眼,却看见小魔物跪在床边,手臂高高举着一盆清水。 什么阵仗?! 雁宁当场炸毛坐起,睁大眼睛对准床边的人,“你在干嘛?” “主人,水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在桌上,奴伺候您吃饭。” 小魔物一脸逆来顺受的妩媚样,看得雁宁直起鸡皮疙瘩。 “奴伺候您穿衣。”说着,便要来解雁宁的腰带。 “你给我站那儿!”雁宁手指一指,厉声喝道, “站过去,不是跪过去!” 等小魔物委委屈屈地站好,雁宁才披了件外衣,走到床下。 “我说,你是被别的妖魔夺舍了么?” “主人你口是心非,明明是你让奴这样做的。” 雁宁瞠目结舌:“我什么时候说的?” 若水脸色更加委屈,“昨日主人说让若水好好做侍从,若水见那些城主们身边的魔侍,他们都是这样的。” 雁宁不知道小魔物见到的是什么种类的魔,但不妨碍她决定要扭转小魔物的想法。 “听好,我的侍从不需要做这些……这些下跪伺候的事,你只把我交代的办好便可。” 怕他还不明白,雁宁补充道:“比如——” “比如给不辨魔息的主人指认魔族。”若水抢答道。 “对,正是如此。” 雁宁赞赏地点点头,忽而注意他脸上青痕,觉得似乎淡了些许,又想着大概是自己眼花也说不准。 她问:“你脸上的纹路,是从小就有的?” “嗯。我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族类,更不知父母姓谁名谁、是死是活。干娘说,这青痕便是证明,证明我非魔非仙、非人非妖,低贱丑陋。”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说这些话时,如同在讲今日吃什么喝什么一样自然,没有半分伤心亦或是愤怒,透出一丝认命式的麻木。 雁宁眉头拧起,不赞同道:“换到旁人脸上或许难看,在你脸上可不丑。知道纹身吗?……刺青听过没?你这就是相当漂亮的一朵藤蔓刺青。” 一面念叨,一面拽着小魔物到梳妆镜前,摁他坐下,嘴里赞叹:“瞧瞧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小魔物,你若算长得丑,那别的魔族简直没法见人了。” 不得不说,雁宁是有几分颜控属性在身上的。 若水被扶着头看向镜面,视线却没有丝毫停留,直接转向了镜中的雁宁,平静的眸子中泛滥生辉。 “主人喜欢这青纹?” “嗯,挺好看的不是吗?” “那它便好看。” 若水长睫扑闪,直勾勾望着雁宁,“主人,你和别人口中说的修罗一点儿也不一样,修仙道的修罗都如你一般吗?” 雁宁目光微动,原来这小魔物仍以为她是修罗,竟没怀疑过她来自修真界,说不清是聪明还是单纯。 “我也不知道。”雁宁摊开手,揶揄地摇摇头,“不过,像我这样良善和蔼的修罗,多半世间唯此一只吧。” 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的模样,若水情不自禁翘起了嘴角,眸子晶亮,如同洒落星辉,成为苍白破损的脸上最耀眼的点缀。 归虚山。 一室兰香的卧房内,床上沉浸于睡梦中的女子不安地蹙起了眉头。 她无意识地嗫嚅嘴唇,溢出细小的惊呼。 “师姐!” 女子突然从床上惊起,睁大的瞳孔中尽是惊恐。 小桾,乖乖在山上等我回来。 雁宁临别时的话犹言在耳,季竹桾咬了咬唇。 师姐一去,不知多久才回来,又要像从前一样等…… 看了眼外面天色,季竹桾穿衣下床,拿上长鞭,跑出门去。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第十三章小桾和雁宁的开始 季竹桾和年少时通过选拔拜入归虚山的师姐们不一样,她自出生起便在这山上长大,长到十余岁,一直是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 没人管得了她,她的师尊是灵财长老,最为护短爱幼,而掌门对这年龄最小的女孩又多为纵容,宠得她越发嚣张跋扈。 时间长了,季竹桾在这山上硬生生觉出一股子无聊来。 师姐们惹不起她,但躲得起她,师尊只会给钱哄她,偌大的归虚山,竟越发无趣。 直到后来,雁宁的出现,让季竹桾倍感枯燥的日子里,顿时燃起了一簇火。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雁宁。” “我抓到了你,以后你要听我的。” “是掌门收留我的,我只听她的话。而且,我是师姐,你是师妹,所以应该是你乖乖听我的。” 雁宁能拜入归虚山,约摸有一半的功劳要属于季竹桾。 那日,季竹桾被掌门带着去福陀山取灵药,回来的路上,她吵着要抓人间的兔子。 路过一片树林时,季竹桾看见了雁宁。 那时,季竹桾连兔子也不要了,只想着,那个女孩真漂亮,不如抓她好了。 掌门真的很娇惯季竹桾。 竟收了雁宁为徒,都没有测根骨,便带她回了归虚山。 回途的灵舟上,季竹桾便对着雁宁问东问西,指使她做这做那。 本以为她会和别的师姐一样对自己言听计从,没想到,雁宁竟对她爱答不理。 “不知道,不会,不干。” “你竟敢这个态度对我!” “不然呢?想让我给你做小弟,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十几年来,季竹桾难得吃瘪一次,便当下便暗暗发誓要在归虚山上将雁宁折磨一番。 只是,还没等她亲自动手,便已有其他人整治雁宁了。 原因无他,不过是掌门这些年从未收徒,却让一个毫无根基的凡人当了大师姐,又如何能服众呢? 冷言冷语和突然的挑衅,雁宁不知遇到了多少次。 那时候,归虚山的大师姐和小师妹,便是山上最不受欢迎的两个人。 季竹桾起初很是乐意看戏,二人的寝室挨着,她便常常趴在窗前,等雁宁面色不善地回来,季竹桾就知道她又和人家比试输了。 “你可真差,连外门弟子都能赢你。” “彼此彼此,昨天是谁的算术考了零分来着?” 季竹桾算术水平,在归虚山是出了名的差。 于是,当下便气鼓鼓得关上了窗子。 因此也不知道,原本脸色冰冷雁宁,在窗外笑成了一朵花。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一年,季竹桾从趴在窗前等着瞧雁宁笑话,到时不时在山上各处与雁宁偶遇,观她与别人比试。 一年中,季竹桾看着雁宁从每战必输到十有九赢。 而与雁宁比试得人越多,归虚山上对她的质疑便越少。 谁都不得不承认,雁宁确实是有根骨的。 季竹桾大多数时候都在袖手旁观,只等着雁宁输了,去说几句风凉话;若是赢了,也要在她身后说些不讨人喜欢的话。 通常是两人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嘚吧嘚吧在后面跟。 其他人见了,忍不住笑,两个讨厌鬼倒是走在一起了。 “滚一边去,想挨揍?” 众人:还是小师妹更讨厌些。 季竹桾自认她非常不喜欢雁宁,因此所做的事都力求让雁宁吃瘪为主。 只有一次例外,让她就此改变了一切。 在雁宁入山一年多后,掌门让她们这些新弟子去秘境试炼。 季竹桾虽然不合要求,但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当即求了掌门,拿到试炼资格。 “喂,进了秘境你可以求我保护你,我大人有大量。” 雁宁只是淡淡瞥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季竹桾当时便气得决定,一会儿无论雁宁遇到什么危险,她绝对不会救她的。 可惜,季竹桾说话不算话。 这是一次危险的试炼。 在她们这群人打算夺取妖兽身后的仙草时,谁也没有料到,背后竟然还有第二只妖兽。 比前方那只要凶猛得多。 慌乱间,雁宁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当即便朝妖兽面门扑去。 那一瞬间,季竹桾的心跳都静住了。 她想也没想,眨眼间已经飞身迎了上去,用尽毕生速度,拦腰抱住雁宁滚到一旁。 险险躲开了妖兽的獠牙。 来不及去找罪魁祸首,众人便四散逃开,妖兽超过了她们的试炼范围。 季竹桾被雁宁拉着手拼命逃亡,在树木与杂草间狂奔。 要不说季竹桾被宠坏了呢?在这种时候,她竟然还有心思去瞧二人相握的手心,去瞅雁宁神情慌乱的侧脸 等到了一处山林间,二人眼前竟出现了一座木屋。 雁宁怀疑有诈,自己掐诀查看过一遍,又催季竹桾再查一遍。 “你可真是胆小。” 嘴上嫌弃着,季竹桾仍旧使了法术,仔细查验。 “被人用秘术凝固了时间,但没有危险。” 此刻,二人需要休整,因此便在周围布了结界,进入木屋。 屋内是很平常的装修,木床木桌木椅,桌上一套细瓷茶具,床上铺着薄被,窗边一瓶红梅插花。 “会是谁布的?凝个空屋子干嘛?闲得发慌?” 季竹桾很瞧不上。 雁宁却仔细地环顾着。 “屋子主人或许想留个念想。” “嘁。”季竹桾不屑一顾。 空屋子倒底也没什么可看的,季竹桾恢复体力后,便要去结界外采药。 “这房子周围定有天材地宝。” “外面危险,别去。” “才不要你管。” 雁宁拦她不住,只好和她一起离开。 这一次,换成了季竹桾在前面走,雁宁在后面跟。 “喂。”她唤她,“若是有危险你可跑快点儿,我可不想再救你。” 雁宁声音不喜不怒:“知道了。” 季竹桾抱着鞭子,得意的嘴角快要翘到天上。 不过,她并没有得意多久。 很快,季竹桾就为自己的大意付出了代价 那妖兽胡乱的追击,不知怎的,竟追到她们这里来。 季竹桾与雁宁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厮杀之中,季竹桾的鞭子竟被那妖兽吞了下去。 她气得大喊:“畜生,什么都吃?!” 冷不防,被妖兽射出的毒针划破了手臂。 “师妹!” 雁宁搂住她身体,一面挥剑挡住毒针,一面带着季竹桾撤退,终是幸运地逃回了木屋。 作者叨叨:这两天比较忙,会攒攒文,大概周二或周叁复更 第十四章嘴硬的小师妹 “我可不会感激你,这一次,就算扯平了。” 即便被雁宁搀在怀里,季竹桾的嘴硬本色也依旧不改。 没有搭话,雁宁看了季竹桾一眼,又将她扶到木床上躺着,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床软被,盖在她身上。 伤口在手臂,雁宁作势要撕开衣袖,却被季竹桾一把攥住手腕。 “干嘛?” “给你疗伤。” 雁宁稍微使力,挣开她的约束,将被血渍湿的袖子撕开一条口子。 鲜血还在往外渗,雁宁拿出一颗避毒丹给季竹桾喂下,又将药粉仔仔细细撒在伤口。 末了,才用干净棉纱缠好手臂。 “有点疼,你忍一忍。” 季竹桾一眨不眨地盯着雁宁,看她小心翼翼地给自己疗伤,神情认真又平静。 “你……” 雁宁闻声抬眸,看向躺着的人。 视线相撞,季竹桾却卡了壳,张口结舌了半晌,最后泄气般闭上眼睛,将被子扯过头顶。 声音透过细羽绒被传出来,闷声闷气的,“我要休息了,不要打扰我。” 被子外,雁宁挑了挑眉,嘴角忽地一翘。 收拾好药瓶棉纱,雁宁气定神闲地走到茶桌前,坐下来闭目养神。 时间或许过了很久,或许只是短短一炷香,等季竹桾再次睁开眼睛时,屋子里已经漆黑一片。 手指攥紧被角,她咽了咽口水,颤颤出声,“雁……雁宁?” “师妹,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季竹桾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刻,她却浑身一震。 雁宁,距离她这样近吗? 近得就像贴着她的耳朵说话一样。 可她身边,分明没有热气——活人应该有的热气。 “师妹,你,不舒服吗?” 声音依旧贴在耳边,凉凉的气流顺着耳朵往里窜,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惺忪睡意褪去之后,季竹桾才听出,回答她的这个“雁宁”,语调和平时根本不同。 “师妹怎地不说话?” 季竹桾一动也不敢动,极力忍住让嗓子不要发抖,“我就是,有点难受……不,不太想说话。” 那声音似乎突然兴奋起来,仿佛听了什么不得了的好消息,凉气直直扑在她脸上:“师妹哪里难受?让师姐瞧上一瞧,再治上一治,便好了。” 季竹桾懊悔不已,恨不得给自己嘴巴两巴掌,忙说:“不难受了!只是刚刚那一阵儿而已。” “哦,这样啊——”那声音似乎分外遗憾,语气更加冰凉。 “师妹,千万不要说谎哦,耽误了伤情就不好了。” 它知道她受伤! 难道从她们最开始进这间木屋,它便存在了? 可是,她们明明查探过的…… 季竹桾忽然一惊:雁宁! 她说了这么些话,雁宁不可能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她丝毫动静都没有? 季竹桾额头渐渐渗出冷汗。 “师妹,多与师姐说说话,好不好?师姐总是一个人,可是很寂寞的。” 季竹桾面不改色,故作疑问道:“怎么可能呢?” 悄无声息地,她被子下的手掌暗暗移向腰间。 那声音似叹似怨,“怎么不可能呢?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待了好久好久了,都没有人和我说说话呢。” “那你……去死好了!” 话音未落,季竹桾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柄细剑,伸手就是一刺。 没有刺到任何东西。 没有片刻迟疑,季竹桾迅速翻身而起,掐了个火诀,扔在半空。 火光照亮屋内,季竹桾眼前一个人都没有。 包括雁宁。 季竹桾面无表情,脚步稳稳下床。 她脚上只穿了一双长袜,此刻踩在地上,只觉得地板如同叁月寒冰一样冰凉。 不可能的。 夏季不可能有这种温度。 季竹桾环顾一周,发现窗户关得死紧,更诡异的是——房门的位置变了。 原本的位置,此刻已然成了一堵格格不入的刷粉白墙。 而房门,却出现在了对面。 仿佛故意引人过去一般,那房门并未像窗户似的紧闭,而是留了一个手指宽的缝隙。 透过缝隙,外面同样漆黑一片。 季竹桾神色冰冷。 看来并不是木屋进了“东西”,而是…… 屋子本就不正常。 她不紧不慢地走到新的房门前,看向被火光染了一层暖色的木门 忽然,她浅浅一笑,神色玩味地看着那道缝隙,自言自语道:“真是个笨蛋师姐,一定是被这怪门给骗了进去。” “且让我,再救你一次吧。” 语毕,季竹桾伸手便是一推。 房门大敞四开,外面是一望无垠的黑暗,连地面都看不到,被浓重的雾气遮挡住。 可以料想,若是没有这火苗,必定是伸手不见五指。 季竹桾不屑地瞅了一眼前方夜色,没有半分犹豫,抬脚便踏进了幽深无边的黑暗。 白。 除了白色还是白色。 雁宁每走一步,便如同踩在镜面那般,发出“哒”的一声响。 她眼前没有路,也没有任何事物,只有茫茫一片空白。 “师妹,师妹?” “小桾?” “季竹桾!” 雁宁喊了一声又一声,却没得到丝毫回应。 不应该的,她明明是跟着季竹桾进来的。 雁宁想起方才的情景…… 她原本在休憩,耳中听见一阵声响,睁眼一瞧,季竹桾竟下了床,脚步直往门口去。 雁宁观她眼神僵滞,以为中了什么邪咒,便要拦住她。 谁知,季竹桾竟分外灵活,绕过她的手便窜出了门外。 雁宁自然紧随其后地跟上。 可等她一出门,便是眼前这副空茫一片的白色景象。 季竹桾也毫无踪迹。 想起她手臂的伤,雁宁心底忍不住一阵阵担忧。 能去哪呢? 望了望空旷的四周,雁宁眉头不禁皱起。 “季竹桾!季竹桾你去哪了?!” 依旧没有回应,甚至连她自己的回声都没有。 看来,这个地方实际要大得多。 还是说,有人做了幻阵? 那阵眼呢? 雁宁回头,来时的木门还隐约有些影子,孤零零镶在一片空白之中。 难不成,季竹桾又回去了? 打定主意,雁宁果断转身,向木门走回去。 雁宁手扶在门上,皱着眉,旋即用力推开。 门内的景象映入眼帘,雁宁却瞬间愣在原地。 她回来了? 季竹桾现在很生气。 因为这装神弄鬼的黑雾已经将她困了很久了。 走了不知多远,但依旧看不到头,虽然不知道具体时辰,但季竹桾不想再耗费时间。 既然地上没有线索,就去地下找好了。 剑尖朝下,季竹桾将细剑狠狠向地面砍去。 哐哐砸在地上,发出玉石的声音。 季竹桾不由得眉尾一扬。 玉?那更好办了。 打开乾坤袋,季竹桾从里面翻了翻,最后掏出一个掌心大小的锤子来。 “看我不砸烂了这破地!” 她左手当空画了一张诀,点点金光向小锤渗去。 渐渐的,锤子变成一岩石般的巨大铁锤。 季竹桾双手握紧锤柄,抡起铁锤,直直往地面砸去。 砰! 砰! 砰! 一下又一下落地,一下比一下用力。 终于,那黑雾下的地面开始晃动,四周渐渐响起了碎裂的声音。 季竹桾收起铁锤,飞身而起,悬在半空,冷冷听着玉碎之声。 她发现,雾气似乎也淡了些许。 忽然,季竹桾后背一紧,飞快闪身一躲。 只见一红衣背影迅速消失在黑雾中。 “终于现原形了?”季竹桾嘲讽道。 “我好心让你们躲那妖兽,你却砸我的玉瓶!真是不知好歹!” 这一次,那声音再不伪装成雁宁的音色,而是恢复了原本的妖艳。 季竹桾神情一厉,“你把雁宁弄到哪去了?” “那个鹅黄衣服的?”女子忽然轻笑,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她如今正沉醉在美梦里呢。” “你若能出这幻境,我便将她还给你。” 随着女子声音渐消,季竹桾周边的黑雾再次浓烈起来。 蓦地,她嘴角沁起一丝冷笑, “区区幻境,能奈我何?” 第十五章雁宁的过去 这里难道是幻境? 雁宁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 对面是高楼大厦,天空中无数个飞行器划过,行人皆步履匆匆,每个人都一副漠然表情,眼神仿佛机器一样,没有任何情绪。 雁宁回头,身后哪还有白色空间?已经变成了一栋寻常医院。 愣神间,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大门里匆匆走出。 雁宁见自己正挡着对方的路,连忙退回两步。 那医生路过雁宁面前,忽然转头,眉眼弯弯,冲她一笑。 他带着白色口罩,并没有露脸,可那双眼睛却分外好看。 就像……就像是宝石做的一样。 雁宁忍不住回以一个微笑。 医生礼貌地点头致意,随即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雁宁呆呆地望着人离去的方向,直到看不见了,还站在原地。 “这位女士,你挡路了。” 被人推了推,雁宁才回过神来,见身后一群护士和医生,推着一辆担架车。 车上躺着人,不过被挡住了脸,只有点点血迹落在地上。 反应过来后,雁宁赶紧让路,连声道歉。 “没事就回家吧。” 路过她时,一个护士忽然催促道。 对啊,她得回家了! 雁宁一拍脑袋,想起来今天是周末,她约好了要去和凌琳吃火锅的! 低头看了看身上衣服:运动衫、运动裤、运动鞋,都是半旧的,十分适合吃火锅的装扮。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上竟然沾了很多灰。 雁宁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回家换衣服好了。 在蓝星,总共有七个居住区。 A区独属于权力顶层的高官和他们的亲属,B区住的是财阀豪门和低一层的权贵。 但实际上,A、B两区的界限并不是泾渭分明,两头转也是有的。 C区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精英阶层和普通官员,一部分则住着蓝星的中产阶级。 D区人很多,既有小康之家,也有做买卖的富商。而E区就更杂了,有饭都吃不饱的赤贫人口,也有杀人夺财的罪犯。 至于F区,雁宁不了解哪里住的什么人,只听说,那是一个比地狱还恐怖的地方。 雁宁曾经是D区的居民,现在她住在C区,只是她的小区位置一般,要做一个小时的公共飞行器才能到市中心的公司。 也该搬个离公司近一点的住址了。 雁宁一边将换下来的衣物丢进洗衣机中,一边在星网找租房信息。 忽然,一个电话响起来。 “小宁子2什么时候到?老娘都等你二十分钟了!” “马上就出门!” 电话那头响起怒吼,雁宁及时挂断,抄起背包就往楼下狂奔。 等回来再晾衣服好了,雁宁想着。 水里游火锅店门口。 一个细长身材的女人坐在门口的椅子上,高跟鞋一下一下点地,脸上带着一副墨镜,露出线条分明的下巴。 “凌琳!”雁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赶在女人脸色变绿之前到了门口。 “还知道来啊?”凌琳摘下墨镜,斜了雁宁一眼。 雁宁讨好地笑笑:“也不知道怎么,就忘记时间了。” 凌琳挤出一丝笑:“都是借口。” 虽然这么说,她仍一把拽住了雁宁的手,拉着她往店里走。 “不是你非要吃,我才不来这小破地方呢。” 雁宁乖乖跟在后面。 “说!到底为什么迟到。” “呃,我去了趟医院,在那里待了一会儿。” “你生病了?” 雁宁急忙摆手:“没有没有,就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凌琳盯着她,“说的不完整,重点不是这个。” “我遇见个很好看的医生,看他背影看呆了……” 想起上午的呆傻模样,雁宁恨不得将头埋到桌子底下。 “喔吼!原来是好色误事。”凌琳一脸八卦,追着她问后续。 得知根本没有任何后续后,遗憾地摇摇头,“大好机会浪费掉了啊。” 雁宁喝着柠檬茶,脑海里浮现起上午的事。 真是怪呢,她也不是没见过帅哥,但从没像今天这样看呆过。 吃饱喝足,雁宁又和凌琳逛了街,直到天色傍晚,才分手回家。 “先送你回家。” “你不是有线上会议吗?赶紧回去吧,别耽误了。” 雁宁招招手,目送对方坐进专属飞行器,随后转身往回走。 她记得这附近有个蛋糕店,正好买些冰激凌泡芙带回家。 这时,夕阳已经坠到了天边,金红的晚霞连成一大片,铺满了半边天空,是少见的美景。 雁宁走近的正是夕阳的方向。 望着远处的天空,雁宁不禁感叹道: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呢,像归虚山上的落日一样美。 等等,归虚山是什么地方? 她去过这样的地方吗? 雁宁有一瞬间的茫然,可紧接着,她摇摇头,感慨地笑笑:“一定是哪个电视剧里的,追剧太多,都追懵了。” 再一转眼,雁宁发现已经到了蛋糕店,便推门进去。 恰巧,又遇到了白天那个帅医生。 他仍带着口罩,但换了一身黑色西装,领口一丝不苟地用领带扣起。 “借过。” 医生的声音听起来像泉水一样呢。 擦肩而过后,雁宁忍不住想道。 拎起纸袋,雁宁转身出门,一抬头,发现医生站在两步之外。 听到门开的声响,他转头看过来,双目饶有趣味地瞧向雁宁。 就像,就像专门在等她一样。 雁宁脚步顿了顿,随后礼貌地点头致意,接着便沿着往常的路往家走。 谁知医生却紧赶两步,站在了她面前。 雁宁戒备地后退。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 他单身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十分俊美的脸,高鼻深目,皮肤近乎冷白,单看长相,是极富攻击力。 只是,他此刻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倒显出几分温柔。 正是这样一副温柔的俊脸,对雁宁说:“在下会一些窥探天机的道术,姑娘要不要算一卦?” “……” 现在,算命的都这么卷了吗? 一言难尽地看向对方,雁宁欲言又止,最后只说:“我记得,上午刚刚在医院见过你,穿着白大褂。” 听了这话,医生笑容更加灿烂,“C区消费不低,副业还是很有必要的。” 好吧,这年头打工人都不容易呢。 “姑娘,算一卦?不准不要钱。” “谢谢,我信无神论。” 雁宁摆手拒绝,绕过对方继续向前。 刚走出没两步,背后又传来清晰的话语。 “我观姑娘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 你个欠登,咒谁呢? 雁宁不高兴地回头,目光正望进了男人的双眸之中。 这一望,她竟定住了视线。 男人嘴角仍挂着微笑,十分标准的微笑,那双玉石一样的眼睛,却透出森森邪气。 仿佛是一条打量猎物的毒蛇,等待时机,吞吃入腹。 “姑娘,要我说,还是算一卦的好。” 雁宁后背一阵发冷,下意识后退,连退了四五步,见对方没有跟过来的意思,拔腿便跑。 头也不回地向公共飞行器站台跑去。 等到了站台,周围人多了,雁宁才松了一口气。 她回头看看,见并没有那男人的身影,不禁放下心来。 不一会儿,站台又来了几位老奶奶,排在雁宁身后。 老人听力不好,说话声大,因此,谈话内容一字不漏地传进雁宁的耳朵里。 “哎呦,刚刚看见了没?死得好惨了。” “是的哩,小姑娘瞧着才20多岁,怎地就遇见车祸呢。” 听见这样的事,雁宁心底也生出难过,为那个女孩感到可惜。 20多岁,和她差不多大啊。 “你真的以为,死的是陌生人?” 耳边忽然响起低语,雁宁骇然抬头,发现那个黑衣男人,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面前。 她下意识要躲开,却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嘘。” 男人见她挣扎,将手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 “我说过的,我没有恶意。” 雁宁怒道:“那你松手!” “我放开你,你也上不了这辆车。” 男人示意雁宁回头,只见公共飞行器上已经坐满了人,只剩下门口的叁个座位。 按照规定,飞行器是不可以有站票的。 雁宁挣扎的动作暂停。 是的,她确实不会上这辆车。 她会把座位让给身后的老人。 身后的老奶奶们,像是没看见雁宁一样,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雁宁转回视线,继续挣扎,“现在可以松手了吧。” 男人却并没有松开半分,而是盯着雁宁问:“你不好奇,死的那人是谁?” “我认识的人?”雁宁皱眉。 “你应该非常熟悉她。” 说罢,男人牵着雁宁往远处走。 走了两步,雁宁发现,这竟然是自己回家的另一个路。 是了,一般来说,如果坐不到飞行器,雁宁就会选择去做地下轻轨。 虽然速度慢了点,但票价也便宜。 走到一个路口时,雁宁发现前面围了一圈人。 男人正带着她走向人群中。 “你带我看什么?” “你。” 明明人群很挤,可雁宁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穿过了这些人的身体! 为,为什么?! 她转头,欲质问身边的男人,谁知,却被他掐住下巴,强行转向地面。 “看看,这是谁?” 灰色的马路上,雁宁看见了她自己。 第16章幻妖其实是个…… “不 这不可能!” 她明明好好地站在这儿,地上那具……尸体,怎么可是会是她?! 雁宁脚步下意识后退,却被男人背后搂住。 男人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在她耳边发出遗憾的叹息,“你真是忘的一干二净,连你自己怎么来的这里都不记得了。” “想得再努力点。” 她,本来就是蓝星的人啊。 小时候和妈妈生活在d区,长大了,攒够了钱,就搬到c区,从未离开过…… 不是吗? 雁宁茫然看着自己的“尸体”,周围的事物丝毫引不起她的注意。 直到眼前突然出现一队医护,将“雁宁”的尸体抬上担架,雁宁才恍然清醒,追上医护人员。 “等等我!医生!” 车门在她面前没有犹豫地关上。 雁宁去拽把手,发现自己的手竟然穿过了车门。 “怎么会?” 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双手,雁宁瞳孔尽是震惊。 此时,她才想起,自己方才“穿越”人群的事情。 转身看着黑西装男人,雁宁语气不善,“是你搞的鬼?” 男人仍在微笑,“如果我说不是,你会信吗?” 不等雁宁回答,他又举起手,以示无辜:“但我发誓,尸体是真的。” 雁宁咬唇不语,心底甚至对周遭的一切都产生怀疑。 这是梦,一定是梦。 没关系,醒来就没事了。 安慰自己,雁宁神色稍霁,可男人却紧追不舍。 他一手抱住雁宁,一手捂住她眼睛,“你真的以为这是梦?” “你做什么?!” 雁宁扯下他手掌,一抬眼却看见,面前竟已换了场景。 是白天来过的医院。 此刻,她正站在同样的位置。 没等雁宁质问,门口便跑进来一队医生和护士。 “赶紧,快点。” 雁宁下意识让路,可下一秒,她突然想起来,这声音…… 和上午那个护士一样。 她视线跟过去,这次,终于看清担架上那人的模样 一身的运动装,不是她又是谁? “这叫时间回溯。” 男人弹了个响指,脑袋亲昵地凑在雁宁脸边。 “可怜,没有人救你啊。” 她想起来了。 自己的……死因。 多可笑,她自以为搬到幻境更为优渥的c区,便能接触更好的人。 谁知,最后连愿意打急救电话的人都没有。 真是可笑。 雁宁嘴角浮起自嘲的笑意,接着,她对男人说:“你做这些是什么目的?季竹桾呢?被你弄到哪去了?” 男人无辜道:“我可没抓你的小师妹。” “狡辩。”雁宁自然不信他,转身向医院门外跑去。 她要和凌琳告别。 即便这只是幻境。 可刚到门口,雁宁便想起来,现在除了身旁的男人,再没旁人能看见她。 她停下脚步,手臂伸直,穿过了玻璃门,望着这门,目光意味不明。 雁宁突然问:“这里的时间会继续向下走的,对不对?”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它只会循环你死亡的这一天。” 男人不紧不慢地踱过来,手指勾起雁宁的下巴。 “你还是考虑一下自己,如何出了这幻境才好。” 雁宁撇开他手指,紧盯着他的脸,忽然开口:“我自然有办法。” 最后一个音未落,她突然从兜里掏出一把剪刀,迅速刺向男人。 “这就是你说的方法?” 男人闪身躲开,但衣袖仍然刺破了一道。 雁宁看他捂住胳膊的动作,不禁弯起嘴角,“我师尊曾说,上古有幻象之妖,可借人梦造幻境,以人魂为食。” “但是,幻妖千变万化,却只有一个弱点:不能受伤流血。否则,幻境必破。” 此话一出,男人眼神顷刻变冷。 可转眼间,他又哼笑一声,“说的不错。可惜,你师尊只教给你了一半。” “她没告诉你,幻妖的肢体也可以作假吗?” 话音刚落,只见他受伤的手臂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胳膊。 雁宁一脸戒备,手上仍握着钢剪,一步步后退。 幻妖扯了扯领带,叹道:“你们的衣服,穿上真难受。” 话音未落,幻妖瞬移至雁宁身边,他眼眸微动,雁宁便不受控制地松开了手。 剪刀当的一声落地。 “在我的幻境,还这么造次,我生气了。” 说罢,他忽然扬了扬手,雁宁眼前一黑,再睁开时,却回到了那片白色空间。 只是这一次,却没有什么木门,只剩一片白色。 背后传来响动,雁宁回眸看去,发现幻妖变了一身装扮。黑金道袍,领口露出深红里衣。 四周皆白,放眼望去,他竟是唯一的颜色。 幻妖迈着悠闲的步子走近,鞋子与地面碰撞出规律的声响。 如今手上既没有武器,也使不出法力,雁宁索性开门见山:“拉我如幻境,又助我出境,说吧,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幻妖幽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绪,只站在雁宁面前瞧她。 忽然,他倾身贴近。 与雁宁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 雁宁观他神情,发现他竟有几分……好奇? 略微惊讶,雁宁方要询问,还未张口,嘴唇却被碰了碰。 下意识后仰,被幻妖勾手揽住。 “我要你解决我的发情期。” “哈?” 雁宁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适宜,非常不适宜。 “你们幻妖脑子都像你一样有问题吗?” 幻妖不搭理她的话,只顾着用鼻梁蹭她的脸,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放开我!”雁宁用力推他,奈何幻妖的幻境也分叁六九等,以物为幻境,倒还容易,现在困住她的,显然是幻妖以真身化境,她连法力都使不出。 “开玩笑也要有限度,别来戏弄我!” 这妖的人身十分高挑,看着挺瘦,没想到竟推也推不动,雁宁怒火临头,狠狠给他胸口来了一拳。 “嘶。”幻妖吃痛,墨眉皱了皱,“我可没有戏弄你,千百年来,你可是第一个勾出我发情期的人。” 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悠,浓雾一样的幽黑。 脸色却十分委屈,可怜巴巴地望着雁宁,仿佛她是个见异思迁的负心娘,提了裤子不认人的那种。 对方表情变化无常的模样,搞得雁宁无话可说,她张口又闭上,对他说:“我不想帮你这个忙,骚瑞。” “凭什么?我相貌俊、身形高、肩宽腰细腿也长,就连那活儿也很大!” “闭嘴!”雁宁急得跳起来,恨不得用布堵住他的嘴。 见她生气,幻妖忽地一笑,眼神闪动,得意道,“这里除了你我,并无旁人。” “你帮我,我放你出去,还有你那个同伴。” 幻妖不再装出一副下堂妻的模样,刻意藏起的锋芒终于显露,目光势在必得。 话说到这儿,雁宁反倒不再着急,知晓对方的目的,一切才方便计划。 “为什么选我?” “我说了,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我发情的人。” “原来此前帮我出幻境,是为了这个。” “按你们的话说,这叫双赢” 沟通无效,但好歹,雁宁知道这幻妖是确实很看重度过发情期这件事。 “喂,脱衣服吧。” “嗯?” “我让你脱光。”雁宁不耐烦地皱眉,双手抓住幻妖衣领,唰得一下向两边扯开。 小麦色的胸膛顿时露出大片。 衣服显瘦,身材却并不单薄,肌肉薄厚适中,恰恰巧好附着在每一块骨骼上。 增一分则不美,减一分则嫌窄。 “如何?不算亏待你了。” 幻妖笑得满脸邪气,长睫弯起,止不住地得意。 雁宁也会心一笑,眨巴着双眸,俏生生道:“货物合格。” 紧接着,她脸色一变,命令道:“躺下。” 幻妖眉尖一挑,颇为意外她的主动,眼神打量了一圈雁宁,才继续“听话”地躺倒在地。 对于这只大妖的顺从,雁宁很是满意——不管他是不是装的。 她淡定坐在他身边,一只手抚上那轮廓分明的脸,自额头开始,指腹慢悠悠向下,滑过笔直高挺的鼻梁,一直滑到唇间。 他上唇比下唇略薄稍许,颜色上浅淡的粉,与他阴险狡诈的性格十分不符。 但放在这张脸上又很合适,以至于雁宁一时想不到有其他什么唇色可替换。 雁宁正想事情,手指便停留得久了一些,幻妖以为这是女子是调情手段,便启唇含住了指尖。 顺便递了个求夸奖的眼神给雁宁。 手指感觉到烫热,雁宁霎时回神,见状不惊,淡定地将指尖抽出,羞恼地白了一眼幻妖。 幻妖只笑不语,目光灼灼,甚是期待。 将对方的神情收进眼底,雁宁不动声色地一看视线,双手摸上幻妖腰带。 轻轻一抽,便解开。 道袍下,是空的。 “你怎么不穿内裤?!”雁宁立刻转头瞪向幻妖。 幻妖一脸无辜:“我是妖,干嘛守你们人类的规定?” 雁宁第一次忍不住想骂脏话。 原来这厮衣冠楚楚的外壳里,是个……遛鸟怪? 第十七章雁宁的诈骗小技巧 修真界与妖魔界限分明,除了幻境中的妖魔,平时接触妖物最多的机会,便是去凡间除为非作歹的恶妖。 是以,雁宁自拜入归虚门下以来,如今是第一次见到千年大妖。没想到,这初次见面,便整个刷新了她的认知。 幻妖毫无羞耻之意,大咧咧地平躺在地,双手垫在脑后。 “继续,快点弄完快点出去。” 表情十分无谓,好似赶着完成一项任务。 此番作态,倒让雁宁更为奇怪,她试探问道:“发情期对你们幻妖很重要?” 幻妖无甚情绪地看她一眼,淡淡道:“对我十分重要。” “哦。”雁宁垂眸,手指从他腰腹向下滑动,声音轻轻的:“说好放我们离开,不许反悔。” 幻妖眼眸一亮:“自然。” 雁宁点点头,指尖敲上沉伏的性器,随意抚弄。 随着动作忽轻忽重,幻妖的喉结不自觉颤动,精明算计的眉眼间,竟显出几分无措。 余光掠过他绷紧的下颌,雁宁嘴角微抿,弯起一丝小小弧度,手掌慢慢圈起。 “那就……立个妖誓?” 语毕,手指骤然收紧,幻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你找死!” “你试试?” 雁宁面不改色,手上力道一寸寸紧缩。 “和大妖谈事,没些保证可不行,我也是没办法啊。” 幻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墨眉拧得死紧,目光若能成箭,恐怕箭箭射向雁宁心口。 可惜,雁宁吃一堑长一智,此刻并不和他对视,那杀人的眼神也只能落空。 僵持片刻,幻妖忽然泄出一声痛哼。 雁宁耳朵动了动,捕捉到这声异响,于是劝道:“想通了?” 幻妖神情阴郁,黑雾浓结在瞳中,恍若煞神临世。 他死死盯着雁宁精致的侧脸,一寸一毫都不曾放过。 上古大妖对凡人结誓是奇耻大辱,此刻,幻妖心里恐怕已经想了千百种雪耻的法子,日后要好好折磨这个胆敢欺负到他头上来的小小女修。 可幻妖不知道的是,雁宁其实是冤枉的。 这条“规矩”,她还真不知道。 乍一进到修真界,各种各样的门规条律已经背得头昏脑涨,这种考试不考的非重点,她自然是学了便扔到一边。 可谁知,今日偏偏就却犯了忌讳,无意中已经得罪了妖。 此时的雁宁并不知危机早已埋下,尚且有心思欣赏妖族的结印手势。 幻妖手指修长,动作游刃有余,丝丝金线从指尖绕开,仿佛金灿灿一朵牡丹花。 雁宁瞧得满意,同时不忘嘱咐:“我要你发誓,发情期结束,立刻送我与师妹安全离开此地,以后再不许出现在我们面前。” 此话一出,幻妖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暗芒,转瞬即逝。 “好,我答应你。” 话音落地的同时,一朵金色的符印自掌心升起,一分为二,进了幻妖和雁宁的心口。 雁宁只觉胸腔一热,异感稍纵即逝,以为这是正常妖印的反应,便没再疑问。 猝不及防,又被幻妖一把扯进了怀里。 “耍我这么久,该做正事了吧?” 热息喷洒在耳后,雁宁情不禁缩了缩肩膀,躲过那股痒意。 “好啊。”她镇定出声,同时手掌再次向下,试图握住那粗壮的性器。 这一次却并不顺利,半途便被掐住了手腕。 “又来一次?”幻妖语气森森,横在雁宁的手臂加重力道,将她箍紧在自己身前。 雁宁轻笑:“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是,同样的计策,我才不使第二遍。” “你倒是敢。” 幻妖哼了一声,甩下她手腕,同时手臂放轻了力道。 得了自由,手指便毫无阻碍地继续之前的动作。 雁宁试探着用指腹摩擦铃口,果不其然,耳后的呼吸声随之急促。 心下得意,手上便没了顾忌。尽管背着身不方便使劲,还是尽可能地在性器顶端搓动。 渐渐的,身后的躯体可察觉地绷紧,身体不由自主开始向雁宁手心顶弄,幅度由小渐大。 雁宁手心已经滑腻腻一片,幻妖的低吟一声声在耳边响起,连带着雁宁的耳垂也慢慢发烫。 她有意倾身向前躲开,却又被幻妖探身追近。 俊朗无瑕的脸在她颈间反复磨蹭,向来阴沉狡诈的面目,此刻却慌张了神色,眉眼间,甚至流露出几分迷茫。 似乎急切地想要些什么,又不知道自己该要什么。 最后,只好继续与温热的颈窝纠缠,薄唇水润润的,一下又一下地摩挲雪白的肌肤。 雁宁身子被打扰得也坐不稳,左歪右晃,只好拽住他一只手臂当作支撑。 时间久了,她腰累手也累,手指动作便加快加重,不管不顾地开始快速揉搓,处处朝铃口刺激。 “嗯!” 快感达到顶峰,幻妖忍耐不住,溢出一声沙哑呻吟,窄腰快速挺动。 二人身下,雁宁掌心被泄了一片白浊。 发泄过后,幻妖依旧揽着雁宁,但不再用力,仅是松松揽着她的腰。 雁宁回头看,身后的妖正在低低喘息,薄唇微张,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瞬息过后,幻妖抬起头,双眸湿漉漉的,平白多了一层水光,细瞧他神色,竟有些许的迷惑,显得傻呆呆的。 反而没板着脸时那样讨厌。 雁宁一乐,道:“好了,现在快放我出去。” 此话一出,幻妖顿时皱了皱眉,问道:“结束了?” 雁宁点着头,作势要从他身上下去,“是的是的。” “你撒谎!”幻妖一把拽住雁宁胳膊,扯她回来,又急切地翻转身体,将她仰面压倒在地。 身体半压在雁宁身上,语带薄怒道:“明明我的发情期还没过去,你们人修,真是说话不算话,惯会骗人!” “?” 眼看伎俩要露馅,雁宁急忙夺词:“我哪里骗你了?你又怎知发情期还没结束?难不成你们幻妖还有发情考试的?” “当然没有,但我族男子天生手臂上有朱砂痣一枚,只有度过第一次发情期,红痣才会消失。” 幻妖修长有力的手臂横在面前,手腕上的明晃晃的一枚朱砂痣,正对着雁宁视线。 雁宁只觉它简直红得刺目,红得生气,红得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骗子!” “那个……”雁宁迟疑着开口,目光躲闪,“那你说,要如何做,这红痣才能消失呢?” “我怎么知道?反正勾出发情期的人,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幻妖张嘴就来,没有丝毫犹豫。 雁宁反问:“你的族人没有教过你?也没看过话本图册吗?” 不知那个字触动了敏感神经,幻妖一听这话,原本还怒气冲冲的脸,可见地低沉下来, “九弥幻境内,没有其他族人。” “不然,配得上引我发情的人,怎么会是你这个普通女修?” 说到最后,幻妖再次恢复了横眉冷眼的模样。 与之相反的是,雁宁正心头暗喜。 原来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 雁宁心底轻松下来,思虑飞转,寻思着如何将这幻妖再骗上一骗。 幻妖也沉下脸,盯着雁宁,一动不动,一时间,二人竟难得“和谐”地沉默下来。 第十八章小师妹的个人solo 九弥幻境的另一头,季竹桾已经举着锤子四处砸了个遍。 只可惜,自从第一次出现裂缝之后,那小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加固了玉瓶。现如今,再怎么砸都不能有半点松动。 该死的妖族! 琉璃般的美目渗出几分凶狠,冷眼端量四周雾障。 掌中武器重新换成了细剑,剑身锋利,在黑雾中仍闪着寒光。 一个法子不成,便换另一个,这破地方,别想困住她。 足尖向下,季竹桾沉身降落,剑尖擦过地面,发出一道尖细的摩擦声。 周遭浓雾依旧凝结不散,极慢地暗流涌动。雾色沉重,恍如万斤重的乌云被塞了进来,浓得像未化开的墨。 只要是幻境,必定会有阵眼,那小妖提到玉瓶,难道,阵眼在瓶口? 正思索着,鼻尖突然嗅到一股清冽的泉水气息,似是从前方飘来。 味道十分淡薄,若非仔细留意,极可能忽略。 哪里来的水息呢? 季竹桾低眉垂眸,目光虚虚落在半空,漠然不动地出神。 身旁环绕的黑雾,似乎也随着她的安静而停滞下来,可这并不代表着安全,更像是一只凶兽屏起了呼吸,蓄势待发,悄然等待下一次袭击。 少顷,季竹桾长睫忽地轻微一颤,目光泠泠如箭,直直射向前方。 “一件神器,被你塞了这么多尘秽,怕是气都要气死了。” “怪不得,要引天泉水来养瓶。”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说出口,一截巴掌大的竹筒缓缓升至空中,碧色灵光静静闪烁。 季竹桾双手成诀,催动灵力,周遭黑雾登时似洪水倾泻,滚滚流入筒内。 那竹筒不过拳头大,直到黑雾变淡,却不见细微裂痕,叫人猜不透它的容量究竟凡几。 “住手!” 空中突然炸出一声咬牙切齿的怒喝。 刹那间,雾中乍现一女子身形,红衣翻飞如练,五指成爪,直向竹筒掠去。 见到来人,季竹桾不禁勾唇而笑,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恶意。 眼看女子即将触到竹筒,季竹桾面不改色,手指轻轻一提,眨眼间便将竹筒甩到一旁。 黑雾依旧源源不断向筒内流去。 “你!”红衣女子杀气腾腾,瞬间回眸,厉目瞪向季竹桾。 “我?我今日便碎了你的玉瓶!”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竹筒便被季竹桾施法抛了出去,迅速在远方化为一个小点儿,快得看不清方向。 女子心有所感,慌张看向前方,顾不上身后的季竹桾,急忙振袖施法,欲直奔竹筒而去。 身形微动的瞬间,她却忽地颤了一下,口中惊起一声痛呼。 低头一看,腰间不知何时,竟然围了一柄软剑! 剑锋弯曲,围着她绕了一圈,腰前的红衣已经被割断了丝线,断口处颜色略深,已经被血浸湿。 剑身寒光刺目,晃得她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方才若是没有停下,此刻大概已经腰身两断了。 “放开我!”女子气急败坏,却不敢有所动作,只得杵在原地喊叫。 而竹筒飞去的方向,此时传来了一阵轰鸣,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原先那若有若无的泉水气息,伴随着轰鸣声,已经消失殆尽。 浓雾快速消散,周围景物渐渐显露出来。 仍旧是那片木屋,二人正站在房后,屋外布满了参天古树。 女子神情甚是不甘,回首瞪着朝她走来的人。 季竹桾步履不紧不慢,双手背在身后,遗憾地叹了口气,“你若是动作再快点儿就好了,省得我还要亲自动手杀你。” 说罢,十指翻转掐诀,口中无声念着法咒。 见她无甚迟疑就要施法灭妖,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全然不走寻常路,女子脸上霎时褪了血色,红唇快速张合:“等等!你不想要你师姐的命了?!” 此话一出,季竹桾动作骤停,只一瞬,便又恢复了稳如泰山的模样。 “杀了你,幻境破除,我自会去寻她。”语气斩钉截铁。 一听这话,女子立刻放下心来,面上惊慌散去,艳色绝伦的眉眼浮现几分得意。 “那你只能给她收尸了。” “你说什么?” 季竹桾动作一顿,一道符箓停在半空,悬于女子头顶。 女子抬眸,认出那是一张金光灭妖符。 她冷笑道:“真是够狠,一上来就要我的命。” 季竹桾却不和她废话,直接问道:“雁宁被困在何处?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若有一句虚言,连投胎的机会都别想留。” 她话说得狠,脸摆得厉,可惜阅历终究尚浅,没学会遮掩,早已被人看出了软肋。 有了软肋,便有了被拿捏的把柄。 红衣女子嫣然一笑,宛若一朵盛放的芍药,肆意而轻慢地望过来。 “我自然知道她的下落,而且没有我,你必定找不到人,但是……” 女子故意低了声线,眼中浮现威胁之意,“你先告诉我,为何这么快破了幻境?你先说,我才说。别不答应,先想想你师姐的小命。” 季竹桾应得干脆利索,快速说道:“白玉净瓶本是大罗菩萨温养水莲的器物,瓶身可纳万物,却最怕污秽。而你为了消磨瓶中修士的灵力,竟汇入魔域的浊息。魔息与净瓶相克,又只好引了天泉水,净化白玉。” “所以呢?” 闻言,季竹桾冷冷瞥她一眼:“因此,只消用魔息堵了引水的瓶口,净瓶无水温养,受不住这么多魔息,自然只能碎裂。” 女子拍了拍手,丹唇挤出一丝笑:“真是聪明,聪明得让人生恨!既能认出上古神器,又识得魔域浊息,我倒是好奇,你真是普通的仙门女修?” “少废话!雁宁在哪儿?” “她,就在你后面。” 季竹桾下意识回头,身后空荡荡只有一堵木墙。 发觉被愚弄,她眼神骤然发狠,伴随一声“找死”,手指轻转,剑尖立刻刺进女子腰腹半寸。 “靠!”怒骂脱口而出,女子痛得五官拧起,斥道:“她真在你身后,我又没说是这里,墙后面就不能有人吗?!” 第十九章h的前奏 那么雁宁究竟在哪里呢? 雁宁……正在逃命。 说逃命也不十分对,这四周白茫茫、空荡荡,哪有躲逃的地方? 分明就是被人耍着玩。 方才她用异族不能结合的幌子骗幻妖,一通白娘子、七仙女的故事砸下来,对方竟真信了人修无法帮他度过发情期的说辞,不再缠着她,要她想法子去了朱砂痣。 可还没等她松口气,幻妖又说,既然不能解决情欲,那就解决食欲好了。 一句话让雁宁心脏提到嗓子眼,当场使出吃奶的劲儿,从他怀里挣出去,不管不顾地狂奔。 这幻境是幻妖以身所化,境内既使不出法力,也催不动符咒,只能靠一双腿逃命。 雁宁头也不敢回,用尽毕生速度向前跑,真是应了那句话: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与她的疲于奔命相反的是,幻妖正无比惬意地享受着欺负人的快乐。 同雁宁折腾了这么久,这会儿他才有了身为幻境之主的得意。 之前被逼着立誓的耻辱感,在见到她累得叁魂去了七魄的模样后,竟也消了几分。 不过,仅仅是这些,并不能让一只正处于发情期的幻妖完全满足。 扯了扯衣袍领口,他屏息望着前方女子的窈窕背影,用手摁着胸口,试图压下心中燥热。 可是,沉寂了千年的情欲又怎是区区一只手可以压得住的? 急促的心跳震得掌心发痒,痒得他想去撕开雁宁身上的衣物,去肆意抚摸长裙下的娇躯。 视线牢牢凝固于那抹鹅黄曲线,愈是遐想,愈觉得那身衣裙分外碍眼,撕碎的欲望便愈浓重。 而前方的女修尚不知危机,裙摆一上一下,随着奔跑渐渐走远。 眼看她身影逐渐缩小,幻妖砰砰乱跳的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惊慌。 不许离开! 心脏猛地一沉,他下意识飞身追上前去。 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雁宁身前。 面对着仓惶失措的女修,幻妖展颜浅笑,露出一排洁白皓齿。 “啊!——” 雁宁爆出一声哭嚎,浑身上下毛骨悚然,调转脚尖就要往回跑。 半步不到,便被身边的大妖一把捞了回去。 腰间很快缠上一双大手,修长有力的手指牢牢扣着她,将她困在他怀里。 还不算完,幻妖又将头搭在她的颈肩,一个劲儿磨蹭她的侧脸。 一身体力早在奔跑中用光,此时的雁宁已经筋疲力竭,若不是腰间的手臂托着,恐怕站也站不稳。 她尝试挣了几下,宛如蚂蚁撼树,根本挣不开,随即放弃,破罐破摔道:“等我死透了再吃,谢谢。” 垂头丧气的模样,看得幻妖咧嘴一乐。 浓黑的眸子笑眯眯的,饶有兴味地望过来,不像饿急了要吃人的样子。 雁宁这才松了一口气,觉得危机解除。 可还没等她喘第二口气,便看到幻妖双眸亮起贼光,表情忽地跃跃欲试。 雁宁脑中警铃大作,暗道不妙,立刻弓身后退。 而幻妖却是提前预判了她的动作,手臂猛地施力,将她揽得更紧…… 温热的嘴唇被另一对微凉双唇含住,毫无间隙,身体也是同样。 幻妖不会接吻,一切行事全凭本能,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不愿让她离开,那就抢过来,困住她;好奇她的滋味,那就亲自去尝、去舔。 他不问缘由,只要结果。 可妖兽的天性却并没告诉他怎样讨好一个人修,只会让他挨着雁宁身体磨蹭,妄图缓解体内的躁动。 热腾腾的呼吸喷在耳边、脸上,炽得雁宁直往一旁躲。 幻妖自是紧追不舍,上赶着舔个不停,甚至还咬了一口。 “你松嘴!”雁宁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扇得他脑袋歪向一旁,侧脸肉眼可见地升起一个红印。 这蠢妖动作没轻没重,咬得人嘴唇生疼,明明什么都不会,却透着一股子无知的孟浪,缠得人心烦。 雁宁越想越气,破口大骂道:“你属狗的?这么会咬怎么不去叼飞盘?不然给你买二斤骨头,让你啃个够!” 受了一掌,又挨了一顿骂,换成旁人或许要当场打起来,可幻妖今日不知怎的,脸上半分怒色都没有,被打了也只是略微蹙了蹙眉头。 或许是皮肉结实不觉得痛。 他看向雁宁,眼神困惑又迷茫,仿佛是雁宁在无故撒气。 “你打我干什么?” “你咬我做什么!” 两句话同时出口,幻妖听见雁宁的话,忍不住撇了撇嘴,埋怨道:“你说话不算话,这是惩罚……” “罚个头!发情又死不了,你忍忍不就过去了。况且世上这么多妖、魔、人,总归有愿意相配的,你去找别人不可以?干嘛非要缠着我!”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在吼,被困住的烦躁、小师妹下落不明的焦虑,种种情绪疯狂在雁宁脑海中翻涌。 而随着她的斥骂,幻妖面目也变得愈加阴沉,目光渐渐发狠。 原本以为这女修只是不满自己咬她,没想到,她竟然要将他推给别的妖! 这个人修,勾引他却又想甩了他?怎能如此可恶! 幻妖脸色一阵阵发青:“果然,你之前那些都是假话,其实根本就没打算帮我,阿姐说的没错,人修都是满口谎言的骗子!” 雁宁一副伶牙俐齿快速开合:“啊对对对,我就是在骗你,骗得可开心、可高兴了!狗屁的千年大妖,原来蠢得比叁岁小孩都好骗,太可笑了,幻妖一族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吧?” 此刻的她,完全不在乎自己说了什么,只想痛痛快快发泄怨气。 幻妖怒极反笑,幽黑的瞳孔泛起寒光,阴测测地盯住了雁宁。 “你再说一遍?” “……” 靠!她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雁宁瞳孔骤缩,飞快垂眸,而微微发麻的右手,提醒她刚才是多么疯狂。 竟然敢扇千年老妖的巴掌? 瞥了一眼右手,雁宁愁眉轻皱,为自己的反常而诧异。 她素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更不会明知双方实力差异,还盲目地激怒对方。 这究竟是怎么了? 见雁宁不作声,幻妖冷哼一声,挑眉道:“如今想起来害怕了?是我忘了提醒你,这幻境内,谁才是主人。” 说罢,他再次扬了扬手,广袖一兜,擦着雁宁鼻尖划过。 等黑底金纹的衣袖落下,雁宁放眼一瞧,四周已然变成了一间书阁。 第二十章幻妖为何那样? “你做什么?” 雁宁正色询问,左右两边是高不见顶的黑玉书架,架上层层迭迭,塞满了薄厚不一的书册。 “我做什么?”幻妖笑眯了眼睛,乐不可支地摇头,“你这人修,方才那样猖狂,现在知道怂了?” 只见他斜倚玉架,手上随便翻着一卷书册,悠然而得意。 雁宁看在眼里,飞快思索应对之策。 这只妖自现身的那刻起,从未展露过属于妖邪的嗜血。只有邀她算命时,显现过一瞬间的阴冷,除此之外,半点儿不像个大妖,几次交锋下来,反而透出一股子好拿捏的模样。 以至于她忽略了极其重要的一点——对方本质从不是什么天真单纯的兽,而是活了千年的、食人魂的妖魔。 “我还是不懂。”雁宁语气冷冰冰的,眉宇间是坦荡的疑惑:“幻境之外不知多少女子,为何偏偏是我?” 目光径直与之对视,不等他回应,雁宁又问:“你我相见不足一日,这么短的时间如何诱你发情?若真如此随便,那从前被你困在过幻境内的人,恐怕早让你发了上万次的情了。” 千年铁树,一朝开花? 不可能的,雁宁想,除非铁树被人砍了花枝,从未见过花的模样。 没想到,幻妖一听这话,却像被踩中尾巴似的炸了毛:“我怎么知道?!” 他语气恶狠狠的,渗出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九弥幻境埋骨了不知多少修士妖魔,怎么就遇上你这么个狡诈人修,说了两句话便被你勾引了去!” 雁宁眉梢一抽:哦豁,原来这么早。 “或许是你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女人呢。”她淡淡道。 “怎么可能!”幻妖明显面色一梗,目光微不可察地闪动一瞬,旋即驳道:“我乃上古大妖,怎会没见过女子?” “哇哦——”尾音莞尔上扬,揶揄紧随其后:“那难不成是我容色无双、一张脸美得天上有地下无,才勾得你‘一见钟情’吗?” 幻妖快速瞥了她一眼,嘴唇阖动:“才不是……必定是你使了什么阴谋诡计!” 雁宁撇嘴:“这话说得没理,我若诡计多端,早跑出你这破地方了。” 幻妖张嘴刚要说什么,雁宁打断道:“话说回来,你活了这么久,想必早已看遍了山河大川,那片白茫的空间是什么?你们族类造化万物的能力已然非同一般,为何不弄些奇景神观呢?” 不知是那个字触动了他心绪,只见他目光微妙又古怪地转了转,神情反复纠结,仿佛雁宁问了一个极难回答的问题。 看他不说话,雁宁嘴角浮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转瞬即逝,后又抛出一个个问题: “修真界和凡界相比如何?据说凡界地大物博,虽然灵气不足,但人间烟火、俗世繁华亦是很美的风景。” “妖界真如书上所言,入口隐蔽在人间?……” 怕对方故意不答,雁宁又巧言补充道:“反正我现在差不多成了你的阶下囚,就当死前发个慈悲,告诉我可好?” 一连串的问话砸下来,幻妖的表现却没像雁宁预料的那样,生气或是愤怒。 而是随着她的话,情不自禁地侧耳细听,眼中竟泛起奇异的光彩。 雁宁:“……” 所以,这真的是一只智力正常的妖吗? 瞧这一脸痴样,她之前被“蒙骗”,以为对方是个无害品种不是没有原因的…… “快点儿。” 幻妖一把攥住雁宁手腕,将她拽至身前,催促道:“你说的这些,等红痣消了自然放你出去看,现在快和我一起找书。” 什么?雁宁被他毫无逻辑的操作弄得迷惑,不知他怎么又记挂起那颗朱砂痣来,又大张旗鼓翻书做什么? 短短几息,地上已经攒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书册——幻妖抽出一本瞅一眼封面便扔掉,和扔废纸一样随便。 雁宁纳闷道:“这书阁不是你变出来的吗?难道你不知道书的位置?” 只见幻妖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随口道:“谁说这是幻境?这里是我家的藏书阁,你看到的这些书,都是几千年攒下来的。” 我家的……藏书阁?? 一时间,雁宁竟不知是该惊叹于妖怪也藏书,还是说书阁比图书馆还大。 并非她夸张,透过书架间的缝隙,远处连尽头都看不到,一面面架子,除了书还是书。 莫非这幻妖还是个书痴? 低头看了眼散乱一地的书籍,雁宁果断否定了这个答案。 “你要什么书?”雁宁问道。 “春宫图。” “啊哈?”短短叁个字,惊得雁宁脱口而出。 幻妖不以为意地转回头:“阿姐说这是幻妖必备的发情期学习手册。之前她不许我看,现在她没理由拦着了。” “等等。”雁宁打断道,上下端详一番对面的妖,目光将信将疑。 突然发情、不通情事、特别看重手臂红痣、对外界似乎十分好奇,可又不懂世俗…… 这些真是一只一千多岁且修为高深的妖会有的表现吗? 而他口中的阿姐又是谁? 还有另外一只幻妖吗? 被人盯着打量,幻妖倒一脸无所谓,只是嘴上仍催促道:“这里有阿姐藏起来的春宫图,今日我要把它们全搜出来。” “既然你的法子不行,那就照着手册做一番,总归能消了这颗痣。” 说罢,他便扔下手上的书,转而弹指施法,黑色广袖随着动作起伏翻飞,数道金光自他掌心生出,旋绕着飞向每一座满满当当的书架。 雁宁四面环顾,一册册书籍都似被狂风拂过,自动翻开,纸页飒飒作响。 照这架势,别说书了,恐怕连蚂蚁窝都能翻出来了! 难不成还真要来个实战演习? 雁宁神色一凛,忘了自己法力被禁,下意识便要出手阻止。 诶? 她可以施法了? 见到指尖白光,雁宁神色骤然转喜,她想起来,这里是妖物的书阁,不是幻境。 也就是说,她可以离开了! 偷偷瞧了瞧专心施法的幻妖,见他一眨不眨地注视前方,并未有多余目光分给旁边,雁宁呼吸稍松,悄悄地向后挪脚步。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这里虽然是我家,但相信我,它比幻境更加危险。” 幻妖目不斜视,却知晓了雁宁的一举一动似的,意味深长道:“我说话算话,你帮我这个忙,我放你和你师妹离开,大家钱货两清,谁也别反悔。” 雁宁:真是够鸡贼啊。 正当雁宁束手无策之时,却见幻妖忽然收了法术,旋即单手一扬,面前的一排书籍顿时飞了出去,纷纷如雪花般粉碎,洋洋洒洒地从空中飘下。 “可恶!竟然还用秘术封着,我都多大了,还不让看!只许你买典藏版,不许我翻一页?!” 他脸色是相当的气急败坏,比之前被她胁迫立妖誓之时,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估摸着这位藏起春宫图的人就是幻妖口中的“阿姐”,雁宁在暗喜之余,心底忍不住偷偷为她点了个赞。 干得漂亮。 一旁的幻妖徒自发泄完怒火,一转头却看到雁宁神情含笑,当即冷下脸,双眼危险地眯起:“你很开心?” “没有。”雁宁把头摇成拨浪鼓。 下一刻,幻妖欺身向前,一把将雁宁推到玉架上,低头靠近,鼻梁与她只有一指的距离。 “不管你如何想,这件事对我很重要,你今日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必须做!” 威胁之意毫不掩饰地显露,雁宁冷冷沉声:“若我偏不呢?” “哼。” 随着一声冷笑出口,幻妖指尖轻微弹动,下一瞬,只见雁宁忽然捂住心口,痛苦地嘶了一声。 “妖誓不止限制妖,和它立誓的人,也一样会受罚的。” 低沉的声线萦绕耳际,语调故作温柔,可阴邪感仍旧挥之不去。 如同他这只妖。 衡量着打赢对方并逃脱的几率,雁宁绝望地发现,可能性几乎为零。 她太弱了。 无论是修为还是武力,都不足以和一只千年妖物相抗衡。 她不自觉咬唇,垂着眸子,愁眉紧锁,因而没有看到,面前的幻妖注视着她被咬出齿印的红唇,黑瞳有一瞬间的迷离, 而此刻的二人专注彼此,没有人发现,一缕若有若无的薄雾拐进走廊,越飘越近,越近越透明,直至二人脚边,忽地消失不见。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在堪称诡异的沉默中,雁宁却想起了归虚的门规:所有修士不得与男子苟合,更不可有情。 尽管她入了归虚不过一年,可掌门的严厉却是熟知的,若是被发现…… 可是,难道就任凭自己葬身于此? 雁宁紧绷的神情下骤然划过一丝决绝:不,她才不要死在这里。 她应当安安全全地离开,然后带着小师妹一起回家。 除此之外,别的都不重要。 一直在观察的幻妖惊讶于雁宁的神色变化,正待询问,却被她抬手揽住了脖颈。 薄纱袖口滑落至手肘,露出一截光滑白皙的藕臂。 雁宁抬起眼皮,坚定道:“既然如此,那就依你便罢。但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要如实回答我。” “你其实根本没出过幻境对不对?” “你所知的一切,不过是从幻境死者的梦中得知。真实的外界,你连见都没见过,恐怕连当今修真界有哪些门派都不知道。” 她语气十分笃定,即便幻妖盯住她的眼神越来越冷,也没有丝毫停顿,继续沉声道: “因为某种原因,你被困在这里,想出也出不去。而这个契机,与你的情期有关,所以你才如此看重手上红痣。” 气氛越发凝重,空气似乎都凝固起来,雁宁顶着危机四伏的目光,冷静与之对视。 “真是聪明。”幻妖泄出一声冷哼,嘴角翘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放开雁宁,大咧咧地向后一靠,倚着书架同雁宁说话:“告诉你也无妨。” “你猜对了,我确实被困在这里。那片白域为何什么都没有?因为我从出生起便困于这方幻境,没见过外界一草一木,所谓以身化境,也只能化出一片空白” “而这一切始作俑者,正是我阿姐。” 第二十一章幻妖终于把自己送出去了(h) 依雁宁的观点来看,这其实是一个简单得有些好笑的故事。 幻妖父母双亡,自小便是被他亲姐抚养长大,只不过,抚养方式和寻常人家不同罢了。 “妖、魔、道修,无论什么程度的修为,她看也不看都往我头上扔,若非我天生妖力强大,谁食谁的魂还不一定呢。” 雁宁好奇道:“既然对你不上心,又为何要锁着你呢?” “她从男人那里受了情伤,就不许我接触女人!她活了几千岁,什么都玩遍了尝过了,如今要隐居、要疗伤,随她的便。可我呢?一千年了,连发情期都没过!” 幻妖的脸色从阴冷到忿忿不平只用了一瞬间,提起自己的亲姐姐,简直气得像仇人一样。 雁宁实在难止笑意,只好捂住自己的嘴巴,强忍着问道:“你说你阿姐妖力不如你,那为何不自己偷偷出去?” 眼风扫过雁宁,幻妖冷冷道:“因为九弥幻境是爹娘传给她的上古秘境,只有她才知道破除结界的办法,连我都破不开。” “原本她打算在这里隐居到死的,直到有一次,我和她打了一架,逼她许下承诺,待我初次发情,便任我离开。” 他气息渐渐平静下来,不复刚才的怒色,这时他倾身靠近,对雁宁轻轻道:“我什么都告诉你了,这次不许再骗我。” 雁宁笑意收敛:“你对外界了解多少?如今是什么世道,你可知道?” 幻妖颇为埋怨道:“阿姐不告诉我,你们这些猎物做梦又是五花八门,什么奇奇怪怪的梦都有,我能清楚些什么?” “那你……对修士了解多少?可听说过仙门?” 她语气轻飘飘的,落在幻妖耳中,仿佛一片羽毛拂过心尖,悄悄惹起一片痒意。 抬手挠了挠耳朵,幻妖随口接道:“那些死掉的修士都说自己来自仙门,你们是一家的?” “不是。”雁宁淡定否认,语气波澜不惊:“我和我师妹……是生活在魔域的人修,我们从小就在那里长大。” 幻妖好奇心作祟:“那里好玩吗?” “那里……非常有趣。” 雁宁眼底飞快划过一抹深意,转瞬即逝,清澈的声线响起,饱含温柔的鼓舞:“若是有机会,欢迎你到魔域来玩。死魂岸边、弱水河畔,便是魔域入口。” 幻妖理所当然地点着头:“那是自然。出去后,谁也拦不住我!” 浅浅喜色浮现雁宁唇边,她笑吟吟瞧着满眼希冀的幻妖,心头一块大石慢慢落地。 高不见顶的书架一座接着一座,书册密密麻麻,无形中将书阁分隔成一个个空间,每座书架上镶嵌的夜明石,则成为了唯一的光源。 某处角落内,墨玉铺成的地面上,此刻展开了一件黑金长衣,上面躺着一个人,长发光滑如锻,散成一片瀑布。 只听地上的人开口:“原来欢好都是女子在上面的吗?” 雁宁侧身坐在他旁边,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笑,起手摁上幻妖的胸膛:“对,这是规矩。” 幻妖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即看向胸上的素手,专注的目光跟着手指移动。 衣袍一层层被解开,等到最后一件衣服也被扔到一边,雁宁欲言又止,转眼瞧见幻妖无谓的表情,最后还是开了口:“日后出了幻境,还是把亵衣穿齐整。” “省得丢你们妖族的脸。” 对于雁宁的提醒,幻妖不置可否,只催促道:“说那些废话作甚。” 说完便攥住胸前的手腕,一把将雁宁扯进怀里。 “你怎么不脱衣服?”他一面问,一面照猫画虎,伸手拉扯雁宁的腰带,半路便被一巴掌拍下。 “不需要。” 雁宁平静地跨坐,双腿一左一右贴住他腰肢两侧。 在幻妖的视线里,雁宁的裙摆似花瓣一样绽开,严严实实盖住了二人下半身,带来一种神秘的意味。 只见她双手在裙下动作几番,随后,幻妖的性器便被掌心柔软的手握住。 这一次没摩擦几下,性器便挺立如柱,幻妖自己也说不清,只觉得心口一阵激荡,看到雁宁泛起绯色的脸,全身血液便叫嚣着朝身下涌去。 那颗妖兽的心脏,对着一个人修,又一次砰砰作响。 手里的性器热烫,直挺挺抵着掌心。雁宁拽下亵衣,性器顶端便直接与她肌肤相贴。 忽视掉幻妖热情的视线,雁宁深深呼吸,握着性器滑向下身唯一的去处。 “啊——” 性器抵住穴口的瞬间,竟是幻妖低吟出声。 雁宁不满地瞪了一眼:“你叫什么?” 幻妖并未答话,注意力皆被下身从未有过的触感夺去,无师自通开始挺腰向上,胡乱戳碰之间,竟也强行塞了个头进去,惹得雁宁吃痛一嘶,细眉顿时拧紧。 “别,别动!” 她颤声阻挠,手指反射缩起,在幻妖腹部留下数道红痕。 穴口撑得满满当当,雁宁不敢再动作,固定着姿势,不上不下地停在半截。 身下的人同样不好受,初次品尝情欲滋味,刚开了个头便被叫停,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却只有一滴,怎叫他能忍得住? 于是他抬起手,抚向雁宁精致白皙的脸庞,掌心温热包住她侧脸,轻轻地抚摸。 却见雁宁长睫轻颤,抬头望过来,因为吃痛,双眸有些湿漉漉的,恍如盈盈清水河光。 幻妖心尖一颤,不由得手臂使力,将她送向自己,同时起身向上,精准吻住那瓣柔软的唇。 这一次,或许是为了缓解下身不适,雁宁没在拒绝,主动搂住对方脖颈,亲自教他如何接吻。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很快幻妖便反客为主,用力搂紧雁宁,手掌贴在她背部摩挲,将轻纱揉搓出一道道褶皱。 微凉的唇在细细密密的长吻中逐渐温热,与雁宁的气息融合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只是勃发的性欲一时尝了甜头,怎会善罢甘休?渐渐的,他便不满足于此,想要到更舒爽的去处。 性器越发滚烫,无论是直觉还是触觉都在明示他,那个温暖的穴道便是最好的归宿。 幻妖忍不住一手偷偷移向雁宁臀部,将她向下压,果不其然,惹来对方的薄怒。 “疼!”雁宁从亲吻中抬头。 幻妖立刻道:“教给我怎么做,你才不痛。” 声音罕见的柔和,像是怕吓到她一样。 雁宁却没注意他的变化,双颊染上春色:“要先让我放松。” 无需其他提示,幻妖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怀中人的意思,他安抚地将她的额发拂至耳后,在额间落下一个轻吻。 一吻未毕,继续沿着肌肤向下,湿热的气息反复游走。 属于妖物的机敏此刻终于显露,幻妖掀起雁宁裙摆,掌心似揉似搓从她大腿上抚过,柔软滑腻的触感十分叫人不舍。 双腿之间,被撑开的穴口可怜兮兮地含着阳物,幻妖手指来到阴唇,摸到一片细腻湿滑。 听见雁宁呼吸声加重,他直觉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没有片刻迟疑,便揉动起那滑腻的阴唇。 雁宁双眸微阖,眉心略微紧张地颤动,看在幻妖眼中,只觉心底好似有花苞绽放,花瓣颤巍巍张开,带来撩人的甜香。 手心汁水渐渐增多,阴唇也变得软腻如脂,幻妖感觉穴口似乎有了余地,便试探着往深处进。 穴肉仍是反射性阻拦,包裹着不让阳物前进,可越是这样,越带来更多快感,幻妖忍得额头青筋一跳一跳,按捺不住挺腰向上。 “嗯——” 阴穴骤然被插进一段粗长,雁宁不禁泄出急促喘息,还未等呼吸均匀,阳物便呈破军之势开始刺探,直搅得穴内汁水淋漓,快感激荡。 腰肢一酸,身体紧接着被幻妖揽紧,随着他的动作一上一下地浮沉。 被裙摆盖住的下方,笔直粗长的性器打桩般向肉穴冲刺,抽插间,不停有透明汁液溅出,撒在二人腿间,腰胯撞在雁宁臀部,直击出一片薄红。 幻妖将头埋在雁宁颈后,深深呼吸,阴郁的五官被欲望沾染彻底,使他眼睛都开始泛红,恨不得永远沉溺于那汁水饱足的穴道。 单身了一千年的幻妖,终于知晓情欲的美妙。 “雁宁,幻境中的人曾唤你雁宁。” 沙哑而低沉的嗓音幽幽响起,饱含浓重的欲望味道。 “这是你的名字对不对?你叫雁宁。” 幻妖双唇变得绯红,黏人地在她耳侧一声声唤名字,吐出湿热的喘息,惹起令人发颤的痒意。 雁宁忍不住缩起脖颈,却突然被禁锢住身体,颈窝被挤进蛮沉的脑袋,在她耳际、脸庞和颈肩处“钻营”,留下一路酥麻。 若不是清楚这是幻妖,她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从脖子上下嘴的吸血鬼。 “你听错了,我不叫这名字。”事到临头,雁宁依旧嘴硬否认,能嘴硬一次是一次。 “又在骗人,你就是叫雁宁。”幻妖埋首在她肩膀,声音竟反常地带着叁分笑意,似乎毫不在意她的欺骗,语气十分愉悦。 说罢,他也不等雁宁回应,当即调转了身体,将她压在身下。 视线沉甸甸落在她脸上,目光专注而认真:“我也有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冥霄。” “九弥幻境终日一成不变,但夜晚星空却随四季流转,我很喜欢,便取它为名。” 雁宁神色一动,脸色浮现几分微妙,可她什么也没说,很快便被幻妖拉扯着,卷入了无尽的欲海。 第二十二章说亲姐谁是亲姐 夜明石是修真界才会出产的宝石,与东海夜明珠齐名,其自生光的珍稀特质,使得凡间对其趋之若鹜,一枚可值百金。而这间书阁内,各色夜明石却不要钱似的镶在每一栏书架上,莹莹明光照亮一方天地。 在暖光照耀下,赤裸半身的男子窄腰宽肩,宛若精心打造的雕塑,没有一丝一毫的缺点。 他倚靠书架,懒洋洋坐着,怀中是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正阖眼熟睡。他稳稳揽着她后背,抬手为她拂去额间碎发。 女子平稳的呼吸洒落胸口,温温热热的,透过胸膛,一直暖到心底。 男子垂眸,手指伸向怀中人的睡颜,轻轻触碰她的肌肤,幻妖——或者说是冥霄,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神情,是何其满足和愉悦。 指腹沿着轮廓缓缓滑动,一遍又一遍触摸,偶尔动作重了,女子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蹙起眉尖,嘴角小小撇起不满的弧度。 冥霄见之一笑,阴冷的眉眼不觉微眯,笑意冲淡了五官的凌厉,仿佛嗜血兽类得到满足,悠闲安歇起来。 忽然间,他瞳孔一缩,仿佛受到某种昭示,视线透过虚空望向不知名的地方,瞬息过后,冥霄低头垂眸,看了看怀中熟睡的女子,剑眉拧紧。 脸上划过几分犹豫后,冥霄小心翼翼放下雁宁,让她平躺,又拿起一旁的外袍盖好,这才站起身来,穿上其余衣服。 只见他手指挥动数下,面前凭空升起一个金纹圆罩,如透明穹顶般,徐徐罩住雁宁。 待金罩严丝合缝,冥霄似才松了口气,深深看了一眼雁宁,身形一动,瞬间消失不见。 安静的书阁内,几息之后,地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双眸清明,哪有半分睡醒之色? 九弥幻境的另一边,季竹桾正与女妖对峙。 她用一根翠竹抵着对方心口:“怎么找出她?再不说,你就死在剑下吧!” 女妖咬着牙,狠狠瞪向季竹桾,如果雁宁此时在场,她大概会惊讶,女妖锐利的眼角竟与冥霄分外相像。 “小兔崽子还不出来,想看老娘死?” 女妖破口大骂,下一瞬,一道金光破空而出,飞箭般射向季竹桾的后心。 季竹桾头也不回,手腕向后甩出一节翠竹,将金光凭空打散。 “好身手。”男子森寒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一转眼,却出现在季竹桾和女妖的面前。 长发如缎,五官俊美中透着毫不遮掩的邪气。 “你是何人?”季竹桾冷冷道。 男子并未回答,而是反问:“你就是雁宁的师妹?” 听到雁宁两个字,季竹桾登时急道:“你怎么会认识她?难道她在你手里?你把她怎么样了?!” 男子一脸漫不经心:“和你无关。不想死,就放了这个女人。” 此话一出,只见季竹桾眼底骤然涌现阴冷之色,一跃而起,碧绿翠竹狠狠劈向男子:“把雁宁还给我,不然你们两个今天一起死!” “好大的口气。” 男子冷哼一声,随即纵身飞起,双手运功施法,金色妖光一道道杀向对面。 半空中,二人一粉一黑,衣袖与长发翻飞,俱是眉目冷厉,数道金光与万根翠竹豁然相撞,碰出轰的一声巨响。 “万竹阵?她是……”女妖仿佛透过季竹桾看到了什么人,眼中流露疑虑的神采,却并未惊动二人,只是低声自语。 却见男子嘴角一抽:“你是竹子精?哪来这么多竹子?” 季竹桾凉凉道:“与你无关。” “冥霄。”女妖突然笑出声,满脸戏谑:“她若真是竹精,你可就丢死人了,连小竹子妖都打不过。” “红霓,你真是活该被人揍。”冥霄反唇相讥。 女妖,也就是红霓,一反之前的狼狈之态,狐狸般的眼眸圆睁,高声叱骂:“臭小子,你皮痒了?信不信我用娘亲的金簪戳你?” 冥霄神情一顿,忽而怒道:“就知道用爹娘的遗物压制我,谁做亲姐做成你这样!” “谁当弟弟当成你这德性!” 二人斗个没完,一时间吵得难分难舍。 季竹桾脸色越来越差,忽然喝了一声:“都给我闭嘴!” 旋即瞬移至红霓背后,将软剑收回,抵在她脖子上:“你来了,便是不想让她死,既然如此,我们一人换一人,还我雁宁,她归你。” “我才不要。” “我归个屁!” 不亏是姐弟,异口同声表达对于对方的嫌弃。 季竹桾斥道:“我管你们乐不乐意?我只要雁宁。” 话音刚落,冥霄便挑衅一笑:“巧了,我也很想要她。” “找死!” 铮铮声开始呼啸四周,显然季竹桾又要开启万竹阵。 却在这时,一声叫喊突兀响起:“师妹?” 是雁宁的声音。 她下意识寻着声音转头,就在她分神的瞬间,红霓忽然出手,五指成爪,向她后脑抓来。 察觉危险气息,季竹桾扬手便要挥剑。 电光石火间,一根金色光箭陡然飞刺而来,将剑锋挑偏了一指的距离。 趁这一指之距,红霓身形瞬闪,再出现时,已经站到季竹桾对面。 她脸上笑嘻嘻的,快速说道:“小师妹?万竹阵虽好,但你修炼得还不够啊。” 在季竹桾的剑锋刺中之前,她伸手扯住冥霄的头发,不顾他的抗议,闪电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艳丽的余音还在空中回荡。 银色长剑徒自落空。 空地上,季竹桾木然站在原地,身影有一瞬间的萧索。 “师姐。” 书阁内。 雁宁睁开眼便发现了周围多出的光罩,她试着手指戳了一下。 笑死,根本戳不动。 翻身坐起,雁宁开始回想学习过的符阵,试图找到这金罩的破解之法。 纤纤十指凝结出一个又一个法咒,不断击向金罩,但无论试了多少次,皆是在碰到金纹的那一刻,法咒便化为光点,轻飘飘地消散。 “靠!” 雁宁气得握拳一砸,金罩发出咚的一声响。 欲再次尝试,却忽然听到一丝细微动静,她以为是冥霄回来,立即原样躺平。 眼皮紧闭,呼吸放缓,耳朵却仔细听着渐渐变大的声响。 走过来的竟有两个人。 “小兔崽子,让你看戏,看得挺高兴是吧?” 是相当好听的一个女声。 “放手!我都多大了?不许扯我头发!” 这声音……是冥霄。 他又因为什么置气了? 雁宁一动不动地平躺,以防万一,并未睁开一丝眼皮。 在不远处,红霓和冥霄正一前一后地走来。 “再有下次,老娘给你薅秃。” “你没机会了,我成年了!我要离开九弥!现在马上打开结界,我知道出口就在这里。” “放屁,这里哪有女修……” 红霓忽然想到什么,眉头一跳,旋即闭了闭眼,瞬息后,她似有了目标,不顾腰间伤势,大踏步向雁宁的方向跑来。 拐过书架,她看到地上的雁宁——平躺着、无意识、衣衫凌乱。 她目光僵滞,表情不受控制地凝固,仔细看,下垂的双手却在细微地颤动。 这时,冥霄也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他对着红霓的背影,欣然道:“你若还是不信,看我手臂即可,上面没有……” “朱砂痣”叁个字未等说出,一根红珠金簪便笔直朝他胸口袭来! 冥霄竭力闪躲,那金簪却像长了眼睛似的,走到哪追到哪,且目标直指他命门,摆明了要取他性命。 一连串闪了十几个瞬移,金簪还是紧追不放,冥霄忙中急道:“你疯了?!好端端的要杀我?” 却听红霓声音又气又怒:“叫你欺负女子,老娘把你养大,是为了让你强迫女修的?!混账东西!” 说罢,只见半空中又乍现数十根金簪,簪头镶嵌各色玉石,形状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簪尖都对准了冥霄。 呈合围之势,将他困在簪阵之中。 “你!娘亲到底留给你多少簪子!” 一声惊呼脱口而出,眼前场景骇得冥霄瞳孔大震。 红霓声音冷得滴水:“这才哪到哪?管不住下面那根东西,我便给你割了。” 眼看就要被捅成蜂窝,冥霄连忙喊道:“我没强迫她,这是交易!交易!” 闻言,金簪阵势暂停,红霓喝道:“什么交易?细细说来。” “若敢说谎,我就让你去地下见爹娘!” 面上闪过几分不服,冥霄暗自咬了咬牙,道:“她引发了我的情期,于是我和她约定,她帮我度过发情期,我放她和她师妹离开九弥。” “有妖誓为证,她逼我立妖誓了!” 提到妖誓,冥霄脸色又有了几分委屈。 红霓却没搭理他的“告状”,施法探向他胸口,见到一朵牡丹符印透过衣衫跃出,这才脸色稍霁。 “喂,现在能收了这些东西了吧?”冥霄出声提醒道。 “暂且信你,不过等这姑娘醒来,我还是要问一问,你到底有没有逼迫她。” 见她表情严肃,冥霄哼唧唧道:“你之前还要杀她们的,现在怎么充起好人来了?” “这不一样。杀人取魂,这是我们幻妖的生存之道。可强迫女子交欢,是最无耻下贱的事,必定先剁了那根淫棍,再砍了他的头!” 字字掷地有声,话语间,她眼风扫过冥霄,甩给他一个白眼。 反射性的,冥霄胯下一凉,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我向死去的爹娘保证,我和雁宁是无比纯粹的交易。” “呵。”红霓似笑非笑,斜睨他一眼,“连名字都记下了,倒不像作假。” 语毕,她注意到地上的金罩,长眉横起:“这又是怎么回事?你既然答应放她离开,作甚又弄这金缕罩?” “我,我……” 一句话吞吞吐吐的,在红霓的逼视下,冥霄才犹豫道:“我不想让她离开了。” “什么?!” 什么?! 两道惊呼同时发生,不过一个高声大喊,一个是无声默呼。 雁宁装睡装到此刻,悠闲吃瓜的心态终于绷不住了,心底快速问候了冥霄的祖宗全家,强忍着没骂出声来。 与她相反,红霓确是结结实实踹了冥霄一脚。 也算间接替她出了口气。 这次轮到红霓质问了:“你疯了?妖誓能是随便毁的?” 却听冥霄回答得满不在乎:“妖誓立的是渡过情期,又没说是这一次。我决定了,这辈子的情期都要她帮我!” “啪!” 清脆的巴掌甩在冥霄脸上。 雁宁默默叫好。 红霓面无表情:“让她们走。” 冥霄固执道:“我不……” “啪!” 又是一声巴掌。 “你打够了没?!别以为有金簪我就不敢揍你!” 冥霄两侧脸皮各浮起一个手印,与他盛怒的表情相衬,着实有几分滑稽。 “没有!不许强迫女子,这条规矩,你犯一次我抽一次。” “你又怎知道她不会乐意?” “她当然不会,她来自……”红霓顿了顿,忽然叹道:“算了,这不重要。这两个人不许再动,你给我老实待着。” 说罢便随手甩了一套禁言咒和禁锢咒,让冥霄所有的愤怒反驳都吞回肚子里。 蔻丹明艳的手指漂亮地做出施法动作,只需几息,雁宁身上的金罩便如烟云般散开。 红霓蹲下身子,细细打量一番熟睡的人,道了一句:“小姑娘,这些事还是忘了的好。” 在雁宁摸不着头脑之时,她忽然祭出一柄玉梳,通身白玉,只正中镶嵌一颗红色晶石。 只见红霓用梳子在她额发间轻轻梳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词,并不发出声音,另一只手画着繁复的法咒,待画好后,便将它打入雁宁额间。 这一切动作都在沉默中进行,即便身后冥霄的强烈抗议,在禁言和禁锢咒的作用下,也只能目眦欲裂地干瞪眼。 无人发现的是,雁宁这次真的进入了无意识的熟睡。 第二十三章回山了 “雁宁,雁宁?” 谁……谁在喊她? 睁开眼睛,一张相貌精致的小脸映入眼帘,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原来是季竹桾啊。 雁宁呼出一口气,莫名感到一阵安心,好像找了她很久,如今终于回到她身边一样。 意识到自己倚靠着一颗树,后背硌得微痛,雁宁向前倾了倾身, “师妹。” 这一声回应,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只见季竹桾忽地直起腰来,拉开了与雁宁的距离,负气道:“雁宁,你真是……不仅弱,还很笨。” 她脸上一丝表情都无,声音也没什么温度,但雁宁却并未察觉到她的厌恶,只觉季竹桾这模样,像是……故作冷漠? 雁宁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不出所料,惹来了对方的抱怨。 “还好意思笑,小命都差点被妖精勾了去!” 经她提醒,雁宁才忽然想起,自己好像进入了幻境? 回忆中,她追着“小师妹”出门,却踏进了从前的世界,再之后…… 之后发生什么了? 转头看了看四周,却是一片荒地,原来的木屋与树林并不见踪影。 雁宁茫然地发现,自己的记忆好像就停在了踏入幻境的那一刻,至于如何出来的,又如何寻到小师妹,竟全然不知。 “这里是哪?我们怎么到这里来的?” 明明是正常的问话,却让季竹桾皱紧了眉头。 “你不记得了?” 雁宁点点头:“我只记得当时在屋里,你突然跑出门,中邪一样。我跟着你出去,却进了……一个奇怪的世界,之后便不记得了。” 一番话如实托出,却见季竹桾轻轻呼了口气,深藏于眼底的情绪消散,继而不甚习惯地,弯起一丝微笑:“无所谓,反正安全回来就好。” “小师妹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季竹桾从容道:“我们中了幻妖的计,那所谓的木屋,其实是上古幻境。” 师尊曾经教过,幻妖食人魂,以梦境为幻,极难对付,尤其是年岁越久,越是诡计多端。雁宁想到此处,面上涌现浓浓的担忧。 “那是怎么逃出来的?师妹你可受伤了?” 雁宁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季竹桾救了自己。 眼中闪过稍许微不可察的迟疑,季竹桾缓缓道:“我们……” 她顿了顿,在雁宁灼灼期望的目光中,忽而断然道:“一个法力低微的小妖而已,有什么好怕的?一把灵剑便收拾了,倒是你,修为差罢了,眼神还不好!什么妖精装成的人,也当成是我?回到归虚山,等着丢人吧!” 雁宁不移有他,被数落了也不在意,真诚笑道:“多谢师妹相救。” “哼!没有下次!” 季竹桾抱起胳膊,得意洋洋地抬头挺胸,转身向前方走去。 笑着摇了摇头,雁宁起身跟上,只是站起来时,身体突然一阵疲惫,仿佛……劳累了很久似的。 锤了锤酸痛的腰,雁宁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什么幻境?这样累人,难不成梦里她去跑马拉松了? 地面很快恢复了空旷,微风没有阻碍地吹过,仿佛从来没有人到访过一样。 半晌后,忽然有一男一女凭空出现,站到雁宁和季竹桾所站过的地方。 “你满意了?” “当然不。”红霓面对女修离开的方向,神情说不上来的复杂,“现如今,有个天大的秘密,正等着我去剥开。” 冥霄冷笑一声:“故弄玄虚。” 对于明显的挑衅,红霓罕见的没有发怒,只是十分怀念地感慨道:“成年妖的事,小孩子少插嘴。” “我现在成年了!” “哦,我忘了。” 冥霄深呼吸几下,强自镇定道:“所以,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句话将亲弟弟气个半死。 “阿姐。”冥霄嘴角扯出一个不阴不阳的笑,“爹娘的遗魂若是知道你这样虐待胞弟,必定半夜站到你床头,为我伸张正义。” “哦”了一声,红霓看也不看身旁的人,淡淡道:“那我要好好和爹娘说说理,这些年养你,费了我多少人魂鬼魄。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不消说报恩还债罢了,反倒还有脸埋怨起来。” “当初许诺我成年便可离开的人是谁?阿姐还要和我再打一架吗?” 往事重提,冥霄眼中涌动几番怨怼。那次他不顾自己死活,也要与阿姐争个高低。 被金簪捅了个对穿又如何?反正他赢了。 幻妖一族以造境为擅长,越是法力高深,以身所化之境越是宏伟斑斓,可他空有千年修为,却只能造出一片空白。 没有任何一个幻妖能忍受这一点。 “阿姐,你说你被修士所伤,因而避世不出,可为何要将我也困于此地?这世间有哪一个幻妖像我一样?空长年岁,对外界一无所知,简直不如黄口小儿!” 说道最后,他似乎要将这一千年来的憋屈与烦恼尽数摊开。 红霓将视线转向他一瞬,转而继续眺望前方,神情犹疑不决,似有难言之隐。 “你说的对,躲是没用的,早晚要出去,只是……” “有一点要提醒你,遇见姓岳的,不许提起我,只说你是散居的幻妖旁支末族便可。” “阿姐怕这人?” “不,我是担心你被打死。” 秘境外。 “师妹,你的伤口如何了?” 雁宁还记挂着季竹桾被妖兽所伤,因此提议尽快离开秘境,不料却被对方否决。 “其他师姐在哪还不知,我倒觉得,应该去找她们汇合。”季竹桾提剑在前,甚是平静。 雁宁觉她说的有理,便随之跟上,只是她却忽略了一件事:季竹桾何曾关心过旁人死活? 因此,当季竹桾的长剑捅向某人心口之时,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动作太快了,像是早就谋准了目标,一击即中。 “季师妹,你怎可残害同门?!” “季竹桾,你疯了不成?赵师姐何曾得罪过你!” 所有的人都站在季竹桾对面,将她看作敌人,除了雁宁仍在她身边。 而季竹桾却长剑高指,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剑锋滴血。 “她做了什么,她自己知道。” 地上的人已经几近昏迷,即便被人及时喂了丹药,也是气若游丝,但听了季竹桾的话,仍强撑着回应:“我并没得罪过季师妹。” “呵。” 只听季竹桾冷哼一声,厉色道:“妖兽面前,推了雁宁一把,害得她差点葬身妖腹的人是谁?” 不屑地扫了一圈面前众人,她继续开口:“需要提醒一下,雁宁衣服上撒了千里寻踪粉,触之不散。此粉若落到肌肤之上,在黑夜便会荧荧生光。” “姓赵的,你是自己承认,还是我把你的手砍下来,等夜晚来临后,给诸位长老做证据?” 季竹桾举着剑往前走了半步,吓得其他同门真以为她要砍手,表情俱是一惊。 有年长的修士忙调解道:“季师妹,此事不妨待出了秘境再寻求掌门定夺,若真如师妹所言,掌门和诸位长老必定秉公执法,还雁宁……师姐一个公道。” 而地上的人在听到季竹桾的话后,早已晕了过去,只是临闭眼前,瞥了一下自己手心。 这动作被雁宁看在眼里,究竟事实如何,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只是…… 视线不由自主转向前方的人,雁宁心中一动,目光不禁带了一丝暖色。 原来小师妹这样在乎她。 归虚山。 掌门正厅内。 季竹桾被喝令跪下,雁宁见了,也随之跪在一旁。 “掌门师尊,小师妹是为了替我……” “不必多言。”灵楣面目严厉,拂手止住雁宁话音。 “实情我已经知晓,你被人暗中算计,近乎致命是事实,可竹桾剑刺同门,取人性命亦是事实,一码归一码。那伤你者,我命人通知禁仙塔,待她伤好,便送入塔中,终身不得出。至于竹桾……” 雁宁忙道:“小师妹两次相救于我,若无她,只怕雁宁今日早已成为一缕游魂。师尊,这是否功可抵过?” 季竹桾不动声色瞄了雁宁一眼,并未说话,仍直挺挺跪着。 “季竹桾,罚灵鞭叁十,禁足半年。” “灵杖叁十,竹桾只是金丹修为,恐怕难挨啊!”灵财长老果然最为护短,急忙求情。 却见灵楣摆了摆手,正色道:“她若非这般急不可耐,不等你我裁定,私下便要将人治死,又怎会闹出这一番事!” 说罢便拂袖而去。 而殿中的灵财长老,等诸人都走了,才走到雁宁与季竹桾面前,蹲下身,偷偷与她二人说:“执鞭刑的是灵武长老的弟子,我自会去与她说下手轻些。稍后小雁宁到我房里去取云丝软甲,好歹可挡一些疼痛。” 待雁宁与季竹桾拜谢出门,季竹桾才哼道:“我可没让你求情。” 雁宁语带笑意:“知道,是我感动小师妹替我报仇出气,所以自愿为之。” “哼。” 季竹桾大踏步向前,头也不回,嘴角却渐渐翘起一丝细微的弧度。 第二十四章雁宁的男人们时隔多日再上线 如今,季竹桾和当年一样走在这条通往掌门院落的路上,只不过身后少了一个雁宁。 没关系,季竹桾想,她很快就会亲自前去魔域,将她的师姐……带回来。 魔域内。 雁宁第二天一早,便去当铺换魔石。 碍于她不通价格,于是带上了小魔物一同前去。当然,就算她不提,小魔物也是要主动跟上。 到了当铺,雁宁拿出来的,还是一根通身纯金的簪子。 若水好奇道:“主人,你很喜欢金子做的簪花吗?” 将簪子往柜台上一拍,雁宁摇摇头:“不,我只是有很多这样的簪子。” 这还是几年前,她有一次整理乾坤袋才发现的,里面整整一盒子都是纯金打造的簪花。雁宁不记得自己何曾买过这东西,以为是哪一次去秘境寻宝得来的,因此便一直收着。 如今,倒正好有用得上的时机。 若水不愧经常出入当铺,在他提价之下,雁宁当了不少钱。 “喏,这个给你,就当是辛苦费啦。” 随手扔给小魔物一块极品魔石,没想到他却摆手拒绝。 “主人不用给我这些,我不需要的。” 雁宁诧异道:“你还有钱吗?不是说还要给你干娘买药?” 此言一出,若水却低了低眉,神情可见地沮丧下来:“我干娘失踪了。” “那日我生病,干娘让我在家中等着,她去城里买药,但我等了好久,她都没有回来。” 雁宁摸摸下巴,后知后觉道:“所以你才在这城里一直待着,被人揍得那样惨也不肯离开。” 若水嗯了一声。 雁宁又问道:“那你日后回家要怎么过?不如我再给你些魔石。” 没想到听了这话,若水却急了,眉头紧蹙,一把拽住雁宁袖口,着急忙慌道:“主人不要我了?” “啊,这倒不是。”雁宁挠挠头,因他的误解尴尬道,“就是……我现在也没有落脚的地方,你既然有家,可以回家住的。” 却见若水轻轻摇了摇头,双眸充满执着的光:“我只跟着主人,如果主人不要我,那我就没有家。” 这……好吧,反正多个人帮她干活也不赖。雁宁微微一笑:“那我们先去吃饭?不,先去给你买身衣裳好了。” 说罢,拉着小魔物的手直奔成衣店。 另一边,修罗城内。 自云扶风被安置到城主府后,便一直寻求机会与雁宁联系,只是那双鱼佩不知为何,竟无法催动,因此只好静观其变。 修罗王自恃府中看守严格,便将他随意安排在仆人院落内,虽然人多眼杂,但亦给了云扶风可乘之机。 这一日,他乔装成下人装扮,潜入城主别院。 “哎,那个小丫头,过来过来。” 对面一个獠牙裂齿的修罗冲他招手,云扶风低头看了眼身上装扮,提着裙摆走上前去。 是了,公修罗的怪异身姿实在难以造假,不如直接女装来得方便。 福了福身子,云扶风细声道:“大哥有何吩咐?” 那修罗转着眼睛,上下打量几下,开口道:“城主府今天有客人到访,你去端茶倒水。” “既是贵客来临,婢子面目粗陋……” “狗屁贵客。”那修罗从鼻孔嗤了一声,不屑道:“城主说了,此人甚烦,无需用心接待,随便找个人打发了便是。” 云扶风接话:“既然如此,城主为何不将其拒之门外?” 只见修罗挠了挠锃光瓦亮的头皮,吭哧道:“这倒不晓得,城主的心思,哪敢打听那么多?” 说罢,修罗不耐烦地摆手:“行了行了,快去吧,记着不用上好茶。” 见状,云扶风只好离开。 待端了茶水点心,他心底仍猜测着,修罗王不像是会忍耐旁人的性子,除非这客人身份非尊即贵,又或是,有什么把柄在其手上? 带着疑问,云扶风一路走到城主大殿门口,两旁依旧站了几个守卫。 “做什么的?” “来送茶水。” 云扶风作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得了许可,便踏入门内。 抬眼瞬间,一丝惊愕迅速袭来。 是他! 万毒门的黑衣人! 那人今日依旧是一番黑衣打扮,浑身上下只露出两颗眼睛,十分吊儿郎当的姿态,与修罗王相对而坐。 云扶风镇定垂眸,若无其事地走上去,将茶水点心一一摆好。 “大王,请用茶。” 千灯掌门已经为他伪装了面目,此刻倒不怕对方发现,只是,在话音出口的下一刻,黑衣人仍将视线转了过来。 “都说修罗美女风姿绝色,今日一见,果真气质不俗。” 云扶风面不改色站定,低头不语。 修罗王自觉面子增光,大笑道:“那当然,这天下第一美的是圣女,第二就是我们修罗族女子。” 黑衣人听罢,露出的双眼弯起,勾子一样的眼神飞向云扶风:“这位魔女虽然相貌柔美娇艳,我瞧着,却有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侠气……我与魔女是否见过?” 云扶风将头垂得更低,故作羞怯道:“婢子不过府中下仆,何敢承您夸赞。” “哈哈哈。”黑衣客仰头长笑,呕哑糙陋的声音似生锈废铁一般,令人生厌。 云扶风飞快瞄了一眼修罗王,只见他五官皱成一团,显然也难以忍受黑衣人的笑声。 笑声渐消,他忽而问道:“城主可曾考虑在下所提之事?” 万毒门竟然与魔域勾结?所为何事? 云扶风按捺下这个惊人的消息,还未思量,便听修罗王朗声拒绝。 “不成,你还是找别人去吧。” 修罗王变脸甚快,没给黑衣人说话机会便朝外走。 “本王想起来有一批送给圣女的新首饰打好了,本王现在要去验货,你自便吧。” 话说完,人也跑出了门外,留下云扶风与黑衣人一站一坐。 “看来这次又落空了呢。” 黑衣人笑呵呵的声音响起,随即慢悠悠转过头来,对云扶风道:“这位魔女还未回答我的问题,难道如今的修罗城可接纳杂魔了吗?” 他也是魔族! 万毒门虽然算不上正派,但也是修真界的宗门,何时竟与魔域勾连? 云扶风心下暗自惊疑,面上仍不动声色,镇定道:“婢子不过是低等奴仆,谈不上接纳与否。” 黑衣人点着头,被蒙住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只一双眼神,刀子似的锋利,端详着云扶风。 忽而笑道:“我猜,我们定会有再见的一天。” 说罢,便扬长而去。 云扶风静默片刻,再抬起头来,眼中渐渐聚起摄人的寒光。 第二十五章雁宁揍人 “小魔物,这身苍蓝色衣服还挺适合你的。” “小魔物,若要被我知道你将我的秘密说出去,就等死吧。” 夜色过半,安静的小小院落内,若水抱着胳膊独坐在石板上,如同从前的每一个夜晚。 身后是简陋的竹木草屋,屋里躺着他新得的主人。 夜风清凉吹起鬓发,若水灵动水润的双眸望着天空,眼睑下弯起一小弧卧蚕,无声无息地透出心底的喜悦。 以后便不一样了, 他是有主人的魔物了。 背后传来脚步声,若水没有回头,仍望着夜空。 “瞧见什么了,这么高兴?”雁宁瞧出他的喜悦,好奇问道。 “看天。”若水嗓音清亮,大眼睛滴溜溜转向雁宁,乖巧可爱的小狗一般。 挨着小魔物坐下来,雁宁双手支着下巴,语气平平:“天?魔域的天都是黑云,有什么可看的。” “天上有叁千弱水,我就是从那里来的。” 魔域上空,黑压压的云雾终夜缭绕,但若水却能在沉重压抑的夜空中寻得一丝安宜,毕竟——那是他被捡到的地方。 雁宁恍然大悟道:“差点忘了,你干娘就是在河边捡到的你。” 若水点点头,小心问道:“主人,你睡不着?” “我做了个梦,醒来就不困了。” 夜风吹散她额侧一缕碎发,青丝如过客般拂过眉眼,露出几许怅惘。 “是什么梦?可以告诉若水吗?”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生怕这份关心让雁宁生扰。 “我梦见了我的……家。”雁宁抬头望向夜空,思念如同深秋的凉风延绵不绝。 “那是个特别好的地方,比这世界的所有加起来都要好……” “你的来处抬头可见,但我的家,大概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吧。” “其实我很想回家。” 低落的声音随风飘散,雁宁垂下眸子,姣好的脸上蔓延起复杂的情绪。 “主人,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可以和你一起,回你的家吗?” 雁宁低着头笑起,自然也没有看见小魔物眼中的希冀,只当他是在说玩笑话,随口答道:“你要是想继续给我干活,就带上你吧。” 轮廓清晰的侧脸映入若水眼帘,连同那浅笑,一切都在夜色中被盖上一层莫名的亲近。 直至若干年后,岁月磨砺掉岁月,若水也没有忘记过这一夜,他的主人曾对他说,她可以带他回家。 “魔域的夜空并不是每晚都一模一样的。” 清澈的声音响起,若水轻轻拽了拽雁宁袖口,手指朝向天空,示意她向上看。 “弱水会变化,流动,卷起河底的泥沙。在地面看,就像一朵朵黑色的云,颜色深,或者颜色浅。” “是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猜的。” 面对他亮晶晶的眼睛,雁宁终是没说出来:其实那不是泥沙,是死在弱水河里的、成堆的尸骨。 昨晚熬了夜,雁宁第二日足足睡到日上叁竿才醒。 当然魔域是没有太阳的,时间的计算,全凭雁宁闻到了隔壁传来的午饭香。 醒来并未见到小魔物,雁宁本欲出门寻找,但人生地不熟,这里本是小魔物的村子,周围住的是什么“妖魔鬼怪”尚不清楚,暂且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喝了一口水垫垫肚子,雁宁坐到院中石阶上,继续摆弄那半边玉佩。 “云扶风,能听见吗?” “云扶风?” 上次双鱼佩尚且亮起一瞬,这一次,却是任凭雁宁如何催动,也毫无动静,成了一块纯粹的装饰玉佩。 “师尊啊师尊,过期东西要不得啊。” 任务无门、队友失联、还要当东西换钱,这世间有哪个探子像她这般悲催…… 正唉声叹气着,忽然鼻尖闻到食物浓香,雁宁疾步跑向大门,飞快拉开门板。 “小魔物你回来啦!……你是谁?” 门外站了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形容甚是猥琐,手里揣着一个油乎乎的纸包,满脸歪笑。 雁宁双手扶在门栓上,戒备地盯向对方:“你找谁?没事就离开。” 那汉子的回答如他人一般猥琐:“听人说小杂种带回来个女人,我还以为是他那病秧子老娘回来了,没想到竟是个美人。” “滚,别让我说第二遍。” 如同看见一只老鼠般,雁宁不掩厌恶地斥骂。 “美人,跟着那个长相丑陋的杂种有什么好的?不如随我家去,保管养得你白净水灵,比娇花还娇。” 汉子笑得嘴角咧到耳朵边,伸手便要来拉扯雁宁,被她侧身躲过。 “滚你爹的蛋!” 汉子一脸得意:“我爹早死了,如今只剩我的蛋了,美人可要来摸摸?” 雁宁手指攥了一攥,忽而冷哼一声:“记住,我给过你一次机会了。” 话音未落,一记飞踢腾空而起,只见门口汉子登时飞至数丈之外,呈弧状落地,手里的油纸包随之飞起,“啪”的一声,摔在他脸上。 “你,你敢打老子!” 汉子四肢扑腾着想要坐起,奈何雁宁那一踢使了狠劲,踹得他五脏伤了六腑,稍一挣扎便咳嗽不止。 雁宁拍了拍手,不急不慢地走出院门,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敲打着走到汉子近前。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投,今日,便送你一程,滚去地府思过吧。” 说罢,雁宁又是一记狠踢,那汉子接连滚了几滚,卷起一溜飞灰。 “你……你到底是什么魔?死前,也让我死个明白。”汉子喷出一口血来,目光躲闪道。 “我?修罗啊。” 雁宁挑眉,树枝在手指上转了一圈,轻描淡写道:“放心,在你死前,会帮你做个绝育手术的。” “这叫做:性盛至灾,割以永志。” 树枝嗖的一下飞击出去,直插向汉子胯间。 嘶拉一声,穿透衣料,深深钉进了地面。 汉子冷汗如瀑布,双目僵直盯着裤裆,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短小……也挺好。” 见状,雁宁指尖一动,旁边立即飞来叁四根树枝,齐齐落入她掌中。 “等等!你想不想知道小杂种的干娘为何不见了?”汉子拼命大吼道。 动作一停,雁宁皱眉:“难不成,你把她杀了?” “我?当然没那个能耐,只是……我知道……” 汉子语气飘忽,眼珠子左顾右盼,叁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 雁宁蹙眉,不耐烦道:“舌头不需要可以割了。” 汉子立刻大叫:“小杂种杀了他娘!” “什么?”雁宁愕然顿住,不由得愣了一瞬。 而就趁她不备的一瞬间,地上的汉子顿时化成了一股灰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雁宁低头,地上只剩一件被树枝钉住的衣服,脏兮兮的,沾满了尘土。 这个来路不明的妖魔,可能是为了逃命,在骗她吧? “主人,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雁宁下意识转头,只见小魔物就站在不远处,手里抱着一个竹篮,正笑意盈盈望着她。 雁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近视,不然,怎会觉得小魔物脸上的青纹闪了一下呢? 第二十六章雁宁即将在第一个人面前掉马甲 “主人,你昨天说想吃甜酥酪,我买回来了,还有烤鸭。” 若水笑吟吟向雁宁走来,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目光若有所思。 “喏,主人,我们回家吧。” “不急,不急。” 雁宁手指玩着发梢,脑袋一歪,视线落在若水眉眼间,细声问道:“我方才遇见一个妖魔,他好像和你很熟的样子,你在这村子里有什么熟识的魔吗?” 若水目露讶异,忙答道:“我本是异类,村里人厌弃才是正常,怎会有什么相识的人呢?” “是这样啊。”雁宁点点头,“我看他形容很是猥琐,老鼠一样,还想对我动手动脚的,想来也不可能是你的熟人。” 若水顿时急道:“一定是坏人!他有没有伤到你?” 他的眼神十分关切,丝毫看不出作假。 雁宁忽而笑了笑,语气慢悠悠的:“当然没有,我修为很高的。只是……他逃跑前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雁宁一字一顿道:“他说你干娘死了。”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从吐出第一个字开始,雁宁便紧盯着小魔物的脸,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变化。 只见若水先是愣了一愣,目光有一瞬间的空白,瞬息过后,才听懂了雁宁的话似的,神情骤然破碎,无声地张了张嘴,眼眶一红,大颗大颗的泪珠随即掉落。 “不,不可能,主人你在骗我对不对?” “那是个坏人,他一定是在撒谎,他说的话不能信。” “我干娘没有死,她只是去城里了,她没有死!” 小魔物声泪俱下,乞求似的对着雁宁,泪水像夏天的暴雨一样来得飞快,几句话的工夫,便满脸泪痕,顺着脖子直流到衣服里。 雁宁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小魔物侧脸的青纹,露出十分感叹的模样:“你最后一次见你干娘,是什么情景,再和我说说?” “我……”小魔物抬起湿漉漉的眼眸,透过泪水看向雁宁,“那一日,我生病了,干娘说让我躺在床上不要动,她去买药……”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原来如此。”雁宁指腹移向他眼角,一下又一下地摩擦,拭去湿泪,同时柔声安慰道:“别哭了,那个魔被我揍得很惨,所以,他肯定是在骗人呢。” 她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如叁月春风吹过柳梢,轻轻拂过若水的心尖。胸腔里的心脏一跳一跳,让他无法移开眼睛,木头似的,怔怔望着雁宁。 “既然你干娘去了城里,那我们就进城去,好不好?” “好。” 若水不由自主地低头,掌心抬起,包裹住雁宁的手,脑袋动了动,侧脸在她手心里蹭动。 看着垂眸低眉的小魔物,雁宁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目光微妙却不易察觉。 魔域四方城。 一间当铺内,掌柜正满头大汗地拨算盘,桌上摆着成堆的法器丹药,不要钱似的,铺满了一整条长桌。 当真是贵客临门。 最后一笔落下,掌柜擦了擦额头的汗,谨慎问道:“公子,您是从何处得了这些宝贝,可否让在下耳闻?”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前方木椅上坐了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一身黑袍绣着金线,眉眼锐利,目光含锋,煞神似的坐在桌边喝茶。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掌柜本不欲做这单生意,奈何这尊煞神进门便将包袱往桌上一甩,隔空抓来算盘,扔在自己面前,一幅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他哪敢得罪的起这种人哦。 只好老老实实算起钱来。 “客人有所不知,小店财力艰难,恐怕担不起这么多珍稀之物。” “能担多少就给我担多少,说什么废话。” 男子看也不看对方,自顾自把玩一个镂金香炉,双眼眯起,透出一股子好奇。 “你无需担心东西主人找上门,他们不可能再出现了。” 说罢,他冲掌柜一笑,煞是可怖。 青天白日的,掌柜竟背后腾空而起一阵骇然。 “我这就给您拿魔石去!” 正欲招呼小厮,门口忽然风风火火跑进来一人,闪电般扑到他桌前。 “有件货,劳烦您给估个价!” 又是一个来当东西的。 看出对方是个普通的尸魔,因此掌柜并不在意,随口道:“今天魔石不够了,明天再来吧。” “是好东西!” 那人一面说着,一面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长方的木盒,直怼到掌柜面前,顺手掀开盒盖。 一旁的小厮见状也好奇起来,伸着脖颈去瞧那木盒,只看了一眼,便叫了出来:“怎么又是这金簪?” 闻言,那木盒主人惊讶道:“难道贵店已经有这物什不成?” 小厮嘴皮子飞快:“昨个刚有个姑娘来当一模一样的簪子,足足换了五百魔石呢!” 刚说完,便被掌柜狠狠踩了一脚,“你懂什么?这玩意儿哪值那么多!” 木盒主人此刻也回过味来,笑呵呵地捻起那根簪子,得意道:“掌柜的,既然簪子一样,这价格可就不好改了。” 掌柜毕竟是一店之主,不好发作,桌下的手便悄悄拧了一下小厮,小厮会意,当下便与木盒主人掰扯起来。 一时间竟吵得越来越急,那木椅上的煞神眉头一皱,正欲将二人扔将出去,一抬眼,却忽然愣住。 他直勾勾盯着那人手上的金簪,身形瞬间移至近前,一把夺过簪子,震声道:“这簪子你从哪得来的?!” 他面无表情,眼中煞气四溢,吓得那人结巴道:“一、一个女人,卖、卖给我的。” “对对对,昨天来店里当簪子的也是个女人。” 小厮飞快抢答,一旁的掌柜满脸颓丧,恨不得将其嘴巴捂死。 黑衣男人居高临下道:“拿出来,她当的东西。” 等小厮将另一件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根一模一样的金簪,熠熠生辉,即便放到魔宫贡品里,也是不俗的货色。 黑衣男人目光深沉,若是仔细分辨,会发现他眼中竟有一丝近乎狂热的惊喜,目光灼灼盯着那两根簪子,仿佛透过它们,找到了心底遍寻不见的执念。 “现在你们几个,把当东西的女子是何打扮、说了什么话、做什么事、去了哪里,全部一一说来。” 男人稍稍停顿,不屑地扫了叁人一眼,语气森寒:“若有半点遗漏,就别想活着走出这扇门。” 片刻后,男人从当铺走出,和来时没有什么区别,除了乾坤袋内几乎搬空了当铺的魔石,和两根被妥善安放的金簪。 第二十七章 夜晚的四方城西郊,白天的死寂被打破,各路的妖魔终于展现原始本性,如同养蛊一般,滋生罪恶与肮脏。 无人在意的角落,一只灰皮老鼠忽然从墙角钻出,它快速甩了甩尾巴,下一刻,一个灰衣男子豁然出现在墙角。 只见男子原地跺了几下脚,恨恨道:“幸好老子逃得快,小娘皮想杀老子,下辈子吧。” 男子一边骂一边向大街走,街上人影幢幢,时不时有人拎着滴血的武器从某条巷子或是房屋走出,路人见怪不怪,连半分眼神也不会多给。 西郊的四方城,最是藏污纳垢,但越是这样的地方,越适合某些特殊的人生存。 比如,打算花钱雇佣杀人的灰衣男子。 男子怀里揣着不少的极品魔石,边走路边寻思着,反正已经在小杂种的女人那边挂了号,少不得将来被她寻仇。既然如此,不妨先下手为强,直接杀了小杂种和他女人便是。 打定了主意,男子闷头疾走,嘴角笑意止不住泛滥,直到他一脑袋撞上某个陌生人。 “滚开,敢挡你大爷的路?”男子横鼻子瞪眼地大骂,一抬头,却僵在原地。 无他,只因眼前这人相貌着实好看,而且瞧不出对方的族类。 知道自己惹了惹不起的人,男子连忙点头哈腰:“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得罪。该滚的是我,我这就滚!” 话毕,他想起身,却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竟是被定在了原地。 “本来不饿,但你非要作死。” 毫无温度的说话声在头顶上方响起,灰衣男子吓得叁魂七魄纷纷出逃,想大呼救命,可连声音也被禁住。 眼前只能看见一片黑底金纹的衣摆,灰衣男子只觉头顶骤然厉痛,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便失去了意识。 而在他闭眼后,黑衣男子审视着手中的一团白雾,忽然惊呼道:“雁宁?”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四方城外的小村庄内,雁宁正等着若水收拾东西,不日便搬去城里。 “我们是暂住、暂住!不需要把你家都搬空的。” 瞧见小魔物连做饭的炒锅都要拿走,雁宁连忙拦住,无奈道:“都去城里买,不要带这些了。” 若水喏喏答道:“可是干娘教导要行事节省,不可喜新厌旧。” “那也不必连桌椅板凳都带上吧?!” 指了指一旁的行李堆,雁宁断然朗声道:“现在马上立刻,把除了衣服之外的所有东西,全部放回去!” 她神情坚决,看起来着实不容反驳。若水欲言又止,几番张口又合上,最后还是乖乖嗯了一声,垂头丧气的,转身去搬东西。 “这样才对嘛。”盯着若水的背影,雁宁小声嘀咕了一句。 只要小魔物威胁不到她,那对方的秘密,她暂时不会去深究。 “反正,早晚是要分开的。” 第二日一早,雁宁便和小魔物一路轻车简从,进了四方城。 两人顺利的行程,在雁宁路过一座酒楼时,戛然而止。 “主子,请用茶。” 二楼靠窗的座位上,一个身穿白色纱衣的男子正跪坐在地,纱衣近乎透明,包裹着纤瘦紧致的腹肌。 男子面容秀美,唇似施朱,双目盈盈似含了一汪秋水,正托着茶盏,举向他面前的女子。 那闲坐的女子盛装华服,微低下巴,就着男子的手喝了口茶,刚入口,便皱起眉头:“凉的。” 话音刚落,男子便以头抢地,连声哀求道:“主子饶命,怜奴疏忽了。” 磕了几下,女子便用鞋尖抵住他的下巴,命他抬起头来,随后耳语几句,不知说了什么,只见男子脸颊飞红,深深低下了头。 “主人,你怎么了?” 若水见雁宁盯着不远处的男女出神,疑惑问道:“那二人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没事,不对,这怎么可能是没事!” 雁宁呆滞的目光骤然惊醒,下意识尖声叫了一句,旋即飞快低头,避开周围食客怪异的眼神。 她挪了挪位置,挨着若水,在他耳边悄声问:“那二人是什么关系?为何,为何这样?” 若水司空见惯道:“和我们一样,是主仆啊。” “魔侍都是这样服侍的,唯独主人让若水成了例外。”他侧头转向雁宁,视线低垂,并不直视她眼睛,声音轻轻的:“但无论主人想怎么安排,若水都觉得很好。” 最后一句,雁宁其实并没有听进去,她脑子里只回荡着一句话:魔侍都是这样的、都是这样的…… 难怪那天小魔物那样反常。 原来是会错了意。 正想着,二楼忽然响起脚步声,雁宁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甲胄的英气女子踏进来,目不斜视,大步流星走向床边的华服女子。 “你倒是清闲,四处玩乐。” “宫里谁能比得上将军您,劳苦功高、殚精竭虑,我没那本事,只配做个富贵闲人罢了。” 女子眼皮抬也不抬,懒懒地倒在圈椅里。 英气女子有些着急:“现在需要……” “将军!”女子忽然提高声音,冷冷瞥了对方一眼,随后恢复平淡道:“酒楼是吃饭的,这张嘴最好只用来吃饭。将军废话多,可以回家对着墙说去。” 一番话气得英气女子横眉倒竖,伸手猛捶了一下桌面,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楼门口。 “戏看够了吗?” 这句话响起时,雁宁正佯装喝水,方才吃瓜半晌,一时没反应过来。 “说你呢,丑八怪旁边那个喝水的。” 呃,被发现了。 雁宁讪讪抬头,对窗边的女子笑了笑:“我耳朵不好,其实听不清东西的。” “怕什么?又不吃你。” 女子像是早就注意到雁宁,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忽然她站起身,莲步轻移,一双杏眼闪过精光,向这边走了过来。 若水见状,以为对方要对雁宁不利,急忙想要起身,被雁宁一把摁住肩膀。 “别动,你打不过。” 雁宁飞快吐出一句嘱咐,随后坐直了身体,看着对方一点点走近。 “叫什么名字?” “我可以不说吗?”雁宁平静道。 女子嫣然轻笑,甚是高兴的模样:“当然可以,反正早晚我都会知晓。看得出来,你不是寻常人,如果有什么需要,城东多财巷来找我。” 说罢,女子便裙摆一转,徐徐走向门外,身后白衣男子低头不语,温顺地跟上去。 “她是谁啊?”雁宁深感莫名其妙,与小魔物大眼瞪小眼。 若水摇摇头:“我也不知。” 一旁有食客高声叫了一句:“这你都不认识?她可是负责掌管财政的司金长老。” 嚯! 雁宁挑了挑眉,表情丝毫不掩惊讶。 原来是财政部长? 那货币贬值的原因能不能给她解释解释啊。 “唉。”雁宁叹了口气,揽着若水的肩膀,感慨道:“不知道这是抱上了大腿呢?还是埋了个地雷呢?” 第二十八章小魔物的秘密 四方城东,雁宁与小魔物暂时租下一个院子,既然暂时无法进入魔宫,那且等着便是。 干净整洁的院落里,雁宁怀里抱着一篮果子,边吃边翻看话本,随便小魔物在一旁忙东忙西。 有时若水会向这边看两眼,雁宁便对他露出鼓励的笑,温温柔柔的:“你做得很好。” 每每说完,便看到小魔物一脸振奋,更鼓足干劲,一丝不苟地收拾屋子和院子。 雁宁满意低头,继续吃果子看话本。 在两人都看不到的院门外,一个黑衣男子正站在墙边,紧盯着面前关闭的门扉,神情似笑非笑,隐隐藏着一股怒气。 “找到你了,骗人的女修。” 如果雁宁没有失去那一段记忆,她必定能认得出,门外正是多年不见的冤家——冥霄。 时间回到一天前,冥霄刚刚杀掉那个灰衣男子,手上的一团雾气是每一个死人生前的回忆,以往都会被扔掉。 可这次,冥霄却停住了动作,只因他看到了雁宁。 雾气内,雁宁对此人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完完整整的留存下来,犹如留影石一般,看得一清二楚。 冥霄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雁宁,一时间忍不住来回翻看,一次比一次细致。 两年不见,她头发变长了。 怎的比以前更凶了? 看着看着,冥霄的嘴角便不由自主地翘起弯弯的弧度,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向来阴沉骇人的眼睛里哪还有半点厉色? 他不厌其烦地研究雁宁的每一个表情,比较她和记忆中的不同。直到雾气忽然变幻,另一段画面展开在眼前…… “娘,你怎么了?” “不许喊我娘!谁是你娘?你娘早死了,被你害死了!” 床上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叁十来许,却十分瘦弱,五官姣好的脸上毫无血色,蔓延着病态的苍白,仿佛连简单的说话都像在耗费她都生命,一副即将撒手人寰的模样。 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少年,眼中充满怨毒。 “你小时候就害死你娘,现在又要来害死我!果然和你爹一样,是天生罪恶的孽种!” 即便被这样咒骂,少年依旧是一脸真诚的担忧,毫无半分怨怼,双眸含泪道:“娘,大夫说你病得很重,不能动气。你先躺一会儿,我这就去给你熬药。” 说罢便转身跑出门去,伴随着身后传来的一声声带着咳嗽的咒骂:“滚!滚得远远的!孽种,你这个孽种!” 少年抹了一把眼泪,深一脚浅一脚地迈过积雪的院子,推开破旧的厨房门,拿起罐子,熟练地烧水煮药。 橘红的火苗时不时从小火炉中窜出,在昏暗阴冷的土房内,成为唯一的光与热源,映照出少年清澈的眉眼和俊俏的五官,以及侧脸上,神秘骇人的青纹。 少年认真盯着炉火,手上摇着一把露洞的蒲扇,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药汤火候。 他穿得十分单薄,根本挡不住从破旧窗缝里刮进来的寒风,可他仍坚定地背对门口坐着,试图用瘦削的身躯挡住冷风,护住面前正在燃烧的药炉。 四周没有人声,除了少年的呼吸,和寒风的呼啸,但仔细听,仍能听见卧室里传来的骂声,和白茫茫的雪片一起,被大风送进少年耳中。 只见他沉默地坐在小板凳上,当泪痕被炉火烤干之后,便显示出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眼神空洞到冷漠。 “你还这么蠢!有娘没娘又有什么区别?难道还能过得比现在更惨?” 凭空出现一个沧桑的声音,吓得少年浑身一震,四处打量着,颤抖道:“谁?谁在说话?!” “你不记得我了?当年你爹活着时,我还抱过你呢,哈哈哈哈。” 这声音似喜非喜、似哭非哭,诡异得令人生惧,少年也不例外,把自己紧紧缩起,抱着膝盖直抖。 “你是魔还是鬼?我才不认识你,你快走!” “怕什么?我是来帮你的,帮你实现你所有的愿望。”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知道自己吓到了少年,于是变换了音色,再响起时,已经是一种谆谆善诱的慈蔼语气。 “你干娘恨你,从没把你当成她的孩子,甚至不把你当人,你过得连猪狗都不如,这种日子有什么必要?这种亲人有什么需要……” 少年没有意识到,随着声音一句句进入耳朵,他的眼神不受控制地变得僵硬,原本平静的神色竟缓缓流露出几分怨恨。 “没有人疼你爱你,这世间所有人都厌恶你,恨你!包括你的干娘!” 最后一句话落下时,少年仿佛在和什么东西抗争一般,捂住耳朵,拼命摇头:“不,不是的。” “她只是病了,病糊涂了!她是我娘,我有亲人。” “你没有!”那声音猛地提高了音量,简直是震在少年脑海中,“你爹娘早就死了,这世界没有你任何亲人。只有我,只有我能帮你过上你想要的生活!给你力量,给你征服这六界的一切力量!” “我才不要什么力量!”少年迸出一声哭腔,捡起地上的蒲扇,执着道:“干娘就是我的亲人,我要给干娘熬药。” “蠢货,你不知道你爹娘是怎么死的?就是你干娘害的!” 少年骤然愣住,茫然地张开嘴,问道:“你在说什么?干娘害死我爹娘?” 那声音忽然闪过一丝惊喜,如同在诱惑一个人踏入地狱,带着隐秘又幽暗的鼓励,“对,她杀了你的爹娘,她就是害你无父无母、被众人欺凌、被打骂羞辱的罪魁祸首!” “去报仇吧,去为你爹娘报仇,为你自己这些年的苦厄报仇,杀了那个女人!” 在少年发愣的期间,外面的寒风竟缓了下来,而从窗户的破洞中,渐渐飘来一股灰色雾息,无声无息地沉入少年身体中。 “报仇,为爹娘报仇。” 少年无意识地张嘴重复,神情甚是混沌,连站起来的动作都十分僵硬。 随后,他注意到地上的药罐,忽然抬脚踢翻,滚烫的药汁洒在冰冷的地面上,升起一阵白汽。 下一刻,却见他晃了晃,眼中光采凝聚,目光顿时清醒。 “干娘的药怎么洒了?” 他飞快弯下腰,捡起药罐,将剩余药汁倒进一个空碗,只剩半碗了。 “再熬一包吧。” 少年放下药罐,急急去抱柴火,转身的瞬间,一阵不知从哪里来的细风吹到他脸上,眨眼间,他的神情再次空白。 随后,只见他僵硬地端起药碗,推开房门,一步步踏入雪地。 外面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此刻只有少年踩雪的咯吱声,一步一个深深的鞋印,他像感觉不到冷一样,走得无比坚定。 “干娘,药来了。” 刚推开屋门,转头便迎来一声斥骂。 “滚!你这个孽种,别想来害我!” 床上的女子盖着棉被,却一副没有生机的模样,她神色越发癫狂,看着走近的少年,就像看见了恨之入骨的仇人。 “对,你爹当年就是张脸,他骗了你娘,造出你这么个孽种。” 她咬牙切齿地咒骂,少年却像没有听到一般,神情冷漠平静。 “干娘,这么多年,也改换些新词了。” 只见他举起药碗,作势要送向床边,至半空中,却手腕一翻,药碗旋即落地,药汤伴着碎陶片撒了一地。 “干娘,这药太苦,就别喝了。”少年淡淡道。 “呵,哈哈——哈哈。”女子转怒为笑,胸腔如同风箱一般嘶嘶作响,仿佛下一瞬就要断气,可她却越笑越激动,脸颊都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我就知道。”女子乐不可支地摇着头,简直开心了到极点,胸口没有规律地剧烈起伏,“我就知道,你骨子里留着那个男人的血,你会和他一样,犯下数不尽的杀孽,毁掉一切。” 话音未落,女子陡然喷出一口鲜血,接着,便濒死地摔在床上。 “干娘,你不止病糊涂了,还疯了。”少年歪了下头,忽然拿起地上的碎瓷片,捏在手里,感兴趣道:“不如我送干娘重活一世可好?” 女子没有发怒,其实她也根本无法再生气了。 生命走到最后,她只是气若游丝地叹了一句:“我终于也要被你害死了,就像你娘一样。” 她的目光渐渐涣散,眼睛没有焦点地看着上方的床帐。忽而,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笑了笑,似乎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一般。 “乔乔,我来找你了。”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女子终于闭上了眼睛。 无声的寂静在房间里蔓延,少年站在床头,过了许久,啪的一声,一个碎瓷片掉落在地上。 “干娘?” 下一刻,少年猝然晕倒在地。 在少年倒地后,那灰色气息竟从他身体中游出,向床上的女子飘去,整个笼罩住她的身体。 这幅场景只维持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随后雾气便重归于一团,说明记忆的主人也就只看到这里,后续如何根本不知。 冥霄眉峰一挑,只当无聊看了一场闹剧,想了想,他还是没全部扔掉这团白雾,只从中抽出雁宁的部分,细心存放。 正要扔时,他忽地察觉到,雾气中,雁宁身后的院子和青纹少年的院子很相似。鬼使神差地,他最后也留下了这一段记忆。 这个临时的决定,让冥霄在多年后都无比庆幸。 小剧场 冥霄:给情敌埋地雷,嘿嘿。 若水:嗯,怎么不算是雷呢? 第二十九章有见面了 清晨,朝雾将散未散之时,雁宁租下的这间小院内,有人已经早早起床,轻手轻脚地锁好门,抱着篮子去买她爱吃的饭食。 “小魔物,这间院子就是我们的根据地了!你可要好好照看,要做到干净又敞亮。” 雁宁明亮的笑容烙印在若水心底,情不自禁地,他脸上也弯起一抹微笑,暖意顺着四肢百骸,一直翻涌到心头。 从前如同一潭死水的生命,第一次萌芽出希望。 他的注意力早已飞到小院里的人的身上,还未意识到,身后正跟着一个黑衣男子,目光虎视眈眈。 男子手指转着一根金簪,剑眉微皱,似乎正考虑着,是否要将这簪子钉进前方少年的后背。 走到拐角处时,若水好似察觉到什么,飞快回头瞟了一眼,可身后只有沾湿露水的石板巷,巷子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当做是自己疑神疑鬼,他转头继续向前,沿着窄窄的小巷走回家。 这时侯,他尚且不知道,自己满心期许的新家,已经被一个陌生男人占据;而他时刻惦念的主人,正被这个男人锁在怀里。 卧房内。 任何人都难以抵抗一场懒觉的诱惑,雁宁也不例外,即便在归虚山出了叁年早课,但只要有任何一个可以懒床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 天气热,她只在身上搭了一层薄纱,每当侧躺时,腰肢便塌下去,宛如薄雾笼罩起伏的山脉。 这幅美景,悉数被床前的男人收归眼底。 冥霄仔细观察她身体的每一寸,连头发丝也不放过,幽潭似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越发深不可测。 睡梦中,雁宁似乎察觉到什么,眉头微微皱起,长睫颤了一颤,紧接着就要睁开眼睛。 这时,冥霄忽然行动起来,从直挺挺站在床头,到迅速坐下。顺便佯装出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坐在雁宁床边。 “你是谁?!” 一睁眼就看见陌生人坐在自己床头,任谁都受不住这惊吓。 雁宁也一样,当场挺身而起,抄起一旁的灵剑挡在身前。 “阁下无故到访,十分不礼貌啊。” 来人能进入房间不被发现,显然修为不在她之下,又不知对方意图,总归不好贸然出手。 思及此处,雁宁心里不禁打了两下鼓,手中灵剑隐隐出鞘。 “故人相见,你就是这样对我的?真是令人伤心。” 冥霄摇头而叹,满面遗憾道:“更何况你还欠着我的债。两年,数一数你耽误了我多少次情期?” “你认错人了。你我从未见过,哪里算什么故人?我更不记得自己欠过你的什么。” 刚说完,雁宁便看到对方啧啧两声,接着便从袖中掏出一个盒子,当着她的面打开。 ——竟是她卖出去的那两根金簪。 “当初送了满满一盒子,也不知被你当的还剩几个,真是个薄情负心的女子。” 男子脸色浮现出浓重的可惜,目光却饶有兴味,直勾勾望着雁宁。 她下意识想反驳说只卖出去两根,可看对方神色意不在此,明显不是来找她要簪子钱的,因此并未接话。 冥霄也不在意雁宁的沉默,只微微笑了一下,伸手将盒子放到她枕边。 “送给你了就是你的,随你如何处置,只是卖的太便宜了些。” 他想起来什么,颇为好笑道:“这可是旁人眼中的宝贝,若被她知道五百魔石就换走了,恐怕要气得跳脚。” 雁宁不知他口中说的是何人,那人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一心只想让这来意不明的陌生人快走,便说:“阁下既不在乎这两朵簪花,想必另有所图,可惜我与您并不相识,无论您想做什么问什么,我都不能奉陪,所以阁下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久别重逢,说话客气了不少。可一张嘴,还是和之前一样气人。”冥霄撇嘴,目光对着雁宁上下打量一番,哼唧唧道:“不和你计较,先办要紧事。” 乍一听这话,雁宁尚且纳罕对方意欲何为,方要询问,便见他忽然倾身上前,同时展臂过来摸她的头发。 她神色一变,当场用剑挡了回去,随即纵身一跃,跳下床榻,稳稳站在房中。 提着剑,她呵斥道:“管好你的手!” 冥霄面不改色,只弯腰拎起床脚的布鞋,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在雁宁毫无温度的审视中,躬下身体,将鞋子放到她脚边。 “小心地上有碎石子。” 雁宁租的这间小院不过中等价位,房中铺的是砖地,光脚踩上去,不仅凉,还硌。 于是她并不客气,一面视线盯紧对方,一面趿上了鞋。 只见他嘴角一勾,眼中精光浮现:“很好。” 话音刚落,雁宁便发现自己竟一动不能动。 “你做了什么?!” “最近倒腾出来的新法咒,刚好可以附在你鞋上。” 雁宁气不住,张口骂道:“奸诈小人!” “和你学的。” 冥霄笑吟吟接话,假装没看到她犹如寒剑的目光,心中得意一时藏不住,连眼角都上挑起弯弯的弧度。 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摸上她细腻白皙的脸庞,指尖勾了勾鬓边碎发,随后,堪称温柔地帮她拂至耳后。 “忘了没关系,人找回来就好。” 雁宁语气愤怒道:“都说了,我从未见过你!” “那就重来一遍,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够就叁次,早晚你会再记住我。” 冥霄一脸轻描淡写,似乎并不在乎雁宁的忘记,只执着于将她的人留在身边。 不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事,雁宁心底打鼓,隐隐升起几分担忧。 正在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响动,听起来很是欢快的脚步声越走越近。 ——小魔物回来了。 雁宁刚想提醒他快跑,一张嘴却发现自己被封住了声音。 “外面的是你的小奴隶?”面前的男人凑近在她耳边,恶意地向她耳垂吹了一口气。 “他弱得很,比两年前的你还要弱。” 雁宁侧目瞪向对方,却只迎来他的轻笑。 对方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知不知道?这小奴隶还不止一张脸。”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推开,一句“主人,我回来了……”还没说完,雁宁便听到什么东西“哐”的一声,掉落在地。 与此同时,小魔物的喊声随之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作者OS: 让我们把这顶帽子给……给各位男士都戴上。 第三十章 小魔物怀里的糕点零食,连同篮子滚了一地。吃食被存放得很好,有的还在冒热气,雁宁看在眼里,甚是觉得可惜。 “我们在做的事,难道你看不出来么?” 身旁的男人忽然绕至她身后,抬起一只胳膊搂过雁宁胸口,十分亲昵地挨着她。 见对面的少年满面怒气,男人越发得意,不仅另一只胳膊也紧紧抱住雁宁,还顺势低头吻了一下她侧脸。 再抬眼时,他脸上的不屑与轻视显而易见。 “小子,趁我今日心情好,饶你一命,快滚。” 若水双手攥拳,看见雁宁明显是受人所迫的眼神,心里横生一股强烈的恨意,令他想要撕碎这个陌生的男人。 “你这个混蛋!放开她!” 他吼了一声,拾起脚边的一个板凳,直朝冥霄猛扑过去,来势汹汹,拿出拼命的架势。 奈何这点儿把式,在冥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未及近身,他便被对方隔空挥袖扫出门外,像挥走一只飞虫那般轻松。 狼狈地滚了几圈,直到撞上院中的石凳才停止,紧接着,他猛地喷出一口血来,整个人瘫倒在地,和那些糕点一般,沾满脏兮兮的尘土。 雁宁不忍直视,为小魔物的身体健康默默捏了一把汗。 “啧啧。”冥霄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转过脸对雁宁说:“你的小奴隶和废人有什么区别?我看不如你认我做主人。保管你要什么有什么。” 想要你滚出去。 雁宁气愤此刻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在她面前嘚瑟。 ——像只叼着骨头的狗摇着尾巴炫耀似的。 烦死了。 雁宁心中所想,冥霄自然不知,只一面揽着她的腰,一面像得了新奇的宝贝似的,一会儿拉扯她衣服,一会儿拽拽她头发。 “你穿鹅黄衣裙很好看,金饰也很配你。” “我有个镂金的香炉,以后摆在你房里。” 他专注地在雁宁耳边絮絮叨叨,另一头,小魔物已经颤巍巍站了起来。 尽管站都站不稳,仍坚定地朝雁宁走去。 小魔物摇摇晃晃的身影落在她眼里,一步又一步,踉跄着靠近。 雁宁眼神忍不住跟随他移动。 正向她走来的人,头面满是灰尘,嘴角鲜血流淌未止,可眼中却闪烁着执着的光。 “放开她!” 其实他走到门前有一段时间,可直到这句喊声出口,冥霄才像终于发现有这么个人似的,漫不经心地转过头去。 “命真是硬。”冥霄凉凉道,瞟过去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屑,“可你这样的蝼蚁,连与我交手的资格都没有。” 说罢,他振袖一挥,一道金色光羽瞬间射中若水眉心。 是妖族。 金羽射出的一瞬,雁宁心头一震,随即只见小魔物直挺挺倒向地面,连丝毫反应都没有。 “你把他怎么了?” 发现自己恢复说话,雁宁第一件事就是质问小魔物的安危。 冥霄一摊手,语气轻飘飘的:“看在你的份上,没弄死他。” 不等雁宁说话,他又急忙说: “我都放过你的奴隶了,你是不是该做答应我的事?别想抵赖,当年的妖誓还作数的。” 雁宁一脸茫然,问了句是什么事,没想到,对方却大惊失色,炸哄哄道: “你怎么连这都忘了,两年不见,连交配都不会了么?” “!” 原来这家伙是图她身子! 如此一来,他之前的动手动脚就说得通了。雁宁心道,原来是一个淫妖,还是个用拙劣手段骗她的淫妖。 之后,雁宁又试图用修罗身份威胁对方离开,不料他却语出惊人: “你明明是修仙的女修,怎么把自己当修罗了?难不成阿姐施法过度,把你脑子施坏了?” 雁宁:你才脑子坏了! 这厢腹诽未结束,冥霄忽而捧起雁宁的脸,煞有介事地盯着,认真道:“还记得你叫什么吗?你叫雁宁,来,跟我一起念:雁——宁——。” 一时间,被当成傻子的愤怒和被识破身份的愕然同时涌现,足足让雁宁愣在当场,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特么不是傻子。”几息过后,雁宁才破口骂出一句话。 冥霄对此表示意料之中:“哦” 见到对方的反应,雁宁自然明白自己被耍,她竭力稳住怒火,心道: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不可与之硬拼。 终于,她缓慢而悠长地吐出一口气,嘴角用力弯起一抹笑意:“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会办。只是……” 雁宁面露无奈,为难道:“那盒金簪在四方城被人偷了。簪子跟了我这么多年,总感觉看见那盒簪子,就看到了什么人一样。” “现如今它们丢了,我心里自是十分难过,没心情与你做那事。” 她神色凄凄,眼眸适时低垂,瞧着甚是伤心:“你把簪子找回来,我才答应你。” 平心而论,雁宁对自己的演技和台词水平相当没有信心,可她不知,冥霄已经受了她好几次骗,在她这一条骗子路上,埋头向前,一条道走到黑。 此刻也同样,冥霄被雁宁这幅罕见的凄楚可怜的模样冲昏头脑,直愣愣道:“真的?那你在这里等我,我这就去为你找回来。” 说着,他便施了个法术,轻松解开雁宁身上的禁锢。 他施法的手势十分好看,金色妖光在指尖绕来绕去。雁宁感觉自己像是在何处见过,快速回忆了一番,发觉这些年并未接触过使金色法术的妖族。 大概是在哪堂辨妖课上的留影石里见过吧。 这个细微的小插曲,被雁宁飞快忘至脑后。 拍了拍僵硬的脖子,雁宁正眼看向面前的男人,见他笑意颇深,薄唇轻启: “提醒一下,你身上有妖誓,如果违约,代价可是很伤身体的。” 一句话说完,他迅速低头吻住雁宁的唇。时间很短,只碰了一下便重新抬头,用的力气却很重,带着些恼怒似的。 “你吃不了妖誓的苦,所以别想跑。” 最后一个字结束的那一刻,男人也瞬间消失在屋内,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雁宁摸上被自己牙齿磕到的嘴唇,呸了一声:“混蛋淫妖!”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第三十一章开辟新地图 漫天乌云凝结上空,犹如墨池被打翻,水墨倾泻;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汪洋,平静的海面荡然无波。 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托起灰衣少年,使他不至于掉落水中。 “这,这是哪里?” 若水诧异张望,目力所到之处,只有看不见尽头的黑水和乌墨一样的浓云。 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染黑。 四面八方忽然传来一声悠长的回答:“这是你最初存在的地方。” 分辨不出声音的方向,若水四处张望,试图寻找说话的人:“什么意思?你又是谁?” 那声音听上去十分缥缈,宛如一缕幽香浮动着飘来,精确传到若水耳中: “你不必知晓我是谁,只需明白,在这里,你会找到生命最初的答案。”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若水摇着头,以为自己进入了结界,离开了与雁宁的院子,于是央求说:“前辈,可不可以放我离开,我有很要紧的事要去做,外面还有人在等我。” “不急 你所说的人,她安然无恙。反倒是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这脸上的青纹又是因何而生吗?” 听到雁宁平安的消息,若水稍稍定心,继而朗声回答:“想。但是我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但你胜不了他。” 这一句笃定的断言,无疑让若水内心阴霾更甚。 他知道对方法术远胜于他,可那又如何? 难道就这么认输,任由他欺负主人吗? 不,他绝不! 若水清亮的眼眸里,闪烁着强烈的不甘。 雄性天生的竞夺本能,使他产生格外愤怒的情绪。而想到雁宁被那人搂抱时,怒火燃烧犹甚。 尽管他此时还不知道,但一颗名为妒忌的种子,已经悄然在他心中——生了根。 “你的力量太弱。”那声音像是存心要打击若水,处处揭他的短,“你既无修为,又不会法术,如何赢过他人呢?” 力量,又是力量。 若水没有答话,垂于身侧的双手紧紧攥起,侧颜藤蔓一样的青纹,竟开始发出忽明忽暗的青色微光。 “想要力量很简单。留在这里,解开你身上的迷题,自然会得到属于你的力量。” “你身世的真相,你曾经遗忘的经历,在这里都会有答案。” 随着这番话结束,脚下的汪洋和高处的天空开始匀速而缓慢地流动,像是有一双大手搅动着,使它们呈现出一种暗潮翻涌似的形态。 良久,若水微低的头忽然抬起,仰天喊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我是来帮你的。”似哀似怅的叹息自天边飘荡而来,掺杂一丝若有若无的怅惘。 “我答应了一个人,此生都不能害你。” “她喜欢小孩,若看到你这样,一定会很难过。” 不知为何,若水心底莫名生出一股突如其来的哀恸。 他问道:“你说的人是谁?我认识吗?” “我说了,等你解开在这里的迷题,所有的真相都会大白。” 显然对方不愿意告知。 清楚这点后,若水长长呼出一口气,用力眨了眨眼睛,坚定道:“我不会答应的,我要离开。” 话音落地,一声叹息响应在天海之间,显得声音的主人有些无奈:“随你吧。若日后再相见,恐怕就没有这样安稳了。” 若水不明白他的意思,未等他细想,远处的天与海猝然崩塌,好似一面镜子摔成碎片,再如烟雾一样消失。 眼看崩势愈演愈烈,须臾之间便要及至脚下,若水仓皇着后退,忽地脚下一空,身体骤然跌倒,落进一片黑暗中迅速下沉,直至失去意识。 “小魔物?” “小魔物!” “完了,不会变成植物人了吧?” 雁宁看着床上躺得笔直、眼皮紧闭的少年,连声哀叹。 对方只说不会打死,又没说还给她一个活蹦乱跳的小魔物。 这个缺德、淫乱、欠揍且该死的淫妖! 半响后,雁宁叹了口气,俯身趴在床边静静地注视。面前的人睡颜堪称安详,只有缓慢起伏的胸口,昭示人还活着。 “回元丹喂了,伤口也恢复了,怎么还不醒呢?”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向小魔物的侧脸,闷声说:“再不醒,我就一个人跑路了,留你在这里被妖怪揍。” “别走。” 急促的喊声凭空响起,吓得雁宁手指一抖。 下一瞬,床上的人蓦然睁开双眼,怔忡几秒后慌乱转头,目光接触到雁宁的那一刹,瞬间安定下来。 “主人,你还在。” 雁宁眉梢一动,接过话:“是啊。难不成还会抛下你吗?” 她撒谎不打草稿,毫不愧疚自己产生过独自跑路的想法,即便就发生在前一刻。 闻言,若水神色渐暖,浮现几分喜色。短短几息,又酝酿起一阵迟疑:“那个男人,他是……” 雁宁没听出他的犹豫,心情被卷土重来的愤怒占据,唾骂道:“是个混蛋!” 仍觉得生气,雁宁一句接一句破口大骂,顺带连对方如何威胁,也一口气说出来 “妖誓?会不会伤到主人?!”若水下意识拽住雁宁的袖口,焦急问道。 雁宁一拍他肩膀,自信道:“不会的,我怎么可能和妖怪立这种东西!” 暂且不说自己从未见过这类妖怪,就算见了,也不可能去缔约。 她今年才学到的知识,记忆犹新:修士与妖族不能轻易结誓。 妖誓有利有弊,修士除非走投无路,不会与妖族有此交易。更因此举对妖族而言是奇耻大辱,若被迫立誓,其必要待誓言完成之时,手刃对方。 这样的费力不讨好的事,她怎么可能会做呢? 听到果断的回答,若水这才放下心来,犹如洇湿水雾的眼眸,依依看向雁宁。 “主人,你又救了我一次。若水是没是很没用?总给你添麻烦。” “没关系,你还弱嘛。我是你的主人,自然当护着你。”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响起,若水嘴角笑意不减,看起来如小兔一般无攻击力。 雁宁乐呵呵讲述下一步盘算,没有注意到,小魔物的笑容其实有一丝微妙的僵硬。 突兀地,若水插了一句问话:“主人喜欢的强大的人吗?” 雁宁愣了一瞬,随后坦然回答:“我更喜欢自己变强。” 多财巷。 一黄一灰,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并肩在巷口静站。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灰衣少年问道。 “来托人救命。”雁宁一扬手,示意对方跟上,自己则大步流星向前走。 若水亦步亦趋追赶雁宁的脚步,扭过好奇的脸:“主人,这里有你的朋友?怎么没听你提过?” 雁宁轻松道:“笨啊,上次在那个酒楼遇见的财政部长……不对,是长老,她说过有事就去找她。这不我们要去找她救命了。” 若水这才想起早前的事,思及那个奇怪的女人,忧虑道:“她真的会帮我们吗?” “不知道,死马当活马医呗。除了她,你我还能在这城里找到第二个有可能帮忙的人吗?” 摸摸小魔物的脑袋,雁宁扭头冲他一笑:“我赌她肯定会帮。” 多财巷只有一座长老府邸,跨过大门,一座接一座的亭台楼阁迎面而来,处处雕梁画栋、粉金饰玉,充斥着一股烧钱式的奢华。 就连侧面小厢房门上挂的珠帘,都是用五色灵水晶串成的,着实豪奢到了极致 一路走过,雁宁不禁咋舌:这么明显的露富,真的不怕被举报个贪污腐败吗?到底怎么赚的这么多钱? 关于这个问题,她很快得到了答案。 “什么?二十万!” 骨节纤细的手指拍上桌面,笔墨纸砚顿时震了一震,雁宁瞪着对面,难以置信道:“你觉得我像有这么多魔石的人???” 对面女子掩唇而笑,一双杏眼狡猾眨动:“提醒一下,是十万魔石和十万灵石。没有可以打欠条,但是一分都不能少。” “你就不怕我还不上?或者直接断绝联系” 女子好似听到了笑话,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拿不到钱,我自会讨些同样价值的东西来抵。至于断联……” 她红唇向上抿起,眼中狡黠精光闪烁,悠悠道:“魔域内,还没有我想找却找不到的人。” 此话一出,雁宁还未有所反应,一旁的若水却动了动手指,长睫轻颤了一下。 不过,并未引起任何注意。 “说来也怪,魔宫那种地方,往外跑还来不及,竟然会有人上赶着进去,真是……睿智的选择啊。” 女子漂亮的面孔丝毫不掩嘲笑,雁宁看在眼里,只觉这司金长老着实将趁火打劫的奸商特质表现得淋漓尽致。 偏偏她还不能拒绝! 雁宁深吸口气,沉声道:“如今魔宫封闭一月,你真的能保证我们安全进去?我可不想前脚进门,后脚就被人发现。” “封就封去,我可是光明正大把你们送进宫里。”说罢,司金自袖中掏出一张丝帛,提起玉笔沾墨,快速地写了几行字,随后又变出一方琉璃石印,在帛面叩了红色圆章。 “来,在这儿印个手印,不必写名字,反正你随口编一个我也不能验证。”指了指丝帛一角,司金拿过印泥,示意雁宁伸手。 帛面上,潇洒笔墨处处含锋,雁宁看了字迹,实在不相信这是恨不得将“有钱”两个字贴在脑门上的人写出来的。 “快点吧,不必担心字据篡改,这可是镇海墨、织云锦,写上去就改不了的。” 雁宁呼出一口气,不带迟疑地伸手,正要碰到印泥时,忽然被身旁的人扯住了衣袖。 转过头看见小魔物担忧神色,雁宁了然地笑笑:“没关系,欠个债而已,钱财哪有性命重要?” 下一刻,她果断接过印泥,在柔软丝帛上,干脆地摁下指尖。 过程中面色不变,目光如湖面一样平静。 任谁也看不出来,此刻她其实几欲淌泪。 二十万……没有了。 如果不是躲逃那该死的淫妖,她怎会需要提前进宫? 雁宁咬着牙扯出一个标准的客套微笑,对司金说:“马上,快点,我等不及进去了。” 魔宫外。 一辆白璧香车徐徐驶进宫门,两侧守卫安稳如山,视线没有丝毫偏移。 不远处,另一辆更为奢华金贵的车架里,女子正慢悠悠饮茶。 “主子,您为何答应送她们入宫?” 司金放下玉盏,抬起眼皮瞟了一下说话的人,才道:“既能赚钱,又能给圣女递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跪坐的男子不解道:“主子不是不乐意与圣女那帮人为伍?” “那我就要一直为魔尊做这守金库的奴才吗?” “怜奴失言!” 男子脑袋深深伏地,身体几乎贴到了车板,窄瘦的腰肢绷得极紧,十分卑微的姿态。 司金杏眼微眯,看着男子的头顶道:“你不是失言,是不会揣度主子的心意。” 男子颤声道:“奴谨记教诲,此错再不会犯。” “这倒不必。”司金撑着下巴,红唇饶有深意地勾起,“你能活到现在,凭靠的就是你的愚笨和无知,等你变聪明的那一天,离死也就不远了。” 说罢,她像失去了兴趣似的,挥挥手让男子退到车外。 白色背影被车帘挡在外面,只剩一个人时,司金伸手掀起窗帘一角,高耸入云的建筑物落进眼中,望着那漆黑的城墙,神态浮现出一丝难以言说的意味: “仙门修士……圣女,我送出去这份大礼,你可一定要好好利用啊。” 第32章进宫 “主人,那个长老说她可以找到任何人,那……” 车上二人并肩而座,若水迟疑着开口,脸色有不自觉的担忧。 “那她是不是可以找到我娘?” “你娘?” 你娘不是死了么? 一句话差点儿脱口而出,所幸雁宁及时看见了小魔物脸上的疑惑,嘴巴硬生生拐了个弯:“她……一定可以找到的。” “嗯。” 若水认同地点头,低垂着眸子,将脑袋轻轻靠上雁宁肩膀,见她没有反对,更心安理得地放松下来。 一时间车内除了呼吸声,竟分外安静。 其实雁宁心里挺好奇对方娘亲是个什么境况,那灰衣猥琐人到底是否说了真话。本来已有了大概的猜测,但小魔物刚刚到疑问,倒让她又迷惑起来。 不过这都是不着急的事,无需现在寻找答案。 眼下该考虑的是:司金明目张胆地将她们以长老府的名义送给圣女…… 会是什么目的和处境呢? “小魔物,你怕不怕?” 雁宁侧头,看向对方头顶发旋,玩笑道:“跟了我这几天,又是被人揍,又是去未知的魔宫,有没有后悔认我做主人?” 若水飞快摇头:“一点儿都不后悔!” 他长睫扑闪,眨巴着大而圆的眼睛,声音清脆又果断:“跟着主人,是若水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你才活了多大,就说一辈子?” 雁宁不以为意地摸了一把他的脑袋,全当对方是在说笑。 一个空心铃铛坠在颈间,那是司金送给她的隐藏气息的法器,有了它,便不担心被那只淫妖找到了。 一丝嘲讽的神色掠过脸庞,雁宁忽而想道:那死妖怪莫非真在找簪子? 被雁宁嘲笑的人,如今正满脸不善地站在司金长老府大门口,考虑着是将左边大门踹翻,还是将右边大门踢飞。 冥霄双手叉腰,鞋尖一下下踩着地面,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要不全砸掉算了。 正欲动手时,身侧忽然传来风声,冥霄迅速旋身躲开,只见一条白色长练,直朝面门袭来。想也没想,当即指风为刃,割断素白的锦缎。 顺势弹出一道金色光箭,反向射去。光箭刺破空气,只听到一声细小的割裂声,是皮肉被划破的声音。 “丢脸。” 一句女子的轻喝传来,冥霄循声而望,见巷口缓缓驶进一辆羽雀云车。 那偷袭他的人,正站在不远处,乃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瘦弱魔族。 待车架停在门口,帘子拉开,里面出来一位衣饰华贵的女子,弗一探身,便朝地上的白衣男子甩了一巴掌。 “没有胜算就别出手,不然是想我给你收尸?” “怜奴知错。” 白衣男子脸色没有丝毫不忿,一丝不苟地跪了下去,甚至连胳膊上正流血都伤口都没捂一捂。 目睹了一出白捡的好戏,冥霄不禁乐出声来。 司金忽然移过视线:“这位客人气势汹汹站在我府第前,是想做什么?” 此话一出,冥霄立刻变了脸色,狠厉道:“把雁宁交出来!” 司金一哂:“我可不认识什么雁宁。” 冥霄怒目而视,眼中寒光犹如利箭:“狡辩!她的气息就是在这里消失的,警告你,别随便动她。” 司金仍嬉笑道:“什么气息?我怎么闻不到,你这幻妖鼻子坏了吧。” “既能看出我是幻妖,又怎么不知你府上来了一个修士呢?” 冥霄声线如冰刃般凛冽,威胁之意显而易见,黑色衣袖下的手掌正清晰地施法,蓄起如烈日一般的妖光。 跪着的白衣男子见状膝行几步,貌似想挡在司金身前,不过被她伸出的足尖踢到一旁:“滚一边凉快去。” 又听她朗声道:“我没必要和你打,只因你想要的人确实不在我这里。实话和你说了吧,她就是来过我这儿,但仅仅买了些隐匿气息的法器而已,如今连我都寻不到准确位置。” 冥霄皱眉,掌心法术呼之欲出的一瞬,忽然听到对方说: “是她要躲开你,你来这儿找茬有什么用呢?就算你死皮赖脸地寻了上去,她既然能躲一次,就有第二次。难不成你还要天天抓人不成?” 一番话结束,只见冥霄眉宇快要拧成结,震惊、愤怒以及少许莫名的委屈,在冷峻的面庞上交织呈现。 早知道,就不该相信她的! 她怎么能又骗他?! 一言不发的寂静弥漫在巷子间,片刻后,冥霄看向面前的女子,沉声道:“寻人的法子不只这一个,我自去找她便是。不过你最好说的是真话,雁宁身上有我的追踪术,若被我发现你藏着她……就等死吧!”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立即拂袖而去,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原来她叫雁宁,名字倒挺好听的。”司金淡淡道。 车旁的怜奴不发一言,仍默默跪着。 司金目光转向他,皱眉呵斥:“还不快去找魔医,留个疤很好看吗?” 四方城一角,雁宁租下的院子,早已人去屋空。 冥霄出神地站在房中,情绪空落落的,好似丢了什么重要东西一般。 “骗子。” 不情不愿的低语划过空气,冥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几乎没有片刻犹豫,便放弃了催动妖誓的想法。 “这次先饶了你。” 魔宫内。 出乎意料的,雁宁并未见到传说中艳色无双的圣女。 二人在殿门外等了许久,才有一打扮富贵的侍女走出来,十分爱答不理地对她们说: “圣女事务繁忙,没时间见一些杂七杂八的人。圣女说了,看哪处缺人就分到哪处便可,她不管这闲事。” 送她们进宫的人是长老府的管事,此时听了侍女的话,连忙解释:“这可是司金长老送来的……” “你以为圣女不知道么?”侍女打断道,不屑地白了一眼,“长老府送进来的又如何?圣女说了不见就是不见。” 说罢,扭腰便走,丢给几人一个嘲讽的背影。 “小小婢子,竟然如此猖狂!” 管事也是个脾气急的,一时被下了面子,气得娥眉倒竖,涂了蔻丹的双手将一条手帕又扯又拧。 见状,雁宁出声宽慰道:“听说圣女行事素来张扬,下人亦是难惹。想来此类狐假虎威之徒不在少数,管事姐姐不必为这种人置气。” “你不知……罢了。”管事一脸沮丧,叹道:“反正我只负责送你们进宫,其余的不归我管。” 雁宁微笑:“管事姐姐忙中抽闲,我们很是感激。进宫后也不劳烦长老府操心,我自会图谋自己的生路。” 雁宁猜测司金或许有几分让她在魔宫做眼线的意思,只是她并不愿意淌这趟浑水。 对方显然也听出她言下之意,因此勉强维持着庄重脸色:“姑娘有这份志气,自然是好的。” 一旁的若水倒很平静,全程只黏着雁宁不放,比牵了绳的狗还乖。 等长老府管事离开,殿前只剩雁宁与若水二人的时候,他才露出几分疑惑,道:“主人,我们还要等多久?” 雁宁含笑挑眉,故意调侃道:“这就不耐烦了?” “没有。”若水晃晃脑袋,睁大眼睛,“时间长了,怕主人饿。” “是你自己饿了吧!”雁宁打趣一句,后又耐心道:“会有人来的,马上就到了。” “还有,暂时不可以叫我主人了。” 若水不解:“为什么?” 雁宁无奈道:“因为魔尊和圣女是魔宫唯二的主人。若是被其他人发现你这样叫,恐怕要挨罚。” 对于雁宁的一切嘱咐,若水都照做不误,没有半点质疑,现在也依旧认真点头,问道:“那要叫什么呢?” “叫……叫……” 雁宁摸着自己头顶,对这一问题也犯了难,听小魔物叫主人听习惯了,如今真不知改成什么好。 “姐姐!” 若水忽然探身在雁宁耳畔低低喊了两个字,声音像根羽毛似的,轻飘飘滑过几分痒意。 “主人,我唤你姐姐可不可以?” 那双水润而明亮的眼睛对着雁宁眨动,灵动的五官与独属于少年人的天真,紧凑在她面前,哪一项都令人难以抗拒。 近距离面对满脸无害表情的小魔物,雁宁突然不知如何措词,只能干巴巴道:“可以,可以,但是私下里我还是你的主人啊,不许忘了!” “姐姐!” 若水乐滋滋叫了一声,对于这个新称呼,适应得十分快速。 紧接着,他从腰间的布袋里拿出一个包裹严实的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麦芽糖。 “早上买的,不知道姐姐爱不爱吃。” 雁宁与之对视,从中拈起了最小的一块,在对方专注的目光下,放进口中。 “味道不错。” 听到回答,若水眼底的喜悦藏也藏不住: 他最喜欢吃的糖,主人也爱吃。 主人还答应他喊姐姐。 他是这世上最幸运的魔侍。 雁宁不知他心中所想,但看见他眉眼弯弯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漫上一丝不快,伸手将最大的一块糖塞进他嘴里。 “你也吃。” 若水用力嚼着糖块,并不知道,其实雁宁怕牙疼,很少吃这种糖。 但被美色迷失了理智这种原因,雁宁怎么可能会说出来呢。 在不远处的宫殿顶部,一个红裙如血,女子正看着这一幕,新月的秀眉下,一双丹凤眼正微微眯起。 女子意味深长道:“把他俩给我分开安排,不许在同一处。” “喏。” 身后正是之前对雁宁几人不屑一顾的侍女,此刻正俯首听命,一副听话模样。 作者的话: 冥霄即将贡献一些体力…… 然后,大师兄快要来了,也即将贡献一些体力了…… 至于小魔物,加油争取早日开窍吧 第33章无题 雁宁被带到了藏书阁。 掌事的魔女和她说,以后就在这里做个洒扫婢女。 说实话,当见到这密密麻麻的书架时,她其实有点惊讶。 “魔族还藏书?”等阁内只剩她和若水二人时,雁宁才疑惑道。 她顺手从身旁的架子上抽出一本,随便翻开一页,低头一看——两个光裸裸、白花花的人体豁然出现在眼前。 “靠!” 雁宁下意识叫了一句,身旁的若水见状伸过头来,目光顺势往她手里的书上凑:“怎么了?” “没事!” 啪的一声,雁宁闪电般合上书籍。 若水不解其意,见雁宁脸色古怪,一面轻声问她“主人觉得不对劲?”,一面仿照她的动作,也从书架间取了本书,就势便要翻开。 他视线一直专注于雁宁,在纸页被翻开的一刻,并没有马上低头。 因此,当手里的书被雁宁陡然夺走时,他仍是一头雾水:“主人,这书有问题吗?” “没有。”雁宁摇摇头,目光看似有些慌乱,眨眼间又猛地点头:“有!有,有大问题。” “你绝对不可以看!”她斩钉截铁地断言,甚至搬出了一丝正义凛然的气势。 若水被唬得也紧张起来,面上有几分焦急:“那主人会不会有事?” 雁宁下意识道:“当然没有,我又不是没见过……呃。” “我意思是说,我修为高,不碍事。” “但你不可以哦。”雁宁认真看着若水的眼睛,“按照我老家的规矩,小孩子是不可以看这种书的。”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若水小声反驳了一句,神情有几分不乐意的沮丧,不过雁宁并未察觉,她的注意力早已转到了前方的书上。 “这里,不会都是吧?” 翻了一本又一本,从书架这头走到那头,又随机检查了四五排架子——雁宁无奈发现,这个藏书阁真的全都是春宫图! 她就知道,魔族怎么可能会读书?! 在雁宁杂乱无章的翻书过程中,若水也一步一步随着转悠。 雁宁不让他看书,他便瞟都不瞟一下,乖乖跟在她身后,只望着雁宁漆黑柔亮的长发,和一颤一颤的步摇。 阁顶的幽火灯撒下泛黄的烛光,照亮他满含依赖的眉眼,恍若星辉一般,浮现点点微光。 影子映在地面,一大一小,每当雁宁停下脚步翻书时,若水便微微俯首,轻嗅她发间的香气。 此时地面的人影,看上去就像依偎在了一起。 不过这幅令他心生满足的场景并没持续多久,很快就被推门而入的声音打破。 “你就是新来的宫奴?” 两个年轻的男性魔族进到楼内,语气十分不善。 雁宁转过身,挡到若水身前,问道:“你们是何人?” “两个都是狼妖。”若水不忘自己的本职,悄悄给雁宁提醒。 其中一只狼妖答道:“和你无关。奉上头命令,以后这个丑八怪就归我们管了。” 说着就要上来捉人。 雁宁阻拦道:“你们要带他去哪?他不是和我一起打扫藏书阁的吗?” 狼妖瞪眼:“听谁说的?做什么活计岂能由你们自己做主?” 另一只脾性温和些许,也附和道:“他分去兵器库,也是好活计。” “可是……”雁宁还想继续争辩,若水却握住了她挡在他身前的手臂,没有犹豫,按了下去。 “姐姐。”他轻轻道,注视着她皱起的眉眼,“你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在这里,我们势单力薄,姐姐无需为了我,起些不必要的冲突。” 这句话,有意无意的,他选择贴在雁宁耳边说,声音如同气流,一字字拂过敏感的耳畔。 雁宁不甚习惯地躲了一下,若水见她这般,目光微不可察地暗了暗。 “别磨蹭了,快走吧!” 脾气急的狼妖伸手便抓了若水,揪着他的衣领向门外走。 若水仍扭头望着雁宁,眼中神色复杂不清,雁宁不由自主紧跟了两步,马上被另一只妖拦下。 “姑娘,藏书阁尘多灰多,还是尽快打扫得好。” 说着也转身离开。 黑石板铺成的地面上,只剩雁宁一个人,望着远去的背影,喃喃道:“走得倒是快,谁来替我指认魔族啊?” 傍晚,雁宁勉强将书阁的“书”归了类,完后一头扎在椅子上,伏到唯一的书桌上休息。 这书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约有叁分之一的春宫图,叁分之一的春情话本,剩下则是些人间的市井小说。 原本雁宁还想着能找到些秘籍功法之类的,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这么多春宫图,那只妖怪看见肯定高兴了。” 咦? 她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 什么妖怪不妖怪的…… 雁宁摸了摸脑袋,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奇怪。 “大概是最近见妖魔见多了,总是奇奇怪怪的。” 将自己莫名其妙的念头拍了板,雁宁不再寻思这回事,转而从书堆里抽出一本小说,津津有味看起来。 灯影愈发阑珊,困意渐渐上涌,雁宁的脑袋一点一点,眼皮慢慢合起来,最后趴倒在桌面。 墨蓝的天空上悬着一轮明月,明月如银盘,连表面阴影都看得一清二楚,几片淡灰的云朵飘过圆月,恰似轻纱遮住了美人面。 澄净而透亮的月光撒向水面,反射出一圈圈粼粼波光,对岸连绵的群山在夜色中只剩一片高低起伏的黑影。 这样的背景,衬得不远处的一弯孤舟尤其显眼,仿佛天地之间,只剩这一条寂静的小船。 乍一看到这幅美景之时,雁宁还以为自己又穿越进了哪本小说之中。 等到船上冒出一个手执灯笼的人来时,雁宁才定论道:她肯定是做梦了。 无他,只因船上那人是——欠揍的死淫妖! 在雁宁的视线里,冥霄一手提着一盏细纱宫灯,灯面画着含苞待放的芍药花;另一只手十分装腔作势地背在身后,慢悠悠踱步到船头。 一身广袖宽袍,俨然一副玉树临风的模样。 可惜属于妖物的邪气是藏也藏不住。 雁宁“切”了一声,不以为意抱着手臂,看着小船无人划桨,仍徐徐驶向岸边。 “卖家说,女子更偏好精巧的宫灯。我手上这盏,你喜欢吗?” 冥霄貌似注意力都在灯笼上面,说话时并不看向雁宁。 缕缕夜风袭来,将他衣袍向后掠起,长发迎风拂动,一张白玉似的面庞,在月光下近乎生辉,越发衬得眉眼深邃,挺鼻薄唇,容颜妙绝。 绕是雁宁对他满心厌恶,也不得不承认,这幅好相貌,当真是俊美极了。 “喂,我说你发什么神经?” 雁宁语气相当不屑,只因她坚信——在自己的梦里,还能被对方欺负了不成? 无视她的嘲讽,冥霄一副毫不在意的宽容模样:“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这盏灯,你喜欢吗?” 雁宁目光不禁落在他身前的灯上:白纱上画着大红芍药,几朵黄色线穗垂落于灯笼四角,与漆红的灯架相得益彰。 泛黄的烛光透过白纱,中心最是明亮,仿佛藏着一颗诱人的宝石,亟待来客的采摘。 “喜欢。”雁宁喃喃道,神情出现一丝恍惚。 看到她的变化,冥霄微微勾起嘴角。昳丽的眼眸中,闪动着狩猎般的精光。 “喜欢那就送你了。” 说着,他将手臂向前一伸,木炳留出半尺长的空隙,示意雁宁抓住。 望着近在咫尺的宫灯,雁宁面无表情伸出手,靠近那木质的灯炳。 即将触碰的一刹那,她忽然停下了动作,双眉紧紧拧起,脸上浮现出挣扎之态。 警告危险的本能,使她意识到了反常,但身体却弥足深陷,如困在泥潭之中,无法解脱。 “拿上吧,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话音落下,雁宁眼中的挣扎霎时消失,葱根般的手指,缓缓握住微凉的木柄。 下一刻,冥霄唇间笑意骤然加深,与此同时,宫灯被用力拽了回去。 惯性使得雁宁身体向前一扑,瞬息落入冥霄早已准备好的怀抱。 “抓到了。” 一声喟叹响在耳边,雁宁腰间缠上两只大手,将她整个人都箍在对方牢固而坚实的怀里。 灯笼被丢在脚边,咕溜滚到了一旁,灯架倒地,里面却还亮着,显然放的不是烛火。 余光注意到打翻的灯笼,雁宁瞳孔一紧,眼神旋即清明,茫然之色悉数消失。 发现此刻情形,雁宁竭力推开对方,怒道:“你又耍这些阴招!” “彼此彼此。”冥霄笑吟吟的,任凭雁宁如何推搡,身形丝毫不动。 “醒得很快,本来想着还能再拖一会儿的。” “想得美!” 雁宁打算施法脱身,没想到她调动体内修为时,却毫无动静。 靠!这做的什么破梦! 直到现在,雁宁仍以为是在梦中,只因有铃铛傍身,她确信对方不会找到自己。 此时种种,只当成是梦境错乱的结果。 见她表情挫败,冥霄愉悦之色更胜,和声道:“我说过,忘记没关系,再试一次就好。” 雁宁翻了个白眼,嫌弃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唔!” 双唇猛地被压住,将未尽的骂声全部吞噬殆尽。 雁宁试图后退,对方却好似未卜先知,迅捷地空出一只手,扶住了她的后颈,将她更无保留地压近。 柔软的嘴唇被细致地厮磨,生出湿热而撩人的触感,而腰间的手掌也并不老实,手指在背部揉动,忽轻忽重,将崭新的纱衣挤出一道道褶痕。 胸腔气息渐渐不足,雁宁不禁溢出急促的呼吸声。 又短又急的喘息听在耳中,冥霄竟兴奋非常,忍不住咬了一下对方薄唇。 雁宁当即一个巴掌甩出,扇在对方白玉般的侧脸上。 “打我干什么?” “谁让你咬我!” 闻言,冥霄心虚地转开了目光,望向远处的湖面,双唇翕动:“你喘得好听……” 雁宁忍不住斥骂:“淫妖!” 冥霄却瞥了她一眼,饱含埋怨,小声嘟囔了一句:“两年前就爱扇巴掌,现在扇,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妖怪,说什么呢?”雁宁审视的视线投了过去。 “我有名字!”冥霄语气不满,提声道。 雁宁笑着歪头,眼神狡黠:“但我不想听。” 她灵动的眉眼间尽是挑衅之意,被吻到泛红的嘴角扬起,白皙的面庞比月光更皎洁。 冥霄见了,心底忽然横生出一股快意,似乎极为喜欢她这模样。 他注视着雁宁,目光直勾勾的:“不听也罢,我们继续。” 第35章 藏书阁,幽火灯的光随着夜幕的降临,显得愈发扑朔,零星照亮楼阁角落的桌椅,以及伏在桌上熟睡的女子。 “吱”的一声,门板被推开一条缝隙,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冷风滋溜钻进房内,撞得烛焰晃了一晃。 随着缝隙扩大,门口出现一个瘦削的少年身影:一身藏青短打衣衫,半长不短的黑发在头顶扎成了粗糙的团子;扎不住的碎发散落额前,勉强遮盖一些藤蔓般的青纹。 “姐姐?” 离开了一下午的若水呼唤,抬脚跨过门槛,又唤了一声:“主人?” 无人应答,他悄悄走进房间,蛮大的一个食盒抱在怀里,也不忘回身关紧房门。 好像心有灵犀似的,他连续转过几个架子,片刻后便找到了趴着熟睡的雁宁。 角落里只有一副桌椅,已经被雁宁占据,若水将食盒放到桌上,动作轻手轻脚的,继而站于一侧,静静凝望她的睡颜。 只见雁宁微蹙着眉,脸颊透出两抹薄红,极浅,仿佛酒宴过半时,佳人脸上微醺的残妆。 也不知是梦到了何事。 “这盏灯笼,下次见面再送你吧。” “谁稀罕你的东西!” 随着呵斥脱口,雁宁发觉周遭景色陡然变幻,几乎是眨眼之间,天地便成了一片空白。 四周实物悉数消失,只有她一人立于如白纸般的空间里。 “下次见。” 熟悉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对方刚刚也是瞬间没了踪影。雁宁心头疑问正起,与此同时,身体忽然感受到一股推拒之力,似乎要将她从这空间内弹走。 “搞什么?” 话音未落,雁宁眼前忽地一黑,下一刻,她骤然睁开了双眼…… “主人,你醒了!” 一声惊叹传进耳中,接触到亮光的刹那,雁宁猛地直起身体。 她瞅了瞅头顶和身前,发现还是睡前熟悉的场景,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气,脸色逐渐平复下来。 “吓我一跳,还以为春梦变噩梦了。” “主人,你怎么了?” 小魔物的脸突然出现在面前,雁宁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后知后觉道:“你回来了啊。” “嗯!”若水重重点头,嘴角止不住扬起,“我来给主人送饭!” 雁宁这才注意到桌角的食盒,扁方的木盒子,普通常见的样式,不怪乎她方才没注意。 “谢啦,正巧我还没吃饭” 桌面太宽,手臂够不到,雁宁起身准备走过去拿,不料刚迈出半步,一阵难以启齿的酸痛突然从腿间升起,顿时软了身子。 仿佛被迫劳累了许久,排山倒海式的酸麻席卷而来,连带着腰背和双腿,都软得不成样子。 若水眼疾手快,当即扶住她胳膊,急忙问道:“主人生病了?” “没有,我没事。” 雁宁连忙否认,视线飘忽不定,“就是睡久了,腿麻,血流不畅而已。” “哦。”若水点点头,放下心,继而伸出胳膊,从后方揽向雁宁腰背,想要将她抱起。 不料,指腹刚刚接触到柔软的腰肢,便被对方扬手打掉。 若水眸色一沉,不由得抿起了嘴角。 “我……我自己坐回去就好。” 雁宁心里叫苦,下意识打断了对方的动作。 无他,只是此刻,她的身体实在碰不得。尤其是腰与腿,即便是小心的触碰,也能激起一阵轻颤。 紧攥着椅子把手,缓慢又艰难地移动身体,半晌后,雁宁终是把自己挪回了座椅间。 她低着头,因此看不到,若水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有些不同寻常的隐晦和低沉。 四方城外的一座山头上,夜风猎猎划过衣袍,带来秋季的凉意。 冥霄一手提灯,一手背在身后,神色甚是悠闲自得。 恍如经历了什么极为喜悦之事,一时心情美得情难自禁。 “找不到人又怎样,还不是被我勾了魂来。” 若是雁宁听见这话,见到他手上的灯,定会反应过来,自己并非做了什么春梦,而是被引入了一方幻境,与这图她身子的幻妖,进行了一场颠鸾倒凤的神交。 可此刻的雁宁,正忙于应付小魔物的“盘问”,尚且只能把身体的酸痛,归罪于梦境的遗症,以及连日奔波忧虑的疲惫。 ————————————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第36章 “主人生病了?” “没有。” “我瞧着像发烧了,脸好红。” “没有就是没有!” 若水一心觉得雁宁必定生了病,执意要带她去看魔医。 雁宁则死活不肯挪动半分,抱着椅子坚决不撒手。 “问多少次也是没病!我是主人,你得听我的!” 笑话,她这浑身乏力的模样,大夫岂不是一看一个准? 她绝不可能承认是春梦惹的祸。 若水目光灼灼盯着雁宁,满是寻根问底的语气:“那主人是否可以解释一下,为何你脸这样红?身体这样软?眼神这样涣散?” “我,我为何要解释?”雁宁结巴了一句,眼神左右躲闪。 不过眨眼的工夫,又见她镇定下来,十分不满瞪向对方,板起脸道:“你怎么还盘问起主人来了?我的话都不算数了,你难道要造反不成?还是你盼着我生病,好换个主人,或是恢复自由?” 最后几句,简直就是在胡搅蛮缠了,雁宁一面腹诽,一面仍阴沉着脸,作出严苛的模样。 “不是这样的!若水只是担心主人的身体。” 若水神色慌张又不安,生怕雁宁误会了他,忙上前两步扯住了她的衣袖,道:“主人,我很害怕你有事,我很怕,怕你生病,怕你会像娘亲一样离开我……” “不要误会我,在若水心里,主人永远都是主人,直到死的那一天,都是。” 他半跪在雁宁身旁,双手紧紧攥住了她的袖口,双眸水汽弥漫,像只担心被丢弃的小动物,可怜巴巴凑上来,只求眼前的人不要将他推开。 “……” 面前的少年低眉顺眼,雁宁心头可谓是五味杂陈,她想着:自己随口一说,小魔物的反应竟如此之大。 真是有点儿焦头烂额了呢。 见雁宁面容若有所思,若水又向前倾了倾身体,侧过头,脸颊轻轻贴上她的手背,没有青纹的半边脸,小心翼翼蹭动她细腻的肌肤。 “主人……不要怀疑我。” 少年恳求的声音落在空中,尾音低沉,如同逐渐燃尽的烛光,越来越暗。 手背传来温热的触感,像块上好的绸缎,又像是光滑的白水煮蛋,小魔物看上去一副风餐露宿的倒霉样子,没想到竟生着这样好的皮肤。 “你的打扮怎么换了?头发也重新扎过。”雁宁冷不丁问道,语气平平,听不出喜怒。 听见她开口,若水忙答:“去库房领的,那两个狼妖说魔奴只能穿这个,头发是我自己梳的。” 他小心翼翼道:“主人……不生气了?” 雁宁却没正面回答,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吩咐道:“转过去,我给你重新梳梳,乱得像草窝一样,这不是等于丢我这个主人的脸?” 语气微重,却能听出其并非怨怼,而是亲近之人常见的口气,故作嗔怪、实则打趣。 若水心头一喜,朝雾般的目光探过来,长睫颤了颤,怔怔道:“真的吗?” “快点儿,扭头!”雁宁摁着肩膀将他背过身去,随后一把扯掉了靛蓝色的布条。 半长不短的黑发在肩头散开,其中可见枯黄的发尾,透出一股子营养不良的症状。 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把木梳,自下而上地,一点点梳理凌乱的发。雁宁难得有如此好的耐心,肯打理这一头长短不一的发丝。 若水全程无话,按照雁宁定好的高度,安静俯首,身体没有半分晃动。 头皮传来轻微的拉扯,恰到好处衬出此刻的安宁,触感清晰,直直窜进心底,提醒着,身后是谁在为他梳发。 纤细的手指穿梭于发丝之间,很快便梳成了一个丸子般的发髻,靛蓝布条仔细缠裹,在顶端露出一截黑发。 只不过,在处理额前碎发之时,雁宁想了想,决定还是照原样留着,便只梳了几下,没有束起。 她道:“你梳点儿刘海还是挺好看的。” 薄薄一层碎发挡在额前,反而更显出一双剪水秋瞳,盈盈含光。 “好。” 若水点头应声,随即转过身体,冲雁宁露出温顺的微笑:“谢谢主人。” “起来,去搬几摞书坐着,陪我吃饭,我饿得不行了。” 雁宁往椅背上一靠,酸痛与饥饿同时在体内交织,让她没力气再直起腰来,彻底瘫倒在椅子上。 得到指令,若水笑意更增,当即从地上站起。 可他忘了,自己已然跪了半晌,乍一站直,膝骨必定撑不住肢体。 果然,他刚站直身体,便忍不住向前倒去。 眼看就要压倒雁宁,电光火石间,若水飞快抓住了椅背,双臂撑住上半身,悬于雁宁之上。 四目相对,一时半会皆失了言语。 因姿势的缘故,雁宁距他不过一掌的厚度,几乎能数清她的眼睫。 一阵没来由的紧张忽然袭至心头,心脏不受控地跳动,在胸腔内砰砰作响,简直如同雷震。 我,我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 若水长睫震颤,视线不由自主移向雁宁淡色的薄唇。 眼前的女子仿佛具有催动某种情绪的良药,轻而易举便叫他忐忑了心跳,急促了呼吸。 情不自禁地,他慢慢低下了头,但身形微动的刹那,忽然被一掌推了出去。 “我饿了!” 雁宁瞬间直起了腰,神情掠过一丝慌张,不自然地垂下目光,随后掩唇咳了一声:“再不吃就凉了,你去,把那盒子拿过来。” 将自己从地面撑起来,若水也不知想些什么,表情有几分好奇、有几分恍惚,不过他仍习惯性应了一声,顺从地接受雁宁的命令。 此后的时间,雁宁再不多说一句话,埋头猛吃,力图用食物缓解之前的怪异气氛。 而若水也静悄悄的,沉默站在雁宁身旁,目光一会儿垂落地面,一会儿盯向雁宁轮廓优美的侧脸,趁她发现之前,再恢复成瞅着地板。 静谧的夜里,只有秋风拍打门板的声音分外鲜明,幽火烛光荜拨,灯光照耀与照不到的地方,都是一室的寂静。 魔宫最中心的地方,魔尊的居所之后,便是圣女的含芳殿。 此刻,殿内正站着一个骑装打扮的女子,对倚于长榻之上的女子说着什么。 “修罗王似乎有意送人进来,已经在路上了。” “来都来了,就在宫里放着吧。”女子正用一块贝片磨指甲,长发未盘,瀑布般披落于大红的襦裙之上。 “圣女,恐怕有诈,毕竟修罗王对您一直图谋不轨。” 闻言,圣女倏忽一笑,艳丽极了的五官犹如六月的骄阳,耀眼而夺目。 她眉眼含笑:“想对我图谋不轨的人还少?若怕这个,日子还过不过了。” 片刻后,骑装女子面色犹豫道:“消息说,魔尊不日即将出关。” 此话一出,圣女磨甲的动作一顿,目光锐利的凤眼抬起,仿佛透过紧闭的殿门看见了不知名的远方。 “真是个……坏消息啊” 第37章 雁宁与小魔物在藏书阁待了一夜。 没有什么特殊原因,不过是她忘记打听一件事:侍女们的住所在哪里啊? 又因夜深天暗,她不愿出门去找,干脆歇在原地。 还没到寒冷的时节,她翻找了乾坤袋,从中寻出两条薄毯,一条扔给小魔物。 “辛苦你打地铺啦。” ——小魔物说他也不知男奴的住所,要与主人一起待在阁里。 雁宁不疑有他,嘱咐了两句不要随便给人开门后,就躺上了书桌。 劳累与困乏很快侵袭了身体,不一会儿,便沉入了酣甜的深眠。 地板上,若水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身体笔直躺着,如拉紧的弦一般,有一丝异样的紧绷感。 平躺了片刻后,耳边传来雁宁匀速平缓的呼吸声。 他悄悄转头,透过昏黄的烛光,凝望对面雁宁玲珑起伏的身躯和线条优美的侧颜,视线停留在她安静的脸庞,久久不散。 主人…… 若水无声默念,充满依恋的目光在夜色掩饰下,明目张胆地徘徊着、诉说着——那不可告人却日渐生长的妄念。 在魔宫过了几日,雁宁渐渐熟悉了大致的环境和布局,虽然一直没有见到传说中的圣女和魔尊,但去药房和兵器库的路却熟稔了很多。 “小魔物,过来过来。” 雁宁躲在假山石后面对若水招手,将他引过来,左右张望了一番,才小声道:“找到那东西了吗?” 只见若水也照猫画虎,如她一般前后瞅了瞅,同样放低了声音,说:“没有,神器太多了,还没有找到主人说的那样。” 闻言,雁宁叹了口气,失望道:“好吧,辛苦你了。” 若水眨眨眼:“那刀对主人很重要?” “倒也不是……”雁宁挠挠头,一时不知如何与他解释,总不能说是仙门的人托她偷回被抢走的法器吧? 显得有点儿不入流了。 “找不到就算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雁宁无所谓道。 反正藏辉楼不缺神刀仙剑之类的,丢一个就丢一个呗。 倒是另一个任务更麻烦——偷解药。 这几日也去药房踩过几次点,虽然大门看守不严,但真正贮藏珍稀药物的地方,却围得铁桶一般,难进得很。 雁宁沮丧地垂眸,眉心愁得打结,看在若水眼里,不觉也绷紧了心脏。 “主人在想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不知为何,这两日,若水似乎格外关心雁宁的一举一动,因她喜而喜,为她忧而忧。 小到当日为何少戴了一根发钗,大到雁宁缘何夜不归宿……对于她的每一分变化,都恨不得一清二楚才好。 雁宁虽然觉得唠叨,但最近忙于踩点,对其他事并不在意,于是此刻只摇了摇头,漫不经心道:“和你无关,你安顿好自己就可以了。” 她瞧着远处的楼阁,心不在焉。若水却眸色一沉,浓密长睫遮掩下的瞳孔,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阴霾,转瞬即逝。 “好,若水听主人的话。” 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几天,雁宁所在的藏书阁基本无人光顾,只有她和一摞又一摞的春宫话本面面相觑。 闲着没事,她便在魔宫四处走动,搜集一些有用没用的消息。 “你们城主献了一个美男进来。” “我们城主?” “对啊。”新认识的侍女对雁宁说,“听说是修罗城最俊美的男子,还是你的老乡呢,没准你还认识呢。” “我可不认识什么美男修罗。”雁宁摆摆手,强调说:“我不是在修罗城长大的。” “也对,听说修罗城里的修罗,脾性都很暴躁,不像你这样好性子。” 侍女吃着雁宁送的点心,美滋滋走开了。 小道上只剩雁宁一人,她想了想,决定去瞧一眼所谓的美男修罗。 “就书上记载的那种相貌,还能有美人?” 这个问题,直到雁宁看见那男性修罗背影时,才有了答案。 和她们进宫时一样,来人还是被带到圣女寝宫外等着。 雁宁趴在墙角向里看,一个分外眼熟的背影映入眼帘。 雁宁:怎么像个修仙的?! 与寻常门派弟子服如出一辙的白衣道袍,两根素白发带长长坠在脑后,仅仅笔直站在那里,就透出一股飘然正气。 这真不是从哪个仙门抓了个弟子来吗? 就在她好奇对方是何模样时,那男性修罗忽然转过了头。 猝不及防地,与她四目相对。 好普通啊。 雁宁第一反应便是觉得可惜。 可惜这样好看的背影,本该有个更完美的长相来相配的。 其实,对方的相貌若在以貌丑着称的修罗之间,说一句绝世美人倒也不算过分。 但雁宁在修真界这些年,见过的美人不在少数,就连俊美闻名天下的云扶风,她都睡过了。 因此对于眼前这人的长相,她也只能叹一句:好普通啊。 与雁宁的失望相反,对方在发现被人偷窥之后,并未有什么反应,只是定眼瞧了雁宁一瞬,随后淡淡转回视线。 虽然他没有多加打量,但雁宁突然想起,自己编的身份是修罗,对方恰恰也是修罗。 她心道,就算有铃铛遮掩,但身份若是泄露,必然难逃危机。 于是连忙转身离开,生怕男子看出些什么异样来。 她溜得又急又快,很多事都没有瞧见。 比如,在她走后,男子虽未得到召见,但也没有被随意打发,而是被赐了许多白色道袍,单独划了一座院落居住。 又比如,男子离开圣女宫后,便顺着她离开的方向走远,偶尔悄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这些事,正在路上的雁宁都还未知。 正如她不曾知晓,遥远的宫城外,冥霄此刻已经与司金达成了某项交易。 “你身为幻妖,却可以自由出入魔域,想必有些过人的本事。” “少说废话,怎么做才能把雁宁的记忆寻回来?” 司金望着眼前的黑衣男人,淡笑道:“我要一株昆仑净莲。” 冥霄一脸幸灾乐祸:“你家死了谁?需要这莲花复活?” “关你何事?”司金不高兴地拉下脸,“想让我给雁宁复原记忆,就拿昆仑净莲来换。” “君子一言,还骗你不成。” 冥霄拂袖而去,临出门前,丢下一句嘲讽:“难道是郎君死了,怕做寡妇?” 说罢便消失不见,剩下司金气急拍桌,冲着背影呸了一声:“什么德行!这辈子讨不到你的雁宁做老婆!” “主子消消气。” 门外怜奴托了一盘茶果,进来放到司金手边,迟疑道:“这昆仑净莲不知是有何用处?府上倒不曾听说有谁伤重。” 司金淡淡扫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不该你知道的,别问。” 第38章 自修罗王进献男子一事后,魔宫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直到魔尊出关的消息传遍宫闱,城内魔将们才频频有了动静。 这一日,雁宁照常在魔宫转悠,钻到一条羊肠小道时,忽然被人叫住。 “姑娘,请等一下。” 她转身回眸,见是一位衣着华贵的漂亮女子,丹凤眼、新月眉,盈盈笑着,观之可亲。 雁宁内心好感颇生,应道:“是有什么事要帮忙吗?” 那女子笑着点点头:“请问去圣女宫的路怎么走?” 见她衣摆沾了灰尘,雁宁以为对方是个迷路的魔族勋贵,毕竟最近恭贺魔尊出关的魔族们往来不绝,魔宫布局复杂,不认路也是常见的。 她让开一步,示意对方跟上:“离这儿还远,我带你过去好了。” “多谢姑娘了。” 路上,女子一直在与雁宁对话,对她很感兴趣似的。 “姑娘对宫里的路很熟悉?我在那偏僻地方等了很久也不见人来,只迎来了姑娘。” “不熟悉路怎么做事呢。” “不知姑娘在何处当差?平日里忙不忙?” “……整理几册书罢了。”雁宁眼神闪了闪,反问道:“阁下是来向魔君道喜,怎么不直接去魔尊殿里呢?” 女子莞尔一笑:“我与圣女交好,由她代为祝贺也是可以的。” “也对。” 女子又问道:“姑娘在这儿多久了?可曾见过圣女?” 雁宁:“位卑身低,还不曾见过。只听说圣女容貌极美,极受魔尊宠信。” “是,大家都这样说。” 女子落在两步之后,深深勾起的嘴角,笑意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在临分别之前,她对雁宁道:“若有机会,定向圣女引荐姑娘。” 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雁宁忙往回赶,虽然不知那女子是何身份,但对方的频繁打探,仍叫她心生提防。 不过她想尽快回藏书阁的愿望并未实现,只因半路又被一人拦下。 “你拦我做什么?!” 雁宁叉腰,无奈看着面前挡路的男子——这位新来的“美”男修罗。 “宁……姑娘,可否移步到别处?在下有些话想说与姑娘。” “本姑娘不太想听。”雁宁坚决摇头,绕过他就往前走。 谁知男子一把拉着她胳膊,急促而小声道:“阿宁别走,是我。” “放开!”雁宁连忙抽手,前后左右俱仔细打量了一番,见没有旁人,才气呼呼道:“别拉拉扯扯的!你可是圣女的男人,被人瞧见是想祸害我一起死吗?” “你别误会,我与圣女没有任何关系!”男子急忙解释,见雁宁不信,复而低头在她耳边飞快说了句话。 这一句话,简直炸开了锅。 雁宁瞳孔一紧,看向男子的目光顿时冷下来,仔细观察的话,其中甚至有一丝杀意。 “你究竟是什么来历?”她声音如似寒冰。 男子却松了口气,低声道:“跟我来。” “好。”雁宁利索答应,跟在他背后离开。 绕过一道道九曲回廊,男子没有穿那一身显眼的白衣,而是如寻常魔奴一般的青色布衫。雁宁见之,不禁生出几分得意:这样也好,死了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到了。” 男子在一处假山石垒出的山洞中站定,雁宁不知他怎么寻到的这地方,但不妨碍她在这里结果了对方。 她想,谁叫他发现她是仙门之人的? 这就是命短活该。 正当鏨雪剑即将现身之时,前方的人忽然转身,手中举着一个掌心大小的东西。 “阿宁,是我。” 云扶风??? 召唤出的隐隐剑影顷刻消失,雁宁目瞪口呆看向对方,从平淡普通的脸一直到鲤鱼状的碧色玉佩,来回审视。 这就是她死活联系不上的任务伙伴——云扶风?! 见她不敢置信的模样,云扶风略微无奈地抬起手,指尖在喉头抹了一道。 下一刻,只听清冷似玉的声音自他口中吐出,言语中带着几分笑意: “阿宁这就不认识我了?那我可要向灵楣掌门好好告上一状。” “你告个屁!”雁宁反射地喝道,对云扶风声音的熟悉感,使她不由自主放松了心绪。 “你这脸和声音怎么变的?”她好奇道。 云扶风道:“家师托了千灯掌门,帮我掩盖容貌和嗓音。” “师尊竟也没和我说。”雁宁撇嘴,不由得产生几分艳羡,“也没说给我易容一下。” 见状,云扶风莞尔:“阿宁未曾与魔族谋面,自然不必遮掩。” “也对哦。”雁宁点点头,忽地眼中精光闪烁,从袖中掏出另一块鲤鱼玉佩,对他招手:“把你的拿过来给我。” 云扶风依言照做,伸手递过玉佩,一双眼睛望着雁宁细细地看,看她手指摆弄玉石,看她烦躁皱眉,看她气鼓鼓施法,修理死鱼一样的玉佩。 看着看着,他眉眼便情不自禁弯起,眼尾勾出一抹温柔的弧度。 “坏了,真的坏了,什么破质量啊!” 雁宁原本沉寂多日的怒火,此刻再次被手上这两个过期神器点燃。 她扬手便要摔到地上,不过马上被云扶风拦住了动作。 他握着她的手腕,无奈道:“收起来便好。到底是师长的一番心意,改日回到门派,总不能还给他们一盒碎片不是?” 回去? 只见雁宁愣了愣,目光划过被牵住的手腕,看向身侧的人。 “你如果不提,我都快要忘了,当初有多想回去。” 云扶风不解其意,目露疑惑望向她。 雁宁自嘲道:“在魔宫待了半月有余,连解药的瓶子都摸不到,更别说摸清魔域兵力了,我都已经做好打长期战的准备了。” “短时间内,还真没想过回去的事。” 云扶风淡淡一笑,对雁宁说:“很快的,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我在修罗王城探得长老们的症状大抵是被魔域地火所伤,用魔域地心生长的云芝,便可解除。” “云芝?” “形如灵芝,竭水而生;千年得一株,独根不合聚……最克地火之毒。” 讲这些时,他言语间透出的从容和笃定,使他隐隐显露属于仙门魁首的风采,令人恍然惊觉,这张普通的皮囊之下,原是剑宗最杰出的大师兄。 “而最近正有一株云芝,被血魔城主以庆贺魔尊出关的名义,献进了魔宫。” “巧了。”雁宁打了个响指,志得意满:“我正巧知道哪条路最隐蔽——让我们溜进魔尊大殿。” 夜晚,魔域天空转为深不见底的黑色,魔宫的路也在一盏盏幽火灯的照耀下,悠长而扑朔。 借夜色掩护,雁宁与云扶风悄然来到魔尊所居住的宫邸。 云扶风提议可去库房翻找,雁宁则认为魔尊出兵重伤仙门,对于云芝的必定严加存放,防止仙门盗取。 “听我的!反正魔尊正在前殿喝酒,时间来得及。” 云扶风拗不过她,只好隐匿气息,一同进了魔尊寝殿。 该说不说,魔尊果然不愧是魔域第一恶的魔头,房间内端得一股阴冷肃杀之气,雁宁一面翻东西一面腹诽,这里不像是寝殿,更像个刑场…… 恰在此时,门外忽地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来不及离开,两人急忙躲进屏风之后。 “记得屏息。” 叮嘱声在耳边响起,短促而轻柔;热息喷洒在耳垂,仿佛被烫到似的,令雁宁下意识一躲。 紧接着,便被身后的男人拦腰搂住。 “嘘。” 声音极细微,与他的拥抱一样,猫爪般挠人发痒,雁宁还没来得及抗议他的逾越之举,殿门便被缓缓打开。 门外的来客,令屏风后的二人皆为之一震。 是那个黑衣人! 万毒门和魔域有牵扯?! 雁宁心头一惊,差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惊呼。 云扶风却似早有所料,迅速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拇指安抚般摸了摸她的脸颊。 房内,黑衣人似乎也在寻找什么,动作焦急,甚至弄出了声响。 正当雁宁决心等他走后再行动时,哐的一声,殿门忽然被踹开。 “擅闯魔宫,你这条命是不想要了?” 伴随着殿门晃荡了几下,门外缓缓走进来一个白发男子,长发用发绳束起在脑后,胸前锦绣衣袍大咧咧敞开,露出坚实如壁垒的肌肉。 男子通身酒气,但眉眼之间俱是凌厉狠意,似飓风暴雨一般。 “准备好给你收尸的人了吗?” 这声音阴森森仿佛来自炼狱,雁宁几乎无需迟疑便可断定,眼前这人,就是近日出关的魔尊。 ——当今最为强悍的天魔。 威胁似乎并未起到作用,只见黑衣人以一个堪称放松的姿态,说:“我早晚会死,收不收尸又有何妨?” “只不过,我不会死在今日。毕竟,今日是月圆之夜。” 月圆之夜,有什么不同吗? 雁宁心里纳闷,更竖起耳朵打起精神,仔细察看屏风外的动静。 透过缝隙,她看到魔尊闪电般袭向对方。 一声痛呼过后,黑衣人捂着胸口,仰面摔倒在地。 指间不断渗出血迹,他却高兴地笑了出来,笑声刺耳而尖锐:“我说对了,今日我是不会死的。” 雁宁心中疑惑更甚,只纳闷为何魔尊未下死手,却见他忽然扶了一下额头,眉心锁紧,像是酒意上涌。 下一刻,他瞳孔转瞬变作银白,手掌隔空掐住了黑衣人的脖颈。 “你以为,本座会忌惮区区月圆之夜?” 手指越来越紧,黑衣人拼命挣扎,随着时间流逝,身体还是越来越僵直。 就在雁宁以为对方要下杀招之时,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人。 一个雁宁不久前刚刚接触过的人。 她愣愣地看着女子走到魔尊身边,掌心抚上他胸口,而对方也并未露出不适之态,任凭女子接近。 随着源源不断的气息渗进胸腔,魔尊瞳孔也恢复成墨黑的颜色。 “尊上。” 女子,或者说圣女——倚向魔尊的肩膀,娇柔道:“您答应我今夜去看子夜连星的,不许耽误了。” 紧接着她脸色一转,瞪了黑衣人一眼,轻喝道:“连自己亲爹都不知道是谁的杂种,也配脏了魔宫的地?” 不知为何,这两句话一说,雁宁直觉今夜黑衣人确实死不了了。 果然,只听魔尊冷冷道:“你够幸运,念在你身上有几分天魔血脉,且容你捡回一条贱命。” 说罢将只剩一口气的黑衣人甩出了房间,命令道:“把他扔出城去。” 随后,便见他一把单手抱起圣女,转身向殿外走去。 不确定是否错觉,雁宁恍惚看见,圣女在最后出门前,眼角余光似乎勾了这边一眼。 第39章 从上次偷闯魔尊宫殿后,雁宁与云扶风安静了几日,未再有动作。 虽然没能找到云芝,但万毒门与魔域勾结一事,几乎可以说是确凿无疑。 “你说,试锋大会遇袭,会不会就是万毒门从中作祟?而且万毒门竟然还有魔族……” 雁宁坐在水亭边,竹竿随着她的思索一下下拍水。 忽地,她倒吸一口凉气,失声惊呼:“不会他们整个门派都是魔族老巢吧?!” 云扶风被逗笑,忍俊不禁道:“这种猜测着实不太可能。万毒门虽然不是名门正派,但也不至于都是魔修,否则这样大的魔气,早早便被仙门发现了。” “也对。”雁宁点点头,后背倚向亭柱,叹了口气:“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 云扶风没有言语,只将沉甸甸的目光投向她的背影。 “说说你吧,怎么同样都是被人送进来,单单你得了圣女青眼?” 雁宁转回头,对身后的人挤了挤眼,语气意味深长:“又送房子,又送衣服,待遇很好嘛。” 听她这样说,云扶风一脸无奈,苦笑着解释:“我至今未见过圣女,又怎知她的想法?阿宁不要乱想。” “我想什么了?我只不过是在纳闷,或许是圣女看在修罗王的份上,才对你这个礼物要比旁人好一些。除了这个,我可没想别的。” “不知光明磊落的大师兄——又误会了什么呢?” 她用促狭的目光打量着云扶风,神情得意又愉悦,与恶作剧的顽童一般,明明白白告诉你:她就是在作弄你,并且从中得到了乐趣。 云扶风拿她没办法,或者说,即便有办法他也不会使出来,只告饶式的对她说:“是我多想了。” 雁宁犹不停手,继续揶揄道:“大师兄想了些什么呢?” 看她笑眯眯盯着自己,云扶风只觉得心尖震颤,十分移不开眼。 他轻轻道:“想着阿宁千万莫要误会我失了清白,以至于不要我怎么办?” 雁宁没料到他这样直接,反而竟失了言语,不知该回些什么。 她想说“谁在乎你的清白?”,叫他不要自作多情;又想声明她从来就没要过他,他不过是痴心妄想。 可话到了嘴边,一时却难以开口。 还不是捅破窗户纸的时候,她默默想道。 对面云扶风浅笑着看她,像个不与小辈计较的长辈似的。 末了“拯救”雁宁于“水火”之中的,是一声惊讶的呼唤。 “姐姐?你们在做什么?” 少年诧异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雁宁顺着声音回眸,发现小魔物不知怎的寻到了这一方偏僻的水榭,正迈着步子向她二人走来。 瞧上去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 她的视线跟随对方移动,看他快步走来,在亭中站定;看他与云扶风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姐姐,他是谁?” “阿宁,这位是?” 雁宁:这场面好像有点怪? 沉默了一瞬后,她左看看,右看看,随后哈哈笑了两声,强自镇定道:“他就是修罗城送来的美男。” “哦。”只见若水弯了弯眼睛,冲云扶风礼貌地笑了一下:“久闻大名,听说这位修罗公子十分受圣女宠爱,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怎么有空来寻我姐姐?” 这话中带刺,云扶风没接他的话茬,而是扭头对雁宁说:“阿宁,不介绍一下吗?” 雁宁正在感叹小魔物今日说话怎么文绉绉的,骤然听到云扶风的问题,不禁有些茫然。 她咂了砸嘴,莫名感觉云扶风虽然说的是“介绍一下”,但那语气更像是让她“解释解释”。 不过,没等她想好如何回答,就听见若水抢先道:“我是沉宁的弟弟,她是我姐姐。” 说到“我”字时,特意强调了一番。 云扶风却疑道:“沉宁?” 噢,沉宁。 雁宁反应过来,她都快忘了自己还随口编过这个马甲。 没想到小魔物记忆力还挺好。 她点头道:“对。” “沉宁,我。”她指了指自己。 又指了指若水:“他,我弟。” “哦?是吗。” 云扶风不知想到些什么,脸上忽然浮现几分笑意。 且听他幽幽道:“我与阿宁青梅竹马,竟不知你有个弟弟,唉,当真是疏忽啊。” 雁宁:“?” 谁和你青梅竹马…… 别仗着在魔域没人管就乱说啊。 又见云扶风叹了一声,作感慨状:“阿宁,你我同为修罗,自幼便相伴长大,如今在魔宫,更要彼此扶持才好。” 此话一出,若水当即扭头问道:“姐姐,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个青梅竹马的男人?” 紧接着他又扫了一眼云扶风,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冷脸相对:“姐姐明明是在四方城长大的,怎么会和你一个修罗城的男人自幼相伴?你是在说谎。” 云扶风稳如泰山,面不改色:“你若不信,亲自来问阿宁便可,我与她可谓是——‘过从甚密’。” 若有若无的微笑在他脸上浮现,“过从甚密”四个字,被特意加了重音,缓慢而清晰地,一字一字道了出来。 如此这般的刻意,使这几句话极具暧昧色彩。 可若水却并没有特别的反应,反而面露困惑,扭头询问:“姐姐,‘过从甚密’是什么意思?” 雁宁扶额,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见她不答,云扶风接着说:“这位魔族弟弟,这四个字的意思是说,你应该叫我姐……” “停!” 雁宁急忙打断他的话,将最后那个要命的字眼堵在他口中。 “都别说了,听我的!” 她眉心一拧,作出严厉模样,呵斥道:“我命令你们,今天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现在,全部离开我的视线,谁都不许再说一个字!”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水榭,云扶风神情淡定,目光轻轻扫了一下雁宁与若水,便施施然离开;若水虽然不满意,想赖在她身边,但被她瞪了一眼后,只好闷头向外走。 终于亭内只剩雁宁一人,她重重呼了口气,僵直的肩颈也松懈下来。 “真是邪门,怎么搞得跟我出轨了似的。” 暂且不提雁宁当天回到藏书阁之后,如何被若水追问,又被她搪塞过去;只说第二日,平白无故地,她忽然被叫人去了圣女的留芳殿。 “这位姐姐,不知圣女传我有何事?” 她试探着问,可带路的侍女连头也没回,木头一样在前面走着,更别提回答问题了。 雁宁心底升起一丝慌张,担心是否是那日二人夜探魔尊宫殿被发现了。 这丝惴惴不安的情绪,在见到殿内的云扶风时,瞬间窜至心头。 玉阶廊柱的殿内燃了熏香,浓郁的花草香气四溢蔓延,缭绕于房间之内。 乍一走进房间时,扑面而来的便是芳香馥郁,雁宁最先看到了正倚于榻上的圣女,其次才注意到站在大殿左侧的云扶风。 视线在他身上一扫而过,没有半分多余停留;云扶风也好似不认识她一般,神色一动不动。 随后雁宁垂低眼眸,行礼道:“拜见圣女。” “把头抬起来。” 目光相遇的刹那,雁宁竭力让自己表现得足够震惊,失声惊叹:“你就是……圣女?” “我们又见面了,姑娘。” 圣女似乎很是满意雁宁的反应,笑意盈盈地端详她,可接下来她说的话,却让雁宁后背骇然窜起冷汗。 “一对青梅竹马,怎么就正巧来到魔宫了呢?不如讲讲你们的故事?” 实际上,听到这几句话后,雁宁的第一反应不是埋怨云扶风口无遮拦,而是惊诧——小魔物难道会背叛她? 她想起昨夜小魔物缠着她问的情形。 “主人,那个男人不是什么青梅竹马对不对?” “他乱说的,你别信就是了。” “主人今日怎么和他一起?是不是他对你居心不轨?” “这可没有,我就是偶然碰见。” “主人,你要不要吃糖糕?” …… 主人长、主人短的,将她烦得够呛,但一看见那可怜巴巴的、小动物似的模样,又觉得魔域这段日子不过短短数天,不必和他计较。 只是…… 小魔物没什么理由背叛她吧? 雁宁心里有些伤春悲秋起来,可没等她结束识人不清的感慨,就听到圣女朗朗道: “若不是你的情郎如实相告,本殿还不知道你们竟有这般缘分。” ! 是云扶风说的?! 他疯了? 雁宁几乎藏不住内心的惊愕,袖子底下的手指拼命攥紧,才忍住了冲动,没有当场骂出来。 姓云的你自己想死,别拉着我行不行?! 怨念在脑海里盘旋,雁宁只恨不能用灵魂与之厮杀一番,将其狠狠揍上一顿。 云扶风并不知晓她的怨怼,仍波澜不惊地站于殿内,一张普普通通的脸,竟活生生被他站出几分飘然之意。 “嗯?看起来宁姑娘还不知道,也好,男人的话总是不那么可信,不如你来说一说,你们的故事?” 圣女巧笑嫣然,明明是温柔的相貌,却让人凭空生出一股凉意。 “我……” 雁宁忍不住迟疑,心里简直要将剑宗上下问候个千八百遍。 她本想与云扶风对个眼色,但圣女正紧盯着二人,根本寻不到可乘之机。 “我们自小订了娃娃亲,从相识便在一起。”云扶风忽然接过话来,从容自若道。 “后来沉家父母因得罪权贵遭难害,阿宁便离开了王城,一直不得相见。” 语毕,他又躬身对圣女行了一礼,淡淡道:“圣女,阿宁生性怕羞,自然不好将情爱一事宣之于口,且父母之事又易引她伤心,一时难言,还望圣女见谅。” 原来云扶风就是这样编排她的。 雁宁心道,竟然还给她弄了个父母双亡的身世…… 圣女倏而一笑:“本殿就说吧,何时修罗城有了长得像个人样的男修罗,原来是因为早已有了佳人。” 云扶风微微垂首,神色有些许不自然,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寻常的少年情郎,被戳中了那不可言说的心思。 此时,又听圣女颇为高兴道:“正巧魔宫最近无聊得很,既没什么丧事,也没什么喜事,不如本殿给你们办场婚事如何?” 一番话宛若夏日惊雷,横空震彻在场所有人的心绪。 雁宁嘴唇翕动,下意识想要拒绝,可当她抬起头,见到圣女似笑非笑的模样时,刹那间止住了话意。 “若不想办喜事,那就办丧事好了。” 第40章扎心了大师兄 不出两日,圣女特赐两个修罗魔侍成婚的消息,就传遍了魔宫上下。 意料之中的,小魔物第一时间就来寻雁宁,在藏书阁的书桌前拦住了她。 “主人,外面那些人是在说谎对不对?什么青梅竹马,什么婚约,你明明否认过的!” “我……”雁宁欲言又止,这杂线团一样的愁事,实在不知该从何讲起。 她心道不如干脆掀过这一页,于是直接表示让他不要再过问,对外还称是她弟弟便好。 若水却并不遂她的愿,仍不依不饶。 “主人你记得你说过什么吗?” 他想拉住雁宁的袖子,却被她心虚地躲开。 见此情形,若水目光一沉,再开口时,便带了些无辜和哀怨。 “你说过,叫我不要相信,什么青梅竹马都是那个男人胡说的。” “主人,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少年低落的话语,恍若化不开的愁云,亟待着面前女子用肯定的回应,替他拂去满面阴霾。 可雁宁同样没如他所愿。 她自嘲地笑了笑,一时并没有说话。 心里却忍不住想起,这场闹剧的由来。 闲聊那日,本以为偏僻无人便可保证安全,谁知小魔物身上竟被下了追音符,叫她们真是好一个现场直播。 也难怪那日云扶风要胡编一通二人的身世。 不然如何解释她俩刚进宫就在一起“私会”呢? 总不能说二人虽然素未谋面,但一见如故,因此找了个僻静地方谈情说爱吧? 这不是打圣女的脸吗…… 名义上,云扶风好歹也是修罗城以男宠的名义送进来的,虽然根本没被“宠”过。 她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自然没有说话不算话,可成亲这件事,不是我自己能决断的。” 可若水没有听出话外之意,焦急追问:“是他逼迫主人的对吗?我去杀了他!” 自二人相识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从若水口中说出“杀”字,这个说着要做一个“善良的魔”的少年,似乎与他希望的目标正在走远。 “你站住!”雁宁一把扯住他的手臂,重重道:“你要杀谁?你又杀得了谁?你以为杀掉他一个人就能解决问题?” 难以言喻的沉默蔓延开来,紧紧裹住这对半路结合的主仆。 雁宁内心颇为烦躁,这叁个问题不只是针对小魔物,更是在提醒自己:她要解决的,远不止一个人。 半晌后,她沉下心来,念在到底是自己捡了他的份上,拿出半分耐心,好言劝道:“此事已经板上钉钉,况且如今身在魔宫受制于人,圣女的命令,焉能不从呢?” 话音落下,若水半垂着眼眸,低声道:“所以,你是真的要和那个男人成亲?” 雁宁见他脸色异常,失魂落魄的,想说些什么,终究是欲言又止。 望着面前神情消沉的少年,她突然想起了白日与云扶风的谈话。 “虽然是假成亲,但此事你知我知,切不可让仙门知道风声。” “你放心,我晓得的,只是委屈阿宁了。” “委屈?”她上下打量他一圈,意有所指,“你又不是第一次让我委屈。” 云扶风登时红了脸。 稍后他想起来什么,忙说:“你那个半路捡来的弟弟,最好也不要告诉他。” “这是为何?他没那个胆子透露出去的。” 云扶风严肃道:“魔宫终究是复杂危险,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那个魔族少年没有半分修为,他人若有心利用,实则后患无穷。” “行,不说就不说。” 回忆至此结束,雁宁仍闭口不言,脑海中想着圣女为何要如此,想着任务完成遥遥无期,逐渐陷入了繁乱的思绪。 若水不明真相,见雁宁不搭理他,心里瞬间涌起一股强烈的慌张,一把抱住了她,无措得连声音都在发颤:“不要,不要嫁给那个人。” “既然说你们多年未见,怎么确定他如今没有变心呢?兴许,兴许他是在骗你。” 他把谎言当了真,一味乞求雁宁转变心意;可他并不知道,雁宁此时为了让圣女放下怀疑,不会也不能拒绝这场闹剧。 雁宁面色疲惫:“我心里有数,你现在只需认真当好我弟弟这个角色,不能露馅,知道吗?” 她耐心早已用光,没心思再同他解释,说完便要离开。 “主人,你喜欢那个人吗?” 一声呼唤从背后传来,是若水在小心翼翼地问她。 雁宁向外走的动作顿了顿,片刻后,轻轻回了一句:“成亲一事,和喜不喜欢无关。” 魔域婚礼的习俗,是新娘子由娘家人背着,一直背上花轿;到夫家后,再由新郎挽着新娘的手,一同去行礼。 圣女声称要办场热闹的婚礼,于是不啻花费,就连驮轿都用的是凤羽鸾鸟。 而雁宁名义上的娘家人,自然只有若水一个。 红裙霞帔,雁宁伏在若水的背上,发饰尾端长长的流苏,时不时擦过他的脸颊与脖颈。 “姐姐。”他盯着脚下的石板路,轻声问道:“今天你成亲了,那我呢?” 借着盖头的掩护,雁宁悄悄俯首,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我还是你的主人啊,不会变的。结个婚而已,别发愁了,嗯?” 听到她的许诺,若水只是抿了抿唇,“嗯”了一声,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既缺少喜悦,又瞧不出悲伤。 似乎所有的情绪都被他藏进了心底。 坐进轿子后,若水便从她的视线中离开,隔着纱帐和人群,雁宁全然寻不出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的小魔物,如今走在哪里。 直到下了轿,进了院,她转身回眸,仍看不到那个灰青衣服的身影。 “可有什么不妥?”云扶风挽着她的手心,悄声问道。 “没事,走吧。”她收回了视线。 不会有事的,小魔物能做出什么让她担心事来呢? 他那样弱小,就是一时拧不过来罢了。 雁宁默默想道。 婚礼进行的普通且平常,不知为何,这魔域的婚礼与雁宁在修真界见过的也没有太大不同,一样的令人乏味。 头戴的凤冠、身穿的嫁衣都像是枷锁,困住她。让她必须费力撑起脖颈,保持新娘的端庄;同时在小心翼翼的行走中,忍受着闷热。 这一切仅仅在圣女到来时,有了些许变化。 “本殿到得正是时候。” 随着一声轻笑,众人只见圣女踏云而来,身后跟着两列长相标致的侍女。 她莲步款款走到雁宁面前,红唇始终翘着一弯浅笑。 圣女仔仔细细端详着雁宁,从上到下巡逻过一遍,而后说:“怎么没涂蔻丹,是谁梳的妆?这样疏忽。” “回圣女,我不喜欢涂蔻丹,所以没有让妆娘弄。”雁宁连忙解释。 却听圣女嗔怪道:“这怎么行?新娘子手上哪能不带红呢?” 话音婉转,她继续说:“不如就让本殿来给你施朱。” 雁宁没有再拒绝,只得任凭圣女执过她的手,替她将指甲一根根染成红色。 “茶花红,本殿觉得很适合你。” “谢过圣女。” 层纱重帐的寝室内,本该娇羞静坐于床畔的新娘,却仰躺在一侧矮榻上。 她举着手,细细打量染了蔻丹的指尖,像幼童见到有趣新奇的玩意儿,整个人被吸引住,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 而房间的另一侧,正端坐着新郎。 云扶风全身衣裳整齐如新,望着对面的人,眼神罕见的冷肃。 雁宁仍观察着蔻丹,翻来覆去地瞧,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红烛垂泪,一室寂静。 眨眼的工夫,云扶风忽然闪至榻前,出手攥住了她手腕。 “别看了。” “滚开!”雁宁厉声吼他,手腕竭力挣脱,却挣不开。 “阿宁!”云扶风一手制住她手腕,另一手施法结势,指尖流出一缕银色光辉,缓缓淌向雁宁。 银辉触碰到皮肤的一刹那,她双目霎时通红,疯狂开始挣扎。 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云扶风险些被推到地上。 分身乏术的时刻,他抽出心思,安慰道:“且忍一忍,宁宁。” 银辉进入额中,雁宁神情越发狰狞,好似正在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 渐渐地,她挣扎的力度减小,眼中却汪起水光,望着云扶风,怔怔垂下泪来。 “我好疼。”声音哭腔浓重,满是委屈。 下意识地,云扶风放轻了力道,柔声说:“就快好了。” 与此同时,雁宁飞快从发间拔下一根簪子,狠狠刺入他心口。 “你去死!” 一滴血从簪头低落,随后鲜血越来越多,雁宁力气不减反增,极力向里推着簪子,浓烈的愤恨涌现在她眉眼之间。 云扶风牙关紧咬,下颌绷紧,一声不吭地继续压着雁宁,指尖银辉没有半分移动。 时间一分一秒划过,雁宁虽然刺中,但身体仍旧被他控制,伴随银辉越来越亮,她脑海中生出炸裂一样的疼痛。 可就算再怎么推簪子,云扶风却像没有痛感一样,铁钳般不肯松开她。 鲜血越流越多,渐渐地,她掌心、手臂、胸口都是云扶风的鲜血。 不知过了多久,银辉豁然大亮,与此同时,雁宁忽地昏了过去。 指尖红色渐渐褪去,她缓缓睁开眼睛。 “你?”雁宁先是困惑,看清面前情形后,当即瞪大了眼睛,愕然惊呼:“你不要命了?!” 她惊恐的模样落在云扶风眼里,让他心头一松,因失血而苍白的薄唇泛起微笑。 “宁宁。” 话音刚落,云扶风眼前一黑,旋即失去意识倒在了雁宁身上。 “我靠!碰瓷?” 第41章感谢圣女的助攻(即将hh) 红烛燃至半截,深夜寂静,整座魔宫都已睡去,但雁宁还未休息。 柔软的细纱布被用来包扎伤口,末端打了一个蝴蝶结。 看着沉睡的云扶风,她着实庆幸归虚给修士们开设了简单的医术课,不仅能救自已,还能救队友。 瞧着瞧着,眼神便忍不住流连在那赤裸的胸腹间,“观察”他平整紧致的腹肌。 ——云扶风这个人,穿上衣服显得弱不禁风,谁料脱了衣服还挺结实。 打量了一会儿后,雁宁给他盖上被子,回到床上躺着。 不久前的回忆开始倒流席卷脑海,雁宁对当时的情形还记得清楚,但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对云扶风动手——好像,好像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立刻将其斩杀一般。 难不成是小说里那样被人夺舍? 可她明明有意识。 而且现在也不是杀他的时候…… 思虑无果,浑身的疲惫感却发作起来,困意朦朦胧胧,她侧过身体,看着榻上的云扶风,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眼睛。 白天那样闹了一场,雁宁此时睡得分外沉,对于外界的声音尽数屏蔽,因此不知她入睡后过了不久,云扶风便自榻上醒来。 双目睁开的刹那,却没有见到雁宁的身影,云扶风心底猛地一沉,不顾肩头的伤口,翻身下榻,迈着踉跄的步子去寻人。 直到在床边看见熟睡的雁宁,心绪才安稳下来。 原地站了片刻,他轻轻拉开纱帐,坐到她身侧。 “阿宁……” 一声晦涩的叹息散在夜里。 云扶风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指腹擦过小巧的下巴和温软的唇,动作又轻又柔,生怕惊扰了她似的。 面前人睡意深沉,眉眼显得罕见的乖巧,安静地任他触摸,云扶风脸上笑意流露,星星点点的喜悦溢出眼底。 片刻后,他合衣躺到雁宁身边,靠着她的额头,握住她的手,神色满足地闭上了眼睛,恰如一对同床共枕的夫妻。 而这一切,雁宁都无知无觉,仍旧沉浸在梦里,蹙紧了眉头,显然梦境并不开心。 “师尊,我不想去魔域。” “雁宁!你怎可如此任性!难道要置归虚大业于不顾?” “什么大业?师尊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匡扶正道,斩妖除魔,扬我仙门之威。” 她的师尊向来和善,这是第一次对她严辞厉色。 “雁宁,这次的任务,你必须要完成。” 梦境的最后,是师尊异常凌厉的神色,以及…… 小师妹送她下山时含泪的双眼。 雁宁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有些怔忡,交杂着少许迷茫的神采。 还没来得及整理情绪,她忽然感觉手背传来一片温热——寻着热源转头,正瞧见云扶风的侧脸,平静而祥和,想必正做着好梦。 视线没有过多停留,雁宁转而看向头顶的红鸾帐:绛云作纱、流霞成纹,足足罩住了整个床榻,最珍惜的料子,却遮盖着一对假夫妻…… 挺可笑的。 挣开手上的桎梏,雁宁掀开锦被下床,不料方一坐起来,云扶风便倏尔醒转,见她要离开,急忙拉住她手臂。 “阿宁!” 云扶风也不知自己叫个什么劲儿,反正是想叫住她。 被拦住了动作,雁宁不明所以,问道:“有事?” “没,没有。”云扶风愣了愣,木头似的,磕磕绊绊道。 雁宁侧目,斜了他一下,示意他松手,不料这一眼却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激得云扶风瞬间活了过来。 “阿宁你没事了对吗?” 他明明受了伤,力气却还是那样大,抓着雁宁的胳膊,连声念叨:“你昨天好生叫我担心,我真的怕,怕你有什么事,万幸,万幸……”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还疼不疼?” 一面说着,一面想强撑着坐起来。 雁宁看他唇色苍白、脸上毫无血色的样子,不想看他再折腾,末了还得她来照顾,便伸出两根手指,摁着他肩膀,命令道:“躺回去!” “受伤了废话还这么多。” “你的剑法是白学的?捅你都不还手?” 被教训了一顿,云扶风反而勾起了嘴角,顺从地躺回床铺,目光仍直勾勾注视着雁宁。 他面容疲惫,双眸却流露出别样的光彩:“受伤又何妨?我只想要阿宁万事无碍。” 听到此言,雁宁并没有多少触动,她只是古怪地瞟了对方一眼,神情若有所思,嘴唇上下阖动了几次,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 见她语气迟疑,云扶风眸光微闪,抢先开口:“你可否把昨天婚礼之前,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都告诉与我?我怀疑你的异常是被人暗中作祟。” 却是一番话转移了话题。 被这么一打岔,雁宁也想起来自己失控之事,顺势在床上盘腿坐好,翻找昨天的记忆。 她专注回想,因此没有发觉,自己的手腕仍被云扶风握着,状似乖巧地,被他圈在掌心里。 一个忘了挣脱,一个不再松手。 红烛燃尽尾端,在蒙蒙亮的天光和忽闪的烛火照耀里,雁宁终于寻到了关键:圣女为她涂的蔻丹。 “我猜也是如此。” 云扶风将雁宁的回答梳理过一遍后,认定是圣女在蔻丹中做了手脚。 “昨日施法时,也是将蔻丹脱色之后,你才得以苏醒。” 雁宁低头瞧着手指,心道不知圣女用了什么法子,竟能操控人心。 她联想起之前做梦被冥霄引诱的情形,不禁有些愣神。 ——她是不是太容易被人操控心智了? “阿宁?”云扶风见她一动不动,不禁心里有几分担忧。 忽而,雁宁眼眸一转,对他说:“你的伤,不怪我吗?” 此时的她,簪钗皆无,长发垂在脑后,大红中衣尚未换掉,领口处露着一截白皙的脖颈,像极了晨晓待梳妆的新娘。 云扶风的模样颇为依依不舍,牵着她的手腕,使了些力气引她侧躺回来。 他凑近她的脸,低声说:“阿宁,你明白的。” 雁宁警惕道:“明白什么?” 见她并未闪躲,云扶风生出几分惊喜,额头抵着她的额发,说:“我何尝会怪罪你呢?” 他目光如镜,眼中恰似蓄了一轮月光,清澈而明亮。 “天色还早,再睡会儿吧。”他闭上了眼睛,无比满足。 独留雁宁一人,在天光与烛光的交织中,茫然失神。 此时的她与云扶风,尚且沉浸在小儿女的伤情里,还不知黎明过后,是更加不可掌控的未来。 魔宫里有一所浮华台,是圣女造的禁地,据说她喜欢在这里屠杀一切看不过眼的人。 被人带到浮华台时,雁宁尚且以为是自己身份暴露,在高高照耀的日头下,脊背发凉,一步步踏上台阶。 她贴着云扶风的耳朵叮嘱,声音极低极小:“一会儿看情况行事,实在不行直接杀出去。” 耳侧传来细细密密的痒意,云扶风心神一荡,不禁生了几分旖旎心思。 他垂眸盯着台阶,掩盖不自然的情态,抿唇道:“放心,我会护着阿宁的。” 雁宁见他脸颊突然泛粉,不知是何原因,以为对方身体不适,旋即默默一叹,心下悲哀道:她一个人应该可以逃出去的吧? 等进了浮华台,雁宁发现大殿之内除了圣女再无旁人,对方一身红衣半躺在圣座上,座下放了十几坛酒。 雁宁之前并未来过此地,现在见到整个大殿,除了右侧一张檀木大床,便是殿中央的一座博山炉,散出袅袅浮香,再无他物。 她感到奇怪:圣女明明是最奢华靡丽的喜好,这殿内怎会如此空旷单调? 圣女却看出了她的疑惑,笑道:“宁姑娘,这里布置得潦草了,你莫要挑剔。” “?” 雁宁一头雾水,不禁往云扶风的方向退了一步。 见到她的动作,圣女笑意更深,对二人说:“看来本殿安排得正好。” 云扶风忽然问道:“圣女何意?” “你还活着,真是让本殿惊讶。”圣女用手撑着下巴,笑得意味深长。 “不过,想必昨晚的洞房花烛并不好过,今天便补给你们。把这浮华台当做新房。权当是本殿成人之美了。” 此话一出,云扶风拽住雁宁胳膊,扭头便走。 圣女悦耳的笑声在背后响起:“现在才走,太晚了。” 话音未落,殿门便陡然紧闭,将二人锁在殿内。 云扶风面容凛然,低头对雁宁道:“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与此同时,他双手施法结印,战意一触即发。 可圣女只是懒懒地丢出一句:“不自量力。” 雁宁眉心一跳,直觉圣女又会使出什么诡术,转眼一看,却见云扶风突然呕出一口血来。 她急忙扶住对方身体,用衣袖擦去他唇上血痕,着急道:“是胸口的伤?” 云扶风只是摇了摇头,强撑着身体,倚靠在她肩头。 “当然不是了。”圣女语调轻慢,见怪不怪道:“他非要催动修为,结果就是中了本殿的燃情香。” 雁宁面色一沉:“燃情香?” 圣女看似十分开心:“是让你们洞房花烛的好东西,原本没这么快发作。可是一旦试图施法,那么在半柱香内,必须和女子交合,否则就气血逆行而亡了。” “为什么这样做?!”雁宁不敢置信望着圣女,眼中厉色半露。 但见圣女半是遗憾半是为难地叹了一声:“归虚掌门爱徒和剑宗大师兄,本殿想和你们合作,办一些本殿自己办不到的事” 雁宁无暇考虑身份如何被识破,只能顺着她的话说:“这就是你合作的方式?” “那能怎么办呢?手里得握着你们的把柄,本殿才能放心啊。” 圣女的声音依旧悦耳,却让人忍不住内心生寒。 “本殿能猜到你们想要什么,魔尊前些日子袭击仙门,想必伤了不少修士,你们是来找法子救人的。” “放心,只要乖乖帮本殿办事,本殿会应许你们一些合理的要求。” 她边说便走下台来,站到雁宁面前,弯腰俯身,想去摸她的脸。 还未凑近,便被人挥手打开。 只听云扶风喝道:“别碰她!” 圣女不屑地扫了他一眼,冷哼:“倒是便宜你了。” 说罢她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柔媚的声音回荡在殿内:“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还有要记得喝酒,不然是白费力气哦。” 第42章酒后的大师兄很不正经(h) 殿门被关闭,雁宁绷紧的脊背顿时松懈下来,她长舒一口气坐在地上,不忘扶着虚弱的云扶风。 “你还能坚持吗?”她问。 云扶风挣扎着吐出两个字:“无妨。” 刚说完,又呕出一口血来。 “无妨个锤子呀。”雁宁伸手替他擦去血迹,擦完的衣袖都不能看了,斑斑驳驳尽是血痕。 “在这等着。” 她撂下一句嘱咐,起身走向摆放酒坛的地方,徒留云扶风一人跪坐在原地,愣愣望着她的背影。 酒坛边有个小木桌,桌面只放了一只酒尊,想也不用想,肯定是给云扶风喝的。雁宁抱起一坛就倒,清澈的酒液汩汩流出,直至满了杯口。 倒满了酒,雁宁却没有放下坛子,而是身姿一转,面朝云扶风的方向走去。 “阿宁,不必这么多酒的,我,我一时喝不完。” 云扶风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呆愣,像是没料到雁宁要给他喝这么多。 雁宁抬眸瞥了他一眼,忍不住道:“谁要给你喝?” 她停在博山炉前,面无表情倒举酒坛,冰凉酒液倾泻而出,哗啦浇透了炉中香灰。 看见白烟袅袅升起,云扶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原来阿宁不是要喂他喝酒啊…… 将空坛随手扔到一旁,雁宁这才又回到桌边,执起满满一杯酒,一步一步走到云扶风身前。 她单膝点地,弯腰蹲下,用两根手指捏着杯柄,悠悠开口:“这次轮到我救你了,小郎君。” 小郎君——云扶风几乎是瞬间记起了当初和雁宁初次相见时的情形。 “小郎君,你废话真多。” 她曾这样唤过他。 如今,她又这样唤他。 说明她还记得,还记得之前的事…… 向来是泰山崩临也面不改色的剑宗大师兄,第一次红了脸颊。 “我,我……”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雁宁看不下去,抬手把酒杯怼到云扶风嘴上,直接喂他喝光。 透明的清酒沾湿了淡色薄唇,染上一层盈盈水光。 白玉似的皮肤,也透出几分薄红。 不知怎的,雁宁突然觉得有几分渴。 她跪坐于云扶风面前,膝盖挨着他的膝盖,双手绕过他的脖颈,将上半身倚靠在他胸膛。 女子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部肌肤上,雁宁看见他的喉结来回滚动,紧张又慌忙。 云扶风生得俊朗,连喉结都是好看的。 不像其他男人那样突兀粗犷,而是弧度合适,恰到好处,十分得她的喜欢。 不多时,她后背慢慢搂上来一双手,游移在脊背和腰间,很用力地抚摸,即便隔着衣裙,也能感受到掌心的灼人温度。 烫得她止不住颤抖。 将脸埋于他颈侧,她叼着一小块皮肉,用舌尖舔舐。 意料之中地,听到了云扶风溢出一声低吟,暗哑而克制。 雁宁偷笑,抱住云扶风的后背,贴着他的耳朵,呵气道:“郎君,可还有力气到床上去?” 话音刚落,云扶风手臂突然发力,将雁宁紧紧压在身前,粗重的呼吸一声一声,随着砰砰作响的胸腔,跌宕起伏。 殿内静悄悄的,两人谁都没再说话。 雁宁后背上的手掌仍在移动,从蝴蝶骨到腰臀,一路蜿蜒绵亘;指腹隔着薄衫缓缓磨擦,仿佛爱人的亲吻,在肌肤之间缠绵。 她安静伏在云扶风怀里,好似一只被捋顺了毛发的猫。 情难自胜地,云扶风深深垂首,亲吻她的脸庞,薄唇仔仔细细描摹每一处肌肤。动作缓慢却用力,仿佛沙漠中的旅人,遇到了绿洲与清泉。 “宁宁。” 在间隙中,他无比满足又无比渴望地叹了一声。 尽管没有得到回应。 但云扶风并未纠结于此,而是继续动作,探入被白纱包裹的胸乳。 解开衣领,半露的酥胸顿时跳跃在眼前。 那一次他被蒙上眼睛,只能用触觉体会柔滑细腻;如今眼前再无阻碍,羊脂玉一样的胸乳,可以任他观赏把玩。 手指握住一半乳房,任意揉捏,拇指来回搓动乳尖,弹而滑腻的手感盈满掌心,云扶风不禁加重了力道,呼吸愈加灼热。 雁宁乳房又麻又痒,叫她软了半边身子,只能倒在他身上。衣衫凌乱,露着半边胸乳,上面还覆着男人的大手,当真是淫乱非常。 “别玩这里了,好痒。” 云扶风却不听她命令,双手捧着乳房揉捏,甚至低下头,用舌尖舔舐细滑的乳肉。 “嗯……”雁宁呻吟一声,忍不住抱住他的头,按在自己胸间。 不曾想云扶风却好似鱼儿得了水,更加沉溺于她的乳香。 他唇舌放荡地张开,舔吻胸乳和乳尖,整张脸都埋进乳房之间,死活不愿意抬起。 往日端正自持的剑宗师兄,淫荡得像个楚倌倡货。 雁宁不得不拍了一下他后脑勺,喝道:“去床上。” 云扶风抬头,眼角因情动而微红,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揽住她的腰背,将她打横抱起,转身走向檀木大床。 那酒不知是何物酿造又加了什么东西,被燃情香毒伤的肺腑几近好转,只是情欲却比往常更热烈。 刚将雁宁放下,云扶风便按捺不住,急匆匆压上她身体,叁两下除去二人衣物。 洁白细腻的酮体展露在眼前,曾经被黑暗夺去的美景,如今任他饱尝。 他呼吸越来越急促,浑身燥热无比,让他只想同眼前人至死纠缠。 雁宁发觉云扶风的眼神同往常很不一样,隐约有些偏执疯狂,但她当成是酒意原因,未作它想。 与此同时,她下身水液越发淋漓,那燃情香不止戏弄了云扶风一人,连带着雁宁也欲望上头,引起浑身饥渴。 见云扶风只顾看她的身体,雁宁便亲自执了他手,按到身下腿间。 “摸这里。” 她平时严守门派规矩,做乖巧的弟子、善解人意的大师姐,可对于床事,她从不曾认为有什么可羞耻的。 熟悉的触感再次传到掌心,云扶风包住整个阴唇,慢慢施力,转着圈滑动,惹得雁宁腰肢颤抖,双腿合拢又打开。 在手指的操控下,阴唇被翻开又闭合,颜色逐渐绯红。渐渐地,云扶风整个手心都汁水泛滥,滑腻无比。 他直勾勾盯着那张开的小口,不由自主地,戳进去一截指尖。 “嗯。”雁宁被刺激得发出呻吟。 中指在阴穴内探索,触感是一片蚌肉似的柔软,一圈圈穴肉纠缠上来,裹着他的手指不肯松开。 云扶风双眼微红,仍注视着穴口,手指动作不停,继续增加数量,直至被阴穴“吃”下叁根,才浅浅抽动起来。 雁宁腿根细细颤抖,快感从阴穴炸开,沿着脊柱一路往上,直直酥倒了半边身子,使她呼吸凌乱、浑身麻痒,想要更充实的东西进入阴穴。 “快进来,怎么每次都这么久?” 话音未落,阳物顷刻间一入到底,深得不能再深。 “你属狗的?”雁宁忍不住骂道。 阴穴被彻底撑开,极满极涨,她下半身连动都不敢动,被迫安安静静地容纳粗长的肉棒。 却听云扶风撇嘴道:“是阿宁要我快点的。” 他倒还委屈上了。 雁宁气得拧了一下云扶风的胸肌,本意是想罚他吃痛,没想到的是,阴穴内的肉棒更大了一圈。 “……” 这下,雁宁是一动也不想动了,她抛给对方一个恼怒的眼神,随即躺平在床铺上。 云扶风倒不觉得怎样,继续伏低身体,虚虚压在雁宁身上,胸肌蹭着她的乳肉,缓慢地摩擦。 直到雁宁呼吸更乱、下身淫液泛滥的时候,他才凑到雁宁耳边,柔声说:“阿宁乖,一会儿给你舔逼。” 天知道,云扶风此刻的声音表情都无比正经,偏偏说出的话却如此淫荡。 堂堂剑宗大师兄,传说中最清冷端方的君子,竟然面不改色地说要给她舔……逼? 这厮怕不是被夺舍了? 饶是雁宁从前看多了黄色话本,此刻也不禁老脸一红。 不过 还没等她张口回答,云扶风便开始了加速的挺动。 粗硬阳物戳弄阴穴,直挺挺地深入,溅出一片片透明淫液。 一股难言的快感自穴道深处蔓延而至,叫她既忍不住收缩阴穴,又想彻底被阳物打开,用力搅动每一寸穴肉,杀杀那磨人的痒意。 一开始,云扶风尚且缓慢,后来见雁宁得了趣,便不再忍耐,大开大合地肏弄起来。每一次都楔入整根肉棒,用力在穴心搅动数圈,再一寸寸抽回,将出未出时,又快速插入,撞得雁宁臀尖都颤起波浪。 “阿宁的穴好紧,吃得我好舒服。” “嗯,真的好舒服,肉棒把阿宁的小穴都塞满了。” 他放荡地呻吟,清冷似玉的音色,却吐出下贱的淫词艳语,整个人异常痴狂。 雁宁听见他的话,肉穴下意识收缩,紧紧缠住阳物,勾起又一阵灼热的欲火。 她忍不住骂了一句:“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词?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个骚货一样?” “云清只做阿宁一个人的骚货,每天都把肉棒给小穴吃,时时刻刻都不分开,永远塞在小穴里面。” “阿宁,宁宁……” 云扶风像发了癔症般,阿宁、宁宁的,一通乱叫。双手掐着雁宁的腰肢,阴茎往肉穴里死命地捅,动作激烈又放荡。 时间一点点划过,雁宁在高潮里去了两次,无力躺倒,又被云扶风伸手捞起,面对面抱在他怀里肏。 “嗯……太深了……” 这个姿势让她的阴穴有被肉棒插到彻底的触感,顶端抵着她的宫口跃跃欲试,稍不留神就要冲进来。 “不许,不行。”雁宁在欲望迭起的快感中抽出一缕思绪来拒绝。 云扶风顺从地点点头,把自己埋进雁宁的胸间,边舔边说:“好啊,宁宁不让,我就不进去。” 声音从唇与胸之间传出来,听上去闷闷的。 雁宁手指拽着他的头发,整个人被他扣进怀里,支撑点只有一根肉棒,仿佛海上被风雨摇晃的小船,颠簸流离,上上下下地浮沉。 又肏了不知多久,雁宁在迷乱中昏昏欲睡,直到云扶风把她摆成了侧躺的姿势,从背后肏弄。 “宁宁,不要睡。”他不想雁宁睡去,便加重了力道,撞得她前后摇晃,不得不醒转过来。 可雁宁的身体已经累到极致,肉穴敏感得稍微一碰便水流不止,她枕着云扶风的胳膊,恨恨地咬了一口。 她生气道:“快结束……嗯!” 一句话还没说完,肉棒便飞快抽插起来,阴穴涨满疯狂的酥痒,迫使雁宁不得不主动迎合,去寻找炽热的肉棒。 “阿宁好乖。” 云扶风低低叹了一声,随即用力搂紧雁宁,将她彻底圈进自己怀里,腰臀急切摆动,一次比一次激烈,直插得交合处滋滋作响。 雁宁的呻吟声越来越急促,下身淫液泛滥湿透床单,手指抓着云扶风的胳膊,指尖陷入肌肉,拼命忍耐近乎燃烧灵魂的欲火。 “嗯……” 又一次高潮来临,她忍不住急促颤栗,肉穴瞬间绞紧,箍得肉棒一动不动。 随后,她听见云扶风粗重的喘息,下一刻,冰凉的体液射进穴内。 “你大爷的!”雁宁转头扇了云扶风一巴掌,纵然呼吸还未平复,可怒火已经烧上心头。 眨眼的工夫,云扶风的侧脸便出现一片红色指痕。他皮肤白皙,因此红痕也分外明显。 不过,他脸上没有任何不满之色,即便被刚刚被扇了一巴掌。 把雁宁打人的手捉在自己手里,云扶风垂首吻了吻她掌心,眉眼间柔情四溢:“知道阿宁不想怀孕,所以我吃了避子药的。” “什么时候?”雁宁不信,毕竟圣女抓他们过来是突然的事,没有时间提前预知准备。 只见云扶风忽地扭头,躲闪雁宁审视的眼神,模样甚为羞嗔,喃喃道:“婚礼前就吃了,因为想和宁宁做快活事,虽然宁宁瞧着不乐意,但是万一呢,万一你乐意了呢。” “……” 平生第一次,雁宁在自己没有理亏的情况下,竟然觉得无话可说。 第43张口(h) 天色黑了又亮,浮华台的殿门却依旧紧锁。 药效已过,但云扶风还想着和雁宁温存,于是扯下一半红纱帐,将二人裹在一起,任凭雁宁怎么反对也不松开。 雁宁:“……” 这药真的会伤脑子吧? 她无可奈何地抬头,眼前是刺目的红纱,耳边是云扶风热气扑人的唇舌,心里却在想着何时离开魔域……“叁座大山”压得她郁结又烦闷。 云扶风仍没完没了在她身上腻歪,一个劲儿地蹭、磨,又舔又亲,动物发情似的。 雁宁丝毫不为之所动,欲望已经发泄完毕,此刻的她,心态比圣人还圣人,面无表情躺在云扶风怀里,随便他如何发春。 “宁宁,好喜欢宁宁,好香。” “可是宁宁不喜欢你。” “没关系,我喜欢宁宁就够了,好想每每日都可以肏宁宁,给宁宁舔逼。” 雁宁简直怀疑云扶风被人抽了脑干,或是被春宫图附了身,难以置信道:“你真的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这厢满面震惊,反观云扶风,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脆生生答道:“云清说的都是真心话,云清真的好想舔宁宁的逼哦。” 福至心灵地,雁宁觉得自己应该知道那杯酒的副作用是什么了。 趁雁宁尚在发愣,云扶风手指悄悄地寻摸到她腿间,对准那片阴穴,掌心整个包围上去。 “啊……” 一时不察,雁宁被刺激得浑身一颤。 听到她的呻吟声,云扶风更是起劲,五指或搓或揉,把阴穴玩得颠倒斑驳,淫水泛滥,黏滑的汁液在腿间糊成一片。 经过几番肏弄,阴穴已经敏感非常,此刻只是被揉了揉,热潮便迅猛来临,雁宁颤着声音拒绝道:“不要了,都快肿了。” “不插进去,给宁宁舔。” 最后一个字落下,云扶风俯身钻到雁宁腿间,薄唇含住一侧阴唇,像在吃一块即将化掉的糖块般,急匆匆地吸舔。 “你、你……嗯……” 雁宁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腿心酸麻彻骨,穴内热潮荡漾,双腿克制不住地合拢,夹住正在作乱的脑袋。 却仍旧被他用力掰开了腿,大敞四开地露着湿淋淋的阴户。 宽大的檀木床上,云扶风双手摁住雁宁大腿,以跪姿坐在她腿间;口中唇舌并用,将阴穴舔得淋漓泥泞,穴口如林间热泉,潺潺涌出透明汁水。 “阿宁的穴好美。”他喟叹一声,随即伸出舌尖,探入热烫的穴道。 灵活而柔韧的舌,比之粗硬的阳物更是别具滋味,雁宁忍不住攥住云扶风的头发,将他按在自己腿间,臀部上抬,让舌尖进得更深。 云扶风会意,双唇开启,大口地吞吃流不尽的淫水,舌头模仿交合的动作,在阴穴内捅进捅出;又用舌尖在穴里打圈,每一寸穴肉都被尝尽了味道,阴穴柔软得快要化掉。 “哈……啊……”雁宁放开呻吟,手掌似鼓励般,一下又一下轻轻抚摸云扶风的后脑,双腿颤抖着屈起又伸直。 随着呻吟声越来越响,云扶风欲色更甚,双手抓住雁宁的臀,捧着送向自己。 他眼尾被欲望染成赤红,神情近乎迷恋,吸舔着滑腻的唇肉。 阴穴逐渐缠紧,痉挛般绞住了舌身,他却丝毫不停,舌尖用力,破开穴肉的阻挠,往更深处捣去。 汁液渐渐洇湿了身下红纱,雁宁双脚放在云扶风背后,急促摩擦。 这一举动却仿佛给了他某种信号,云扶风顷刻加快了冲刺,脑袋前后摆动,舌根一入到底。 “嗯——” 一阵颤栗过后,雁宁彻底躺平,连动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她嗔怒地睨了云扶风一眼,不再说话。 云扶风下半张脸都浸满了晶莹的水液,神色极为痴迷,直直注视着雁宁腿间,说:“宁宁的淫水好甜。” 雁宁无可奈何,咬牙道:“真想把你现在的样子用留影石录下来。” 等药效过了再回放! 魔域独特的白天到来,标志着黎明的雾蓝从西面升起,光亮透过窗户,映照着红纱帐。一双手从帐内伸出,两手一张,扯开薄纱,耀眼的天光立刻窜进帐内,打在熟睡的眉眼上。 云扶风乍一睁眼,见到的便是这幅景象:雁宁只着中衣,双手环胸,神情疲倦,面无表情地俯视他。 紧接着便发现自己身上空无一物,赤条条一具身体,大敞四开地躺在床上。 ——当真是极其不雅,极其不合礼法,极其不像个君子。 说是迟那时快,云扶风一把抓过角落里的床单,整个围在身上。 “宁、阿宁。” 言语支支吾吾,云扶风在雁宁似笑非笑的眼神里,渐渐想起了昨天的经过。 他,他竟然…… 回忆简直如同晴空霹雳,羞赧迅速蔓延开来,叫他低着头不敢看雁宁。 他,他怎可如此淫乱? 阿宁以后该如何看自己? 想起自己不仅纠缠对方做个不停,还……还不顾她的反对,要给她舔…… 云扶风彻底通红了一张脸。 比回忆深刻于脑海更悲哀的,是云扶风愕然发现,自己的性器竟然又有抬头之势! 飞快转过身,他背对雁宁,用歉疚的语气道:“昨日,昨日甚是唐突,在下深感……深感抱歉。” 从来淡定自若的大师兄,竟也有张口结舌的一天。 出乎意料的,雁宁对他的话无甚反应,反而伸手按上他肩膀,将他强行扭了回来。 “喂。”她淡淡开口,语气平平,听不出喜怒:“我说下次能不能别抱着我睡?很热啊。” “好,好。”云扶风呆呆点头,眼神一片茫然。 得了回答,雁宁嘴角喜不自禁弯起,随后翻身下床,捡起地上衣服,一件件穿好。 云扶风看着她一连串动作,尚且发懵,不知她是何意思。 这厢雁宁已经穿戴整齐,一回头瞧见云扶风纹丝未动,不由催促道:“快点儿,要走了。” 说罢转身向门外走去。 一声关门声响过后,殿门幽幽关闭。 这声音似乎震醒了云扶风僵滞的思绪,且见他飞快翻身下榻,整齐又快速地开始穿衣。 收拾到一半,他突然愣住,瞳孔缩紧,想起来什么一般,露出喜不自胜的表情: “阿宁说‘下次’,意思是……还会有下次?!” 殿门外,雁宁慢慢腾腾向台下走,浮华台建得甚是高大,台阶也长,必须小心盯着脚下的路,以免摔倒;她一边揉腰,一边暗骂云扶风外表看着清冷禁欲,实则相当不知节制! 走着走着,她心有所感般,倏而抬眸。 却看见浮华台下,小魔物正徒步往上走,身后是一级又一级的白石台阶,绵延得很长很长。 他仰着头,一步一步向她走来,不知走了多久。 对视的瞬间,雁宁心底忽然一颤——程度非常轻微,仿佛针扎似的,短暂又快速地刺了一下。 既不是疼痛,亦不是难过,而是近似于谎言被曝于阳光下的失措。 她沉默着原地站定,半垂着眸子。 直到若水走到她面前,站在下一级台阶上,握住她的双手。 “姐姐,我来接你。” 第44章亲了,小魔物亲了 其实此时的场景在旁人眼中并没有什么可奇怪之处。 双亲去世的新娘与她相依为命的亲人,合该这样亲密无间。 尤其魔域很少有所谓的男女大防,更不必说伦理纲常了,哪怕是赤身裸体上街,寻常魔族见了,大抵连扫也不会扫上一眼。 可雁宁却觉得不适从。 尤其是被小魔物这样攥住双手,面对面紧挨在她身前,近得连呼吸都要交缠在一起。 这其实已经突破了人与人之间来往接触的安全距离,达到了一种十分亲密甚至是情人般的程度。 此般情形,本不应当发生在一对只是短暂同行的主仆之间的。 即便身为仆人的一方,并不知晓他们的结果是两厢分离。 雁宁往回缩了缩手,意料之中若水不仅没有放开,反而更加用力,抓紧了她。 “姐姐。”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呢喃又像是轻叹:“和我回去吧。” 雁宁没有动弹。 她才刚刚从圣女的计谋下脱身,合该先找个安静的地方,去细细思量未来任务如何继续才对。 而不是被自己名义上的弟弟堵在大庭广众之下,暧昧又不合情理。 可若水却不理解她的感受。见她没有回应,遂自作主张将她打横抱起——动作很快,以至于雁宁在措手不及时,身体就已经落进了他的怀抱。 如同一只鸟儿轻飘飘落入了猎人的网。 “不,不需要这样。” 雁宁小声推辞。不愿让两旁的守卫察觉二人的异常,因此没有大幅度的挣扎,仅仅推了推他的胸膛。 然而若水没有答话,也没什么表情,整个人都淡淡的。唯独手臂的力道清晰明显,以一种不容拒绝又十分坚定的姿态,紧抱着雁宁。 就像一块湖底的顽石,执着于自己的领域,什么风浪也摧不动它。 雁宁成亲的消息在魔宫传得很广,毕竟圣女说的是要举办一场热闹的亲事,因此魔宫里有耳朵的魔族,几乎都知道了有两个幸运的魔侍,被圣女特许结亲。 这会儿他们看见身穿红衣被人托在怀里的雁宁,没有丝毫迟疑便认出,她就是那个新娘,并且理所当然地认为身后那人就是新郎。 直到看清若水脸上狰狞的青纹,才恍然意识到——那不是什么被修罗王献进宫里的第一美男,而是一个丑陋、卑微、血统肮脏的杂魔。 然后他们才想起了新娘与这杂魔的关系,进而纷纷可惜道: “好好一个修罗,认什么杂魔做弟弟。” 议论声并不张扬,或许是忌惮雁宁是得了圣女青睐的红人,魔奴们尽管瞧不起这个血统不纯的魔物,却不敢在她二人面前,堂而皇之地表示自己的嫌弃。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收起轻视和鄙夷,相反他们仅仅是把声音小了一些,把目光偏移了一些。 议论的内容却是清楚传到二人耳中的。 雁宁听着那些话忽然想到,小魔物从前十几年的生命,大抵已经听惯了恶言,以至于他现在是如此的习以为常。 平静得近乎于不为所动。 在她隐含探究的注目中,若水就这样抱着她,一声不响,走过高高的宫墙,踏过带着水汽的石板,向他们最初进宫时的地方走去。 到达藏书阁时,雁宁一开始有少许的惊讶。圣女吩咐了成亲之后,便让人将她划到了云扶风的院落居住,一连数十天不来,倒有些陌生了。 进了阁里后,这陌生感却不减反增。 ——不知何时,楼顶放杂物的阁楼,被开辟成了一个小小的房间,角落里摆了长榻,布置了桌椅,并有一盆小小的花草,着实是隐蔽又安逸。 雁宁见那土里的幼苗刚冒尖,嫩绿嫩绿的,还看不出品种,于是扬了扬下巴,问道:“那是什么花?” “花?” 若水的声音有些惊讶,随后他顺着雁宁指的方向看去,只看了一眼,便兀自笑出声:“不是花,是崖崖菜。” 他转回头,垂眸注视着雁宁,眼角眉梢都被她逗出喜悦的弧度:“种来吃的。很好养活,从前没有东西吃的时候,干娘就带我去山上挖这个,回来养在院子里,随便浇浇水就长一大片。” “是这样啊,哈哈。”雁宁讪笑着移开了视线。 若水抿嘴微笑,眼神滴溜溜在雁宁脸上转了一圈,像是为发现了她也有犯迷糊的时候而得趣。 一路走来僵硬的气氛,随着这段小插曲悠悠打破,若水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那般单纯无知的样子,甚是周到地照顾雁宁。 ——将她放到床上,替她脱掉鞋子,又来替她解开外衣。 “等等!”雁宁一把攥住领口,拒绝了若水替她宽衣的打算。 “我自己来就好。” 她微微垂眸,避开对方探究的目光。意图藏起衣衫下,满身被云扶风惹弄出的红痕。 可她没有觉察,就在她侧头的一刹那,若水的眼神霎时晦暗,凝固在她领口处不经意露出来的肌肤上——那里有一小片,花瓣似的、暧昧的红。 “主人?”若水平静的声音响起,尾音上扬,语气很轻。 雁宁闻声抬眸:“何事?”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的吻忽然落在唇间。 仿佛羽毛拂过嘴唇,转瞬即逝,柔软而轻盈。 “他就是这样对你的,是吗?” 少年嗓音低哑,明明在疑问,却带着毋庸置疑的语调,似乎他已经心如明镜,不需要任何答案。 雁宁没有开口,纵使对方近距离贴着她,沉重的呼吸扑在脸上,也没有任何反应——对于少年不寻常的情愫,她拿不出什么来回馈,索性抛却一边。 “主人没有拒绝他,会拒绝我吗?” “是不是,也不会呢……” 随着最后一个字说完,他再次吻上雁宁的唇。 这一次,不再是浅尝辄止,而是长久的交缠与厮磨。 少年单膝跪地,仰着头,双目寂静闭合,以虔诚的姿势,如献祭一般,送上此生第一次的吻。 渐渐地,他双臂绕向雁宁背部,臂弯缓缓收紧,想要将她揽进怀里。 动作却被雁宁察觉,使她骤然清醒,当即转过了头。 少年的吻就这样落空。 他的神情看不出痛苦,而是交织的自嘲与悲哀。 仿佛早已知道被拒绝的结果。 “果然,在主人心里,他和我是不一样的。他能做的,我永远都不可以,对吗?” 他双眼紧紧注视雁宁,纵然不抱希望,但仍不死心,试图从她面容上寻出哪怕半分不一样的情绪。 可雁宁的回答,却毫无疑问使他失望:“不是,我和他的事很难讲明白,也不能全部告诉你,你别多想……” “是我错了。” 若水打断她的话,随即从地面站起,别过头,不让雁宁看清他的神情。 竟罕见地耍脾气了。 其实此刻,如果是云扶风听见了雁宁的回答,必定能察觉她并非铜墙铁壁不可撬动,从而抓住那分毫的契机,细细筹谋,淡定等待,直到攻克她心防的那一天。 但若水却与之相反,他一直都活在朝不保夕的惶恐之中,攥在手里的东西尚且能被人夺走,那些不够明确的婉辞,对他而言没有丝毫意义。 他过于患得患失,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救命浮木,无法忍受它被旁人分享。以至于只想要一个肯定而确切的结果,除此之外,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雁宁想说的话被堵了回去,又不知该怎样缓解当前的场面,只好无可奈何地沉默下来。 半响只听若水快速而低沉地说了一句:“是我太贪心,不该有了主人,还想要别的。” 想要什么呢? 若水没有说,而是倔强地转身走出阁楼,在冰凉的地板上坐了下来。 背后是两扇紧闭的房门——他刚刚亲手关上的, 这个魔物,即便不开心,也要坚持给他的主人守门。 另一边,云扶风自浮华台出来,并未看见雁宁的身影,以为她先走一步回到二人的院落,因此也朝着那方向离去。 即将到院门口时,却被拦下。 “公子,圣女有请。” 叁名侍女站在面前,为首的人虽然模样客气,却透出一丝强硬。 云扶风微微眯起警惕的眼睛,不动声色道:“可容许我向内子告知一声?以免她担心。” 领头的女子微笑:“宁姑娘已经到了,现下就等公子一人了。” “那就劳烦姑娘带路。” 临拐弯时,云扶风倏而回头看了一眼宫院,门上悬挂的喜绸脱落半截,红色长纱在风中四散飘摇,映着蓝得发青的天空和黑灰的殿宇,竟有一番荒凉滋味。 像是在昭示着什么。 第45章大师兄即将获得一顶漂亮的帽子 雁宁与小魔物的对话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她听见对方在门外坐下,也起身走过去,隔着一扇门同他说话。 “我们是不是好久没在一起说过话了?既然今日有空,不如谈谈?” 自从她离开藏书阁后,就甚少有时间与小魔物单独相处。 除了与云扶风谋划任务,便是应付圣女对于婚事的各种要求,已然忙得自顾不暇,几乎都想不起魔宫里还有个“弟弟”。 提起婚事,雁宁想起婚礼那天,小魔物半途消失一事,因而问道:“成亲那日,你去做什么了?我后来一直没见到你。” 若水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带着明显的低沉:“我做什么、去了哪儿,主人关心吗?” 雁宁听出那话里的怨意,一时愣了愣,只觉得小魔物像变了个性子。 明明之前从来不会表露怨怼情绪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变故呢? 她按下思量,抬眼看向面前没有任何温度的门扉。透过楼顶的幽火灯,小魔物瘦削的背影一动不动,正好映在发黄的窗纱上。 那背影透出来的沉默、忍耐与黯淡,一如他过往的人生。 “我们像现在这样不好吗?”她轻声轻语,带着劝告与包容的意味:“你还是我的魔侍,我是保护你的主人,和当初约定的一样。” 谁料若水并未被她安慰到:“可主人变了。” 雁宁颇感冤枉:“我怎么变了?” “你和别人成亲了。” 他的语气有一丝丝委屈,像是被人抢走了糖块的小孩——但对若水来说,此时此刻被抢走的,其实是他毕生仰望的神灵。 雁宁不服气道:“成亲又没什么大不了的,说不定这辈子我还不只成这一次亲呢!” 空气瞬间安静,半晌才听见若水的声音轻轻响起: “主人,你不明白。” 你不明白在若水心里,以后的日子,本应该是守着他的神灵一起过的。 神灵与她唯一的信徒。 主人与她唯一的小魔物。 灯火荜拨,从窗缝里钻进来的凉风打乱了灯盏里的幽火,烛光摇晃,连带着小魔物的影子也不怎么平稳。 雁宁在门后站了许久,直到确认若水今日是不会再有什么交流,才有些消沉地回到了床榻上。 她第一次收魔侍,原以为会和小说写的那样一起“称王称霸”,没想到她其实不太懂如何做一个主人。 乏意渐渐爬了上来,雁宁躺在柔软的被褥间,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前,她想到,其实小魔物做家务很好,以后带去修真界开个家政公司也行。 毕竟一起待了这些天,多少有点儿感情了,总不好放着他不管。 一方阁楼重归于静,窄长的床榻间,女子胸脯起伏和缓,彰显睡意之深沉。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是门板被悄悄推开的声音。 地面缓缓走来一双布靴,往上是一身藏青色的粗麻衣衫,以及若水半边青纹的脸。 他面色平静,向雁宁走来,随后站到她床前,垂眸注视。 床上的人毫无察觉,性事带来的疲倦感使她酣眠;亦或是她对若水不曾设防,足够信任,因而没有被惊动。 若水静静看了她许久,久到雁宁睡梦中发出一声呓语,他才终于动了动——俯下身体,轻轻吻上她额头。 他动作非常的温柔,甚至很小心翼翼;薄唇停留触碰温热的肌肤,十分不舍。 片刻后若水直起身体,为雁宁掖了掖被角,不可避免又看见了雁宁脖颈的吻痕,清晰明显。 不过这一次,他却没有过激的反应。只是用指尖滑了一下那处,表情似乎在衡量着什么。 接着又去抚摸雁宁的脸,然而只差半寸距离时却停住了,不知是怕惊醒了她,还是出于别的原因。 放下手臂,若水转身离开。 临出门前,他忽而回头望向雁宁,神情几番辗转,最后化为复杂而深沉的一瞥,在她沉睡的面孔上划过。 藏书阁外,若水瘦削的背影渐渐远去在高耸的宫墙之间,步伐无比坚定,透出一股决绝的意味。 古老而厚重的石门屹立在宫殿之间,与后面巍峨的楼宇一起,构成了魔宫最为庞大的兵器巨库,存放着历代魔尊积攒下来的、数不清的法器。 如此重要的地方,却只有两个寻常魔族侍卫守门。 概因这里的法器皆被加了天魔印,一般魔族触碰的那一刻,便是反噬身亡的时候。如果有人觉得防守松懈即可偷盗,恰恰中了设计者的圈套。 守卫们知道天魔印的厉害,加之魔宫防守森严,一般人等连大门都进不来,更何况这偏僻的兵器库,因此看守并不十分上心。这会儿看见若水来了,也权不在意。 “丑八怪,今儿不到你当值,过来干嘛?” “拿了好吃好喝给你爷爷们上供来了?” 两个魔族仰头长笑,嘲讽毫不掩饰。 若水对二人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与平常一样无动于衷,木然道:“打扫地库。” 地库常年阴冷湿寒,看守最不想干的活就是打扫这里,若水被分派过来后,他们便将这活丢给他。 后来知道若水姐姐被圣女看中,看守们很是忐忑了一段时间,怕他生出报复心思。如今见若水乐意继续打扫地库,当即乐不可支地给他开了门,催促道:“去吧,赶紧去。” 伴随一声闷响,石门缓缓打开。光线照射进幽暗、密闭的房间,看得见空中浮动着粒粒尘埃。 若水踏上地面,走过琳琅满目的陈列架,架子上奇兵异宝数不胜数,他目不斜视,直朝地库大门走去。 那里有他此行的唯一目标。 “你终于来了。” 石门关上的瞬间,一声沙哑的问话忽地响起,满堂都是兵器,竟寻不到说话的人。 若水却没有半分惊讶,早有准备般迈下楼梯,径直来到地库最角落——一柄锈迹斑斑的长枪前。 他淡然开口:“你最多能传多少力量给我?” “你倒是贪心。不过没关系,只要我们合作愉快,你绝对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力量。” 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竟然是从这柄长枪内发出来的。 若水忽而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来头?既然声称自己有毁天灭地之能,又怎么会困在这地库里?还被烙上了天魔印?” 问题一连出口,那声音却并未烦躁,而是笑了笑:“我若不在这里潜藏,又怎么能等到你呢?你只需清楚,我是唯一能给毫无修为的你提供力量的人” 若水点了点头,看不出情绪:“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是我?” 那沙哑粗粝的声音幽幽道:“因为我们之前已经‘合作’过啊。” 若水不明所以,但他也并不在乎对方是何目的,此时此刻,他只需要得到力量就可以了。 “只要在枪头滴上我的血,契约就完成了是吗?” “对!只要你的血就可以,一滴鲜血。”那声音骤然欣喜,简直恨不得亲自取血,不过长枪却没有半分移动。 “好。” 果断的回答说出口,若水微微低头,目光扫过左手指尖,继而右手掏出一把匕首,巴掌大小。 刀尖刺破指腹,鲜红的血液涌出。若水面不改色,抬起手,伸向被铜锈裹满的长枪。 就在这时,长枪里又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别答应他!” 手臂一顿,若水疑惑道:“什么声音?” 叫声转瞬即逝,音色很好听,仿佛之前听见过似的,有些熟悉。 见他犹豫,先前那沙哑声音忙道:“这么多法器,保不齐有哪个生出器灵了,这不重要,赶快滴血才是要紧。” 若水想了想,却记不起自己何时听过那尖叫,只当自己记错了。 他伸手到枪尖处,指尖停在半空,一滴血渐渐掉落。 盯着那滴血,他眼中渐渐浮现一股奇异的神采,仿佛透过虚空看到了梦寐以求的一切。 魔宫的正中间,圣女宫内。 “云扶风,你可听说过万仙戮魔阵?” 圣女脸上含着少许笑意,眼中也浮着几分愉悦。 云扶风视线转了一圈殿内,并未发现雁宁的身影,冷冷问道:“阿宁在哪?” “宁姑娘自然在她该在的地方,你放心,计划完成前,本殿不会动她。” “计划?什么计划?” “这就回到第一个问题了,你可知道万仙戮魔阵?” 云扶风当然知道。 当年仙魔大战之时,战力最强的天魔——上一任魔尊,最后就是被各派掌门用万仙戮魔阵斩杀。 从此,万仙戮魔阵便被视为斩杀妖魔的最强利器。 但是魔域圣女问这杀魔的阵法做什么? 云扶风眼眸微闪,波澜不惊道:“圣女对我仙门法阵很好奇?” 话音刚落,圣女莞尔一笑:“看来你确实知道。” “明人不说暗话,本殿要用这阵法杀一个人,但它只能用你们仙门的灵力来使,放眼魔宫,也就只有你们两个修仙者了。” 云扶风问道:“圣女想杀的人是?” 只见座上的圣女忽而向前倾了倾身,红唇慢条斯理地吐出几个字: “魔尊祁乌。” 闻言,云扶风心底一惊,知道魔域必定有所异变,然而表面仍不动声色:“魔尊实力强大,我与阿宁不过是寻常弟子,恐难当此大任。” “不必谦虚,本殿虽然久居魔域,但也不是什么闭目塞听之流,剑宗大师兄的名号还是听说过的。至于魔尊……” 停了一下,她继续说,语调颇为漫不经心:“我们选个他实力不强的日子不就行了?” 月圆之夜! 云扶风下意识便想到了他与雁宁偷溜进魔尊寝宫的那日。 当日,那黑衣人那样挑衅,魔尊中途虽有杀心,但最终并未下死手,除了眼前这个圣女的劝和之外,难不成还有更大的隐密? 他思绪快速翻腾,随后定眼看向圣女,沉声道:“若事成,我与阿宁能得到什么?” 圣女会心一笑,十足的气定神闲:“本殿应许你们最为想要的一切,比如解地火之毒的云芝,还有……魔域如今的兵力形势。” 云扶风眼神闪了闪:“圣女当真是消息灵通。” 说罢又道:“只是有一事,在下不太明白。既然圣女存心利用,又为何下咒操控阿宁杀我?” 圣女有些诧异,像是不知道他会问这件事:“你不是没死吗?” “况且本殿知道宁姑娘杀不掉你,不过玩玩罢了,新娘杀夫,多么有趣的戏码。” 直到云扶风脸色冰冷地走出宫殿,圣女才缓缓下座。 角落里走出一个骑装女子,站在她身后。 “洛图有一事不知。” “讲。” “魔尊与剑宗既然已有勾连,我们再利用剑宗的人会不会……” 圣女柔声道:“不必担心,云扶风虽然被云沧海派过来当探子,不过他本人却对他师尊和魔尊的交易一概不知。否则也不会连朵云芝都拿不到。” 洛图纳罕:“云沧海为何不与他说,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 “老东西的心思谁知道?大概是想在他徒儿面前留点脸吧。”圣女冷哼一声,语气不屑。 “私通魔族袭击试锋会,以云沧海的虚伪作态,必定将此事瞒得死死的。”洛图一面说,一面倒了盏茶,递给圣女:“说是一千极品魔石一两的好茶叶,你尝尝。” “又是黎棠送来的?”圣女接过来饮了一口,点点头:“她倒是会挑。” 一盏饮毕,她才继续慢悠悠道:“此事以祁乌的性子,恐怕他二人刚进魔域的第一天就被抓进宫,再塞上两袋云芝扔回去了,可祁乌突然闭关,倒是白白让本殿捡漏了。” 洛图想起来什么,微微一笑:“听说魔尊那边正派人搜寻修士呢。” “让他找去,找不到本殿送他两个——他死的时候就能见着了。” 第46章小魔物第一次发疯 魔域天色渐晚,但云扶风还没有找到雁宁。 他从圣女宫出来,回到二人的住所,没有看到雁宁的身影。联系之前圣女骗他过去时的话,云扶风再次前往圣女住处寻人,没想到却被拒之门外。 “圣女有话,宁姑娘确实并不在此处,公子亦不必担心,圣女可以做保,宁姑娘绝无危险。” 叫他不必担心? 他如何能不担心! “告诉你们圣女,若寻不到阿宁,她的计划这辈子都别想实现!” 云扶风拂袖而去,怀揣着满腔怒火和无尽的担忧。随即一座接着一座宫殿,亲自寻找雁宁。 他不知道的是,雁宁此刻并不在魔宫,而是在四方城里的一座小院子内。 那正是当初雁宁租下的小院,虽然租期早已结束,但还没有新人入住,因而仍空置着。 若水抱着雁宁来到这里,悄无声息,瞒过了魔宫的守卫,逃过了戒备森严的城门,然后到达这个曾经被他当做是新家的地方。 屋内缺乏打扫,已经落了一层灰尘。只见若水手指动了几下,顷刻间灰尘荡然消失,房内已是全新模样。 此景若是被雁宁看见,恐怕会大吃一惊:毫无修为的小魔物,怎地会使除尘诀了?还有了法力? 但她现在还昏睡着,并没有能力发出这样的疑问。 房间整洁一新后,若水便走近几步,将雁宁放到床上——他从魔宫出来就一直抱着她,竟是这会儿才松手。 “主人,我们回家了。” 他低低念叨,握住雁宁的手放到自己脸上,脸颊在她掌心轻轻摩擦,力度很小。 这一切,雁宁却无知无觉,昏睡得如同丧失五感一般。 窗外天空快要变成深灰,预示夜晚即将到来。 直到屋内光线也开始昏暗,若水才收回了凝视雁宁的目光,合衣卧到床上。 他侧过身体,胳膊揽住雁宁纤细腰肢,紧紧搂在胸前,嘴角不自觉翘起,带着一丝夙愿得偿的喜悦。 “主人。” 随着低喃落下,若水满足地闭上眼睛。 一声鸦啼掠过天空,短暂而凄厉,刺破满室寂静。恰在此时,雁宁从睡梦中清醒。 入目是陌生的青色纱帐,她一愣,登时挺身坐起。 “主人。”与此同时,若水也悠悠醒转。 “这是哪?我们怎么在这里?”雁宁大惊失色,以为被什么魔族绑架,当即就要祭出灵剑,快逃出去。 没想到,动作却被若水伸手拦住。 他温和道:“主人不记得了?这是你之前租的院子,城西的小院。” 这副淡定的模样令雁宁一怔,而后才注意到,两人的距离竟罕见的接近。 简直就像是被他抱在怀里睡的。 “我是忘了,怎么到这儿来的?” 见小魔物仍抓着她手腕不松开,雁宁一面说,一面往回缩手,不料却分毫未动。 对方力气大得像钢铁一般,牢牢攥住她。 这时若水忽然坐起,倾身靠近雁宁,注视着她,缓缓道:“是我带主人回来的。” 雁宁眉心一拧,抬眸直视他眼睛:“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还有……”她语气渐冷,有些命令的意味:“松手,离远一点,我不习惯别人这么近。” 话音落下,腕间的力道骤然一松——若水依言放开了她,可身体却并未离远,反而更凑近上前。 雁宁心道暂时先不与小魔物追究,回宫再提也不迟。于是一面向外躲,一面说道:“天黑了,赶快回宫吧,你心血来潮出来玩也玩够了。” 不料刚要离开床铺,就被若水半途截住,一把将她按在怀里:“主人为何还要回去?我们就在这里生活不可以吗?” 他似乎极为慌乱,双手紧紧掐着雁宁的腰,用力困住她。 “主人记不记得你说过想要回家,那魔宫自然不会是家。如今就把这个小院子当做我们的家,成吗?” 最后几个字,已然带上了恳求的语调,甚至于那紧追雁宁不放的目光,都含着一丝卑微的模样。 “当然不成!我回去还有事呢!” 雁宁扭动身体,想要挣脱他的“封锁”。 此时她尚以为若水还是没有修为的魔物,怕自己下手失了轻重;因此即便对方手臂力量大得异常,她也没有动用灵力。 不知这却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只见若水薄唇微抿,上半身骤然向前一压,将雁宁推倒在床被之间。随即扑到她身上,死死盯着她眼睛:“主人说谎,你分明就是为了那个男人!” “什么青梅竹马,明明这么多年没见面,是人是鬼都不清楚,为什么你偏要嫁给他!” 他声音带着怒色,可目光却透着凄楚、哀怨,甚至隐约有一丝被抛弃的惶恐。 但雁宁心里却只觉得对方无理取闹,因而板起脸,皱眉喝道:“你发什么疯?我嫁给谁,关你什么事?我再说一遍,我回宫有事!” “关我什么事?” 若水声音很低,如同自嘲一般。紧接着又笑了笑,那笑意却是苦涩的、未达眼底的,以至于有些惨淡的意味: “主人,我喜欢你啊。” ——那层被雁宁刻意遮掩的窗户纸,此刻终于被捅破。 凭心而论,雁宁喜欢过谁吗?没有。她自进入异世以来,活得谨小慎微,除了修炼提高功力,便是当好大师姐的职责,不想也不愿和其他男人有什么关系。 与云扶风的那次是意外。 但是,身体的接触并不代表自己就要爱上他,她并不想要这种虚无缥缈又毫无保障的“爱”。 因此听到小魔物说喜欢,雁宁也仅仅是好奇,好奇对方为何对她产生情愫;同时也有那么一点儿可怜——主人对于卑微的小奴隶的可怜。 “你为什么喜欢我?就因为我救了你?”她淡淡问道,即便被压在身下,也不减气势: “那你的喜欢很不值钱。与其说成‘喜欢’,倒不如说是‘感激’。小魔物,你只是感激我罢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若水急切地否认,神情因为过于紧张,而显得有些无措:“主人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你。” “我不信。” 雁宁不为所动,表情甚至有些毫不关己,旁观者似的冷眼相待:“我仅仅是救过你几次罢了,如果换成旁人来救,你是不是又会喜欢上旁人?” 这话说得实在刁钻,顷刻使若水愣住了面孔,错愕地望着她:“主人,你怎么会这样想?” 雁宁一脸漫不经心:“这不是事实吗?” 听此一言,若水神态十分的难以置信,似乎没料到雁宁的态度竟是这般,不禁蹙起眉,认真道: “若按照主人的意思,那当铺的老板、医馆的大夫,甚至饥饿时舍过我一碗饭的大娘,哪个不算救过我的命?我难不成也喜欢他们?” 雁宁刚想说那些人年岁大,你自然不会有倾慕之心,马上又听到对方反驳: “而且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那天将我从路边捡回来的是主人,救我与拳脚之下的也是主人,替我教训坏蛋、不在意我身份的……都是主人。 主人,若水此生只有一个主人,就是你。” “那些事换成旁人也一样。”雁宁不屑道。 “不一样。这些事只会发生在你和我之间,而且已经发生了,就像我已经喜欢上你,便再不会有什么旁人,更没有什么如果。” 他的声音非常凝重,不容置疑又发自肺腑,仿佛在说毕生可鉴的誓言。 那张执拗的脸近在咫尺,眼瞳闪亮如深夜星辰,专注倒映着雁宁的脸庞,叫她不禁一怔。 随后雁宁有些没话找话的意思,含糊道:“你今天怎么伶牙利嘴的?平时那胆小怕事的样子都是装的吧。” 若水薄唇浅浅弯起,温柔道:“因为我不想万事只能靠主人挡在面前,我要保护主人。” 雁宁也冲他一笑:“那感情好,现在就让我们回宫去吧,给你一个保护我的机会。” 此话一出,只见若水神色骤变,望向雁宁的眼神甚至有几分失望:“主人还是要去找那个男人?你为何一颗心就挂在他身上!” 雁宁不堪其扰般拧眉:“我再说一遍,我回宫是有要事!不是为了什么男人!” “那主人说是何事?” “不能告诉你。”说罢,她继续劝道:“我确实有任务在身,你不要闹了好不好?” “闹?” 若水忽地提了一声,嘴角扯出一丝弧度:“主人认为我是在无理取闹?” 雁宁赞同地点点头:“客观来看,就是这样。” “那我如果说,想主人离开那个男人,是不是也在闹?” “这不是一回事,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紧接着,雁宁又匪夷所思道:“我用得着和你解释吗?” 不料若水却对她的前半句话反应颇大:“我想错了?是主人没和他有肌肤之亲?还是你身上这些痕迹不是他弄出来的?!” 话音未落,他猛地扬手扯开了雁宁的衣领。白皙的肌肤与嫣红的吻痕,霎时通通暴露在夜色之下。 雁宁立刻甩出一巴掌,扇得若水扭过脸去:“你疯了?!” 气氛顿时凝滞得令人窒息。 半晌只见若水缓缓转回头。半张脸是青纹,半张脸是淡红指痕,在稀薄夜色中,仿若俊美凄厉的鬼魅,直勾勾看向雁宁。 雁宁心中一动,正考虑要施法攻击,不料还未等她动作,若水却突然按住她手腕,一股极其迅猛的灵力霎时进入体内,以束缚的形式,迫使她无法使出任何法咒。 “你身上怎么会有灵力?!” 雁宁满目愕然,不敢置信小魔物怎会突然使出灵力,而且深厚得像是有千年修为一般。 若水并未解释,只是叹了口气,低下头,吻了吻雁宁的眉心:“主人,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直到这时,雁宁才惊然发现,小魔物侧脸的青纹,竟在隐隐发出流光。 “定魂咒会使、灵力深厚,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 她曾探过对方内息,空无法力绝不可能作假,除非他用了什么法子隐藏修为,或是出了什么变故…… 雁宁若有所思的模样被若水目光捕捉。他倏尔一笑,视线低垂落在她红白交加的胸口,悠悠道:“主人与其考虑这个,不如想想这些痕迹如何消去?” 见雁宁不答,若水又把脸凑到她眼前,露出十分乖巧的模样:“我倒是有个办法,让我为主人覆上一层新的可好?” PS:没被雁宁扇过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第47章小魔物只是短暂地硬气了一下 自己捡来的小魔物要睡她? 这个诡异的发展让雁宁忍不住嘴角一抽。 “说实话,你到底遇见什么事了?我可不信你会突然性情大变。” 若水注视着她,没有动弹:“我没有变。我只是很想很想和主人在一起,一天胜过一天,日日夜夜积攒到现在。” “我若不愿意呢?” 说完这句话后,雁宁原以为他会霸王硬上弓,没想到若水却一改方才的凌厉,换上一副相当脆弱的神情: “那个修罗可以,我就不可以吗?” 他眼眸含光,仿佛蓄了一汪镜湖水:“主人你试试我,或许试完之后,就不想要他了呢?” “试试?” 雁宁细细打量,目光依次掠过他清澈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和形态优美的薄唇。 端的是一副好相貌。就连侧脸的青纹,也没有减损美貌,反而放大了五官的深邃立体,增添了一抹神秘。 就像是深林里走出的精怪,怀揣一腔懵懂,茫然闯入这沉浮未知的世间。 “嗯,主人试一试我好不好?” 若水用力点头,像个极力想把自己推销出去的货郎似的,而唯一的“买主”——雁宁,却并没立时答应。 她一双眼珠滴溜溜转悠,忽然说:“你刚才不是很霸气侧漏么?还敢扯我衣服,怎么不继续威胁我了?” 若水愣了愣,脸颊随即泛红,羞怯低头:“没有威胁,那是我装出来,故意吓唬主人的。”语毕又极小声地念叨了一句:“那器灵说女子都喜欢强硬的男人……” 后一句雁宁没听清,遂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若水似乎怕她知道什么,急忙转开话题:“主人,你要我好不好?” 雁宁却不急,慢悠悠道:“实话实说,为什么不继续装了呢?如果我还是不答应,你又怎么办呢?” “因为主人说你不愿意。” 面前的少年定定看着她,眼神专注又认真:“主人不愿意的事,我不会做。如果还是不答应,那我就……” 雁宁眉锋一挑:“就怎样?” 只见少年神情骤然沮丧,清晰显示他其实拿雁宁毫无办法,徒有一腔虚张声势,闷声道: “就只好再求求主人了。” 雁宁眯了眯眼:“看来你这一路都是装的。” “不是!”若水急得一把抓住她的手,“喜欢主人是真的,讨厌那个男人是真的,想和你……也是真的。” 提起这事,他生怕雁宁拒绝,连忙扑到她跟前,正如自己说的那样,乞求道: “主人,别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了,他弄得你身上都是淤青,一定很痛。要我吧,我一定能好好伺候主人。” 雁宁忍俊不禁:“你?你才多大,会吗?” “我……” 若水哑口无言,既想说自己偷偷看了藏书阁里的画册,知道男女之事是什么样子;又想到自己仅仅是看过几张画而已,除此之外一窍不通。 于是方才还自信满满的心情,顿时消沉下来。片刻后,他抬眸,打量着雁宁,试探道:“主人,你教教我可不可以?” 此刻他的神情真是既无辜又乖巧,配合那副清澈的眉眼,让人生不起丝毫拒绝之心。 雁宁认真考虑了一番。 外面天色已晚,四方城的魑魅魍魉都跑出来,此时回宫,必然不容易。 但眼前这情景…… 她想起此刻是在魔域,就算放纵一刻也无人知晓;想着小魔物长相很讨她喜欢…… 即使答应又何妨呢? “给我把灵力解开。”雁宁淡淡道。 若水这才想起方才冲击她灵力一事,慌不择已给她解咒。照原样抓住雁宁手腕,下一步却不知如何操作。 “你是怎么学的?只会锁灵,不会解?”雁宁音调都变了,诧异看向若水。 只见他一手握她手腕,一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茫然抬头:“锁灵?我只是想让主人短时间不可以施法而已,这叫锁灵吗?” “……” 雁宁很是好奇对方到底出现什么奇怪的变化,怎么灵力深厚,却对修法的常识一窍不通。 她盯着若水的眼睛,凝声说:“你从哪儿学会的这压制之法?很疼的。” 却见若水一愣,顷刻间眼中涨满担忧,低头看向她灵力被封的那只手。 他两只手捧起雁宁手掌,手指想摸她的腕子又不敢摸,期期艾艾道:“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这个会疼……主人你打我吧,我做错了,不该让你疼。” “这倒是不急。”她指的是打他一事。 雁宁慢条斯理道:“比起疼不疼,做为主人的我,更想知道你是如何得来这一身灵力的呢?” 只见若水抬眸,偷偷瞄了她一眼;又看着她手腕,神情懊恼:“主人……我,我和一个器灵签了契约。” “什么???” “他答应只要我将来带他出地库,就会赠我千年灵力,顺便教了我几个法术。” 听到这里,雁宁咧嘴一笑:“是不是还说带你去领鸡蛋?” 若水认真摇头:“这倒没有。” “蠢啊,你不觉得这像诈骗吗!”雁宁敲了敲他的脑门,一脸朽木不可雕的表情。 “世上哪有这种白占便宜的大好事?还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你就不怕他嘎你腰子?” 若水摸摸被雁宁手指碰过的地方,不由得翘起嘴角:“我有了灵力,就可以保护主人。” 见小魔物满心欢喜,雁宁忽而想起他无法修炼一事。 没有修为的魔族,在四方城能够活着长大便是幸运了,小魔物却还想着保护她…… “这来历不明的器灵总有不妥,等回宫你带我去看一下。” “主人真的还要回去?”若水撇下嘴角,闷闷不乐。 雁宁目光投去一瞥:“需要我再重复几遍回去的原因?” “是有事要做,不是为了那个男修罗——” 若水拉长了调子,垂头丧气倒向床榻。一条胳膊伸直,横过雁宁的腰,勾手揽住她:“主人说话算话,不要再和他睡觉了。” 雁宁一乐:“你醋劲这么大?” 若水没有接话,环在雁宁腰间的手臂悄悄上移,掌心扣住一侧脊背。然后,缓缓地磨擦,指腹隔着衣纱轻按柔软的身体,带着一点儿挑逗和勾引的意味。 “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主人啊。” “有多喜欢?”雁宁扭头看向他,眼中笑意若有若无。 下一刻,若水手臂骤然发力,将雁宁掀倒在床,同时另一只手小心地垫在她脑后。 不待雁宁反应,他又起身跨到她腰间,俯低身体,目光紧紧锁住她面孔:“主人试一试就知道了。” 随着话音结束,一个柔软的吻落到雁宁唇间。 这一次,不再是羽毛般的轻拂而过,而是承载情欲与渴望的长久缠绵。 雁宁掌心伸向那生着青纹的侧脸,抚了一抚,仿佛鼓励,又仿佛赞许。 若水睁开眼睛,看见她眸中暖色,心底忽而一动,忍不住亲了亲那温和的眉眼。 “主人,”他低声唤道,埋头靠上她薄薄的肩膀,声音很轻:“你一会儿,可一定要教我。我怕弄疼了你。” 雁宁没有答话,手指摸了一下他的下巴。 若水抬起头,双唇倾吐热息,吻过她眉心,吻过鼻梁,一寸寸吻至那总是微凉的、淡色的唇。却不知如何继续,只能像方才一样,缓缓地磨蹭。 雁宁不禁发笑,抬手捏一捏他耳垂,随即摁着他后颈,往下压,亲自示范如何进行一个热切的吻。 若水刚开始有些呆,马上就被欲望挟裹,愣头愣脑地学习雁宁的样子,含住她嘴唇舔舐,粉红舌尖勾着唇肉,一下下刺探,试图钻进那更温热的口腔。 手臂悄悄下移,溜到腰带连结处,左右摸了个来回,尝试解开。 察觉雁宁没有拒绝的意思,他眼神一闪,手指飞快拉开裹藏曼妙身躯的布料,探向柔软细腻的皮肉。 “主人。” 他呓了一声,脑袋在雁宁颈间蹭动,湿热的双唇重重盖下一个又一个印记。 脱掉雁宁外衣,轮廓起伏的酮体缓缓呈现。若水忽然捏了个诀,床头的灯盏顿时散发烛光。 光影下,雁宁的身体更显诱人,只一件白色小衣掩住胸乳。 她抬手挡了下烛光,接着一伸臂,拽住若水的领口,扯近身前:“怎么你还不脱?” 若水怔怔点头:“好。” 说罢,他再次直起腰,叁下五除二脱去全身衣料,赤条条跪于床上,神情坦荡,像极了等待被雁宁验货。 雁宁见了不禁一笑。 若水不知她为何而笑,仍直挺挺跪着。却见雁宁伸长手臂,掌心贴上他胸膛。 她手掌也有些凉,缓缓滑向他腹间,那里有轮廓分明却又不过分起伏的肌肉。 若水没看过别人的身体,因此也不知道自己这里生得好看。见雁宁盯着自己上身瞧,便抓起她另一只手,也贴到自己腹肌。一双眼睛期许地眨了眨,那意思分明在说: 随便你摸,只要你喜欢就好。 雁宁忍不住道:“真是想不到,你看起来那么瘦,腹肌倒是长得好。” 薄薄一层,恰到好处,是她喜欢的类型。 若水弯下身体,额头挨着雁宁额头,低声对她说:“主人喜欢就多摸摸。” 最好只喜欢摸他,忘掉那个修罗。 这后半句他没有说。 第48章小魔物:心愿达成(h) 四方城一座民宅内,院中青石板积了厚厚一层灰尘,落寞地昭示着久无人烟的事实;但卧房的窗户却透着泛黄的烛光,时不时传出吱呀吱呀的木板晃动声。 雁宁被若水压在身下,仰面朝天,胸前凉嗖嗖又热乎乎的,是若水拽掉了她的小衣,喘息着舔她胸。 他抓住雁宁的一只手,十指交握摁在床上。另一只手则捧了一侧乳房,送入口中。 口腔带着烫人的热息,顿时裹住了挺立的乳尖。 若水生来是个魔物,又未受过教养,因此仍保留着一丝天生的野性,唇舌放肆舔舐,恨不得整个吞入;牙齿叼住圆挺的乳头,用力吸裹,像是要吸出奶汁。 雁宁揪住他的耳朵,想让他缓一缓。却又被带尖的虎牙咬住了乳肉,轻轻磨动。 见牙齿给胸乳留下了一枚浅淡的痕迹,若水眼眶一热,又埋头下去,舌尖对准咬痕,反复地舔。 雁宁胸口起伏渐快,柔声嗔了一句:“你怎么这样急,像个狼崽子一样。” “那主人喜欢这头狼崽子吗?”若水支起身体,脑袋凑到雁宁面前,胡乱吻她的脸、舔她耳垂。 动作毫无章法,像个急着求欢的兽。 “喜欢我吗?” 他的嗓音因欲望而低哑,与灼热的喘息一起,扑在雁宁耳畔,勾得她心里发痒。 雁宁没有回答,只压着他的脑袋,向另一侧胸乳按去:“这边。”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若水咬了咬唇,有些不服气地重重吻她,沿着下巴和脖颈,一路吻向方才被“冷落”的酥胸。 另一边也没有空闲,乳肉被骨节分明的手指肆意揉弄。生着薄茧的掌心,故意磨擦敏感的肌肤,手指捻着乳头慢慢搓动,挑起一阵阵情欲。 “嗯。”雁宁忍不住微微挺起胸口,却是更近一步让自己送入他口中。 双腿之间的阴穴,被膝盖“恶意”顶弄,一下下揉开两片贝肉,溢出丝丝蜜液。大腿颤抖着想要合上,却被另一具身体挡住,只好无力地敞开门户。 雁宁压着呼吸,低低斥道:“是谁说要我教的?我看你会得不少。” 若水稍稍抬起身,对她抿嘴浅笑:“主人不知道,我偷偷翻了藏书阁的书。” 他手掌贴着皮肉一路下滑,直到捏住雁宁的臀,缓缓揉起来。 “书里画了……”他垂眸看向雁宁的下身,嗓子咽了一下。 观他神色,雁宁便知他在想什么。 眼珠一转,她执了若水正在动作的手,缓缓移向双腿正中的花穴。 “看了什么书,就学着做。”她瞧着他,意味深长。 暗示到了这份上,若水如果再不明白,就连杂魔都算不上了,不如去与未化形的妖兽为伍。 只见他喘了口气,手掌刚碰到花唇,猛地收紧,掌心严丝合缝地捂住了湿润阴户。 然后,缓缓打起转来。 淫液随着按揉不停涌出,掌心堵不住,便顺着指缝溢出来,淌得整个手背都湿透了。 若水直勾勾看着阴穴,忽然问道:“主人,你这样流水,会不会口渴?” 雁宁腿心忍不住打颤,穴口发烫,悄悄张开又紧闭,想要吃进些什么。 她伸手攥住那只作弄的手臂,抬起头,语气似嗔似怒:“你特么问的是那个口?” 话音刚落,若水手指按上花蒂,摩擦着硬珠,力度从轻至重,缓缓揉起来。 “嗯——”电流般的快感袭来,雁宁当即软了腰,胳膊也松松垂落,满面春色尽数显露。唯有一双眼睛还看着对方,执意保持着一点点理智。 若水抬眸对望,呼吸同样粗重,目光却藏不住得意:“主人说是哪个就是哪个。” 雁宁腿心酸痒越来越甚,花蒂被揉弄的速度加快,刺激得淫液成股流出,叫她止不住腰肢颤抖。 若水此时忍得也是难受,身下肉棒高高挺起,甚至自发地戳动起雁宁娇嫩的大腿。可他只是望了雁宁一眼,随即深深弯下身体,张口含住湿滑的花唇。 “嗯——啊——” 雁宁控制不住地挺腰,却被对方抓住了双臀,一面揉,一面捧着靠近,让花唇更深入地送进他口中。 滚烫的舌探入穴内,犹如灵蛇钻进蜜道,四处搅动,肆意妄为;舌尖勾起,用力戳弄穴壁,搅出满腔淫液,顺着空隙滴答到床被上。 后腰被迫悬空,撑起一道紧绷的弧线,雁宁双手紧紧抓着床单,呼吸慌乱,只能将身体的平衡交付给正在作乱的唇舌,和握住她臀部的双手。 “嗯……” 情欲如汹涌而来的激流,浇透雁宁全身,她呻吟越来越重,急需什么东西来杀透这遍布骨骼的痒意。 听到她急促的喘息声,若水动作更快,紧紧贴着她的阴户,用力吸吮和舔舐。花穴内大股大股流出淫液,被他一滴不落吞下,像是贪吃的淫兽一般,汁水泛滥,响声不绝。 “主人,我是不是更好?” 他脸上挂着晶莹的水液,纯澈的眼眸饱含欲色,灼灼望着雁宁。 雁宁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湿滑,手指摁住他的嘴唇,目露笑意:“我看你不如改名叫醋汁。” 若水听了,当即张口含住她指尖,舌头在指腹轻轻舔了一圈,又用牙齿叼住,羞恼地咬了咬。 雁宁挑眉,故意打趣道:“书里还写了这个?” 只见若水吐出她指尖,摇了摇头,随即覆身而上,胸膛压着她的胸乳。 “我不识字,只会看画,不知书里写了什么。” 他低头吻了吻雁宁,鼻腔发出粗重的喘息 每个字都带着烫人的热气,喷吐在她脸颊。 与此同时,下身性器悄然顶上湿软的穴口。 “所以主人,你要……教教我啊。” 最后一个音吐落,他猛地挺身,性器骤然插入阴穴,不留丝毫余地,满满当当填了进去。 一时没有动,若水只掌心贴住雁宁小腹,来回抚摸。他翘着嘴角,明知故问:“你看我做得对不对?” 同时下身性器缓慢抽离阴穴,又急促插入。 “你……”雁宁刚要说话,却被他堵住双唇。舌头滑入口腔,灵活又乖钻地缠住她的舌,搅动着不许她躲开。 性器同时在穴内戳动,抽插猛烈而快速,像是发情期中的妖兽,拼命在雌性的阴穴内开垦,透着一股未褪的野性。 上来就这样急切,雁宁何曾见过这阵仗?身体瞬间升起剧烈的酥麻感,如潮水般从阴穴蔓延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栗。 她伸手推着若水肩膀,想说缓一缓,却被他抓着手腕,越过头顶,牢牢压到了床上。 而唇间的热吻愈演愈烈,连呼吸都被对方夺走,雁宁胸口急促起伏,与满身上下窒息般的快感,一道燃烧着她的理智。 太刺激了。 雁宁想,小魔物平时的乖巧可人竟半点不见踪影。 直到一吻结束,若水才喘着粗气,放开她的唇。但下身速度丝毫未减,反而更甚。 他亲手掰开雁宁双腿,向两旁最大程度地打开,暴露软烂湿滑的阴户。性器死死抵住穴心,每一次抽插都研磨透顶,仿佛最后一次的狂欢,连灵魂都要交付出去。 “主人,我现在就想叫你姐姐,可以吗?” 若水双眼发红,目不转睛盯着雁宁,浑身都透出欲望的侵蚀。 情欲不仅燃烧雁宁的脑海,更使若水欲望喷张。 并没有等雁宁回答,他便自作主张地一声声唤了起来:“姐姐……姐姐……” “姐姐——我喜欢这个称呼,我喜欢你。” 他的示爱热情,动作却毫不留情,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呼唤,性器大开大合插入阴穴,将本就软滑的阴穴操弄得更加泥泞淋漓。 雁宁双腿被他抓在怀里,整个后腰都悬空起来,腿心处,硬挺的肉棒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消失。 阴穴被填满得没有丝毫余地,连收缩都无法自主,只能被热度惊人的肉棒肆意打开,然后颤抖着吐出一股又一股的淫汁花液。 “慢,慢一点。” 她被撞得向床头移动,又被若水抓着双腿捞回来,臀尖与他的胯骨撞出皮肉相击的声响,与交合处的水液声,共同谱写出一夜荒唐…… 神魂迷乱中,雁宁没来由地想到,小魔物哪里需要她教呢,魔族本能中对于性欲的追寻,就足够他用了。 第49章继续(h) 卧房内,木制的床发出激烈的晃动声,在木板吱呀中,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女子的吟叫,和少年粗重的喘息声,在夜幕中悄然飘散。 雁宁腰肢都发酸了,可仍被小魔物掰着双腿肏个不休。 湿热的花穴不受控制地绞住性器,缠得越紧,越更强烈地感受到性器闯入,粗烫又硬挺,直直插进穴心里。 于是只好颤栗着松开束缚,但并未获得怜惜,相反迎来了更为猛烈的肏弄。性器齐根拔出又全部肏进,甚至还故意抵着穴心转圈,搅出一腔荒淫。 一层薄汗凝结在额间,雁宁嗓音发颤,催促道:“快点儿结束。” 若水亲亲她的眉心,喘着粗气说:“姐姐,再等一等,等一等我就拔出去。” 阴穴如大水漫灌,仅抽插间溢出的汁液,已然让身下床单湿透,更不要说穴内是何种泛滥景象。 剧烈的快感让雁宁忍不住扭动身体,却被若水紧紧压住,含住她的唇舌,让她只能躺在身下,被对方掰着大腿狂肏。 “唔——唔——” 雁宁细小的呻吟溢出,若水听了更为躁动,一只手抓住她手掌,十指紧扣,反压在床上。 腰臀挺动更快,毫无保留一插到底,不再整根抽出,而是死死抵着肉穴,继续向内深入,想要冲进某个地方。 恐怖的深度令雁宁生惧。她强行抽出手,用力推开若水的脑袋,急道:“够了!不许再进去!” 若水只舔上她的掌心,身体故意下压,性器在那神秘的小口边转了一圈,惹得雁宁身体忍不住抖了一抖。 见雁宁目露惊恐,他弯了弯眼眸,面带欲色,笑吟吟看着她:“姐姐放心,你说了不让,我便不进。” 说罢,性器缓缓向外退了一小段距离。 雁宁正松了口气,却见若水眼中精光一闪,性器齐根肏至底,骤然插进了那敏感至极的宫口! “啊——” 她瞬间绷紧了呼吸,全身一动也不敢动,只抬眼看向身上的少年,带着怒意和恼火,以及强忍情欲的目光。 插入的刹那,迅猛的快感逼得若水当即晃了晃神。 他注视着雁宁,眼神热得如同焰火,简直要在她身上烫出个洞来。 性器轻轻动了一下,前所未有的刺激感顿时窜上脊椎,雁宁克制不住夹了夹穴,却听到若水发出一道呻吟。 “嗯……”像是也承受不住快感一般。 “主人……”他垂下脖颈,额头触碰雁宁的额头,低声喃喃,“主人,就让我动一动吧,好不好……” 他惯会用这伏低做小的讨好法子,偏偏雁宁肯吃这一套,那即将出口的呵斥就慢了一步,正让若水抓住良机,顷刻间腰胯大幅度摆动起来。 “……啊……” 失了先机,斥责便再难说出口,只有一阵比一阵高亢的呻吟声声不断,反而刺激得若水动作愈加激烈。 最为敏感的宫口被反复穿透,汹涌情欲如惊涛骇浪,拍打得雁宁眼神涣散,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腾到了虚空,轻飘飘的无法落地。 她抬臂揽住若水脖颈,又无力地向下垂落。半空中被若水伸手捉住,然后放到了他自己的腹肌上。 “姐姐,你摸。”他知道雁宁喜欢他这处,便邀请道。 可雁宁没有半分力气,只能用指尖刮蹭那部分紧实的肉体。 她力气很轻,却使若水腰眼一麻,脊背倏地绷紧,性器忍不住又挺了一挺,插得更深了几分。 “啊——你这个混蛋。”雁宁忍不住骂道。 阴穴被撑得满满当当,近乎恐怖的快感让她心跳加速,连眼眸都浮起两汪水光,泪盈盈的模样,恰如一枝雨打梨花。 若水见了,心里忽觉一烫,热流从胸口一直涌向四肢百骸,只想亲口含住她眼角的泪水,再吻一吻那轻蹙的眉心。 他想着,便这么做了。 “小魔物,你可真是……”雁宁喃喃,眉心忽而传来一抹与情热不同的暖意。 “真是……太混蛋了。” 她心道,小魔物可真是——惯会知道如何让她不与他计较。 时间慢慢走过,弱水河外月升中天,河下夜色雾蓝,可卧房里的动静依旧未曾断绝。 不知是第几次的高潮过后,雁宁彻底酸软下来,阴穴完全被肏了个透,只无力挽留着坚硬如铁的肉棒。 她攒着劲,提手拽住若水一侧碎发,瞪向他:“你有完没完了?” 若水低头摩擦她的额头,目光缠绵,乞求道:“主人……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就依了我吧。” 他的神情惹人怜惜,动作却凶神恶煞,性器笔直怼进雁宁穴口,将整个肉穴彻底肏开,闯入柔弱的宫口。 长时间的撞击,让阴户都变得嫣红、饱胀,浸满了晶莹透明的淫液,比熟到极致的软桃汁水更多。 雁宁被撞得晃个不停,头脑都被欲望浇个昏沉,阴穴明明已经软烂透顶,却还是酸软着,根本无法拒绝他的肏弄。 而若水也并非善于忍受,身下性器胀得几欲炸裂,被肉穴绞得极紧,却至死也不愿离开,恨不得日日泡在这一腔暖液里。 性器插入宫口,那热烫的触感让他按耐不住,咬着牙才强忍住射精的冲动。 他牢牢压住雁宁,唇舌舔舐、轻咬她的脖颈与胸乳,亲自留下一枚枚印记,盖住另外的吻痕。 “姐姐好紧。”他扑在雁宁耳边,喷吐出撩人热息,“真想一直插姐姐的穴。” 雁宁嗔道:“想得美!” 若水抬起头看她,面色潮红,眼神仿若含着雾气:“姐姐,我伺候得好不好?” 说罢他再次俯首,近距离注视着雁宁,轻声说:“姐姐若是喜欢,那就亲亲我,可不可以?” 雁宁与之对望,片刻后忽然仰头咬了一口他的嘴唇,用力不轻,在上面印出一枚清晰的齿痕。 随后只见若水弯唇一笑,眼中光采闪耀,紧贴雁宁,含住了她耳垂。 “主人,我以后想唤你姐姐。” 若水没有伦理观念,只是觉得这样叫更亲密,仿佛添了一层血脉的关联,将他和主人紧紧连在一起。 他想着,若主人真是他姐姐就好了。作为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可以理直气壮独占她,什么修罗美男什么青梅竹马,都不及他们二人亲近。 那样,这一方暖穴,便只会容纳他一人的性器。 若水想得开心,下身性器也更加兴奋。却不知,如果雁宁知道他的想法,大概要笑着骂他一句:“痴心妄想!” 作者: 大家中秋快乐,迟来的祝福送给大家!!!身体健康,暴富发财! 第50章 云消雨歇,床榻也停止晃动。 若水怀里揽着雁宁,手指在她腰间游走,一下下慢慢抚摸。 “主人。”雁宁没有答应他叫姐姐,便只好继续唤“主人”。 “你做完你的事后,就会离开魔宫吗?” “当然。”雁宁干脆道。 她当然会离开,然后返回归虚山。 若水亲亲她头发,脑袋窝在她颈间,说:“主人,记得要带上我。”少年声音清朗,还有一丝欲望满足后的低沉,“不管主人去哪里,若水都要跟着。” 雁宁开玩笑道:“我下黄泉你也去?” “去。”他点着头,吻了吻她的肩膀,认真道,“哪怕是地府也去。” 雁宁呸了一声:“要去自己去,我才不下地府呢。” 若水笑起来,勾起她一缕长发,用手指缠着玩:“绝不会让主人去地府,我会保护主人的。” “花言巧语。”雁宁作势要从他手中抢过那缕发丝,扯了扯,却没扯动。 她转头看向对方,却见若水眉眼闪亮,烛光照耀他脸庞,显得神采奕奕。 只听他说:“我是认真的,主人怎么就不信呢。” 倒像在埋怨雁宁冤枉了他似的。 雁宁皱眉,想起若水说的器灵一事,提醒道:“修炼一事何其艰难,好不容易修得的灵力,怎会如此大方赠予陌生人?那器灵的话你不要轻信,必定有诈。” 又想到小魔物一身诡异法力已经融于体内,不知有没有危险,因此嘱咐说:“也不要再用灵力,这种来源不明的东西,恐受其害。” 被教训了一顿,若水目露委屈,故意伸手捏了捏雁宁,仍坚持道:“我要保护主人。” “我说的话你也不听。”雁宁敲敲他脑袋,作出几分不悦脸色,“我很弱吗?哪里需要你护着。” “那不一样。”若水面露不满,嘴巴撅得能挂一个油壶,“不要混为一谈。” 雁宁悠悠道:“我发现你最近说话越来越伶俐了。” “因为主人教导有方。”若水抬起上半身,五指握住她的胸乳,目光充满暗示:“主人,可不可以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雁宁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做梦去吧!” 魔宫内,大大小小的宫殿已经被翻了一大半。 天色快要到第二日,云扶风一夜未曾合眼,双目熬得赤红,脸色憔悴,带着浓重的担忧。 可他还是没有找到人。 从一处角楼走出,望着眼前林立的楼阁,云扶风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中赫然生出一丝狠厉。 随后,他转身向圣女宫的方向奔去。 “别急,本殿说了宁姑娘没有危险。” 对着眼前杀气冲天的云扶风,圣女仍是嫣然一笑,丝毫不介意对方的怒色。 “我也说过,寻不到她,你的计划永远也别想完成。” “瞧瞧,云公子你还真是关心则乱。” 云扶风眯了眯眼,面无表情审视着圣女,只见她笑容满面,檀口轻启:“本殿是找不到宁姑娘,但有人能找到。” “谁?” “我。” 一声清亮如银铃般的回答响起,云扶风随声望去,只见一华服妙龄女子缓缓从殿后走出。 她煞有介事道:“宁姑娘曾与我有过交易呢,不许我透露踪迹。若是替你们寻她,可就坏了我的诚信声誉。” 圣女见到来人,满意地点点头,继而对云扶风道:“云公子,本殿这次算是下了血本,等寻到宁姑娘,你二人可要好好替我办事。” 门口的女子叉腰,不悦道:“喂喂,我还没说答应呢!我是个诚信商人!” 圣女抬眼一瞥,毫不在意道:“我出叁倍价钱,与你再做个买卖,就买她消息。” 女子拱手一笑:“成交。” 第51章情况不妙 “天快亮了,回去吧。” 见窗外天色变浅,雁宁推了推赖在她身上不起的若水。对方却一动不动,四肢俱缠住雁宁,手臂扣着她的腰,双腿夹着她的腿,像个八爪鱼一样抱着她。 “主人,再躺一会儿……” 雁宁:“放手。” 若水更加用力。 雁宁再次重复:“放手。” 若水冲她摇头。 “你给我起开!”随着一声厉喝,雁宁抬脚蹬开他大腿,旋即翻身坐起,两脚一踹,连人带铺盖将他踢到床下。 “主人……”若水抱着被角缩在地板上,模样可怜巴巴的,“为什么踹我……” 雁宁皮笑肉不笑回复道:“你自己觉得呢?” 说话时,她眼神打量了一圈若水的胯间。 被她一瞧,若水反应过来什么,脸皮瞬间袭上两抹飞红,心虚地收回了目光,两只眼珠左看右看,不知想些什么。 “我……我……” 他吞吞吐吐,半晌说不出一句整话。 “你,你贼心不小。”雁宁轻喝,嘴角却噙笑。 “我错了。”若水哭兮兮瘪着脸,卷着被子爬回床榻,他身上什么都没穿,只好一面狼狈地抱着棉被,一面乞求,“主人再留一会儿吧,我保证什么都不做。” 雁宁才不遂他意,披了一件外衫,径直走下床。路过地上的若水,睬都不睬,抬腿便跨了过去。 只是刚迈出腿,脚腕却忽然被攥住。 “?”雁宁疑惑回身,低头看向若水,只见他仰躺在棉被之间,对着她展露微笑。 被角堪堪遮住他腰胯,露出修长有力的身躯,肌肉均匀覆盖着每一寸骨骼,仿佛精心雕琢过似的。 他一只手牢牢攥着雁宁的脚腕,脸上笑容单纯极了,像个讨好卖乖的小狗。手上动作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拇指一下又一下,来回摩擦光滑柔致的肌肤。 什么卖乖,明明就是在勾引人。 在若水的注视中,雁宁蹲下身,手指轻轻握住了他手腕——果然若水笑容更深,眼中藏不住泄露几许得意。 雁宁也勾唇而笑,眼眸弯弯,与之对视,随后坚决而果断地,拿开了那只手。 “想勾引我?”她挑眉,语气颇有几分不屑,“就这点儿水平,还早着呢。” 说罢,雁宁施法取过一件藏青外衫,劈头盖脸蒙住若水,衣袖打了个死结,遮得彻彻底底。 “穿上衣服走了。”快速打理好自己,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等若水从那件衣袍下挣扎出来,雁宁早已经不见踪影。他脸色一变,飞快穿衣,头也顾不得梳,急忙蹿出房间。 “主人!” “叫什么叫?!” 门外,雁宁抱臂逆光而站,身姿窈窕,亭亭玉立宛如一株翠竹,眉目秀丽如画映着光辉,眼角不耐烦地向他瞥来。 看到她的那一刻,整个院子都仿佛静了下来。若水呆呆站在门口,不动也不说话,像个木头似的,一眨不眨地望着雁宁。 忽然一阵风关闭了门板,啪的一声,惊醒了呆滞的少年。 若水心头一震,这才松了一口气,衣摆翻飞快步走向雁宁,“我还以为主人没等我,先走了。” 雁宁漫不经心道:“我什么时候丢下你过?” “从来没有。”若水笑着牵住她手心,手指紧扣,身体贴得极近,“我相信主人一定不会丢下我的。” 他对雁宁展颜而笑,恰逢此刻天色大亮,光线尽数洒落,衬得他唇红齿白,仿若盛了一层人间春辉,眼中有光芒万丈,却唯独撒向了身旁的雁宁。 “喂,你到底算出来了没有?” 圣女宫内,洛图急躁地拍了下长桌,对面的晶玉器皿顿时一晃,呛呛震了两下。 “拍个球啊!摔了这套法器,你打工一万年也赔不起。”长桌对面,司金弓腰俯身,小心翼翼地护着桌沿,唯恐掉落半个盘盏。 洛图哼哧道:“让你算个行踪,结果你搞出套餐具在这儿摆弄,你想做饭给谁吃?” 司金眼皮也不抬一下,紧紧盯着一个绿晶杯子,“外行人,说了你也不懂。” “对对对,我不懂,可我们都等了半夜了,你到底行不行?没看殿下都困了。” 司金这才顺着洛图的手指看向房间中央:榻上的圣女正托着头,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困意十分明显。 “呃……”她觉出几分不好意思,讪讪道,“好吧,我尽量快点。” 洛图质疑道:“你确定?这话我听了不下叁遍了。” 司金气愤跳脚:“我给她的铃铛可是隐藏气息的神器!若是能轻易被寻到行踪,还算什么神器?” “嘘!”洛图急忙冲她摆手,又指指一旁的圣女,“小点声,睡沉了。” “用人族的话说,你这叫做皇帝不急太监急。”司金咧嘴,一面转悠手上的圆盘,一面打趣道,“着急也该是云扶风着急,你操这心作甚?又不是你老婆丢了。” 洛图没接话,自顾自搬了张凳子坐下,佩剑解开放到一旁,双手抵着下巴撑在桌面,长眉拧紧:“我是为了圣女,她有多想杀了魔尊你又不是不知道。” 闻言,司金忽地目光幽幽,“是啊,我可太知道了。” 洛图没察觉她的神色,继续说着:“况且那个云扶风,跟个疯子一样,都告诉他了宁姑娘没危险,可还是不依不饶。” “谁让你们不说实话,告诉人家老婆是被小跟班带走了。”司金笑着揶揄。 “幸灾乐祸!”洛图作势要敲她,虚晃一枪后又收回胳膊,“若是告诉他,还怎么成全宁姑娘的美事?圣女说了,女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要多试几个男人才行。” “这话一会儿等姓云的从琅嬛殿回来,你亲口和他说。” “你!” 这厢闹得欢快,殊不知另一头,若水和雁宁已经稳稳在藏书阁落地。 “主人,累了吧,休息一下。” 若水牵着雁宁的手,一步步引她向楼上走。雁宁跟随他慢慢走着,脸色看不出喜怒。 再次回到这里,其实仅仅过了一天而已,但她却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大概是因为这短短一天,变化实在太多,从身体到心理,都异常疲惫。 “不了。”雁宁突然止住脚步,从若水手心抽回手,正色道,“去兵器地库,我要看看那炳生了器灵的长枪是什么来头。”说着便要转身下楼。 若水急忙拦住她的去路,担忧道:“它法力高深,贸然行动会有危险的。” “谁说我是去打架的?”雁宁神态轻松,“我就是看看。” 若水仍拦着她不让走:“可是主人昨夜都没怎么睡,难道身体不累吗?” 不说还好,一说雁宁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酸痛得难受,简直像长途跋涉过似的。 她扶了扶腰,立刻变了脸色,皱眉埋怨道:“还不是怪你!” “我错了,下次一定听话。”若水笑眯眯,伸出手替她揉腰,顺势推着她向楼上走,“主人,回房间再睡会儿吧。” 他的表情十分乖巧,嘴角浅浅抿起,剑眉下的眼睛璀璨如星,里面尽是喜悦笑意。 可惜雁宁这会儿怒上心头,对若水是横看竖看不顺眼,任凭他再怎么扑闪着一对蝶翅般的长睫,也丝毫不动容。当即甩开他双手,独自转身向楼上走,说话仍带着怒气:“不许跟进来!自己打地铺去。” 若水抬脚跟上,脑袋乖乖地点了点,应声道:“好,我听主人的!” 若水当然没有乖乖听话。 当察觉到对方呼吸渐沉后,他悄悄将门打开了一丝缝隙——房内的人已经陷入了沉睡。 若水嘴角微勾,随后小心翼翼打开房门,轻手轻脚走近了床榻。 床上的女子侧躺着,双目紧闭,睡意深沉。 他眼底流露出丝丝暖意,安静凝视雁宁,目光仔仔细细地描摹她脸庞,脸上透着堪称幸福的笑意。 片刻后,他在床侧地板上跪坐,脑袋枕着手臂,挨着雁宁的枕头,专注地看她。直到就着这个姿势,自己也沉沉合上眼睛。 “醒醒,你这姿势不嫌累啊?” 熟悉的声音叫醒了若水,他骤然睁开眼睛,看见雁宁正撑着头,侧躺在床上,饶有兴致地打量自己。 “主人……”若水喃喃出口,刚睡醒的模样有些呆滞,一双大眼睛雾蒙蒙的,怔怔望着雁宁。 “嗯?”雁宁眉梢一动,悠悠注视对方。 若水虎躯一震,当即睁大眼睛道:“我,我现在就出去。”说罢便猛地站直身体,却双腿麻木,腾地一下摔倒在地。 雁宁噗嗤一笑,好心拽他起来,忍不住道:“你睡迷糊了吧。” “急什么。”她笑着将若水拉到床侧坐下,目光意味深长在他脸上打转。 “我想起个事儿,你脸上这青纹……会发光,你知道吗?” “什么,什么时候?”半晌后,若水才从怔愣的状态回神,结结巴巴地问雁宁。 雁宁笑吟吟盯着他,“就是昨日,你扒我衣服的时候。” “我,我不知道。”若水表情相当迷茫,“这纹路从小便长在我脸上,我从没见过它会发光,主人,你是觉得它有什么不对劲吗?” 见他神色不似作假,雁宁心下思绪翻腾,继而答道:“没见过,所以好奇罢了。” “这样啊——”若水拖着尾音,忽然笑了一下,旋即俯身扑到雁宁身上,与她脸贴脸,语气暧昧,“主人,要不要再看看其他的地方?” 雁宁伸出一根手指,推开他的脸,道:“呵呵,不用了。” 谁知经过昨夜一“役”,若水更加“得寸进尺”,被拒绝了也不气馁,反而就势趴在雁宁身上,脑袋埋在她颈窝里,闷声闷气道:“主人,若水困了,再睡会儿吧。” “起开起开!” “不起不起。” 与此同时,圣女宫里爆发出一声惊呼: “有结果了!她们这会儿就在藏书阁!” 第52章大师兄的绿帽现场 云扶风甫一进门便听到司金的叫喊,当即脚步一转,调头就走,目的地直指藏书阁。 同时,被惊醒的圣女知晓情况后,赶忙携上司金和洛图,紧随其后离开。 一行人几乎是马不停蹄从圣女宫出发,奔赴藏书阁。 而另一边,不知风暴即将来临的雁宁,还在揪着若水的发髻,试图把他从自己身上赶走。 “过分了啊,小魔物你不要得寸进尺!” “没有主人的允许,若水又怎敢得寸进尺?” “你!……” 雁宁气得猛揪他头发。若水则牢牢抱着她,任凭她如何磋磨,就是不动。 打闹间,二人的衣服不可避免被拉扯得松散,尤其在若水有意动作之下,雁宁胸前露了大片的春光,连腰带也被扔到地上。 “主人身上好香,昨日就闻见了,可闻了一宿还是闻不够。” 看着面前白晃晃的肌肤,若水忍不住埋头细吻。 舌尖舔了一下又一下,仿佛蜜蜂授粉,在胸前和颈间弄出一朵朵粉红花痕。 炽热的喘息喷发在耳畔,乱糟糟没有章法,却能催动她情欲渐起,呼吸微沉。 但雁宁实在不打算与小魔物白日宣淫,否则真就没完没了,闹到明早才能结束了。 “喜欢香的就去买二斤香瓜啃,我可不是你的香囊。”她侧头躲闪,双手抵着若水的胸膛,用力向外推。 殊不知正被他抓住时机,捉住她的手挪进衣襟,按上微热的身体。 若水目露精光,笑道:“主人不是若水的香囊,但若水很乐意做主人的玩宠。” 他执着雁宁纤手,迫使她抚摸自己的身体。 下半身挤进她两腿之间,缓缓摆动,诱惑之意显而易见。 “何况主人喜欢我这里,不是吗?” 语气天真又轻佻。 真是在勾引她的路上日益求精。 雁宁神色不动,像是要打量他还能使出些什么招数来。 被她这样盯着,若水也不紧张,反倒多了几分胆大妄为,目光直直迎上去。 “等将来有一天,主人不忙的时候,和若水一起去挖崖崖菜吧,野生的比家种的更好吃。” 没来由地,若水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雁宁当然不理会,兴致缺缺道:“又累又苦,我才不去。” 只听若水笑了一声,语调听起来莫名愉悦,“那主人在旁边等着,我来摘。” 勾手解开腰封,他俯身覆上雁宁身体。 衣衫凌乱,遮不住轮廓优美的躯体——若水是这般,雁宁也是这般。 笔挺的鼻梁贴着雁宁侧脸,他深深吸了口气。 却没有更进一步抒发欲望的动作,只是微抬下巴,轻轻吻了一下。 “主人。”他垂眸,目光扫过她抿起的嘴唇,投向她审视的眉眼,“我给你看个东西好不好?” 语毕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块泛着碧光的灵石,手指一抹,灵石便在二人面前展开了一幅幅画面。 原来是一块留影石。 雁宁侧目看过去。 这一看,却不禁愣住。 那是——小魔物在魔宫被欺凌的画面。 显然不止最近这一两天,应当从刚进魔宫便开始,期间一直没有停止。 可她竟然不知道。 难怪小魔物不乐意回宫,总想离开,难怪…… 他身上旧伤还迭着新伤。 “抱歉。”许久,雁宁听见自己发涩的声音,“我不知,我不知你原来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她看向若水,露出愧疚之色,郑重道:“对不起。” 顿了顿,又说:“我作为你的主人,却没有保护好你。” 若水专注地看着雁宁,嘴角仍噙着淡淡笑意。 “主人不必愧疚,是我自己选择隐瞒。我知道你进宫后就很忙,这些小事不用打扰你的。” “不是……” 雁宁想说这不是小事,可刚开口便被对方打断。 “我给主人看这些,可不是为了诉苦的。”若水嘴角翘起。 “我是想告诉主人,这些事已经是过去了,再不会发生。以后我不仅可以自保,更可以保护你。” 他低头吻了吻雁宁的唇,动作温柔,说话的语气也温柔:“主人,你想做什么就去做,若水等着你,等你完成的那一天,我们一起回家。” 雁宁一时无言,静静注视对方良久,才开口道:“说这么多,其实是不想我去地库吧?” “也难怪,一朝得了千载修为,谁会舍得放弃呢?” 她自嘲地笑笑,不知是为小魔物第一次违逆她心意而感到无奈,还是为他竟利用她的心软而哀叹。 出乎她意料的,若水竟点了点头,老老实实道:“主人,我知道你的怀疑有理,但我更怕自己有一天会拖累你。” “我知道,这次成亲不是你所愿,是他们逼你的。” 他目光灼灼,充盈着某种强烈的希冀,“但你放心,我会比那个修罗更强,甚至比圣女,比魔尊都要强大!到那时这世间谁也不能强迫你!” 雁宁怔怔望着身上的少年,情绪极其复杂。 就在她即将开口的前一瞬,房门忽然被人踢开—— “放开她!” 一声怒喝如惊天巨雷,骤然炸开在门口。 雁宁还没看清来者何人,若水便被人猛地从她身上掀翻出去! 下一刻,一柄灵剑愕然横亘在他脖颈间。 “刀下留人!” 电光石火间,雁宁下意识喊出了这句着名台词。与此同时,她也看见了执剑人的模样—— 靠!怎么是云扶风?! 心中震惊未定,门外又传来两道声音: “让一让,你这佩剑都硌到我了!” “你俩闪一边儿去,本殿先看!” 哐当一声,门板被一股灵力猛地关上,无形的结界布满房间,屋内叁人顿时陷入难以言说的静默。 云扶风脸色比寒冬腊月的大雪还要冰冷,手背青筋暴起。灵剑锋利冰冷,只差毫厘便可夺取若水性命。 不过,因为雁宁那一句刀下留人,剑锋到现在也未曾更近一分。 雁宁瞧瞧云扶风,又看看地上满脸不服气的若水,嘴唇几次阖动,欲言又止。 在外人眼中,她这算是刚成亲就出轨吧…… 雁宁讪笑,对云扶风道:“那个……要不你先把剑放下?” 只见他冷哼一声,扯出一个古怪的笑:“阿宁是怕我伤了他?我倒不知,你何时对一个魔族这样上心了?!” “姐姐和我互相上心,彼此真心相待。”少年声音清朗,听上去相当不服气。 小祖宗你就别火上浇油了!自己都命悬一线了还说这个? 雁宁简直满头大汗,恨不能用眼神揍若水一顿。 云扶风果然被激怒,眉眼一厉,灵剑霎时泛出耀眼光芒,通身银辉如瀑。 ——竟是要诛杀小魔物! 来不及开口阻拦,雁宁飞快祭出鏨雪剑,从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奋力一挡,挑开了云扶风的灵剑。 “你没事吧?”雁宁一把拽过若水,防止他再做出什么激怒之举,气得云扶风要诛了他。 不料此举却被云扶风误会,以为她是全心全意护着身后的人。 “阿宁,你竟为了一个魔族……”他脸色如遭寒霜,不敢置信看向雁宁。 雁宁无奈道:“不是,你先听我说……”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云扶风满面悲痛,不知是气得还是痛得,眼尾竟然泛起薄红。 “竟让一个丑陋魔族登上你的床榻!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他?!” 在雁宁背后,若水扶着她肩膀,探出头来,吐了吐舌头,“你才丑,姐姐说我脸上是好看的藤蔓刺青。” “闭嘴吧你。”雁宁一拍他脑袋,抬手将他摁了下去。 继而转回头,视线不偏不倚,直视云扶风,道:“这个事,暂且算我做得不对,毕竟我们明面上是夫妻关系,你生气也合理。” 她面色淡定,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直直扎进云扶风心底:“只是,你也不必过于生气,毕竟你我都知道这婚礼是怎么回事,等回了……回了那里,不会有人知道的。” “是吗?原来阿宁和我想的不同。” 云扶风视线落在她红痕遍布的脖颈间,只觉得双眼刺痛,满腔愤恨燃尽了四肢百骸。 ——那是他担心阿宁被人打趣,才忍着不留下吻痕的地方,没想到,竟是被旁人捷足先登! 笑话,当真是笑话! 他的小心翼翼,他的一腔热忱……都成了笑话。 从头到尾,只有他以为这场婚事,可以假戏成真。 “我一直以为,你明白我的心意。” 云扶风声音悲凉,透着浓重的失落。 “暂时不接受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培养感情,直到……” 雁宁突然打断道:“你想多了,我们只是合作伙伴,就算有了肌肤之亲,也不代表就有其他关系。” “那他呢?”云扶风剑指若水,难掩怨怼,“这个魔族又和你是什么关系?爬床的男宠吗?” 雁宁眉梢一动,“呃,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嗯!我非常乐意做姐姐的男宠。” 若水这时候还不忘煽风点火,句句都给云扶风添堵。 一边说,一边伸出脑袋,亲了亲雁宁耳垂,故意道:“我伺候得很好,姐姐很舒服。” 末了朝对面的男人投去挑衅的一瞥。 眼看着云扶风脸色越来越冷,胜似结了一层严冬寒冰,雁宁当即给若水下了一道禁言咒,叫他安安生生躲在背后。 她认真对云扶风说:“我们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的,理由不说你也明白,我绝不会为了男人去冒那般风险。” “我懂你的难处,我有办法解决,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 云扶风语气微重,忽然发现雁宁眉头蹙起,心下思绪瞬转,当即换了表情。 ——清冷眼眸泛起涟漪,似泣似诉,仿若为雁宁藏了许多心事,却恐惹她烦忧,于是只肯表露出一丁点儿。 声音也褪去冷意,温润得恍如江南微雨: “云清此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子便是阿宁。从那时起,我便认定了这具身体只属于你。” “外面这些莺莺燕燕随便你玩,但阿宁心里可否留我一个位置?云清不求其他,只愿阿宁往后余生,闲来无事之时,能想一想我,便好了。” 他这般卑微模样,雁宁一时倒也说不出重话,只站在原地出神。 云扶风一眨不眨望着雁宁,神情哀戚,似乎只等着她的审判。 身后的若水注意到云扶风的变化,狠狠瞪着他,心里早已破口大骂。 竟然装可怜! 刚才猖狂得要杀人的是哪个?这会子装给谁看? 被禁言咒约束着,若水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只恨没和器灵学习攻击法术,空有一身修为,却不能将眼前的情敌击杀。 “阿宁……”片刻后,云扶风轻声唤道。 “不必说了。”话音被雁宁抬手打断。 云扶风眸色一黯,下一刻,却听到令他心情从阴转晴的回应: “我听得懂你的意思,但我如今并无谈情说爱的心思,一切等回去之后再说好了。” “阿宁。”云扶风嗓音热忱,伸出双臂便要揽她入怀。 同一时间,气狠了的若水再也忍不了,伸出一脚就要踹他。 云扶风眼疾手快,当即指尖一戳,一道灵力恰好击中若水膝骨。 “!” 若水登时痛得五官拧巴,一下子摔倒在地,闷声不响,有苦说不出。 云扶风笑吟吟瞟了若水一眼,又看向雁宁,道:“阿宁,男宠太闹腾也不是什么好事,你若事务繁忙,我亦可帮忙管教,保管让你使上最听话乖巧的魔奴。” 若水:恶人心肠歹毒! 第53章“大师兄一看就是正室的气度” “不必。” 对于云扶风的建议,雁宁果断谢绝,然后认真解释了和小魔物的关系。 “……他本来也不是男宠,是我在魔域的属下,为了避人耳目才称呼我姐姐。” “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云扶风淡然一笑,侧身去搀扶若水,“即是下属,便要好好为主人效力。” 若水咬牙切齿,充满少年气的面容极度盛怒,看也不看云扶风伸过来的手,拽着雁宁的衣袖,自己站直身体。 被拂了面子,云扶风也不恼,见怪不怪道:“看来弟弟不乐意我这个姐夫。” 听见“姐夫”二字,若水当即又要冲过去,幸得被雁宁一把拦了下来。 “别闹了,你又打不过他。” 她挥手解了对方的禁言咒,语重心长道:“现在重要的是你体内的修为。别着急,我不逼你放弃,只看看有没有危险好吧?” 见若水温顺地点了头,雁宁继而招呼云扶风,大致与他解释一遍,省去器灵之事,只道小魔物因缘际会得了一身修为。 “毫无基础的人突然修为大涨,我担心会出岔子,你素有博物洽闻之名,过来替他看看。” 却见若水抓着雁宁手臂,轻轻晃悠,口中嘟囔:“主人,我不想让他看。” “当自己是小孩子?耍什么脾气。” 雁宁攥住他胳膊,撸起袖子向前一送,示意云扶风探他灵力。 看看甚为不悦的若水,又瞥过二人相握的手臂,云扶风心底思量,随即和煦一笑,若无其事走上前来。 无论若水怎么冲他瞪眼示威,云扶风皆视若无睹,自顾自垂眸思索。 片刻后,他收回手指,沉声道:“怪哉,这股法力非仙非魔,可他的身体却并不排斥,反倒相融甚合。只不过……” 见雁宁面露紧张,云扶风对她安抚地笑笑,“不过他身为混魔,不具魔丹,无法修炼,因此修为最多也只能到现在这种程度了。” 此话一出,叁人俱是心思各异。 若水心绪低落,形容沮丧。 雁宁垂眸不语,面无表情。 云扶风则淡淡扫了二人一眼,嘴角笑意隐约有些微妙。 “死结界!现在才破开!” 一声娇喝突然出现,伴随着喊声落下,房门骤然被踢开。 圣女、司金、洛图叁人齐齐站在门口,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八卦欲。 “你们这是……完事了?”面面相觑中,司金顶着对面叁人的审视试探道。 瞧见熟人,雁宁眉锋一挑,慢条斯理道:“我当是谁这么能耐,连隐息铃也能破开,原来是卖主啊。” 她面露微笑,幽幽盯着司金,忽然喝道:“违反合约,退钱!” “不是,我那个,我那是被逼的!”司金失声惊呼,丢下一句“退钱是绝对不可能的!”扭头就跑,眨眼的工夫便消失在楼梯口。 剩下圣女还倒镇静,整了整衣摆,款款道:“既然平安无事,本殿就不打扰叁位的雅兴了,再会。”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 云扶风叫住圣女,微微一笑:“殿下莫忘了计划,既然您遵守诺言替我寻到阿宁,我自当竭尽所能,共襄合作盛举。” “本殿,当然,不会忘。”圣女一字一顿答道,背对着房门的脊背显得有些僵滞。 “洛图,我们走!” “是。” 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洛图,快步跟上。只是在临走出雁宁视野前,回头看了她一眼,表情淡漠,声音清晰地说了句话: “女人不要在一颗树上吊着,货比叁家才知道哪个最好。” 雁宁:如何用一句话让两个男人一个女人同时闭嘴? 洛图丢下话走了,剩下她和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尴尬得无以复加。 半响后若水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说得对,姐姐试了才知道我服侍得更好。” 雁宁:论看热闹不嫌事大,小魔物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问题是,你特么不是看热闹的,你是挨揍的啊! 雁宁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 随即转回头,想说自己没那么多精力“货比叁家”,却被云扶风抢先开口: “阿宁爱玩无妨,我总会等你回家的,至于外面的野花野草……” 他余光掠过若水,暗含轻蔑,随后笑眯眯看向雁宁,道:“早晚有玩腻的一天,不是吗?” 对方明明眉眼带笑,但雁宁却觉得那笑容寒飕飕的,让她背后升起一阵冷意。 “这个、这个……”她支吾着,打算寻个说辞敷衍过去。 冷不防一旁的若水突然插了句话,气氛顿时再度僵滞: “看来姐姐是玩腻了上一个人,才让若水沾了光。” 这次雁宁是真的好奇到极点——小魔物今日到底吞了几个胆子,竟如此肆无忌惮? 她蹙起眉,朝身后嗔道:“消停点吧!”语毕又低声补了一句:“生怕他不想杀你是吧?” 谁料若水毫不在意这警告,双臂搂住她肩头,亲密地挨着。 没有被拒绝,他更是炫耀般的,对云扶风扬了扬下巴。 他用实际行动告诉对方,自己所依仗的正是雁宁的偏袒,让他可以毫无顾忌去争、去抢,甚至计划赶走任何企图沾染雁宁的人。 虽然没有开口,但他想说的话却已经明晃晃表达出来:“纵然主人与你成亲又如何?她最终还是选择偏向我。” 若水这会儿,当真是好好地出了一口,自雁宁宣布成亲便纠结在他心里的郁气。 云扶风自是看懂了他的挑衅,否则也不会眸色一暗。 但不管心里如何翻腾,他面上仍保持着温和模样。 “阿宁误会了,我怎是那种拈酸吃醋、容不下人的人?” 雁宁:“呃……” 真的吗?她不信。 云扶风不动声色道:“之前不过是一时情急,略有失态。如今知道了他是你……关怀的人,我自然不会再有什么异议。我只要阿宁快乐就好,无论带给你快乐的人是不是我。” 话是这么说,可素衣白裳下的手掌攥得有多用力,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雁宁的反应也暴露出她并不十分相信,毕竟方才云扶风剑指小魔物的场景还清晰着呢。 直觉告诉她,但凡自己暴露出一丝不在意小魔物死活的意思,对方都能立刻将灵剑捅进小魔物胸口,剑身再转上几圈。 不过目前并不打算和他撕破脸,利用比决裂好处更多。于是,她也大方一笑:“郎君倒也不必妄自菲薄,你的品性,我当然信得过。” 话没说完只见云扶风忽地眼眸一亮,定定凝视她。 直到将雁宁看得后背发麻,看得若水再次起火,他才欣喜开口:“还以为你不会再这么唤我了。阿宁,你不生气了?” “我什么时候生气过?” “听到阿宁如此唤我,我便知你不生气了。”云扶风也学她挑眉浅笑,“但愿阿宁日后能常常这样唤我。” 眼看二人气氛逐渐升温,若水心底不快,张口就来:“想得美!姐姐她……” 后面的话被咒术掐断,若水睁着一双怒火冲天的眼睛,瞪向“罪魁祸首”。 只见云扶风淡淡道:“我与阿宁成了亲,便是一家人,于情于理‘弟弟’也要尊重我这姐夫才是。令弟屡次失礼,为防日后闹了笑话遭人取笑,那就由我这个做姐夫的,行使教化之责了。” “……”若水脸都憋红了,却只能从鼻腔发出几声哼哼,气得眼睛攒出两汪泪光,直勾勾对着雁宁“诉苦”。 这肉麻的表情,差点儿让雁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嫌弃地抖了抖肩,当场就要给他解开禁言咒。 “没用的。”云扶风语气轻快,心情似乎甚好,“这是我派新创的禁言术,尚未推广开来,只有我一人可解。” “啊这……” 见雁宁面露难色,他温言宽慰:“放心,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十二个时辰后便会自动解开。” 斜睨一眼若水,云扶风继续开口:“这也是为了防止他因口舌之快,惹出更大的祸端。要知道,没有谁能一生一世都被人护着。” 雁宁一想倒也有理,于是不顾若水抗议视线,替他谢过云扶风,然后好声好气送他出门。 “阿宁不和我回青居?”云扶风提起二人先前居住的小院。 “今日先不了。”雁宁摆摆手,“我在这儿还有点儿事。” 云扶风并未表现出纠缠之意,仅仅平静地垂首致意,道完离别后,便独自转身离开。 在他背后,雁宁倚门而立,目光冰冷仿佛一潭寒水,脸上哪还有半分笑意?。 通往圣女宫的某条路上。 洛图追上圣女的步伐,犹豫了一瞬,开口问道:“殿下为何这样生气?” 且听圣女埋怨道:“云扶风那话一说,本殿岂不是也成了透露雁宁行踪的人?这样一来还怎么取信与她?又如何说服她日后为本殿效力!” “这个狡猾的云扶风!”圣女咬牙,恨恨地掐了把绣满罗纹的红裙。 “可是……”洛图神色纠结,最后如实道,“可是宁姑娘又不是傻子,身为修士本来就不会为魔族效力。” “……好吧,其实本殿就是看不惯姓云的独占她,想劝她多纳几个男人。” 第54章小魔物决定修仙 那日雁宁送走云扶风,回到楼上又被若水缠住。 知道他想要解开禁言术,雁宁一摊手,无奈道:“这次我是真的没办法,独门咒法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破解,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等十二个时辰吧。” “……” 看若水垂头丧气,雁宁不禁一乐:“瞧你这样子,方才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是谁啊?” 只见他面露委屈,一双眸子分明在说:“主人,求你不要拿若水取笑啦。” 雁宁摸摸他脑袋,笑道:“等你能打得过人家的时候,再去挑衅也不迟。” 此言一出,她同时想到了云扶风的话。 小魔物没有魔丹,若想增长修为,除非继续和那个神秘器灵做交易。 若水自然也想到这一点,情绪明显低沉下来。 他还记得雁宁不准他和器灵接触——这意味着自己的修为将永远停留在此时,从此止步不前。 沉默间,头顶忽然传来重量。若水抬眸一看,雁宁正温温柔柔地打量他,覆在头顶的手掌轻轻抚摸。 “没关系,不能修魔,不如试试修仙?” 修仙? 他目露疑惑。 “对。”雁宁歪了歪头,一看就是有了鬼主意,“既然没有魔丹不能修魔,为何不来修仙?” 我可以吗? 他睁大眼睛。 雁宁自信道:“当然可以。有我这个老师,还能教不出好学生?” 沉浸在她鼓励的目光里,若水用力点了点头。 “很好。”雁宁微笑,纤纤素手拂过他半长的发,抚向侧脸青纹。 “相信我的小魔物,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一定会胜过你讨厌的人,实现你想做的事。” 比如——杀了云扶风。 自这天后,雁宁真拿若水当自己学生对待,教学一丝不苟,知道他对修炼一窍不通,便从最简单的吐纳灵气开始教起。 “可惜,魔域灵气稀少,不像修真界那般充沛得随手可得。否则你现在已经炼化到筑基了。” 在评判之后,雁宁还是决定让小魔物炼化这股法力——非仙非魔?那就炼成仙力! 她提的话,若水自然没有异议,于是日日认真按照修真界的方式修炼,也渐渐看出,雁宁对修真界比魔域要熟悉得多。 “修真界长什么样子?主人讲给我听好不好?”若水问道。 雁宁笑了:“花鸟虫鱼,飞禽走兽,草木深林,山川溪流,和别处差不多,没什么稀奇。” 话音一转,又听她说:“只有一点例外,就是天空很美,有时碧空流云、霞光万丈,有时雾霭沉沉、楚天萧瑟,晚上又是星罗棋布,月色如银……” 那时她最喜欢做的,就是和小师妹一起坐在后山,静静看着夕阳落幕,霓虹撒了漫天的金光,然后倦鸟归巢,万籁俱寂。 雁宁神色怀念,语气也怀念。若水聆听着她的声音,忽然抬头望了望天。 入眼只有一片浓雾模样的黑蓝。 魔域的夜晚,既没有耀眼的星星,更没有皎洁的明月。只有一团又一团的黑云似的泥沙,在弱水河底翻滚。 他默默垂眸,默默抿紧唇,在昏暗的夜色下,藏起满心满面的失落。 曾经欣赏骄傲的魔域苍穹,在雁宁对修真界的极度想念中,显得如此不值一提。 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样难看的夜空,是留不住人的。 “你在想什么?”雁宁注意到若水的低沉,开口问道。 “我,我想,魔域为什么没有主人说的太阳、月光和云霞呢?”若水吞吞吐吐道。 雁宁一愣,随后忍不住笑了,“魔域和修真界是不一样的啊,不然怎么会有叁界之分呢?” 若水却有些委屈:“但人间也有!叁界之中,为什么唯独魔域是这样昏暗无光?就像是被隔绝了一样。” “主人说过,魔域之外有日升月落,有像若水的眼睛一样漂亮的星辰,可是我从没见过星星,也不知它们长什么模样……” 他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下巴搁到胳膊上,声音透过衣服闷闷地传出来。 雁宁看见他半敛的睫羽,像是蝴蝶被打湿了翅膀,低垂下来,挡住眸子里的明光。 不由自主地,她伸出手,轻轻抚向那长睫。若水没有动,仅仅在她手指轻触的刹那,条件反射般,眨了眨眼睛。 指尖触感柔软,长睫眨动,仿佛幼鸟极细软的绒毛,带来一丝微痒。 十指连心,于是这丝痒意,便直达雁宁心底。 “你会见到的。”雁宁开口允诺,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等到了修真界,漫天的星辰随便你看,想看多久都可以。” 若水从未听过她这样的语气,一时愣在原地,稍后他反应过来,瞳孔惊讶地睁大,直直看向雁宁。 形状优美的薄唇几度翕张,竟不知说些什么。 察觉他的犹豫,雁宁笑道:“没错,我答应以后带你去修真界。不要担心了。” 这些日子,小魔物修炼艰难,越来越心事重重,雁宁揣度他的心思,不难猜出对方的担忧,于是趁此刻给他吃个定心丸。 她说:“等我在这里的事结束了,便带你走,但是弱水难渡,你可要赶快提高法力才行。” 有意无意地,“赶快”二字,被加重了音调。 若水不知听懂了几分,只激动道:“主人放心,我一定可以成为最强的魔族!” “这倒是其次,先把法术练好了再说。最起码不能像现在这样,被那些混蛋欺负、被人拿剑指着脖子威胁,明白吗?” “若水明白。” “这就对了,有朝一日,曾经欺负过你的,必定都能讨回来。” “主人……”若水盯着雁宁的眼睛,目光若有所思,“若我想对付的,是与你有过肌肤之亲的人呢?” 只见雁宁眯起眼,意味深长道:“那又如何?与我有肌肤之亲,便能让我倾心相待了吗?” “我只需要全心全意服从我的人,仅此而已。” “主人觉得我可以吗?”若水眼眸微动。 “看你表现啊。” 夜色撩人,雁宁温柔地抛下一个又一个诱饵,亟待着小魔物走入她的圈套,成为最出色的利器。 第55章大师兄这脾气突然就上来了 远在青居的云扶风,这段时日亦没有闲着。 万仙戮魔阵要用的灵石与法器都需他一一看过,不能有半点差池。 除此之外,还要寻出时间来找雁宁,督促她共同练习法阵。更需防备着魔尊察觉动静,实在耗费心神。 别的到还罢了,只在共修法阵一事上,直叫云扶风气恼不已。 无他,说到底还是因为雁宁身边的那个魔物。云扶风每每来寻雁宁,十次有八次要被对方搅黄,不是头疼脑热,就是练习仙法不顺。 气得云扶风恨不得先用戮魔阵诛杀了他。 “简直欺人太甚!阿宁,你若下不去手,便让我来!他再这样蓄意搅扰,可就耽误大事了!” “主人评评理,若水哪有故意捣乱?今日这个腾云术确实很难学嘛,我来求教也不行?” 藏书阁后方的院落内,无形的结界笼罩住整个院子,使得院内人的争吵和动静丝毫不被外人察觉。 少年的抱怨结束后,另一声冷笑紧接着响起:“一刻钟跑进来八次,是求教还是添乱,你自己清楚!” 若水满脸不服,快成了一只斗志昂扬的幼犬:“你这人才是小肚鸡肠,只想着霸占主人。什么修炼?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的脏手都摸上主人的胸口了。” 云扶风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胡言乱语!” “被我说中了吧,你就是趁机占便宜!伪君子,真色狼!” “魔族妖孽,当真可恶——”云扶风怒火中烧,起手便抛出一道剑光。 银辉袭来,只见若水不慌不忙身形一动,转瞬落在十步开外,未沾染半分剑气。 “能躲开我的剑气,进益倒是不小。”云扶风眼眸含着审视,冷声道,“短短一月,修为便增长如斯,若非根骨奇佳,那便是用了什么旁门左道的捷径。” 此话一出,若水登时瞳孔缩紧,下意识看向雁宁,但半途又收回视线,未被对方察觉。 “别找借口,明明就是你技不如人,年老色衰。”他故意怼道,试图移开话题。 不料云扶风并未中他的激将法,仍继续追问:“说实话!你没有魔丹,不可能这么快掌握法术。” “是我教的。我授他仙法,没想到他这种体质还挺适合修仙,加上体内那股无名法力,不过几天就能过上七八招了。” 紧要关头,只听雁宁淡淡开口,一番话吸引过二人的注意。 她神色淡定,像是早就对小魔物的“天赋”习以为常,并且不疑作假。 不知云扶风信了没信,只见他转头朝若水比量了一下剑尖:“进益非凡?不妨比试一下,如何?” 一语落,雁宁先急了,大声道:“不行!他才修炼多久?怎么能……” “比就比。”若水打断她的话。 雁宁不悦皱眉:“别闹了,你哪打得过他?” “主人,我尽力。” 若水脸上没有丝毫胆怯,甚至有一丝跃跃欲试:“何况……若水未必输呢?” 云扶风道:“口气倒是不小。那就见识一下,你的功法能否比得上口气。” 刚说完,他便划了个结界,将还欲劝阻的雁宁隔离在外。 结界外,雁宁看着一言不合就要打架的男人,深以为这二人十分幼稚。 “小魔物没脑子也就罢了,云扶风怎么也跟着闹,他们剑宗不是号称人人皆喜怒不形于色为吗?就算天塌下来也淡定当面瘫……” 几番尝试破界无果后,雁宁索性搬了个椅子坐下,一边吃着果子,一边看二人打斗交锋。 “我答应过阿宁不杀你,但也仅留你一命而已。除此之外,就算你下跪求饶,我也不会心慈手软。”云扶风语气森寒,明明白白向对方示威。 “想多了,我才不会向你求饶。”若水脊背迎战般挺得笔直,浑然不在乎眼前人的威胁。 他语气轻蔑,冲云扶风道:“你才要小心,别丢了你的老脸。” 云扶风气急反笑,骂了一声:“猖狂!”随即手腕翻转,长剑消失,只着一身白衣迎风而立,冷声道: “魔域的习俗我不了解,但修仙者不欺凌弱小。你既没有武器,我也不用剑,你我公平比试。” “好。”若水神色笃定而自信,像是深知自己不会输。 云扶风划出来的结界内,有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矮而宽的树干足足容得下叁人合抱,仿佛一尊雕像伫立在角落。 此时,二人身形腾挪飞转,气流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枯黄落叶,呼啸着撞向透明的界层。 雁宁在远处看着,感觉这景象胜似她曾经在路边店买过的水晶玩具,透明的罩子装在巴掌大的盒子上,摇一摇就会有雪花飘舞、音乐悠扬。 可惜,结界内的情况,并非如她的音乐盒一样安宁。 若水纵然进步神速,但到底敌不过天生剑骨的云扶风。何况短短月余的修炼,怎能与十几年的修仙岁月相比呢? 因此,无须云扶风使出多余力气,片刻过后,若水便被一击踢向古树,背部隔着单薄衣衫,狠狠撞上了粗粝的树皮。 没等他喘口气,云扶风又一跃而下,单手掐住他脖颈,直直砸向地面。 砰的一声。 数片枯叶腾空震起,又轻飘飘散落。 结界内顿时一片寂静。 背对着雁宁,云扶风脸上厌恶尽数显露,手指死死扼住若水喉咙,如同掐着一只咬人的恶犬。 若水后背抵着冰冷的地面,粗糙的石块硌得骨骼都发出咯吱声。 明明极度狼狈,连呼吸都不畅,他嘴角竟浮起一丝笑意:“瞧你这副尊容……嫉妒果真让人丑陋啊。” 云扶风眼眸微眯,冷冷道:“一个魔族,也配让我嫉妒,笑话。” 若水一笑:“堂堂剑宗大师兄,竟然也会像寻常男人一样心怀嫉恨,真是稀奇。” 云扶风手指不易察觉地一松:“你如何知道我是剑宗修士?” 若水断断续续道:“当然……当然是……主人……告诉我的。” “不可能!”云扶风手臂青筋暴起,更用力攥紧少年的脖颈。 “怎么不可能?咳咳……我不过求一求她……她就告诉我了。” 明明身处劣势,若水却没有丝毫卑怯,竟有几分胜利者的得意:“不仅如此,主人还答应带我去修真界,还有……结为道侣。” “阿宁绝不会同一个魔族成亲,你撒谎。”云扶风声音冷得几乎结冰,另一只手随之抬起,施法结印。 瞬息之间,一道银色图纹出现在半空,径直烙向若水肩头! “啊!” 若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痛呼,身体反抗性弹了一下,随即瘫在地面,呼吸微弱,俨然一副濒死模样。 那道符印转瞬没入肩膀,忽而光芒大亮,宛若灯火笼罩了若水肩头。 他身上不见伤口,却有血迹逐渐从衣衫渗出。 “此符名为‘蚀骨’,能溶化妖魔血骨,剧痛胜过凌迟之刑,体表却不见一寸伤痕。你不是很想修仙吗?那就替你化了这满身肮脏魔骨,可好?” 云扶风语气如常,听上去十分平静,可一双眸子,却隐隐透出狠戾和狰狞,恨不得将眼前的少年杀之而后快。 “原来修真界也并非都是良善之辈,这种恶毒的手段,不知大师兄你用过几次?” 若水像是打定主意要气死对方,即便痛得身体发抖,也要继续讥讽。 云扶风看上去心情很好,嘴角甚至弯起一抹细微的弧度:“你运气不错,这是我第一次使。” “不过魔族本就低劣,对付你们又何谈恶毒呢?” “真是可惜,不知道失去魔骨的魔族,还能再修炼多高超的法力呢?” 随着一字字吐出,银光渐渐笼向若水全身,顺着胸口一直向下,而鲜红的血痕,也随之四处浮现,原本藏青的布料,逐渐发黑暗沉。 雁宁原本淡定地在结界外看戏,对云扶风的信任,使她毫不怀疑对方的品性,自然觉得二人会点到为止。 可等她看见地上的血迹时,却坐不住了,立刻扑上前去:“你们在做什么?快停下来!” 云扶风背对着结界,而小魔物又被他摁在一颗老树后面,于是雁宁只能看见小魔物一双颤动的脚,和地面慢慢渗开的鲜血。 “住手!听见了没?我叫你们住手!闹出命来我跟你俩没完!” 雁宁猛烈敲打结界,确信自己的喊声绝对传到了二人耳中,可却两人没有一丝动作,平静得让她后背生凉。 她声音更大,极力吼道:“云扶风!云扶风!我知道你听得见,再不停手我生气了!” “听听,阿宁多在意你,为了你这条贱命,竟然要与我发火。” 云扶风掐着少年的手松了开来,紧接着像是摸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厌恶地拂了拂手。 没了挟制,若水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稍稍平复过来后,又语出嘲讽:“是啊,主人对我的在意远远胜过你,谁向你似的,倒贴都没有人要。” “竖子嚣张!” 一声怒喝响起,云扶风长臂一挥,雷霆般的电光闪现,快速袭向若水,将他横扫出去,翻滚出一路混杂血迹的尘土。 “小魔物!”见此情景,雁宁霎时瞳孔一紧,失声惊呼。 再也不顾上别的,她当即动用灵力施法,强行破开结界,阻碍消失的刹那,快步跑向若水。 “还活着吧?”她蹲下身,扶起对方,让他倚靠在自己怀里。 “主人……放心,我没……没事。” 若水有气无力地答道,脸色因失血过多而分外苍白,连嘴唇也失去颜色,仿佛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一遭。 雁宁皱眉:“还说没事,脸都白得像墙皮了。” “不碍事的。”若水摇摇头,突然咳出一口血来,随后虚弱地倒在雁宁怀里,脑袋靠着她胸口。 他胸膛起伏越来越小,气息十分微弱:“主人……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雁宁原以为小魔物在说吐血之事,刚想回答不要紧,一低头却发现,自己与他接触的地方,竟全都沾上了血痕。 那深色的衣服下,怕不是已经成了个血人?! 她怒视着走过来的云扶风,呵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说过,不许伤及性命。” 不料云扶风只微微颔首,不以为意道:“阿宁误会了,我没有要他的命。” 雁宁方要反驳,却听若水开口道:“他说的没错,他没有杀我,只是……想溶了我的魔骨而已。” “溶骨?”雁宁满目惊诧,“为何要这样做?” 只见云扶风轻轻甩了甩衣袖,以一种对待微不足道的小事般的语气,道:“当然是为了帮他修仙了,去除这身魔族血脉,进益或许更甚呢。” 雁宁一时半会儿没有说话,震惊于云扶风温润的外表下,竟有如此的狠辣手段。 这还是那个清清冷冷、不染凡尘的剑宗大师兄吗? 她忽然道:“不对。他是魔族,去掉魔骨还剩什么?” “阿宁看上的,不就是这副皮相吗?” 云扶风弯腰蹲在雁宁面前,手指探向她怀里的若水,拨去少年额前碎发,露出一张完整而苍白的脸。 他叹了一声:“瞧瞧,‘面若中秋月,色如春晓花’,倒真是副好相貌,阿宁眼光不错。” 雁宁道:“所以?” 云扶风极温柔地一笑:“我为阿宁完完整整留下这一张脸,阿宁怎地还怪我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雁宁语气冷了下来,不打算再与对方扯皮。 云扶风没接话,只抬起手,想要抚摸雁宁的脸,忽而被她偏头躲开。他脸色一僵,眼眸浮现几分怨愤,刹那又隐忍下去。 他站起身,清澈却凌冽的声音随后响起:“我只是要告诉阿宁,你我终究是要踏入仙门的,魔族低贱,切莫为了一个卑微的魔物,忘了正道,失了本心。” 说完便转身离开,一步一步踩着脚下的石子路,透着不近人情的意味。 看到云扶风凛冽的背影,雁宁才恍然意识到,这位剑宗视如明珠的天才修士,原本应是这般冷漠凉薄的。 那温润如玉的模样,不过是一时对心上人的伪装。 这样的人,若能一世在他心里当然很好,若是失了心……便是后患无穷啊。 怀里的人已经晕了过去,雁宁低头瞅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心底更加坚定了那个大胆的想法。 第56章大师兄:我是无辜的 藏书阁楼顶,房檐处驻扎了一只乌鸦,每逢有风吹过,它便条件反射似的,伸长脖颈嘎嘎大叫,声音响亮刺破浓雾,让原本就寒凉的夜色,更加低迷。 “叫什么叫?吵死了!” 一颗石子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檐木,乌鸦受惊,迅速振翅飞远,留下一路凄厉的鸦鸣。 看着它连影子都远逝不见,雁宁这才拂了拂手,满意关窗。一转身,就看见若水侧躺在她背后,手臂支着脑袋,冲她咯咯地笑。 “笑什么?” “主人好可爱。” “这可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评价我。” 雁宁挑眉,并不当回事儿。 步履轻盈走到床前,她拍了拍床板,道:“趴好,药还没上完呢。” 若水乖乖趴下,脸上的笑意半点儿未收,裹满了糖一样甜,与他狰狞可怖的后背形成鲜明对比。令人见之不禁咂舌:这么吓人的伤口,还能笑得出来? 雁宁也是这样想的。她诧异道:“这么开心,你后背不疼了?” 若水只抿着嘴笑,眼睛弯成月牙儿,露出一种无知的幸福感。 他仰起白净的脸,软塌塌道:“有主人上药,就是再严重的伤,也不疼了。” 雁宁无动于衷:“疼就是疼,不疼就不疼,别学这些虚头巴脑的话。除了让自己受苦,没个屁用。” 若水:“……主人好不解风情。” “是没必要解你的情。”雁宁手指敲了下他的额头,打趣道:“看你这满头大汗的样,说不疼谁信?” 雁宁的视野内,小魔物光裸着上身,趴在窄小的床板上。后背的旧疤被深深浅浅的新伤覆盖,有些来源于打斗中灵力所伤,有些则是硬生生被树皮划出来的。 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伤口都血肉翻连,红肿流血,煞是可怖。 她心底生出几分无奈,叹道:“你说你招他干嘛?上次的亏没吃够?” 若水却露出些许委屈,告状道:“哪里是我招惹?明明是他先欺负我的。” 雁宁将信将疑:“云扶风既然答应过不杀你,就不会下死手的,我不觉得他是言而无信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主人相信我,若水发誓绝对没有故意惹事。” “真的?” “真的!” 若水一双眼睛水灵灵睁得老大,晶亮的眸子里,填满了认真与乖觉。明明白白告诉你:他说得真心实意,没有半句谎言。 只看着这幅模样,就让人对他发不出一丁点儿火气。 他面庞浮现满腔的天真与不谙世事,脑海里,却闪烁着另一副场景。 “……这里面汇聚了上古仙魔战场的怨气与愤怒,会千万倍放大心中的恶念。被它沾上,再良善的佛陀也会变得残酷阴狠。” “确定有效吗?你口中的人可是仙门最冷心冷情的修士,怎么可能轻易中招?” “哈哈哈!就算是无净雪上最圣洁的仙者,内心也不是净土一片!身处六界之中,哪个没有怨念嗔痴?区区一个剑宗小子又怎能免俗?” “何况他最执着的事是什么,最嫉恨的人是谁……你不是一清二楚吗?” “……” “去吧,若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又如何争得你主人的欢心?难道你甘心看着那个男人和她一生双宿双飞,自己只能做一个被情敌踩在脚底的奴仆?” “……” 兵器地库内,器灵一面尖笑,看着少年快步走出石门,带着他昭然若揭的妄念,以及暗暗滋生的心计谋算。 “想什么呢?问你话都不吭声。” 面前女子凑近的脸,让若水骤然回神。他胡乱按下思绪,答道:“没,没有,主人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后背的伤要好好养上一阵子了。” “若水全听主人安排。” “嗯,幸好不伤及性命,只是……” 雁宁欲言又止,小魔物身上的蚀骨虽然被压制住了,但并不是长久之计,一日不祛,便一日损伤根骨。 若水看出她的艰难,脸上若无其事地笑了一笑,作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不会死就好,反正我只想陪着主人。” 雁宁如何看不出小魔物在故作平静,她垂眸不语,面上透出几许思量。 若水静静地望着她,同样是一声不吭。 片刻后,雁宁掀起眼皮,视线直直看向若水,沉声道:“也不是没有办法。‘蚀骨’之所以难解,是因为每个法咒都不尽相同,只有施法者才知道绘制过程和破解方法……” 见若水面色凝重,雁宁话音一顿,脸上闪过些许纠结,才继续说:“另一个办法就是,将比施法者更高的修为注入你体内,强行运转,破开咒术。” 话音刚落,若水便坚定道:“我选最后一个。” “我还没说完,云扶风修为即将登至化境,且不说如何去寻这么一个,肯将绝世修为白送给你的人。就算是真找到了,这样高深的法力骤然入体,你的身体也承受不了。” 雁宁摸摸若水的脑袋,道:“风险太大了……不如,我去和云扶风说一说,只要好好讲条件,他会答应我的。” “不行!” 若水急得一把抓住了雁宁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声色凄惶:“不可以去求他,傻子都知道他会提什么条件!我不要主人被他胁迫。” 雁宁低语:“未必是你想的那样……” “不行就是不行!”若水忍痛强撑起身体,张开双臂抱住雁宁,祈求道:“主人,就选第二个吧,我不会有事的。” 他脸上浮起一个轻柔的笑,目光湿漉漉映照着雁宁:“主人还记得救了我的那天吗?那一天之前,我刚从天魔卫的牢房里逃出来。” 雁宁瞳孔微微睁大:“你怎么会被他们抓走?” “我被一群石妖诬陷偷了他们的财物,逼我去替他们偷盗魔石还债。我不答应,那些石妖便将我殴打一顿,然后顺手交给了巡逻的天魔卫。” “天魔卫并不问原由,我亦被打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就这样,我被拖进了卫狱的牢房。” 听到这儿,雁宁手指下意识一紧。若水察觉她的紧张,声音更加温柔,像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闲谈故事。 “在那里面待了叁天,最后我装成一具死尸,才和其他的尸体一起,被丢去了城外的乱葬岗。那时我想着要去城里找娘亲,便挣扎起来回了四方城。又怕再被天魔卫发现,只好藏在路边的柴火堆里。” “万幸的是,就在要饥饿伤重而死的前一刻,我遇见了主人。” 若水星眸湿润,眼底漾起浓浓暖意,一眨不眨地看着雁宁:“主人放心,越是这种生死一线的时候,我运气越好。小时候被娘亲捡回家,后来又被你救了一命,所以这一次,我一定也能逢凶化吉。” 雁宁盯着掌心久久不语,半响才状似迷茫地说了一句:“可是,哪里去寻这个人呢?” “兵器地库。” 雁宁蓦地抬头,直直看向少年:“你想说那个器灵?” 若水点点头,小心翼翼道:“可以吗?如果不行,再等一等,慢慢找合适的人。” 他眼神打量着雁宁,小声地补了一句:“反正不能去找云扶风。” “等不及了。”雁宁叹了口气,没听清他后半句话,只道:“就按你的意思来吧。” “谢谢主人!” 若水扑上前,猛地仰头吻住雁宁,动作急匆匆的,一不小心嗑到了对方的唇。 “嘶!”雁宁吃痛,一把推开身前的人。 “啊!”若水伤口忽然被牵扯,顿时失力趴倒在榻上。 “没事吧?” “不碍事,不疼。” “还嘴硬!” 雁宁拿过药膏继续往他身上“修补”,看着面前新旧迭加的伤痕,忽然问道:“你在牢房的叁天是怎么过的?” 若水转头瞅了她一眼,随即低头将脸埋进臂弯,于是声音听着便有些沉闷:“主人要听?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也是在那儿才知道,折磨人的方法……原来有那么多。” “你若不愿提,就不说了。” 雁宁明白了当初在医馆里,小魔物为何那样害怕天魔卫,便不打算追问。 有些事彻底埋藏更好,回忆只会让人痛苦。 谁料话刚说完,却见若水忽而探出头,侧脸枕着手臂,直勾勾注视着她,道:“要说!” 他语气有些恶狠狠的,似怨似怒:“不仅要说,还要说得仔仔细细,把若水受得每一分苦,挨的每一分痛都说出来。” “这样说完……”他眼神一柔,怨怒瞬间消散,继而流露出一股可怜、委屈的神色。 “主人就会更心疼我了,也就会多想一想我,念一念我了。” “你呀……”雁宁叹了一声,语气明显软了不少,“我什么时候硬下心肠对你不好过?” “你非要成亲的时候……”若水见她眉头忽皱,忙又道:“我现在知道事出有因了!但是,但是我就是很难过,那时的主人真是伤透了若水的心。” 说到最后,他那惯常的委屈又露了出来,几乎有些哀怨地瞥了瞥雁宁。 “……”雁宁愣是被看得头皮发麻,简直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些人一个个怎么都在成亲这件事上斤斤计较? 小魔物是这样,云扶风比他更甚。 搞得她两头不落好的。 “主人……” “行行,是伤到你心了,是我不好……快别耷拉着脸了,眼泪也给我收回去!” “那主人不要再接触那个老男人了。我知道你们有事要忙,那等事情结束就把他赶走。” 雁宁诧异道:“他只不过比你大一岁,哪里就老了。” 若水不服气道:“那也是老男人,比不上我年轻好看。” “好好好,就属你最年轻帅气好吧。”雁宁戳戳他脑门,忍俊不禁。 另一厢,云扶风回到青居,刚踏入房内却陷入了沉思。 他看着自己的手,心底忽然生出重重的疑虑:自己为何会突然如此暴戾? 记忆里,那魔族说的都是些惯常的挑衅之语罢了。 思及白日里的事,云扶风神情间难免浮现几丝不愉快,随即按捺下去,细细翻找着打斗时的每一帧画面。 忽然他眉心一拧,终于寻出一线蛛丝马迹。 昨日。 “知道为什么主人不愿意回你的青居吗?” 青痕覆面的魔族说起话来肆无忌惮,狂妄之色从黑亮的眼眸里飞射出来。 云扶风睨着他,心底尽是不屑。明明一星半点儿都比不上他真容,却不知为何得到了阿宁的欢心。 定是用了什么下作手段! 魔族少年还在叫嚣:“因为她厌恶你。” “喜新厌旧,你不过是个被丢弃的无用之人。” 云扶风不为所动,运转灵力,纵身而起:“虚言不必多说。” 若水弯唇一笑,随之腾升至半空。 打斗时,魔族少年掌心偶尔有黑色气息涌动,云扶风见之不禁皱眉,更加增添几分猜疑,认定对方修炼有异,必是走了邪魔外道。 他试图抓获那只气息诡异的手臂,当堂给雁宁看这“证据”。 奈何黑气出现频次并不固定,一时倒难以抓个现成。 “你有什么好的?能逼得主人和你成亲,就因为你也是修仙者吗?”少年的笑容收敛,毫不掩饰对眼前人的恶意。 云扶风无动于衷,视线紧紧锁住少年腾挪的身影,仔细打量那双瘦削的手掌。 突然,他身形一动,瞬间移至少年身旁,猛地扣住了那只正徐徐散发黑息的手。 “这次看你如何狡辩!” “云师兄,你不愧是天生剑骨啊。” 两句话同时响起,云扶风目光微凝,不知对方是何意。若水却嘴角上扬,露出些许古怪的得意。 清澈的少年声音缓缓响起,若水一字一句道:“但是,主人说,你不仅是修仙的剑骨,更有一副自甘轻贱的贱骨头,当真是烦得很。和你有过肌肤之亲,是她这辈子做过最恶心、最后悔的事!” 轰的一声,云扶风只觉得怒火顷刻燃烧了神智,他在那一刹那听不见任何声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了眼前这个魔族! “原来是那个时候……” 卧榻上,云扶风翻身而起,想着既然查出自己行为异常的原因,不如和阿宁说明白,以免她继续误会。 刚穿好衣衫,他看了下窗外天色,忽然摇头一笑。 阿宁想必已经歇下了。 明天再和她讲也不迟。 —————————————————————————— 小剧场 雁宁:这话我可没说过。 小魔物:绝不承认是自己编的。 云扶风:老婆明天听我解释。 雁宁: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其实我都知道) 第57章拼演技的时候到了 次日,云扶风一早便前去藏书阁外等候,直到天光大亮,紧闭的门扉才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影。 “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雁宁一看见云扶风就忍不住上下将他打量一番,眼神是藏不住的惊讶。只因云扶风知道她惫懒不爱早起,因此素来都是先去准备结界,再寻她一起去练习戮魔阵。 “阿宁,我有事要和你说。”云扶风言辞略急,清晨朝露潮湿,使他身上也染了雾色,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清洌之气。 不待雁宁问是何事,云扶风便竹筒倒豆子般如实说了出来,连同他的猜疑,以及让雁宁提防身边那个魔族少年。 一番话说完,却只得到了雁宁古怪的回视。良久她才开口,语气有几许刻意:“无凭无据,怎能信你?那日我是看着你俩比试的,并未瞧见什么黑气。” “那气息百般掩藏,连我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抓到它踪迹,奈何却是正中它下怀,遭了算计。” “口说无凭,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宁,我何曾害过你?!”云扶风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既是着急她不信任自己,又担心她轻信他人。 “那魔族少年身份诡异,又久居魔域,与你我不是同路人,我怕他明面上巧言臣服,暗地里居心叵测、图谋不轨。” 雁宁仍旧表现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冷言冷语道:“就算他想图谋不轨,也得有这个能力。” 这下云扶风的表情真就有些痛心疾首了,简直成了忠臣面对被美色诱惑的昏君。 “阿宁!” “不必多说了,这件事我自有决断。眼下要紧的是修习阵法,完成和圣女的交易,早日回到仙门。” 雁宁淡淡拂开云扶风试图握住她肩膀的手,看都没看他一眼,提步向阁外离开,长发飘扬的背影没有半点留恋,衬得她成了抓也抓不住、留也留不下的一阵风。 “阿宁……” 极细的一声低喃散落在雾色里,这声音的主人迎风而立,神色怆然,仿佛一株雨打的荷花,怔怔望着远去的背影。 “吆!我当是谁大早上来守门,原来是云师兄。” 清脆的少年音一响起,云扶风便意料之中地抬眸,果然看到那魔族正扒着窗户,从二楼探出半个身子向下瞧。 只见他表情得意洋洋,不掩嘲讽,显然是将方才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云师兄不只修为深厚,脸皮也挺厚。” “你倒是好得快,想必伤口已经不疼了?”云扶风神色间没有半分波动,看对方就像看到了路边一块普通石头。 若水却脸色一僵,纵然昨日种种都在他谋划之内,但被人暴打的感觉可不怎么好受,尤其是身体内还有个时时折磨的隐患,又怎是容易挨的?不过是强撑着不肯输那一口气罢了。 偏偏“罪魁祸首”就在眼前,还满身失意模样,这让若水如何忍住不奚落?于是当即笑嘻嘻扯开嘴角,道:“有主人为我擦伤上药,自然好得快。主人说有味丹药最治我的伤,还有锻体之效。这不,她一早就去药房了,真是劝也劝不住。” 见对方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他表现得更加愉悦,道:“这么说来,还算是因祸得福呢,多谢你了。” 面对这直接大胆的挑衅,云扶风神色依旧,只漠然道:“不必客气,好好享受仙门法咒吧。” 仿佛是特意应和云扶风的话似的,“蚀骨”此时竟突然发作了一瞬,登时让若水心口骤痛,手指死死扣着窗扇,牙关紧咬,这才没有痛呼出声。 “自作自受。”云扶风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不再搭理对方,转身离开。 若水没气到对方,反被噎了一顿。他瞪着白衣渐远的背影,直将愤恨都写在了脸上。 此后倒相安无事了几天,云扶风得空便来寻雁宁,只是再不提上次之事,像是全然忘记了那番争吵。 而雁宁对待二人也一如往常,表现得正如她自己说的那般,安心等待任务完成。 只有若水还依依不饶,每每见到云扶风和雁宁在一起,就咬牙切齿的,恶狗一样只差扑上去咬人。到了晚上又缠着雁宁,非要她抛弃旧人,赶云扶风做下堂夫。 “今日我看见他又摸你的手了。” “那是在教画阵法。” “他还搂你腰呢!”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你看花眼了吧!” “就是有!那个不正经的男人!还给你暗送秋波!” “你哪来这么多没头没脑的词?!” 雁宁抬手将一坨药膏甩到若水后背,呵斥道:“成天脑补些有的没的,我看最不正经的就是你!” 若水趴得板正,额头枕着手臂,埋着脸,乖乖巧巧的样子,一张嘴却哼哼唧唧:“和离和离,早晚和离,赶走那个糟糠之夫。” 雁宁简直被他离奇的脑回路气笑了,明明伤口都没好利索,还一天到晚惦记着打压情敌。 真是另类得出奇。 她清清嗓子,对着少年头顶,严肃道:“本姑娘要谁不要谁,只凭我的意愿,既不会受人胁迫,委屈求全;也不会因为别人一两句话改变想法。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只见若水委屈地扭过头,两只大眼睛汪着两湾闪闪泪光,要落不落地望着雁宁。 “主人的意思是喜欢云扶风,不想听若水说他不好,觉得我故意诋毁他,是不是?” “没想到我在主人心里,竟是一个小肚鸡肠、背后编排的恶人!” “原来你这么喜欢他,喜欢到连句实话也听不得!我也不过是说了两句实话罢了,却被这样猜忌。” 啪嗒啪嗒。 与悲伤难挨的音调一同掉落的,是大颗大颗的泪珠。 “什么啊……” 雁宁瞠目结舌,被这突如其来的眼泪,以及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震得思维呆滞。 过了半晌,见若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甚至愈演愈烈,她连忙捂住那张嘴,大声道: “停!” 其实若水并未大嚎大叫,只是静静对着人哭而已,泪水却似暴雨倾盆,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所以即便被雁宁堵住嘴,也不妨碍他继续洒泪。 雁宁:“……” 谁来和她解释解释,当初被揍得半死都不掉泪的人,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一句话就哭的样子啊? 眼看这泪珠不要钱似的往下掉,连她手心都淌湿了,雁宁登时缩回手,飞快使了个净化术,手掌恢复一干二净。 动作做完,只听若水凄凄道:“主人嫌弃我。” “不是,我……” 雁宁已经忘了自己原先要说的话,只想速速解决眼下窘境,不然只怕她半夜睡着觉能被眼泪淹死。 “闭嘴!有事吩咐你!” 被这么大声地一呵斥,若水反而止住了抽泣,睁大眼睛,直愣愣看向雁宁。 “什么事?”语气呆呆的,被吓到了一样。 雁宁道:“今天我们去圣女宫……” “好啊,难怪回来这么晚。” “收起你这幅妒夫嘴脸。”雁宁扭着若水下巴,晃了晃他脑袋,想要把他脑子里的水都晃出去。 “我们是去办正事!”她重重道。 “阵法出现问题,需要增加一个修仙者,我决定加上你。” “我?”若水怔怔道,“我可以吗?” “就是你。虽然修为不高,但此时没有时间再去找另一个正好在魔域的修士了。” “好!”若水立刻点头。 雁宁挑眉:“不怕危险?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我不在乎,无论主人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全力以赴。” 若水神情执着而坚定。雁宁摸摸他的脸庞,掌心触感温热,就像捧着少年赤忱的心脏。 魔宫,常年不见天日的地下武器库内,此刻却有清脆的少年声音响起,这声音爽朗又愉悦,听上去和阴暗潮湿的库房格格不入。少年对面,则是一柄锈迹斑斑的长枪,枪头红缨已经陈旧无颜色,缨穗粘结,不知沾染了谁的鲜血,透出些发黑的红色。 长枪纹丝不动,却发出沙哑的音色,仿佛诱人堕入地狱的魔灵。 “真是难得,之前百般劝你接受法力都不答应,如今倒是主动过来。”器灵语气一顿,忽然道:“你说,你只是提了一句,她就同意了?” “嗯,我说过主人很疼我的。” “你的主人……”器灵的语气幽幽,愈发显得神秘莫测,“应该是个很聪明的人。” 一牵扯到雁宁,若水的智商便下降半截,因此并未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只骄傲道:“当然!我主人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器灵忽然呵呵笑了两声,直叹道:“无碍,无碍。” 语调一转,又幽幽道:“小子,你装得很好,知道以退为进。故意引她心软,答应你同我继续交易。” “谁说我是装的?” 若水看着掌中法力运转,极为柔和地笑了一笑,“我是真的不像让她去求云扶风。” 我发过誓,此生绝不让她再受胁迫,从此只做自己乐意的事。 此时,谈话中的女子正站在门口,她气定神闲地看着面前的石门,眼里除了细细打量,便是叁分笑意。 “费尽心思得来的东西……可别叫人失望啊。” 她的叹息极其细微,轻飘飘散在风里。 巡逻的守卫见了雁宁,知道这是圣女跟前的红人,因此也不敢大声驱赶,只好声好气、略微为难道:“姑娘,这魔宫禁地……” 雁宁并不理睬,只朝说话的人偏了偏头:“我只是走岔了路,这就离开。” 守卫见她果真转身离去,默默松了口气。就怕对方真想进去瞧瞧,硬拦也不是,过也不是,平白叫他们为难。 “等等。”雁宁忽而转身。守卫登时倒吸凉气,生怕对方改了主意。 见状,雁宁淡淡一笑,略有深意道:“若是有人问起来……” 守卫立刻低头:“我从未见过姑娘!” “那就不给阁下添麻烦了。” 话音刚落,守卫再抬起头时,眼前那还有半点儿人影,只有空荡荡的青石板路,极尽延绵到远处灰茫茫的云海。 第58章看看谁来了 魔域天空常年灰云缠绕,使得这地方总带有黑压压的气氛,各路妖魔早就习以为常,并未像外界猜测那般,处处皆是修罗地狱,反而像寻常人间城池一样,贫富贵贱,各有生息。 此时,一路刚刚进入魔宫为奴的少男少女正匆匆走在青石小径上。 前头领路的是个窄长脸的男子,形容瘦削如皮包骨头,原是个竹节虫成精,巧合之下进了魔宫,还混得不错,现担着写培训宫奴的掌事。 “告诉你们,当今尊上正在闭关,如今一切实务都是圣女主管,而圣女如今最器重的人是谁,知道吗?” 竹节虫掌事的视线从队首一直扫到队尾,目光所及之处,一个个都低下了头。他自觉威严颇盛,这才满意地点点下巴,不疾不徐道:“别怪咱没提醒你们,这宫里谁都好惹,千万别惹宁姑娘。” 有女子抬头问:“宁姑娘是谁?她很厉害吗?” “蠢才!”竹节虫喝了一声,瞪着那少女道,“话说到这份上都听不明白,早晚是个被打出去的命!” 少女羞愧地缩着下巴,恨不得将头埋进地底。周围人一时无言,俱都缩着脑袋。 “呵。”一声女子的轻笑忽然从人群中传出,突兀得无法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你笑什么?”竹节虫掌事寻着声音看向人群,却只看见一片黑压压的头顶。 “站出来!”他高声道。 话音未落,已有一个苗条女子施施然步出队伍,不慌不忙站到了人前。 “掌事。”女子款款施礼,行动间张弛有度,即无卑怯之色,亦是坦然自若。 竹节虫打量她行为举止不似等闲俗人,许是山窝里飞出个金凤凰,日后必定有所作为。当下心里已有计较,因此十分火气先去了叁分,只慢悠悠道:“你为何笑?” “婢子觉得这位妹妹言辞率真,虽然愚笨,却也爽朗,碰上哪位合心意的主人,怕不是也有好前程。” “你倒是个聪慧的人。”竹节虫细细端详女子,见她眉眼精致,面孔洁白,笑起来颇具灵巧之气,不觉更为满意。 “掌事,婢子有一事想问。不知您口中这位宁姑娘是个什么样的脾性?” 竹节虫那一张漫长窄瘦的脸上,忍不住浮现几分艳羡:“那还真是个奇人,也没见她怎么钻营,如今却是左膀右臂一般的分量,真是风光无限,连她那杂种弟弟,现在也没人敢欺负了。” 女子疑惑道:“弟弟?她的亲生弟弟?” “问那么多作甚?知道太多也不是好事,走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雁宁此时正在书房对着一桌子的画轴发愁。 圣女不知抽什么疯,给她送了据说是满城貌美男子的画像,要她选男宠。 其实这还是委婉的说辞,洛图的原话是:“这些都是颜好屌大的处男,看上哪个随便你玩。” 雁宁当时就要拒绝。笑话,现在这两个男人就已经够“家宅”不宁的了,再来几个,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可洛图并不听她的,放下卷轴就走,只留给她一片轻飘飘的衣角,以及身旁的云扶风冷意摄人的眼神。 “那个,呵呵,你看这……”雁宁笑呵呵道。 “我看这些画得倒还不错。”云扶风拿起一卷画轴,徐徐展开,垂眸端详,“不知阿宁喜欢哪个?我帮你接来安置便是。” “别了吧,我不需要。” “嗯。” 面前的人情绪看不出波动,不喜不怒。雁宁却直觉对方内心绝不像表面这样平静。 她仔细打量着云扶风,素衣博带,长发如瀑,白皙手指屈屈握着墨色的卷轴,好看成了一幅美景。 看着看着,雁宁便生出点儿不正经的心思来。 近日二人关系缓和不少,毕竟有共同的任务目标,总不能这会儿决裂。加之云扶风和从前一样对她悉心相待,因此雁宁也将那次的恩怨扔到脑后。 反正不是她被揍,何苦放弃这白捡的便宜。 剑宗大师兄亲自教学,一对一独家辅导,这便宜谁不占谁傻。 “千机镇妖术,我还差一点儿就熟悉贯通了,今晚再教教我?” 云扶风闻言头也不抬,只扔下画轴,一拂袖随意道:“今晚?阿宁夜间不是要陪着你那伤重未愈的小侍从?” 雁宁想也不想,张口道:“不碍事,他伤早好了,都能上天飞了。” “嗯?”云扶风抬眸,视线直直看过去。 雁宁脸皮一红,想起自己之前为了对方拒绝搬回青居的提议,胡诌说小魔物伤重难愈,要好几个月照料。 如今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那个……情况总是有变化的,哈哈。” 并非她讨厌那地方,只是一想到云扶风实则把它看做二人的婚房……感觉就怪怪的。 总归不如自己的“老巢”舒适,况且还有“话本子”看。 云扶风听了雁宁的话,并未作何反应,只从书桌上拾起一册书,一面翻阅,一面说:“是吗?我还以为阿宁是烦了你那侍从呢。” 雁宁:也不是没有这个原因。 她确实被小魔物缠得有点烦,想清净清净…… 这话虽没有直说出来,但云扶风看到雁宁的脸色,自然也能猜出几分。于是微微笑道:“我吩咐他们收拾一下,添些物什。今晚就先住在我房里,可好?” “好!好!”雁宁边点头边应和道。 只见云扶风慢悠悠道:“只怕云清又遭人嫉恨了。但没关系,为了阿宁我做什么都可以。” 雁宁表情严肃道:“谁敢嫉恨你?我收拾他!” “真的?”云扶风眼波流转,笑盈盈凝视着雁宁,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被门外的动静打断。 二人皆转身看向门口。 只见一极瘦削的白面男子在门口,躬身道:“宁姑娘,这是近日新到的魔奴名单,圣女吩咐,让您选个中意的伺候。” 雁宁本要拒绝,想了想,又改口说:“把人带进来我看看。” 一旁的云扶风目光微妙,轻轻瞟了她一眼。 雁宁并未察觉,只注视着门口。她本来想瞧瞧圣女又玩些什么花样,没想到最后一个女孩进门的刹那,险些使她叫出声来。 季竹桾! 那一袭紫衣,梳着双丫髻,眼似圆月的女孩,不是季竹桾又是谁?! 她这会儿不应该在归虚修炼升级的吗?! 怎么会出现在魔宫! 一连串的疑问席卷而来,雁宁手指在桌下使劲扣着桌板,才不至于当场失态。 她极力维持着平常的表情,吩咐少男少女们报名字,看起来没有丝毫异样。 只有站在她身旁的云扶风察觉到一丝异样,眼风不动声色扫过人群。 “婢子叫小竹,就在四方城外的山中居住,家贫无粮,就叫我来魔宫寻个活计。我什么活都会,可勤快了。” 季竹桾声声乖巧,冲着雁宁笑得一脸甜蜜。 放屁!你在归虚什么活都不干,做个饭都难吃哭了! 雁宁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来,看着季竹桾眉开眼笑的样子,心里又怒又惊。 既怕她身份暴露,恐有性命之忧;又忍不住猜测她这一路有没有吃苦受罪,弱水危机重重,如何渡过的了? 忧怒交加之下,再看季竹桾那故作软弱的做派,雁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手指着她道:“就你,过来给我倒茶!” 被人喝令使唤,季竹桾还是一番乖巧模样,迈着伶俐的碎步走到桌前,动作熟练地添茶倒水。 全然寻不出半点儿嚣张跋扈小师妹的影子,当真是一装装到底,送佛送到西。 “姐姐,茶倒好啦。” 她双手捧着茶盏,毕恭毕敬地奉到雁宁面前。 还敢叫她姐姐?! 仗着季竹桾站在桌前,挡住了她的身体,雁宁瞪着她,极力使眼色,就差把“赶紧离开魔域”这几个字写到脸上了。 可季竹桾是铁了心要留下来,怎么可能回应她的眼神?只脆生生重复道:“姐姐,这是您要的茶。” 对方视若无睹,雁宁也不再有好脸色,抬手接过茶盏,尝也没尝就冷笑道:“给主子喝凉茶,这就是你说的会干活?我看不如趁早回家算了。” 话音刚落,只见季竹桾立刻下跪,深深低着头,哀戚道:“婢子疏忽,请姐姐责罚,只是我已经无家可归,姐姐千万不要赶我下山!” 一面说着,一面流下两行泪,简直无比凄惨。 “真就这么想留下来?魔宫可不是好混的地方。”雁宁声音颇冷,隐隐带着一丝训斥之意。 “不然还能去哪儿呢?”季竹桾抬起头,泪眼朦胧,手指却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悄悄比划。 霎时间雁宁瞳孔一紧,用力看了眼季竹桾,沉声道:“正巧我房里缺个打扫屋子的,你就留下吧。” “谢谢姐姐,祝姐姐修为一日千里,大富大贵!”泪珠还没干,季竹桾就已经眉开眼笑。 旁观了全程的云扶风,暗自攥紧了袖口,直到竹节虫掌事领着这群人离开。 “阿宁,这个人……” “先别问,我现在需要冷静一下。”雁宁手指摁着太阳穴,只觉头疼不已。 “好。” 云扶风向来不会拒绝她的要求,此刻也一样。他暗暗藏起满心不解,温柔地替雁宁揉着额头。 空旷的长街上,竹节虫掌事高高昂着头走在前头,他对队首的季竹桾嘱咐道:“姑娘,我早看出你不是凡俗的人,又得了宁姑娘的赏识,因此多嘱咐你几句,可别嫌我啰嗦。” 季竹桾如先前一般微笑道:“掌事,您且说便是。” 竹节虫翘着薄成一条线的嘴巴,感觉自己押宝押得甚对,得意道:“魔宫和外面的规矩不一样,方才当着宁姑娘,咱不好张嘴,这姐姐妹妹的是外头的称呼,这里不兴那一套,得叫主子。” 季竹桾点点头,看起来相当听得进去。竹节虫大为满意,继续昂首带路。 在他身后,季竹桾的神色早已从顺从换作满眼不屑。 她本就是她的姐姐,她的师姐。 师姐,小桾来带你回家啦。 —————————————————————— PS:鸡飞狗跳的日子马上就到了 第59章小师妹:狗男人又又勾引师姐? “她是我小师妹。” 夜间,雁宁同云扶风并排倚在榻上,中间只隔了个茶桌。 近来天气忽然热起来,因此她只穿了中衣。云扶风倒是穿得严实,裹得一丝不苟,雁宁看了觉得热,便问他为何不脱外衫。 “还未到就寝时分,脱衣于礼不合。况且我自幼体寒,不畏炎热。” 云扶风依旧是温温柔柔地解释,雁宁却张口便刺了一句:“咱俩都睡了多少次了?这会儿还讲究什么礼不礼的。” “我,我……”此话一出,云扶风顿时红了脸。 剑宗大师兄床上纵然放荡,但床下却朗月清风如君子兰竹,如今私帷之事被放到台面上晾晒,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见他低头不语,雁宁没耐心去猜测他的百般心思,抬手便拽住他衣领。 “你身上有什么是我没见过的?小郎君忘了不成?” 声色撩人,在幽幽的夜晚里,银铃一样敲在云扶风心尖,眨眼的功夫便使他红了脸皮。 雁宁眼神一闪,又起了戏弄人的心思,便作出一副幽怨模样:“小郎君原来是个薄幸之人,曾经那般亲近,如今也抛却脑后了。” “不曾忘的。”云扶风低声回应,尽管脸色羞红,可脸上写的却是一往无前的坚定。 “云清发誓,此生绝不会忘记阿宁。”他神色极为认真,瞳孔清晰地映出雁宁的脸。 “阿宁姑娘,永远在云清心上。” “……” 雁宁本意不过想戏耍他一番,没成想云扶风却突然认真起来。 真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望着他的眉眼,失神地想:时间一长,谁能记得谁呢? 这位大师兄的嘴啊,真是……惯会哄人。 见雁宁直勾勾盯着自己,眼眸呆呆的,九分憨态,一分乖巧。云扶风一时情不自胜,捉住她的手掌,放到自己脸侧。 阿宁,雁宁…… 他用脸颊磨蹭她的掌心,只需一刹那的柔肠百转,便抵得过她万千次的冷眼。 雁宁问:“云扶风,你莫不是在骗人?” 云扶风凝眸,盯着她道:“我何曾骗过阿宁?” 雁宁又说:“等你日后有了道侣,仙途漫漫,就会明白,此时此刻都是过往云烟而已。” 云扶风勾了勾嘴角:“仙途漫漫,我只想要阿宁一人,也只做阿宁的道侣。” “呵。”雁宁忽地一笑,意味不明,“也不问我愿不愿意?” 云扶风手掌一紧,带动雁宁的手,放到自己胸前,心脏律动隔着骨骼与皮肉,传到她掌心。 “我会等到那一日。” 深沉似水的声音传进耳中,雁宁手指微缩,在对方的衣服上勾出一道不甚明显的划痕。 她喃喃道:“我真不明白……” 一个人真的会因为几面之缘爱上另一人? 后半句话她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在云扶风温情流露的目光下,沉默垂眸。 “宁宁……”云扶风还想再说,忽然房门响动,截断了他的话音。 “师姐,我来伺候你啦。”来人推门而入,转头向房内看去…… “你们俩干什么呢?!” 看见来人的一瞬间,雁宁立刻将手抽回。对方像是点燃的炮仗筒子,嚎了一声便向榻上冲来。 “敢欺辱我师姐,我要杀了你!” 她忽地从腰间抽出一柄软丝剑,当场杀向云扶风。 “误会!误会!”雁宁火速下床,一把抱住季竹桾,“我和他就是在聊天而已!” 季竹桾戾气大发,高声道:“盖着被子纯聊天?谁信!今天我定要让这个贼子伏诛!” “哪盖被子了?你眼花啊!” “衣服都脱了还差一床被子?” “我……”雁宁这才体会到什么叫跳进黄河洗不清,真真服了小师妹的脑回路。 又见云扶风起身下榻,在季竹桾冷箭般的眼神,淡定穿过房间,关紧了房门,随即转身劝道:“季师妹还请冷静,阿宁所言句句属实,我与她仅是商谈议事而已。” “呸!谁是你师妹?你个登徒浪子!贱人!” “你小点声!” 雁宁怕再吵下去将外人引来,届时难以收场,便将自己同云扶风的计划,快速简要讲了一遍,当然省去了一些不便于公开的细节。 “你们竟然成亲了???我不同意!什么破圣女,馊主意,都是馊主意!”季竹桾的关注点显然不对。 知道对方跑题了,但雁宁还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她也觉得成亲是个馊主意。 一旁的云扶风突然咳了咳,道:“季姑娘突然来此,可是有任务在身?” 季竹桾:“……” 经他一提醒,雁宁这才想起来,季竹桾白天给自己比手势说是师尊授意,她还没问具体情况呢。 “师门有事?还是师尊有何要紧的吩咐?” 看雁宁实在担忧,季竹桾一改方才的嚣张气焰,表情反而有几分忐忑。 只听她怯怯道:“师姐,如果我说,是我自己偷跑来的,你会不会赶我回去?” “什么!!!” 一股热血登时冲上雁宁脑门,险些叫她头脑发晕。 云扶风悄悄移了两步,站到雁宁斜后方,手掌抚上她肩膀,结果刚碰到雁宁的衣领,季竹桾便提剑刺来。 “再碰她一下试试!”季竹桾目若喷火,追着他四处乱砍。 虽然手上没有兵器,但云扶风也不是乖乖挨揍的主儿,当即以扇为器,同对方拆招。 只是到底顾忌季竹桾是雁宁的师妹,又明眼可见二人关系亲密非常,怕伤了她惹得雁宁不满,因此全程未下狠手。 季竹桾却不管点到为止的那一套,曾经得知雁宁失身于对方的那一刻起,她便下定决心要置云扶风于死地。 此时此景,更是恨意临头,只一心盘算着要将云扶风捅上多少个血窟窿,处处往他死路攻。 屋内烛火被剑风闪得摇摆,倒映出翻飞的衣袖与剑花。 “你俩闹够了没有!” 一声怒喝响起,云扶风立即收招,平静站到雁宁身旁。季竹桾不屑地扯了扯嘴角,长剑一送,朝他胸口刺去。 剑锋寸寸逼近,云扶风屹然不动,目光微闪,唇边酝酿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下一刻,只见剑势当中截断,季竹桾手腕被人一敲,长剑咣当落地。 “师姐,你为了一个男人拦我?” “我让你们停手,还要再重复几遍你才听得懂?”雁宁瞪着季竹桾,神色甚是严厉。 平日里雁宁何曾大声吼过季竹桾?这会儿不过呵斥了几句,激得她眼眶一热,顿时掉下泪来:“师姐,我错了。” 如同白日里一样,季竹桾眼底浮现出晶莹的光,小脸雪白,泪珠盈盈落下,仿佛海棠泣露。 她一面哭,一面试探着伸手,挽住雁宁手指,哀求道:“不要这么看我好不好?师姐,你以前不这样的,看得我好害怕。” 掌心是熟悉的触感,柔软又温热,雁宁下意识想起在归虚山的日子,季竹桾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师姐,就像现在这样。 算了,又能拿小师妹怎么办呢? 她抬起手,轻轻梳着季竹桾耳边乱发,叹了一声:“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这里很危险的,小桾,师姐不想你受任何伤。” “师姐独自在魔域,难道小桾就不担心?” 季竹桾抱着雁宁胳膊,脑袋埋在她颈窝里,低声倾诉着。 说自己在归虚山上是如何想念,如何难过,如何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而雁宁在魔域同样免不了担惊受怕,如今骤然听小师妹一说,哀愁交加之下,亦眼眶晶莹,恨不得即刻飞回归虚山去。 她俩抱作一团,互诉衷肠。没注意,身后的云扶风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二人,神色若有所思。 之后,季竹桾顺利留在了魔宫,成为雁宁身边端茶递水的小侍女,一有机会便黏着她。 如果不是云扶风以防止他人起疑为名阻拦,只怕连晚上也要和雁宁睡在同一张床上。 这天,她如往常一般去雁宁的书房当差,路遇两个小丫鬟在假山石边说悄悄话,季竹桾原本没在意,却耳尖地听到了雁宁的名字。 “你们在说什么呢?”她出现在二人身后,笑眯眯地问。 小丫鬟们知道她是雁宁身边的侍女,立时慌作一团,结结巴巴道:“我们,我们什么都没说。” “慌什么?我又不吃人。”季竹桾微笑,“只告诉我是什么事就好。” “如果不说,那就只能当你们在故意编排闲话了。” “是,是宁姑娘的事!”小丫鬟忙道。 季竹桾马上问道:“什么事?” 一个小丫鬟脱口而出:“姑娘难道不知道?就是宁姑娘与青公子在浮华台洞房花烛夜的事。” 另一个补充道:“是圣女特予的荣宠呢。” “有这回事吗?”季竹桾脸色霎时空白,眼眸浮现出近乎茫然的无措。 “当然了,只是宁姑娘不喜欢别人提这事……” 后来丫鬟们说的话,穿堂风一样从季竹桾耳边溜过。从得知雁宁和云扶风又一次肌肤相亲的那一刻,她就再听不到别的了,愣在原地久久失神,连两个小丫鬟是何时溜走的都没察觉。 盯着自己的手指,季竹桾眸色晦暗,她忽然发自内心的遗憾,那日竟然没有一剑杀死云扶风。 ———————————————————— PS:小师妹先别急,你师姐还不止这一个男人。 第60章小魔物的报应来了 身处于漩涡中心的雁宁,丝毫不知她亲爱的小师妹有了什么打算,还在惊喜于自己仙法进益良多。 “等明年的试峰会,我也要一竞高下,好好杀一杀青禅派的威风!” “依你目前的修为,赢他们的叁师兄不在话下。” “那个舞文弄墨的叁师兄?我有那么差吗!” 见雁宁一脸苦恼,云扶风不觉展颜而笑:“青禅不是什么叁流门派,他们的叁师兄虽然埋头书墨,但法力比之一流剑修却不遑多让。” 这话也只让雁宁情绪缓和了半分,她坐在石阶上,苦闷地撑起下巴。 见状,云扶风眉梢一动,忽而问道:“我倒不知,归虚何时与青禅派有了龃龉?” 雁宁古怪地瞅瞅他,提声道:“休想探听我派机密!” “实在冤枉。”云扶风无奈摇头,“我对贵派机密绝对没有探究之心。” 雁宁哼了一声,闷声道:“告诉你也无妨,归虚与他们自然没有龃龉,但是那个越清风实在气人!” 说到这儿,她心头火起,忽然大骂:“最后一场还没比呢,他师父就到处嚷嚷,说我小师妹必定会输给越清风!去他爹的!这个糟老头子,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听着她一番叫骂,云扶风这才想起上次那场被魔族入侵搅黄的试峰会。 后来也没听说榜首是谁。 原来是青禅与归虚在争榜首之位。 雁宁自然也想到了云扶风最后驱魔时大出风头一事,连带着也语气酸了起来:“你倒是好,人人都知道剑宗大师兄力挽狂澜了。” 只见云扶风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微微皱眉:“阿宁,我可是无辜得很。” 不知怎的,看见云扶风这副清荷滴露似的愁容,雁宁忽然就很想刁难一下他,于是故意迁怒道:“我看你既受了修士瞻望,又得了长老重视,可是春风得意得很。” “怪我,怪我耽误了季师妹的好事。那……阿宁想如何罚我呢?” 云扶风笑意盈盈,眯起眼睛看着雁宁,显然极为享受这“打情骂俏”的情景。 “这个嘛……”雁宁装模作样捋着不存在的胡须,正想说罚他给自己煮两碗老鸭粉丝汤——云扶风不知道何时学会了庖厨的手艺,尤其是做得一手好鸭子。 忽然在这时,院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位不速之客,打断了这难得的和谐氛围。 “主人——” 这嗓门一出,雁宁无需回头就知道是小魔物,她懒懒地转过身体,看向对方。 小魔物跑得有些气喘,脸色颇为不悦。怀里抱着一个蓝布裹着的包裹,挺大一坨,看不出是什么。 “有事吗?”雁宁不解问道。 “哼!”只见小魔物埋怨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将怀里的东西扔到了石桌上。 雁宁正要解开包裹,却听云扶风忽然开口:“阿宁,我想起阵法有个地方要修补一番,现行告辞。” 说罢只略微点头示意,眼梢余光闪烁,微不可察地掠过桌面,随即转身离开。 望着他快速走远的背影,雁宁茫然地挠了挠头:“不是都早就弄好了吗?” “主人——” 若水见雁宁一时间没有理会自己,直接走过去,挡在她面前,委屈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看别人,不想想自己都做了什么。” 雁宁目瞪口呆:“我干什么了?!” “主人看看这些东西!” 若水一把扯开包裹,摞成堆的画轴登时滚落一桌,有些没系绳的,画纸直接坠到桌下,扯得人物头脸变形,十分滑稽。 “……” 不是都让人收起来了吗?怎么会落到他手里! 雁宁心里直击鼓,面上仍强装淡定,冷静道:“啊,这些啊,我早扔了啊,你从哪儿捡到的?” 若水道:“哼!我都知道了,主人看中了这些人,想让他们陪床是不是?” “哪有?!”雁宁大呼冤枉,直恨不得将偷画轴的人一剑戳死。 她心里已经把那未知的小偷骂了上万遍,嘴上仍抱屈道:“我是那种好色的人吗?本姑娘素来清心寡欲,一心证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淫乱之事呢?” 若水将信将疑:“可是主人确实好色……” 靠! 雁宁努力弯起嘴角,让脸色不至于太难看。 “我再说最后一遍,这些早被我扔了。” 她眨了眨眼睛,亮晶晶的眸子看向若水,柔声说:“告诉主人,谁给你这个,又是谁说我要让他们陪床的?” 此话一出,若水反而缩回了视线,有些心虚地撇开眼,目光胡乱扫视着犄角旮旯。 “好啊——”这两个字,雁宁咬得格外清晰,拖了长长的尾音,显示自己正在发怒的边缘。 看到小魔物因此而神情忐忑的样子,心里刚生出的火气才散了几分。 她慢悠悠道:“现在是翅膀硬了,不仅敢瞒着我,连我的话也不管用了。” 只见若水飞快摇头:“没有!我绝对没想过故意隐瞒主人!” “那还不快说?” 雁宁阴沉着脸,心道现在形势逆转,自己占尽上风,怎能不好好磋磨小魔物一番?于是趁对方还没张嘴,又慢慢吞吞道: “不想说就别说了,反正你如今拥有至高法力,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何必守在我这个小小修士的身边?” 听到这儿,若水顿时慌得手足无措,生怕雁宁赶他离开,一把抓住她胳膊,急道:“是我偷听来的!” 都无需雁宁再催,他直接竹筒倒豆子,一股脑说了出来:“我买通了两个青居的魔奴,让他们把你每日的动向通传给我,这才……知道这消息。” 什么玩意儿? 她没听错吧??? 等不及追究这话里的漏洞,雁宁一把甩开他的手,失声惊呼:“你!你竟敢在我身边埋眼线!” 出乎意料的是,被训斥的若水不仅没有愧色,相反一脸委屈,哀怨地看着她,道:“主人都好久不来书阁了,若水想念主人,只好出此下策。” 雁宁怒极反笑:“我又不是离家出走,你天天跑来找我的次数还少吗?” “可是除了修炼阵法的时候能待一会儿,旁时都见不到人,而且……”若水似乎有些心虚,眼珠四处乱转,就是不敢看面前的人,“而且夜间睡觉时,也没法去找主人,您不答应啊。” “好!好!”雁宁深吸一口气,怒瞪着他,气得直点头。 “这么说来,还是我的不对了?” “是若水错了!” 见雁宁真的动了火,若水猛地向下一跪,身板挺得笔直,大声道:“对不起,主人,是我做得不对,惹您生气。” 他神情真切,仰望着面带薄怒的女子,声声清脆:“我不该监视主人,不该狡辩,更不该误会主人好色!” 听了这话,雁宁表情却并未松动,反而扭过头,不阴不阳哼了一声。 若水见状,急忙膝行两步,紧挨着她的身体,双手搭在她膝盖上,软下嗓音道:“主人,别生气了好不好?我马上就改,再也没有下次了。” “主人,我今日又学会了新的招式,练给你看可好?” “快到晚膳时辰了,我去买白糖芋头糕?你说过喜欢吃这个的。” “主人……” 他一声比一声柔软,一声比一声无助,简直连旁人都忍不住为之唏嘘。 可是雁宁却貌似铁了心要冷硬到底,任凭对方如何呼唤,全然不搭理,只板着脸,扫也不扫一眼。 直等到小魔物摆出一副长跪不起的模样,她这才有了动静——却不是原谅,而是迅速站起身,瞬移回到房间,哐的一声,甩上了门。 拒客之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望着紧闭的房门,若水俊俏的面孔刹那凝固,只有无尽的失落和颓唐,瞬间翻涌在心脏。 片刻后,他嘴唇动了动,低低道:“主人……” 这声音极细,并未传到雁宁耳中,也不会传到她耳中。 因为——雁宁正枕在床上迷迷糊糊,即将陷入沉睡。 白日里练剑已经累得不行,又拿小魔物撒了一顿气,此刻她身心十分畅快,睡意来得快,也酣甜得很。 睡意朦胧中,她无意识呢喃道:“笨蛋,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傻兮兮白长个脑袋。” 青居外的长径,若水沿着回书阁的路向前走,满脸颓丧,脑海里想的仍是要如何哄雁宁开心,求她原谅。 忽然,转角处拐过来一个人,挡在他面前。 永远白衣素裳,永远整洁如新。 “云!扶!风!” 见到对方的那一刻,若水还有什么不明白? “是你,故意设计栽赃!那二人早已经被你收买……不,其实他们一开始就是你的人。” 他顿了一顿,忽而更加咬牙切齿:“我说呢,你这么狡诈多疑的人,怎么可能留着会被旁人收买的魔奴!” 云扶风摇着头,似笑非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你!” “我?也是和阁下学的啊。” 云扶风步履缓缓,不疾不徐走向青居的方向,路过若水身旁时,他突兀地笑了一声。 笑声中透着明显的讽刺。 “易地而处,这旁观看戏的滋味,果然乐不可言。” 语毕,又继续徐徐向前,长风袭过宽大的衣袍,荡出云朵一般的轻盈。 若水忽然回过头,瞪着那飘然远去的背影,眼底逐渐漫上刻骨的恨意。 第61章小魔物:卷土重来 过了几日,若水都没什么动静,雁宁继续在青居过她的清净日子。云扶风很会看人眼色,知道她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心烦,总归在适当的时候出现,又在她想独自清闲时离开。 这一天,雁宁和往常一样,练完了剑法就在院中休息,身下是云扶风命人打造的躺椅,椅子边的桌子上,摆着时令鲜果。 困意渐起时,面前突然迎面飘来一盆花草。 一株丛生,条条细长,清爽鲜翠,形似韭叶。通身素净一袭绿衣裳,唯独顶上戴着一朵嫩黄小花,不过桃核大小,娇滴滴的惹人怜爱。 初远时还不察觉,及近了才闻到花叶流芳,不浓不淡,仿佛是置身于春雨过后,满地青草抽根发芽的山野。 “有点儿像油菜花,不知道能不能吃?”雁宁伸出手去接陶盆,没想到在马上接到之时,陶盆却晃晃悠悠飘回院门外。 雁宁被勾起兴趣,一面盯着草叶,一面从躺椅下来,跟着走出庭院。 一路上静悄悄的,没有遇到其他人,也就没人看见素来端庄的宁姑娘,竟然罕见地追着一盆寻常杂草。 雁宁倒觉得这草怕不是生了灵智,她快它也快,若是没跟上,还会停下来等她,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还挺有意思。 沿着宫墙直走了两叁百步,才倏地停住轨迹。 环顾四周,不过是寻常的假山石,没什么稀奇的。雁宁清清嗓子,朗声道:“出来吧,我可不想再费心思找你。” 话音刚落,转角处便徐徐步出个人来。 “主人。” 来人一身青蓝衣袍,黑发蓬松束在头顶,露出流畅的下颌线条。那双散发少年神采的眼睛明亮清润,正在一眨不眨地看向雁宁。 “这个,你喜欢吗?” 那花草自少年出现后,便定在半空,直到这一声响起,才得了命令般,朝雁宁怀里钻。 “这是什么?像油菜花,但香味又没闻过。”雁宁抱住陶盆,鼻尖嗅到的青草气息更加清楚,还有一丝细微的甘甜。 若水柔声道:“是崖崖菜,你见过的,但那时候它还只有一点点大。” 经他一提醒,雁宁才想起依稀从哪儿听过这名字,只是记不起是什么场景了。 “这草的名字挺好听的。”她拨拉着叶子道。 “它不是草,是野菜。”若水摇摇头,没有提及自己其实曾向她介绍过。 “好吃吗?” “山林间野生的最好吃,比寻常菜蔬更香十倍。” 若水的声音真挚又热情,听得雁宁不禁眼前一亮。 她正觉得有些吃腻了云扶风的鸭汤,如今出现个新玩意儿,哪里忍得住不尝鲜?当即兴冲冲道:“反正无事,不如去摘来吃吃。” 而若水对雁宁的话并不意外,只见他嘴角翘起一抹兼具温柔与体贴的笑,像是早已猜到她的反应般,轻声应道:“好,我为主人带路。” 四方城外有一座不高不矮的山,附近的村民都叫它崖崖山,山上特产的野菜被命名为崖崖菜。平日里常有山民在林中采摘菌菇,今日却反常地没有其他村民,只有一男一女在山间穿行。 女子一身鹅黄衣衫,长发为了方便束在脑后,又编成一条麻花大辫,发尾摇摇摆摆垂在腰间。 在她旁边,是一袭青蓝衣衫的貌美少年,正侧着头,视线不偏不移投落在她身上。 “主人,我们的衣服很配诶。” “一黄一蓝,哪里配了?” “就和崖崖菜一样啊,主人是顶上那朵花,若水是叶子。” “咦!” 女子被这话肉麻得一身恶寒,嫌弃地摇摇头,快走两步,将他甩在身后。 后方的少年眉眼含笑,看得出心情颇为愉悦,只见他加快脚步,目光牢牢追着前方女子,跟了上去。 “走了半天,怎么只看见这么几棵?” 望着崖边那迎风招展的嫩绿叶子,雁宁不禁愁上心头,那嫌烦怕累的毛病又发作起来,叫她忍不住拧紧了眉心。 难找就罢了,还长在这么崎岖的地方,还只有这么一点点?! 早知如此麻烦,还不如回去啃水果。 “我去替主人摘下来。” 若水也不知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怕她一时烦躁转身就走;还是单纯为了实现诺言,给她摘菜尝鲜。 总归是雁宁连句话还没说,他就一纵身跃到崖边。 “主人,都摘了吧。” 刚说完,若水便迅速行动起来。 他挖野菜很有技巧,晓得留根,等日后再长。因此只从当中掐断,取最鲜嫩的一小截菜心。 眼见着马上就摘到最后一棵时,却突然脚底一滑,登时消失在山崖上。 雁宁一回头:“嗯?人呢?” 事实上,雁宁并没看到小魔物摔下山崖的过程,当时她被一只彩羽锦雀吸引了视线,满脑子计划的都是拔几根尾羽给小师妹做簪花。等听到声音转身时,就只瞥见了对方一晃而过的双脚。 但发现得晚不等于没办法救人上来。 只见雁宁脸上浮现出十足的自信,当即飞身跳落。半空中快速扯下发带,施法变作一根救命的绳索,手臂轻轻一甩,长带便绑住了若水的腰。 “主人。” “别怕,这就拉你上去。” 雁宁本以为这点意外不过是小菜一碟,谁料今日竟格外邪门——不知为何,小魔物下坠的速度竟然比她的仙术更快,怎么拦也没拦住。 在她惊讶的眼神中,小魔物的身影不断变小,直到“哐”的一下,摔到了山壁间横出的树杈上。 随后,只见他动了动嘴唇,没来得及发出什么声音,便晕了过去。 雁宁:“……” 小魔物不是学会飞行术了吗? 怎么比叁年前的她还菜鸟? 半盏茶的功夫后,雁宁终于将趴在树杈子上的小魔物翻过面来,打横抱着,正要飞回去。 恰在这时,怀里的人突然眼皮颤动,倏地睁开了眼睛。 目光触及雁宁的刹那,他愣了一下,旋即慌忙开口:“主人快放手!不要救我,死我一个就够了!若水不要连累主人!” “……” 雁宁白了他一眼,懒得揭穿他的把戏。 “拜托,咱俩一个修士,一个魔族,这么矮的山,想死也死不了!” “哦。” 若水那差点就涌出来的泪珠,在瞧见雁宁宛若看弱智一样的眼神后,硬生生憋了回去。 藏书阁的阁楼内。 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雁宁熟稔地扒开小魔物的衣服,给他上药。 “从我第一天见你,就没见过这皮肉不带伤的时候。你说说你,怎么总能给自己添点新麻烦?” “不碍事的,就是腰有点疼,揉一揉就好了。” 她的手被小魔物攥住,对方摇着头表示不让她继续。雁宁皱眉,不知道他在矫情什么。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腰没断就算好的。” 说完就直接强行扯开他衣领。 “嘶!” ——这声喊叫是她自己发出来的,在看见小魔物身上那骇人伤痕的瞬间。 “这是怎么回事?你被烤了?” 凭良心说,她自从进入修真界以来,打打杀杀、血流成河的场面也不是没见过,但如此奇异的伤口,却甚是少见。 道道血痕横亘胸口,或因时间久远,边缘的颜色有些发黑,但伤口深处仍有鲜红血丝渗出。 皮肤却是焦黑一片,隐约还有些青蓝的灵力在表面流窜。 雁宁几乎无法挪开自己惊愕的目光,她发誓,打从今儿个起,这一个月再也不吃烤肉了。 “不要看,很恶心。”若水忽然伸手捂住她的眉眼,隔开血肉模糊的一切。 “我没觉得恶心。” 雁宁心道,若论起恶心来,藏辉楼那位心狠手辣的副楼主才是真的恶心。 听说他曾经将一个男修活生生扔进毒蛇窟里,也不知对方怎么得罪了他。 “我知道主人心善,可这伤口实在可怖,还是……还是把药给我,我自己涂抹就好。” 若水的语气如寻常一般平静,可细细听来,却叫人咂摸出几许卑微和失落的味道。 雁宁一把扯开他的手腕,不耐烦道:“说了你还不信,我行走江湖,什么没见过?论起伤口骇人,你这个还排不上号。” “主人……”若水嘴唇颤动,欲言又止。 雁宁望着他,忽然叹道:“我就是在想,你忍了这么久,该有多疼啊。” 她轻轻蹙起眉头,带了些忧愁的模样。 叫人恍惚以为,这一声悠长的叹息,是为眼前的少年而生。 少年果然神色动容,反手握紧了对方的手掌,低声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主人了。” “那告诉我,这伤是怎么回事?又为何隐瞒不说?” 若水低垂眼眸,雁宁就注视他半露的脸,直到那藏着一丝不安的声音再次响起:“是,是灵力冲击留下的伤。” 此话一出,连空气都凝固了几秒。雁宁难掩惊诧之色,震撼道:“你当时不是说没事的吗?难道那时候就在骗我?!” “我,我……”若水张了张嘴,抬头望着震怒的雁宁,仿佛有些手足无措。 “我是怕主人担心!况且那日只是伤了心肺,这伤口是后来才恶化的,并非故意欺骗……” 只见雁宁深吸一口气,神情有些强忍怒意的模样,像是生气对方不珍惜自己身体般,嗔叱道:“伤口恶化都能瞒我这么多天?!若不是今日偶然发现,就等着我给你收尸吧!” 见她怒火难掩,若水的面色看上去更加慌乱,连声哀求:“主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若水这条命是主人给的,又怎么会不珍惜呢?我只是不想让你再担心了。” “这段时间,主人就没出过青居的门。我想着应该是有要紧的事,既然如此,就更不能去打扰主人了。” 意料之外地,最后这叁两句话,倒让雁宁平白有些心虚,寻思说可不能让小魔物知道自己在云扶风那儿除了吃就是睡,没干过半件正经事,否则非得打翻醋缸不可。 “自作多情。”她故作镇定地咳了一声,佯装冷酷道:“谁说我担心你了?你的死活与我何干?” 虽然极力掩饰,但雁宁还是流露出些许不自然的神色。这番前后变化,让若水登时心头一喜,忙挽起她的双手,贴到自己脸颊,笑吟吟道: “主人说不在乎我生死,那方才为何那样着急就要救我?明知那山坡摔不死我这个魔族,为何还要飞身来救呢?” “好啊!”雁宁眉峰一挑,咬牙道:“原来你给我下套?!” 若水忙岔开话头:“我就知道主人心疼我,舍不得我受伤,若水好幸运这辈子能遇见主人,我的主人是这世间最好的主人!我好喜欢、好喜欢主人!” “停停停,打住,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雁宁被这一连串“主人”喊得头晕脑胀,赶紧抽回自己的手,没想到却被他攥得更紧。 “主人,我知道错了。” 若水弯腰凑近,硬“闯”进雁宁低垂的视线里,仰起头颅,自下而上望向她,长睫轻轻颤动。 他定定地凝视着面前的女子,目光非常柔软,连声音都是软塌塌的:“主人,请原谅我吧……你知道我说的什么事的。” 雁宁当然知道小魔物话里指的是什么。 她原本想再作弄他几天,可此时此刻,望着那一双顾盼间漂亮得仿佛有浮光闪耀的眼睛,雁宁忽然就硬不起心肠。 鬼使神差似的,她捏捏掌心下的脸,也软下了语气,轻声道:“好啊。” —————————————————————————— 女主本质颜控(意思是不担心死几个男人,下一个更好。) 第62章小师妹:敌人也是戏精? 房间的书桌上,摆了一个白瓷圆瓶,瓶内满满当当插着一大束嫩绿的崖崖菜,丝丝微风穿过窗缝,卷着清香传遍室内每一处。 替小魔物疗完伤,雁宁正要合上他衣服时,却被这阵清香吸引了视线,扭头看向那一团绿色,问道:“清炒好吃还是凉拌好吃?” 若水不乐意她的目光投向别处,举起手挡在她与野菜之间,叫道:“主人别看它了,看我。” 雁宁撇过脸,故意打趣道:“你这张脸我看腻了,没什么新鲜的。” “若水不信。”说罢便倾身向雁宁覆来。 雁宁直接伸手推开他肩膀,恨他不争气般,嗔道:“脑袋里净想不正经的,低头看看你自己这模样!” “警告你,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为的原因耽误阵法!” 虽然雁宁词严色厉,但若水却当她是在关心自己伤势,喜滋滋道:“主人,我只是想亲亲你,这也不行吗?” 雁宁想说不行,但若水已经先斩后奏——飞快挪开她的手,伸着脖子吻上她嘴唇。 意识到雁宁并未躲避,若水长睫一颤,纵使极力抑制也压不住内心激动。胸腔暖意延绵不绝,皆翻涌上来,化作湿热的一吻,仔细萦绕在唇畔。 这些日子遭冷落的苦楚,经此一吻,却是如翻书一般由他悉数揭过,心甘情愿。 他不再浅尝辄止,而是探出舌尖,游走在雁宁双唇之间,试图更深一步的接触。 同时另一只手也动作起来,揽住她腰肢。手指隔着一层布料,忽轻忽重地揉捏,带来十足的暧昧。 雁宁被弄得有些发痒,忍不住向后撤回身体。 但若水却乘胜追击起来,愈发加深了唇上的吻,直到雁宁双唇变得湿红,呼吸间只剩二人气息缠绕。 “主人……”若水的语气小心翼翼,仰着脸望向雁宁,神情似乎有一丝紧张。 他眨了眨眼睛,目光微微晃动,说:“我……” “砰!” 门口传来一声巨响,若水的话音戛然而止。 雁宁就只听见了一个字,随即被巨响震得一惊,下意识回头看向门口。 只见季竹桾扛着一柄丈长的铁锤,一步一步踏入房内,脚下踩的是碎成渣的木门。 她一面走,一面瞪着二人冷笑:“好啊!师姐你竟然还养了个小的!” “你怎么会来这儿?!”雁宁大惊失色,下意识就想站起身来,却被身旁的人拦住。 她转过头,只见若水满脸疑惑,与自己对视:“主人,她是谁?” 雁宁咧嘴一笑,半句话没说。 别问,不想说话,想跑。 季竹桾见她不言不语,又冷笑道:“师姐为何不想让我来?莫非是做‘贼’心虚?怕我知道?” “没有,不是,不明白。”雁宁火速摇头否认。 若水看到她的反应,忍不住质疑道:“难道主人不见我是因为她?是不是她囚禁你了!” 雁宁倒吸一口凉气,大声说:“你瞎想什么!又乱看什么话本了?!” 话音刚落,又见季竹桾上前迈了两步,痛心疾首道:“师姐怎可越来越堕落?就算是云扶风体虚精弱床上无能,但也不必找一个魔族!”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雁宁狼狈地捂住了脸,只恨不能当场遁逃。 然而若水一听季竹桾的话,却淡定一笑,伸手握住了雁宁,清清嗓子,严肃道:“第一,主人才没有堕落。第二……” 话音稍顿,若水转头看向雁宁,一面笑眯了眼,一面说:“主人,瞧我说的对吧。云扶风就是老男人,气血两虚,根本不能伺候你。” “以后还是让我服侍主人吧。”他得意洋洋道。 此话一出,雁宁还没表态,季竹桾倒是先急了,大喝一声:“呸!死魔族,想爬我师姐的床?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罢她铁锤猛地一挥——竟是砸碎了旁边那张书桌。 “识相点就快滚,否则形同此桌!” 季竹桾指着地上碎片,大声怒喝。与此同时,雁宁与若水的视线也随之看了过去——只见满地木屑中,夹杂着数块白色碎瓷片,以及依稀能看出一点儿形状的绿色叶渣。 雁宁:“……” 若水:“……” 在看到地面上碎了一地的瓷瓶,和崖崖菜“尸体”的那一刻,雁宁已经意识到,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了。 果然,身旁的小魔物掌心一紧,随后放开了她的手。 “主人。”他转头看向雁宁,神情十分坚定,“抱歉,可能要浪费你这次疗伤了。” 雁宁叹息道:“你确定吗?我可累了,懒得再拦架。” “嗯。”若水倏地一笑,眼眸弯弯,对她挤了挤眼睛,“主人不用担心我。”说完便飞身下榻,迎面对上蓄势待发的季竹桾。 “不管你是谁,坏了我给主人准备的东西,就要付出代价!” 他跃向窗边,对季竹桾道:“出来打,别扰了主人歇息。” 话音刚落,便反身跳下阁楼,身体凌空一转,稳稳落到地面。 季竹桾临追出去前,忽然转回头,对雁宁说了一句话:“师姐,就算打死了我也不会赔你新的男宠哦。” 片刻后,雁宁也走到窗前,低头瞅着打得难舍难分的二人,忽然喊了一声:“喂!别真打死了,留一口气。” 说完就关上了窗户。 楼外的二人对视一眼,彼此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强烈的仇视,以及摸不着头脑的疑惑。 季竹桾:果然师姐还是重色! 若水:竟能让主人心软,莫非又是旧相识? 屋内的雁宁倒是非常平淡,看不出什么情绪,转身瞧了瞧凌乱的屋子,便绕过碎屑走回床前,没事人一样躺下睡觉。 楼下的声音透过窗扉传进房间。 除了打斗声,还有一句又一句的叫骂。 “贱男人!去死吧贱人!” “赔我的菜!” “赔你爹个蛋!以色侍人的下贱魔族!” “你想侍还侍不到呢。” “你!” “啊!谁偷袭我?!” “哈哈哈死妖魔遭报应了吧。” 打斗声仍未停歇,甚至比方才更强盛了一些。床上的雁宁淡定收手,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深藏功与名。 待到天光迟暮,倦鸟归林,几声寒鸦叽叽喳喳掠过阁楼上空,她才幽幽醒来。 窗户紧闭,满屋光线昏暗。不知何时,藏书阁前的打斗声已经悄然不闻,楼内楼外,气氛皆是诡异的安静。雁宁耳朵一动,却是清晰地听见了自远处传来的响动。 “哼,魔族终究是魔族,修了仙术又怎样?还不是三脚猫功夫!” 少女声音悦耳,如山涧冷泉一般清脆动听,语气却充斥着傲慢,听起来令人恍觉在她眼中世间万事皆不值一顾。 紧随其后响起的,是一声少年的低咳,短促又沉闷。 “咳咳,你和主人,是什么关系?”少年嗓音沙哑,风箱似的,像是胸腔受了重伤,连呼吸都难以忍受。 “你不需要知道,因为——你很快就要死了。”少女言语间含着笑意,声音却冰冷至极。 就在她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刹那,雁宁身影一动,瞬间出现在她背后。 “住手。” “师姐?” 透过季竹桾窈窕的背影,雁宁看见了前方的小魔物——正一手撑地,一手按着胸口,嘴角挂着一丝血迹,额头还有一片石子大小的青紫。 那额头的伤…… 雁宁收回视线,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 “主人。”若水见到雁宁,不禁低声唤了一句,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反而神情郁闷。 “抱歉,让主人失望……”话没说完,他又咳了一声,嘴角血丝潺潺流下。 季竹桾翻了个白眼:“装模作样。” “师姐,你别攥我胳膊了,等我杀了这个魔族崽子,咱们再拉手。” 她冲雁宁“昂”了一声,哄孩子似的。握着长剑的手臂用力往回缩,试图逃脱对方的束缚。 奈何雁宁这次是用了十足的力气,愣是没让季竹桾撤后半分。 “小桾,我在楼上说的什么?他现在不能死。” 季竹桾敏锐地注意到她口中的“现在”二字,不由得动作一顿,回头看向雁宁。 只见雁宁叹了口气,抬手理了理她打斗时弄乱了头发,对她温柔一笑:“听我的话,好么?” 季竹桾虽然犹疑,仍点点头,道了一句:“好。” 二人的话音皆是小之又小,并未让若水听见,因此他只看见了雁宁手指梳理季竹桾的长发,又看见对方向雁宁点头,一时内心黯然不已,以为又要“失宠”于雁宁,又要遭遇冷落。 忽然他心底生出一股不甘,心道凭什么自己次次要被别人挤掉位置? 主人就应该是他的,也只应该是他的。 “主人……”若水用力咳了一声,在雁宁闻声而至的注视下,强撑着站直身体。 雁宁见他颤颤巍巍的,便绕过季竹桾,站到他面前,“你还好……算了你看起来挺不好的。” “师姐,我也受伤了!”季竹桾也挤进二人中间。 “你伤哪儿了?”雁宁无奈看向这个只是乱了几根头发丝的少女。 “我,我……” 季竹桾“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了,最后索性反客为主,质问道:“这个魔崽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师姐为何这样护着他?!” 雁宁还没说话,若水又拽着她胳膊问:“主人,可不可以告诉我,她是你什么人?” 雁宁道:“她是我……” “魔族妖孽,凭什么告诉你!”季竹桾直接插了一句,气势汹汹对若水呵斥。 若水也不遑多让,反唇相讥:“那主人也不必回答你!” 季竹桾哪受过这种闲气?当即又与之对骂起来。 “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挑衅本姑娘!” “主人,她好凶。” “贱人装什么可怜!” “主人,她还在骂。” “师姐别拦我,我今天一定要宰了他!” …… “你们!你们安静点儿啊!” 半响雁宁气得一手一个捂住二人的嘴。 要不说她不想让这俩人见面呢,早就预知会吵架,所以特意隔开他俩。 没想到还是一见面就打起来…… “吵死了你们!比乌鸦还烦!” “谁再说过话超过三个字,我直接用困尸咒!” 被呲得了一顿,二人终于消停下来。 雁宁开始兴师问罪,第一个却指向了季竹桾:“说吧,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是云扶风!”季竹桾连犹豫都不带犹豫的,干脆直接卖了对方。 “是这个两面三刀的男人说的!” 笑话,她怎么可能提云扶风隐瞒? 不等雁宁细问,季竹桾便一五一十说了来之前的经过。 …… 早晚杀了云扶风。 同时同地,这竟成了三人殊途同归的念头。 时间回到雁宁与小魔物摘野菜回来之前。 季竹桾正在寻找雁宁时,恰巧遇见云扶风。 她知道对方一向关注雁宁,便拦住他问道:“喂,你看见我师姐了没?” 云扶风想了想,道:“大概是在藏书阁。” 季竹桾疑惑道:“藏书阁?” 云扶风伸手指了指藏书阁的方向,道:“阿宁自进魔宫后一直住在那里,我也是求了她好久,才肯来青居。” 正说着,他像是想起来什么窘迫的事,无奈地摇了摇头。 季竹桾却展颜而笑:“果然,师姐还是到哪儿都爱看话本子。” “是吗?”云扶风神情微妙,看上去有几分异样,“我倒觉得,但凡书籍话本之类,还是一个人读着最安静。若是和人同居,便有些吵了。” “你说什么?” 季竹桾语气骤然冷了下来,眼神森寒,转头看向远处的阁楼,幽幽道:“藏书阁里,除了师姐,还有谁?” 云扶风默然不语,眼尾却眯起一丝极浅的弧度。 ————————————————————————— 大师兄:感觉后背凉凉的。 第63章争宠记 时间慢慢溜走,距离与圣女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 戮魔阵早已配合得完美无缺,只差几件特殊法器未得,或寻找或打造便可。 季竹桾知道雁宁的计划后,也想加入进来。可惜的是,虽然比起小魔物,她才是更纯粹的修仙者,但到底来得晚了,设计好的阵法不好轻易修改。因此云扶风在思虑之后,并未同意她加入。 于是季竹桾便利用三人练习阵法的闲暇时间,常常在魔宫转悠,就像刚进宫的雁宁一样。 雁宁只当她对魔域感到新奇,也没横加阻拦,只提醒她小心行事,注意不要泄露修仙者的身份。 说起这事,雁宁忽然想起季竹桾从门派偷跑一事,因而问道:“对了,你是怎么渡过弱水河的?师尊说只有两张护体金符,一来一回。你又是从哪儿得来的?” 季竹桾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在雁宁的逼视下,嗫嚅道:“我找千灯门的人要的。” “谁?” “她们的门主,樊千盏。” “什么?”雁宁一口水险些喷了出来,震惊道,“那个高冷得目下无尘的千灯掌门?你怎么会和她有交集?” “我问灵财长老,她说渡弱水河的护体金符都是特制的,只有千灯门门主有,我就去找她啦。” “你找她要,她轻易给了?” “嗯。” 季竹桾见雁宁不信,又解释道:“她问我去魔域作甚,我说去找我师姐,然后她就把金符拿出来了。” “难道竟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雁宁嘀咕道。传言樊千盏与她师姐樊千烛姐妹情深,在那档子事之前,二人一直是同吃同睡,胜过一母同胞。 或许,是小师妹的话,让对方想起了曾经的情谊? 叹了口气,雁宁摸摸季竹桾的脑袋,道:“不管怎样,这个人情我们是欠下了,等回去之后,你和我一同去千灯门拜访,看看如何还了这笔人情债。” 季竹桾甜甜道:“好!都听师姐的。” “还笑!”雁宁手指勾起,刮了下她的鼻梁,打趣道,“平时挺精明的,遇见这事倒没了脑子,不想想别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帮你?” “是啊,我一想到师姐独自涉险,脑子就不够用了。” 季竹桾双眼弯成月牙,笑眯眯盯着雁宁说:所以师姐以后不管去哪儿,都一定要带上我,否则我可防不住被人利用哦。” 雁宁重重放下茶盏,佯装嗔怒道:“还学会威胁我了是吧?” “小桾不敢,师姐饶命。” 嘴上说着投降的话,身体却抢先做出了反应——季竹桾一把抱住雁宁的胳膊,脑袋搭上她肩膀,柔柔地撒起娇来。 如同先前每一次做错事求饶一般。 这厢解决了小师妹的事宜,另一厢又迎来了小魔物的纠缠。 雁宁走在被对方拉着去看他舞枪的路上,心里直叹不愧是年轻人,一个个精力旺盛得过分。 她这个半路出家修仙的打工人实在招架不住。 “到了没啊?”雁宁晃了晃被牵着的手,看向前方背着一杆红缨枪的少年。 小魔物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杆崭新的长枪,连枪头的红缨,都是雁宁替他绑的——他非说这第一件武器一定要主人亲手装饰。 起初雁宁闲来无事想去看他练枪,他还不让。如今大概是学有所成了,兴冲冲拉着雁宁就走。 “马上就到了。” 少年笑着回头,眼角眉梢俱是欢喜,如清晨的骄阳一般,朝气蓬勃,完全看不出半分初见时那死气沉沉的模样。 雁宁目光一动,不禁被他神采奕奕的样子感染,情绪上来几分,拖沓的脚步也加快。 一直到坐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她的心思还是恍惚的。 小魔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阳光了? 看着庭院中耍得一手好枪法的少年,她忍不住纳闷。 秋意渐浓,院中唯一的树木早已枝叶枯黄,这会儿北风刮过,枯叶纷纷扬扬自枝头飘落,又被树下少年的长枪扫了个凌空飞转。 雁宁不认得那棵树,但无碍她欣赏这幅“风吹落叶少年郎”的美景。 她暗道过会儿定要好好盘问对方一番,从哪儿学来了这般漂亮的枪术? 难不成还有个她不知道的大佬? “没有人教。” 面对雁宁的疑问,若水坦然答道:“起初只是胡乱比划,后面却越来越顺手,就像是……像从小就见旁人使过一样,慢慢就会了。” 说到这儿,他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低下了头。 半响没听见雁宁开口,他忍不住偷偷瞥她一眼,又飞快垂眸,小声道:“主人,我使得好看吗?” 好看吗? 简直太好看了,完全不像是一个初学者能使出来的水平! 雁宁直直盯着若水半垂的脸,只差没盯出两个洞来。 眼前人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雁宁不由得琢磨起来:小魔物真的只是个被当做弃婴收养的底层魔族吗? “你曾说自己是在若水河畔被捡到的,那之前的事,你还记得吗?” 若水闻言一愣,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问这些陈年旧事,但仍老老实实道:“不记得了,娘亲说她捡到我时还在襁褓里,之前的事自然没有印象。” “是这样啊。”雁宁不禁对小魔物那“不知所踪”的娘亲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话说,能渡过弱水河的……不是只有天魔一族才行吗? “主人?”若水见雁宁半天没有动静,不禁疑惑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雁宁抬起头,朝他莞尔一笑,“没事,就是随便问问。” “嗯。”若水不疑有他,乖巧地点点头。 忽然他单膝跪地,双手捧起雁宁的手心,郑重其事道:“主人,以后我能保护你了。” 长枪被搁置一旁,若水仰起脖颈,目光紧紧锁住雁宁,眉眼间一片赤诚。 “我可以和你一起参加试峰会,替你打败所有敌手。” 片刻后雁宁抽回手,放松笑道:“我才不需要,我自己就能把他们一个个踹下擂台!” 这段小插曲结束,雁宁又恢复了吃吃喝喝玩玩的老样子,几人各司其职,过得倒也和平。 只有云扶风在忙里忙外,搜罗法器的同时,还能抽出时间来幽会。 真叫雁宁佩服。 “阿宁,今晚留在青居吧。” 云扶风手指勾着雁宁的手,指尖摩擦她掌心,带着些撩拨的意思。“我备了烤鸭,鸭血粉丝汤,椒麻酥炸鸭架。” 雁宁一把抽回手:“不要,吃腻鸭子了。” “那换成荷塘素炒,玫瑰百果汤圆冰粉,红糖糯米藕,酸辣汤粉,还有锅包肉?” 雁宁猛点头:“好!” 就是说,她何止佩服云扶风的时间管理,更佩服对方的厨艺。 是夜,青居里的二人正吃饭时,忽然一阵脚步声不请自来。 若水手捧着一个食盒快速跑进来,献宝似的,欣喜道:“主人,我给你带了崖崖菜卷炸金针菇,还有崖崖菜炖百合汤!” “好香!过来一起吃!” 馋虫被勾起,雁宁连忙叫人加了一把椅子,一副碗筷。 语毕,门口又有人掀帘而入。 “师姐,我好饿呀!今天走了一整天,膳堂也没饭了。” 季竹桾一脸委屈,皱眉皱眼的,一把搂住了雁宁的胳膊。 一听小师妹挨饿了,雁宁哪还忍得了?当即站起身,把季竹桾摁在自己座位上,塞给她一副碗筷,又亲自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她身侧。 做完了这些,雁宁才满意道:“正巧刚上齐了菜,小师妹就挨着我吃吧。” “阿宁……”云扶风忽然开口。 “何事?”雁宁隔着季竹桾瞅了他一眼,另一只手还忙着给季竹桾夹菜。 云扶风脸上笑意分毫不减,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从容道:“没什么,阿宁别只顾着给季师妹添菜,自己也多吃……” 话没说完,若水突然唤了一声:“主人,我也想吃那个锅包肉。” 雁宁扭头瞧瞧他:“够不着?你坐近点儿。” “是!主人!”若水飞快搬着凳子坐到了雁宁右手边。 与季竹桾一右一左,正好将雁宁围在当中。 云扶风端坐在饭桌旁,寒霜似的眼神默默扫过二者,表情却纹丝不动。 无妨,为了阿宁,可以忍。 夜色浓稠,酒杯碰撞声、欢笑声交织在四四方方的庭院。 席上的人尽情宴饮,还不知道此刻或许是未来几年中,最好、最欢乐的一段时光。 漠北极寒的昆仑雪山上。 雪飘万里、霜刀遍地,冷得几乎能够冻僵任何活物,可就在这万里寒冰之上,却有一个千年大妖,正顶着满身风雪,一寸寸地向山顶攀爬。 雪山陡峭如垂立的镜面,根本没有借力之处,山体比顽石更坚硬,连手攀脚踩的空隙都没办法凿出。 以致最高不过登至山腰处,便摔落回去。 可这只大妖却像魔怔般,一遍遍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动作。 他黑金色的长袍已经被雪花铺满,又被融化的雪水浸湿。在一次次的攀爬跌落中,金丝散成碎缕,好不狼狈。 而他本人,亦是身躯冰凉,连睫毛也要挂上冰霜。 “狗屁的昆仑净莲!长在哪里不好,长在山顶,连个山路也没有。” “等,等老子上去,给你连根拔光!有多少颗老子拔多少颗,连根毛也不给你剩!” 唰—— 又是一串下滑的声音。 “该死的!司金想复活什么狗屁东西?需要这狗屁玩意儿?!” 不知是第多少次,大妖又直起身体,甩了甩坚硬的衣袖,脸上毫无颓色,继续登山上前。 “停下!”一红衣女子飞身而至。 刚落地,便甩了大妖一个清脆的巴掌。 “不要命了!昆仑雪山无法使用灵力攀登,仙、妖、人、魔,多少个想登顶的都死在这里!你又想做这寒冰之下的第几具尸体?!” “阿姐,别咒你亲弟弟,我可不能死。”说着,大妖又要攀爬。 女子直接伸手扯他下来,厉声呵斥:“你闹够了没有!当初不让你招惹人家,你非要招惹,现在自讨苦吃!” 大妖面色一怔,幽黑的眼眸暗了一瞬,道:“我以为我不在乎她忘记了一切,大不了从头开始。可是……每每她对别人和颜悦色,对我却警惕防备,我就忍不住心里难过。” “阿姐,我不想她忘了我。我想要她记起来,和从前一样对我笑,而不是把我当成陌生人。” “蠢货,你们之前也仅仅待了两日,和陌生人有何区别?”女子神情相当恨铁不成钢。 “不一样,”大妖摇头,神色流露出几分温柔与怀念,“她从前对我很好的,虽然总骗我。” 女子叹了口气:“你怎知那些好不是在骗你?听阿姐的,放弃吧。” 大妖转头看向她:“阿姐,你口口声声劝我放弃,可自己却为何千年都种着一片竹林呢?” “你,你怎么知道?”女子难以置信道。 大妖笑了笑,说:“阿姐,我们一母同胞,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还有,当初你逼我放雁宁二人离开,不只是妖誓的缘故,还因为她那位小师妹,是那个人的女儿。你认出来了,对不对?” “闭嘴,别说了!”红霓大声喝道。 冥霄淡淡收回视线:“不说也罢,但愿阿姐早日忘记那个不可求之人。” 红霓深深看了他一眼,终于放弃再劝对方离开。 “也罢,不走就不走!反正你这小命还能继续折腾几天,在你死之前,我带你离开便罢。” 冥霄放松地翘起嘴角:“谢谢阿姐。” “给。”红霓丢下一个玉瓶,转身离开,红色披帛飘扬在风中。 她头也不回,长声道:“挺长时间没吃饭了吧?记着,欠我的饭钱又多了一笔!” 冥霄掂了掂手里的玉瓶,一饮而尽,随即仰头望向面前高山,眼中再度燃起执念的火焰。 “雁宁,休想忘记我!” 青居卧房。 床上熟睡的雁宁猛地坐起。 “怎么了?”云扶风担忧地起身,双手搂住她肩膀。 “没事。”雁宁抚着胸口,缓缓平复急促的呼吸,“就是心脏跳得特别快,像是心率失常。” 云扶风听不懂心率失常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心肺问题不是小事,急忙握住她脉搏,道:“让我看看,这就寻个大夫细瞧。” “不用了,可能是做噩梦吧。” 雁宁执意不从,云扶风检查她脉息并无问题,便只好随她继续安睡。 过会儿仍不放心,又嘱咐道:“以后要少饮酒,少吃油腻,也不许熬夜。” 雁宁难以理解道:“啊?你管得太过分了吧!年轻人哪个不熬夜的?” “身体要紧。”云扶风在这事儿上却是不让分毫。 “呵呵,不熬夜?那是哪位道友晚上非要缠着我啊?” “咳咳咳。” 寂静的夜里,不知是谁悄悄红了脸。 第64章倒计时离开魔域 转眼间,就到了圣女约定的日子。 经过日夜练习,戮魔阵早已熟练无比,不管是雁宁这边,还是圣女一方,要做的仅仅是等待魔尊出关。 “闭关的地方,除了他自己无人能进,硬闯恐怕会打草惊蛇。” 圣女气定神闲地轻抚鬓角,对雁宁几人叮嘱道:“你们只需布阵便是,其他的我自有办法。” 月圆之夜,雁宁一行人来到魔尊寝宫外,除了云扶风与小魔物,还有偷摸跟来的季竹桾。 雁宁一见她就头疼不已,无可奈何道:“小姑奶奶啊,我不是说让你在家等着吗?很危险的!” 季竹桾却理直气壮:“我也说过,绝不会让师姐独自涉险!” 担心雁宁着急,她又补充道:“师姐放心,千灯门主还给了我一易容丹,我扮成小丫鬟就行,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别说!”雁宁一把捂住她嘴,正色凛然道:“不许立flag!” 季竹桾跟雁宁同住叁载,知道她偶尔会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词汇,因此并未表现过多惊讶,只乖巧地点点头。 倒是一旁的若水好奇心旺盛,问道:“主人,什么是弗拉各?” “就是,就是……”雁宁挠挠头,不知道怎么给他解释,干脆大手一挥:“回头再说,正事要紧。” 圆月高悬,但因为弱水的隔离,再好的月光落到魔域也显得暗淡,阴沉沉地挂在夜空,远远隔着一层黑雾似的。 不过,这样的黑夜恰恰给需要暗中行动的那些人,提供了可乘之机。 顶着晦暗的月亮,雁宁一行人悄悄潜入了魔尊寝宫。 “在四周布阵,然后退出去,等听到杯响再动手。” 这是第二次潜入这房间,雁宁记得上次来这儿还是为了偷取魔药,结果药没取成,反而碰巧“欣赏”了一出黑衣客与魔尊的相杀戏码。 这次可千万别遇上那人了,雁宁心道。 季竹桾突然低声问了一句:“这么简单就行?那个圣女有把握将魔尊引入阵法吗?” “她有。” 雁宁想起圣女提及魔尊时,那张艳若桃李的脸,曾经涌现出刻骨的恨意,可转头又是满脸微笑。 恰如一头蛰伏的雌虎,暗中等待一击毙命的时机。 这样的人,是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的。 “师姐这么了解她?”季竹桾语气酸得滴水。 雁宁不明所以,一转头看见季竹桾还没走,当即催促道:“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事情结束再出来。” 季竹桾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走出了房间。 云扶风悄然观察二人互动,眸色幽深,直到季竹桾负气出走,才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主人,我这边弄好了。”若水倒没察觉出什么,反而幸灾乐祸季竹桾被雁宁训斥,以为少了个竞争者,自顾自向雁宁邀功。 跟个家养的宠物似的,兴冲冲跑到她身前,期待她拍拍自己的脑袋,摸摸自己的脸。 雁宁的确也这么做了。 她抚了抚若水轮廓柔和的侧脸,露出满意的笑容:“做得很好。” “阿宁,可以了,我们走吧。”云扶风蓦地出声,打断了二人的互动。 一经提醒,雁宁忙丢开手,拔腿便走,“走走,这就走,等着摔杯子吧。” 瞧着雁宁的婀娜背影,云扶风眼底浮现出一丝细微的笑意,紧随其后跟上她脚步。 只剩若水恼怒不已,猛地跺了下脚,迅速跑了出去。 殿外,叁人分别藏于角落,恰恰形成一个叁角之势,而叁角的汇聚点,便将是魔尊的毙命之处。 雁宁无声无息缩于墙角,浑身上下纹丝不动,就连门口脚步声响起的那一刻,也没有眨动半分眼睫。 “尊上,妾身为恭贺您出关,特意准备了惊喜。” 她静静注视着一袭红裙的圣女,扶着醉酒的魔尊一步步走近。 “雀儿要送本尊何物?” “您随妾身来,自然就知道了。” 圣女嫣然而笑,墨色长发散落在露着雪白肌肤的胸前,如娇艳的牡丹含苞欲放。 魔尊眼中情欲蔓延,盯着她的脸,忍不住舔了舔下唇。 “好啊,本尊亲自揭开便罢。” 在雁宁的角度,只看见圣女原本忽地被魔尊打横抱起,随即踢开房门,进了屋子。 再之后,殿内便是一阵欢声笑语,夹杂着令人脸红的喘息和呻吟。 雁宁离得又近,那呻吟声甚为清晰地传进她耳中,实在难以忽略。 果然,美人计对付反派都很有用…… 雁宁正胡乱思量时,脑海中传来一句话:“主人,他们在做什么?” 知道是小魔物在使用传音入密的法术,雁宁漫不经心回了一句:“别装傻,问什么问?你没做过?” “哦。” 即使看不见表情,但听见这委屈的声音,雁宁也能想象出对方是什么郁闷模样了,不由得会心一笑,勾了勾嘴角。 若水立刻软了声线:“主人笑起来真好看。” 雁宁担心他一时走神再出了差错,一本正经敦促道:“别乱瞅了,准备正经事。” “嗯,主人你明天想吃什么?” “……” “吃糖炒栗子吗?我出宫去买。” 云扶风虽然听不到二人对话,但从雁宁神态变化,以及若水眉飞色舞的表情,也能猜到他俩又在偷偷说些玩笑话。 还是不让自己听的那种。 如此这般,他心底免不了生出几分不满来,当下便给二人同时传了两道声音: “大敌当前,切勿走神。” “守好自己的阵眼,不要交头接耳。”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厢,季竹桾从房间跑出后,并未听雁宁所言,寻个隐蔽安全的地方等待,而是直接溜去了厨房。 某种程度上,厨房也算是安全地方了。 途中打晕了一个侍女,换上了她的装扮,季竹桾想了想,没使用易容丹,而是就着这幅模样进了厨房大门。 意料之中地,刚迈进门槛便被人拦下来。 “哎,你是哪里当值的?怎么看着面生。” 这会儿过了饭点,因此厨房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十叁四岁的小姑娘挡在门口,个子不高,梳着双丫髻,眉眼天真可爱,圆乎乎的脸上还沾着两团面粉。 季竹桾略微弯腰,笑眯眯对她说:“姐姐我是圣女宫里新招进来的。” 小姑娘见她衣着也是魔奴打扮,因此没有产生怀疑,只茫然道:“那你来这里作甚?” “圣女叫我做些点心端进去,我嫌膳房路远,点心该不好吃了,所以来找你借小厨房使使呀。” 季竹桾浮起一捧热情的笑容,甚至用上了哄小孩子的口吻。 小姑娘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忙侧身让出通道,对她说:“快进来吧,厨房现在就我一个人,你想用什么都行,只是别弄坏了,不然姐姐们回来又要骂我了。” 大概是触发了被训斥的记忆,小姑娘的神色变得有些怏怏不乐。 季竹桾转头问道:“你的姐姐经常打骂你吗?” “嗯。”小姑娘有些委屈地埋头。 “那你可真倒霉。”季竹桾眯起眼睛,瞳孔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恶意。 她嘴角含笑,像是不经意,又像是炫耀,开口说:“我的姐姐对我就很好呢,从来没对我说过半句重话。” 另一厢,雁宁等人在欢笑声中,等来了那声期待已久的碎响。 “起阵!” 一声喝下,地面顿时升起数道银辉,万丈光芒冲破夜空,直直刺向中心目标! 寝宫大门被咣地破开,里面赫然冲出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 “吓死老娘了,这玩意儿准头行不行啊,差点扎我身上!” 音色如相貌一样艳丽,正是圣女无疑。 只见她拽了拽衣领,掩住半露的雪肩,小鸟依人地凑到雁宁身边,娇嗔道:“差点划到本殿的脸呢。” 圣女真是无时无刻不忘散发魅力啊。雁宁默默感叹。 倒是身后的云扶风说了句话,语气凉丝丝的:“戮魔阵只诛妖魔,不辨类同,劝圣女还是离远些好。” 圣女眼皮一掀,十分没好气地瞪了过去。 红唇半启,眼见着就要骂出两句解气的话,恰在此时,殿内响起一声雷霆般的怒喝—— “雀灵!你竟敢背叛本座!” 雁宁一听这声音中气十足,并不像是强弩之末,立刻加强了法力,务必使阵法牢牢困住魔尊。 与她的谨慎相反,圣女则气定神闲地哼笑一声,抬手理了下散落的发丝,转身向殿内走去。 “这会儿才知道是我,真是够蠢。” “等等。”雁宁开口拦住她,严肃道,“魔尊遇袭瞒不了多久,届时宫内必有动乱。你的人呢?怎么还没来?” 圣女回眸向雁宁抛了个媚眼:“担心我啊?” “……”雁宁无奈地闭上了嘴。 圣女随意一笑,对自己这小玩笑的效果很是满意,目光淡淡扫过院内众人,平静道:“都进来吧,让你们瞧瞧这万人之上的魔尊——结局是怎么死的。” 第65章吃瓜三人组 万道银光汇聚成银白锁链,似被烙住一般,紧紧缠缚着四肢,稍微动一动便带起皮肉撕扯的痛。在这万千银辉之中,光芒最盛的,当属捅穿胸腔的那一道。 雁宁张目望去,半裸身体的魔尊跪于床榻之上,双臂被高高吊起,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这原是圣女要求她们给他摆出的姿势。 刚进门时,魔尊尚且试图冲破法阵,但戮魔阵已成,没过多久便被源源不断的仙术重重击伤。 如今在他身下,一张复杂变幻的仙门阵法图,正缓缓转动。 “我是说,会不会太容易了点儿?”雁宁挠挠头,看着被摆得跟个吊炉烤鸭似的魔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可是武力值最高的天魔诶,就被她们这几个半吊子给打趴下了? 虽然云扶风的法力在修仙界的青年才俊中,称得上独登榜首,但这可是让万魔臣服的魔尊! “背后奥秘,或许要问问这位圣女了。”云扶风沉声道。 雁宁闻言看向圣女,却只见到了她精致浓艳的侧颜。 ——她正迈着游刃有余的步子,缓缓走近床榻。一面移动脚步,一面回答雁宁的问题:“猜的没错,光靠你们这群半大少年自然不成。” “所以,本殿加了点儿别的方法。” 她终于走到床前,微微弯下身体,目光如同冰封的雪川,投向被束缚的男子。 她俯视着他,一如此前无数次被他俯视。 不屑的语调伴随轻蔑的目光,一同击向眼前人:“还没猜到吗?祁乌。” 魔尊瞳孔赤红,白发散乱如厉鬼,但那双凌厉的眼睛,却死死定在圣女艳如桃李的脸上。 “纱雀灵!” “难为你还记得我的真名。” 圣女端详着他,像在端详一只囚于死牢的败兽。 片刻后,她神情浮现出回忆之色,似乎想起了尘封许久的往事。 “从前你就是这样看我的,一个漂亮的、唾手可得的玩物。” “纱雀灵!本座当年从奴隶场救你出来,你便是这样报答的?!” “救我?”圣女如同听到了什么滑稽的笑话,嗤笑道。 她眼中闪着冰冷的光,语气比眼神更冷:“若非是你,我早已亲手杀了那老板,从此远走高飞。何必在这魔宫数年做你的禁脔!” 嘶! 雁宁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太合适的八卦,当即放轻脚步向后退。 她本想着悄悄撤出门外,让两个主角好好“叙旧”,但没人给她这个机会——小魔物溜到她身后,两只胳膊抱住了她的腰,然后传音说他想吃瓜。 而云扶风见状也走了过来,不仅停在她身边,更是搞了个隐身术法,让他们几个更隐蔽地吃瓜。 雁宁:……八卦的男人! 幸好叁人这一连串动作并未引起床边二人的注意,也可能是他俩根本没工夫注意这边。 在雁宁的视野中,圣女正扯着魔尊的白发,迫使他高高仰起头颅,犹如一只引颈待戮的囚徒,心有不甘却无法解脱。 “不过,倒也多谢你这么多年的‘教导’,让我知道权力是多么好的东西。曾经苦苦追寻的自由,在至高无上的权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呵。” 尽管成了案板上的鱼肉,魔尊却仍旧笑出了声,视线直撞进圣女的眼底,像是要看穿她的灵魂。 “你倒是能忍辱负重,不知夜夜在本座身下承欢时,又在想什么呢?” 他话中恶意极甚,但圣女却没表现出半分怒意,反而粲然一笑:“祁乌啊祁乌,你空有一身无上魔功,却至死也不知道,如何给你的敌人最痛的一击。” “罢了,不说废话。” 她扔开魔尊的脑袋,甩甩手腕,道:“她们修仙之人讲究因果循环,眼下不如也循个因果:当初你为色欲选中了我,今日我也让你因色欲而死。” 见他神色浮现出一丝不解,圣女看似无奈地撇了撇嘴角,眼睛里却写着嫌弃。 “你命人送来的晚凝香,我可是一点没浪费,皆为你燃起。哦,里面还加了专门腐蚀天魔魔功的月华霜,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寻到呢。” “瞧,效果已经出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魔尊白发竟慢慢褪去光泽,银缎子一样的长发,此刻却像是被吸走了生命力,逐渐发黄枯萎。 而他赤裸的胸膛上,开始浮现出一层黑色的图纹,如锁链一般交缠着爬向身体与四肢。 最后,魔尊的肌肤上几乎被黑色纹路布满,就像全身罩了一张黑色渔网。只有白发与赤瞳,还依稀保留从前的模样。 雁宁看着那纹路,不知怎的联想到了小魔物脸上的青纹。 不过小魔物比他这个好看多了。 雁宁寻思道。 “怪不得,怪不得本座魔功迟滞,时需闭关。”魔尊冷冷哼了一声,“原来,你从那时就开始计划了。” “千日斫柴一日烧,我可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天魔卫你打算怎么办?他们只效忠天魔一族,哪怕你杀了我又能怎样?” 魔尊望着面前的女子,眼底的情绪比深潭还要晦暗。雁宁在一旁瞧得仔细,却半分都读不懂。 “我能杀一个天魔,也能杀十个百个。天魔卫?又有何妨?” 圣女眼里跳动着杀伐果断的火光,让人无法不相信,她绝对说得出便做得到。 “好!好魄力!” 魔尊的表情像是生出了几分赏识,他像是重新认识了圣女一遭,第一次以看强者的眼光,认认真真打量这个夺取他王座的女子。 正如她自己所言,从前只是一个随意耍弄的玩物,可恰恰是完全不放在眼中的玩物,竟反过来要了他的命。 “耗费万数兵力来消灭天魔卫军,雀儿,你是在背水一战啊。” 魔尊笑得戏谑,雁宁也不禁悬起了心脏。 恰在此时,殿门忽然被人推开。 “谁说我们是背水一战?” 银铃般的女子声音骤然响起,雁宁后背一凛,一扭头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也是自己的“债主”——司金长老。 “魔尊大人未免对你的天魔卫太过自信了。” 司金一袭黑色披风,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眼光高高抬起,看也不看脚下的路。 不知是不是雁宁的错觉,她总觉得对方在路过隐身的她们时,脚步有意无意地,好像慢了一分。 “是你?”从凌乱的白发之间,依稀可以分辨出魔尊略微疑惑的神情。 “呵。”他笑了一声,视线转向圣女,“雀儿,你收服她又有何用?修为不过尔尔。” “掌管财政的司金长老确实没什么用,但如果我是天魔呢?”司金扬唇一笑,伸手缓缓褪下兜帽。 那是什么? 雁宁竟从她额间看到了一枚金色印记。 “那是天魔印记,每个天魔都有,只是没想到她的竟长在额头……她怎么隐藏这么久的?”若水传音为她解答了疑惑。 “你是天魔?”魔尊显然也十分讶异,语气都不可控地尖锐上去。 “准确来讲,我是上一任魔尊的女儿,魔尊大人。”司金幽幽道。 “本座从未听说那人有过女儿,况且城中天魔皆收编天魔卫,怎么可能略过你!” “要你管!” 司金呸了一声,冲圣女使了个眼色,意图未知,但圣女接收了她的信号后,明显更为沉着。 “那些往事秘辛,我没工夫和你长篇大论,你只需知道我有办法对付天魔卫,并且今天是来观赏你死刑的就行了。” “魔尊之位,可不好抢啊。”魔尊神色戏谑,期待看到什么笑话般的,眯起眼打量二人。 司金当即伸手,指着魔尊大声道:“纱纱,他在挑拨离间!” “我不聋。还有说了多少次,不许叫我纱纱!”圣女叉着腰吼了回去。 就当雁宁看到圣女已经祭出了戮魔法器,马上就要诛灭魔尊之时,忽然殿内一阵黑雾四起,瞬间迷糊了众人视野。 “不好!”雁宁当机立断,飞快移至魔尊的方向,云扶风则眉头一动,转头堵在了大殿门口。 果不其然,就在雁宁一声大喊“魔尊不见了”的同时,云扶风像是察觉到什么,长剑顷刻刺向斜前方,浓雾中随即响起一道“叮”的金属碰撞声。 剑宗灵剑发出耀眼银光,刺破了浓墨般的烟雾,就在银辉闪耀之中,云扶风看清了面前对峙的人。 “别来无恙啊,大侠。” 是黑衣客! 这粗粝如同砂石磨过砂纸一般的声音,雁宁是第叁次听到了。 她想也没想,转身一跃而起,提剑刺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阿宁不要过来!”云扶风听见剑鸣,急忙高声阻拦雁宁,却不知为何,自己分毫未动。 但此时雁宁早已跃上半空,剑势退无可退。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近处突然横冲过来一道身影,猛地撞向雁宁。手掌一掐,拦腰将她搂住,身体凌空腾转,刹那间落到空旷地面。 “主人,你还好吧?” “你快把我的腰撞断了……” 雁宁直起身体,苦着脸瞥了若水一眼,把他看得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到底那边怎么了?!”刚喘过气,雁宁便迫不及待向云扶风追问。 她看不清黑雾中的情形,但依稀能看见云扶风发光的灵剑,正与闪烁着不安定的光。 “这人,身上涂了业障精魄。”云扶风严肃道。 “业障精魄?”雁宁与若水几乎同一时间,异口同声地问道。 那是什么东西? “是千万不能沾的东西。” 一片肃寂中,只听司金冷冷开口,“业障精魄若沾附人身,便会像种子一样扎根体内,吸取内功法力,吸光了功法便吸血肉,直到将活人吸成一具白骨。” “那他……”雁宁想说,这东西既然如此可怖,那黑衣客怎么会涂在身上? 司金一面徐徐走近,一面继续解答她的疑问:“因为他涂抹的只是未觉醒的孢子,还是沉睡状态。” “但是,一旦被唤醒,业障精魄便会如同蒲公英的种子一般,四处飞散寻找宿主,届时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活路。” 也就是说,要白白放走这个人了? 一股强烈的不甘翻涌在雁宁心底,令她死死地攥紧了拳头。 若水对雁宁盯得紧,眼睛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她身上,因此第一时间便觉察出她情绪低落,却不知原由,以至于也跟着雁宁一起皱紧了眉头。 “为了救人真够狠的,祁乌,你这个弟弟可真是,既不顾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你的命。” 当雁宁一筹莫展之际,圣女的声音忽地出现在背后。 “若是我存了同归于尽之心……” “你不会。” 刚刚一直沉默的魔尊开口,声音似乎因为伤势,变得更加嘶哑:“唾手可得的权力就在眼前,怎么会为了一个失败者赔命?” “哈。”圣女讽刺地一笑,随即甩了下长袖,对众人道,“让他们走。” “可……”雁宁下意识反驳,不想错失杀掉敌人的机会。 毕竟对方是她秘密暴露最大的隐患。 但圣女却悄然握住了她的掌心,沉声道:“有些事,不急于一时。” 第66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弱水河畔,修真界与魔域的交界之地,一轮冷月悬挂夜空。 身体布满黑纹的男子站在月光之下,纵然竭力支撑着脊背,但起伏不定的胸口,以及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还是暴露了他严苛的伤势。 魔尊压下喉间翻涌的血气,盯着对面站立的黑衣男子:“云沧海派你来的?” 黑衣男子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非也非也,我在进魔域之前才传信给他。但您放心,云沧海说会在老地方等您。” “他想做什么?”魔尊眼里习惯性出现防备。 任何人在自己大势已去的情况下,都不会信任一个利益桌上的合作者。 男子胸腔震动,发出砂纸摩擦金属一样的粗哑笑声:“您不必担心,那个老头子敢在浮云山上收着我这个半魔,自然也会给魔尊您寻个好去处。” “今日你虽救本座一命,但是不要以为本座会感激你这个杂种。” “不敢当。” 黑衣男子一躬身,礼貌地对魔尊握拳,姿态又尊敬又客气,完全看不出曾经在魔宫肆意挑衅的模样。 “魔尊大人,在下还有事要办,需回魔域一趟,告辞了。” 魔尊寝宫内,浓雾被仙术驱散,雁宁看见残余的阵法,眉头愁得快要打结。 “为什么他会破阵?” 云扶风沉吟道:“寻常魔族绝不可能瞬间破解阵法,除非……他修习过仙术,是仙门中人。” 仙门的人? 怎么可能?搞错了吧! 雁宁只差眼里冒出一个大问号,不敢置信道:“可万毒门号称绝不修仙,人人以毒术证道。” “你俩说什么呢?什么仙术什么万毒门的?”圣女看二人说话跟打谜语一样,“刚刚那人是祁乌同母异父的胞弟。” “什么?!” 雁宁大惊失色,随即将脸撇向云扶风,用一双涨满怒气的眼珠子质问他:你当初不是说追查万毒门的人吗?! 云扶风既不反驳,也不说自己如何无辜,温顺地受了她怨怼的一瞥,甚至表现出几分愧疚。 他低声道:“那日确实见到了他使毒术,未待细查便……” 下面的话不用说,雁宁已经明白了。 倒也不能全怪云扶风,那天的情形……也没机会抓住人盘问。 见雁宁神情失落,若水伸手勾住她柔软的掌心,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挠了挠:“主人,我会帮你抓到那个人的!” 他嗓音清脆,望着雁宁的眼睛闪闪发亮,活脱脱一只认真对主人表忠心的小狗。 “嗯。” 可惜这情意四射的眼神并未落进雁宁眼里。她心底仍被黑衣人的事烦扰,连眼皮都没抬,只随意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若水还想讨她高兴,笑容又是一展:“主人,我……” “劳烦圣女答疑,这黑衣人的情况又知多少?”巧之又巧地,云扶风再次打断了若水的话。 “他嘛……”圣女余音未尽,目光意味深长,在三者之间来回巡逻。 若水不拿她的打量当回事,只愤愤不平地瞪着云扶风,一副强忍怒火的模样。 怕不是若非雁宁在场,他便打算窜出去揍人了。 云扶风更是视若无睹,随她如何观察,独自巍然不动。 至于雁宁?她还在神游天外呢。 圣女敏锐地嗅到一丝火药味和醋味,笑眯眯道:“我只知道,他娘是天魔,但生了他这个半魔。这就很奇怪了,祁乌娘老子都是天魔,怎么也不可能生个半魔,所以他亲爹另有其人啊。” “那他亲爹是?”雁宁好奇心上来了。 “这得问他死去的娘了,除了她没人知道。” 圣女一摊手,对接下来的问题表示一问三不知:“我进魔宫的时候,这些上一辈的人几乎全死透了,只知道他这弟弟很小就和他娘离家出走了,其他是一概不知。” “你篡位也不把他身家调查清楚?”雁宁脸上清晰地写着,她在怀疑对方杀魔尊是突发奇想。 圣女嘁了一声,认为她小题大做:“我关注一个半魔作甚?祁乌自己都当这弟弟是个污点,魔域更不可能让半魔为尊。” 见实在打探不到更多信息,雁宁肩膀顿时松了下来,颇为泄气:“果然话多耽误大事,愣是把反派放跑了。” 说话间,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声音疾而不慌,鞋底快速踏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响动。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英气十足的女子大步跨过门槛,三两步走上跟前。 女子一身玄铁甲胄,腰间长剑寒光摄眼,正是洛图无疑。 “殿下,祁乌部下皆已伏诛,天魔卫也囚于地牢,只逃走了一两个,尚在抓捕中。” 圣女闻言眼眸微闪:“很好,接下来就看黎棠的发挥了。” “天魔杀天魔,得加钱哦。”司金笑得一副财迷样,与那张五官甜美的脸庞十分不相符。 雁宁却忽视了她的财迷,只诧异道:“你原来叫黎棠?” “难道职位是司金长老,我的名字也跟着改不成?”说罢,她便甩着袖子出了门。 想想自己还欠着她的债,雁宁便没再追问。 圣女拍了拍手,朗声道:“走了,几位客人,虽然魔尊没死,但答应你们的事我不会反悔的,今夜就是你们离开的好时候。” 圣女昂首走在最前,长发飞扬,红衣烈烈,如血色焰火一般在夜幕下盛开。 “魔域,不是只臣服天魔统治吗?”望着她曼妙的背影,雁宁忍不住道出心底忧虑。 “不必为我担心。”圣女回头对她眨了眨眼睛,透着少女的狡黠。 忽然她话音一顿,笑盈盈的眼眸里,有利刃般的寒光一闪而过。 “我会让每一座魔城都清楚,从今以后,我就是唯一的主!” “好了,这是你们要的云芝,至于那个什么什么刀?就在这房间里,自己拿吧。” 圣女将一盒云芝递给雁宁,说完便离开了,只留她与云扶风站在这间小小的石室内。 “铸铁寒刀好歹是藏辉楼的一等法器,就扔在这么随便的一间库房里?”雁宁挠头表示无语。 “魔尊四处抢掠,珍宝见多了也便不感到珍奇了。”云扶风径直走到角落,拾起一把蒙尘的弯刀。 雁宁将云芝放进乾坤袋,扎牢了袋口。随后好奇地瞅瞅云扶风手中的法器:“这就是铸铁寒刀?没什么稀奇嘛。” “据说它是由天外陨铁打造而成,又加了炼化的幽冥火,因此戾气甚重。尤其是修仙之人,要小心别被伤到。” “哦?能让我看看吗?” “我怕伤到阿宁。” “我会小心的,就玩一小会儿,到门口就还给你。” 雁宁搂着云扶风的脖颈,只差把自己挂在他身上,终究是哄得他将刀交给了自己。 “不要碰到手。”云扶风见她用丝帕仔细擦拭刀刃,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不禁温和一笑。 “嗯,我知道的。” 雁宁擦干净刀刃,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住脚步。 “阿宁,可是有什么不对?”云扶风跟在她后面,语气关忧。 雁宁缓缓转回头,神情浮现少许歉意:“刚刚万毒门的事……不该埋怨你的。” 她长睫轻颤,目光微微晃动,眼睛泛起一汪水色,潮润润的,宛若遮了一层清雾。 便是这样一双眸子,雁宁用它望着云扶风,轻声道:“对不起,别生我的气。” 平日罕见她流露出如此温软模样,此时乍然一见,刹那令云扶风心中一动,忍不住柔声道:“没关系,阿宁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真的吗?” 雁宁定定地望着他,目光专注得似乎失了神,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映出云扶风俊朗的面容,仿佛他一个人便占据了她全部眼神。 云扶风脸皮羞红,只觉雁宁这样明晃晃的注视,叫人心里发痒,就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他所有的痴慕与妄念,都网进了那灵动俏丽的眉眼之间。 对于云扶风的羞色,雁宁仿佛丝毫未察觉,眼睛仍定在他脸上,直盯得他躲开了目光。 “嗯,是真的。” 过了半响,云扶风才低低出声,一抬眸见雁宁还在盯着自己,当即别开眼睛,睫毛低垂,试图掩盖过于明显的情思。 “是吗?那就太好了。”听上去好似松了口气般的声音响起,夹杂着几分欣喜。 云扶风有些不明所以,他抬起头,想要问她因何如此高兴。 “阿宁……” 声音戛然而止。 下一刻,一丝鲜红血痕从云扶风嘴角淌下。而更多的鲜血,则从他胸膛涌出,短短几息,便染红了半侧衣袍。 在血迹蔓延的源头,一柄乌如玄铁的长刀,正捅在云扶风的腹间。 是他们刚刚拿到的铸铁寒刀。 “阿宁?”云扶风长睫颤动,那双如湖泊般清润的眸子,无助地看向雁宁,想要从她脸上找出这么做的理由。 “不要问我,你知道的,归虚山容不下与男子有染的修士,所以……对不起。” 雁宁面容平静,手臂力度分毫不减,一寸寸将长刀没入血肉之躯。 这一刻,云扶风像是忘了自己还可以反抗,忘了自己的修为远高于雁宁,只需召唤灵剑,便可脱身于此。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怔怔地望着她,明明腹间剧痛彻骨,可他却生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甚至被寒铁刺入的疼,都比不上胸膛里那颗心脏发出的钝痛。 “可是……” 可是,我会和你结为道侣的。 云扶风一动不动,好像从内到外都死透了,只用唯一还活着的眼睛,对雁宁说:阿宁,我想要和你结为道侣。 雁宁读懂了他眼里的话语,但没有任何松动,连目光都是和方才一样平静。仿佛她用刀捅入的,不是同床共枕之人的身体,而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妖魔。 “抱歉,我不愿意。” 从相识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对云扶风彻底展露自己的冷心冷血,不加任何掩饰。 “阿宁,不,雁宁……”云扶风气息虚弱,连声音都透着卑微和可怜的意味,“我想问,你可曾……” “不曾。”雁宁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 她将目光对准云扶风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对你,从来没有半分心动。” “不,我不信!”云扶风猛地咳出一口血,为被红色染透的白衣添上一抹无关紧要的血花。 “雁宁,你骗我,也骗你自己。”他胸腔急促起伏,每说一句话都要狠狠压下喉头的血气,可即便这样,他仍执着地开口,字字清晰,仿佛这样就能唤得雁宁回头一样。 “我们回仙门好不好?你不愿意在剑宗也没关系,我会另寻一个灵气充足的地方,我们,我们结为道侣。” “够了!” 雁宁一下子抽出刀刃,云扶风身体骤然倾倒,鲜血喷涌而出,甚至溅到了她鹅黄的裙摆上。 “仙门肯定要回,不过,其中没有你。” 雁宁往后退了两步,见云扶风手臂撑着地面,仍不肯完全倒下,眼睛还死死盯着她看。 她呼吸一顿,拿着刀的手颤了一颤,考虑是否再补上一刀。忽然,鼻腔里钻进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铁锈一样刺鼻,血味黏腻得像是雨天的沼泽。 雁宁看了看地面,鲜血已经流遍了四周,俨然一个“血沼泽”。 应该不用补刀了吗? 想想铸铁寒刀的威力,雁宁心下稍定,于是又一步一步向后退,直到退入门外。 这期间,云扶风的视线未曾有半分偏移,如剑锋一样指向雁宁,眼中血丝弥漫,眼神竟隐隐有些癫狂。 不过雁宁并不在乎他如何看自己。 反正是一个死人罢了。她心道。 最后的时刻,雁宁站在石室门外,里面是血泊与云扶风,背后是沉甸甸的夜幕。 望着双目赤红的云扶风,她摇了摇头,嘴唇翕张,轻轻吐出两个字: “再见。” 余音散落,石门轰然关闭。 ———————————————————— 友情提示:这可不是大师兄最后一次被捅哦。 第67章嘿~又死一个 “主人!主人你在哪?” “主人!” 空旷的宫道上,若水伸着脖子四处张望,视野内只有一盏又一盏幽幽的萤火灯,源源不断蔓延向前。 除此之外,没有半分人影。 远处传来几声刺耳的鸦鸣,在幽黑的夜幕下,叫人内心更为慌张。 “主人——” 若水胡乱地向前走,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在院子里等雁宁取东西,一转身却出现在陌生的宫道上。 这里看着像魔宫,可却只有一条走不完的路,他走了很久,也找不到尽头。 “主人……” 少年的呼唤声逐渐消沉下去,似乎明白了这里除自己之外,再也不会有其他人。 “这里是哪儿啊?”他孤独无助地仰起头,望了一眼乌黑发蓝的夜空,随即又苦闷垂首。 “你不记得了,这里曾经是你的家。” 一声悠长而缥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轻飘飘浮动在少年耳边。 “谁?谁在说话?!你出来!”若水冥冥中觉得这声音有一丝熟悉感,但未知的事物仍叫他忍不住心生恐惧。 像是对待一个顽皮的小辈,那声音十分和蔼道:“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 余音刚落,天地瞬间变幻,仅仅是刹那间,若水便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个地方,方才的宫墙与萤火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色汪洋。 若水更相信自己是进了幻境,对雁宁处境更生出强烈的担忧。 不知道主人是不是也被人诓进了幻境? 他被不知名的力量悬于半空,像是天与海洋从他这里分了界似的。 “这里是……” 若水看见这眼熟的场景,瞬间想起了之前的境遇:“前辈!” 清楚没有危险之后,他微微松了口气:“前辈,您怎么又把我抓进来了?我这次也有急事,快放我出去吧!” “不急。”那声音含着少许笑意,“这次就是为了向你问一件事。” “什么事?您说。” “你可知那器灵的力量来自何处?” “我……不知道。”若水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清楚自己的事,但不妨碍他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那你也敢接受?就不怕被反噬?”声音似乎感到震惊。 “怕。”若水坦诚道,眼眸却涌动着坚定的光芒,执拗的脸分明在说:就算怕也要去。 “为了主人,做什么都值得。” 那声音叹道:“唉,又是一个情种。” 若水不明所以,也不想问他为何叹气,只仰起头,认认真真道:“前辈,你还有其他事吗?没事就放我走吧。” “可惜我如今困于此地,不然定要让你……” 要他怎么样? 那声音没说,下一瞬,若水便发现自己被踢出了幻境,回到了之前的院落中。 耳边只剩一道余音绕梁:“最后一次机会了,再考虑一下,不要轻易离开魔域!” 最后一句话简直震得人要聋了,若水揉了揉耳朵,怀疑对方在自己耳朵里放了什么术法。 哼,他才不听呢,他只听主人的话,和主人一起离开魔域。 若水兴高采烈地向房间内跑去,打算亲自迎接主人出来。 可当他走到那扇石门前的一霎,却愕然愣住。 血?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在他面前,脚下的地面已经被鲜血染红,而血迹的来源,正是房间内部。 “主人!” 若水用力推门,甚至使出法术攻击,可是石门却丝毫不动,竟是被人布了法阵。 “主人!你还好吗?你说句话啊!” 半晌门内也没动静,若水心道主人只怕是受了重伤,连话都说不出了。当即悲从中来,眼里含着两汪热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主人……” 片刻后,他突然想起雁宁教过的一个法术,以身化雾,穿阵而过。 “主人!我……”话音骤然停止。 若水呆呆站着,睁大眼睛看着地上的云扶风,十分不可思议。 他这是……死了? 只见云扶风仰面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身体一动不动,连呼吸的起伏都看不到。 若水瞅瞅云扶风的尸体,又环顾了一圈房间,见没有雁宁的踪迹,便放下心来,转身就要离开。 临出墙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云扶风,心道,待会儿还是先别告诉主人这件事了,省得她伤心。 “你怎么在这?”走出房间,若水见到了一个不想见到的人,“看到主人了吗?她在哪?” 季竹桾嘴角含笑,却并不和善,反倒透着一丝冰冷:“我凭什么告诉你?” “不说我就自己去找!”若水哼了一声,绕过季竹桾直接往外走。 “自己找?怕是没那个机会了。” 话音未落,季竹桾迅猛出手,长鞭带着赫赫杀意,卷向身后的少年。 察觉脑后有劲风刮来,若水奋力弓腰躲过,转身便对着季竹桾大骂:“你疯了?!” 季竹桾看他的目光就像看死人一样:“一共两个麻烦,就差你了。” 说罢便一跃而起,招式力拔千钧,招招瞄准若水。 “你找死!”若水的修为也不是先前被她揍个半死的水平,如今生死一线之间,竟也叫他生出几分神力,一时半会儿倒抗下了季竹桾几个杀招。 “哼,困兽之斗。” 季竹桾根本不把若水放在眼里,见他挡下几招,也不称奇,只继续挥鞭施法。 半路出家的魔物,和正经仙门修士到底没法比,不消半刻,若水便在连续的攻击之下,重伤跌落。 “咳,咳。”他胸口闷痛,咳了大口大口的血出来。 季竹桾握着鞭子缓缓走近,眉间冷冽胜过腊月冬雪:“上次没杀了你,算你走运,白白让你多活了这些天。” “主人,主人她……”若水话也说不完整,鲜血又喷出一口。 “师姐?她才不在乎你这种妖魔!” 季竹桾扬起手臂,一根翠竹凭空出现在她掌心,根部尖如刀锋,浑身碧莹莹的,仿佛流淌着绿墨。 眼看就要刺下去之时,季竹桾忽地动作一顿,下一刻,身影顷刻消失不见。 若水却没有多少死里逃生的喜悦,他望着远方的夜幕,神色空荡荡的,身体没有半分气力。 他感觉到身体热量不断流失,四肢逐渐冰冷、僵硬、失去知觉…… 冥冥之中,似乎清楚了自己的死期。 “主人……我,我好想……” 这句话没有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魔宫另一侧,天魔独特的乌云翅展开,遮天蔽日,简直横跨了整座宫殿。 “仙门修士?哈哈哈,就拿你做吾的祭品!” 雁宁强撑着看向面前的天魔,手上的铸铁寒刀还在滴血,虽然不是自己的,但她却觉得,若是让这只天魔抓了,恐怕下场还不如被自己捅死的云扶风。 好死不死,怎么就遇见天魔了! 还是自己一个人! 雁宁全身都紧绷起来,目光悄悄探测四周,寻找逃跑的路径。 可天魔没给她这个机会。 伴随一声嘶吼,天魔翅膀轰然扇动,掀起一阵暴风,卷沙走石,猛地袭向雁宁。 铺天盖地的灰尘呛得雁宁一阵咳嗽,喉咙和鼻腔里都是难闻的土腥气。 沙尘滚滚扑面,她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不好! 就在这闭眼的一瞬间,后背突然升起一股惊心动魄的凉意,雁宁闪电般提剑后退。 与此同时,一根黑色箭羽霎时钉穿了她刚刚站立的石板! “乌羽箭。”雁宁盯着那根入地半尺的羽箭和四分五裂的青石板,心里一阵后怕。 这要是慢了一秒…… 雁宁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浪费吾一根羽毛,不过没关系,羽毛多得是。”天魔阴邪一笑,眼睛布满危险的寒光。 雁宁抬头撞上他的目光,不禁脚步后退。 就在她打算破釜沉舟,大不了就提前羽化升天之时,一声“师姐”蓦地凭空响起。 “师姐!” 雁宁发誓,她这辈子从没像此刻一样,觉得小师妹的声音如此令人心安过。 “小桾!”她目光射向季竹桾,激动得眼睛都快迸发火星。 “师姐。” 季竹桾手持长鞭稳落地面,一面用眼角余光提防着天魔,一面对雁宁点点下巴:“站到我身后来。” 此刻二人像是调转了身份,师妹反过来成了保护人的师姐。 雁宁乖乖走到季竹桾身后,刚站定,又忙小声说:“找个机会跑,这是天魔卫,不好打的。” “师姐,你太小瞧我了。”季竹桾哼哼唧唧道,“对圣女就是夸奖,却信不过我的实力。” “我平时少夸你了?”雁宁满头黑线,“什么时候了?别乱吃飞醋。” “哼。”季竹桾撇了撇嘴。 下一刻,她腾空跃起,紧接着身后骤然出现万根碧绿翠竹,每一个都是翠绿欲滴,根部尖锐似针。 “小师妹什么时候学的新阵法?没见她使过呢。”雁宁自言自语道。 “再来几个仙门的人,不过也就是吾手里的死尸罢了。”天魔傲慢地睨着季竹桾和她背后的竹阵,不屑之色显而易见。 “魔族废话就是多。”季竹桾话音立断,万根翠竹顷刻飞射,铺天盖地覆向前方天魔。 对方迎挡之下,自有无数绿竹折损落地,可转瞬间,季竹桾身后又出现绿竹万顷,再次齐齐发射。 也不知她用了何种法器,竹子竟是源源不断。 天魔起初尚且如玩闹般挡几下,后来见竹子一茬又一茬飞过来,便忍不住心生烦躁,施法与季竹桾缠斗。 期间便是有一两根竹尖划破了皮肤,也不甚在意。 “小师妹……”雁宁见二人开始拼起法力,不由得揪起心来。 她提身飞起,打算施法协助。 结果还没走进战圈,只听季竹桾头也没回,对她喊了一句:“别过来,影响我发挥。” “……” 行吧,她找个地儿凉快去。 虽然是这么说,但雁宁还是一直提着心,手指紧紧握着灵剑,眼也不错地盯着战局。 一直到天魔口吐鲜血,猛地跌落下来。 “尔等竟敢给吾下毒!” 天魔嘴角渗出黑血,气息不支,俨然中了剧毒的样子。 季竹桾冷哼道:“此毒名为竹叶青,法术不可解,修为不可压,等死吧你。” 天魔还想奋死一搏,但季竹桾趁他行动不便的空档,立即将灵剑捅入他胸口,犹不解恨,又狠狠转了两圈。 “想杀我师姐?这都算让你死得便宜了。” 话音刚落,她唰唰两剑,砍下了对方的翅膀。 桀骜不驯的天魔立即昏死过去。 这,这就完了? 雁宁瞠目结舌,对自家小师妹的功法之高,更敬佩几分。 随后只见季竹桾转身朝她一笑:“师姐,我们走吧。” 说罢拉着雁宁的手御剑离开。 “小魔物呢?”雁宁突然问道,“从房间出来便没看见人,我去找找他。” 季竹桾攥住她的手,不让她动弹:“带他作甚?一个妖魔而已。” “傻啊!杀了云扶风这种事,没有人顶罪怎么行?!小魔物吸收了器灵力量,理论上有这个能力,最适合不过了。” 季竹桾用力瞪了一下她,气鼓鼓道:“师姐才傻!既然你的双鱼佩是坏的,就权当自己没见过云扶风不就行了?否则还要被怪罪没救下人来!” “……也对。”雁宁一拍脑袋,深以为然。 “诶?那小魔物到底去那了?” “我只看见他往出宫的路走,还拿着一杆长了锈的枪,不知道要去哪里。”季竹桾神色平常,毫无波澜。 “生锈的长枪……原来更想追求力量啊。”雁宁低低道,带着一丝极细微的叹息。 季竹桾没听清,问道:“师姐你说什么?” 雁宁:“没什么,我们走吧。” 第68章魔域篇结束 两个女子的身影从魔域消失,殊不知魔宫的一角,还有人在等待雁宁回去接他。 “我要在这里等主人!” “我救你是为了让你成为魔域的王!不是做女人的小白脸!” “我要和主人回家!”若水的伤口不过好了三分,喊声却中气十足。 他梗着脖子,驴犊子一样的倔劲簌簌冒了上来:“我不管!我就是要和主人在一起!” “她已经走了!我用法力探过,魔宫现在根本没有修仙者的气息!” 器灵附身的长枪疯狂摇摆,只恨自己化不出实体,没法给面前的熊孩子来一顿狠揍。 若水急道:“不可能!她说过会带我一起离开的,还把隐息铃给我了,就是为了让我在修真界生活。” 器灵呵呵一笑:“我骗你做什么?你方才用传音符试了那么多次都没回应,不是很明显吗?” “而且你已经等了多久了?这么长时间,都能走遍整个魔宫了。” “她师妹为何知道你在这里?除了她还会有谁透露?!” “她真不知道她的师妹要杀你吗?还是故意装作不知呢?” …… 器灵的声音越来越晦暗,直到若水的神情微微动摇。 “不,不是的……”若水神色恍惚,下意识摇了摇头,“主人不会这样,她答应过我的!” “是她亲口和我说,让我在这里等她的……” 器灵沉默不语,似是在等他自己想开。 忽然间,若水眉头一动,眼睛异常闪亮:“一定是她弄丢了传音符,我要亲自去找她!” 说完抬脚便跑,一溜烟似的奔向院门。 剩下器灵望着他的背影,气得大骂,枪头几乎又多长出几层铁锈。 “朽木难雕!当真是朽木难雕!……诶?你怎地回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若水身体正倒退着往回走,表情凝重得像化不开的浓墨。 而随着他脚步慢慢倒跨过院门,一柄灵气夺目的月白长剑,正逼着他的脖颈,一齐进入院落。 是仙门中人! 器灵浑身一震,当即窜到院子角落,随意一躺,混入满地落叶,装作一柄寻常的废弃兵器。 一片枯叶被风撩起,又轻缓缓飘落,于此同时,灵剑的主人也出现在院子里。 “魔宫里竟然会有半魔,真是稀奇。” 说话的男子身姿修长,五官清俊,表情却吊儿郎当,明显地不怀好意。 他满身不知名的香气,明明是最为古板的灰色道袍,却被他穿出一股子十分混账的风流。 “你是谁?”若水直觉面前的人并非善者,即便他与主人有相同的仙门气息。 “我的身份你无需知道,你身上有云扶风的血气,他在哪里?”男子晃了晃剑锋,颇具压迫感的眼神刺向若水,“看在我今日心情好的份上,你老实说,我便不杀你。” 若水不知对方来意如何,但想着云扶风死都死了,再多被人揍一顿又何妨呢? 总不可能去向主人告状。 于是他伸手指了指右手边的房间:“屏风后的密室,但是门口布了阵法。” 男子闻言立刻收了长剑,转身向房内走去。 路过若水时,不忘给他施了个定身术法。 若水:…… 透过房门,只见一阵白光闪过,随后便是脚步声伴随着几声“师兄”的哭喊。 若水百无聊赖地想道,原来这人是云扶风的师弟,来收尸的吗? “喂,小子。” 一道小心翼翼的呼唤传入耳中,若水慢吞吞地转动眼珠,意料之中瞥见了埋身草堆的器灵。 “……” “咱们再做个交易,我带你逃跑,然后咱俩一起在魔域称王称霸。” 为防暴露,器灵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仍能听出一丝激动,尤其是在说“称王称霸”这几个字的时候,就像炉火极旺时崩出了一撮火星子。 若水眼中带笑,视线瞄准器灵,嘴角一勾,薄唇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我不。 “!”器灵气得倒抽一口凉气,差点就要从草堆里跳出来戳他,就在这时,房间门口忽然有了动静,器灵顿时噤声。 只见方才的白衣男子脚步略微沉重地走出门来,身上背着浑身是血的云扶风。 若水注视着他们走到自己身前,然后男子解开了定身咒:“这次饶你一命,你可以走了。” 男子说完便转身离开,若水看着那背影,忽地开口:“等等!” 男子有些不耐烦地回头:“你不服气?” “不是。”若水晃了晃脑袋,坦然问道:“你们是要去修真界吗?” 男子道:“是又怎样?” 若水定定道:“我也想去。” “但你是魔族。” “我主人在仙门。” 男子有些意外,眉峰一挑:“你主人是?” “沉宁。”若水神情执着,令人想起崖边逆向生长的孤木。 “沉宁?哈哈哈哈。”男子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古怪地大笑起来。 若水下意识感觉有些古怪,可他求人心切,并未进一步细想,只认真道:“你能带我去仙门吗?” 男子嘴角弧度意味深长,他用眼珠子上下扫了一圈若水,忽然道:“可以,但能不能过弱水,就看你自己的命了。” 魔域上空,若水满腔期待地踏上了去往仙门的路,就连魔域的冷风都让他觉得不再寒冷,反而是恰到好处地吹凉了发热的额头。 他想,找到主人一定要好好哭一哭,说她把他弄丢了,要她哄一哄才行。 他的欣喜四处蔓延,满溢到眉梢眼角,可他并不知道,雁宁与他的关系,在修真界其实是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尤其是修仙者对于魔侍的概念,还停留在“暖床的男宠”这一阶段。 正因如此,他尚且不清楚这个举动,在很久的将来,会给雁宁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魔宫内,厮杀终归平息,远方的天空泛起一线曙光,昭示着权力更迭后的崭新未来。 “那只天魔死了?” 妖娆的声音响起,新一任魔尊望着窗外,眼底映着一轮清明的朝晖。 窗台上摆着绽放的水仙花,淡淡香气曼妙拂面。她随手拈花浅嗅,雪白花瓣轻轻吻上她的红唇,侧颜比花还要美丽。 这幅画一般的场景被洛图收于眼里,她从半垂的睫毛下伸出目光,又很快敛眸,“没死透,黎棠给了他个痛快。” “她人呢?去哪了?” “说去想个法子缓解通货膨胀。” “通货膨胀?准又是雁宁说的新词。”纱雀灵哑然一笑。 洛图也微笑道:“是,宁姑娘还问黎棠为何魔石贬值这么快。” “她怎么说的?” “原话是……”洛图顿了顿,想起来黎棠当时的泼辣语气: “狗屁智障东西!几年前发现了新的魔石矿,高兴得跟什么是的,到处给他的手下发魔石,结果没过多长时间,魔石就不值钱了!” “原来是因为超发货币啊。” 记忆里的话被原汁原味地转述给纱雀灵,她听了不禁乐得花枝乱颤:“哈哈哈,有趣。” 片刻后,纱雀灵忽然道:“雁宁她们这会儿应该渡过弱水了。” “是。”洛图道。 纱雀灵眼眸微弯,淡淡道:“真好。下次见面,不知道又是什么境况了……” 极北之地的雪山顶峰上,一眼望去满地白雪,在一片白茫茫中,却有一抹红色绽放在天地间。 那是一株形似水莲的红色花朵,不惧寒冷第地盛放着。花瓣是渐变的满江红,满天冰雪之内,它是唯一的颜色。 山顶大雪无声,花瓣静悄悄摇曳。 忽然,崖边猛地伸出一只手,一把攥住了莲花根茎! 同一时间,一声压抑着兴奋的叹息幽幽响起:“雁宁,我们终于可以真正重逢了。” ———————————————————————— PS:非金融相关专业,魔域货币贬值原因都是编的,若有bug请原谅(⊙﹏⊙) and:收尾结束,马上就要开始仙门日子啦。 第69章回来了! “渡过弱水竟毫发无伤?你是天魔?” 弱水河畔,沿着河岸向东方眺望,目光所及之处,漫天霞光。一轮圆日呼之欲出,那是魔域从不曾出现过的太阳。 若水被从没见过的日光迷了眼,他面朝那轮还不算刺眼的朝阳,心不在焉答道:“我不是。” 灰衣男子背着满身血水的云扶风,对这个回答略感意外:“真是稀奇,难不成弱水河被稀释了?” 若水无所谓对方在想什么,他专注地眺望远处晴空,脑海中却是另一个同样灿烂的身影。 他想着日后见了面,一定,一定要和主人说,他见过太阳了,和他一样美。 “以后的日出日落都要和主人一起看。”他还要这样向她讨求。 日光温和地洒落天地,给若水黑白分明的眼珠添上一抹浅金色,里面满载着对未来的憧憬。 “你的主人是什么门派?”男子忽而问道。 “是,是……”若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根本不知道主人的其他信息,除了一个名字。 男子见他支吾半天也没句完整的话,心下了然,便说:“不妨先去我派落脚,既然知道名字,早晚能寻到你主人。何况你一个魔族,在修真界随意行走,若是遇上除魔卫道的修士,可是要性命不保的。” 若水自恃有雁宁的隐息铃,不担心身份暴露,当即反问道:“难道你的门派就不杀魔族吗?” 语毕,只听男子发出两声包容的笑,胸有成竹道:“我自会给你改头换面,保管谁也认不出你。” 归虚山顶,雁宁与季竹桾背对一轮偌大的夕阳,携手踏入了掌门庭院。 “师尊,这是可解魔毒的云芝,另外,藏辉楼的铸铁寒刀就在此匣内。” 雁宁一边从乾坤袋里拿出云芝,一边示意季竹桾打开盒盖,露出明晃瓦亮的长刀。 两个罕见的物什俱呈现于厅堂之中。灵楣细细观察过云芝,又扫了一眼寒刀,不禁点头称赞,言辞颇有亲近之意。 雁宁虽然蒙受掌门恩惠,平时却甚少见对方如此慈蔼,正要说些感怀之辞,却听对方语气一冷,朝季竹桾喝道:“跪下!私自离山、罔顾师命、私闯魔域,你自己说,今日该如何罚你!” 话音未落,只见季竹桾嘴角一撇,屈膝便跪,像是早已习惯如此,根本不在意。 同一瞬间,雁宁不假思索,随之弯下双膝,一如曾经无数次的求情:“师尊,小师妹是担心我的安危,一时冲动才离山的,您就饶了她吧。若是没有她,任务还未必能顺利完成。” 灵楣淡淡道:“她能成什么事?为师记得你可是与剑宗大弟子一同潜入的魔域。” “云,云扶风他……徒儿并未见到剑宗大弟子!”雁宁当机立断道。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掌门疑问的目光,镇定道:“双鱼佩不知为何失灵了,因缘巧合和小师妹相遇,这才使徒儿不辱师命。师尊,念在小师妹有功的份上,您就宽恕她这一次吧。” 她一面说,一面站起身,从腰间取出一块玉佩,双手捧着走到掌门面前。 雁宁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奉上灵佩,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季竹桾的身影:“师尊,或许是徒儿才疏学浅,不知道其他使用之法。” 灵楣意味难测的目光停留在雁宁脸上,问道:“这么说来,你与那剑宗弟子是从未相见?这取药之事,也不曾有他相助?” 顶着对方审视的眼神,雁宁微微垂眸,语气毫无心虚:“是,徒儿从未见过剑宗修士。” 话音落下,大厅里忽地静了一瞬,只有院落里的风吹树叶声,簌簌作响。 雁宁保持着低眉颔首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在无声无息地等待一场审判。 片刻后,终于听得灵楣一声笑叹:“也罢,这取药寻宝之功,看来是要落到你们两个年轻修士头上了。” 雁宁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放松,知道掌门这关算是过了。 “至于这灵佩,就送你做个玉饰罢了。”灵楣将双鱼佩随手放到桌边,起身向内室走去。 “弟子告退。” 雁宁见好就收,意识到掌门不再与小师妹计较,立即拽着季竹桾退出房间。 几日后,一场仙门集会召开,地址依旧选在千灯门,不过这一次各派长老却来得不全,倒是年轻修士纷纷到往。 “什么仙门大会?嘁!名义上是除魔卫道,实际就是来取云芝解毒的。师姐你看,那些派了大弟子前来的门派,估计掌门都被毒得下不了床了吧。” 季竹桾音量大得连房檐的鸟儿都要低头看,雁宁忙一把捂住她的嘴,道:“嘘,这么大声,人都要得罪光了。” “我才不怕他们。”季竹桾用笑眯眯的眼睛无声地回了一句。 当日从天魔手中救下雁宁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季竹桾更加为雁宁抱不平,觉得一群胆小怕事的长老,派个年轻弟子去魔域盗药,实在无耻。 越想越气,她干脆骂出口:“一群贪生怕死之徒罢了,有本事亲自去魔域把脸面挣回来!” 察觉到有几束不明的视线投向她们,雁宁果断拉着季竹桾转身就走,匆匆赶往正厅。 正厅内,各自门派的弟子已经得了解药离开,剩下几位长老留在堂内。 雁宁将魔域更名易主之事告知众人,说完便待在一旁,听几个门派争议是否要攻打魔域,毕竟被人砸场子这件事,还是挺丢脸的。 在一室或急或怒的神色之间,却掺杂着一张忧心忡忡的脸。 青禅派长老岳弥往剑宗的方向扫了一眼,忽而开口:“我记得剑宗大弟子也一同去了魔域,怎么不见老兄的爱徒啊?” 这一声嗓门甚亮,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云沧海身上,一时间众目睽睽。 雁宁却是悄悄垂下了眼眸。 满堂屏气凝神之中,只听云沧海重重叹了一声,道:“我这徒儿一时不慎,被魔族重伤,暂时不能起身。唉!还请诸位见谅他才疏学浅,竟遭了天魔的伏击。” 云扶风没死?! 怎么可能?! 这一句话给雁宁带来的冲击力不亚于当日在魔域见到小师妹,叫她当场僵在原地。 恍惚间,她似乎又闻到了那股浓重的血腥气味,刺鼻而醒目。就像常年掌勺的厨师总是满身油烟,这血气似乎也在她身上经久不散,提醒她曾经做过什么。 所幸此时无人注意角落里的动静,堂上有一个算一个,都暗自观望着剑宗与青禅的较量。 岳弥自信青禅派早晚能居于剑宗之上,平时从不肯放过踩对方一脚的机会。此刻也不例外,只听他满嘴都是阴阳怪气,道:“剑宗掌门爱徒竟也能被魔族打伤?唉!真叫我等难免为仙门前途担忧啊!” “这话说的,难不成仙门只有一个云扶风不成?如今各派英杰群起,巍巍仙门还怕它魔域?” 剑宗声望早已开始下滑,到如今,哪怕云沧海就坐在堂上,也有那好事者开始放风凉话。 “是啊,倒了一个年轻剑修罢了,后来者居上也未尝不可。”仙华派长老早就看剑宗不顺眼,也附和道。 有依托青禅庇佑的门派趁机说:“我看岳长老的弟子就不错,叫……叫……” “惭愧惭愧,老朽门下弟子多顽劣,唯独清风这个好苗子,行事作风深得我意。”岳弥连连摆手,脸色却藏不住得意,显然对面的恭维话说进了他心底。 “对!就叫越清风!哎呀呀,前些日子的试峰会,若非魔族搞鬼,这魁首之名定是花落青禅了。” “哪里哪里,真元长老过誉了。” 几人一唱一和,直叫岳弥眼角的皱纹都眯成了一朵花,堂堂一派长老,反倒显得有些小人得志之态。 堂上的人有些跟着起哄,有的如灵楣、樊千盏等则是冷眼旁观,并不打算掺和两派的鸡毛蒜皮。 至于云沧海,已经是闭眼垂思,显然不打算同岳弥等人呈口舌之快。 雁宁环视一圈堂内景象,见这群人都各自谋算,无暇他顾,于是悄悄退出门外。 “大师兄他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醒来便不言不语的,和他说什么也不搭理。” 剑宗的一座院落内,白衣素服的小弟子接过食盒后仍站在门口,等到送灵果的仆从身影彻底远到看不见,才对着手中透着饭香的木盒叹了口气。 “醒着的时候一句话不说,睡着了就喊阿宁,也不知道这阿宁是什么人。” 小弟子仔细关紧院门,大步流星走到正屋前,高举起手准备敲门,但想了想又放下胳膊。 算了,反正大师兄也不会应声,不如直接推门进去。 十来岁的小少年正是对规矩礼节十分不在乎的年纪,这般细究起来有些无礼的举动,倒是他一贯的作风。 小弟子心道,三师兄救了大师兄却说什么也不清楚,大师兄又不肯讲明是如何伤的,只一口咬定是魔族所为,真是叫浮云山上下都头疼。 这可是天生剑骨的大师兄啊! 能是随便就被魔族伤成这样吗? “唉,我看大师兄没准是受了情伤。”一边嘟囔着,他推门而入。 屋里满室死寂,只有小弟子零碎的脚步声在地板上响起。他转到内室,将食盒放在桌前,转头瞅瞅云扶风,见对方仍面无表情躺在床上,眼珠子空荡荡地睁着,比目无点光的盲人更胜一筹。 他点点头,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大师兄就是受了情伤。 大师兄您放心吧,云玔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大师兄,你可一定要振作起来啊,现如今外面都传仙门第一男修的位置要被越清风夺走了,我才不信,大师兄永远都是最貌美最强的修士,只要你养好身体,一定能把什么姓越的踢走!” 云玔怀着一丝希望看向床榻,只一眼便又是一阵泄气。 “大师兄啊,您到底在想什么呢?那床帐子就算看一万遍,也只是床帐子而已啊。”他捧着一盘晶莹清透的灵果,有些着急地快步蹿至床前。 盘中果子是只有长老们才能享用的天阶碧灵果,对于修复灵脉、增长修为有奇效。 云玔不由得吞了吞口水,看看果子,再看看一脸无动于衷的大师兄,相当可惜道:“大师兄,算我求求您了,就吃一个吧。” “……” 仍然没有回应。 云玔忍不住道:“您这样糟践自己又何必呢?阿宁姑娘又看不见!” 话刚说完,他便意识到不对,可话已出口无法收回,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云扶风将多日不曾偏移的视线转了过来,直勾勾瞅着自己。 云玔:“……” 终于得到大师兄的回应了,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啊哈哈哈。 四目相对,只见云扶风盯着小师弟,缓缓开口:“你在说谁?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云玔手里的盘子抖了一抖,被云扶风毫无感情的声线吓得后背发凉,急忙解释道:“我是听大师兄您说的!” “我?”云扶风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 云玔飞快点头:“是!是您在梦里说的,您一直在喊这个名字。” “呵。”只见云扶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竟还在梦里唤她……真是够贱。” 他闭上了眼睛,像是对自己极为失望般不再开口。嘴角的笑容还未收,只是变得很苦很苦。 第70章听到了一些八卦 第二日,雁宁寻了个机会,携季竹桾去拜访千灯门主。 樊千盏长年累月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传言她是个冷若冰霜的美人,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无人可亲近她,也无人敢亲近她。 据说她最爱穿淡色碧罗纱,不施粉黛,淡扫蛾眉,如同雨后缥缈的水雾。 今日,雁宁便见到了那传言中一袭碧罗纱的“冷美人”。 只见她双眸半敛,不冷不热道:“多谢二位小友特地来访,若无事便回去休息吧。”??? 这么冷淡的吗? 雁宁简直怀疑季竹桾信誓旦旦说千灯门主助她渡弱水一事,难不成在诓她? 自打她俩进门起,这位门主甚至都没正眼瞅过她们几次,就跟鬓边簪的那朵白海棠一样,很美,很无情。 不过,樊千盏到底有没有情也不重要。 总归她们是来还人情的,不是来赊人情账的。 示意季竹桾在一旁不要说话,雁宁清了清嗓子,道:“樊门主,前些日子得您相助,我与师妹不胜感激,日后门主若有事相托,在下必竭力相助。” 樊千盏眼也不抬,手中随意转着一只碧色茶盏,一张嘴语气却是冷漠:“本座已是门主,若是有连本座都无可奈何的事,两位恐怕也束手无策吧。” 呃,说的也对。雁宁想,自己的话听着是挺“大言不惭”的。 季竹桾见师姐被怼,颇是不悦,动了动嘴就要反驳。雁宁有所预知,飞快给她使了个眼色,叫她暂且忍一忍,以免惹出两派不睦。 雁宁压下两分尴尬,硬着头皮继续开口:“即便气力微小,但门主的仗义相助,雁宁铭记于心,若有机会,定然奋力相报。” 她言辞恳切,主动将这笔人情债揽了过来,亦是希望对方不要算到季竹桾头上。 “不急。”樊千盏忽而抬眸,对雁宁极浅极浅地笑了一笑,像是看透了她内心所想。 笑意敛去,她轻声说:“这个人情,归虚会有还上的一天的。” 终于得了樊千盏第一次正眼相视,却看得雁宁一头雾水,猜不透她究竟何意。 但是没关系,雁宁心道,算在归虚头上,总比算在小师妹一个人头上强。 小师妹的性子,应了什么事必定要做到,哪怕是险境也要闯一闯,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这样的性子,绝对不可以答应这种无法预测的事情。 从门主峰往回走的路上,季竹桾乖乖牵着雁宁的手,不解问道:“师姐,既然千灯门主爱答不理的,那我们就当这事不存在算了。” 雁宁转头看着她,眼里有几分笑意:“不能这样,欠了别人的一定要还,否则纠缠不清会很麻烦。” 雁宁对自家小师妹总是包容的,既喜欢她未被世俗沾染的天真与无畏,也愿意讲给她少许人情世故,叫她免受一些不必要的误解。 只是话音落下,雁宁却想起来自己还欠云扶风一条性命。 尤其对她而言,云扶风没死这个消息,比死了要麻烦得多。 目前来看,他或许还未将事实托出,否则那日厅内,云沧海就不是被挤兑的一个,而是向归虚索命了。 雁宁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而听季竹桾震声道:“欠就欠了,这世上谁敢说自己清清白白从不亏欠?我想借就借,能还就还,不能还便罢!” “真是好霸道的师妹。”雁宁抬起头,笑吟吟调侃道,“若是旁人借了你的,也不还呢?” “其他人我才不外借,但是师姐你嘛……” “如何?” “取拿随便。” 季竹桾满足地看雁宁扫去郁色,紧握她的掌心,闲步向索桥走去。 一转弯却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嘘。”雁宁后退两步,同季竹桾使出隐身符,躲在树影里。 面前的桥头上,一身妃色裙装的女子,正试图上桥,可她面前却站着两个锦衣少女,持剑拦住了去路。 “元君请不要与我等为难,门主有令,严禁您前往灯潭禁地。” 女子怒眉倒竖,大声喝道:“她是哪门子的门主?!仅凭一封不知真假的信就让她上位,你们都被猪油蒙心了!” 少女恭恭敬敬道:“元君误会了,千盏门主继任是众望所归,亦是前门主应许。” 听到樊千盏的名字,女子表情极为厌烦,厉声道:“滚开!一群走狗!本君要去调查师父去世的真相,他绝对不是失踪,他明明是被樊千盏害死的!” “元君慎言!” 两个少女急忙左右察看,见四下无人,这才稳下心神,仍保持着一脸恭敬,语气却比方才急切了些:“元君还是随我等回去吧,您旧伤未愈,多多养伤才好。” 雁宁闻言观察女子面貌,果然见她面容苍白,两腮瘦削,是气血不足之相。 不过骂起人来却中气十足得很。 只听女子怒极反笑:“我的伤?哈哈,我的伤还不是她的手笔!” 左边的少女上前走了两步,微笑道:“您是门主的师姐,这其中定当是误会,您还是和我们回去吧。” 一番话没让女子有半分动容,却让树后的雁宁一阵大惊。 樊千盏的师姐?她就是湘水元君樊千烛?! 难道千灯门前任门主失踪一事真的有蹊跷? 雁宁感觉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秘辛。 但是她并不想多事,便仍与季竹桾躲在树荫下。心道待会儿三个人要是打起来,她俩得赶紧跑,被发现偷听人家门派秘闻就麻烦了。 幸好,事情并未如她所想的那样棘手。 桥头三人争执过后,樊千烛见拦路的少女死活不肯让开,自己下山无望,便怒气冲冲地回去了。 两个少女紧随其后,执剑护送两旁。不多时,三人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过了片刻,雁宁从树后踱出,凝眸盯着干净整洁的桥栏,慢慢蹙起眉头。 有一件事奇怪得很。 那两个少女也并非灵力深厚之人,不过将将结丹,而樊千烛却是元婴期的元君。 樊千烛若是想离开,直接动手便是,怎么可能还需要与她们争吵? 除非……她真的受伤严重到连结丹修士都打不过。 算了,不想了。反正千灯门的事和归虚无关。 雁宁仔细叮嘱季竹桾切莫将此事泄露,权当没见过三人。 “师姐放心,我对这个才不感兴趣。” 得了季竹桾的保证,雁宁便携着她匆匆过桥下山,回到了二人客居的山峰。 可惜世上常常事与愿违,尽管雁宁不愿多掺和他人的纠纷,可有些事却躲也难躲。 这天晚上,离开千灯门的前一夜。她整理好行装,又催促隔壁的季竹桾整理行囊,便回到自己房间吹灯睡下。 秋末初冬,修士不惧寒凉,但冷风击打窗棂的声音却清晰刺耳,扰人清梦,让睡眠中的雁宁也有些烦躁地皱眉。 千灯门认为风高天寒乃是苦修良地,利于磨炼修士心神,是以房屋也多在高峰之处。如今雁宁所客居的山峰,虽不是最高,但初冬的寒风却不可小觑。她不常来千灯山,也不知这个时节是需要用术法加固窗棂。 于是,在窗户被冷风拍开的那一刻,她虽有察觉,却未抵过紧随而至,扑向她脸面的一缕灰息,仅浅浅动了一下手指,便沉沉睡去。 那缕灰息盘绕过后便浮动着出了窗外,而雁宁却沉入了一个梦境…… “这是……金链星桥?我怎么会在这儿,这桥又连接何处,通往哪里?” 金链星桥周围不知为何布满了雾气,怎么看也看不出是在千灯山的哪两座山峰之间。 雁宁四处瞅瞅,脚步前后挪动,仍是不敢迈出一步。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她明明记得自己在屋子里睡觉,第二天就要回归虚了,怎么一睁眼却在这里? 难不成是在做梦? 那这梦也太诡异了…… 忽然间风吹桥动,雁宁身体随之晃了一晃,这一瞬间大脑竟下意识幻想索桥断裂,自己坠入崖底的惨痛场景,吓得她火速抱住了索链。 不行,万年恐高症都要吓出来了。 雁宁低头看了一眼,只见万丈深渊不可测,更有茫茫云雾遮盖底部,叫人站在桥上也胆战心惊。 不仅怕桥断,更怕桥下突然冒出个什么东西…… 雁宁被自己无法控制的想象力骇得冒冷汗,当即决定随机选一个方向离开桥面。 只是选哪呢? 就选一睁眼看见的那端好了。 打定主意,雁宁不再犹豫,坚定地向前方走,两手扶着索链,两条腿倒腾得迅速且发抖。 没办法,谁叫她发现自己灵力消失了呢,最基本的驭空术也使不出来。 这种情况,谁不害怕?就问你谁不害怕? 眼看着终于到了桥头,雁宁双眼一亮,飞快窜上山峰。 啊,鞋底亲自接触地面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雁宁原地踏了几步,确定了脚下土地坚实无比,她正要寻路离开,却听到了一阵轻巧的低笑。 “修士还恐高?难不成仙门的御剑术都白学了?” 这声音是…… 雁宁竟觉出一丝熟悉感。 她盯着前方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随着笑声临近,云雾中慢慢走出来一个久违的身影。 是那个淫妖! “是幻妖!”男子似乎看出了雁宁所想,不满地打断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谁管你是淫妖还是幻妖?总归不是好妖。 雁宁眼睛警惕地打量对方,见他走出云雾便站定不动。心念一转,飞快向桥的另一端跑去。 只是一转身却顿在原地。 面前哪还有什么索桥?不过是重茫不见天日的云雾罢了。 真是,怎么又是这一套…… 不过这次她再不会以为自己是在梦里了。 这明明,就是千年幻妖的幻境。 “你喜欢那桥?等会儿给你变出来就是。” 冥霄笑着走近,堪称亲密地站在雁宁身后,微微倾身,抵着她的耳侧说话。 与此同时,他一只手有意无意地勾上雁宁的腰肢:“又见面了,小骗子。” 第71章老熟人见面先吵架 淡定,雁宁你要淡定,不就是一只妖么?还能在大能云集的仙山吃了你不成? 找机会破了这狗日的幻境便是。 深深地吸了口气,雁宁咬牙挤出一个微笑:“别来无恙啊,大兄弟。” 与此同时,她一挥手将男子搂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拍下去,即刻转身后退,与他拉开两步距离。 “男女授受不亲,别扒拉我。” 冥霄挑起一边眉毛,打趣道:“这么怕我?” 他说这话时,一张脸似笑非笑,黑缎绣金的袍衫于满山白雾中流光溢彩,颇有几分风流逸致。 可惜一双黑沉沉的眉眼生得过于有压迫感,不笑时,便透出些许阴冷森寒。 以至于尽管他没有半分逼迫的打算,但眼睛本身就已经足够震慑,叫人望而生畏。 雁宁维持着一丝笑意看着他眉眼,心里已经把对方骂了千八百遍。 没有灵力,没有武器,怎么破镜啊? 难道要用牙咬烂他的皮? 但前提是这只妖怪的幻境是以身所化,不然光是找镜眼,就能让她耗疯了。 “这可是仙门,你不怕被人发现?”雁宁想起来上一次二人见面,他还是被她骗走的。 说不定这次也能骗走? 男子像是看出来她心中盘算,突兀地哼笑一声:“别想着再骗我,今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上当。” 是吗?呵呵,她不信。 雁宁主动走近半步,冷哼一声,明晃晃挑衅道:“那好我不说,你说,你的目的是什么。” 男子没接话,不知何时变出个折扇,一抬手,扇骨在雁宁眉心敲了一下,力度很轻,但还是惹得她不悦地推了他一把:“你烦不烦?!” 他便笑着收回了扇子,神情有些莫名的满足,仿佛很喜欢她这幅气鼓鼓的模样。 “我今日心情很好,可以解答你一个问题,你想好要问什么了吗?” 虽然当前紧要的事是搞清楚幻妖的来意,但话音落下的一刹那,雁宁脑海里浮现出的竟然是樊千烛的身影。 千灯门到底出了什么事? 樊千盏又为何谈及归虚? “算了,我管千灯门的事做什么?”雁宁叹了口气,正准备换个问题来说,不料男子却突然开口:“你想知道千灯门的事?” 雁宁飞快摇头:“不,我不想,我想问的是……” 话没说完,只听他大喝一声:“好!就陪你看看这千灯门!” 雁宁:“……” 你大爷的,早就算计好了吧,还装腔作势地问! 千灯山某座山峰上。 雁宁望着面前景色,周围都是枯枝败叶,一座无名洞府坐落于山中,大门紧闭,看不出是谁的洞府,更不清楚脚下是哪座山峰。 冥霄说要陪她查探千灯门的隐秘,结果一转眼就到了这不知名的地方。花果山的水帘洞尚且有幅对联,这门上连半个字也不刻,半点花样也不纹。 真是平平无奇一座洞府。 “这里是哪儿?还有……你在搞什么鬼?”雁宁发现自己的衣衫被幻化成了浅海棠色的千灯弟子服,不由得转头看向冥霄,目光质疑。 冥霄不语,一挥手将自己也化作了千灯弟子,继而语气寻常道:“不是想知道千灯门门主的秘密吗?亲自去看便是。” 雁宁皱眉:“你疯了?带我来找樊千盏,难道让我亲口问她是不是杀了自己师父?” 不对,这里不是门主峰,千灯山历来喜欢金碧辉煌的装饰,都恨不得处处结灯悬烛,怎么可能有这样荒凉的地方? 何况时间不对,她进入幻境夜晚,而眼前这个场景是白天,所以…… “这里又是一个幻境?” 对于雁宁的猜测,冥霄的回应是挑眉一笑。 “半对半错。”他故作高深地晃悠纸扇。 雁宁道:“别卖关子了,这里肯定和樊千盏有关。” 冥霄不答,反而微微抬起了头,眼睛慵懒地半敛着,以一个俯视的角度看向雁宁。 他眼皮很薄,眼尾锋芒锐利,在这种角度下,便有了一丝居高临下的意味。 雁宁平静地瞅回去,对他的奇怪表现保持缄默,稳如泰山。 不就是想谈条件吗?看你能说出什么来。 冥霄果然忍不了她的沉默。见雁宁一直不说话,也不再故弄玄虚,开口说:“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说话时,他一双眼珠子还滴溜溜地在雁宁脸上打转,似是要掂量她的态度。 雁宁先是愣了一下,确定自己没听错后,便感到一阵荒唐滑稽:“哈哈哈,这种老旧的台词,你是从哪个不入流的话本子上抄来的?” 语毕只见冥霄神情瞬间别扭起来,整张脸要怒不怒地,带着少许被戳穿的难堪。 发现对方的尴尬,雁宁也不罢手,反而笑眯眯地盯着他的面容,淡定道:“你喜欢我。” 此话一出,只见冥霄大惊失色:“我……我……我才没有!” 见他模样慌慌张张,雁宁心底一乐,气定神闲道:“你就是喜欢我。” 她如今想明白了,从魔域开始,这只幻妖就缠着她,既不图灵力,又无冤仇,更对仙魔纷争没有兴趣,唯一表现出来的兴趣点,竟然是她自己? 都说妖怪多淫,没准他就是发情了找对象。 那盒金簪八成就是他的,至于为什么在她乾坤袋里……管它呢,大概是他送的发情礼。 雁宁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猜测,竟然误打误撞道破了二人相识的契机。 “喜欢本姑娘的人不少,像你这么蠢笨不会追人的,还是头一个。” 雁宁仰起脸,浅笑着望向面前的男子,亮晶晶的眼睛盛满光泽,在长睫下盈盈闪烁。 等这副灵动的模样叫男子看得入迷了,痴痴地盯着自己。她又笑脸一收,冷冰冰地看对方,漠然道:“妖怪,追人就好好追,别整这种幺蛾子,还敢威胁我?你是想和我反目成仇么?” 冥霄愕然顿住,不明白她方才还好好的,为何转眼就变了脸色:“雁宁,你怎么……”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雁宁冷冷瞥他两眼,“换成世界上任何一个女子,被追求者这样威胁耍弄,大概都不会高兴。” “我,没有捉弄……”冥霄颇为委屈,但在雁宁逼视的目光下,竟渐渐觉出几分理亏,最后心虚道:“好吧,我是不该随随便便把你拉进幻境里来。” 雁宁呵呵一笑:“道歉有用?” 冥霄忙说:“那……我要怎么办才能让你高兴?” “你心里知道的,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雁宁意味深长地勾起微笑,眼神慢悠悠地从他身上划走。一对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心乱如麻的冥霄。 “这里是樊千盏的梦境。”冥霄只好缴械投降,将自己的把戏和盘托出。 “我用幻术为引,可以让她梦见最欢喜的、最仇恨的、最悲伤的、最幸福的事。” “都是她真实经历的事情吗?”雁宁仰头问道,目光露出好奇的情绪。 冥霄凝视着她干净皎洁的面庞,指尖发痒地捻了捻,声音有些低沉:“嗯,准确来说,这个并非幻术,而是溯回之法。它能唤起的,都是人们过往的回忆。” 雁宁恍然道:“原来如此,那现在我们是在哪个梦里?” “最欢喜之梦。”冥霄道。 最欢喜…… 不知道樊千盏最欢喜的梦是什么。 正胡乱寻思着,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身后靠近,雁宁回头,发现来人竟是一身妃色骑装的樊千烛。 “没地躲了,你有没有办法?”见身影即将暴露在对方面前,雁宁着急扯了扯冥霄的衣袖。 冥霄淡定道:“放心,我是幻境之主,这梦境里的人看不到我。” 雁宁睁大眼睛:那她呢?能看见她? “想要他们看不见你也很简单。”冥霄伸出手,投向雁宁的目光含着几分期待,“牵着我的手便可。” “真的?”雁宁将信将疑,觉得对方坑她的可能性更大。 冥霄耸肩:“不信随你,喏,她们马上就要来了。” 听着脚步声即将走近,雁宁不再犹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 “且信你这一次。”她盯着远处走近的人,小声说。 冥霄但笑不语,手指慢慢将雁宁的手掌全部包裹。 雁宁动了动,没挣脱,便随他去。 眼下更要紧的是远处跑来的女子。 这时的樊千烛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身姿挺拔,肌肤胜雪,一双剑眉英气逼人,眼神闪亮,好似两点寒星。 她朝洞府跑来,英姿勃发,如同一只迅猛矫捷的猎豹,与雁宁那日见到的瘦削病弱的女子完全不同。 “千盏,你跑得太慢啦!” 樊千烛停下脚步,也不知跑了多久,一口大气不喘。在她说完这句话后,过了片刻,她身后又跑上来一个碧色骑装的女子。 正是樊千盏无疑。 “师姐,你知道的,我体力从来都不如你。” 樊千盏不过才十三四岁,但容貌已有清冷端方之感,能看出日后那个冰美人的模样。 樊千烛不认可地摇头:“那可不行,修仙者不能只依靠术法,拳脚功夫也要在行,不然日后打斗起来,灵力耗空时该怎么办?” “师姐,我们修仙是为了得证大道,自己静心修炼就好啦,不需要整天打打斗斗的。”樊千盏轻轻拽了两下她的衣袖,撒娇似的,脸上浮现出天真而单纯的浅笑。 “不,我要做仙门武力最强的女修,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樊千烛上能与天斗法,下可降妖除魔,日后必是赫赫有名的战神!” 说话的女子目光炯炯,神采飞扬,即便身处满地枯叶的荒山,也无碍她一身热烈的朝气。 是了,雁宁想起,樊千烛在销声匿迹之前,已经以武入道,靠一身绝妙刀法跻身于修真界大能之列。若不是多年前突然称病闭关,大概确实成了嫉恶如仇的战神。 她心里有些唏嘘,于是更为仔细地观察近处的二人。 只见樊千盏柔柔地望着眼前的人,眼中依恋满得要溢出来:“我相信师姐一定能实现愿望的。” 而樊千烛也拍着胸脯保证:“到时候我就带你走遍天下大川,一边斩妖除魔,一边览尽世间风光,我们就是千灯双侠!” “好,那我就等师姐带我出去。” 樊千盏笑得温柔而沉静,恰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玉兰。 樊千烛看了看天色,又拉起了她的手:“走,千盏,再跑一圈,跑完我带你去吃苏记的红油云吞。” “师姐,近来天气干燥,吃辣上火。” “没事,给你买三鲜汤的,至于我?我才不怕辣。” 两个女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路尽头,雁宁望着那相携而去的背影,心里忽地生出一阵遗憾。 “这么好的两个人,怎么会决裂呢?” “兴许是爱上了同一个男人?”冥霄戏谑道,只当是看了一场戏。 “爱个屁,你又是从那个破烂话本子里看的烂俗情节?!”雁宁对他俗不可耐的猜测相当鄙夷。 冥霄无所谓地挑了挑眉,对自己的看狗血话本的爱好不加辩解。 稍后他大手一挥,二人瞬间又出现在另一个空间之内。 竟是一间地牢。 “现在这个是?”雁宁问道。 “最仇恨之梦。” 第72章梦境一日游 樊千盏最恨什么? 这个问题刚浮现在脑海,很快雁宁就看到了答案。 “徒儿,你不该来这里的。” 血腥与腐烂气息交加浑浊的地牢内,玄衣墨冠男子自阴影中徐徐走出。一张脸明明是正派端庄的相貌,瞳孔却涨满邪气四溢的赤红。 竟是入魔的征兆。 雁宁见之不禁心头一跳。 而随着男子完全走出黑暗,雁宁赫然发现他手上还拖着一个人…… 不,兴许那不能算是一个“人”。 而是一具看不出面目的干尸。 “师父……你杀了凌霄师弟。” 地牢门口,樊千盏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难以忽略的愤恨。 雁宁转头看她,见她独自一人站于昏黄烛光下,肩膀死死绷紧,神色冷凝如冰。 “不不,这不是杀,这怎么算是杀呢?” 男子摇头微笑,用力表现自己的和蔼,可那张脸笑得越深,越是显得扭曲和怪异。 “凌霄的灵力和魂魄尽数在我体内,待为师飞升之时,便等于携着凌霄一道飞升,这可是难得的幸事。” 他竟吸取徒弟的修为来练功? 雁宁遥想修真界关于千灯门前任门主闻恒的评价,并未发现负面之词。 年轻修士们对这种早已逝世的大能没有什么印象,而在长老们之间,好像也没听说过闻恒有入魔的丑闻。 谁能想到堂堂一派之主,竟会吸取弟子的生命来修炼? 樊千盏定定看了闻恒片刻,忽而问道:“天光师姐、展鸿师兄,还有这一年来以外出猎妖为名失踪的弟子……他们最后的归处,都是这间地牢,是不是?” 闻恒笑叹一声,貌似为难道:“乖徒儿啊,你是当真聪慧。瞧瞧,这满山弟子竟只有你发现了这处地牢,真叫为师难办啊。” 雁宁心中一紧,明知这只是梦境,却还是为樊千盏的安危捏了把汗。 好在樊千盏周身淡定,看样子并不在乎对方话语中隐含的威胁,只死死盯着他手上那具干尸。 “他们都是你的徒弟!是千灯门的修士!” “凌霄两岁拜师,今年才十二岁,他是被你看着长大的,尊你敬你如同亲父……你,你怎么下得去手?!” 她字字泣血,眼中痛恨如怒海翻波,掀起一番凌厉刺骨的剑意。 “十二岁结丹,这么好的天赋灵根,放眼仙门都找不到第二个,本尊又怎能忍得住不取之来用呢?”闻恒轻飘飘叹了一声,就像他是出于无奈似的。 眼见对方的怒火愈演愈烈,他也毫不在意,将手上尸体随便往角落一扔,坦然自若道:“本尊养他们到现在已经够仁义了。不过一件器具而已,怎么用?何时用?无非是本尊一句话的事。” “器具?哈哈,为你提供灵力的容器吗?”樊千盏忽而惨笑两声,眉眼间都是藏不住的悲哀,“可他们是我的同门!” “阿盏,你是为师最欣赏的弟子,为师不愿与你动粗。千烛空有一身战力,但冲动不堪大用;你却性子沉稳,办事妥帖。这样吧,如今山上弟子只减不增也不合适,正巧快到了纳新的时节,不如这次纳新就让你负责如何?” “放心,为师定然不会亏待你,待为师飞升之后,千灯山便由你做主。” 闻恒嘴角含笑,似乎对这桩交易胸有成竹,继续说:“阿盏,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为你千烛师姐考虑啊,她身上的寒毒一月发作一次,少不得需要为师运功解毒。” “闻恒——”樊千盏蓦地抬眼,瞪向眼前男子。 闻恒不屑地眯了眯眼。 樊千盏缓缓攥紧手掌,一字一句咬牙道:“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随着怒喝出口,地牢内猛然爆出万道剑气,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瞬间包围闻恒全身。 “刺霜剑阵?!”他失声惊呼,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你一个元婴之躯,竟敢使用刺霜剑阵?你不怕死?!” “死?”樊千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决绝地召出本命剑:“死,也是你先死。” 在雁宁的视野之内,只能看见二人使出浑身解数缠斗,打斗间皆是负伤无数。 闻恒似乎极为发愁应付这剑阵,发冠衣袍皆狼狈不堪,身上更是被刺穿了四五个血洞。 樊千盏面容冷寂,在剑阵中如鱼得水,招招直逼闻恒死穴。 可雁宁却发现,尽管动作没有半分失衡,但樊千盏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像是被什么不断吸取了生命力。 “她在以己身血魂供养剑阵。” 男子肯定的话音响起,雁宁闻言看向冥霄,听他解释道:“刺霜剑阵是上古剑阵,需要磅礴如深海的灵力才可运用自如。世间只有渡劫后期以上修士才有这样的修为。她灵力不足,便只能以血魂做燃料,才可召唤出剑阵。” “那岂不是时间每多一息,她便危险一分?” 冥霄道:“对,所以她必须在生命耗尽之前,杀掉闻恒。” 眼看樊千盏脸色愈加苍白似纸,雁宁明知未来她活得好好的,却还是忍不住为此时的女子悬起心脏。 “别咬了,再咬就破了。”冥霄伸手“解救”她的下唇。 “要你管!”雁宁下意识躲开脑袋。说完却愣了一愣,只觉得这对话仿佛在哪儿听过,很是熟悉。 她不由得抬眸瞥了身旁人一眼,见他若无其事地观望着战局,便压下心中异样,快速收回了目光。 “哼。”冥霄忽然轻轻一笑,眼角余光打着钩子似的,在雁宁脸上深深划过。 短暂吵闹间,前方战局已经分出了胜负,雁宁看看炮在血泊中的闻恒尸体,又看看跌跌撞撞向外走的樊千盏,忙不迭跟了上去。 走出地牢才发现,外界竟是方才待过的荒山。 跟着樊千盏继续走了两步,瞧着她忽然回头,盯住了身后的洞口,面无表情。 片刻后,她果断挥手,一阵灵力光芒过后,洞口轰然倒塌。 凌霄和其余弟子的尸骨已经被她收敛,放入乾坤袋,如今这处无名荒山,便成了闻恒一人的埋骨之地。 灵力使用过后,樊千盏似乎耗尽了生命力,只见她虚虚往下山的方向迈了一步,下一瞬便猝然倒地。 她浑身浴血,一片枯黄残叶旋转飘下,最终覆盖在了她半睁半闭的眼皮上。 雁宁下意识向前走了两步,明知自己无能为力,却第一时间想要帮忙。 “别急。”冥霄一把揽住了她肩膀,不让她前进,“喏,你看谁来了。” 雁宁朝他眼睛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妃色身影御刀而来。 “千盏!” 樊千烛跳下长刀,双手将樊千盏搂在怀里。 泪水潸然落下,哽咽的声音随之响起:“你怎么了?为何会伤得如此严重?!” 怀里的人艰难地张开嘴唇:“师……姐……” 话音未落,她沉沉闭上了眼睛。 枝头落叶随着哭声洒落山野,转瞬之间一片白雾弥漫而来,渐渐遮蔽了眼前的一切。 等白雾散开之时,雁宁眼前又换了一幅景象。 妆镜梳台、纱窗罗帐,是一间寻常的女修寝室。 “最悲伤之事。”无须她开口问,冥霄已经说出了答案。 樊千盏醒来已经是一个月后。 她从床榻上坐起,虽然体力仍虚弱,却不再有濒死之相。 “我,我还活着?”她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此前在打斗中快要废掉,如今却完好如初。 但怎么可能呢? 她不过元婴之躯,杀掉渡劫期修士只能通过刺霜剑阵。 那日为了剑阵,她已经耗空了灵府和修为,加上身受重伤,想要活命简直难如登天。 那日……是师姐救了她? 正想着,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樊千盏转头看去,见到脑海中刚刚浮现的人。 “千盏!你终于醒了!” 樊千烛急忙跑到床边,抱着樊千盏一阵痛惜。 关心过后,樊千盏便非要问出自己伤势如何治愈的。 执着缠问之下,她最终听到了自己最不想听的答案。 “你怎么能将自己一半修为给我?!你的寒毒怎么办?你不要命了吗!” 樊千盏急得眼睛发红,心知她是为救自己,却还是难过。 樊千烛却大大咧咧道:“修为没了就再炼嘛。至于寒毒,那又死不了人,不就是发作起来疼而呗。再说了,有师父帮我每月运功缓解呢。” 说到这儿,她忽然沉重道:“千盏你不知道,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师父已经失踪一个月了。” “失踪?”樊千盏心头一紧,不动声色道,“其他弟子们知道吗?” “这一个月没人见过师父,但此前师父也有下山很久的时候,所以大家还不太担心。” 樊千盏强笑:“这也不算失踪,师父多半是像之前一样云游去了。” “我也清楚,就是无缘无故觉得有些心慌。”樊千烛摸了摸胸口,喃喃道。 樊千盏自小便知道她师姐十分仰慕师父,将其视为修仙一途的榜样。 但如今…… “师姐。”她眼神暗藏隐晦,试探道:“若是……师父没你想得那样好呢?” 樊千烛嘻嘻哈哈,只当师妹在开玩笑:“怎么可能?当年我不过是在街头要饭的乞儿,师父却丝毫不嫌弃,亲自将我带上千灯山。” “我入门晚,又不认字,连心法都读不懂,师父却不嫌麻烦,一个字一个字教我念……” 说起闻恒的好,樊千烛向来滔滔不绝。 “后来,我要练裂山刀,旁人说一个女孩子不能学那么粗鲁的武道,但师父和他们不一样,他说我一定可以成为强大的刀修。” “就连我身上的寒毒,这一年来都是他为我疗伤,不辞辛苦。所以,师父怎么会不好呢?” 樊千盏艰难道:“如果……如果师父犯了很严重的错,需要偿命的那种呢?” 樊千烛没有多想,执着道:“不可能。师父是天底下最良善的人,而且对我有恩,如果他犯了死罪,那我就替他去死。” 樊千盏没有再说话,只深深垂眸。 梦境中的时光飞快掠过,无数个场景片段中,雁宁看到天长日久,闻恒失踪传言甚嚣尘上; 看到千灯门群龙无首,其他门派意图侵吞; 看到樊千盏急于力挽狂澜,伪造密信,继任门主。 直到有一天,她看见樊千烛发现了荒山中的地牢,找到了闻恒的墨冠。 “千盏,这是什么?!” 樊千烛捧着那只残破的发冠,这是她在山洞里找到的唯一与师父有关的东西。 “他们说,你为了门主之位杀害师父。你说,这话是真的吗?” “山洞里有刺霜剑气的痕迹,这个阵法只有你会修炼。你告诉我,当年你伤痕累累出现在那座山上,到底是不是因为斩杀魔兽!?” 樊千盏从纸本摞高的书案中抬起头,平静地看向面前的人。 “师姐,你去那座荒山做什么?” 她并不担心被人发现,闻恒的尸体当年便被她下了化尸咒,日久天长过去,连一丝气息也不会留存。 只是,竟没想到还有人能发现那处地牢。 “师姐,我不清楚旁人都和你说了什么,但这些事暂且放一放,如今解寒毒的方法我已经找到了,只差派人去寻……” “不要和我说什么寒毒!”樊千烛大喊一声,她眼眶发红,对师妹的避而不谈感到失望。 “千盏,我要你和我说实话。师父失踪一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师父他……他还活着吗?” 樊千盏沉默地望着她,眼眸深深,藏起一切情绪。直到樊千烛以自己的性命相逼,她才缓缓摇了摇头。 “所以,传言,传言是真的?”一句话断成几次才说完,悲恸如风雪过境,顷刻间让樊千烛寒凉彻骨。 樊千盏面不改色,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你说话啊!”樊千烛忍无可忍道,“你若不答,我便向世人告发你。” “师姐,你没有证据的。”樊千盏语气平静,像在说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 “谁说我没有?这就是……”樊千烛下意识捧起那只残损发冠,但转眼间,发冠凭空消散。 她手上空空荡荡,再无一丝痕迹。 “樊千盏!” “你耗尽灵力杀了师父,又骗我渡半生修为补给你。樊千盏,你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说到最后,泪水已然布满脸颊。 过了片刻,樊千盏拍了拍书案上高高摞起的折子,泰然道:“师姐,这些年我认真打理门内事务,我没有对不起门派。” “那师父呢?” “他是……罪有应得。” “你!”樊千烛一口气憋在胸口,下一刻,赫然晕了过去。 樊千盏飞身接住了她,怀中人体温发凉,俨然寒毒发作。 浅浅灵光乍现,须臾过后,樊千烛一身灵力被封锁了一半。 “对不起……师姐,我一定会治好你。” 樊千盏垂眸看向怀中人,那双一直沉默的眼睛终于有了波动,像是一轮孤零零的月亮,被乌云遮蔽了光。眼中从此只剩一片空寂。 “原来是这样。” 梦境外的雁宁止不住唏嘘,为两个人结果感到无奈。 冥霄却嗤之以鼻:“真蠢,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师妹,告诉她师父是个什么人。” “你懂什么?”雁宁白了他一眼,为他的不通人情,“樊千烛那么崇拜她师父,怎么可能接受真相?况且她又不曾亲眼看见闻恒杀人,信不信还不一定呢。” “看樊千盏的行事作风,定然认为宁可让师妹误会自己,也不让她知道自己敬爱的师父,其实是个冷血无情的魔头。” “两个愚蠢的修士。”冥霄嘁了一声,不以为然,“若换成我,绝不会任人冤枉。” “哟,你待如何?”雁宁目光落在他身上,似笑非笑。 此时两人站得很近,胳膊挨着胳膊,肩膀挨着肩膀。相对而望时,都能清楚地看见对方放大的五官。 冥霄眼底涌起一丝跃跃欲试,手掌做贼似的,从背后悄悄伸向雁宁的细腰。 “当然是——先下手为强!” …… “啊!我的胳膊!你怎么还是这么爱打人?!” 第73章心动一刹 回到最初的白雾幻境,雁宁立即往后跳了两步,冷眼看面前的男人“表演”。 “修士果然惯于恩将仇报!我幻化出这么多梦境,还要挨你的打。”冥霄看上去委屈极了,撇嘴瞪眼的,整张脸都在表达不满。 雁宁完全不当回事,语气平平道:“还差最后一个梦,还看不看?不看就让我离开。” 冥霄好不容易找到她的踪迹,怎么可能放人走,当即大声道:“看!当然要看!” 说罢便一把握住雁宁的手,拉着她穿过浓雾,向索桥走。 雁宁不置可否,随他踏上再次出现的金链星桥。 “这次的梦境要自己走过去?” 走到桥中央,雁宁瞧瞧两旁索链上燃起的灯光,不经意问道:“前几次不是一眨眼就到了吗?” 冥霄走在她身前,听见问话却停下了脚步。 他背对雁宁站住,手指的力道忽然紧了紧,攥得她反射性挣扎了两下,没挣开。 “你怎么了?”雁宁有点儿紧张。此刻的索桥周围,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白雾,只有男子玄色的背影清晰可见。 但他却一动不动,只有手掌发力,紧紧握着自己。 雁宁难以忽视心头的异样,因为她突然发现,冥霄的掌心——竟然是没有温度的。 “……冥霄?”她没忍住,用打冷颤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声。 面前男子像是没听到一般,身体纹丝不动。 “冥、冥霄?” “……” 回答她的仍是一片静寂。 就在雁宁冷汗都要冒出来的时候,面前的男人突然仰头大笑,转回身,用一张灿烂的笑脸正对着她。 “哈哈哈哈。” 雁宁:“……” “你有病啊!”她扯着嗓子道,亏她吓得要死,以为幻境要变成恐怖片了,敢情都是恶作剧! “无不无聊?装鬼吓我好玩吗?!”雁宁气得嗓门无比之大。 “谁说我是装的?”冥霄收起笑容,眼睛黑压压的,成了没有半点儿光亮的黑夜。 他幽幽道:“你再感觉一下你的手。” 话音刚落,雁宁便咽了一下口水,目光逐渐哆嗦起来,根本遏制不住。 因为她发现,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掌温度没有任何变化,仍旧是冰凉的…… “你到底是,是谁?” “想知道吗?”冥霄忽然靠上来,双手缓缓攀上雁宁的后背和腰肢,随即紧密地扣住。 仗着怀中的人不敢动弹,他又开始色情地抚摸,手掌沿着腰背曲线,一寸寸划过柔软的皮肉。 身上的衣衫似乎成了摆设,那双手像是直接按在了肌肤上,明明冰凉,却揉捏得很起劲,把雁宁的腰肢都要揉软,揉化了。 “不,放、放开我。” 雁宁偏着头,想要躲开他的鼻息。可冥霄却追着凑上来,嘴唇顺势落在了她白皙的侧脸。 他眼眸微低,双手一再用力搂抱怀里的人。 他似乎极为享受这种亲密相贴的感觉,身体与身体间没有一丝空隙,连呼吸都快交缠在一起。 “想知道我是谁很简单。”他埋首雁宁颈间,深深吸了口气,继而满足地叹道:“做我的女人,我就告诉你。” “……” 雁宁觉得,这台词这语气听着很耳熟。 下一刻,一个巴掌瞬间扇到了男人脸上。 啪的一声,清脆又响亮。 “去你大爷的!” 趁冥霄被扇得怔忡迷茫之时,雁宁又踢又踹,使劲钻出了他的怀抱。 才站稳身体,便指着冥霄鼻子大声叫骂:“日你爹!耍老娘一次还不够,竟然还有第二次!!!” 她一手攥着索链保持平稳,一手从头到脚指着男人批判:“你等着,等我出了幻境,非得掀了你的老巢!” “从魔域就欺负我,回到仙门还阴魂不散。知道我害怕还要吓我,我招你惹你了?你就不能滚回你们妖界去?” “我只想好好活着,到底哪里不对?为什么一个个都阴魂不散,不肯放过我?!” 雁宁越骂越生气,当最后一个字落下,两眼已经泛红,满腔怒火堆积在胸口,不上不下,如鲠在喉。 云扶风尚且没解决,结果现在又来一个幻妖。 她当初,真的不该答应去魔域。 否则也不会惹出这么多事,牵扯出这么多麻烦。 原本她可以做一个寻常修士,稳稳当当过自己的日子,长长久久地活着。 既不用担心秘密暴露被逐出师门,也无需害怕被人寻仇、被仙门审判,生死不由自己做主。 可现在呢? 她怕的事终究一件件找上门来。 她梦想的生活早晚会离她远去。 强烈的恐惧与惊惶,终于凝结成一间密不透风的囚牢,将雁宁死死困在其中。 望着眼眶泛红的雁宁,冥霄欲言又止,最后只低低叹了一声:“对不起,不该这样吓你。” 这声道歉平平无奇,却让雁宁一下子掉下泪来。 不知是不是受了樊千盏梦境的影响,她只觉得胸腔都钝钝地难受,眼泪不由自主地向外涌。 这些时日积攒的烦恼与委屈,似乎都找到了发泄口,叫嚣着让泪水“开闸”流淌。 见雁宁伤心更甚,冥霄越发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一声声哄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是我不好,莫要再哭了。” …… 眼泪仍旧大颗大颗地掉落。 雁宁哭起来并没有声音,只是默默地流泪,即使憋得难受也不出声,仅是紧咬着嘴唇,脸颊鼓起,犹如一只可怜兮兮的兔子。 注视着她这幅模样,冥霄第一次感觉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酸而涩,就像是咬了一口没有成熟的青果。 他叹了一声,随即伸手将雁宁搂进了怀里。手臂力度很轻,不掺杂一丝情欲,仅仅是一个单纯的拥抱。 “算了,想哭就哭吧。”他轻声细语地低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乐意出声就出,我听着呢。” 话音落下的刹那,雁宁的哭腔随之响起,彻底地哭,不忍也不堵。 此时此刻,女子的身体抱在怀里是柔软的。 她伏在他怀里,头脸都埋在他肩膀上,旁若无人地抽泣,但细细体会,却能觉出一丁点儿依赖的意思。 尽管这依赖大概率是临时的,但还是让男子心里发痒发烫。 冥霄微微垂首,轻轻嗅着雁宁的发香。 忽然他抿起唇,嘴角荡漾开一个很轻浅的微笑。 那颗生的青果,依旧在他心里发酵,但在那股酸涩的滋味过去之后,却尝到了细微而绵长的甜。 第74章一些小打小闹 这世上有一种人,平时受点委屈半滴泪也不掉,但情绪累积多了,水满则溢的时候,那就势必要来一场大哭。哭完一场也就痛快了,好比开闸泄洪之后,河流恢复平静。 雁宁便是这样的人。 所以在泪水消弭之后,她很快就离开对面人的怀抱。自己动手抹掉两边眼泪,一抬头又是那张倔强坚定的脸。 “不是还有最后一个梦境,带我去吧。”她只剩声音还带一点闷闷的哭腔,脸色已经恢复了从容,眉眼都写着若无其事。 对于雁宁的变化,冥霄深感不满。他被甩开的双手还留有女子的余温,只觉得自己成了一件用完即丢的物什。 他无不郁闷地想道,书上说女子善变,没想到变得这样快。 心里存着抱怨,连带着他脸上也浮现出那么一点儿委屈的模样,别别扭扭道:“话本里说得果然对,你们修士就爱提上裤子就不认人。” “……”雁宁嘴角一抽,感觉心头那点儿哀怨荡然无存,“你就不能看点儿好东西?” 冥霄听出她的讥讽,仍嘴硬道:“我的话本就很好。” 雁宁道了一声“切”,并不和他计较,“少说废话了,快点去樊千盏的梦。” “这么着急,她有我好看?”冥霄嘴上蛮不乐意,行动倒半点不拖延——长袖轻扬,干脆利索地挥走了山间白雾。 于是另一幅场景又展现在面前。 身穿天水碧的罗裙的女子紧紧跟在妃色衣衫女子的身后,眉眼依依,柔和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前方的倩影。 她二人步伐轻快又利索,一条普普通通的林间小路,叫她们走出了通往世外桃源的气势。 “师姐,我们现在去哪?” “穹庐,听说那地方有大妖现世,整日间为非作歹,咱们去收拾了它!” “好!就叫它瞧瞧师姐的厉害。” 雁宁遥遥站在她们背后,无需绕到前方,也已经知道她们是谁。 只不过看二人身高,却不像是少年时期。 倒像是现在的年龄。 “这个梦是假的。”冥霄出声解答了她的困惑。 见雁宁目露疑惑,他又道:“樊千盏早已和她师姐决裂,这个梦是她心底的……嗯,心底的‘妄想’?且这么称呼吧。总之它并不是真实经历,确确实实是一个虚妄的梦。” 冥霄解释完,雁宁也明白了。 如今樊千盏内心最期盼的,正是和她师姐重修于好。 不然也不会有此一梦。 如此一来,她或许知道该如何偿还那笔“人情”债务了。 目睹前方身影逐渐消失,雁宁回身欲走,一扭头却瞧见冥霄轻佻的笑脸。 “你想知道的事都清楚了。现在该还我的债了。”他笑得活像个登徒浪子,明白地展露着自己的居心不良。 雁宁白他一眼,爱搭不理道:“我欠你什么?” 冥霄拉下脸,不爽道:“难道你想白白使唤我给你造梦?” “不是你先说要看千灯门的隐私?”雁宁挑眉,“与我无关,我只是顺带瞄了两眼。” 冥霄眼珠一转,马上回道:“我答应给你看一个,后面几个是谁要看?” “你!……好啊,竟然在这等着我呢!” 在雁宁的目光里,冥霄的笑颜无耻又浪荡,一看便知这厮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你……别动手动脚的!” 她连忙阻拦那双伸过来的手,却被它们郑重而温柔地抓住了手腕。 随之而来的,是男子低沉的声音:“我想你了,好久不见。” “什么好久不见?咱俩根本不熟。”雁宁有些迷糊,愣愣问道。 却见冥霄忽然安静下来,意味不明地凝视她。 不知为何,一对上那眼神,雁宁心中竟泛起一丝异样的波澜,叫她忍不住也举目回望。 “我们很久之前就见过的。”冥霄道。 “什么?” 他们不是只在魔域见过吗?雁宁心里纳闷。 冥霄却没再接话,只是重新变出了那把折扇,那把不久前轻轻敲过雁宁额头的纸扇。 不过这次,它不再被当成一个嬉闹的工具,而是轻轻贴到了女子的额间——扇骨溢出一线金色光羽,沿着扇子纹路缓慢地流淌至眉心。 而雁宁也随着金色光羽的渗入,眼皮渐沉,缓缓垂落了目光。 一股无知无觉的宁静弥漫开全身,使她宛如一尊无意识的木塑雕像。 “应该让你想起来了。”寂静的白雾内,唯有男子的叹息幽幽轻响。 …… 半响,雁宁睁开了眼睛,她表情有一瞬间的无措,紧接着又沉下来。 “你是怎样恢复我记忆的?” 过了一会儿,她才问出第一句话。说话时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激动或是喜怒。 冥霄双手背在身后,面容坦荡道:“帮人跑腿,去了一趟极北雪山。” “极北雪山……” 雁宁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发现自己对它没有印象。但单看名字也知道,绝不是什么风景宜人的好地方,于是问道:“它和你体温冰凉有关?” 此话一出,冥霄明显地欲言又止,在雁宁“说实话”的眼色中,他才重重点了点头:“是,但是你放心,我一点事儿没有,就是人凉了而已” 雁宁目光微动,看着自己的手没有说话。 原来这颗“地雷”两年前就埋下了,她平静地想道。 大概真是债多了不愁,那边躺着一个云扶风,面前这债主又找上门来,但雁宁却毫无之前的惊慌之感。 她猜着,大概是眼泪把惊惧都冲走了。 反正她这会儿很平静,甚至可以仔细考虑一下,怎么堵住面前人的嘴,或者利用他对付云扶风? 只不过眼下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现在应该弄明白的是——都过去了两年,冥霄为何还惦记着她? 怎么可能会有人留恋于两年前的一场艳遇呢? 这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也不符合妖族的天性:不羁放荡,朝三暮四,不受任何常理或世俗的约束——这也是为什么要想控制妖族,总要同它们签订契约的原因。 但冥霄却像是妖族的一个例外……一个睡了一觉,就追着人不放的妖。 这种“例外”一看就很麻烦,雁宁心里发愁。 为了一夜之缘,他就敢去什么极北雪山,怎么会有这样无知的妖族? 真是……太麻烦了。 久久地,雁宁抿唇不语,只用一双眼睛望向对方。 那是复杂难辨的眼神。疑惑、惊讶、烦闷,甚至有一丝极细微的茫然……所有的情绪全部凝聚在那双眼睛里,藏也藏不住,胡乱翻涌着,透过瞳孔发射出来。 那眼底弥漫的意思太多太杂,以至于连雁宁也择不出,到底该用什么样的眼光来回应他。 冥霄也不催促,陪着她一起沉默。同时他一眨不眨地注视雁宁,注视那双眼睛。 渐渐地,他便从那双微光闪烁的眼睛里,抽丝剥茧般读出了她要说的话: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 冥霄想,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不甘心,不甘心让雁宁就这样忘记他。 尽管他们最好的路途其实是互相遗忘。一个道修,一个妖族,本就不是一路,就算偶有交集,也应当趁早疏远。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两不相干。 但他就是不乐意,不乐意同雁宁两不相干。 他偏要缠着她,追着她。 “我……我……极北雪山是什么样的地方?” 半响,雁宁终于开口,只不过她选择略过那些不容易问,也不容易答的问题,直接转开话头。 “这个……”冥霄略微停顿,一番话在嘴边转了又转,这才继续说:“景色一般般,就是有点冷。” “你去那里做什么?” 雁宁一边问,一边在心里数落自己:他做什么和你有关系?你不懂“知道的越少越好”这个道理?问这些多余的作甚,难道还不嫌事情乱吗? 就算脑海里一声声“警报”长鸣,但她还是执着地看向冥霄,目光锁定他的眼睛,要寻出一个答案。 她抿着唇,盯人的眼神直勾勾的,竟显得有几分倔劲。 这股倔强劲儿落在冥霄眼里,不禁让他觉得讶异。同时胸腔里那颗血肉凝成的东西狠狠跳了两下,像是要提醒他什么似的。 他想,她这样问,或许说明……说明她也是在乎我的。 既然如此……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冥霄稍稍弯下腰,幽深的视线正好瞄准了雁宁双眸。 他嘴角含着一缕微不可察的笑意,轻声道:“你为什么会关心我的事?” 此时桥上灯火阑珊,四周白雾茫茫,漫天遍野的白雾带来潮湿的气息,丝丝缕缕飘进胸腔,在心口生出一阵难言的涩意。 体味着这股涩意,雁宁一个字也没有说。 她缓缓移开了目光。 见她如此,冥霄没忍住加深了嘴角的笑。 他也不强逼她,只是有一股暖流忽而涤荡在他心里,叫他情不自禁地软下了口吻,换上了满口的温言软语。 “好,我不问便是。”他眉眼弯弯,柔声道,“至于为什么去哪里?说来话长,总之最后是换了这把扇子。” “此扇唤作解语,是上古妖族遗落的法器,可解一切妖族封印。” 折扇被放到雁宁手中,她拿着试了试,发现这扇子竟是死的,玉质扇骨纹丝不动,怎么用力也打不开。 看不到扇面,她也就失去了好奇心,将折扇递还到冥霄手里。 只不过交接完毕的刹那,她忽然开口:“妖族封印记忆的法术,你也会使吗?” “你想封印谁?” 对雁宁的变脸有了准备,冥霄此时脸上写满警惕:别是叫他封印他自己吧? “当然不是。”雁宁看出他的意思,被他的离奇想法逗得一阵无奈,摇摇头,说:“封……算了,现在还用不上你。” 冥霄对此很是不满:“你说我没用?觉得我不行?” “不是……”雁宁忍俊不禁。 冥霄打断话音,义正辞严道:“今天,本尊就让你瞧瞧,本尊是行还是不行!” 雁宁:“你别学闻恒那个变态说话……等等,你脱什么衣服?!” 第75章回来炖肉了(h) 星移桥动,雾湿衣衫。雁宁被男人压在怀中,后腰上,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正紧紧扣着她。 冥霄并不老实,不但要搂要抱,还要将含着热气的吻一下又一下洒在她脸上。 那亲吻急切又莽撞,毫不隐藏自己的渴盼与欲望。 雁宁却没被撩起情欲,甚至在这般暧昧的动作下,脑海里想的竟是幻妖为何渡过弱水却没死。 其中秘法若是在魔域流传开来,仙门最后的屏障岂不是也没了? 冥霄不满雁宁走神,转头就咬上她的耳垂。 “嘶。”惹得雁宁一声吸气。 “有那么疼吗?我都没用力。”冥霄嘟囔着,齿间的力气减小,近乎轻柔地磨着白皙的耳朵。 他确实没说慌,雁宁一点儿痛也没感觉到,但比疼痛更令人难以自持的,是敏感部位被撩拨所引发的痒意。 像微弱电流穿过,瞬间麻了半边身子。 她赶紧把耳朵从那要命的牙齿下“解救”出来,脸扭到一边,目光躲闪地瞧向浓雾中透出来的一丁点儿烛光。 “你咬我干嘛?”她语气像在掩饰着什么。 冥霄的嗓音闷闷的:“不许想别的东西!” 雁宁收回视线,看向他。只见他眉头蹙起,嘴角紧抿,跟小孩赌气一样。 她一乐:“你有什么好委屈的?我都答应你了。” 此话一出,冥霄表情更加不高兴:“我可不想做只自己快活,不能让你快活的事。” “哦?”雁宁有些意外,没想到向来我行我素的幻妖,竟也有为旁人考虑的时候。 真是稀奇。 “那你知道如何让我快活?”她挑眉,嘴角浮出一个浅笑,那笑里的意思是:倒要瞧瞧你有什么办法? 冥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不过他是个动作比脑子快的妖,嘴上说不出的话便用身体来“表达”。 半响后,雁宁仰躺在手腕粗的金锁链上,终于明白了冥霄的“方法”是什么。 “桥上点着灯,会被人看见!” 她上半身早已赤裸,亵衣不知被丢在哪个角落。光裸的肌肤被水雾沾染,变得微凉又潮润。 埋首在她胸前的男子用力吮一口乳尖,“忙中偷闲”地抬起头来:“怕什么?幻境里没别人。你若实在害羞,我布个结界。” 话音未落,又低头去吸另一边的乳房。 女子的胸乳又湿又热,恍若两只柔软的细白面团,任人揉捏采撷。 冥霄还不满足,继续拉扯雁宁的领口,一直到上衣褪至半臂,旋即用双手紧捧着乳房,朝自己唇舌间送。 水渍声滋滋响起,不消片刻,那一对白皙的胸乳便布满红艳的吻痕。 “你无耻,你就是图我身子!”雁宁气喘吁吁道。 但胸前的男人不会因为她的叱骂而停止动作,相反他得意地弯起眉眼,唇舌似鼓励又似嘉奖,轻轻舔了下樱红的乳尖。 雁宁胸膛一颤,眼底不可抗拒地泛上两弯泪光。 冰凉的锁链硌着后背,胸前却一片火热,如此极端的两种感觉,叫人几乎一念堕魔,一念神佛。 冥霄空出一只手捞起她的腰肢,用力按向自己的身体。 细腻的乳房撞上一片坚硬,雁宁下意识向后躲,却被压着脊背再次贴上去。 男人的黑袍织了金丝,触之并不十分平整。他的动作又使星桥发生晃动,于是雁宁的胸乳免不了摩擦到金纹。 胸部皮肤柔滑,被粗糙金丝磨得发疼,但不严重,反而掺着一丝难以言明的麻痒。 那痒意十分难耐,叫她既想躲,又忍不住抱住男人凑近。 “呵。”冥霄轻轻呵出一口气,气流故意喷洒在雁宁耳边。看着那白皙耳朵被刺激得一抖,他忍不住笑弯嘴角。 “那里痒,别碰……”声音细如呵气,雁宁仰头望着天空,眼神是空虚的,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说什么。 此刻的冥霄当然不会听话,唇舌就在耳际烙下密集的吻。 不仅如此,他用两条锁链圈住自己和雁宁的手腕,以免她担心跌落。 细细的长链闪着银光,红绳似的将两人联系在一起。冥霄空闲出来的双手,便一手玩着胸乳,一手掀开衣裙,探入绵软的隐秘湿地。 那是身体最敏感的地方。雁宁当即叫道:“幻妖!”双腿下意识夹住那只手腕。 冥霄墨色眼眸微微眯起,眼尾弯出两条漂亮又惑人的弧线,在浓密长睫下半遮半掩。 他俨然成了魅惑勾人的狐妖,让雁宁一看便知,他就是在勾引她。 那放荡又大胆的视线,如有实质,从她脸上巡到胸口,再从胸口划向她眉眼。 同一时间,裙下的手掌悄然动作起来,以极快的速度撕开亵裤,掌心径直覆上湿润的阴户。 没有温度的手掌十分冰凉,却紧贴在湿热蜜穴上,冷热相遇,登时刺激得雁宁双腿一软,几乎站不住脚。 她急忙扯住冥霄衣领,使的劲很大,以至于露出他半边胸膛。 “嘘,别着急。”冥霄轻轻一笑,另一只手捉住雁宁手腕,带动着她的掌心,依次抚过自己的脸、脖颈和胸膛。 “想要就摸摸我。”他说得直白露骨,双眼更是直勾勾盯着雁宁,里面涌动着极为明显的情欲。 随着他的话语,手指也开始动作——指尖沿着阴唇滑动,指腹细细磨过每一寸唇肉,沾着黏腻的汁水,一面揉,一面向上滑,最后停留在硬起的阴蒂。 这过程中,阴穴已经淌出汁液,湿漉漉的,让阴户变得软滑透顶。 雁宁当然不愿迎合他的要求,可腿心的触感实在太过鲜明,宛如一截凉滑的冰棱,抵住阴蒂,打着旋揉搓。 她感觉阴蒂鼓胀胀的,腰肢忍不住向前送,连带着穴口都开始一收一缩地吮吸,想要“吃”进些什么。 “嗯……”她低下头,脑袋顶住冥霄的胸膛,不让他看见自己飞红的脸色。 腿心处,手指摩擦得越来越快,越来越重,阴蒂被翻来覆去地玩弄,一会儿摁下,一会儿又捏起。 剧烈快感便集中在那处爆发,轰地席卷全身。 “轻……”雁宁急促喘着气道。 “什么?”冥霄低头,凑近她耳朵说。 雁宁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目光撞进冥霄深邃的眼底。 被那幽深的视线一望,她忽然有些失语。 “要说什么?”冥霄盯着她重复说,声音很轻,像是诱惑,又像是提醒。 说话的同时,指尖猛地用力捏住阴蒂,瞬间叫雁宁重重一颤,嘴唇下意识开启:“轻点啊……” “撒谎。” 短短两个字快速吐出,薄唇旋即吻上雁宁,含着她的舌尖细细品尝,当她双颊因憋气而绯红时,冥霄才勾着嘴角,笑出声来:“你明明就很喜欢。” 雾色渐浓,长桥摇摇晃晃,从两端到桥心,晃动幅度越来越强。 长桥正中,是身体迭加的两人。 他们浑身赤裸,华美衣衫胡乱堆迭在一旁,只有一件黑缎织金外袍,展开来垫在女子身下,不过早已被使用得皱皱巴巴。 “你缓些。” 身上的男子快速起伏,雁宁揪起他的头发,叱骂道:“我叫你缓一些!” “不信。”冥霄喘着粗气,热乎乎的吻胡乱落在雁宁头发、侧脸和唇间,“话本上说,这时候女子说的话都不可信。” “……” 雁宁:撕了话本,就现在。 眼前白雾不知何时消散一空,头顶飘浮着漫天流云,碧色青天明媚耀眼,隐隐给人一种“白日宣淫”之感。 雁宁知道这又是冥霄的把戏,就连缎子一样滑过肌肤的清风,恐怕也是他的手笔。 从前雁宁与他翻云覆雨或是在夜晚,或是在房间暗处,如今头一遭在阳光下看他,却是与往日不同。 深邃眉眼让光线折了个弯,显得瞳孔更为幽黑,欲望也更浓烈。 雁宁发现他的嘴唇也比平常色深许多,配上本来就漂亮的唇形,像是一瓣嫣红柔软的花瓣,勾人品尝。 “想亲就亲。” 冥霄总能在这种时候瞧出雁宁的心思,轻松得好似早将她了解透彻,只见他薄唇轻启,低低弯下脖颈,对她说:“你嘴上不说,眼可馋得很。” 说罢,他被雁宁兀地咬了一口嘴唇,力气不算轻。 表面上,冥霄丝毫不恼,甚至好脾气地朝对方笑笑,可下身耸动的力度却忽地加快,登时叫雁宁用力抱住他脖颈。 “浪荡的淫妖!” 雁宁被晃动的桥身带得找不到支点,只好将自己挂在冥霄身上,手腿都勾紧他。 可这样倒恰巧让那根性器入得更深,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捅入穴心。 “嗯——” 二人双双发出一声叹,沙哑而低沉,一如绵长入骨的欲望。 “够了,够了。” “不,你的身体说它还想要。” “放屁。” 雁宁感觉穴口都麻到极致,只能感受到性器摩擦带来的无尽快感。 那根粗大的性器来回在穴里捅动,药杵一样翻捣,搅得满腔淫水激涌不停,连肉壁都开始发颤,收缩,明明想要推挤出去,却吞得更深更用力。 冥霄挺直的鼻梁滑过一滴汗珠,从喘着粗气的唇间落下,腰肢死死压着雁宁的身体,快感如赤焰燃烧,叫嚣着:深些,再深些。 “雁宁……雁宁……” 他想说话本里看来的骚话,又怕雁宁不爱听,便只好一声声唤她的名字。声音又低又急,一遍又一遍,叫个不听。 仿佛叫得够多,就能舒缓体内乱窜的情欲。 “我听见……嗯……”雁宁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阴穴被烫人的性器掏得汁水横流,每一处肉壁都被搜刮到了,淫液简直湿透了身下的衣袍。 穴肉一面推拒一面挽留,细细裹着性器吸吮,雁宁几乎怀疑自己中了什么淫术,不然怎么会满身酸软了,还是想要肉棒插个不停。 阴穴上一秒刚被插过,马上又生出刺骨的酸痒,叫她忍不住张开双腿,想让那性器再用力捅进。 冥霄当然不会拒绝她的要求,即便雁宁并没有说出。 性器抵着穴心深刺,每一次都用足了力气,直根深入至底,厮磨敏感的穴心,直叫女子仰着头,微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 性器插得又快又猛,胯部拍击着臀部,发出啪啪声响,既色又淫。 冥霄再次含住乳尖,不顾雁宁禁不住颤抖的身躯,用唇舌吸舔,用牙齿叼住又轻咬。 细白柔嫩的乳肉被挤压玩弄,鼓鼓涨涨,仿佛要溢出奶汁。 云消雨歇,雁宁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原来的床上,房内窗户开着一丝手指宽的缝隙,天色仍幽暗,丝丝凉风吹进房间。 而她身侧,是轻松惬意的幻妖。 “松手。”她将冥霄放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推到一边,盯着床帐道:“不许再来纠缠,再有下次,我一定杀了你。” 冥霄早知道她的禁忌,安抚道:“无需担心,不会让你们门派的人知晓。” 雁宁无可奈何道:“你就不能……就不能追求点别的?在幻境里困了那么多年,如今六界随你游览,为何偏偏缠着我?” “不能。因为我喜欢你。”冥霄一脸理所当然,甚至数起了自己的优势:“我很有用的。千灯门的隐秘,没有我的幻境你如何得知?还有你曾经的世界,若是你想,我可随时带你去一模一样的幻境。” 雁宁眉心微拧:“你知道我的来处?” 冥霄:“就算一开始看不明白,但仔细想想也能懂得一二。雁宁,你是此间六界之外的人。” 话音未停,他又补充道:“不一定是人,妖、魔或者是神仙也未必不可能,想来异世也有奥妙之处,或许有此间未知的修炼法门。” “呃,你想多了……我是人,一个正常的凡人。” 雁宁不可避免地想起曾经那个世界,相比时不时就有生死危险的修仙世界,还是老家更安全。 若是能回去转转…… 虽然是幻境,但吃喝玩乐的感受却分外真实。 “有个前提——必须是我召唤你的时候,你才能出来,不然别想跟着我!” 她决定答应他的要求。 “好。”冥霄愉悦地扬起嘴角,“不过你遇到危险时除外。” “闭嘴,姑奶奶才不想遇到险境!” 第76章准备回山 转过天来,到了第二日。雁宁一早便携了季竹桾前去辞行。 几句客套话说罢,该是离开的时候,雁宁却没有动弹。 她让季竹桾去院内等候,自己单独留下来说话。 “樊门主,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为你排忧解难来的。” 满屋侍从有条不紊地退下,她迎着樊千盏饶有兴味的目光,微笑道:“比如……您和湘水道君的旧事。” 此话一出,屋内先是静了一瞬,空气刹那间凝滞,随后只见樊千盏面无表情地扯动嘴角:“无知小儿,听了几句无凭无据的传言,也敢来威胁本尊?” “非也。”雁宁顶着对方视线中的威压,恭恭敬敬施了个礼,“门主为救同门锄奸扶恶,令晚辈敬佩不已。” 话音一转,她忽然气冲冲道:“但如今,作恶之人顶着君子美名受香烛供奉,您却饱受同门猜疑,如此差别,未免太过不公!” 女子立眉嗔目,怒色满面,仿佛那早已化成灰的前任门主也是她的仇敌一样。 樊千盏没有问她如何得知实情,只神色淡漠道:“世间不平事累如瀚海,多一桩不多,少一件不少。” “那师姐的怨恨,门主也甘愿日复一日的承受?”雁宁提高声音,目光仔细在樊千盏脸上逡巡,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这样的隐瞒,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只会永远困于亲友相杀的痛苦之中。” 樊千盏猛地一拍扶手,厉声道:“住口!你又知道什么?凭什么指责本座?!” “凭我可以解决门主的困境!” 面对樊千盏的怒火,雁宁毫无惧意,锋芒毕露的眼神径直望回去,宣告着自信与笃定。 “局外人反倒看得清,门主所困扰之事,在晚辈看来,无非‘据实以告’四字可解。” “说得轻巧。”樊千盏嗤笑,像是听到什么笑话。 雁宁面不改色,继续说:“门主或许从不知,自己在湘水道君心中的分量,未必轻于前门主;更忘了,刀修向来正义凛然,恩怨分明,绝非不辨是非之流。” “道君若是真的偏信传言,又怎会到如今都不曾有报复之举?” “或许,她是在等您亲口说出真相。” 堂内静悄悄的,日光穿透窗纱,照射着木质桌椅,泛出温暖的光晕。 光线下,一粒粒灰尘在空中缓缓浮散,雁宁望着垂眸不语的女子,看日光在她脸上投落,分出阴影与明亮。 面前冷如冰霜的千灯门主,明明和幻境中的少女有同样的五官,可经历了仇恨与谋算,永远不可能像从前一般无忧无虑。 刹那间,雁宁心里生出一种岁月无情的滋味。她想起季竹桾…… 对于亲人,人们总是犹豫的。 既希望她永远快乐无忧;又想让她成为展翅高飞的雌鹰,一人独行也能所向披靡。 “你说的或许是对的。” 半晌,樊千盏终于出声。 “但是……”她抬眸,目光虚虚笼罩半空,“本座已经不在乎这件事了。” “本座如今,只想治好我的师姐。” 雁宁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樊千盏视师姐的命胜过自己,怎会单凭几句话就让她松动? “樊门主可知寒毒的解法?”雁宁尝试问道。 “昆仑净莲。” 樊千盏清冷的嗓音响起,在空旷安静的室内,有种经历千万次失望与伤心后的、无助的落寞。 “净莲极其难得,修真界没有任何人得到过。传说它生长在极北雪山,但雪山缥缈无定,从没有人知道确切地点。我寻了这么多年,连入口都没找到。” 极北雪山? 雁宁抓住了这个至关重要的讯息,随即眼中绽放出一丝惊喜。 那只幻妖不就提过极北雪山?! “门主,您等我一刻,只一刻,我马上回来!” 雁宁急不可耐地告退,施法瞬间原地消失。 “你!”樊千盏身姿微动,望着空旷无人的地面,眼神充斥着难以置信,又夹杂一丝激动。 不可能…… 难道……难道她…… 雁宁没有考虑被晾在静室的樊千盏会想什么,消失的刹那,她便瞬移到昨日的客居峰。 幸而归虚的弟子都离开了,前来打扫的千灯门人又还没到,此时峰内寂静无人,正是召唤冥霄的好时机。 眨眼的功夫,一黑衣男子出现在雁宁身边。 他没睡醒般眯着眼睛,一面打呵欠,一面嘟囔:“这么快就想我……” 雁宁立即打断道:“闭嘴,别说废话。” 长裙下,一只脚狠狠踩上冥霄鞋面。 可怜的幻妖,一落地便被心上人武力暴击,只能原地忍痛。 他嘴角一抽,发出迫于无奈的叹息:“行,找我什么事?” “你曾说自己去过极北雪山,那你可知道昆仑净莲?”雁宁兴冲冲道,眼睛亮闪闪的,雀跃呼之欲出。 与之相反,冥霄一听到这话,神色顿时变得苦恼且难言,似乎这几个字触发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一种“说还是不说”的纠结在他脸上挣扎。 他想道,难不成雁宁要看我在雪山上的幻境吗? 那可有点儿……不好意思给她看。 雁宁见他一脸拧巴,不禁也悬起心来。 樊千盏不会打听错消息了吧? “难道,那雪山上没有那什么莲花?”她轻声道,语气小心翼翼的,生怕打破了理想的答案。 望着女子期待的模样,冥霄心头一动。 算了,她想知道便给她看,也没什么。 无非就是爬山的过程有点儿狼狈、有点儿倒霉、有点儿……丢人而已。 那有什么?为了自己娘子,丢人又怎么了? 他冥霄乐意!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冥霄闭眼咬牙,重重一叹:“好吧,就给你看看本妖在极北雪山是如何轻而易举,轻轻松松就登上山顶的!” “准备好,这次幻境可能有点冷。” “等等!”雁宁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拦住那已经冒出个尖的幻境雪山。 “谁说要看你的幻境了?我是想问问,怎么样才能取到昆仑净莲!” 冥霄这才知道自己闹了个误会。 望着雁宁诧异的脸,他长舒一口气,继而哭笑不得道:“你早说好了。” 雁宁松开他胳膊,心情亦是无语:“谁叫你急得跟猴一样,连问题都听不清。” 冥霄见状一乐,不知为何,他好像很喜欢看雁宁生气的模样,尤其是,这怒气是因他而生的时候。 “是我不对。话说回来,你是想要昆仑净莲?” “差不多,它对我有用。”雁宁道。 冥霄:“巧了,这破花我多的是。” 说罢,他手掌一转,一大束盛放的红莲眨眼间出现在他手上。 花瓣开得轰轰烈烈,不要钱似的迎风招展。 雁宁:“!” 假的吧??? 门主静室内,樊千盏端坐于长座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一下又一下,仿若木鱼的规律。 “一刻钟了。”她轻声道,话音落下的同时,面前的空地上瞬间出现一个琥珀色衣衫的女子。 “樊门主。”女子端庄施礼。 “雁宁小友,你很守时。” 樊千盏嘴角含笑,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不知你离开的这一刻,是否给本座带了什么好消息?” 雁宁拿出一个锦盒,打开来,三支红颜欲滴的花朵并排在盒中。 “这是……”樊千盏紧紧盯着花朵,袖口下上手指紧攥成拳,那是克制不住的激动。 “昆仑净莲。”雁宁朗声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在书里见过的。”樊千盏一连长叹,再也抑制不住心切,起身下座,飞快来到雁宁面前。 她伸出手,手指微微颤抖着,接过檀木锦盒。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她喃喃道,话音都在发颤,“师姐……我终于可以治好你了。” “雁宁。”半响,樊千盏合上木盒,直视雁宁的眼睛,认真道:“你的恩德,我记下了。我以生命起誓,若你日后有事相助,我必倾尽全力以赴。” 掌门之誓,掷地有声。 雁宁眼眸微弯,认真道:“您误会了,晚辈从来没想过挟恩图报,这些不过是答谢门主之前赠的金符。” “原来还是为了你的小师妹。”樊千盏了然一笑,心中分明,“放心好了,本座与季竹桾的债一笔勾销,不止于此……” 正说着,一个玉色锦囊出现在她掌中,锦囊塞得鼓鼓的,不容推拒地递到雁宁面前。 “这是我千灯密符,耗费六界法器才可得一张。不仅可渡弱水,哪怕是鬼界、妖界,甚至十八重地狱道,亦能来去自如。” 雁宁哑然失笑,心说她就这么像会在六界乱窜的人吗? “樊门主……” “雁宁小友,千万莫要推辞。” 樊千盏又向前一送,只差把锦囊亲自塞到雁宁的乾坤袋里:“无故受人恩惠,只怕影响因果,我是为我师姐考虑。” 日照高峰,千灯山的每一座山峰、每一处栈桥都染上一层金色霞光,让云雾缭绕的山顶更加恍若仙境。 背对着这样的美景,雁宁与季竹桾乘着仙船离去。 并肩站在船头,前方碧色天空辽阔无垠,季竹桾转头问道:“为什么要告诉她真相,万一她杀我们灭口怎么办?” 雁宁俏皮地眨眨眼睛:“不会的,因为我们对她师姐没有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