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通房跑路之后》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节 ?  小通房跑路之后 作者: 离九儿 简介: 苏吱吱容貌娇美、瑰姿国色,是个娇软美人。 她身份卑微,是宸王府世子沈勋从扬州带回来的瘦马。 沈勋身边无莺莺燕燕,只偏爱这一个小通房。 所有人都认为,苏吱吱是命好,才得了这样一个青年才俊、朝廷权臣的庇佑。 苏吱吱却知道,沈勋之所以宠她,只是因为她的这张脸。 一次意外撞了脑袋,她记起了前世种种厄运,还得知了不得了的秘密…… 苏吱吱放弃一切爱情幻想,直接奔赴她的亲生母亲。 她不仅知道了母亲是谁。 还知道,她有权势滔天的生父,手握兵权的继父,还有几个自认为是自己亲爹的义父。 即便沈勋找来,她也不怕了,她可以拼爹呀~ 后来,苏吱吱喊一声爹,整个京城也要抖三抖。 【今天你让我当替身,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阅读指南】 1一对一,he 2男主艰难追妻火葬场 3女主母亲是万人迷玛丽苏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美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 配角: ┃ 其它:甜文,爽文 一句话简介:小通房的拼爹人生~ 立意:保持自己的个性,做不一样的女子,活出自我,收获精彩 ? 第一章 苏吱吱被沈勋从如意楼赎身这天,如意楼的姐妹们无一人不艳羡。 沈勋,宸王府的世子爷,文武双全、青年才俊、气度矜贵。 人人都道,苏吱吱是上辈子吃斋救人,才碰到这样的鸿运。 苏吱吱大抵十五岁了,具体是哪日生辰,她自己亦是不知。 她是如意楼的老/鸨/在河边捡到的弃婴,当初已有好几个月大的光景,因着奄奄一息,只能发出细微哭声,像只小耗子,就取名苏吱吱。这十几年来,她学得都是勾/搭男人的本事,也会些琴棋书画、附庸风雅的东西。 如今正当韶华,娇花儿一样的年纪,如果不是沈勋,她也迟早会沦为这漫漫红尘的一朵残花。 临行之前,老/鸨/念及一丝“母女情分”,把当年苏吱吱所用的襁褓还给了她。 “吱吱呀,这襁褓是杭绸绫罗缝制,你大抵是富贵人家见不得光的孩子,这以后能不能找到至亲,就看你的命了。” 老/鸨/的话,苏吱吱心中明了。 富贵人家见不得光的孩子…… 那份至亲,即便她想寻回,别人未必想要她。 她收下襁褓和几套衣裳,便与老/鸨/辞行。 老/鸨/对她颇有眼缘,又特意交代,“吱吱,这沈世子不是一般人物,举手投足矜贵清雅,半点不/淫/燥,或许能是个依托,你定要牢牢抓住这根高枝。” 苏吱吱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她从小就知道,如意楼的姑娘们要想有活路,只能攀高枝。运气好的,可以给如意郎君做妾,运气不好的只能烂死在这烟花柳巷。 这世道啊,普通女子想要安身立命真的太难了。 仲春柳絮纷飞,苏吱吱坐在马车内,怀里抱着包裹,她虽还不曾与男子接触过,但在如意楼十几年,她早就耳濡目染。 可她却不敢靠近沈勋。 沈勋在如意楼挑中她,也只是随意看了一眼。 此刻,他双眸紧闭,手持一把镶翠玉的佩剑,苏吱吱趁此机会仔仔细细打量着他。 男人五官立挺,剑眉斜飞入鬓,高挺鼻梁下方的唇,微微抿着,仿佛正在忍受着某种痛苦。 沈勋,无疑是俊美无俦的。 他来扬州有小半年了,扬州城的姑娘们听见他的名讳,哪个不是露出娇羞仰慕之意。 更重要的是,他身边并无其他莺莺燕燕,洁身自好。 蓦然,沈勋睁开眼来。 苏吱吱吓了一跳,怀里的包裹又抱紧了几分,她生了一双潋滟桃花眼,专注着看人时,含情脉脉。 但此刻,这眼神之中也有一丝丝畏惧。 马车行驶在青石路上,速度很快,车厢晃动。沈勋眼睛里像有一团火苗,愈演愈烈,他高挺的鼻梁已出了薄汗。 苏吱吱一愣。 她在如意楼待久了,当然能看出沈勋的异常。 他……中/毒了? 未及苏吱吱开口,沈勋忽然伸手,一把将她拉过来,摁在自己双膝上,一条结实有力的臂膀箍住了她的后/腰,低头之际,他声音喑哑,“今日得罪了,忍着点。” 苏吱吱,“唔……” 马车外,周生和王权听见动静,他二人先是一愣,旋即立刻加速赶路。 第二章 苏吱吱泪眼婆娑,一点点爬坐了起来。 马车早就停了,但一直晃动不休,直到前一刻才停歇。 她不敢哭出声,生怕惹了沈勋不高兴。 到了此刻,苏吱吱算是明白了—— 沈勋把她从如意楼赎出来并非是需要女子在他身边伺候,而只是用来解毒。 那么解毒之后,她的价值就显得无关轻重了。 苏吱吱很担心自己会被发卖,在销金窟待久的女子,见了太多的人间悲剧。 她抱紧了自己,衣裳都已破碎,糯糯的喊了一声,“沈世子。” 声音带着哭腔,柔弱轻颤。 这把小嗓子如黄鹂出谷,正背对着她穿衣的沈勋身子一僵,他侧过脸来,弱冠之年的男子,已完完全全是成年男子的体格,他看向苏吱吱,眸光微眯,见她一身狼狈,倒也记起了自己不久之前的失控。 沈勋未作解释,随手抓起外袍扔给苏吱吱,“先穿这个。” 苏吱吱张了张嘴,嫣红唇瓣微肿。 她想问问,沈勋是不是打算留下她了。 可又不敢追问。 她把老/鸨/的话记得真真切切,越是死缠烂打,越是会被对方嫌弃。她没有地位身份,唯有年轻的身子和美貌脸蛋,但花无百日红,以/色/侍/人总是不会长久的。 想法子趁着年轻多攒银子才行。 她这样的身份,将来也不会有多好的前程。 以后有了主母,她也没有好日子过。她想得很清楚,届时攒够银子逃之夭夭便是。 苏吱吱表面佯装乖巧,“多谢世子爷。” 她低头穿衣,完全忽略了男人的目光。 沈勋看着她微微敞开的衣襟,眸光一度暗沉。 马车停靠在庭院中,周生和王权二人早就避开老远,见动静停歇,周生深吁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世子爷今日算不算是初次开荤?” 王权望着天,虽然不可在背后妄议主子,可他也忍不住多言,“你我从小跟在世子爷身边,几时见他身边有人?那姑娘也算是走运了,碰见了咱们冰清玉洁的世子爷。” 周生哑然。 不过…… 世子爷的确是……咳咳,冰清玉洁呀。 沈勋身边的人都知道,他喜洁。 若非今日情况特殊,被人下毒,他也不会去了一趟如意楼,还亲自挑选了一个合眼缘的女子。 周生瞄了一眼庭院,立刻站直了身子,“别说话了,世子爷出来了。” 王权继续望着天,假装是个莫得感情的木头人。 这厢,沈勋要回房沐浴更衣。 苏吱吱下马车之际,因着身子酸痛,马车下面又没有脚凳,她不受控制的往下栽去。 沈勋眼疾手快,一个转身,直接把她捞了起来,又见她掉了一只鞋,索性把人打横抱起。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2节 很轻、很软,楚楚女儿香扑面而来。 沈勋凸起的喉结滚了滚,说了两人见面之后的第二句话,“娇气。” 苏吱吱一抖,沈勋抱着她大步往内院走去。 这里是沈勋在扬州城置办的私宅,宅邸占地不算广阔,但胜在精致古朴,处处雕梁画栋。 苏吱吱知道,自己没被嫌弃。 老/鸨/和有经验的姐姐们教过她如何看男子,以及如何辨别男子的情绪。 看得出来,沈勋依旧颇有兴致。 到了内宅卧房,苏吱吱被放在了圆桌上,沈勋直接欺身过来,不容分说的把她摁了下去,然后握住了她的脚踝…… * 风止树歇,外面暮色降临。 这座宅子没有婆子丫鬟,沈勋此行扬州,只带了数名心腹。 周生和王权守在院外几个时辰了,此刻房中总算是消停,他二人不由得纳罕,两人对视了一眼,仿佛对自家世子爷又有了全新的认识。 他们家清风朗月的世子爷,也有今日呢。 房门打开,晚霞薄光笼罩沈勋身上,他披着一件雪色中衣,胸/前有艳红色指甲划痕,鬓角微湿,眉目似是终于舒展开了。 沈勋,“抬热水来。” 周生和王权立刻会意。 苏吱吱不敢睡下。 听见外面动静,她又从榻上爬坐了起来,可下一刻又跌了下去。 沈勋提着热水折返内室,苏吱吱一双眼睛朦胧湿润,怯生生的,嗓子沙哑不成词,“世子爷,奴婢算是……您的人了么?奴婢可以一直留下来?” 沈勋眸光暗沉,内室尚未点燃火烛,但他视野极好,能看清榻上女子的一切细微表情,还有她脖颈上朵朵红梅。 两人对视,沈勋嗓音已恢复清冷,仿佛今日下午所有的控制都是假的,“我既赎了你,你自然就是我的人,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苏吱吱心中酸涩。 但她出身卑微,能逃离销金窟已经是老天恩赐了,她不该奢望太多,期盼越多就越会失望。 她噎了一声,嗓子似是难以发音,“苏、苏吱吱。” 沈勋只是淡淡点头,并未当回事。 一个通房而已,他这个年纪的男子身边是早该有女子伺/候的。 但他沐浴从来都是不假他人之手,见苏吱吱又要试图爬起来,他道:“我不喜人靠近。” 苏吱吱,“……” 她呆了呆。 世子爷既然不喜人靠近,可他逮着她缠了一下午了。 * 沈勋从净房出来时,发现脚踏下面打了地铺,而苏吱吱蜷缩在薄衾之下,已经沉睡,她是累急了,正打着轻鼾。 沈勋看了她几眼,侧脸酡红娇媚,瞧着实在小,莫名有些可怜。 门外有敲门声。 沈勋理了理衣襟走出内室。 门外,几名心腹正站立如松的静等着。 几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世子爷一眼。 沈勋如若无事,晚风拂面而来,吹动院墙翠竹沙沙作响。 沈勋嗓音清冷如冰玉相击,“查清楚了么?” 庭院中众人望向周生。 周生轻咳了一下嗓门,抱拳道:“回世子爷,事情查清楚了,今日是吴家老太太对您的茶水做了手脚,吴家……想撮合一场婚事,将吴三小姐嫁给世子,奈何两家地位悬殊颇大,世子爷迟早要回京,吴家才出此下策。” 一言至此,周生试探性问道:“世子爷,您可想报仇?” 吴家数代都是做丝绸生意。 沈勋这次来扬州,表面上为皇太后选今年入夏的料子,实则是奉密旨查案。 沈勋拧眉,侧过脸,望了一眼屋内,顿了顿,再度正视几位心腹,“不必打草惊蛇。” 他若是不愿,甭管吴家有多少位千金小姐,都没法让他动容。 第三章 翌日一早。 苏吱吱由于本能,她听见鸡鸣声就醒了。 这是如意楼的规矩,没有姑娘可以晚起,她们学的都是伺候人的本事,无论是在榻上,亦或是其他方面也都是小心谨慎。 身份越是低微,就更是苟活于世。 苏吱吱的衣裳都被撕烂了。 她很苦恼。 从如意楼出来,统共也只带了三四套衣裳,单单是昨日,就被世子爷撕毁了两套。 她得找机会对世子爷言明一声。 苏吱吱穿好衣裳,整理好卧房,她走出屋子,却不见沈勋踪迹。 后宅女子不可打听家主行踪。 她很识时务。 眼下的目标和念想也就只有一个:趁着还能得宠,积攒足够银子,等到日后恩宠不在,就自行离去。 苏吱吱对自己的定位十分明确,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刚走出庭院,一守院小厮道:“姑娘,世子爷在校场习武,大约半个时辰后才能回来,还请姑娘备好世子爷的早膳。” 周生觉得,既然苏吱吱现在是世子爷的人,那就要服侍好世子。 以前世子爷身边没有女子,如今有了,当然就不同了。 苏吱吱点头,“多谢相告,我这就去后厨。” 周生望着苏吱吱离开,背影清瘦,瞧上去娇小玲珑,就是个小姑娘呀。 他莫名觉得自家兰芝玉树的世子爷有点禽兽啊…… 扬州府邸的结构大致相同,苏吱吱很快就找到了后厨。 这座宅子的后厨只有一个做饭的中年伙计,他也听说世子爷昨日收了一个通房,对苏吱吱还算客气。 苏吱吱做了几样拿手的小菜,特意去荷塘旁摘了几片荷叶,熬了一砂锅荷叶粥,不消片刻,荷叶清香掺和着米香飘漾四溢。 沈勋从校场归来,第一桩事就是沐浴更衣。 他身上只着一件雪色中衣,衣襟敞开,露出一大片修韧肌理,晨光打在他身上,肌肤上的汗珠映着日光,格外惹眼。 苏吱吱呆了一下。 她看见沈勋胸膛有数条指甲划痕,且好像都是自己所为,怔然片刻,顿时小脸涨红。 “世子爷,您、您的衣裳。” 她低下头,双手捧着沈勋的换洗衣物。 苏吱吱记得深刻,世子爷不喜人近亲。 所以,沈勋一接过衣物,她就立刻退出了屋子,半点不打扰他,全程没有回头。 房门一合上,沈勋愣了一下。 她跑什么? 怕自己? 沈勋唇角轻轻一抽,也并未多想,一个通房丫鬟,只要不僭越无礼,他就可以留下她。 等到沐浴好,沈勋兀自穿戴整齐,他走出屋子,西花厅摆了早餐,走进一样,发现菜品和寻常完全不同,有雪菜黄鱼,酸溜玉笋蕨菜,西湖醋鱼,酸辣凉拌萝卜丝,一笼包子和一碟蟹黄饺,而更勾起人食欲的,则是那一砂锅荷叶粥。 苏吱吱壮胆望了过去。 她发现穿戴整齐的沈勋和脱了衣服之后的样子截然不同。 此刻的沈勋,矜贵自持,是郎朗君子。 不像在榻上时……让人招架不住,无处可逃。 苏吱吱,“世子爷,用早膳了。” 沈勋点头,上前落座。 苏吱吱知道贵人们的规矩,当着沈勋的面,用银针一一试毒,无任何异常,才给沈勋递了竹箸。 沈勋愣了一下。 纵使之前在宸王府,也无需下人如此伺候他。 但,不得不说,苏吱吱让他很省心。 而且,她的安静,让他半点不觉得有人身边会干扰到他。 沈勋用了一口荷叶粥,入口清爽,一股荷叶清香让人味蕾瞬间苏醒,他又尝了一口酸辣凉拌萝卜丝,竟然觉得这普通食材甚合胃口。 沈勋很快用完一碗荷叶粥。 苏吱吱立刻问,“世子爷还要么?” 沈勋看了她一眼,“嗯。”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3节 他怀疑是不是苏吱吱秀色可餐,他昨夜在榻上上瘾,今晨又对早膳上瘾。 沈勋接过第二碗荷叶粥,说:“你坐下,一块吃,一会跟我出去一趟。” 苏吱吱的确饿了。 她昨晚消耗多大呀…… “是,世子爷。” 苏吱吱很怕行差踏错,一切都小心翼翼,她吃饭无声,小口小口,像小猫进食。 沈勋拧眉,“不合胃口?” 苏吱吱愕然抬头,抿了抿唇,道出实情,““妈妈”之前不允许奴婢吃太多,腰会粗实,会失美感。奴婢……奴婢出身不好,能得如意楼妈妈的庇护,已经是万幸。” 沈勋当然记得那把小蛮腰,他真怕稍有不慎就会折断,他眸光一沉,“吃。” 这像是在命令。 苏吱吱当然会照办。 她到此刻还是诚惶诚恐,就怕沈勋将她转手发卖,在没有攒够活命的银子之前,苏吱吱把沈勋当做救命稻草。 苏吱吱用了一碗荷叶粥,外加一只小笼包,和两只蟹黄饺。 她常年练习身体柔韧,如意楼的姑娘们都没有吃饱过饭,一来没有力气逃走,二来方便维持曼妙身段。 这一顿饱饭下来,她小脸晕红,如三月桃花,别样娇美。 沈勋一抬眼,眸光再度一沉。 苏吱吱收拾碗筷时,沈勋手臂一伸圈住了她的后背,一拉一扯之后,低头吻了上去。 “唔……” 苏吱吱吓了一大跳。 然而,下一刻,所有声音皆被沈勋吞入腹中。 苏吱吱只能无助的揪着沈勋的衣襟。 沈勋差点失控,他此前并没有过任何女子,但这种事好像只需要天性,听见呜呜呜的低泣声,自制力强大如沈勋猛然回过神。 他抬起头来。 怀中小姑娘双眸已是泫然欲泣,仿佛前一刻差点窒息而死,除却脸色涨红之外,她大口喘气,心跳十分紊乱。 沈勋还发现,苏吱吱的衣裳已被他/揉/乱。 这…… 沈勋无言替自己辩解。 他放开苏吱吱的同时,站起身来,一手置于身后,握成了拳头,“你稍作修整,本世子爷在前院等你。” 一言至此,沈勋箭步如飞,来到院外。 他是世家子弟中的翘楚,为人矜贵风雅,在京城已有无数追捧者,但这二十年以来一直洁身自好,是郎朗如玉君子。 可他一来到前院,周生和王权明显察觉到了异样。 世子爷气息不稳呐。 周生递上一封书信,“世子爷,这是东宫送来的百里加急,请世子爷过目。” 沈勋眸光骤然一暗。 不过,下一刻,他又立刻收敛眸中异色。 仿佛,他还是那个世人口中,清风朗月的宸王府世子。 沈勋打开书信一看,片刻收起书信,“我知道了。” 苏吱吱很快来到前院。 她不敢耽搁太久。 她换了一件粉色大袖对襟罗纱衫,下面是百褶如意月裙,长发梳了垂云髻,上面插了一根素银流苏簪子,虽是清寡,但她天生容色清媚,稍稍一个抬眼之间便是三千风情。 尤其是,艳红唇瓣微肿,预示着不久之前她和沈勋发生过什么。 苏吱吱走上前,盈盈福身,“世子爷,奴婢来了。” 沈勋目光在她身上掠过,应了一声,这便往外走。苏吱吱随后跟上。沈勋腿长步子大,她一路小碎步才能勉强跟上。 上了马车,苏吱吱很安静,完全不会妨碍沈勋思量事情,如果稍不留意,会觉得她根本就不存在。 不邀宠,不献媚。 和沈勋以前听说过的女子完全不同。 沈勋脑中又冒出两个字:省事。 他一路上阖眸假寐,直到马车停下,外面随从唤道:“世子爷,吴家到了。” 沈勋这才睁开眼来。 再看苏吱吱,还是安安静静的。 下马车之际,沈勋转身提着苏吱吱下来,这才发现她脚上穿着两只颜色不太一样的鞋。 她好像……昨天掉了一只鞋。 沈勋突然想到,他虽然把人从如意楼买来了,却没有给她置办任何东西。 这厢,他又留意到了苏吱吱脖颈上的红痕,沈勋多言了一句,“一会跟在我身边就行,无需多言。” 苏吱吱站稳脚跟,乖巧应答,“是,世子爷。”没有攒够银子之前,她绝不能让沈勋厌弃自己。 吴家老太太见沈勋带着一个女子登门,脸色煞白。 要知道,昨天沈勋的毒,就是吴家老太太安排的。本想撮合沈勋和吴三小姐,可谁又能预料,沈勋愣是硬生生熬下去了,莫不是便宜了这个小妮子?! 沈勋并不打算撕破脸皮,待下人上完茶,他一把搂住了苏吱吱,吓得她像仓鼠一样顿时浑身僵硬。 沈勋开门见山,说:“本世子要你们染坊秘方。” 宫廷进贡的料子出了问题,绣司坊赶制出的龙袍上金龙双目晕染,一双龙目俱瞎,帝王勃然大怒。 但料子本身没有任何差错,玄镜司已在暗中调查。 沈勋这才想要得到配方,或许可以查出细枝末节。 吴老太太当场拒绝,“沈世子,我吴家百年来以染坊立家,配方更是祖辈数代传承,岂能说给就给?” 沈勋一声冷笑,但他这样的人过于矜贵,即便是冷笑,也不显得阴损,“老人家,本世子昨日中毒一事,与你吴家脱不了干系,倘若本世子追究到底,老人家以为,最后是官赢?还是商赢?” “本世子在给你机会,不要不识抬举。” 他是微笑着说了这句话。 可任何一个字听起来都像是在威胁。 吴老太太脸色更白了。 沈勋又道:“本世子即日就要启程离开扬州城,吴家没有时间考虑了。” 吴老太太捏紧了帕子,他当然知道玄镜司有多可怖,沈勋是玄镜司指挥使,掌先斩后奏之权。 吴家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吴老太太只能忍痛交出秘方。 沈勋并未久留,直接带着苏吱吱离开。 吴家三小姐闻讯而来时,恰好在垂花门碰见了他二人。 吴家三小姐眼中含泪,怒瞪了苏吱吱一眼:好一个狐媚子! 苏吱吱明白这是什么眼神,如意楼的姐妹们也会经常因为一个香客而大打出手。 苏吱吱暗暗感叹,这吴三小姐只怕是根本不了解沈世子在榻上有多可怖。 沈勋懒得废话,对美貌如花的吴三小姐视而不见。 待到沈勋彻底离开,吴三小姐当场跺脚,“金龟婿啊!我的金龟婿就这么没了!” 她是商户之女,即便家境殷实,也难以高嫁官家,何况沈勋无论身份地位,还是容貌气度,都是世间一等一的罕见男儿。 这厢,苏吱吱又跟着沈勋上了马车,她的手还在他掌中。 苏吱吱不敢轻易动作,她眨了眨眼,小心翼翼问道:“世子爷,您方才说要离开扬州城?那、那您会带着奴婢一起回京么?” 小姑娘眼神焦灼,看似担心竭虑。 若是被沈勋退回如意楼,她接下来的日子就真的暗无天日了。 沈勋本没打算把她落下,可见她如此一问,他竟起了坏心思,“那就看你表现了。” 苏吱吱立刻明了。 她骤然有百般不适,可也决不能再回到如意楼去,马车开始行驶,她犹豫了一下,靠近了沈勋,凑到他唇边,啄了一下,“世子爷,奴婢其实……会的东西有很多,世子爷以后就能知道了。” 言下之意,不带上她,会损失惨重。 沈勋唇角一抽,他本该矜贵端方,却忽然又像斯文败类,“哦?是么?可你昨夜明明只会躺着。” 苏吱吱,“……”怪她咯? 第四章 “哦?是么?可你昨夜明明只知道躺着。” 此言一出,无论是苏吱吱,亦或是沈勋俱是一怔。 沈勋来扬州城半年了,想接近他的女子比比皆是,也有不少权贵送美人上门,但沈勋皆是直接回绝。 他不好女色,生/性/冷淡,寻常时候给人清冷如玉之感,如若高山之巅的一株雪莲,只可远观。 谁又能知道,这样一个如玉公子,会说出这种荤言荤语。 苏吱吱虽在如意楼长大,但天生拘谨,不怎么能放得开。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4节 闻言,她愣是呆了一下。 不过,为了不被转手发卖,她的小脑袋飞速转动,立刻抓住了要点,说:“世子爷英明神武,实乃天人,您足够龙腾虎跃,哪怕是奴婢想要主动,也占据不了上风。要怪就怪世子爷太过强大,并非是奴婢技艺不佳。” 沈勋,“……” 若非昨日见到了马车上的鲜红,他都差点以为这小妮子经验丰富。 明明生涩害怕的要命,却在这里装厉害。 沈勋第一次被人夸床上功夫厉害,说实话,沈世子他……竟然一时间找不到任何措辞。 那索性就默认了吧。 这种事他又不能直接否决,过分谦虚的话也有些虚伪。 苏吱吱刚才拍完马匹,脸红成了熟透的柿子。 沈勋重新阖眸,不再多言。 苏吱吱,“……”世子爷这是生气了?莫不是她方才说错了? 虽然夸得很违心,但也是事实啊。 她无论如何都没法在那事上把世子爷压下去的。 苏吱吱苦涩的想着。 晌午过后,一切风平浪静。 傍晚十分,苏吱吱做了几样小菜,沈勋用过晚膳,就去了前院与心腹商榷要事。 等到他再度归来,苏吱吱已经躺在地铺上睡着了,她的睡姿一直都是蜷缩着身子,怀里抱着一只软枕,这种状态是明显缺乏安全感。她已熟睡,呼吸清浅。 烛火之下,小姑娘露出半张脸蛋,睡颜酡红,像在梦呓。 “银子、银子……我想要很多很多银子……” 沈勋,“……”他是宸王府世子爷,她却只想要银子?不够野心啊。 * 次日一早,周生和王权等人已经收拾好一切,沈勋即将启程回京。 不过,回京路上还有另外一桩事要做。 见自家世子爷从后院走出,周生上前,道:“世子爷,按着您的吩咐,探子已经先行一步,不出两日就会把太子妃的一切行踪摸清楚。只是……太子殿下为何要让您顺道护送太子妃回京?” 沈勋眸光如鹰,面上没有其他神色,“完成东宫的任务就是,何必询问太多。” 周生,“是,世子爷。属下僭越了。” 要知道,当今太子妃曾经可是自家世子爷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但在五年前,宫中中秋设宴,曾经还是洛家大小姐的洛倾城,却在宫里与太子有了夫妻之实,此事闹得宫中皆知。 洛家位高权重,当今圣上为了皇家颜面,遂让宸王府取消婚事,将洛倾城许给了太子。 外人或许不知,但周生等人却知道,世子爷自幼性子清冷,少言寡语,也就只有洛倾城这个表妹能与他多说几句话,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提及太子妃,周生猛然一惊。 他特意多看了一眼苏吱吱。 脑子瞬间一炸。 这也……太像了吧! 难怪世子爷在如意楼一眼就挑中了苏姑娘! 沈勋注意到了周生的目光,一个冷冽的眼神扫了过来,周生立刻收敛。 主仆两人的目光交涉也仅仅在几个呼吸之间,无人察觉到异样。 众人启程上路。 苏吱吱依旧和沈勋共乘一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沈勋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他没有随身携带钱财的习惯,银票数额不大,正好一百两。 “拿着。” 沈勋不是小气的人,这几日的确繁忙,无暇顾及一个小通房。虽不曾给她置办衣服,等回到京城,他自然不必亏待了她。 苏吱吱一看见银票,那双水润的眼睛立刻亮了,双手接过银票,放在手掌心,眼神十分虔诚,像看着她自己的命。 沈勋,“……”就这么爱钱? 罢了,他难不成还想从一个通房身上得到什么?她想要钱,而他……需要一时放纵。 各取所需而已。 苏吱吱叠好银票,小心翼翼揣进了自己的荷包里,又反反复复摁了摁荷包,确定银票不会掉出来。 如意楼的小姐姐们早就告诉过她,像她们这样的女子,唯有金钱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到激情褪去,容颜衰老,世间再无男子可以依仗。 苏吱吱打小就坚定地认为,她只爱银子。 作者有话说: 吃瓜群众:苏姑娘太可怜了,只是个替身呀。 苏吱吱:实不相瞒,宝宝只爱钱,233333~ 第五章 马车上了主城道就开始加速,不出半日就离开了扬州城,顺利上了官道。 车厢晃动厉害,苏吱吱的小身板根本经受不住长时间的颠簸,不过她也不矫情做作,只是蹙着小眉头,双手抓紧了车厢内壁的扶手。 马车飞速往前直奔,车轱辘辗轧之处,突然冒出一块尖锐巨石,下一刻,车身突然倾斜。 因着车速过快,加之车厢倾斜,整辆马车在电光火石之间崩裂开来。 苏吱吱除了尖叫还是尖叫。 可怜她小小年纪从未遇到过这种惊心动魄。 在这关键的时候,她栽进了沈勋的怀里,哪怕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了,她还知道抓紧了沈勋,以及摸了摸腰间的荷包,确保银票还在。 嗯……命在,钱在,一切就都能好。 “轰——” 车厢碎裂开来。 苏吱吱双臂搂紧了沈勋,以至于沈勋催动轻功在车厢裂开之前一跃飞出时,只能抱住了她,将她一并带了出来。 风起,沙土漫天。 数十个黑衣蒙面人从官道两侧持剑飞出,杀气腾腾。 周生和王权等人立刻应战。 长剑出鞘的锐利刺耳声划破天际。 两方势力很快开始对峙。 苏吱吱几乎整个人挂在了沈勋身上,她望了一眼面前的肃杀形势,又看了看沈勋,嗓音颤抖,“世子爷,你千万不能死!奴婢不能没有你!” 救命稻草好好的,她才能好好的。 沈勋,“……闭嘴。” 这姑娘平常时候挺安静,遇到危险太吵嚷了。 打斗一触即发。 周生和王权试图掩护自家主子,沈勋身边的随从皆是高手,但黑衣杀手数量过多,且也都是身手不凡。 苏吱吱真的闭嘴上了,她抱紧了沈勋的脖颈,双/腿圈住了他精瘦的窄/腰。 沈勋一手持剑,另一只手索性捧住了苏吱吱的后/臀。 周生和王权见状,两人对视了一眼,皆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他们家世子爷还挺怜香惜玉。 黑衣杀手的攻势愈发强烈,为首一人大喝,“谁能拿下沈世子的人头,主人会赏银万两!” 黑衣杀手顿时备受激励。 要知道,他们这些在刀尖上舔血的亡命徒,能在体弱之前攒足养老本才是王道,只要能杀了沈勋,便能金盆洗手,从此不做亡命人。 若非生活所迫,谁又愿意做人头买卖。 沈勋被步步逼开,他一边防守,一边后退。 周生与王权等人被调虎离山,一时间抽不开身。 几个黑衣人意识到形势对他们愈发有利,逐渐把沈勋逼到悬崖边上。 其中一黑衣人眼中露出狂喜,“沈世子,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吧,再往后是死路一条。” 苏吱吱睁开眼来,她被山风迷了眼,眼眶微红,带着哭腔,“世子爷,前后都是死路,不如直接跳下去。”至少不会被砍了脑袋。 跳下去还有活路,可若是落入杀手手里,唯有死路。 沈勋,“……”这姑娘到底是胆小?还是胆大? 不过,与他不谋而合。 这条山崖下面是运河,若是掉下去,以他的武功,有六七成活下去的机会。 黑衣人,“……”这位姑娘,请你不要出馊主意。 沈勋眸光乍寒,望向黑衣人,“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觉得不太妙。 他们需要的是沈勋的人头。 可若是人掉下悬崖,生死不知,还能拿到赏银么?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5节 其中一黑衣人冷笑,“沈世子爷,你都死到临头了,还不知自己早就树敌无数?” 几名黑衣人对视了几眼,手持长剑,一步步继续靠近沈勋。 沈勋目测了一遍所有情形,脑子里回放了一遍诸多可能性。 须臾,他大抵笃定,唯有往下跳才是活路。 关键之时,他问了一句怀中人,“你怕么?” 苏吱吱看着男子深邃的眼。 她当然怕呀。 可她不能说。 因为和死相比,最可怕的是,重新跌入万劫不复之地,再无光明可言。 苏吱吱摇头,这个关键时候,她还记得如意楼的“妈妈”对她的谆谆教诲,永远要对一个男子说违心的话。 苏吱吱,“能和世子爷出生入死,奴婢毫无畏惧。世子爷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世子爷要是死了,奴婢绝不苟活。” 沈勋微愣神。 他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这番话。 沈勋此刻绝对想不到,半年之后,他回想起此刻,只会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越是好看的女子,所言越是虚假。 男子喉结滚动,“好。” 话音刚落,沈勋一个转身,直接往山崖下面纵身一跃,毫不犹豫。 黑衣人齐齐往前查看。 若说下面是万丈深渊也毫不为过。 只是,山崖下面同样传来涛涛水声。 下面是河流。 几名黑衣人陷入了一刻艰难的沉思。 跳?还是不跳? 这是个让人难以抉择的问题。 一个黑衣人道:“话本里常说,落崖通常不会死,还能碰到千载难逢的机遇。如果不把沈世子的人头带回去,主子会勃然大怒。” 有黑衣人附和,“话本里的故事都是杜撰出来的,不可当真。不过……跳下去真的不会死了?” 几名黑衣人互视几眼。 这时,领头黑衣人走上前。他到底是领带头,做事情雷厉风行,直接下令,“还等什么?速速跳下去!沈世子死不了,你们也死不了!” 头儿发话了,几名黑衣人稍做犹豫,想到万两白银,还有金盆洗手之后的媳妇本,心一横,陆陆续续往下跳去。 黑衣领头人蹙眉,没有听到山崖下面有任何动静传来。 他当然不会蠢到也直接跳崖。 方才跳下去的四人就当是试探。 他吹响口哨,让自己人停止与宸王府的随从纠缠。 “撤!” 黑衣人领头人做了手势,示意众人立刻撤离,往山崖下面走。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算见不到完整尸首,沈勋的头颅一定要带回去! 黑衣人如蜂群一般齐齐散去。 周生和王权脱困,立刻狂奔到悬崖边上,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样犹豫到底是跳?还是不跳? 周生,“世子爷就连跳崖都要带上苏姑娘。” 王权一噎,“方才情况紧急,世子爷也无暇思虑太多。” 两人都很清楚一桩事,其实—— 杀手是冲着世子爷而来,若是苏姑娘一开始远离世子爷,无人会特意伤及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可偏生苏姑娘缠上了世子爷,而世子爷真的带着苏姑娘跳崖了…… 这时,一位宸王府的护院走上前,“两位大哥,咱们有人受伤,好在无人有性命之忧。倒是杀手死了八人。” 周生和王权再度对视一眼。 周生,“事不宜迟,立刻下去寻世子爷!” 他们也选择绕道,而不是直接跳下去…… * 河流湍急。 沈勋一直意识清醒,苏吱吱早就惊吓过度、昏迷不醒。 不过,神奇的是,饶是她已昏迷,但双臂还是死死圈着沈勋的脖颈,明明柔弱如花,但求生欲极强。 沈勋抱着她上了岸。 两人身上俱湿,衣料薄透,沈勋一低头就看见了小姑娘身上所有的轮廓,他虽已不陌生,但隔着一层布料,视觉效果竟截然不同。 沈勋收敛神色,拖着身上的苏吱吱继续往前走,他没有在此处逗留。 留的时间越长,被杀手找到的几率越大。 苏吱吱趴在沈勋肩膀上,脑袋滚烫,嘴里吱吱呜呜,“不要遗弃我,呜呜呜……我乖,不吃太多饭。” “银子,我要很多很多银子。” “不要、不要遗弃我!我再也不多吃了。” 沈勋,“……” 堂堂宸王府世子爷,玄镜司指挥使,他当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怜悯之心这种东西他从来都没有。 他当然也知道在如意楼那种地方长大的女子,究竟经历过什么。 沈勋未再迟疑,从腰封内里取出一只拇指粗细的竹筒,他单手打开,里面飞出一只虫子。 这虫子又叫冥界灵犀鸟,经严格训练之后,可以替主人传递信息,是玄镜司用来通风报信所用。 做好这一切,沈勋找了一个隐蔽之所。 他试图放下苏吱吱,可对方双臂依旧紧锢着他的脖颈,沈勋每动一次,她就哼哼唧唧几声。 嘴里念念有词,“钱、我要很多钱……” 沈勋已不止一次听到苏吱吱内心渴望。 真是怪了。 别的女子恨不能攀高枝,母凭子贵,成为后宅妇人。 她倒好,眼里只有钱。 图钱不图人? 不到一个时辰,周生等人顺着冥界灵犀鸟很快就找了过来。 众人见自家世子爷身上还挂着一个姑娘,难免不知该往哪里看才好。 王权目不斜视,“世子爷,咱们人手不多,对方的实力还尚未可知,眼下明智之举是立刻赶路,尽快接到太子妃,然后赶回京城才上上策。” 沈勋自是也知道这个道理,“好。” 以防碰到黑衣杀手,一行人反向行之,日暮降临之际,才重新上了官道。 队伍马不停蹄,几个时辰后,已是子夜时分。 马车停下时,周生隔着车帘道了一句,“世子爷,到驿馆了,太子妃在等您。” 沈勋睁开眼来,这一路上都在阖眸假寐,身上的“挂件”还在昏迷,沈勋索性点了她的穴道,强行将她拉开。 既到了驿馆,自是要歇息。 沈勋下了马车,顺手抱了苏吱吱下来。 这女子真是岂有此理,也胆大包天,已黏在他身上近乎一整日,偏生他到了现在还没把她给扔了。 驿馆正堂,灯火通明。 洛倾城坐在一张四方桌边,身后站着两名侍婢,她此番远行是前去冀州探望重病外祖母。 洛倾城与沈勋同龄。 洛家的女子,个个俱是绝美容色,洛倾城的姑母——当今首辅夫人便是京城第一美人。洛倾城像极了她的姑母。 沈勋抱着苏吱吱迈入正堂,苏吱吱睡得正酣,小脸朝上,众人一眼就能看清。 洛倾城顺着目光面望去,美眸一滞。 周生跟在沈勋身后,忍不住满腹思量:世子爷就不怕被太子妃看出端倪?还是说,世子爷是故意找了一个和太子妃相像的女子过来? 第六章 廊下灯笼随风晃动,光影陆离。 沈勋长身玉立,洛倾城第一次看见他抱着一个女子。 洛倾城涂着口脂的唇抿了抿,手中锦帕捏紧,片刻的怔然之后露出一抹雅致端庄的笑意,“表哥,你来了呀。” 沈勋点头,脸上没有其他神色,“时辰不早了,太子妃还是早些休息吧。” 洛倾城张了张嘴,目光落在了沈勋怀中的女子脸上,随即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抿唇之余,眼中多了一层复杂之意,又见那女子是妇人发誓,她不免多想。 沈勋正要抱着苏吱吱上楼,洛倾城侧过身子,问了一句,“表哥,她是你的……什么人?”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6节 沈勋拧眉,只是侧过半张脸,没有正视洛倾城。 太子是君,他是臣。 面对太子妃,他也是处于臣子的位置上。 沈勋垂眸看了一眼怀中人。 她是他的谁? 沈勋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下闹杂事,只随口敷衍,“不过就是一个通房而已,太子妃莫要多想。” 洛倾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没有继续追问。 此时,苏吱吱已经悠悠转醒。 她听见了沈勋方才的话。 不过……就是一个通房而已呀。 嗯,她明白的。 世子爷这句话完完全全表明了她的身份。 苏吱吱选择就闭着眼。 她一个小通房这个时候如果醒来,真不知如何面对贵人。 方才这位是太子妃……? 声音可真好听呀。 必然是个大美人,而且身份尊贵,出身不凡。 苏吱吱艳羡极了。 她太羡慕有身份的人。 不像她,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又到底是什么谁。 沈勋上楼,把苏吱吱放在了榻上,他俯身之际看见了对方微微闪动的睫毛,男人唇角一抽,“醒了就别装了。” 苏吱吱一怔。 世子爷看出来了,她自然不敢继续装睡。 她睁开眼,双臂撑着身子,准备爬起来,但之前染了风寒,身子还是孱弱。 沈勋摁住了她的肩,“你今晚就睡在这里。” 丢下一句,沈勋没说话,正要走出屋子,他似是稍作犹豫,又道:“今晚同寝,你安静些,莫要多言。” 苏吱吱立刻应下,“是,世子爷。”她几时不安静了么? 贵人既喜欢清净,她就让自己仿佛不存在一般。 苏吱吱很乖巧的躺到了床榻里侧,把床榻一大半都让出来给沈勋。 沈勋稍稍一愣,深邃的眸多看了苏吱吱一眼,见她模样乖巧,现在已经退热了,脸色略显苍白,但容貌精致,这种憔悴使她看上去宛若一朵雨后栀子,勾人而不自知。 沈勋平躺在榻上,闭上了眼。 苏吱吱也小心翼翼拉了薄衾把自己盖上,与此同时,她也顺便给沈勋盖上了。 随着她的动作,淡淡浮香扑鼻而来。 这时,沈勋猛然睁开眼,一个翻身压了过去,男主眸光沉沉,并未多言,一低头吻了上去。 苏吱吱,“唔……” 她其实当真乏累。 可贵人如此,她不敢反抗。 驿馆门板不甚隔音,饶是苏吱吱有意隐忍,紧咬双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可还是传到了隔壁卧房。 床榻吱呀晃动了半宿,女子的低泣声断断续续。 洛倾城辗转反侧,忍了半宿。 翌日一早。 沈勋走出房门,却见廊下正站着一人,洛倾城身上裹着一件绣梅花披风,眼眶微红,眸中怒意怨恨,她挥退了身边侍婢,嗓音低哑,带着哭腔,“表哥,你找来这么一个女子,是故意寒碜我么?” “当年的事,是我有负于你,可那也并非我所愿!如今,你故意折辱我,是想我悔恨当初?还是……为了折磨我?!” 洛倾城的控诉,让沈勋剑眉紧蹙。 昨晚的确是他失控了。 但这种事也不是他能够压制。 他猜测,大抵是他从未有过其他女子,这次收了苏吱吱之后,一时间难以把持。 沈勋后退了一步,有意与洛倾城保持距离,“太子妃多虑了,我并非折磨你,也不是为了寒碜你,那女子……甚得我心,仅此而已。” 洛倾城涨红了脸,“你!表哥……你找来这么一个和我相像的人,你还让我不要多想?” 沈勋一愣,未作任何解释,“总之,我并无恶意。” 洛倾城到底是个女子,她也的确真心爱慕过沈勋,听着沈勋和别的女子欢/好了半夜,她没有直接崩溃已经是在强撑。 洛倾城转身跑开,不再与沈勋争执。 苏吱吱睁开眼来,她把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太子妃说,自己像她? 世子爷挑中她的原因,是因为这张脸么? 她在如意楼这些年,早习惯了察言观色,揣度人言。 苏吱吱仿佛瞬间想明白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她缓缓坐起身来,浑身酸痛,她第一反应是查看散落在脚踏上的衣裳,找到了自己的荷包,里面的银票完好无损。 嗯,甚好。 钱在就好,其他都不重要。 苏吱吱下榻洗漱,就当作自己方才什么也没听见。 * 众人用过早饭继续启程。 苏吱吱很自觉的爬上马车,不让沈勋有任何操心之处。 她很明白自己的位置。 一个替身而已,可有可无。 她浑身难受,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后,又反复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荷包,确保银票无损。 沈勋刚撩开车帘子就看见了这一幕。 他当然记得昨夜的失控,以及这小女子被自己欺负的多可怜,他亦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一沾上她就失控上瘾。 马车开始行驶,沈勋鲜少随身携带钱财,他即便愿意给,现在也拿不出钱。 “你好生听话,本世子不会亏待了你。”沈勋多言了一句。 苏吱吱一双大眼水润,轻轻点头,规规矩矩道:“多谢世子爷。” 她缩在马车角落,像只鹌鹑。 沈勋,“……”看来这小女子并未在如意楼学到勾引男人的真本事。 搞得好像他欺压了她似的。 沈勋张了张嘴,索性闭上了眼。 苏吱吱也甚是困乏,她自从被沈勋从如意楼赎身,就不曾睡过一个好觉。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猛然刹住。 剧烈晃动之下,苏吱吱在半睡半醒之中栽倒在地。 沈勋本可以接住她,却在察觉到外面变故时,稍稍分神了。 而此时,外面兵刃相击,打斗一触即发,苏吱吱双臂撑着车板支棱起来。 沈勋看了她一眼,但已顾不得太多,拔剑同时,叮嘱了一句,“你莫要乱跑!” 苏吱吱连连点头。 沈勋需得护送太子妃回京,这是东宫交代给他的任务,无论如何,他都要把太子妃洛倾城安然送回去。 这个节骨眼下,沈勋自是无暇顾及一个小通房。 苏吱吱也深知自己的身份,她隔着一层车帘,心惊胆战的看着外面的打斗。 扪心自问,她当然盼着沈勋安然无恙。 无论沈勋把她当成了什么。现下,他都是她的救命稻草。 这厢,沈勋发现杀手是冲着洛倾城而来,他大喊,“保护太子妃!” 无论是黑衣人,亦或是护卫们纷纷涌向太子妃的马车,一时间打作一团。 苏吱吱躲在马车内,一动也不敢动。 洛倾城趁乱,直接壮胆拉住了沈勋。 “表哥!” 她喊了一声,像许久之前一样,她还是他的表妹。 沈勋并未在意被洛倾城拉住的衣袖,他反手一把拉过了她,把她护在身后。 周生和王权等人在全力对抗杀手。 但对方是有备而来,早就埋伏在此,且人数众多。 恋战不是长久之计。 沈勋吹响口哨,千里马疾驰而来,他上马之际,一手拉着洛倾城,把她也拉上马背。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7节 而这时,一直在暗暗观察的苏吱吱从马车上下来,她发现众人即将离开,她当然不能留下。 她忍着身上酸痛,一路小跑到了沈勋跟前,“世子爷!” 沈勋蹙眉,一手紧勒缰绳,他看着苏吱吱,在她的一双大眼中看见了求生欲望,他明明知道她害怕,也知道她渴望求生,可这一刻,沈勋还是权衡利弊了,指向了远处,“你往那边跑,不要回头!” 一言至此,沈勋调转马头,朝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头也未回。 苏吱吱僵愣了一下,她伸出手,跟着沈勋的马跑了几步,她想喊出声,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大抵是心虚吧。 她猜…… 哪怕她是大喊出声,世子爷救救我,世子爷莫要丢下我…… 只怕也是徒劳。 苏吱吱的心头像是被人用匕首划开,然后又泼了一碗陈年老醋,又酸又涩,比在如意楼挨饿时还要难受。 她最怕被人丢弃了。 不过,她很快就提着裙摆往回跑。 她不敢回头看,也不知道身后有没有人追杀她,她只是提着裙摆,脚步不停的往前,许是风太急,她眼眶微红。 苏吱吱耳畔都是风声。 她不断提醒自己要活下来,活下来才有希望。 她甚至想到了她身上的一百两银票,若是她今日就死了,这一百两该如何是好…… 许久,久到她再也跑不动,只觉得脑中一阵嗡嗡作响,双腿发软,跌倒在了青草丛中。 她听见虫鸣啾啾,远处落日余晖倾泻而下,苏吱吱太累了,她缓缓闭上了眼。 昏睡过去的最后一刻,她在想:世子爷会折返找我么?会……么? 她不能笃定。 第七章 苏吱吱是被冻醒的。 蟾蜍声阵阵起伏,她的小脸蹭在青草上,又疼又痒。 苏吱吱睁开眼,入眼是一片昏暗,她彻底放眼望去,只见繁星布满天际,夜风拂面而来,她打了个寒颤。 天黑了…… 身上之前汗渍都凉了,夜风一吹,她浑身冰凉。 苏吱吱怕极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四处看了看,她不知道现在是几时了,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生怕会惊静了野兽,她缓缓爬坐了起来,双臂抱紧了自己的双腿,脸埋入膝盖里,蜷缩成小小一只。 她很怕黑。 以前在如意楼,每回学不好琴棋书画就要被关小黑屋挨饿。 她很想哭,但她知道,哭是最无用的一桩事,如意楼的姐妹们哭坏了嗓子也无人来搭救。 苏吱吱再度闭上了双眼,强迫自己不去思量眼下的处境,她要先把这个漫长的黑夜熬过去! 等到太阳出来,就能瞧见希望。 世子爷真的不要她了么? 是啊,他不要她了。 真的不要了…… 像她这样卑贱的女子,京城遍地都是。 苏吱吱又抱紧了几分,身子缩了缩,恨不能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但还是不够,好像怎么都没法觉得安全……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什么的都不敢想。 * 客栈,沈勋等人刚刚安顿下来。 沈勋看了一眼外面夜色,眉头愈发紧蹙。 洛倾城站在他身后,似是看出了他的神色,说道:“表哥,我害怕,你别离开我。” 洛倾城身侧婢女道:“沈世子,太子妃娘娘在外面不安全,您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沈勋何尝不知? 东宫之事牵扯过大,于公于私,他都要把太子妃全须全尾护送回京城。 沈勋看向周生。 周生立刻明了,“世子爷,属下去把苏姑娘寻回来。” 已经三个时辰过去了,今夜夜色甚浓,那个小东西是不是吓惨了? 沈勋眼前又浮现出苏吱吱朝着他伸出手,以及那可怜巴巴的渴望活路的眼神。 沈勋,“带上海东青。” 海东青,万鹰之神,一只价值连城,用来寻人可以事半功倍。 周生愣了一下,这只海东青是老侯爷前些年从漠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捉回来的,很被世子爷珍视。 看来,世子爷还算在意苏姑娘。 周生应下,“是,世子爷。” 周生一离开,洛倾城并未直接去客房,人都是念旧情的,尤其是女子,面对自己曾心悦过的青梅竹马,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表哥,你对那个苏姑娘到底是……什么感情?” 她可以容忍沈勋找女人。 可她不能允许沈勋心里装着别人。 沈勋眼底掠过一丝异色,“太子妃,时辰不早,你可以上楼歇息了。” 一言至此,沈勋对侍女低喝,“还不快伺候你们太子妃安寝!” 玄镜司指挥使一声令下,自是无人敢置喙。 洛倾城心有不甘,还想问个清楚。 可人多眼杂,太子妃的身份不允许她继续纠缠沈勋,无奈之下,她只能暂且回避。 沈勋与随从就守在客栈前厅,他端坐在桌案前,阖眸假寐。不知为何,今夜实在难以静心。 * “嗷嗷……” 狼嚎声在不远处此起彼伏,如浪涛一般,一阵接着一阵。 苏吱吱小小一团,正瑟瑟发抖。 她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 以前如意楼总有姑娘突然暴毙,若是无银两安葬尸首,多半都是直接抬到荒郊野外喂狼,据说野狼最是喜欢勾栏里的女子/肉。 如意楼的姑娘们从小就开始泡花瓣浴,身上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奇香,吸引男子,也吸引野兽。 苏吱吱害怕到了极点。 真的要死了么? 她还没知道自己是谁呢? “呜呜呜……”她忍不住低泣,瘦弱的身板抖如筛糠。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鹰唳声划破长空,锐利刺耳。 不知是不是狼群被威慑到了,竟没了动静。 但饶是如此,苏吱吱也不敢放松,她埋首在双膝间,甚至在想象着群狼逐步朝着她靠近。 过于紧张之下,她的胃部开始一阵阵抽痛,如被人撕扯,后背冷汗涔涔。 忽然,肩膀一沉。 苏吱吱再也忍不住,大叫出声,“啊——” 她一抬头,就在夜色苍茫之下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是周生。 周生展颜一笑,“苏姑娘。” 刹那间,苏吱吱瞬间泫然欲泣,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如黄河决堤,再也控制不住,“呜呜呜……” 周生,“……”他不会哄人呀。 海东青在上空盘旋,这畜生很有灵性,似是知道周围有野兽出没。 此地不宜久留,周生抓住了苏吱吱的胳膊,把她拉了起来,“苏姑娘,世子爷让我来接你,你莫怕。” 苏吱吱无法停息,但又坚持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生怕给旁人添麻烦,被人厌弃。一旦遭人厌烦,就意味着会被遗弃。 她是从小被遗弃的孩子,骨子里自卑、畏惧。 周生刚要带着苏吱吱走,她腿一软,脚踝随即传来痛感,到了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的脚崴了。 “嘶——” 她嘶了一声,双腿一软,身子瘫软下去。 周生出于本能,长臂一伸托出了她的后腰。 这时,两人俱是一愣。 周生随后反应过来,但他也只能如此,虽说苏吱吱是世子爷的人,可此刻是特殊情况,周生顾不得太多,他转过身,弯下腰,“苏姑娘,请上背,此处野兽出没,你我需得尽快离开。”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8节 苏吱吱也怕野兽,她也的确无法行走,只好爬上了周生的后背。 趴在周生后背的瞬间,苏吱吱愣了一下。 这是第一次有人背她。 周生是习武之人,后背结实,身段高大,给足了她安全感,最起码在这一刻,苏吱吱觉得自己安全了,她有种劫后逢生的狂喜,还有被人呵护的错觉。 所有的恐慌和后怕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她瞬间放松了下来。 这感觉……要如何形容呢?就宛若是在无尽黑暗之中看见了一束光。 苏吱吱小心翼翼的圈着周生的脖颈。 周生的步子很快,也很稳。 走到官道上,周生才放下苏吱吱,碍于她脚踝受伤,他抱拳道:“苏姑娘,得罪了。” 一言至此,他这才抱着她上了马背,随即,周生也骑了上去,坐在了苏吱吱身后。 周生牵着缰绳驱马时,宛若把苏吱吱圈在了怀里。 随着马蹄飞奔,苏吱吱却依旧能够坐稳,周生的双臂给了她很大的助力。 苏吱吱的心跳加速,砰砰砰……很奇怪的感觉,她迎着夜风,小脸也逐渐烫了起来。 苦惯的人,一点点糖,都是无限的甜。 * 抵达客栈时,东边天际已经隐露鱼肚白。 马匹停下,周生先下马,他以为沈勋睡下了,这便直接搂住了苏吱吱的后腰,把她半提半抱了下来。 很轻,像是从未吃饱饭的样子。 周生起了恻隐之心。 任谁面对着这样一个柔弱的小女子也没法铁石心肠。 他比苏吱吱高了太多,低头看着她时,像看着邻家妹妹,他温和一笑,“到了,安全了。” 苏吱吱双手揪着衣襟,似是在紧张,“多谢周大哥。” 沈勋刚走出客栈,就看见他的心腹和他的小通房正四目相对、两两相望。 沈勋眉心一拧,喊了一声,“苏吱吱。” 苏吱吱回过神,几乎是立刻垂下了脑袋,也不正眼看沈勋,只是朝着他福了福身,“世子爷。” 周生一讪,也颔首,“世子。” 沈勋看了看这二人,顿了顿,方道:“回来就好,先去歇着吧,两个时辰后继续启程。” 苏吱吱一瘸一拐去客房。 周生欲言又止。 沈勋看了一眼跟了上去,于是周生便什么也没说了,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有点失神。 这厢,苏吱吱刚进客房,沈勋随后进来,“受伤了?”他握住了她的手腕。 苏吱吱几乎是本能的把手缩了回去。 沈勋抓了个空。 “……” 第八章 气氛不对劲,苏吱吱可不想惹怒了沈勋,然后又被丢在荒郊野外,她侧过身子,立刻解释,“世子爷,奴婢、奴婢只是乏了。” 沈勋看着她,本就一张不大的小脸,仿佛一夜之间又清瘦了,她双眸莹润,如被水洗。 一个勾栏里出来的女子,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对他哭诉求怜爱么? 苏吱吱的疏离和懂事,超乎了沈勋的预料。 他起初挑中她,只是因为合眼缘,再上他那日急要纾/解,并未考虑太多。 还记得那日初见她,她一双鹿眼水朦朦的,眼珠滴流打转。 他一眼就觉得,苏吱吱和别人不太一样。 于是,没有询问她的名字,就直接给她赎身,将她带了出来。 到了今日,她既是自己人,又听话懂事,他没道理苛待她。 沈勋眉目浓郁,“你在怨本世子?” 她的这点小情绪,他岂会看不出来? 苏吱吱垂眸,“奴婢身份卑贱,世子爷如何做什么,奴婢都毫无怨言。” 沈勋从不会哄女子,他被堵得哑口无言。 片刻后,他嗓音低沉,道:“不准再闹了,你先歇息。” 一言至此,沈勋转身离开客房。 苏吱吱深吁了一口气。 其实,她在如意楼时,也幻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一个如意郎君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就像周大哥那样的人…… 只可惜,她这辈子命不由自己,什么都由不得自己…… * 苏吱吱不敢休息太久。 即便她再困乏,也知道到时候就起来。 她稍作洗漱,吃了几块客房的点心,便规规矩矩的下楼。 生怕自己又会被落下。 客栈厅堂,不见沈勋身影,东宫的婢女们皆在伺候太子妃用午膳。太子妃雍容华贵,容貌极美。 这都已经是晌午了。 苏吱吱正要回避,却被人瞧见了,一东宫宫婢大喝,“大胆!见到太子妃娘娘,还不快来行礼!” 苏吱吱无法,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她此前从未见过贵人。 更别提像太子妃这样云端上的人了。 苏吱吱垂首,一路小碎步走了过去,在离着太子妃一丈多远的地方站立,然后才福身行礼,“奴婢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洛倾城一直等着这一刻。 她仔仔细细观察着苏吱吱。 还真像! 但又比自己年轻,比自己水嫩清媚! 难怪表哥现在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区区一个勾栏女子,丢了也就丢了,表哥尽不惜让队伍晚出发半天,也要把人找回来。 这肌肤还真是吹弹可破! 表哥是不是也爱惨了她这一身雪肌?! 以至于就连在路上的驿站也忍不住与她缠/绵?! 那可是她清冷如玉,禁/欲/不近女/色的表哥! 洛倾城站起身,苏吱吱本就歪了脚,她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动作,时间一长,脚踝的疼痛让瘦弱的身子承受不住,忽然一歪。 她正要站好,就在这时,左脸猛然一疼,是洛倾城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 很响,也很疼。 苏吱吱的身子晃了晃,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这种时候必然不能和贵人冲突,惹怒了贵人,也会让世子爷不高兴。 她把头垂得更低,左脸上火辣辣的疼。 洛倾城就更是火大。 一看到苏吱吱这副娇滴滴,又勾人而不知的模样,她恨不能弄死对方。 苏吱吱不说话。 洛倾城又抬手,这次苏吱吱怕了,本能反应稍稍缩起了脖子,洛倾城没有打中她的脸,一巴掌打在了她肩头。 苏吱吱身子一晃,跌倒了下去,额头正好撞在了一旁的栏柱上。 “哐当”一声,苏吱吱顿时一阵头昏眼花。 “住手!”沈勋大步走来,隔着数丈开外,他就看见苏吱吱跌了下去,不由得步子加快。 洛倾城回过头,并不心虚,“她对我不敬!” 沈勋箭步而来,看了一眼已经眼神迷糊,似是撞得不轻的苏吱吱,“你还不快退下!” 苏吱吱得了指示,试图爬站起来,她又跌了一次,第二次才真正站稳。 世子爷让她退下,她当然巴不得。 “是,世子爷。”苏吱吱立刻垂着小脑袋退下。 贵人们当真可怕,她默默地想着。 沈勋眼角的余光目送小姑娘离开,这才看向洛倾城,他眼底神色复杂,难得解释了一句,“太子妃,我已说过,她是我的人,与你毫无干系,我把她带在身边,也与你无关,你……莫要多想了,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你也不必想了。”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9节 这话一语中的,让洛倾城瞬间红了眼眶,“表哥!” 他能过去,可是她呢?! 她走不过去啊! 沈勋不/欲/继续纠缠,“太子妃,君臣有别,还请你自重。稍后即刻启程出发,还请太子妃尽快准备妥当。” 一言至此,沈勋转身离开。 无论洛倾城在他身后如何怒视控诉,沈勋不曾回头。 * 苏吱吱不知该往哪里去。 她站在队伍附近,只等待众人启程。 她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一是荷包里的一百两银票,另外就是她幼时所用襁褓,虽只是一块布,但也被她藏在了身上。 除此之外,她再无其他值钱之物。 周生过来时,见小姑娘正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绣花鞋。 她的衣裙脏了,也没换洗衣物。 周生蹙了蹙眉,自是知道苏吱吱刚才被打了,她的左脸颊上还有明显红痕。 周生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递了一只小瓷瓶给苏吱吱,“苏姑娘,这是金疮药,你拿着。” 苏吱吱一愣,她抬头看向周生,顿时眼睛里闪过一丝丝光束。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眼中的欢喜。 她双手接过小瓷瓶,“多谢周大哥。” 小姑娘柔柔弱弱,嗓音糯糯,看着十分娇弱。 可骨子里又有一股韧劲。 她就像一朵生长在悬崖峭壁的忍冬花,任它风吹雨打,她依旧独自绽放。 周生又莫名起了恻隐之心,劝说道:“那位贵人是太子妃,世子爷是臣子,不便与贵人冲突,苏姑娘你可莫要往心里去。” 苏吱吱脑袋晕乎乎的,但意识清晰,道:“我知道的。” 太子妃何等金贵,她哪里敢让世子爷替她主持公道。 她不会恃宠而骄,何况世子爷并不宠她,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和身份,半点不奢望什么,只盼着能安安稳稳攒够钱。 周生笑了笑,看着苏吱吱故作坚强的模样,莫名心疼。 苏吱吱也回以一笑。 沈勋归来,刚好看见这一幕。 “……” 第九章 周生察觉到了沈勋的存在,他立刻收敛脸上笑意,对沈勋恭敬道:“世子爷。” 沈勋眉目清冷,只淡淡应了一声,“嗯,准备启程。” 周生这便退下,去招呼其他随行人员。 沈勋往前走了几步,苏吱吱又垂下了脑袋,方才还绽放在她脸上的喜悦已消失殆尽。 沈勋看着她别扭的小样子,又察觉到她手里握着一只小瓷瓶,那理应是周生给她的金疮药。 沈勋从不会哄女子,正要抬手碰触苏吱吱的面颊,被她身子一倾,避让开了。 她缩着脖颈,仿佛不愿意被他碰触。 沈勋,“……”对周生能笑脸相迎,对他却这般排斥?! 沈勋面色一沉,收了手,他不是一个会在女子身上花心思的人,重新收回的手握了握,道:“上马车吧,启程。” 苏吱吱应下,“是,世子爷。” 沈勋转头直接上了马车,苏吱吱立刻跟上,也爬了上去,她坐在车厢角落,又安静的像仿佛不存在一般,不久之前被打了也不哭不闹不求宠。 真真是让人省心! 沈勋闭上了眼,昨夜一宿未睡,他干脆假寐,眼不见为净。 洛倾城那边也陆陆续续启程。 她纵使万般不甘,但碍于身份,也不能一直纠缠沈勋。 * 已经是午后,今日愣是磨磨蹭蹭到了这个时辰才启程。队伍往皇城的方向驶去,到了落日西沉之时并未遇到客栈,只能露营歇脚。 随行侍从很快搭好帐篷,太子妃是贵人,不宜抛头露面,暂且在帐篷内歇息。 周生去打了几只野兔过来,他为人勤勉,很快就在河边处理干净了兔肉,等他提过来时,苏吱吱已经搭好了火堆。 她饿极了。 前两日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昨日又受惊过度,消耗太大。 周生仿佛看出了她亮晶晶的眸子里的意思,笑了笑,“苏姑娘,这里有几根箭矢,你拿去烤兔肉正好合适。” 苏吱吱点头如捣蒜。 她也不含糊,接过兔肉,用箭矢横穿兔身,架在火堆上就烤了起来。 对她而言,活下去,才是根本。 周生在火堆旁的石块上落座,王权闻着香味,也走了过来。 不多时,烤得金黄的兔肉香气四溢,油脂从香脆的兔肉表面滴落,洒在火堆里,刺啦一声响。 其他随从也陆陆续续被馋到了。 苏吱吱烤了三只兔子,她把烤好的兔肉摆放在刚采来的荷叶上,兔肉的肉质香气与荷叶清香混为一体,恰好解了油腻。 王权咽了咽口水,笑着说:“苏姑娘这手艺真绝。我等今日是有口福了呢。” 苏吱吱莞尔一笑,娇颜腼腆,她在如意楼见过很多男子,但那些男子眼睛里都是难以遮掩的贪婪之色。她从未遇到过像周生和王权他们一样的君子。 周生递了一把匕首过来。 苏吱吱很配合,两人合作十分默契,她接过匕首,把兔肉切成小块,又用切成块状的荷叶包裹,分给每一个人。 沈勋当然知道这边的动静。 他与苏吱吱已经“冷战”许久。 但,他不主动,那小女子似乎也半点不主动! 她身为他的人,竟与其他男子混得如此熟稔! 沈勋眉目清冷,似有一股阴霾在眼前挥之不去,直到众人都开始吃兔肉,他才意识到自己饿了。 这时,王权对苏吱吱道:“苏姑娘,你且送一份兔肉给世子爷。太子妃娘娘矜贵,这种山野之物,就莫要送过去了。” 苏吱吱觉得在理。 再者,她也再不敢靠近太子妃。 苏吱吱犹豫了一下,用荷叶包了一只兔腿朝着沈勋的方向走去。 沈勋正站在河边,长身玉立,衣袂翩然,落日余晖倾泻一地,他就笼罩在这一大片橘色霞光之中。 苏吱吱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睑。 沈勋是天际繁星,而她不过就是凡间萤火。她不奢望攀附浩瀚繁星,可就算是只想奢求凡间那一星半点的火光,她也知道自己不能…… 哎。 苏吱吱默默叹了一声,已经站在了沈勋身侧,“世子爷,您的晚饭。”她双手递过兔肉。 沈勋正一腔邪火。 他这人一惯喜怒不形于色,纵使胸腔内已怒火腾烧,表面上还是一副冻死人不偿命的孤冷。 他侧过脸看了苏吱吱一眼。 却见这小女子低眉顺眼,方才还对别的男子笑过,到了他这里就是另外一副光景。 沈勋抬手一挥,那兔肉从苏吱吱双手中掉落在地。 苏吱吱错愕抬头。 沈勋目光幽冷,“不合胃口。” 一言至此,他直接转身离开。 他以为,小女子一定会黯然伤神。 可当他走出几步开外,回过头时,却见苏吱吱重新拾起了兔肉,她自己小口小口啃了起来。 沈勋,“……!!” * 夜幕降临。 苏吱吱在河边稍作擦拭,这便来到了营帐。 她没有独立的帐篷,也深知晚上需得睡在沈勋身侧。 沈勋与心腹谈话之时,苏吱吱打了一个地铺,自己早早躺在了上去,虽说地铺下面都是青草,难免潮湿,但相较之待在荒郊野外,好歹有个遮风挡雨之处。 她身上依旧酸痛,不过,勉强可以忍住。 正要准备睡下,有人迈入了帐篷。 苏吱吱看了一眼倒映在帐篷另一侧的影子,她认出了沈勋。 他是她的贵主。 按理说,她应该讨好他才是,可苏吱吱闭上了眼,她装睡。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0节 沈勋眸光沉沉。 这几日不知是怎么了,一股邪气无处可撒。 他走了过去,从苏吱吱的呼吸就能辨别出她根本没有睡着。 装睡? 不愿意伺候他了? 他都不曾喜新厌旧,她先厌他? 是因为周生么? 沈勋的手抬起苏吱吱的下巴,迫使她睁开眼来。 苏吱吱无可奈何,只能装作刚刚苏醒的样子,吱吱呜呜,“世子爷,奴婢……身子不舒服。” 沈勋仿佛没听见,低下了头去。 苏吱吱,“唔……” 她的确不适,可又挣脱不开。 片刻,沈勋睁开眼,看见苏吱吱眼角湿润,他嗓音低沉,“……不准哭!” 苏吱吱不想忍。 可好像也没有其他选择。 她撇过脸去,看着帐篷另一侧重合的人影,光影支离破碎…… 这大抵就是她的命。 她心想。 帐篷外,周生今晚值守。 他听着动静,站在夜风里吹了许久…… 第十章 苏吱吱累极了。 她不知自己是几时睡着的。 沈勋的体格骇人,每回都是一两个时辰才能结束。 她梦见自己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左脚踝上锁着一根链子,让她无法从屋内逃脱。 她试图离开,摆脱眼前困境。 哪怕脚踝上血肉淋漓,她也要尝试着逃离。 梦境中,忽然出现一道亮光,苏吱吱趴俯在地面上,她看着那道光,长长的人影倒立下来,她一抬眼,先是看见一双□□白底的皂靴,再往上是男子的玄色锦袍下摆,镶墨玉的腰封……继续往上看,竟是沈勋那张清冷如玉的脸。 沈勋走了过来,蹲下身子,抬起苏吱吱的下巴,威胁说:“你想往哪儿逃?嗯?是不是本世子对你太好了?这才让你有力气逃跑?” 一言至此,沈勋突然拉起她脚踝上的锁链,把她的一条腿悬挂在他臂弯,以绝对强/硬的姿/势压制她。 啊—— 梦里一声惨叫。 苏吱吱猛然惊醒。 她额头都是薄汗,一双大眼乌溜溜打转,她正躺在营帐内,确切的说,是在沈勋的怀里,他的臂膀结实坚硬,硌得慌。 苏吱吱缓缓侧过脸,沈勋已经睡着。 他二人身上都无衣裳,只盖了一件外袍。 苏吱吱想动弹,却在这时,沈勋猛然睁开眼。 苏吱吱吓了一跳,立刻闭上眼,装鸵鸟。 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 沈勋,“……” 又过了片刻,苏吱吱没有等来任何动静,但她也不敢睁眼了,实在困乏,就这么睡下去吧。 她猜想,是不是因着自己总想着攒够银子,这才导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也想离开? * 京城,宸王府。 已是深夜,宸王妃所居的上房却是灯火通明。 下人皆被屏退。 雕寿桃纹络的门扇紧闭,屋内一阵噼里啪啦,是瓷器摔地的声音。 这种事,王府每隔一阵子就会发生一次,所有人都已见怪不怪。 宸王放任王妃一番发泄,待屋内遍地狼藉,也没什么可砸的物件时,王妃终于消停,她发髻微微凌乱,气喘不已,怒视着宸王,仿佛做错事的人不是她。 王妃美貌依旧,宸王中年儒雅,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今却早已是怨偶。 宸王深呼吸,闭了闭眼,胸膛起伏,“本王且问你,除了那帮江湖亡命徒,你还有没有派出其他杀人去迫害天乐?!你知不知道,天乐这次回京途中还奉旨护送太子妃,一旦太子妃出现任何差池,东宫那边不会放过天乐!” 天乐是沈勋的字。 王妃忽然笑了,但这笑意掺杂了太多苦涩与不甘。 “天乐!天乐是我儿子的名字!他凭什么也叫天乐?!沈晋平,你为何敢做不敢担?!当年我儿病重,你把他带出去京城医治,可半年后你抱回来的孩子根本不是我儿!” 即便才几个月大的婴儿,她也能认出自己的孩子。 宸王愣了一下,顿了顿,然后又仿佛如释重负,“看来,你早就知道了。所以你就要杀了天乐?无论如何,他也喊了你二十年的母亲呐!咱们的那个孩子他……他早没了!天乐是无辜的,孩子病逝与天乐无关。你怎么就那么糊涂呢?” 王妃岂会相信宸王的话? “沈晋平,那你说说看,那个野/种到底谁?” 宸王已是有气无力,“他也是孤苦的孩子,我见他可怜,就将他带回来了,当初你我都是刚刚经历丧子之痛,我的痛苦不比你少半分,我以为这个孩子能让你心里好受些,可不成想,这些年你……” 宸王指着自己的结发妻子,怒其不争,可又骂不出口。 疼啊…… 他疼,所以,他也能体会妻子的疼。 宸王挥袖,“我警告你,莫要再针对天乐了!若非我这次察觉到你的行径,真不知你会犯多少大错!” 王妃摇头。 她一边摇头一边哭笑,身子摇摇晃晃。 “沈晋平,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话?那野/种指不定是你早就想带入王府的!不然这些年,你也不会待他如亲生!你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他愈发像你了!” 宸王气煞了,“你……” 罢了罢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宸王挥袖,转身之时,叹道:“你我闹罅隙已久,本王这些年不曾纳妾,宸王府仅你一人,你若是还不信本王,本王也毫无办法了。总之,你不准再伤害天乐,否则……休怪本王不顾及夫妻之义!” 只有夫妻之义,再无感情可言了。 宸王拂袖离开,王妃缓缓跪地,嚎啕大哭。 夜很长,断肠人只能苦苦撑着。 * 车队抵达京城这一日,苏吱吱惶恐不安。 她知道沈勋的身份,是宸王府世子爷。 她从未来过京城,更别提踏足宸王府这种门第。王府主母是否能容下她,以及沈勋日后娶妻纳妾,她又该何去何从,这些因素对她而言,皆是生死攸关之事。 下马车之前,苏吱吱突然望向沈勋。 沈勋抬眸,目光淡淡,“何事?” 自那晚之后两人再无亲密过。 沈勋从不屑于强/迫谁。 他甚至想着,等回到王府,随意打发了苏吱吱在府上做杂役算了,她既不愿意跟了自己,他何必勉强? 苏吱吱眨眨眼,小心翼翼开腔,“世子爷,倘若……倘若世子爷另寻他人,可否许奴婢一些盘缠,放奴婢一条生路?” 沈勋,“……!!”还没到王府,她这就想走? “不可!” “……” 为何不可呢? 世子爷不像是小气的人呀…… 苏吱吱努努嘴,不愿意放弃,“世子爷,奴婢、奴婢无需太多银两,您再给我百两就足矣。”她要求不高的。 男人眸光清冷,一瞬也不瞬的看着面前的小女子。 第十一章 要、要多了么? 苏吱吱心里没底。 她是再也不会去烟花柳巷之地了,除却勾栏里所学的技艺,她也不擅其他。 况且,这个世道,女子想要抛头露面谋生实在太难。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1节 故此,她才想着,能多攒钱就多攒一点。 两人四目相对,苏吱吱被这位年轻权臣的目光吓着了,她都险些忘了,沈勋除却是她的贵主,他还是玄镜指挥使呀! 她竟然开口跟玄镜司指挥使要银子! 苏吱吱搓搓小手,水眸眨了眨,心里有太多的不笃定,壮胆说:“世子爷,那……那就一百两呢?” 沈勋,“……” 他忽的呵笑一声,舔了舔槽牙。 他这人天性孤冷,笑意不达眼底,有股子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但凡认识沈勋的人都知道,这人表面虽是清风朗月,可手里的刀一旦杀起人来,那就是煞神附体。 沈勋的手捏住的苏吱吱的小下巴。 他稍稍摩挲了几下,大抵是被气笑了,这短短片刻之内已低笑了好几声,“怎么?你觉得本世子不值一百两银子?” 不好好争宠的通房,不是一个好通房。 显然,他从扬州买来的这个小女子,觉悟相当低。 苏吱吱心慌极了,立刻违心说:“世子爷价值连城,不可估价!” 沈勋唇角一抽,“那你为何不想方设法留在本世子身边?你难道不爱本世子?” 苏吱吱,“……” 小姑娘彻底呆住。 她当然不会抱有这种期待。 她又不是小傻子。 岂会渴望男女爱情这种东西呢。 如意楼的姐妹们,但凡图爱的,最后都不得善终。 “妈妈”常说,爱情这种东西,就是鹤顶红,见血封喉。 苏吱吱深以为然。 再者,前阵子在荒郊野外被沈勋弃过一次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在没攒够银钱之前,苏吱吱只能违背良心,“奴婢……爱慕世子爷,会想方设法留在世子爷身边。” 沈勋眸光微眯,这才放开了苏吱吱,假话也能让人稍稍舒心。 马车已经停在巷子里,沈勋交代:“王府主母是王妃,你莫要招惹她,便无人会拿你如何,本世子要入宫复命,你莫要给我找麻烦。” 苏吱吱立刻点头,头上素银流苏快速晃动,“是,奴婢省得了。” 沈勋看了她,眉心微蹙,似是不满,“我会命人给你拿衣裳,你暂住在本世子院中的耳房,你也该好好洗洗,都臭了!” 苏吱吱,“……” 她哪里臭了? 明明还是香的呢。 如意楼的姑娘浑身都是香气,经久不散。 沈勋下了马车,苏吱吱畏畏缩缩跟下来了。 她抬眼望去,小身板再度缩了缩。 不愧是天潢贵胄的门第,红铜柳丁大门,两头巨大石麒麟蹲守府门左右两侧,威严肃重。 沈勋本该去给王妃请安。 但王妃这些年一直排斥他,久而久之,他便不去叨扰。 苏吱吱被婢女领去了沈勋所居的紫竹苑,沈勋则去宫里复命。 紫竹苑顾名思义,处处皆紫竹,这个时节风一吹沙沙作响,绿意盎然,让人有种身处世外桃源之感。 婢女打量了苏吱吱几眼,这毕竟是世子爷第一次带女子归来,而且这女子容貌不俗,虽穿着清寡,眉目之间的清媚之色难遮难掩。 婢女,“姑娘,世子爷喜静,故此这院子里没什么人,那边耳房就是你的屋子,换洗衣物已给你送来了。” 苏吱吱看着这婢女,莞尔一笑,“小姐姐,多谢了。” 婢女不由得又打量了苏吱吱几眼。 按理说,能被世子爷安顿在院里的人,就是世子爷的人了,这姑娘……倒是半点架子都没有。 * 上房。 宸王妃陆氏正闭目养神,丫鬟跪在她膝边,轻轻捶捏着。 一婆子疾步走来,恭敬道:“王妃,世子爷这次回京又给您带了礼物,他此刻已入宫了,不过……世子爷还带了一个女子回来。” 陆氏悠悠睁开眼来。 她神色不济,眉目之间颇有疲色,“什么女子?” 陆氏虽与宸王撕破了脸皮,但在人前,她不会把事情做绝,不会当众喊/野/种,又道:“沈勋不是不近女色么?”她直呼其名。 婆子神色慌张,凑近了一些,“王妃,那女子正当芳华,十四五岁的光景,晨花一样水嫩,关键是……像极了表小姐。” 陆氏眸光一冷,“像哪家的表小姐?” 婆子,“洛家表小姐!” 终于,陆氏冷哼一声,“哼!什么不近女色,都是假的,看来沈勋还是放不下洛家女。洛家女真是晦气,走了一个又来一个!当爹的喜欢洛家女,儿子也好这一口!” 当初,宸王未曾大婚之前,对洛韶儿一腔痴情。 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京城第一美人洛韶儿早已是首辅夫人。 而沈勋也差一点就娶了洛倾城。 陆氏对洛家女颇有成见。 婆子顺着她的话,附和道:“王妃说得没错,洛家的女子,都是狐狸精!”顺带把苏吱吱也给骂了,仿佛相似的容貌也成了过错。 陆氏要从贵妃椅上起身,婆子连忙上前搀扶。 婆子甚懂陆氏心意,“王妃,院里的花儿都开了,老奴陪您出去走走。” 陆氏慵懒的应了一声,她倒是要去看看,那个野/种带了个什么女子回来! * 苏吱吱沐浴换衣,她已饿到前胸贴后背。 紫竹苑似没有人。 领她过来的婢女也不见了。 沈勋也长达半年不曾回府,虽有人打扫紫竹苑,但并未摆设吃食。 苏吱吱不敢四处走动,她饿的心发慌,把襁褓和一百两银票好生折叠存放好之后,她就寻思着去找点吃的。 她记得一路走到紫竹苑,碰到了几棵果树,上面枇杷坠了枝头,橙黄色一大片,已熟透了。 她不主动招惹谁,只摘一串果子过来,应当……不成问题的吧? 苏吱吱默默地寻思着。 “咕噜噜……”肚子又响了。 如意楼的姑娘最怕饿。 苏吱吱打小就对吃饱饭有着强烈的执念。 她走出紫竹苑的月门,先是站在小径上左右看了看,空无一人。 是以,她这才决定壮胆去摘枇杷。 苏吱吱身上穿着宸王府婢女的服饰,粉色低领束腰的样式,她身段婀娜,胸/脯/鼓鼓的,随着一路小跑的动作,发髻上的粉红色丝带在风里扬起。 陆氏从花园子过来时,恰好看见这一幕。 不必看到苏吱吱的正脸,可她就可以想象出这就是个狐媚子。 陆氏稍止步,目光沉了沉,继续往前走。 这厢,苏吱吱停在几株枇杷树下。 看着一串串缀满枝头的熟透枇杷,她忍不住吞咽口水。 枇杷满枝,她稍稍垫起脚就能够到。 苏吱吱摘到一颗,立刻剥了皮塞进嘴里。 酸甜爽口,实在好吃。 她笑弯了眉梢。 这片刻的甜,几乎让她忘却了一切烦恼和困境。 她拉起裙摆一角,塞进了腰带里,做了一个简易的布兜子,摘下的枇杷一颗颗放进去。 就在苏吱吱正采着枇杷时,身后一声掺杂怒意的低喝声传来,“大胆!谁允许你擅动王府之物?!” 苏吱吱吓了一跳,小身板一抖,立刻转过身来,布兜里的枇杷滚落一地,她惋惜极了。 苏吱吱看向陆氏,只见对方雍容华贵,身后仆从簇拥,她立刻想到了宸王妃,遂赶紧跪下。 她垂下小脑袋,也不敢再多看一眼,“给、给贵人请安。” 陆氏方才看得真切。 小姑娘还真真是娇艳欲滴,身段亦是玲珑有致。 哪怕只是婢女服饰,穿在她身上也仿佛变了味儿似的。 果然像! 陆氏当然记得京城第一美人年轻时候的光景,可不就是这副狐媚样么?!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2节 难怪沈勋那样性情冷淡的人也破戒了,看来所谓不近女色是假的,没有遇到/姝/色/才是真的! 陆氏往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抬起头来。” 苏吱吱抓紧了裙摆,不敢反抗,她缓缓抬头,陆氏抬手就是一巴掌上去。 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年轻美貌女子被打歪了脸,陆氏只觉得心里舒畅。 就仿佛,跪在她面前的人是洛韶儿。 首辅夫人又如何? 京城人人爱慕又如何? 还不是跪在她脚下! 苏吱吱脑袋嗡嗡响。 她不明白,为何贵人们总爱扇人耳光。 这时,陆氏问道:“你叫说什么名字?”语气缓慢,但阴阳怪气。 苏吱吱吞咽了一下,这次是被吓得。 她小声答话,“奴、奴婢……名苏吱吱。” 陆氏不满意,她想听到这三个字:洛韶儿。 她就是看苏吱吱不爽,无关乎任何事,就因为这张脸。 陆氏又抬手,正准备再度打下去。 却在手掌扇下去之际,被人当空握住了。 陆氏一顿,侧过脸来,目光更是不善。 沈勋看了一眼跪地的苏吱吱。 他万没想到,才离开没多久,这小女子又惹祸上身了。 沈勋,“母妃,您这是何意?” 陆氏冷笑,“怎么?你带回来的一个没名没分的女子,我还不能管教了?” 沈勋没有反驳,他放开陆氏的同时,道:“儿子替她受过吧。” 陆氏也不会对这个儿子手下留情,她对这个提议毫无意见,“那敢情好呀。” 一言至此,陆氏抬手又是一巴掌打在了沈勋脸上。 比刚才那一巴掌还要手重。 苏吱吱惊愕了。 怎么王妃对自己的儿子也不手软? 沈勋站在未动,问道:“母妃,您可消气了?” 沈勋脸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巴掌印。 陆氏的掌心疼了,她冷哼一声,她每次面对沈勋,看着他如今长身玉立、兰芝玉树的模样,就会控制不住想到她那个可怜的孩儿。 倘若她的孩子还活着,是不是也如同这般光景! 陆氏,“管好你的人!” 丢下一句,她拂袖延长而去,对苏吱吱的身份不管不问,似乎哪怕是沈勋纳了苏吱吱做妾,陆氏也不会干涉。 待小径上安静了下来,沈勋又看向苏吱吱,还有一地的琵琶,他好像立刻了然了。 “起来吧。” 苏吱吱站起身,可谁知双腿一软,下一刻就倒了下去。 沈勋眼疾手快,索性把她打横抱起。 又轻了。 沈勋蹙眉。 苏吱吱呆呆的看着他。 世子爷刚才是替她挨了一巴掌…… 她心跳突然加速。 饶是如何圆滑世故,但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何况沈勋还是她第一个男人。 不过,苏吱吱很快就把内心的小花朵掐断。 不行不行!不能幻想!世子爷怎可能真心待她这样卑微身份的女子呢? 到了紫竹苑,沈勋放下苏吱吱,见她小脸红彤彤,眼神躲闪,衣裳也脏了,他沈声低喝,“又脏了,去重洗。” 苏吱吱正要应下,这时,肚子又叫了几声,“咕噜噜……” 沈勋,“……” 苏吱吱可怜巴巴抬眼,“世子爷,奴婢……都快好几顿没吃东西了。” 第十二章 紫竹苑,西花厅。 苏吱吱虽是饿极了,但还在小口小口咀嚼,这是在如意楼十五年来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改不了。 沈勋难得闲下来,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苏吱吱吃饭。 小姑娘身型瘦弱,嘴也小,粉色唇瓣因为进食之故,逐渐变成嫣红色。 她无疑,是个娇俏美人。 哪怕是沈勋这样性情冷淡的人也对她三番四次失控。 苏吱吱搁置下竹筷时,打了两个饱嗝,一脸满足的看向坐在她对面的男子,“世子爷,你怎的不吃?” 沈勋幽眸微眯。 他当然还记得真真切切,这小女子一路上是如何“冷落”他。 两人足足冷战了数日。 现在吃饱了就变脸了? 沈勋嗓音不冷不热,似乎没什么情绪,“好吃么?” 苏吱吱点头如捣蒜,“嗯,世子爷也要尝尝么?这酱鸭子可真好吃!”她不知该如何形容,总之就是十分美味。 沈勋凸出的喉结滚了滚,从石杌上起身,嗓音突然之间变得喑哑,“既然你饱了,是该轮到本世子了。” 他拉起苏吱吱,直接把人打横抱起。 苏吱吱愣一下,后知后觉才明白过来沈勋是什么意思。 她小脸一红,说实在的,她对这事的确心存后怕。 沈勋呼吸不稳。 好几日不曾亲密,他也不知自己是到底是怎么了,对这小女子有着近乎痴迷的贪恋。 尤其是已经体验过那种极致,就再也没法戒/欲。 苏吱吱这一路上长高了些,身段也与在如意楼时不大一样,毫无疑问,她正在长身子。 就是一个小姑娘啊。 不过,沈勋很快就忽略自己是在欺压一个弱质女流。 黑漆雕海棠花千工大床晃动了几下。 沈勋大抵知道,接下来苏吱吱一定又会哭,他还发现,王府的婢女服饰很方便他行事,低领样式很适合苏吱吱的身段。 “一会不准哭。” 苏吱吱明白贵主的意思,她咬着唇,侧过脸去。 果然呐,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她能反抗么? 无疑是不能的。 沈勋不满意苏吱吱的这个态度,掰正了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也不怕咬坏了!” 他随手扯下浅碧色小衣,堵住了苏吱吱的嘴。 哭声会扰他心烦。 这个时候,沈勋也想放/纵自己。 他也只有这一刻才能真真正正做他自己。 …… 一番“调/风/弄/月”,沈勋胳膊上青筋凸起,一滴滴汗珠冒了出来。 清寡了数日,今日无疑/持/久。 沈勋此前从不会多言,今日尚未结束之前却有了兴致说话,“真是个妖精!在扬州如意楼学的?嗯?” 苏吱吱无言以对,更是张不了口,“……”她甚么也没做呀。 不知过了多久,苏吱吱沉沉昏睡。 沈勋到了最后才意识到自己又过分了。 他愣了愣,待一道天光在脑中乍现,他终于肯收手。 * 苏吱吱再度醒来时,屋内已经点灯。 她身上清爽,有人清洗过了。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3节 苏吱吱不敢多言,见沈勋正坐在桌前看书,她支棱起身子,却发现自己没有衣裳了。 她看了一眼脚踏上的破损衣裙。 “……”世子爷怎的总是喜欢撕人衣裳?! 沈勋五感惊人,自是察觉到她醒了。 他放下书册,看了一眼苏吱吱,以及脚踏上的布料碎片,“……时辰尚早,尚未宵禁,夜市还在营生,你且随我去成衣铺子购置衣裳。” 苏吱吱的确很需要衣裳,她应了一声,为难道:“那、那可否请世子爷另寻一套衣裳过来?” 沈勋,“……” 他好像并不是一个称职的贵主。 苏吱吱跟了他之后,饿肚子不说,连衣裳也没得穿。 沈世子表面还是一派清冷如玉,内心却已暗暗鄙夷了自己,他当然不会对一个女子小气苛刻,就算日后厌弃了苏吱吱,也会给她谋划好后半生的日子。 沈勋未至一言,转身离开屋子。 片刻后,他折返屋内时,掌心拖着一套王府婢女的粉色衣裙,却不见小衣。 苏吱吱无法,只好穿上之前沾上口水的那件。 沈勋转过身,听着身后悉悉索索的声响,他通过声音就能想象出来苏吱吱跌倒又爬起,且反反复复数次。 沈勋,“……”他今日下午好像是太过分了。 沈世子不置可否。 不一会儿,苏吱吱站在了沈勋身侧,“世子爷,奴婢好了。” 她嗓音略哑,还有鼻音。 沈勋淡淡看了她一眼,才几个时辰过去,似乎又瘦了,脸真真只有巴掌大小。 沈勋,“……” 莫不是他当真亏待了她? 沈勋应了一声,“走吧。” 他有意放慢了脚步,但苏吱吱还是有些吃力才能勉强跟上。 沈勋让人备了马车,上马车之际,他拉一把苏吱吱。 “真娇气。” 沈勋评价了一句。 苏吱吱无话可说。 如意楼的姑娘都养得娇里娇气,男子们喜欢,姑娘们也无力逃跑。 她也想强大,但凡给她机会,她定不愿意做娇软美人。 可命运这种东西,是自己没法掌控的。 马车摇摇晃晃,苏吱吱透过被风拂开的车帘,往外望过去,她呆了—— 这里就是京城呀。 即便入夜了,也到处灯火通明,每隔几丈远,就有摆摊的摊主,长街两侧的商铺也正开门营生,高挂的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曳。 苏吱吱眼巴巴的望着一切。 她虽来到京城了,可从不觉得自己属于这里。 沈勋没有打扰她,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她微微扬起的唇角。 有什么可看的? 沈勋自是不能理解。 有些人习以为常的一切,却是别人做梦都不敢奢望的。 到了成衣铺子,沈勋直接对铺子伙计比划了几下,那伙计是个人精,立刻明白了衣裳的尺寸。 沈勋,“里里外外都拿几套。” 伙计,“好嘞!客官稍等!” 那伙计挑好衣裳走过来时,特意看了一眼苏吱吱。 见这妙龄女子梳着妇人发髻,且时刻低垂眼眸,伙计一眼就看出端倪,大抵是贵人养的外室。可惜了这副好容貌,也不知能不能落个善终。 沈勋第一次逛成衣铺子,更是第一次带着女子出门购置东西。 他看向苏吱吱,“你还需要些什么?” 苏吱吱抬眼,看着一大堆小衣和衣裙,她红着小脸,闷不吭声,只摇摇头。 她瞧见小衣里面有墨绿色、檀香色、浅碧色、玫红……还有大红。 她这样身份的女子,不宜穿大红色。 世子爷难道不知道? 她在如意楼都是捡姐妹们穿小的衣裳,长这么大,第一次有新衣。 苏吱吱知道自己不应该过多攀附一个男子,可还是对沈勋有了一丝古怪的依赖。 明知如此不好,但难以自控。 旁人习以为常的一点小甜头,对她这样的人来说,当真很甜、很甜…… 沈勋又问,“真的不需要了?这些够么?” 苏吱吱声音很低,在沈勋身侧,如实说:“世子爷若不再撕奴婢衣裳,那就足够了。” 沈勋,“……” 他是那么急/色/的人么? ……前几次好像是急了点。 沈勋面色如常,仿佛并不觉得难堪,他吩咐伙计,“再多拿几套过来,一起包好。” 苏吱吱眼神古怪的看了看沈勋,“……”世子爷是甚么意思?他以后还要撕? 多好的新衣裳呀,撕了怪可惜呢。 “客官稍等,小的这就去办!” 伙计立刻应下,今晚原本打算打样了,不成想遇到这么个贵客,足足抵得上半个月的生意了呢。 从成衣铺子离开,沈勋又带着苏吱吱去买了绣花鞋。 她的双足很小,一掌可握。 沈勋虽不想承认,但苏吱吱仿佛天生为他而生,每一处皆让他喜欢。 今日不知是什么日子,长安街十分热闹。 购置好东西,沈勋带着苏吱吱准备折返马车。沈勋并非是个闲人,若说是日理万机也不为过。许是今日下午/欢/好后,他良心发现,这才打算对自己的小通房好一点。 就在这时,长安街另一头,一匹骏马疾驰而来,路人纷纷退让两侧。 沈勋无意识伸出手,一把拉过苏吱吱,让她站在自己身后。 苏吱吱愣了一下。 她看着沈勋高大的后背,眨眨眼,并不想让自己感动。 可她喜欢被人这样呵护。 大抵是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她像又尝到甜的孩子,心里逐渐开了花。 此时,陆玉青策马而来。 “表兄!这么巧,半年不见了,别来无恙啊!”陆玉青是宸王妃的娘家侄儿,是个浪荡子。 他没想到会在长安街遇到沈勋,更是没想到,沈勋身后还藏着一个女子。 苏吱吱好奇心使然,探出脑袋看了一眼。 她这一看,陆玉青呆了一下,仿佛刹那间被雷击中,他目光一滞,随即惊奇道:“表兄,这……这小美人是谁?你不是刚从扬州回来么?从扬州买来的?可是扬州瘦马?” 苏吱吱咬着唇。 扬州瘦马…… 她太清楚这四个字的含义。 这个称呼似乎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她一桩事:她身份卑微低贱。 她讨厌这个称呼。 沈勋拧眉,“与你无关。” 陆玉青不依不饶,他是陆家独苗儿,骄纵跋扈惯了,时常流连烟花柳巷,却又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陆玉青见过的美人无数,方才那惊鸿一瞥,还真是上心了。 美人在于骨,亦或是皮,可刚才这女子,真真是灵动,如天际皎皎银月。 陆玉青,“表兄,你把这姑娘让给我,可好?你多少银子买来的?我双倍给你。” 苏吱吱身子一僵。 她知道如意楼的姑娘总是会被人转手发卖。 就像物品一样,卖到最后就一文不值了。 她很害怕,根本不敢笃定自己在沈勋心目中的分量,她壮胆拉了拉沈勋的衣袍。 沈勋侧过脸看了她一眼,见她两眼愣愣的看着自己,样子有点可怜。 沈勋再度面向陆玉青,答非所问,“按本朝律例,当街纵马当丈责三十,是你自己离开?还是我送你去玄镜司?” 陆玉青一噎。 他可不想去玄镜子,那地方竖着进去,只能横着出来。 “……不是,表哥,我……”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4节 沈勋懒得搭理他,伸出手拉着苏吱吱的小手,她手心有汗,像是吓得。 亲眼看着沈勋带着苏吱吱离开,陆玉青神色逐渐变化,呵笑了一声,“呵,有意思了。” 沈勋竟然会护着一个女子。 这女子……好生眼熟呀。 * 苏吱吱再度上了马车,她跳动不安的心终于稍稍平复了下去。 沈勋要抽/回自己的手时,她反而握住了他的食指。 沈勋拧眉,“怎么了?” 苏吱吱,“世子爷,奴婢……以后会乖乖听话,你别把奴婢转手卖了。” 沈勋,“……” 他是那种人么? 是谁只想要银子?还打算离开他? 现在又担心被他转手? 小小一个女子,哪来这么多心思? 沈勋无暇顾及一个女子的心情,他抽/回手,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拿去,这总该放心了吧。” 苏吱吱一愣,接过一看,二百两。 是银子哎! 她突然不怕了。 只要攒够银子,她可以接受被遗弃。 苏吱吱表情突变,展颜一笑,连连点头,“嗯!” 沈勋,“……”就这点出息? 作者有话说: (现在) 沈勋:你我本无缘,全靠我砸钱。 (不久后) 沈勋:你我本无缘,全靠我不要脸。 第十三章 翌日,陆玉青登门了,他很会哄人,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把王妃陆氏哄得哄堂大笑。 陆氏经历过丧子之痛,她又一心认为宸王背叛了她,故此,她对宸王府早就没什么牵挂,娘家才是她的盼头,尤其对陆玉青寄予厚望。 陆氏表面看似怨恨,实则宠溺,道:“你惯是嘴贫!说吧,今日来我这里,是有何事?你这孩子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陆氏看着陆玉青,怎么看怎么满意。 陆玉青一手抱住陆氏胳膊,另一只手打开折扇,挡住了他二人的脸,笑嘻嘻说,“姑母,表兄他是不是从扬州带了一个女子回来?我瞧着那女子还真是娇俏,你说服表兄,把那女子让给我呗。” 陆玉青表面上总喜欢胡来,但还从未真正行差踏错过。 闻言,陆氏脸色一沉,“胡闹!你如今都快弱冠了,如何还能不务正业?!那区区一个扬州瘦马值得你特意登门索要么?” 陆氏一想到苏吱吱那张脸,就难免想到第一美人洛韶儿年轻时候的光景——人人都爱她! 沈晋平,现任首辅,她自己的兄长……还有京城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哪个不想追求洛韶儿! 陆氏对昔日情敌的厌恶,无疑转嫁到了苏吱吱身上。 陆玉青努努嘴,“姑母,你有所不知,我父亲书房的密室里藏了一副画像,和那女子几乎一模一样,我就是好奇。” 陆氏,“……!!” 果然呐! 她的好兄长至今还没忘了洛韶儿! 陆氏抬手,拍在了陆玉青的肩上,嫌不解气,又拍了他的后脑勺,怒道:“混账东西!你父亲的密室岂是你能进去的?!此事万不能让你母亲知晓!那画中人就是祸水!” “玉青,我可警告你,你莫要再胡闹!” 陆玉青看得出来,他的这位姑母是当真愠怒了,“好好好,玉青听从姑母之言,还不行嘛。姑母您可消消气儿,您若是气坏了,玉青自是心疼。” 陆氏一噎,“你呀,你又贫嘴!” 陆玉青憨笑几声,在陆氏跟前彩衣娱亲了片刻才告辞离开。 但陆氏心中阴霾却难以散去,她去见了宸王。 沈晋平看到自己的发妻,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陆氏冷笑,对身后的婆子婢女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先退下。 陆氏忍受了这么多年,也是个要颜面的人,哪怕她与沈晋平的夫妻情义早已不复存在,也决然不会和离。 陆氏脸上笑意不达眼底,她笑时,满脸讽刺,“我如何不能来了?我可是王府的主母。” 沈晋平唇线紧抿,不打算与妇道人家一般计较,而且这么多年的夫妻相处经验告诉他,与陆氏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沈晋平叹气,“那你有何事?” 陆氏呵呵一笑,“沈晋平,你可知,你那个/野/种儿子从扬州带回来一个瘦马,那瘦马竟与洛韶儿有七八分相似呢。” 沈晋平目光淡淡。 他当然知道沈勋带了一个女子回府。 那又如何呢? 沈勋弱冠了,身边是应该有个知冷暖的女子照应。 至于容貌相似这回事,沈晋平从来不当回事。 不过一副皮囊而已。 再像某人,也不是某人,更不会成为某人。 沈晋平神色平淡,“本王已知晓,你还有旁的事?” 陆氏对沈晋平这副无所谓的表情不太满意,“沈晋平,你装什么装?!那个/野/种也喜欢那张脸啊,你就不介意?” 沈晋平又叹气。 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索性俯身掐了一朵牡丹花,递向了陆氏,一本正经说:“本王觉得,这花适合你。” 陆氏一愣,顿了顿又觉得了然无趣,“哼!无聊!” 陆氏转身离开,不搭理沈晋平。 她始终觉得,是沈晋平当年没有尽力,才害她没了儿子。 沈晋平摇了摇头,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牡丹。 看在那个已故儿子的份上,他对陆氏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 牡丹配美人。 可惜啊,美人不领情。 同一时间,庭院的漏花窗外,沈勋早已站在外面。他神色清冷无温,脸上仿佛没什么表情,唯有握着长剑那只手上,手背青筋凸起。 野/种…… 原来,母妃早已知晓。 沈勋无声一笑,本有要事与宸王相商,却转头离去。 * 紫竹苑,正院中摆了箩筐。 苏吱吱端着一把小杌子坐在箩筐旁,正用匕首把杏子切成块状。 紫竹苑没有其他女子,沈勋更无妻妾,她一个人落得清静。 这箩筐的杏子是王府的回事处送来的,都是刚摘下不久的新鲜杏子,大抵七八成熟,正好适合晒果脯。 苏吱吱切的认真,她很喜欢捣鼓这些活计,哪怕是晒果脯这种小事也让她觉得岁月静好。 周生站在月门处,从他的角度,看着小姑娘侧颜甜美静怡,若是无人打扰,苏吱吱可以一个人切一上午的杏子。 她的一双手虽然小巧,但灵活迅速,看着她做事仿佛是一种享受。 人间烟火里面也透着诗情画意。 沈勋从前院过来,正巧在青石小径上看见眼神痴痴的周生。 周生和王权是他的左膀右臂,二人皆是武艺高强。 此时,周生却毫无察觉已有人靠近。 王权跟在沈勋身后,轻咳一声,提醒周生,“咳咳……”不得了了,周生盯着世子爷的院子看什么? 周生回过神,几乎是一瞬间垂下头去,他耳根子滚烫。 沈勋面色阴沉,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周生。 王权,“……”是他大意了么?是不是他这阵子错过了什么? 好片刻,沈勋低沉的嗓音才响起,“你们都退下。”声音不温不火,似是没有任何情绪,可似乎又包含了太多情绪。 “是,世子爷。”周生和王权应下,二人先后远离紫竹苑。 路上,王权凑近了周生,“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世子爷的人不是你能惦记的!” 周生薄唇抿成一条线,没搭理王权,他眉心紧锁,步子加快,不知在逃避什么。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5节 * 这厢,沈勋来到了庭院中。 苏吱吱压根不知道有人靠近她。 沈勋看着她纤细雪腻的脖颈,她安静极了,总是如此安静,日光打在她身上,可以看清脖颈上的小绒毛。 很奇怪的感觉,挨近了她,他自己也变安静了。 这时,苏吱吱终于发现倒影在地上的影子,她转过头来,诧异一问,“世子爷?你怎的回来了?今日不是说玄镜司要值守么?” 小姑娘的脸蛋还有一些婴儿肥,面颊犹如粉桃,一双水眸里仿佛有光。 她很好,好到让人很想摧残。 沈勋没说话,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拉起来,直接往屋内带。 苏吱吱手里的匕首落下,一路被拽着往前,踉踉跄跄。 她被提到了桌案上。 一双小脚无措的晃了晃。 沈勋站在一旁,目光凝视着在苏吱吱脸上,还是不置一言,他扯下/腰/封,直接欺身过来。 苏吱吱立刻了然,“世子爷!奴婢、奴婢的手脏!” 她手上沾了杏子果汁,甜腻腻的。 虽然不明白沈勋为什么突然如此,但苏吱吱还是不太喜欢青天白日里就做这种事。 她摆摆小手。 沈勋却不吃这一套,直接抓过她的手,放到了自己唇边…… 苏吱吱浑身一僵,“……” 这是世子爷会干出来的事么? 她呆了。 不一会儿,她双手的果汁被“吃”得一干二净。 苏吱吱不可置信的看着沈勋,不明白这个清风朗月,如雪峰高岭之花的男子为何突然会这般。 他眼底赤红,随即撕拉一声响,苏吱吱定睛一看,自己的新衣裙又惨遭毒手。 苏吱吱,“……” 她被摁在了桌案上,后背冰凉,但她无任何反抗之力,她看着沈勋的脸,有些后怕,“世、世子爷,您到底怎么了?” 比在扬州马车那次还要令人后怕。 那日,在如意楼外初见,沈勋虽然也是清冷如玉,但眼神是热的。 可今日不同,他眼底一片阴霾,仿佛一处深不可测的寒潭。 沈勋嗓音喑哑,手指抵在了苏吱吱唇上,“嘘,别说话,别出声。” 苏吱吱难受极了。 可也得受着。 她侧过脸,看着掉落一地的茶盏瓷器,咬着唇,眼角逐渐湿了…… …… 好一场荒/唐过后,沈勋回过神,他看着横陈在桌案上的苏吱吱,宛若雨打后的栀子,楚楚可怜,他眉心倏然蹙起,把人拉了起来,顿了顿,才附耳问了一句,“你心悦本世子么?” 苏吱吱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她想起以前看过的话本子,上面所描述的“宛若马车辗轧”,大抵就是这般滋味了吧。 苏吱吱哪里敢说不呢? 她可吓坏了。 更多的是,她根本承受不了第二次风波。 “心、心悦……”嗓音细微。 “那好,你敢离开本世子,本世子就用铁链把你锁起来!” 苏吱吱,“……”这画面有些眼熟,似是梦见过。 苏吱吱狼狈至极,再反观沈勋,他却衣裳整齐,就连玉冠也纹丝未动,他还是那个清风朗月的沈世子。 第十四章 苏吱吱发髻凌乱,素银簪子早已落地,一半墨发遮挡在/胸/前,脸上泪痕斑驳,模样着实可怜。 可沈勋愧疚的同时,眸光再度暗沉。 他不是那种一味只顾宣泄一己私/欲/的人,不久之前的失控是多年心结压抑太久所致。 沈勋弯腰拾起一件女子外裳给苏吱吱披上,目光在她身上掠过,又看向别处,“抱歉,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苏吱吱双手抱紧了自己,用那件破损的外裳尽可能遮住身子,嗓音沙哑,“当真?”她似乎不太相信。 两人第一次就是在扬州时,那次是在马车上。 虽说那日是因着沈勋情况特殊,事有从权,可后来的每一次似乎都有些……激烈。 沈勋一噎,“……” 他无从替自己辩解。 他能说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色/欲/之人么? 在苏吱吱之前,他甚至没有对其他女子产生过的旖旎心思。 但事实上,他在苏吱吱身上,每次都失控。 沈勋找不到合理的借口,唯有道:“还不都是怨你!小妖精!” 苏吱吱,“……” 她怎的又成了小妖精? 她今日也不曾招惹他呀。 苏吱吱实在委屈。 要说她在如意楼学过的那些勾/引男子的本事,也从没有机会施展过。 她怎的觉得世子爷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苏吱吱被抱下了桌案,她双腿发软,根本没法合/拢,身子一歪,又被沈勋抱了个结结实实。 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沈勋明知苏吱吱是体力不支,却打趣说:“你是故意的?” 苏吱吱百口莫辩,仰面呆呆的看着男子,“不……不是!” 沈勋唇角一扬,罕见的笑了,“还狡辩。原来你也会争宠。等日后,本世子娶妻纳妾,你再使出这些手段也不迟。” 他无心一说,纯粹是打趣。 苏吱吱却当真了。 是啊,世子爷迟早会娶妻纳妾。 扬州城那些寻常富贵人家的少爷都是妻妾成群,又何况是世子爷这样身份矜贵逾常的男子呢。 苏吱吱莞尔一笑,将所有酸涩掩藏。 * 风/月过后,沈勋换下衣物,再度出府。 紫竹苑又只剩下苏吱吱一人。 她沐浴换衣,把沈勋撕坏的裙子补了补,晌午睡了一觉之后,醒来又继续切杏子晒果脯。 她并不觉得无趣,亦或是无聊到难以煎熬。 相反,这种无人干扰她,且不用担心被人发卖的感觉,对她而言,已经是极好的日子。 紫竹苑有独立的小厨房。 她去王府后厨要了一些食材,似乎王府上下皆已知晓她是世子爷身边的人,除却王妃之外,旁人都不会特意为难她。 苏吱吱提着食材回紫竹苑,做了几道时令小菜,熬了一盅荷叶粥。 她也不知道沈勋回不回来用晚饭。 沈勋神出鬼没,他身边的随从亦然。 无人告知她,世子爷到底几时归来。 所以,她就安静的等着。 等到肚子咕噜叫,就先喝了一碗小米粥垫肚子,又熬不住时,就吃一块糕点。 她坐在小花厅,托腮望着紫竹苑的花花草草,哪怕半天不说话,就这样也挺好。 苏吱吱心想,等到世子爷娶妻纳妾,如此平静的好日子就难得了…… * 是夜,京城东门起了一片大火。 火海照亮半边天际,烟熏雾缭。 与此同时,半个纵队的禁军正全力追捕可疑之人,数人的狂奔之声在宵/禁/之中格外惹耳。 狗吠不歇,银月躲入了云层里,越是远离城东,视野也越暗。 “快追!” “不要让他跑了!” “他中了一箭,跑不了多远!” “……”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6节 此时,沈勋一手捂着胸口,胸/前的箭矢碍事,他索性掌下用力,拔出了箭矢,一瞬间鲜血直涌。 此举虽是冒险,但眼下尽快逃脱困境才是最要紧之事。 沈勋闷哼了一声,扔下箭矢之际,如鬼魅一般往前直奔。 到了宸王府附近,沈勋直接越过院墙。 夜色之中,他靠着院墙,一手扯下脸上黑色面纱,呼吸不稳。 周生与王权在大火中走散,尚未归来,不过,沈勋引开了主力追兵,他二人大抵不会遇事。 沈勋稍作歇息,就立刻往紫竹苑走。 一踏足月门,沈勋被庭院中的光束吸引了。 竟然有光…… 他的屋子点了灯…… 沈勋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如今他身边也有一个候他归来的女子了。 房门是开着的,沈勋迈入屋内,苏吱吱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她等了许久,实在困乏就趴在桌案小憩,也不知道已经是什么时辰了。 她见沈勋一身黑色劲装,脸色似不太好,血液浸染衣裳,但因着布料是黑色,看着不明显,不过还是被苏吱吱注意到了。 “世、世子爷……” 她一手捂住嘴。 沈勋正要低喝,让她莫要出声,但苏吱吱很是自觉,她一句话也不多问,直接转身跑向内室。 沈勋,“……”吓到了? 不消片刻,苏吱吱抱着药箱出来,神色与眼神都透露出莫大的担忧,但她安静乖巧,不多问一个字。 沈勋倒也配合,当场脱下夜行衣,沾血的衣裳一落地,血腥味就在屋内蔓延开来。 沈勋在圈椅上落座,苏吱吱拿着棉巾过来,她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用棉巾沾了烈酒,在沈勋伤口附近擦拭。 她弯着身子,动作轻柔。 沈勋垂眸看她,见她神色专注,一双水眸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身上的伤口。 “疼么?”苏吱吱一边认真擦拭,一边轻声问了一句。 疼么…… 疼的吧。 但沈勋好像从未说过“疼”这个字。 自幼时起来,他虽身份尊贵,但父王待他甚是严格肃重,管教甚厉,至于母妃……更是不把他当回事。 无人问过他疼不疼。 这时,苏吱吱见擦拭的差不多了,就给沈勋上药,药粉刚撒在伤口,她突然凑过去,脸差点就要碰到了沈勋的身子。 沈勋浑身紧/绷,以至于忽略了疼痛,只见苏吱吱对着他的伤口吹了吹。 沈勋,“……”他僵了。 苏吱吱抬头,眼睛里有星子,“世子爷,这样就不会太疼了。” 两人四目相对,沈勋喉结滚了滚,这点伤对他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只是伤口溢血的确麻烦,就在气氛不对劲时,沈勋突然握住了苏吱吱的左肩,稍稍一提,就把她抱在了自己膝上。 苏吱吱又吓一跳,但又不敢造次,生怕会碰到沈勋的伤口。 沈勋轻笑一声,“又使手段?你为了得到本世子的心,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不过……方才的小心机,本世子很喜欢。” 苏吱吱,“……”竟是哑口无言。 她哪里耍心机了? 气氛又不对劲,苏吱吱真担心沈勋会立刻胡天海地乱搅一番。 这时,外面传来动静,小厮在院外道:“世子爷,王爷让您去一趟前院,禁军吴统兵带人登门了!” 若无允许,王府小厮不得踏足紫竹苑。 不过,饶是在院外传话,沈勋也听得一清二楚。 片刻后,沈勋已衣裳整齐的站在了月门处,他回头看了一眼目送他的苏吱吱,小姑娘站在廊下的灯笼微光里,一双小手拧着锦帕,似在担心他。 傻丫头,担心起不到任何作用的。 沈勋收回视线,款步往前院走去,外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身上衣袍熏了檀香,遮掩住了血腥味。 * 前院,火光如昼。 禁军统领正与宸王寒暄。 吴刚一身银甲,手持长剑,抱拳道:“末将是奉命行事,今夜追踪疑犯至此,叨扰了王爷,着实不该。” 吴刚表面客客气气,主动把自己放在一个“弱势”,如此一来,宸王就是有意见,也只能憋回去。 沈勋从垂花门走来。 宸王松了口气。 这小子总算是全须全尾。 宸王让沈勋这个时候露面,也是为了洗脱他的嫌疑。 果不其然,吴刚一看见沈勋,眼中掠过一丝打量与揣度,但见沈勋毫发无损,就拱手抱拳:“沈世子。” 沈勋颔首,也作揖,“吴统领,这么晚登门王府,是有何事?” 吴刚又把来意言明一次。 沈勋忽然笑了笑,他嗓音低沉磁性,为人内敛沉稳,虽然还很年轻,但气场与威压已足够辗轧一个中年权臣。 “呵呵,吴统领这意思,莫不是怀疑王府窝藏了疑犯?” 这句话无疑是质问。 吴刚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并非池中之物。 且沈勋还是玄镜司的人,届时被他暗地里摆一道就得不偿失了。 玄镜司一般不出手,一出手就会让对方非死即伤。 吴刚再度抱拳,“本将只是奉命行事,既然王府并无可疑之人,那本将就此告辞。” 禁军来时匆匆,去时同样不拖泥带水。 不消片刻,宸王府大门外恢复平静,夜色再度浓郁。 宸王把沈勋叫到书房说话,“今夜之事,你也太沉不住气了!你火烧东城空粮仓是为了什么?拉户部那几人下台?” 沈勋未做解释。 “父王,今夜是儿子大意了。” 宸王知道他深沉稳重,可就怕他过于城府,迟早有一日会搭进去。 “你……哎!你好自为之,命只有一条,你非要豁出去之前,先想想到底值不值!为父把你养这么大,不是让你去报仇的!” 相较之宸王的失控,沈勋脸上没什么表情,“是,父王。” 宸王又是一阵悠悠长叹,他此刻才意识到沈勋额头已经溢出薄汗,似乎长时间隐忍痛苦。 这小子倒是厉害,完全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宸王到底是不忍心继续训斥了,摆摆手,“罢了,回去歇着吧,这阵子莫要再做任何冒进之事。” “是,父王。” 沈勋从上房回到紫竹苑。 苏吱吱就在庭院中静等。 沈勋愣了一下。 这个小傻子,倘若他不归来,她就一直等么? 他从未见过这么傻的人。 苏吱吱走上前,“世子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身上还疼么?” 沈勋垂眸看她,不知是起了什么心思,眉梢一挑,笑说:“嗯,疼的紧,一会上榻,你好好给本世子/吹/吹。” 苏吱吱,“……” 是她的错觉么? 世子爷好像变得不正经了呢…… * 一夜相安无事。 翌日一早,苏吱吱早早起榻去小厨房准备早饭。 沈勋虽受伤,但也如往常一样卯时起榻,他今日未去校场习武,就在院中看书。 小厨房的香气随风荡来,沈勋竟然无心看书了。 他的这座紫竹苑的小厨房从未烧过火…… 苏吱吱看着柔弱,人也安安静静,但手脚麻利,天明之后,她就把早膳摆在了小花厅了。 沈勋很诧异地看着她一双雪腻纤细的小手,不明白这双手的魔力为何如此大。 苏吱吱眨眨眼,“世子爷,用饭了。” 其实,世子爷不失控时,还是蛮好相处的,苏吱吱默默地想着。 沈勋淡淡应了一下,表面看不出去情绪。 二人刚要用饭,上房的管事婆子带着一名丫鬟过来了。 婆子是王妃身边的人,在王府颇有一些势力。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7节 婆子对身侧丫鬟使了眼色,那丫鬟把托盘递到了苏吱吱面前。 婆子,“世子爷,这汤药是王妃赏给苏姑娘的,苏姑娘喝下,老奴也好去王妃面前复命。” 苏吱吱看向沈勋。 王妃哪里会赏赐她汤药。 这大抵是避子汤吧。 苏吱吱深知自己八成就是富贵人家见不得光的孩子,她这样的身份,当然不可能轻易生孩子。 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步她的后尘。 沈勋拧眉之际,苏吱吱端起汤药直接饮下。 沈勋,“……”眸光乍寒。 第十五章 苏吱吱灌了一大碗汤药下腹后,打了个饱嗝,小脸涨红,但她并无任何不悦之色,客客气气对嬷嬷道:“多谢王妃好意,奴婢喝完了。” 老嬷嬷原本是以为苏吱吱会仗着沈勋在场,而故意拒绝避子汤。 看来这小妮子还算识时务。 苏吱吱如此配合,老嬷嬷也不便为难,这便带着丫鬟离开了紫竹苑。 “咯……” 苏吱吱又打起饱嗝。 沈勋忽然觉得心烦。 算起来两人从扬州开始就陆陆续续不间断欢/好,之前从没有任何措施,他并非特意要让苏吱吱给他生孩子,而是并未当回事。 他压根就没想起苏吱吱可能有孕一事。 可方才,亲眼目睹苏吱吱毫不犹豫喝下避子汤,沈勋觉得,这小女子非但争宠态度不积极,还可能根本不愿在他身边长久待下去。 母凭子贵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不懂么? 沈勋面色沉沉,“既然饱了,你就站到那边去吧。” 他指了指一旁的紫竹林。 苏吱吱一愣。 她还没吃早饭呢。 之前在如意楼,胃早已饿小了,一碗汤药下腹自然有些撑,可一会就该饿了。 苏吱吱慢吞吞站起身,乖乖走过去站着。 这像是在罚站。 她在如意楼被罚站惯了,动作轻车熟路,十分自觉。 沈勋根本不回头看她一眼,只兀自吃早饭。 苏吱吱,“……”世子爷又怎的了? 等到沈勋吃完,他也没允许苏吱吱过来吃饭。 直到东宫派人过来。 沈勋身上带伤,以免被人察觉,这两日并不打算出门,东宫侍从今日是想直接把苏吱吱带走,见沈勋在场,就只好言明来意。 “沈世子,太子妃突染恶疾,需要容貌相似的年轻女子的血为药引子,恰逢沈世子从扬州带回来一符合条件的女子,还望沈世子考虑太子妃的安危,让此女跟咱家入宫,给太子妃治病。” 沈勋对苏吱吱的气还没消。 但闻此言,眼底骤然冷了下去。 何为药引子?! 无稽之谈! 沈勋眉目清冷,看向了苏吱吱。 苏吱吱神色愕然,她当然不想去东宫,太子妃对她颇有成见。她虽不知道太子妃与沈勋之间的纠葛,可她又不是傻子,能够感觉到太子妃对自己的敌意。 苏吱吱看着沈勋,用眼神在求生。 沈勋胸口猛然一颤。 苏吱吱的眼神就和之前在官道上那日一样。 她在向他讨一条生路。 这眼神比任何语言都要深刻。 宫人这时又催促,“世子爷,太子妃身子矜贵,可拖不了太久。苏姑娘只是去给太子妃当药引,不会伤及她性命,世子爷还在犹豫什么呢?” 宫人其实很想说,哪怕苏吱吱要把性命献出来给太子妃,那也是寻常事! 沈勋缄默,并未正眼看宫人。 苏吱吱双手揪着衣裙一角,慌张极了,可她并未开口。 她心里一直很清楚,这世上人心最是难测,倘若沈勋铁了心思要送她入东宫,她怎么开口恳求都不行的。 她只是看着他,一瞬也不瞬。 片刻,沈勋说了一个字,“好。” 他的嗓音独特,哪怕声线低沉,也给人坚定之感。就仿佛……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一瞬间,苏吱吱的心沉了下去。 好像在意料之中,可又似乎给了她沉重打击。 明明……她和世子爷之间昨夜还相拥而眠了。 苏吱吱眨了眨眼,不知该说什么,词穷也心虚。她哪里敢指望什么呢。本就不应该抱有奢望的。 沈勋看着苏吱吱,两人还是四目相对。 苏吱吱往前走了几步,“世子爷,您不是说……让奴婢不要离开您么?那您为何又要……”又要把奴婢推开? 是谁在说话不算话? 苏吱吱话没说全。 因为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走入误区了。 她本就不该相信任何男子的话呀。 她若信了,那就是她自己的过错了。 她如果也像如意楼的姑娘们一样,不就是犯傻了么? 以前她不懂,为何如意楼的小姐姐们明知男子不可信,还一个个跳入火坑,前仆后继。 现在她好像有点懂了。 爱情这回事,像丹顶鹤头心的朱红,虽有毒,可美得惊人,专门哄骗无枝可依的姑娘。 沈勋喉咙干涩,胸口传来刺痛感,才意识到自己忘了呼吸,他避开目光片刻,才重新与苏吱吱对视,“莫怕,我会尽快接你回来。” 沈勋伸手,要握住苏吱吱的细腕。 苏吱吱后退了一步,避让开了。 她笑了笑,客气又疏离,“奴婢相信世子爷。” 沈勋喉结滚动,眉心蹙得更深。 他很不喜欢苏吱吱此时此刻的神色,像是要与他隔开十万八千里。 这时,宫人又催促,“苏姑娘,你准备好动身了么?” 苏吱吱一口应下,“我好了。” 她全程没有求沈勋庇佑,更是没有一哭二闹,安静乖巧的不像话。 原本,沈勋最喜欢她这副模样,可此刻,他又觉得刺眼。 苏吱吱跟着东宫侍从离开了紫竹苑。 周生和王权昨夜已经回到宸王府。 周生目睹了这一切,苏吱吱走出月门,正好看见了周生。 周生神色焦灼,眉心紧蹙,眼神不外乎是关切和担忧。 苏吱吱愣了一下,然后对周生笑了笑。 周大哥是真心关切她。 她能感觉到。 不过,心里还是酸酸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苏吱吱点头而过,这便跟在东宫侍从身后离开。 周生握了握拳,迈入庭院,第一次忤逆,“世子爷!您为何要答应东宫的人把苏姑娘带走?” 周生近乎失态。 沈勋神色更是阴沉,“周生,你僭越了。” 周生没法让自己镇定,他太清楚世子爷与太子妃之间的过往。 周生,“世子爷,您是在愧疚是么?当初您明明知道是王妃给太子妃下毒,才导致太子妃与您取消婚事,改嫁给了太子,可……苏姑娘何其无辜!太子妃明明就是冲着苏姑娘而来!” 女子吃起醋来,真真是冷血无情。 恨不能搞死对方。 何况,苏吱吱不仅仅是沈勋的人,还与太子妃那般神似。 周生一语中的。 沈勋突然转过身,一掌击在了周生肩头,“住嘴,滚出去!”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8节 周生连连后退了两步,瞬间唇角溢血。 王权见势不妙,立刻跑上前,一手拉着周生,一边躬身对沈勋道:“世子爷息怒!周生他只是一时糊涂,属下这就将他拉出去!” 王权当即拖着周生离开紫竹苑。 两人来到外面,王权把周生拉走了好一段路,这才低喝,“周生,你是不是疯了?!那年的事,世子爷从未提及,也不允许任何人提及,你如何能揭世子爷伤疤?!” 自己的母妃,给自己的未婚妻下毒,把未婚妻推到了别人的床上。 人人皆知,当今太子妃是沈勋的前未婚妻。 坊间甚至传言,沈勋至今不娶妻,是对旧爱难忘。 周生闷咳了两声,又吐了一口血,他知道,世子爷方才是下了狠手,看来是怒极了。 周生苦笑,“世子爷的伤疤?你难道真以为世子爷他……”欲言又止。 他索性拂袖离开。 王权张了张嘴,想追上去,可一想到世子爷还在紫竹苑生闷气呢,他便折返月门处。 王权往院中一看,见沈勋正一拳头砸在了石案上。 “……”嘶……不疼么? * 苏吱吱下马车后,就一直垂着脑袋。 她盯着自己的脚,紧跟东宫侍从身后,沿着汉白玉铺制的宫道一路往前走。 直到宫人驻足,阴柔的嗓音道了一句,“苏姑娘,还不快拜见太子妃。” 苏吱吱不敢怠慢,既逃不了,那就尽力应对。 她在赌。 赌自己在沈勋心目中的地位。 如意楼的“妈妈”告诉过她,想要一个男子对自己牵肠挂肚,就莫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更是不可纠缠不休。 “妈妈”还说,男子都贱,就喜欢对自己视而不见的女子念念不忘。 苏吱吱心跳很快,她当然是害怕的,根本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她跪下行礼,十分恭敬,“奴婢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洛倾城坐在贵妃椅上,就那么看着跪地的女子。 真年轻啊。 虽像自己,但比自己更加水灵、美貌。 洛倾城咬了自己的舌尖,这是她发泄情绪的方式。 她以为……表哥会为了她一直洁身自好呢! 苏吱吱这个小妖精是风尘女子,大抵男人们都喜欢吧,表哥是不是每晚都爱不释手?! 洛倾城一想到那日在客栈听了半夜的墙角,她姣好的面容立刻沉了,对身侧御医挥了挥手,“还愣着做什么?药引子既然来了,那就取血吧!” 那御医明白洛倾城的意思,立刻照做。 苏吱吱被宫婢抓住了一只手,她吞咽了几下,看着御医用匕首划破她的手指,鲜血立刻涌出,她蹙紧了眉头。 但她并没有挪开视线。 不知为何,她很想记住今天的一切。 放了小半碗血出来,御医才收手。 苏吱吱本就孱弱,当下就有些头昏眼花。 第十六章 御医已于心不忍,“太子妃,微臣先下去煎药。”再继续放血,身强体壮的成年男子也承受不住。 洛倾城却只觉得心头舒爽。 她恨不能把苏吱吱折磨致死。 可饶是如此,还是难解心头之恨。 若非她当年被人陷害,又岂会在东宫委身于太子?她与表哥此生无缘,她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 更令人气愤的是,苏吱吱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扬州瘦马,她却得到了自己此生都难以碰触的人。 苏吱吱的存在,时时刻刻让洛倾城觉得,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此生注定悲苦。 越是求而不得,越是让人发狂。 洛倾城挥手,允许御医退下。 与此同时,她屏退身边宫人,缓步走到苏吱吱面前,她眼神不屑一顾,居高临下的看着苏吱吱,“抬起头来。” 苏吱吱的双手揪住了裙摆,开始慌了。 世子爷……真的不来救她么? 苏吱吱心里很清楚,她长得像太子妃,而世子爷与太子妃之间明显存在着过往。 她其实早就明白了什么,但此前能从扬州逃离已经是万幸,并未奢望太多。明知自己的存在对世子爷的所谓的价值,她也可以不在意的。 可此时此刻,苏吱吱还是忍不住心中酸楚—— 世子爷看上的不是她,而是她的这张脸。 苏吱吱垂首,咬着牙,俯首磕头,“奴婢低贱,恐入不了贵人眼。” 她不敢抬头。 洛倾城见她如此卑微,心头怨憎稍稍好转,呵笑了一声,“呵呵,你倒也有自知之明,那你又可知……沈勋为何会在扬州挑中了你?” 苏吱吱头昏不已,完全在用毅力强撑。 她不敢昏厥。 更是不能保证,昏厥过后还能不能再“醒”来。 如意楼的姐妹们被卖家弄死的不在少数。 苏吱吱揣度着洛倾城的心思,老老实实说:“回太子妃,奴婢只是世子爷买来消遣的,大抵是世子爷觉得奴婢瞧着顺眼吧。” 这话是为了敷衍太子妃。 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她语气平静,不恨不怨。 好像没什么情绪可言。 就仿佛她内心深处早就知道,沈勋永不可能把她当回事。 需要时就招招手,不需要时随意踢开。 果然不其然,“妈妈”从未骗过她。 苏吱吱突然想起来,如意楼的“妈妈”时常望着远处发呆,她似乎在看什么,可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她总在说故事,故事里都是世间痴情女子的悲惨下场。 苏吱吱还听说,“妈妈”曾经也嫁过人,却被家中主母发卖了,而她的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寻她回去。她从韶华等到了鬓角染白。 这时,洛倾城又笑了,她仿佛被取悦,在苏吱吱的话里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是啊,表哥只不过把卑贱女子当做替身罢了。 不然,表哥怎会一口答应让此女入宫呢。 洛倾城的心情变得甚好。 她又问,“那你觉得,本宫与你谁更好看?” 苏吱吱立刻答话,“当然是贵人更好看,贵人是天上姣月,奴婢不过就是萤火之光,奴婢又岂敢与贵人比较。” 她在如意楼待久了,深懂虚与委蛇。 洛倾城想听什么,她就说什么。 总之,低微的人保命才是要紧,她这样身份的人,若是只顾尊严,那就显得过于可笑了。 她的尊严又值几个钱。 洛倾城噗嗤一笑,“呵呵呵,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亏得你还明白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能与本宫有几分神似,已是你莫大的福气,不该是你的东西,你莫要奢望!” 苏吱吱附和,“贵人说得是,奴婢谨记于心。” 苏吱吱的态度让洛倾城有气也无处撒了。 洛倾城觉得无趣,又不想把苏吱吱这样身份的人视作情敌,有失身份,她随意摆摆手,“行了,你退下吧,会有人给你安排住所,在本宫没有康复之前,你就一直留在东宫,给本宫当药引。” 苏吱吱不敢违抗,她应下,“是,贵人。” 太子妃比她还康健,哪里需要什么药引? 她在东宫多逗留几日,就离着死期越近。 世子爷,他会来么? 苏吱吱没有任何信心。 被宫人领到婢女所居的值房,苏吱吱一靠近床榻就瘫软了下去。 她身子孱弱是一回事,心头更是忍不住发酸,像被人浇了一盆陈年老醋,闷闷的,很难受。 她侧躺着,保持着蜷缩着身子的姿势,一定也不动,神色呆滞,仿佛在看着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看。 苏吱吱终于懂了,原来,如意楼的“妈妈”,真的不是爱发呆而已…… * 三日后,洛家祭祖。 洛倾城已出阁,但她身为太子妃,不愿意错过家族祭祖大典。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9节 本朝民风开化,对女子的束缚不像后世那般严谨,在外邦领国,还有女子为宰相的例子。 洛家女子容色俱是极佳,洛倾城的姑母乃当今首辅夫人,今日也出席祭祖。 洛倾城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把苏吱吱也带上了。 苏吱吱的卑微伏低,仿佛能够给她带来莫大的/欢/愉。 苏吱吱穿着宫装,她一直保持着垂首的姿势,生怕太子妃瞧见她的脸,又会突然借题发挥。 她全程跟在东宫的侍从身后,不敢抬头看任何人。 队伍出宫,抵达了洛家。 洛倾城也有小女儿家的造作,一看见首辅夫人,就扑了上去,“姑姑,你都长时间没入宫看我了呢。”她撒娇。 洛韶儿慈爱一笑,“你这孩子,不是刚从外租家回京不久么?还怪我不入宫看你,真真是个不讲理的!” 洛倾城噗嗤一笑,在洛韶儿身边一番插科打诨。 苏吱吱能听见一切动静。 她好生艳羡啊。 即便苏吱吱没有看到这位夫人的脸,单从嗓音也能辨别出,这夫人她必定端方雅致。 她的亲人,会不会也如此温柔呢? 苏吱吱的手摸了摸小腹的位置,她身上一直藏着自己幼时用过的襁褓,她内心深处很想去寻亲,可又不知该往哪里去寻。 洛家众人都到齐,陆陆续续启程赶赴郊外祭祖。 半个时辰后,队伍刚好出城。 苏吱吱依靠着婢女所用的马车,整个人昏昏沉沉,她手腕上的伤口不曾结痂,这三日来,太子妃既想折磨她,可又不想把她直接弄死,就这么一直耗着。 苏吱吱活不好,也死不了。 就在苏吱吱即将昏昏欲睡时,外面突然传来躁动声。 “糟了!出现马贼!保护太子妃!保护夫人们!” 苏吱吱醒过神来,“……” …… * 玄镜司。 玄镜司是独立于朝廷六部以外的机构,即便是当朝首辅也无权干涉玄镜司的事务。 与玄镜司相对应的,则是卫尉司。 这两司算是本/朝最大的情报组织,相互独立,但又相互制衡,只听令于朔帝。 此时,一身着绯红色蟒纹官袍的男子疾步迈入玄镜司衙门,直奔沈勋面前,“世子爷,出事了!” 来人是王权。 沈勋从卷宗中抬头,他俊脸微沉,像淬了一层冰渣子,这三日来,就不曾露出过好脸色,“何事惊慌?” 王权如实道:“洛家祭祖众人遭遇了马贼,太子妃与首辅夫人都在其中!另外……苏姑娘被太子妃带出宫了。” 王权话音刚落,沈勋从圈椅上起身的同时,几乎是立刻抓起桌案上的长剑,箭步如飞往外走。 不知他是担心旧爱?还是忧心新欢? 周生随即跟上。 而王权拉了他一把,摇了摇头暗示他莫要僭越。 周生这三天冷静下来,也深知自己三天前的确不该与世子爷起冲突。 周生无暇顾及王权警告,冲出了玄镜司。 沈勋带了二三十号人出发,骏马疾驰,从长安街飞奔而过。 * 郊外。 马贼与洛家护院已持续对抗半晌。 马贼似有备而来,早已在洛家祖坟附近埋伏已久,就等守株待兔。 洛家男子皆从文,不会武功,女眷各个貌美如花,其中还有首辅夫人与太子妃,一旦擒获这两位贵人,赎金必定可观,虽说也定然会被朝廷追杀到天涯海角,可亡命徒哪里会在意性命? 苏吱吱下了马车,她只是条小鱼,实在不起眼。 此时此刻,她在寻思着,要不要趁乱逃走,从此山水远阔,再不做沈勋的小通房,也不是谁的替身。 一个念头起,就如同枯草逢春,一发不可收拾。 苏吱吱后退了几步,随即转头就跑。 她身子孱弱,步子很小,没一会就开始气喘吁吁,就在她正准备扶着一根碗粗的竹竿歇息时,她的肩膀突然传来痛感,随即一股大力将她提了起来。 她回过神时,人已经坐在了马背上。 沈勋的声音从她耳侧传来,“是我!” 苏吱吱一愣。 强大的恐惧感似乎在一瞬间得到了缓解。 她侧过脸,恰与沈勋对视。 沈勋的长臂圈着她的腰,像是故意把她往怀里勒了勒。 三日不见,沈勋似乎清瘦了些,嗓音沙哑,“别怕,我来了。” 苏吱吱不知该说什么,她只是“嗯”了一声,但饶是如此,她的心脏也是一阵狂跳。 明知不该如此,可沈勋的突然出现,还是让苏吱吱拨开云层见月明。 这时,一女子的声音呼唤声传来,“表哥!表哥救我呀!” 是洛倾城。 沈勋勒紧了缰绳,苏吱吱在这一刻,心突然沉了沉,她的小手握住了沈勋的手臂,轻颤了一下。 两人四目相对,苏吱吱的眼神已经再明显不过—— 她也需要他的保护。 可这话,苏吱吱没有说话口。 她拿什么跟太子妃争呢? 可苏吱吱还是心存最后一丝的幻想,“世子爷……”她喊了一声,嗓音沙哑不成词。 然而,沈勋却扣住了她的腰,把她重新提下了马背,“你自己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他丢下一句,看了苏吱吱一眼,调转马头,直奔太子妃那边。 苏吱吱,“……” 她身子晃荡,差点没站稳。 又是这样…… 总在她以为自己看见希望时,又让她的幻想破灭。 沈勋对她的好,就像是雨后的彩虹,又或是水中的七彩泡泡,经不住一点点的考验。 跑吧…… 那就跑吧! 苏吱吱不再抱任何期望,转头就跑。 身后厮杀一片。 她好像听见也人喊她,可又似乎没听见。 她提着裙摆,不停的往前跑,只想逃离这一切。 她不要沈勋了,更不要他的爱。 不知走了多远,她逐渐脱力,恰好走在一处陡坡处,双腿一软,往土坡下面滚了下去。 她连翻滚了数十圈,身子跌入土坡最低处时,左侧脑袋撞在了石块上,当场昏厥…… * 苏吱吱做梦了。 她梦见自己正被绑在城墙上,而与此同时,她身侧还绑着另外一人,就太子妃洛倾城。 旌旗猎猎,疾风刺骨,从四面八方吹来。 她看见城墙下,沈勋一身银甲,鹰眸锐利,他身后是千军万马。 而此时,太子正让沈勋做出抉择,在她和太子妃之间,沈勋到底选谁。 与此同时,苏吱吱还看见城墙下,一美妇朝着她哭喊,“孩子!我的孩子!” 除却美妇之外,还有几个当朝权臣在歇斯底里,所有人都想救她,仿佛是发自内心的爱着她…… 无数记忆涌入脑中,苏吱吱猛然睁开眼。 天色已经黑了,她不知昏厥了多久。 她缓了片刻,又哭又笑。 原来如此啊…… 作者有话说: ps:接下来开启女主娘亲的万人迷玛丽苏模式,以及男主的火葬场模式~男二男三会陆陆续续登场哈。 第十七章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20节 一弯银月如钩,四周安静极了。 苏吱吱靠着土坡,仰面发了一会呆,把所有一切都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的手一直捂着小腹,倒不是身上有痛感,而是里面藏着襁褓。 她终于知道一切了。 她并不是富贵人家见不得光的孩子,她的母亲就是天底下最温柔、最美貌的夫人,也一直惦记着她,十五年来不愿意要其他孩子。 苏吱吱唇瓣干涩,她唇角上扬,扯出一丝笑意。 她甚是狼狈,许是这个地方过于隐蔽,再加上她昏迷不醒,四处皆是枯竹叶,无人发现她的踪迹。 饶是穷途末路,苏吱吱却很欢喜。 可一想到在她的梦里,沈勋的手指向洛倾城的刹那间,她从城楼跳下的坠落感…… 疼啊。 心脏扯痛了一下,苏吱吱尽量忽略那股痛感。 没事的,她总有一天会变得风轻云淡。 如今,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再痴迷下去,最终的下场,也是像梦里一样—— 成为弃子,死无全尸。 一切都已经发生过一遍了,她若再奢望,那就当真愚蠢。 这世上唯有母亲才是待她最好的人。 苏吱吱整理好接下来的思路,她爬起身来,试图爬上土坑。过程艰难,好在她此刻眼中有光,心里有盼头。这人啊,一旦心中有了期许,再艰难的时候,也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支撑她。 她不仅知道母亲是谁,还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更是知道了沈勋的真实身份。 长空如洗,银月辉光之下,苏吱吱终于爬上了土坡,她抹了把脸,兀自笑了笑,又随地采了一把红色野红莓,她需得补充体力,等到天明时,就去寻母亲。 母亲的好日子还长,得尽快离开首辅大人才是…… * 已过子夜,玄镜司一片灯火通明。 沈勋没有发话,任何人不得擅自歇息。 周生一直在外寻人,到了此刻还没回来,王权身上的汗早已干了湿,湿了干。 夜色之中,沈勋五官更为立挺,眸光深邃,清冷眉目之间仿佛染上了一层霜色。 从苏吱吱失踪到现在,沈勋话很少,几乎沉默不语,看不出太多情绪。 王权走上前,抱拳道:“世子爷,已经开始宵禁了,不如明日再找?” 沈勋终于开口,声线沙哑不成词,像在沙漠徒行了数日之久,“继续找!不得停下!” 王权拧眉,再度问道:“世子爷,马贼皆被诛杀,到底是谁带走了苏姑娘?还是说……苏姑娘自己走了?” 王权话音刚落,沈勋一个冷眼扫射了过来,目光冷厉。 她走了? 她又能去哪里?! 城门口早有人蹲守,苏吱吱一个弱女子插翅难飞。 她为何要走?是对他失望? 他说过会接她出宫,她难道不信他? 其实,沈勋宁愿苏吱吱是闹情绪暂时躲了起来。 很奇怪的感觉袭上心头。 从一开始苏吱吱去东宫,他尚且能忍,三日过后,他还可以勉强忍住,可是此刻,那小女子杳无音讯,他竟烦躁不堪。 “少废话,继续去找!”沈勋下令。 王权无法,只能继续带着人手出发。 * 翌日,天光破晓。 昨晚京城似乎不太平。 不过,苏吱吱凭借梦里的一切记忆,她还是顺利找到了首辅大宅。 本朝文臣之最,当今首辅大人,罗湛,便是她的亲爹。 不过,这个爹呀,不要也罢。 苏吱吱一心只顾着寻母亲,完全忽略了她此刻的模样,她站在罗府大门外,又不敢过分靠近,若是直接拿出襁褓证明身份,罗家其他人许会要了她性命也说不定。 毕竟,就连罗湛也怀疑她是不是亲生女儿呢。 故此,苏吱吱十分谨慎,她就在府门外狮子座旁边候着。 罗湛今日有早朝,卯时就起榻,这个时辰府门外安静无人,他一眼就看见了躲在石狮子旁边的苏吱吱。 小姑娘发髻凌乱,清瘦弱小,一脸污渍,看不清楚面容,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惹人注意。 是一双潋滟挑花眼。 罗湛愣了一下。 他的夫人也有这样一双眼睛。 这种桃花眼,也恰好是他所中意的。 罗湛眸光扫过,对身侧小厮挥手,“去,给她几两银子。”就当做打发个小乞儿。 首辅大人寻常时候可没这个善心。 那小厮愣了一下,这便照办,走近苏吱吱,扔了碎银子在她脚下,“拿着,快走!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罗湛已经上马车,他闭眼假寐,对外面动静充耳不闻。 苏吱吱透过半开的车帘,看着罗湛离开。当朝首辅,容貌俊朗,这个年纪依旧儒雅俊美。浸/淫/官场数年的罗湛,给人高不可攀之感。苏吱吱看着他,仿佛是看着遥不可及的九天之上的人。 片刻后,苏吱吱收回视线。 她抿唇,又看了一眼脚下的银子。 大抵是晨风微凉,吹得她眼睛发红。 伤心么? 她不伤心的! 正巧,她需要银子呢。 苏吱吱身上藏着银票,可这个时辰银号还没开门,她蹲下身子,把碎银子捡了起来。 约莫五两碎银子,足可帮她解决燃眉之急。 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踏足罗家大门。 她用袖子擦了把眼泪,倔强的转身离开。 她得找另外一个人——一个能帮她见到母亲的人。 * 苏吱吱用银子买了一套簇新衣裳,又找了一家客栈,沐浴换衣之后,吃了一碗阳春面蓄力。 今天正好是西市赶集的日子。 苏吱吱甚至觉得,一切都是老天的安排。 老天让她遇到沈勋,又被沈勋屡次放弃,兜兜转转走到今日,又恰好在昨夜想起一切。 西市是京城最热闹的交易之地,每隔七天有一次赶集,无论是花鸟鱼虫、古董器具,亦或是奴才,都能在这里买到,应有尽有。 总之,西市万物皆可售。 苏吱吱找到了卖蛐蛐儿的地方。 此地比她想象的还要人多繁杂。 她四处张望,试图找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倘若梦里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就一定能找到他。 “这是风将军,五十两一只!” “我家毛将军才三十两,这风将军凭什么五十两?!” “你们懂什么?这蛐蛐儿是否能战,要看它的后腿!瞧瞧这只,多健硕!五十两起步,先来先得!” “小爷我的常胜将军还没露面,尔等岂敢称将军?!” “……” 苏吱吱在人群中穿梭,她来到人群最密集之处,顺着声音最狂傲的那人望去—— 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着宝蓝色锦缎长袍,身段颀长高大,身后跟着几名随从家丁,他撸了袖子,手里提着一只装蛐蛐儿的铜笼子,墨发用玉扣固定,从背影去看,是个风流纨绔少年郎。 他就是忠远侯府的小侯爷——齐九明,一个与她渊源颇深的人。 苏吱吱好不容易挤到他身后,伸手拉住了他后背的腰封。 齐九明转过身来,先是一愣,然后又是一愣。 他知道自己是京城万人迷,人人都爱他,可也不曾碰见过这么胆大包天,且直截了当的! 这一大清早,就拽他腰带?! 这……不太好吧? 许是苏吱吱太过冒冒失失,又许是人们总会对美人格外宽容,齐九明转过身来,他刚刚与商贩争执,白皙的脸一片绯红,笑着说:“你看上小爷我了?” 苏吱吱,“……”这厮还真是和梦里一模一样啊。 看来,她真的经历过一世了。 苏吱吱紧绷着一张小脸,“小侯爷,你过来一趟,我有话与你说。”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21节 齐九明挑挑剑眉,被逗笑了,这姑娘怕不是脑子不太好吧?公然使唤他?还知道他的身份? 齐九明,“小姑娘,长得倒是水灵,你也忒胆大了!你是谁家的?”瞧着不像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钟灵毓秀。 但他在贵圈并未见过。 要知道,但凡容色稍佳的贵女,他都会有印象。 这么俊俏的小姑娘,若是见过,他必然印象深刻。 苏吱吱一噎,“……这里人多眼杂,你且随我到一旁说话。” 齐九明喷笑,“噗——小爷我为何要听你的?又为何要跟你走?你是小爷的爱慕者吧?说吧,你几时盯上小爷了?意欲何为?” 苏吱吱,“……” 罢了,她就不该与这厮讲道理。 苏吱吱清了清嗓门,直接豁出去了,扬声道:“小侯爷,我知道你的后臀有一块枫叶胎记!” 顿时,方圆数丈之内瞬间诡谲的安静了下来。 齐九明脸上的笑意僵凝,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他白皙的脸再度涨红,几乎是在几个呼吸之间红成了猴子屁股。 后臀的胎记,唯有府上奶娘与他祖父知晓,这世上再无旁人知道。 齐九明看着苏吱吱的眼神,从惊艳变成惊吓。 随后,他最爱的常胜将军也不要了,丢了蛐蛐儿笼子,拉着苏吱吱的手腕,直接把她拽走。 是杀她灭口? 还是收买她闭嘴? 齐九明脑子里反反复复思量着。 * 终于,来到无人之处。 齐九明没有放开苏吱吱,他红着脸,结结巴巴,“你、你到底是谁?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想如何?!” 苏吱吱知道他的为人。 这厮好忽悠。 不过,他其实是个心善之人。 苏吱吱,“你想知道?我非不要告诉你,我知道的事情多的去了,我还知道你以后是怎么死的。我的目的很简单,带我去见首辅夫人。你帮我达成这桩事,我会告诉你更多秘密。” 齐九明愣神。 “你、你是仙姑?” 苏吱吱一噎,这厮是个傻子吧。 为了让齐九明更加相信自己,苏吱吱又提及一桩事,“我还知道,你的性命是首辅夫人的女儿换来的。” 忠远侯府世子爷与罗湛是拜把子兄弟。 十五年前,齐世子剿匪战死,罗湛前去接应世子夫人母子俩,孰料,叛党早一步挟持了罗湛妻女,并威胁他交出刚出生不久的齐九明。 到底是保自己女儿?还是救兄弟的遗子? 罗湛选择了后者。 他虽然事后极力寻找自己的女儿,但一切已经为时已晚,那孩子被抛入运河,无迹可寻。 也正因为这桩事,首辅夫妇二人已分房十五年。 第十八章 齐九明上上下下打量着苏吱吱。 随着马车晃动,齐九明已是六神无主。 要知道,苏吱吱身上的衣裳虽是簇新,但并非是贵重衣料,她梳着盘云髻,毫无发饰,清雅素淡到了极致。 可饶是如此,也难掩清媚之色。 齐九明猜不出苏吱吱的身份,他看着苏吱吱的眼神透着一丝怨恨,还有一丝虔诚和害怕。 哼! 他后臀有胎记,如此大的秘密,今日被诸多人都听见了! 从此英明不在啊。 齐九明忧郁了,如丧考妣,“你……你如何称呼?你为何要见首辅夫人?我且告诉你,我虽可以踏足罗家大门,但首辅夫人也不愿意见到我,我只能引荐你进门。” 苏吱吱当然明白齐九明的为难之处。 齐、罗两家虽是世交,但首辅夫人不会待见一个间接害死自己女儿的人。 苏吱吱莞尔一笑,“你只要让我进入罗家大门就行。” 齐九明一双眼睛几乎是粘在苏吱吱脸上,越看越是觉得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他也不敢多问了,这姑娘到底知道他多少秘密呀? 太羞耻了! 他以后还能嫁出去……啊呸!他以后还能娶妻么?! 在齐九明的焦躁郁结之中,马车停靠在了罗府大门外。 齐九明先下马车,亲手给苏吱吱掀开车帘,态度十分恭敬,“仙姑,到了。” 苏吱吱瞥了一眼这白玉少年一眼,由衷道:“你是个好人,但不要总是犯傻,否则总有一天会害死了你自己。” 齐九明张了张嘴,整个忠远侯府无人敢对他置喙。 他自幼父母双亡,虽尚未弱冠,但已是正经小侯爷,这是朔帝对齐家的恩泽,他这十五年在京城几乎是横着走的。 头一次碰见一个对自己“敦敦教导”的小姑娘。 齐九明无言以对。 他把苏吱吱带在身边,对罗家守门小厮递了名碟。 小厮只以为苏吱吱是小侯爷的随行婢女,并未阻挡。 进了罗家大门,齐九明说:“仙姑,我去拜访罗老太太,你去见首辅夫人,一会你到前院与我汇合。” 苏吱吱笑了笑,“你不必管我了,一会自行离去即可。” 说着,她转身往内院走。 凭借上辈子的记忆,她对罗家构造也十分熟悉。 不同的是,这一世,她提前找到母亲,而非等到母亲认出她,比上一世足足早了三年。 她要提前带母亲脱离苦海,也要让自己免于上辈子遭遇的一切。 齐九明看着苏吱吱纤瘦窈窕的背影,他很想叫住她,对她充满了好奇,可又另一方面觉得不敢唐突了仙姑。 最终,齐九明挠挠头,按着原计划去给罗老太太请安去了。 * 玲珑居,亭台楼阁,飞扬斗拱,四处鸟语花香,这个时节美不胜收。 但,苏吱吱却知道,这里对母亲而言,就像是一座金丝牢笼,罗湛过于强大,根本不会放她走。 外人看来,母亲是养尊处优的首辅夫人,得首辅数年娇养与呵护,人人艳羡。 苏吱吱却见过母亲深夜痛哭的模样。 玲珑居的下人挡住了她的去路,“你是谁?怎的之前从未见过?” 苏吱吱看着这婢女,莞尔说:“小翠姐姐,我来见……夫人。” 小翠愣了一下,“你怎知我名字?” 苏吱吱不做解释。 这时,一美妇从水榭走来,她着装简洁,就是一身浅碧色裙裳,一头浓郁墨发梳成妇人发髻,手里捧着一束亲自摘来的芍药。 芍药妖无格,远不及美人之色。 苏吱吱看着美妇,喊了一身,“娘亲。” 她声音清脆沁甜,在安静的玲珑居十分惹耳。 洛韶儿望了过来,几乎是僵住了。 苏吱吱又喊,“娘亲。”她笑着,眼睛里有泪花。 血缘是很奇怪的东西,哪怕数年未见,又或是以为早已阴阳两隔,可当母亲的一眼看见自己的孩子,还是能认出来。 洛韶儿手里的芍药花落地。 她跑了过来,呆呆的打量着面前少女,看了又看,然后一把把人抱住。 “孩子……我的孩子!你回来看娘亲了?” “都怨娘亲,当年没有护好你。” “孩子……你不要再离开娘亲,好么?” 洛韶儿以为眼前都是幻觉。 等到幻境消失,她的女孩儿又会不见了。 她抱得很紧,低低呜鸣。 小翠和春桃面面相觑。 再一看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少女,还真是与夫人甚是相似。 洛韶儿抬起头来,重新打量苏吱吱,双手捧着她的脸,觉得不可置信,又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苏吱吱笑了,“娘亲,真的是我呀。”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22节 她叫罗昭昭,明月昭昭的昭,寓意掌上明珠。 这名字是罗湛取的。 苏吱吱从袖中取出今晨叠好的襁褓,她打开呈给洛韶儿看,那上面绣着一个“昭”字。 洛韶儿呆住了。 原本还以为是做梦,可这滔天喜事砸下来,她愣是反应不过来。襁褓是她亲手缝制,怎么都错不了的! “昭昭,我的孩子!” 洛韶儿再度把人抱住。 苏吱吱想了想,她道:“母亲,我现在叫吱吱。”她不想要罗湛取的名。 她没有那么大度,没法接受曾经抛弃自己的亲爹。 洛韶儿喜极而泣,此刻根本不管不顾了,哪怕女儿要改姓也没问题,“好好好!就叫吱吱!娘亲不是在做梦吧?!”她始终不敢置信。 苏吱吱俏皮一笑,“娘亲,我真的回来了,这一次再也不离开娘亲。”她一双大眼滴流打转,又说,“娘亲,你给我五两碎银子,一会我还给首辅。” 洛韶儿一怔,她刚刚失而复得的心肝娇娇,怎么会和那个无情之人有交集了? 苏吱吱知道母亲想要知道的事情太多,她拉着洛韶儿的手,说:“娘亲,且听我慢慢对你讲。” * 皇宫。 玄镜司昨夜一直在京城四处走动,这让朝中大臣心中惴惴不安。 莫不是朔帝有什么打算? 众文武百官自是不敢多言,罗湛身为当朝首辅,他这一派系下面的官员都已暗中禀报此事。 下朝之际,罗湛与沈勋并肩走在汉白玉千步宫道上,二人身段相当,一文一武,势力可分庭抗礼。 罗湛轻笑一声,“沈大人年轻就是好啊,一宿未眠,也不减半点威严。” 沈勋心情不佳,苏吱吱到现在都没踪迹,他知道自己随时会暴怒,甚至失控。 沈勋抱拳作揖,“首辅,本官还有要事在身,今日就此别过。” 一言至此,沈勋直接大步离开,拒绝与罗湛过多“交流”,他既没那个心情,也不想让人知道他在找一个小通房。更是不会让人知道他在意一个通房。 罗湛眸光微眯,转瞬收敛眸中异色。 他大步走出皇宫,小厮迎面狂奔了上来,情绪已失控,“大、大人!且速速回府!小姐她……她回来了!” 罗湛拧眉,“什么小姐?” 小厮,“是咱们罗府的大小姐!今日一早,小姐就找上门,与夫人相认了!” 饶是罗湛,也怔然了一下,随即立刻启程,他弃了马车,直接跨上马背,往罗府方向疾驰而去…… 第十九章 苏吱吱并未将一切都告诉洛韶儿。 她不愿意将苦难无限制放大,更是不想让娘亲伤心。 她只说了自己十五年前被扬州如意楼的“妈妈”从河边捡了回去。 旁的一概没有提及。 但洛韶儿已经泪落如雨,身子在发抖,紧紧搂着苏吱吱,生怕一眨眼,她的孩子又会不见了,“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苏吱吱不觉得委屈,反而安慰说:“娘亲,我前阵子时常做梦,神仙托梦于我,告知了我身世,我带着襁褓来到京城,寻到了罗府,还当真见到了娘亲。” 洛韶儿对这些根本不在意了。 只要女儿回来就行,旁的一概都不重要。 苏吱吱又说,“娘亲,除却襁褓之外,我脚踝上还有一颗红痣,娘亲要不要看看?” 洛韶儿哭着摇头,“你就是娘亲的宝儿,如假包换,娘亲一看见你就认出来了。好孩子,以前让你受苦了,从今往后,你在娘亲身边,哪儿也不别去,娘亲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她的宝儿,脚踝上的确有一颗痣,这下一切细节都对上了,更是错不了。 想到女儿这十五年来的种种,洛韶儿心如刀绞。 虽然苏吱吱对如意楼的生活只是言简意赅,可洛韶儿岂会不明白那种地方的苦?! 这世道对女子多般不公,洛韶儿暗暗发誓,只要有她在,今后任何人不得伤女儿一根汗毛。 此时,苏吱吱眸光微闪。 她上辈子执迷不悟,对沈勋总抱有幻想,他每次对她好,都会让她误以为这个人是在意他的。 故此,她不顾母亲的反对,也要留在沈勋身边。 可如今,她再不会犯傻。 干脆从今往后,山水不相逢。 苏吱吱说道:“娘亲,我一路从扬州逃出来,初来京城时,像个乞儿,是……首辅今晨给了我五两银子,我想还给他。” 她话里话外都想要和首辅大人划清一切干系。 提及罗湛,洛韶儿忽然面色沉了下去,她给女儿搵了搵泪,“好!咱们把钱还给他!” 说曹操,曹操就到。 罗湛步子箭步如飞,丫鬟小翠挡都挡不住,“大人!大人,夫人与小姐正说话呢。” 罗湛策马疾驰回府,这又大步流星狂奔到了玲珑居,额头已有一层薄汗,他单手掀开珠帘,看见相拥而泣的母女俩,罗湛喉咙干涩,怔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苏吱吱脸上,虽然苏吱吱换了一身衣裳,已经干干净净,不再是乞丐模样,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双眼睛。 罗湛脑子瞬间炸开。 是今日清晨躲在府门外的小姑娘! 真真与他夫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罗湛为人老练圆滑,乃百官之首,从来都是形不露于色,但此时此刻,他喉结滚了几下,看着苏吱吱的眼神明显心虚。 为十五年前的事心虚,也为今晨心虚。 他在两个时辰之前为何就没认出来呢? 但男子与女子到底是不同的,饶是罗湛已近乎失控,还能理智面对,“孩子,你……是从何而来?又是如何找到京城?你怎知自己生世?” 这几个问题,换做谁都会问。 罗湛思维过于缜密。 当初女儿丢失时才三个月大,她自己不可能有记忆。 况且,罗湛这些年都在寻找女儿下落,却是毫无踪迹。 苏吱吱水眸莹润,脸上泪痕未干。 她亲爹却首要关心这些事。 苏吱吱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我已与娘亲说过了,首辅大人。” “首辅大人”四个字,立刻拉开了父女两的距离。 洛韶儿对罗湛此刻态度甚是不满,她对苏吱吱柔声说:“孩子,你先回避一下,娘亲一会就来找你。” 苏吱吱点头,在洛韶儿面前无比乖巧。 她起身离开,看了一眼罗湛,之后又对他视而不见,目光清冷又疏离。 罗湛目送着苏吱吱走出房门,心中五味杂陈。 他看向洛韶儿,夫妻二人已十五年不曾亲近。 即便所爱仍在身边,他却觉得隔着重重山海。 他悔了,早就悔了。 可倘若十五年前的事再发生一次,他还是会救下齐家的独苗儿,然后用自己的命去换女儿的命。 但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罗湛虽为权臣,却是惧内,“夫人……她真是昭昭?待我查清再认亲也不迟。” 洛韶儿刚刚哭过,她十六岁生下孩子,而今三十有一,但看上去莫过于二十来岁的光景,容貌依旧倾城国色,此刻,她被气笑了,上前两步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罗湛脸上。 “罗湛!你还是不是个人啊?!孩子受了千辛万苦才找上门,你还不认?!我自己的孩子我能认不出来么?” 罗湛挨了一巴掌也神色不变,“夫人,我的意思是,且再等等,这其中有诸多疑点。” 又来了! 他总是诸多疑点! 洛韶儿冷笑两声,“你当初宁可救小侯爷,也不管我孩子的死活,是因着你一直在怀疑她不是你的亲骨肉!你这个懦夫,为何不敢承认?!你不认就罢了,我认!你也可以认为孩子不是你的,反正我早已想和离。” “和离”二字无疑又刺激到了罗湛。 他可以容忍爱妻十五年对他冷若冰霜,可也以容忍至今没有其他孩子,更是可以容忍旁人都怀疑女儿的身世。 但他不能容忍洛韶儿离开他。 罗湛握住洛韶儿的细腕,来自权臣的天性,让他不可能一直卑微求爱,他终于又露出了偏执的一面,“夫人!我说过,和离绝无可能!你与我和离,是想和哪个旧情郎重续前缘?嗯?!” 第二十章 “啪!” 洛韶儿扬起另一只手,又在罗湛右脸扇了一巴掌。 真真是够了! 这么多年来,面前的男人口口声声说对她真爱不渝,此生不离,却任由无数脏水泼向她,也从未真正信任过她。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23节 洛韶儿从前的确爱慕者无数。 可那些桃花都不是她自己招惹来的。 她自诩此生为人,从未有过任何有辱常理之处。 她也不想再解释了,言辞过于苍白无力。 任旁人如何看她,她已无需向任何人解释,她到底是怎样的人了。 打完罗湛,她又笑了笑,明媚的面容十五年如一日,上苍总是格外厚待美人,给了她富贵出身,绝美容貌,还有随时可以断舍离的勇气。 洛韶儿仰面看着面前的男人,觉得熟悉又陌生。 他们从年少欢喜一路走来,彼此记得彼此儿时的模样,在外人看来,更是夫妻恩爱逾常,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少时情深又如何? 还不是走到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洛韶儿,“罗湛,你知道么?你是我洛韶儿年少时候唯一心悦过的人。我也曾经以为,君心如我心,可我如今却发现,我大错特错了。当年那桩事发生之后,你还可以不计前嫌娶我,并非是真心待我,而只是不甘心输给别人。” “你困了我十五年,无非是不想让我变成他人妇。罗湛,扪心自问,你难道就没嫌弃过我?女儿的身世一直是你心头的一根刺,我时常怀疑,倘若你可以坚定的认为女儿是你的骨肉,是不是十五年前就不会弃她不顾?” 罗湛喉结滚动。 他握着爱妻的手腕,眼神明显心虚。 洛韶儿的目光却异常坚毅。 她的宝儿回来了,她会不择手段护着女儿,倘若女儿的身世都不能被肯定,那留在罗家只会备受耻辱。 罗湛声音沙哑,“不是的……夫人,我、我……我没想过让昭昭出事!从未想过!” 洛韶儿淡淡一笑,“女儿说她不想要你取的名,她现在叫吱吱,以后也不会姓罗。” 罗湛胸膛微微起伏,罗韶儿的冷笑让他后怕,他总觉得离着心爱之人越来越远。 男子对自己第一个心悦的女子,总有着不可言说的占有/欲。 他承认,他根本不会放手。 的确,他不可能让洛韶儿嫁给别人!尤其是那几人! 罗湛嗓音放柔,“夫人,莫要再说这些了,既然孩子回来了,那就是罗家大小姐,我定会好生补偿她,方才皆是我之过,你别气了。” 一言至此,他的另外一只手搂住了洛韶儿的腰。 纤细柔软,像少女。 他有多久没抱过她了? 罗湛自己都不记得了。 他此前是不敢招惹洛韶儿,毕竟,他弄丢了他们的孩子,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今,孩子回来了,他仿佛有了底气。 洛韶儿自然不喜他靠近,却在她/欲/要推开罗湛时,这人忽然低头,吻了下来。 洛韶儿,“唔……” 她厌恶极了这种亲密。 明明是她曾经那么喜欢过的一个人,而今她却半分不想被他碰触。 相较之洛韶儿的百般排斥,罗湛却要疯了。 他太想她了。 碍于心虚、尊严、面子,他这十五年来做不到低三下四,可他爱她啊。 位列首辅之位又如何,享滔天权势,也难掩内心孤苦。 他这样身份人,想要什么美人没有? 可偏生,谁也替代不了怀中人。 谁也成为不了她。 “唔……” 洛韶儿还在反抗。 可这无疑刺激到了男人的独占与好胜/欲。 罗湛太想念那个柔情似水,满心是他的女子。 血腥味蔓延开来,罗湛恨不能把洛韶儿镶入他的身体里,可饶是如此,还是难填内心空洞。 许久,罗湛还是不愿意放开怀中人。 仿佛只有如此,才能用行为告诉洛韶儿,她是他的。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更是。 就在两人还在纠缠时,一道稚嫩甜美的嗓音传来,愤愤道:“放开娘亲!” 苏吱吱万没想到,她等了许久不见娘亲出来,她折返屋内竟然看见这样一出。 她虽然知道罗湛就是她亲爹,可还是没法接受罗湛对她娘亲……如此无礼! 罗湛浑身一紧。 他放开了洛韶儿,见对方大口喘气,面颊因为憋气而涨红,那股少年时候熟悉的悸动和刺激又涌了上来,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从前,又年轻了。 罗湛回过头,看了一眼苏吱吱。 像! 太像了! 简直就是爱妻少时模样。 罗湛的心都快要化了,苏吱吱虽像极了洛韶儿,可她如今长开了,眉目之间也有些像自己,比方说左眼角的小泪痣,他也有一颗,位置也一模一样。 男子表达亲情的方式没有女子那般强烈,他喊了一身,“昭昭,我是爹爹。” 曾经那么点大的小团子,躺在他掌心只有小小一团,而今已是这般婷婷玉立。看着苏吱吱,罗湛有股莫名的成就感,这是他的孩子啊。 洛韶儿撇开罗湛的手,后退了两步,理了理衣裳和发髻,在女儿面前失态,她有些难为情。 苏吱吱水眸忽闪,看了看娘亲,又看了看罗湛。 她知道亲爹可不是良配。 人很奇怪,有些人自以为的爱,并不是别人所需要的爱。 亲爹眼里的真心心悦,对娘亲而言,却是束缚和伤害。 苏吱吱纠正说:“我叫苏吱吱。”她不肯喊爹爹,她也有一点小傲气。 罗湛,“……”他的第一反应是在脑子里回顾了一下情敌们,无一人姓苏,竟然莫名松了口气。 这时,苏吱吱掏出五两碎银子,递给了罗湛,“还给你。” 罗湛,“……” 他还记得清清楚楚,今晨他让小厮给女儿银子时,小厮是扔在地上的…… 罗湛心头骤然一酸,仿佛又被人狠狠打了几巴掌,身心俱疼。 第二十一章 看着一双小手递过来的银子,罗湛只能讪讪笑了笑,心脏却丝丝抽痛,他堂堂首辅之女,竟差点成了小乞儿。 罗湛不敢想象,倘若今晨他命人驱赶了女儿,这辈子怕是没法解除罅隙了。 罗湛:“爹爹没有认出你,你莫要生气,日后你要多少银子,爹爹都给你。” 苏吱吱没有领情,把银子放入了罗湛手心,神色坚定,“不必了。没有爹的这十五年,我也挺好的。” 她说的是气话,但也是真话。所有委屈都吞咽下去,她不想矫情。 已经发生过的事再也无法更改。 可往后的日子,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罗湛,“……”他握紧了银子,掌心生疼,喉咙一阵酸涩。 洛韶儿脸色转为沉静。 方才罗湛对她的所作所为,并不能对她的心境造成任何影响。 她早已不是当初十几岁的小姑娘了。 心一旦凉了,就热不起来。 苏吱吱靠近洛韶儿,挽住娘亲的胳膊,柔声问道:“娘亲,您没事吧?” 苏吱吱当真太不喜欢男子用强了。她在沈勋那里已经见识过了。娘亲如此美貌,保不成亲爹会胡来。 苏吱吱瞪了一眼罗湛。 罗湛哑口无言,好像无论是对妻子,亦或是女儿,他都极为失败。 洛韶儿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欣慰至极,不由得又是眼眶微红。她自己当年没有好生保护的宝儿,如今都会反过来保护她了。 洛韶儿,“好孩子,娘亲无碍,这种事今后都不会再发生。” 一言至此,洛韶儿眸光清冷,看向罗湛,还是那句话,“我要与你和离。” 当朝权臣愣是露出后怕之色,当着女儿的面,他不敢造次,耐着性子哄道:“夫人,昭昭回来了,你就莫要与我闹了,今后一家人和和美美,不是甚好么?” 苏吱吱又反驳,“我叫苏吱吱。”她很坚定。 罗湛,“……” 洛韶儿轻笑,“一家人?罗湛,谁与你是一家人?你与你那贵妾才是一家子吧。” 提及罗府贵妾庄氏,罗湛脸色更为难堪。 庄氏是罗老太太的娘家远房侄女。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24节 罗湛这么多年没有子嗣,罗老太太就自作主张把庄氏叫来罗府。 起初,罗湛并无纳妾心思,但罗老太太使诈,在一次家宴上对酒菜做了手脚,促成了罗湛与庄氏的夫妻之实。 不过,饶是如此,庄氏也没怀上孩子。 但,由罗老太太做主,庄氏就顺理成章进门成了妾室。 这也是罗湛对不住洛韶儿的第二桩事。 彼时,二人成婚当年,罗湛亲口承诺—— “此生唯卿卿一人。” 可当年承诺废了。 二人之间也再回不到往日情浓。 这时,门外小翠走过来通报了一声,“大人,夫人,老太太那边派人过来请,说是要见见大小姐。” 罗府大小姐突然冒了出来,罗老太太那边必然关注。 此前,罗老太太对这个孩子就不太重视,可也奈不住罗湛这么多年来膝下无子。 孩子对罗家而言,太稀缺了。 罗湛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他看着妻女,抛开了权臣的威严和肃重,用哄劝的语气,说道:“夫人,昭……吱吱,既然老太太那边派人过来请了,你们且随我过去一趟吧。” 此前,洛韶儿数次闹和离。 罗老太太早就对她很不满意,免了她晨昏定省,根本不想看到她。 奈何自己儿子爱妻如命,罗老太太只能暗暗嫉恨。 罗老太太把洛湛至今没有子嗣的事情怪罪在了洛韶儿身上,自是不待见她。 洛韶儿本不想去,可她到底是晚辈,又不能让女儿一个人去老太太那边,遂只好答应,“好。” 苏吱吱抿唇。 她可不想见到老太太。 上辈子的记忆并不美好。 罗家后来知道了她是从扬州如意楼出来的,嫌弃她至极,不认她的身世,也不允许她姓罗,更是说她并非罗家骨血。 但眼下,她暂时还在罗家,娘亲还没和离,她只能去见见老太太。 * 不多时,罗湛领着妻女到了上房。 罗湛有意放慢了脚步,而且清冷无温的脸上多了一丝温柔笑意,言行举止之间,都在刻意维护母女两。他的唇瓣破了皮,还有鲜红血渍,是不久之前被洛韶儿咬伤的。 那个不苟言笑,深不可测的首辅大人,此时就像一个寻常居家男子。 老太太一看到这副画面,脸色就沉了沉,随即,她看向洛韶儿身侧的小丫头,就一眼就确认无误,的确是那个孩子。 长得这般相像,不是母女就不正常了。 罗老太太面色微沉,她身侧站着庄氏。 庄氏揪着帕子,心中很不痛快! 这洛韶儿还真是走了狗屎运,丢了十五年的女儿,竟然从天而降了! 她不甘心! 万一罗湛与洛韶儿重归于好,她可如何是好?! 再看苏吱吱,庄氏更是咬牙切齿,这副小模样还真是从洛韶儿脸上扒下来的。 罗湛这时道:“母亲,孩子如今回来了,就是罗家大小姐,是我唯一的孩子。” 他特意表明立场。 纵使罗老太太有何异议,也没法当场给母女两人难堪。 罗湛催促,“吱吱,还不快给你祖母请安。” 罗老太太拧眉。 吱吱…… 她那个孙女叫什么来着?她都忘记了。 苏吱吱不情不愿,可眼下还不是闹事的时候,为了暂时的安稳,遂向老太太请安。 罗老太太也是要脸面的人,当场赏赐了一套头面和几匹料子。 此时,齐九明正呆呆的看着苏吱吱。 竟是她…… 那个因为自己而失踪了十五年的罗家大小姐。 他对苏吱吱有股莫大的亏欠,他每回来罗府,都觉得无颜面见首辅夫妇。 她还活着,这可真好啊。 忽然,苏吱吱望了过来,齐九明白皙的俊脸立刻涨红,双手摆在膝盖上,无处安放,真真是羞臊又不安。 他欠她一条命,怎样才能还清么? 钱财? 或者……以身相许什么的? 齐九明想入非非,越想越是耳根子发烫。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二章 齐九明看着苏吱吱的眼神实在可谓是灼烫。 他偶尔的眼神躲闪,更显得他心思繁杂。 齐九明精准瞄向苏吱吱,看两眼又避让开视线,小情绪都写在脸上。想多看几眼,可又似乎害怕她。 洛韶儿失而复得,自然时刻关注女儿,她立刻就察觉到了端倪,一惯温柔如她,一个凶狠眼神瞪了一下齐九明。 齐九明当即端坐笔直,后脊背僵硬。 他是忠远侯府的小侯爷,自幼骄纵,风评不太好。 可他怕极了洛韶儿。 此前是因着心虚,毕竟是由于他的缘故,洛韶儿才丢了孩子。 而此刻,他还是怕洛韶儿,生怕在她面前留下不甚好的印象。 齐九明,“夫人,我、我与仙姑今晨就见面了,我对天发誓,这辈子都会好好对待她!” 洛韶儿眼神更加不善,这叫什么誓言?她的女儿,为何需要他来好好对待?! 洛韶儿,“齐小侯爷,望你慎言!” 齐九明讪了讪,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僭越了,他其实是想表达自己会补偿苏吱吱的意思。 罗湛轻咳一声,他知道妻子不喜齐九明,对他道:“九明,你祖父给你在国子监找了一个教习师父,你少在外面闲逛,还不快回去!” 齐九明“哦”了一声,从圈椅上站起,对洛韶儿毕恭毕敬,临走之前忘却给罗老太太请安,只独独记得洛韶儿母女俩。 齐九明,“夫人,仙姑,那我就先回去了。” 洛韶儿,“……”什么仙姑不仙姑的?这齐家小侯爷真是个傻子。 苏吱吱噗嗤一笑。 齐九明挠挠头,他今日空手而来,也不好意思久留。 不过,十五年的恩情,他会补偿的! 罗老太太面色更沉了。 洛韶儿是京城第一美人,男子对她趋之若鹜,可反之,没几个女子喜欢她。 见齐九明对苏吱吱也如此这般献殷勤,罗老太太心里冒出一句话:上梁不正下梁歪! 长成这样,真真是到处像极了她母亲! 罗老太太顿时没了和孙女相认的兴趣,她一手揉着太阳穴,道:“我身子乏了,需得睡个回笼觉,你们都先下去吧。” 洛韶儿此前不愿意与老太太闹罅隙,但见她对自己女儿如此怠慢,洛韶儿牵住了女儿的小手,带着她离开。 罗家,她不稀罕! 苏吱吱也走得干净利索,对这个祖母毫无奉承之意。 罗湛当然跟着妻女离开。 罗老太太愤然,“瞧瞧!一个洛韶儿就让首辅如此卑躬屈膝,如今又多了一个什么吱吱,他眼下是更加服服帖帖了!我看,首辅是在朝廷白白历练了数年!” 罗老太太对自己儿子,纯粹是怒其不争。 一旁的庄氏紧咬着唇,“老太太,这下可如何是好?” 罗老太太厌烦的看了庄氏一眼,“你也是个没出息的!都把你弄进门了,也没见你哄获首辅的心!这府里就你和洛氏两人,你如何就不能怀上一儿半女?!” 庄氏揪着帕子,有苦难言。 首辅大人不挨近她,她一个人也生不出来孩子呀! 庄氏紧咬红唇,她定要怀上首辅的孩子。她能和罗湛睡一次,也能睡第二次! 庄氏蹲下身子,趴在罗老太太膝盖上,“老夫人呐,您可得帮帮我。您刚才也瞧见了,首辅眼里只有洛氏。这今后,若是洛氏生下嫡子,首辅眼里哪还会有旁人?” 罗老太太瞬间一凛,她虽盼着孙子,可洛氏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她一律不喜。 *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25节 洛韶儿牵着苏吱吱回玲珑居。 罗湛走在后面,看着妻女的背影,他心中五味杂陈。 倘若一开始不曾发生那些事,一切该多好。眼前这副场景是他做梦都渴望的。 罗湛跟在妻女身后,本想一道去玲珑居,小厮迎面走来,“大人,有密函!” 罗湛眸光一凛,正要喊住妻女,却见她二人一路上根本不回头,压根就没打算与他交流感情。 罗湛张了张嘴,最终只能看着妻女离他远去。 前来通报的小厮暗暗腹诽。 首辅大人在朝中乃群臣之首,在府上却又是另外一副光景。 罗湛沉声,“密函送去书房,另外,让回事处给大小姐置办一切用度。” 一言至此,罗湛拧眉。 他还没搞清楚女儿这十五年究竟去了哪里,他对不远处的随从挥手,待人走近,他压低了声音,吩咐道:“去调查清楚有关大小姐的一切,事无巨细一应汇报,记住,查出的结果不可让其他人知晓!” 一个小姑娘如何能知道自己的身世?还找上了门? 孩子啊,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蓦的,罗湛心如刀绞。 他不像洛韶儿,会相信什么天神托梦之说,他太清楚这世道的险恶。他看得出来,那孩子与他生分,且戒备心极重。 罗湛想到了一切最坏的可能。 不过,他也知道苏吱吱不是赝品。 这孩子就是他心爱之人少时的模样啊。 * 玄镜司。 沈勋终于小憩了片刻。 他坐在圈椅上,一手撑着脑颅,原本正沉睡,可梦中出现了一幕诡谲的情形。 他看着一女子从城墙一跃而下,他随即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他毫不犹豫也跟着跳了下去。 突然而至的下坠感,让他猛然惊醒。 他睁开眼的瞬间,那种从高处落下的头疼欲裂的滋味还十分清晰,就仿佛真实发生过。 那跳下城墙的女子,好似很眼熟……是苏吱吱。 王权走上前,道:“世子爷,您已两日没回府了,您身上……都有味儿了。对了,罗首辅家发生了一桩大事,他那个失踪十五年的女儿又回来了。王爷让您回去稍作休整,最好能尽快登门罗府,向首辅大人道喜。” 沈勋,“……”他的小通房丢了,他有什么心情去给旁人道喜? 沈勋站起身,烦闷感又袭上心头。 当真是怪异! 区区一个通房丫头,他为何会如此? 沈勋自己亦是无法理解。 沈勋抬手掐了掐眉心。 王权担心世子爷不回府,又说:“世子爷,王爷交代,让您务必回去一趟。” 第二十三章 沈勋亦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他并非儿女情长之人。 他这样的人,肩负太多,也不配花前月下、调/风/弄/月。 从扬州如意楼买下苏吱吱本就是一个巧合。 把她送去东宫时尚且能忍,弄丢她之后勉强可忍,到了此时此刻,沈勋自己也快糊涂了。 他到底是见/色/起意?还是当真不舍? 王权见自家世子爷正看着外面出神,且眼底布满血,他又唤了一声,“世子爷?世子爷!” 沈勋回过神来,眉头蹙得更深,问道:“周生,他人呢?” 提及周生,王权虽想隐瞒,但也不敢,如实说,“周生他……他还在外面寻苏姑娘呢。世子爷,周生他只是……想尽快替世子爷找到苏姑娘,并无他意。” 王权也没想到周生会如此执着。苏姑娘可是世子爷的人呐! 此时,沈勋未怒反笑。 周生的反常让他也给自己的反常,找到了合适的借口。 看来不仅是他被那个小女子迷惑了。 周生与她并没多少交集,也如此担忧她。 可见自己的失态与反常也是合情合理。 他二人到底有过夫妻之事。 如此一想,沈勋反而放松了不少,但一想到苏吱吱还在外面,生死不知,他的放松又立刻消失,沉声道:“继续找人,活要见人,死要……” 她敢死! 沈勋没有说下去,大步迈出了玄镜司衙门,直接跨上马背赶回宸王府。 * 父子两人已几日不见。 宸王一看见沈勋,儒雅矜贵的眉目倏然蹙了起来,宸王是个文人雅士,平日里喜欢种花看书,一看见沈勋胡子邋遢,一脸沧桑,且身上还有一股馊味,他拧眉:“你这是……外出执勤了?皇上交代了秘密任务?可我怎么听说,你这几天都在忙着找人呢。” 宸王看似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这几年已陆陆续续弃了实权。 无非就是在给儿子铺路。 朔帝不可能允许宸王府父子皆掌权。 沈勋能够爬上去的前提是,宸王要下来。 宸王虽整日游手好闲,但并不代表他毫无眼线。 沈勋抱拳行礼,答非所问,“父王叫我回府,是有何事?” 这个儿子素来直接。 宸王也不与他周旋,直言道:“罗首辅的女儿失而复得了,为父建议你尽快拉拢罗家势力,在罗家大小姐没有定下婚事之前,你先一步与罗家联姻。” 罗湛是当朝首辅,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可想而知,他会如何辅佐他将来的女婿。 宸王是在全心全意替沈勋算计。 沈勋一愣。 成婚…… 他之前倒是有一个未婚妻,而今洛倾城是太子妃了。要说遗憾,也并非是真的,但他这样的人注定不能像寻常人一样享受这世间温情。 成婚是迟早要成婚的,反正娶谁都是娶。 但沈勋眼下无心婚事,他烦闷不堪,根本没有精力去应对一个女子,和一桩婚事。 “父王,儿子……暂无成婚打算。哪怕是是娶妻,儿子也不会娶首辅之女。” 他很不喜罗湛此人。 城府阴鸷、高深莫测,日后他更不能被罗湛掌控。 故此,纵使罗湛是当朝首辅,沈勋也无意成为他的乘龙快婿。 宸王不悦了,“胡闹!你早已弱冠,岂有不成婚的道理?!你别以为为父不知道,你那个小通房丢了。为父不妨碍你的后宅,可你也要适可而止,不得再动用玄镜司的势力寻人!你可知,助你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有多少人牺牲了?!” “若是让御史知道,你这几日大动干戈只是在找一个通房,御史定会弹劾你!” 沈勋当然知道利害关系,他喉结滚了滚,“儿子知道了。” 宸王以前对沈勋十分信任,但这次小通房的事,着实让宸王大为失望了。 男子皆爱美人。 宸王对沈勋养通房一事毫无异议,但沈勋对那个小通房的态度,让宸王略微诧异。 宸王,“你知道就好。不过,罗首辅之女,你即便不想娶,也好歹登门道喜。罗湛此人,只可为友,不能为敌,最起码,这个节骨眼下,你不可与罗湛树敌。” 沈勋点头,“是,父王。” 宸王不甘心,又道:“你当真不愿意娶罗首辅之女?”那孩子是洛韶儿的女儿,岂会差到哪里去? 宸王倒是已放弃了年少时喜欢过的女子,可若儿子能娶她的女儿,宸王觉得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沈勋态度坚决,“父王,恕儿子不能娶。” 宸王,“……” * 沈勋回到紫竹苑,房中一切都未变。 沐浴更衣过后,沈勋在屋内打量了一遭。 那日苏吱吱直接被东宫的人带走,她的衣裳用物皆还在屋内,原原本本的摆放着。 沈勋走上前,随手翻看,无论是裙裳,还是小衣,她一件也没拿走,可那几百两银票都不在了。 屋内还残存着女儿家的楚楚幽香。 苏吱吱身上有体香。 沈勋对这股味道已十分熟悉。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26节 他深吸了一口气,竟莫名贪恋。 沈勋也不喜自己失魂落魄的挫败感,他也不知起了什么心思,抓起一件苏吱吱的小衣,揣进了怀里。 他看着一堆叠放整齐的女子衣服,深邃的眼眸眯了眯。 苏吱吱,你到底是出了事?还是躲了起来? 若真出事,不可能到现在都没发现尸首。 倘若他寻到人,他一定不会再放过她!他定会将她关起来,让她老老实实待在自己身边。 * 沈勋稍稍捯饬了一下自己,刮干净了胡渣,又去回事处拿了一份礼品,这才前去罗府道喜。 罗湛今日没有出门,在书房见过心腹,查看密函之后,就一直在府上待着。 他不是什么游手好闲之人,但总想着能挨近爱女一些。 而且洛韶儿不是能用钱财可以哄好的,罗湛知道往事不可追,但还是想掏心挖肺对她,渴望能够重新回到从前时候。 其实,他从未与旁人讲过。当年即便有人对女儿的身世存疑,可对他而言,他娶了最心爱的女子,生了一个女儿,他捧着刚出生的孩子,心爱之人幼时模样都在眼前,彼时,他的心都化了。 可他的确为了救故人之子,放弃了女儿,这也是事实。 罗湛没法替自己开脱。 今日妻女的冷漠疏离,的确是他一手造成。 得知沈勋登门,罗湛收敛脸色一切神色,又恢复了那个当朝权臣深不可测之态,他并未提及太多有关女儿的事,无论女儿曾经在外面经历过什么,他都不会让旁人知晓。他的女儿就是罗家最金贵的千金大小姐。 沈勋抱拳道喜,“恭喜首辅失而复得,罗大小姐必有后福。” 罗湛让小厮接过贺礼,笑了笑,“那是自然,我儿必定还有大福气。” 沈勋又莫名开始心安。 罗首辅丢了十五年的女儿都能回来,他的那个小通房也会找到。 才丢了两日而已,他且不急。 这时,隔着一堵院墙,女子的嬉笑声从不远处传来。沈勋抬头望去,顿时神色一僵。这笑声好生熟悉…… 但他知道苏吱吱那小东西不会笑得这般开怀。 他可真是魔障了,听见女子笑声都能想到苏吱吱。 罗湛笑道:“沈世子且随本官去前院吧,妻女才刚刚重逢,有太多话要说。”最主要是,罗湛不喜欢任何男子挨近他的女孩儿们。妻子不行,女儿也不行。 沈勋剑眉微蹙,“好。” 他离开之际,又回头看了一眼院墙的方向,似乎还想听见女子嬉笑声。 * 玲珑居就靠着罗湛的书房。 洛韶儿从十五年前开始就对罗湛疏离,无奈之下,罗湛只好把书房搬迁到了隔壁。 此时,苏吱吱拉住了洛韶儿的手。 至亲血缘是很微妙的关系,哪怕十五年未见,可母女两人一见如故,丝毫不生疏。 苏吱吱脸上笑意收敛,问道:“娘亲,您是不是要与首辅和离?” 洛韶儿一愣,愧疚感又袭上心头,她也想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可罗家……她早已失望透顶。 苏吱吱看出母亲的为难之色,这一世不能白白重活,她要救母亲。 上一世,罗老太太与庄氏联手,害了母亲清白,差点让她在京城活不下去,亏得后来遇到了继父。 这一次,她要帮母亲渡过接下来的难关。 继父会是母亲的良配。 苏吱吱莞尔一笑,“娘亲,您不必考虑我,况且,娘亲如此美貌,离开了罗家,还会有第二春的。” 洛韶儿脸色一红,“你这孩子,娘都一把年纪了,你说这些做甚?”她的孩子能安然归来,她此生足矣,不奢求其他。 苏吱吱却又笑了笑,“娘亲哪里年纪大了,我瞧着才二十出头呢。” 第二十四章 在这个世道,美人都需要一个强大的后盾。 美貌是利器,但也可能反噬。 苏吱吱知道接下来一阵子会发生什么事,她必须赶在罗老太太之前行动,她决不能让娘亲再像上一世那样被污了名节,遭千夫所指。 在这个世道,坏了女子名节,比杀了她还要残忍。 可罗湛始终不明白,为何母亲会对他从年少情深,走到今日的淡漠疏离。 无非就是“信任”二字。 苏吱吱在心里算了算日子,她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母亲的继父,应该就要回京了。 苏吱吱拉着洛韶儿的手,提议道:“娘亲,我能安然归来,也能找到娘亲,可见是老天庇佑,我想去法华寺吃斋几日,母亲与我一道过去可好?” 洛韶儿十五年前在法华寺立了长明灯,也时常过去向佛祖祷告,如今是该如还愿。 洛韶儿立刻就答应了,“好、好,无论吱吱想去哪儿,娘亲都陪着你。” 母女俩要出门的消息,让罗老太太知道了。 罗老太太对洛韶儿一直心存芥蒂,这便命人把罗湛叫到跟前说话。 “洛氏当真不安分!一个妇道人家时常往外跑,成何体统?!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直无后,你不喜庄氏,那就再纳一房妾进门。此事没得商量!整个京城,总该有一两个贵女是你喜欢的吧!以我看,那周家小女儿相貌周正,身段丰腴,是个好生养的。” 罗湛眉心紧拧。 他与洛韶儿的关系才刚刚有了缓和的机会。 他今日强/吻/她之时,更是深刻认清他自己的内心。他十多年来,唯一心悦过的女子,只有洛韶儿。他吻着她时,几乎忘却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一身抱负与野心,仿佛又回到了十来岁毛头小伙的光景。 他谁也不想要。 除了洛韶儿。 罗湛面色微沉,“母亲,且再给儿子一年时间,我会让韶儿怀上孩子。” 罗老太太炸毛了,“一年复一年,到底哪年能让我老婆子抱上孙子?!早就让你和离,你非不肯!你乃首辅之尊,但凡你招招手,多少贵女巴望着进门,你为何就惦记着一个残花败柳?你可别忘了,那个吱吱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还未必可知!” 罗湛眸光一凛,“母亲!够了!” 男子广袖下的大掌握了握。 他并非罗家嫡子,能从一个庶子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无人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罗老太太是他的生母,也的确为了他操心劳力了数年。 可妻女是他的底线。 罗湛,“母亲,我心意已决,你莫要多言!吱吱就是我的亲生女儿,这一点错不了!” 罗老太太意识到儿子愠怒了,正要说出挤兑洛韶儿的话,又咽了下去。 罗老太太,“罢了罢了!只要洛氏能给我生个带把儿的亲孙子,我老婆子对过往一切都能既往不咎!” 罗湛心烦意乱,不再多言,拂袖离开。 他身为首辅,政务缠身,自是无法陪同妻女前往法华寺吃斋,遂只能安排人护送。 * 官道,长空如洗。 风一吹,青草芳香让人神清气爽。 但此时此刻,苏长青却明显察觉到身侧的男子气息不稳。 苏长青侧过脸,看了一眼沈勋,“师弟,你这大老远从京城赶来,该不会只是为了迎我回京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今夜心思不定。” 沈勋与苏长青是同门师兄弟。 二人拜在同一位武学师父门下习武,已相识数年,倒是年纪相差颇大。 沈勋弱冠不久,苏长青已二十有八,但这些年一直在外挣军功,加之他是苏家庶子,生母早逝,无人操心他的婚事,遂一拖再拖,熬成了大龄未婚将军。 沈勋未再隐瞒,从袖中取出一张画像,递给了苏长青,“师兄,你这次回京,一时半会不会有政务,正好趁着闲暇帮我找一个人。” 苏长青没什么至亲好友,沈勋是他为数不多在意的人之一,他接过画像,打开一看,先是愣了一下。 月色下,画中美人娇俏清媚,尤其是一双潋滟桃花眼。 苏长青面色一沉,有些怒意,“你这是何意?!你要找的人是首辅夫人?” 沈勋诧异,“师兄,你数年不在京城,为何知晓画中人很像首辅夫人?莫不是你认得她?” 苏长青仿佛被人踩住了尾巴,立刻浑身僵硬,“莫要转移话题,你找夫人作甚?” 沈勋默了默,“画中人并非是首辅夫人,而是……我的……房中人,只不过,她容貌很像罢了。我不便以玄镜司的身份继续找下去,劳烦师兄了。” 苏长青似是心虚,把画像收好,目视着前方旷野,应下了,“好、好……” 他当然记得洛韶儿。 可她大抵早已不记得他了吧? 洛家嫡长女,众星捧月般的存在,而他彼时只不过是将军府不受待见的庶子罢了。 当年一饭之恩,此生不忘。 沈勋交代好事情之后,就先一步回京。他只带了随从,来回方便。 苏长青则不同,他这次回京,还顺道押运了几位重要的蛮夷战俘,备受朝廷关注。 队伍启程之前,苏长青回到营帐,借着矮几上的酥油灯,他再度翻开画像,越看画中人越是像洛韶儿,但画中人的眼角有一颗小痣。 这是洛韶儿脸上所没有的细节。 苏长青为何会记得如此清晰呢……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27节 大抵是他日日夜夜想着一个人,想了十几年吧。 翌日一早,苏长青带着人马继续赶路。 已入夏,今年的雨水似是格外盛。 尚未至晌午,天际铅云滚滚,雷声由远及近,雷雨如泼水般直接倾泻而下。 雷雨事发突然,众人来不及穿蓑衣,苏长青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视野完全被阻隔。 这时,苏长青眉峰一凛,几乎瞬间拔剑,高喝一声,“有埋伏!都给我高度警惕!” …… 同一时间,法华寺内。 苏吱吱与洛韶儿不久之前才安顿下来。 苏吱吱站在廊下望向倾盆大雨,她在想,这个时辰,她那个可怜的继父大概正在生死关头吧。 她得带着娘亲去救他。 免得他又会断了一臂。 可上一世,就是一位断臂将军,冒天下之大不韪护着母亲周全。 第二十五章 提及继父,苏吱吱是满怀感激的。 若无他,母亲上辈子定是不得善终。 在这个世道,唾沫星子足可以把一个女子淹死。 继父年轻有为,比母亲小三岁,又俊朗无俦,若是没有断臂,那该有多完美。 洛韶儿走了过来,给女儿身上套上一件披风,“你这丫头,在想什么呢?怎么还偷着乐?” 苏吱吱笑笑,一想到母亲与继父的缘分,她就忍不住扬起唇角,道:“娘亲,您还有很大的后福呢。” 洛韶儿打趣,“你能重新回到娘的身边,就是娘最大的福气。” 苏吱吱笑而不语,娘亲的福气可远不止这一点。 有些人来这世上是为了追求名利,可继父就是为一人而活。 这时,法华寺后院禅房又陆陆续续有人过来。那几人有些眼熟,还时不时往这边看。 苏吱吱稍作留意,水眸眯了眯,便拉着母亲回禅房。 洛韶儿身边的贴身丫鬟,小翠与春桃还算忠心,是可用之人。 至于旁人,苏吱吱一概不信任。 多疑如罗湛,早就换掉了母亲身边的得力心腹。 可他纵使口口声声说心悦母亲,也谋略过人,却从未怀疑过罗老太太与庄氏会对母亲下手。 罗湛的信任给了别人,却从未给过心悦之人。 说来也真是可笑。 屋内没有旁人,苏吱吱说:“娘亲,我这心头七上八下的,您也知道,我时常做梦,昨晚就梦见了一些不好的事,母亲若是信任我,就与我暂时躲起来吧。” 洛韶儿不多问,直言,“我儿说什么,娘亲就信什么。”她此前苦熬十五载,就算女儿要她的命,她也会给。 洛韶儿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对女儿言听计从,发自内心信任。 苏吱吱低语了几句,洛韶儿虽是震惊,但还是连连点头。说实话,虽然罗湛不肯和离,表面上也对她深情不已,可她对罗家早已心灰意冷。 于是,母女两人带上小翠和春桃,四人冒着雨,一起从法华寺后院离开。 但雨势太大,四人并未走远,就躲在法华寺外面的牛棚里。 果不其然,不多时,当真有几个粗衣汉子急急忙忙冲入寺庙,片刻后又连连失望的离开,嘴里还谩骂,“妈/的!中计了!不是说有美人么?老子连个美人的影子都没看见!” 待粗衣汉子骂骂咧咧走远,苏吱吱对洛韶儿,道:“母亲,您不觉得奇怪么?首辅大人安排的那些人这个时候都不见了。” 洛韶儿吃了一惊,“吱吱,你的意思,是他要害咱们?” 苏吱吱摇头,“或许不是首辅,但……却是首辅身边的人,不然谁有这么大的权力能支配罗府的护院?母亲呀,罗家危险,您不能长久待下去了。” 又是如此下三滥的伎俩! 苏吱吱觉得好笑。 母亲从头到尾并未做错过什么,她只是生得美貌,又被罗湛爱着而已。 母亲与罗湛之间的恩怨纠葛,也并非是母亲一个人的错。 可罗家就是要把母亲置于死地。 洛韶儿手心发凉,紧紧握住了苏吱吱的小手,她眼中有泪,内心一阵后怕,但为母则刚,她却笑着说:“吱吱放心,娘亲心里有数,不会让自己出事,更是不会让你出事。” 苏吱吱点头,“嗯!娘亲,那伙人虽然暂时离开,但保不成又会折返,而且罗家的护院也信不过,暂时还是不要回寺庙了。” 洛韶儿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娘亲带你回外祖家去。” 从法华寺去外租家应该会碰到继父吧,苏吱吱不能笃定。 今天也只能撞撞运气,倘若一切都与前世一样,那么今天就是母亲与继父相遇的日子。 上一世,苏吱吱这个时候尚未与母亲相认,母亲也恰好今日来法华寺祈福,却被罗老太太设计陷害,小翠和春桃牺牲了性命帮母亲逃出去了。 母亲便在回去的半道上捡了一个受伤的将军,但因他伤势过重,只能截肢保命。 这些事都是后来苏吱吱听母亲提及。 倘若她没记错,今日对母亲而言,是一个人生转折处。 等到雨势渐小,主仆四人乘坐一辆不太起眼的青帷马车,从法华寺外面的另外一条道折返城中。 因着不久之前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官道上方圆半里地之内皆空无一人。 青帷马车缓缓往前,小翠正驾车,看见不远处的官道上躺着一人,小翠勒紧缰绳,回过头掀开帷幔,“夫人!前、前面有人,不知是死是活!” 小翠脸色煞白。 今日的种种事情本就十分古怪,先是首辅安排的护院都不见了踪迹,随后又是粗汉子闯入禅院,此刻又碰见了这种事。 洛韶儿拧眉,苏吱吱却说:“娘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且先看看情况再说,万一还有救呢。” 洛韶儿并非是见死不救,她只是担心会连累了女儿。 洛韶儿吩咐道:“小翠,你下去查看一二。” 小翠抖了一下,但也只能照办,夫人心善,她虽然害怕,但也不能坐视不理。 随着马车缓缓往前,正要停下之际,那趴在官道上的男子微微睁开眼,他仿佛在试图抬起手来,但因伤势过重,刚要抬起的手又落了下去。 小翠大惊,“夫人!他还活着!” 洛韶儿再也不耽误。 她对苏吱吱交代了一句,“吱吱,你待着别动,娘亲下去看看。” 苏吱吱却没依,“娘亲,我陪你。”可算是能见到继父了,她有点迫不及待呢。 母女两人先后下了马车。 苏长青是刚才苏醒的,他的脸贴着地面,能感知到远处缓缓驶来的马车,等他再度试图睁开眼时,几乎是豁然之间,仿佛有道天光乍现,令得他原本早已透支的身子骨有了莫名的力量。 他彻底睁开眼,就那么一瞬也不瞬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他以为是自己中毒所致,以至于产生了幻觉。 这是老天听见了他的心声,在他临死之前,圆他一个梦么? 不然,为何面前女子还与年少时候一模一样,几乎没甚变化。 苏长青无法抬起手臂,他手臂的剑伤有毒。 而此时,他苍白的唇角却扬了扬。 洛韶儿正要查看他的状况,小翠这时道;“夫人,此人竟在冲着您笑呢。” 第二十六章 许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光景。她出现在他濒临死亡之际,像一道光突然破空而出。 苏长青年少时孱弱无依,生母身份卑微低/贱,他是苏家最不受待见的子嗣,被人欺/辱是常有之事。 那日京城大雪,他被家中几位嫡兄殴打,又拖到了西市喂狗,因身子孱弱受伤,他生生饿了一日。 彼时,苏长青以为自己死定了。 他也不想求生。 卑微如他,一度认为自己不应该出生在这世上,他就像是阴暗沟槽里的浮萍,无根无依。 直到,一双绣花鞋出现在他面前,他抬起头来,看见一张明媚温柔的脸,这张脸的主人冲着他笑了笑,从此,他的世界里天光乍现,他明白生而为人,大抵还有一星半点的盼头。 她给他买了热乎乎的肉包子,还说,“吃饱了才能有力气。” 那日,苏长青捧着两只包子,和洛韶儿留给他的碎银子,他望着少女上马车离去,卑贱如他,那一刻暗暗发誓,终有一日,他会报答她。 后来,他苟活于世,拼命学本事,任由旁人如何笑他、欺他、辱他,他都能毅然站起来。 再后来,他知道那少女是洛家嫡长女,还知道她即将嫁给罗家长公子。 洛韶儿大婚那日,他站在长街一角,一路跟随,然后在罗府大门外守了三天三夜,直到洛韶儿回门那日,一脸笑靥如花的依偎着身侧男子。自那日起,苏长青知道,他不该打扰了。 他这是在做梦么? 苏长青本已打算放弃求生,可此时,愣是冒出一股强大的力量,他试图支棱起身子。 洛韶儿见状,立刻吩咐,“小翠、春桃,还不快把人扶上马车!” 这男子身上有伤,那必然是遭了暗算,而且此人眉目清俊,眸光纯澈,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洛韶儿寻思着赶紧把人带走,以免在路上碰见不必要的麻烦。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28节 苏长青高有八尺,又是武将,身强体壮,纵使受了重伤,也不是两个小姑娘可以扛得动的。 小翠和春桃左右各一边搀扶住苏长青的胳膊,奈何根本拉不动他。 此时,苏长青还在看着洛韶儿,眼神都痴了。 他自知不配。 可眼下大抵是回光返照,让他瞧见了此生都不敢奢望之人。 洛韶儿有些急,也上前搭把手,她捧住了苏长青的脸,想要他保持清醒,“你是哪里人士?姓甚名谁?为何会沦落至此?” 苏吱吱在一旁看着,见苏长青左臂上有一处大口子,立刻提醒母亲,“娘亲,此人伤势颇重,先抬上马车医治要紧。” 她有点忧心苏长青的胳膊。 她知道这人会护着母亲一辈子,可若是能双臂皆在,岂不更好。 当初,苏长青力排众议,与所有人为敌,也要娶了名声狼藉的母亲,他仅凭一条臂膀做尽了爱着母亲的事。 这厢,洛韶儿觉得在理,也帮衬搀扶苏长青站起来。 苏长青后知后觉,目光一直紧紧盯着洛韶儿,他感觉到她的碰触,还有她近在眼前的面容,以及那股淡淡的兰花香。 不是梦么? 苏长青不知哪来的力气,他不想累着洛韶儿,竟是生生站了起来,虽还要靠着小翠与春桃搀扶,但好歹可以勉强往马车边走。 几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苏长青终于上了马车,他身子健硕腿又长,整个马车一下子就逼仄了起来,苏长青瘫坐在马车上,身子靠着侧壁,因着重伤情况下,人没甚理智,他一直盯着洛韶儿看,干涩的唇动了动。 洛韶儿直接吩咐小翠和春桃赶路。 马车晃动,苏长青胳膊上的伤口又开始溢血,看架势伤得不轻,但他眼巴巴的神色着实明显。 苏吱吱知道一切,并不觉得诧异,洛韶儿却是愣了愣。她显然不认识当年偶尔救过的少年,甚至于不知道他这个人的存在。 洛韶儿学过一些岐黄之术,洛家/祖/上是御医发迹,算是百年岐黄世家,后来洛家有人科考入仕为官,这才弃了岐黄。 她犹豫了一下,对苏长青说,“这位公子,我瞧着你年纪不大,亦不知你为何会受此重伤,今日既然叫我碰见,那我必然救你,你且等着,我先给你把箭□□。这黑血似是有毒,耽搁不得。” 洛韶儿取了帕子,绑住苏长青左臂上半部分,她虽长相柔美,但关键时刻毫不含糊,摁住苏长青的肩膀,直接拔箭。 瞬间,鲜血喷涌。 苏吱吱转过脸去,不敢直视。 洛韶儿也惊心动魄,可她看向苏长青时,却见这轻年人一声不吭,唯有额头大滴的汗珠表明他正忍受痛苦。 洛韶儿,“……”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吧?瞧着五官周生,怎的眼神有点呆呀? 苏长青不仅没吱声,眸光一直凝视洛韶儿,他眼睛明亮,仿佛有晶莹闪烁,这次伤势过重,方才也只是意念在强撑,这一刻再也支撑不住,他的眼睑缓缓合上,最后一眼皆是洛韶儿。 洛韶儿,“公子?公子你醒醒!” 苏吱吱这时提醒,“娘亲,他不像是寻常人,这胳膊上有毒,咱们先救他吧。” 是以,洛韶儿正好趁着苏长青昏迷之际,她开始给苏长青挤血水,苏吱吱在一旁帮衬,还故意找机会说:“娘亲,这人虽是肤色不白皙,倒也俊朗,您觉得呢?” 洛韶儿噎了一下,看向心肝女儿,“我儿,这位公子对你而言,年长了些,你今后看上谁家的公子哥,娘亲都会帮你。” 苏吱吱也噎了,“……”继父二十有八,是她父辈呢,自是年长。可母亲正好合适呀。 她吐吐舌,“娘亲,我……”罢了,天机不可泄露,还是等继父醒来,他自己争取吧。这辈子,继父的这条胳膊算是保住了。 * 京城,洛府。 洛韶儿带着苏吱吱一进门,洛家大公子洛城就迎了过来。 洛城即将弱冠,十九岁的男子已完全是成年男子的体格,他十六岁即束发,不同于武将的肃重强硬,他手持一把山水画折扇,月白色锦缎长袍,眉目温和,一副谦谦君子之态。 洛城先是多看了一眼苏吱吱,这才唤道:“姑母,您这是……” 洛韶儿身上沾染了新泥,因着照料苏长青,衣裙上有血渍。 洛城一言至此,忽然想到了什么,眸露喜色,又问:“姑母,这位可就是表妹了?” 洛韶儿点头称是,但眼下还不是认亲的时候,“阿城,立刻安排厢房,再叫郎中过来!” 小翠已掀开车帘,洛城见车厢内还躺着一男子,他虽有太多疑惑,但还是救人要紧。 …… 苏长青到底是武将,身子骨异于常人,毒血被挤出之后,他也已经逐渐清醒,但迟迟不敢睁开眼,他听着外面的动静,听着那熟悉的柔美嗓音,已确定了一桩事—— 他不是在做梦。 苏长青被洛府小厮抬下马车时,就连脚指头也紧绷,浑身汗毛都不敢轻易造次了…… 第二十七章 苏长青被抬入厢房,郎中提着药箱快步迈入屋内医治。 男女大防在前,洛韶儿不方便进屋看他了。 情况不同于在官道上那会。 性命攸关之际,自是没得选择。 苏长青全程闭着眼,没有准备好之前,他不敢“醒”来,他亦不知自己到底在怕甚。 这厢,洛韶儿带着苏吱吱去认亲。 一路上,洛城都在打量苏吱吱,对这个从未谋面的表妹感觉甚至亲切。 “表妹,你我是否在哪里见过?”洛城态度亲和。 苏吱吱莞尔,“未曾见过呢。” 洛韶儿不想让人提及女儿的过往,更是不想让人知道女儿是在扬州长大,她不能看到女儿受到一星半点的屈辱。 她也太清楚流言蜚语对一个女子的伤害。 洛韶儿岔开话题,“阿城,吱吱是你嫡亲表妹,你自是觉得亲切熟悉。” 洛城是个聪明人,立刻不再多问苏吱吱这十五年到底去了哪里。表妹的失踪,对姑母是致命打击。如今表妹归来,他也十分欢喜。 几人到了洛老夫人所居的善安堂。 洛家老太爷已故,洛家如今家主是洛韶儿的兄长,老夫人仅有这一对儿女,从不厚此薄彼。 洛老夫人一看到苏吱吱,立刻亲自迎了出来,一把抱住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泣不成声,“孩子!孩子你回来就好啊!外祖母甚是想你!” 洛老夫人当初心疼女儿的处境,很想接女儿回府,奈何罗湛不同意。 她对这个外孙女十分喜爱。 得知外孙女出事后,她老人家一夜白了头。 洛老夫人放开苏吱吱,上下打量,喜极而泣,“这丫头就和你娘亲少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 洛城站在一旁,感慨不已,从他的角度去看,小姑娘稚嫩清媚,日光打在她身上,能看见脸上细微的小绒毛,甚是可人。 他是家中幼子,上面只有一个长姐,倒是对这个表妹突然冒出了保护/欲。 * 罗府。 罗湛的马车刚停下,一护院走上前,抱拳道:“大人,夫人和大小姐俱不见了。” 马车车帘忽然被人掀开,罗湛明显神色紧张,他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已经鲜少有事情能够撼动他,“何为不见了?!把话说清楚!” 这护院神色忽变,但又立刻收敛眸中异色。 这时,另有几人骑马疾驰而来,其中一人下马,当即禀报,“大人!出事了!苏将军回城路上遭遇埋伏,此刻下落不明,俘虏已被人带走!” 这男子的出现,缓解了护院的难处,护院暗中庆幸。 果然,罗湛分神了,对男子吩咐,“立刻去玄镜司通知沈大人,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抓捕俘虏!” 男子应下,“是!大人!” 此时,罗湛再度看向护院,“说!夫人和大小姐究竟去了哪里?我不是让你们护好夫人的么?!” 那护院身子一抖,首辅大人不轻易动怒,可一旦动怒,那必定会要人命。 护院早已准备好了措辞,但就怕漏洞百出,会被首辅察觉到。 护院直接跪地,“大人,属下无能!今日……今日寺庙禅房涌入大批莽汉,大乱之下,夫人与大小姐就不见了!” 这名护院在赌。 今日倾盆大雨,官道又不安全,夫人与小姐保不成已经遇难了。 护院话音刚落,他胸口猛然剧痛,是罗湛直接抬脚踹了过去,“废物东西!滚!” 罗湛虽是文臣,但身段摆在这里,这一脚下去,护院喉咙里涌上一股血腥味。 罗湛另外吩咐了几人即刻出门寻找洛韶儿母女二人。 而刚才被踹倒在地的护院,则去罗老太太跟前汇报去了。 护院跪地,一手捂着胸口,说话都不利索了,“老、老祖宗,计划落空,夫人与大小姐不见了踪迹。” 罗老太太冷哼了一声,“哼!这个洛氏,还真是命大!” 真是奇了怪了,次次都让洛韶儿化险为夷! * 苏长青装作昏迷近一个时辰,他倒是还记得自己押韵战/俘回京一事。 而眼下,他的人都走散了,战俘也不见了。 按理说,他应该百般焦急才是。 然而,苏长青却安安分分的平躺了一个时辰,这才“悠悠转醒”。 他寻思好了说辞,对守在屋内的郎中道了一句,“我乃皇上钦封的常胜将军——苏长青,我要见一见恩人。” 他自报名讳,郎中虽不认得他,可常胜将军的名号早已传遍京城,又见苏长青此人纵使重伤也不影响气度,郎中便有几分相信了。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29节 “那……将军且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 苏长青心慌极了,他浑身紧绷的躺在榻上,手里捏着腰牌,随即又抬手抹了把脸,这才看见左臂上还系着一条绣兰花的帕子。 他凑过去嗅了嗅,似有兰花清香。 这一嗅,身上痛楚仿佛得到了缓解。 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她的存在,于他而言,就是一束光,是一碗药。 等待的时间度日如年,苏长青深呼吸,支起身子,兀自端起温水润了润喉,随即又低头整理衣襟,他十分郑重,入宫面圣时也不像这般紧张。 不一会儿,苏长青听见了屋外的动静,他无意识的屏气凝神,眼角余光越过茜窗,瞥见洛韶儿疾步而来。 她来了! 她马上就要朝着自己走来了! 苏长青的心脏强烈跳动,一下又一下,噗通、噗通—— 洛韶儿疾步而来,她已从郎中口中得知了苏长青的身份,那既是如此,今日就不仅仅是救人一命那么简单了。 人人皆知,苏将军这次班师回朝,是押韵战俘回京的。 洛韶儿身边跟着小翠与春桃,郎中又折返了。 洛韶儿靠近苏长青,见此人还是一瞬也不瞬的看着自己,她难免觉得诧异。 “将军,你身子可好些了?可需我前去通知苏府?”洛韶儿询问。 苏长青默了默。 她果然不记得他。 随即,苏长青苍白的唇角又止不住的扬了扬,无论洛韶儿是否记得他,此生能再见到洛韶儿,他已是欢喜至极。 他的欢喜,并非是要得到,亦或是占有。 而仅仅是她的存在,于他而言,就是人间最美妙的事。 只要知道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他就欢喜。 苏长青开腔时嗓音沙哑,“夫人,多谢救命之恩,我该如何回报夫人?”是啊,他想报答她,但凡她想要的,但凡他有的,都可以给。哪怕是他的命。 洛韶儿有些诧异。 这将军好生古怪呀。他就没其他重要之事? 洛韶儿得体的笑了笑,“无妨的,正好碰见,举手之劳罢了,那接下来将军是打算在洛府小住?还是回去修养?将军身负重任,可需向朝廷禀报?” 她思量周祥。 苏长青的唇又止不住的扬了扬。 一看见她,他就忍不住欢喜,不由得脸色涨红,耳根子也滚烫了起来,整个人在瞬间变了气色。这些变化很快,几乎肉眼可见。 洛韶儿一愣。 一旁的郎中也煞是费解,莫不是苏将军起热了? 洛韶儿当即就诧异了,问道:“将军,你可是哪里不适?” 就连她也瞧出来苏长青脸色不对劲,不亚于是起了高热,她也会些岐黄之术,怎么瞧着苏长青,怎么觉得不对劲。 苏长青见洛韶儿替自己担心焦虑,他的唇角又止不住上扬,咧出一嘴整齐的白牙。 他无疑生了一口好牙。 小麦色肌肤衬得牙口更好,雪白、康健。 一屋子人就只见常胜将军只会咧嘴笑。 洛韶儿, “……” 众人,“……”怕不是傻了吧? 郎中走上前,伸手给苏长青把脉,似是疑虑片刻,对洛韶儿道:“姑奶奶,苏将军重伤在身,不过已无大碍,有些轻烧也是正常事。” 洛韶儿松了口气,到底是条人命呢。她求神拜佛十五载,总算是盼回了女儿,从今往后也会继续做善事,以报答佛祖之恩。 洛韶儿以为苏长青神志不清,就对屋内小厮吩咐,“且去通知苏府,就说苏将军在洛家养伤。” 苏长青不是寻常人物,他总不能平白无故失踪,洛韶儿既然已知道他身份,必然会告知苏家。 小厮应下,这便踏出房门。 这厢,苏长青的心一沉,咧开的唇角缓缓落下。 苏家派人来接的话,他还有机会见到洛韶儿么? 她早就是嫁为他人妇,他没有合适的身份接近她。 苏长青明知不可争,不可抢,他只是舍不得。 苏长青看着洛韶儿为自己忙前忙后,他真想告诉她,自己就是当年她给过一饭之恩的落魄少年,而今不同了,他再也不是苏家任人欺负的庶子,他有权有势,可以报答她了。 苏长青张了张嘴,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他本不是心机之人,却突然心生一计,利用内力震动了伤口。 忽然,他猛的一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随即,厢房内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如此生死攸关之际,洛韶儿哪里还能想到什么男女大防,立刻吩咐郎中救治。 见洛韶儿焦急的站在床榻旁,苏长青就那么看着她,甚是满足…… 仿佛身上的伤口皆不疼了。 * 苏将军重伤,且被洛韶儿救回洛府的消息一送出去,罗湛与沈勋二人很快赶来。 他二人掌控着京城的第一手情/报消息,比苏府的人来得还要快。 罗湛是洛府的姑爷,小厮自然立刻上前迎接。至于沈勋,他是玄镜司指挥使,一亮出令牌,无人可挡。 两人在洛府大门外碰面,沈勋年轻,二人虽皆是一品权臣,沈勋先抱拳作揖,“首辅,真巧。” 作者有话说: 首辅:我来了 沈勋:我也来了 第二十八章 “首辅, 真巧。” 罗湛猜出沈勋来意,道:“既然沈世子也来了,那苏将军之事就交给沈世子了。” 沈勋点头, 他已听说苏长青是被首辅夫人所救,他对首辅内宅之事毫无兴趣, 至于为何首辅夫人今日为何会出现在官道上,他虽疑惑,但更是不会多问。 二人先后踏入洛府大门, 一个由小厮带去厢房见苏长青,另一个则去见岳母,洛老太太。 此时,苏吱吱正在老太太身侧彩衣娱亲。 她知道外祖母是真心待着她们母女,对她老人家也格外亲切。 守门小丫鬟过来通报, “老太太, 首辅大人来了。” 提及这个姑爷, 洛老太太面色一沉,谈不上怨恨,但也绝不欢迎, 她拉着苏吱吱的小手,道:“丫头,别怕, 你与你母亲想在洛家住多久就住多久。” 洛老太太想想都觉得后怕,为何罗湛安排的护院会好端端的不见了,且还有莽汉闯入佛门清静之地? 一切过于巧合,那就不是巧合了。 洛老太太点头, “让他进来吧。” 权臣又如何, 还不是她女婿! 罗湛款步迈入堂屋, 不愧是当朝权臣,举手投足之间端得是文人雅士褒衣博带的风度,又自带矜贵之气。他看了一眼苏吱吱,见她全须全尾,这才拜见洛老太太。 “小婿给岳母请安,妻女今日归省,给岳母添麻烦了,小婿特来接妻女回府。”罗湛的占有欲,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些年,他非但不同意和离,也不允许洛韶儿轻易回娘家小住,就算是出门,也必须当日就回去。 洛老太太脸色沉了沉,她看了一眼身侧的外孙女,一想到这孩子的遭遇,真真是心如刀绞。 老人家闭了闭,另一只手抓起茶盏,直接朝着罗湛砸去。 “哐当”一声,茶盏先砸在了罗湛身上,随即落地,碎裂开来,茶渍沾染了他的锦缎袍服。 罗湛纹丝未动,亦不动怒。 一屋子下人却噤若寒蝉。 老太太啊,这位可是当朝首辅!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对他下手的! 苏吱吱一双明亮的大眼眨了眨,愈发喜欢外祖母了。见亲爹被砸,她笑眯眯的。 罗湛再度抱拳行礼,“岳母息怒,不知小婿哪里惹了岳母不悦了?” 洛老太太话不多,直言,“老生且问你,今日可是你安排护院保护洛儿与吱吱前去法华寺?” 罗湛神色不变,答话,“正是,岳母。” 洛老太太轻蔑一笑,“那首辅回去可得好生查查,为何你指派的护院今日会突然失踪,而他们回去之后又在你面前说了些什么?以及为何护院失踪那段时间,又恰好有莽汉闯入法华寺禅院内?” 此言一出,罗湛终于脸色突变,“岳母这是何意?” 洛老太太被气笑了,“何意?你说这是何意?!罗首辅连中三元,乃文曲星降世,你本该明察秋毫,可你怎的又时常像个瞎子?庄氏爬你的床,你毫无所知。有人害你妻女,你还是不知!可偏生,你随时随地都能察觉到洛儿仿佛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老生的女儿,也是洛家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凭什么被你/糟/践?!” 罗湛哑口无言,饶是他谋略过人,此刻也无言以对,而更多的是,他在对今日之事倍感震惊。 罗家的护院,若无他的吩咐,谁敢轻易调动、差遣?!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 罗湛喉咙干涩,到底浸/淫/官场多年,他遮掩了一切心虚,态度很坚持,“岳母,一切都是小婿思量不周,待小婿接回妻女,定好生对待她们。” 若真要是闹起来,洛家当然不是首辅的对手。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30节 罗湛看架势是要抢人,洛老太太指向罗湛,“你……” 这时,苏吱吱却道:“外祖母,我倒是想和母亲回罗府,然后查清楚今日的一切,我得要个交代呀。” 她莞尔一笑,眉目灿漫。 洛老太太愣了一下,这孩子远比她想象的要坚强乐观。 老人家眼眶一红,拉着苏吱吱的小手不肯放,“好孩子呀,外祖母就是舍不得你。” * 这厢,沈勋大步迈入厢房,他与苏长青是同门师兄弟,对他的武功路数十分清楚。 他走上前,先是对洛韶儿作揖,这便立刻给苏长青把脉,片刻,他拧眉,师兄明明……并无性命之忧,体内的毒处理及时,也无大碍了。 苏长青的眼神还处于呆滞之中,几乎一直盯着洛韶儿。 沈勋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他也愣了一下。 沈勋此前见过洛韶儿,但并未留意,今日一见,竟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十年之后的苏吱吱。 他虽是震惊,但也深知,此人不是苏吱吱。 苏吱吱更为年轻,眼角还有泪痣。 沈勋心里的失落感让他莫名无力,他收敛神色,再度看向苏长青,“师兄,我来接你回去。” 苏长青突然握住了沈勋的手腕。 沈勋,“……”这是何意? 第二十九章 苏长青的掌力惊人。 若非沈勋也是习武之人, 只怕手腕都要被他捏碎。 沈勋了解苏长青,他这人虽然拼了命的往上爬,所谓军功, 都是用命换来的,这几年来数次从鬼门关爬过。 但他从不热衷名利。 为人一直性子清冷。 沈勋第一次看见苏长青险些失控之态。 这时, 罗湛从后院大步走来,他迈入屋内,那双鹰眸迅速扫了一眼, 尤其反反复复打量了洛韶儿。 洛韶儿并未搭理他。 罗湛收敛眸中异色,走上前,直接伸手捉住了洛韶儿的手,对榻上的苏长青,道:“苏将军, 你没事就好, 本官先把内人带出去。” 一言至此, 罗湛不容分说,直接将洛韶儿带了出来,他步子大, 臂力也大,洛韶儿手腕吃痛,被迫跟着他离开了厢房。 苏长青目光尾随其后, 一直到看不到这对夫妇二人,他的眼神暗了暗。他很不喜欢罗湛对待洛韶儿的强硬态度。 罗湛一路快步往前走,一边让自己尽量心平气和下来。 他的妻子哪里都好,就是不懂与男子划清界限! 忍! 他要忍! 片刻之后, 两人来到一处小径, 四下无人, 洛韶儿尝试用力挣脱开罗湛的束缚,“你放开!” 罗湛这才松手,他站在心爱的女人面前,让自己尽量平复下来,嗓音放缓,“夫人,你……你在厢房怕是不合适吧?你又是如何救了苏将军?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该多管闲事。” 洛韶儿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她虽是三十出头了,可一身肌肤还是过于娇气了些。 她觉得好笑,今日若非女儿在法华寺提醒她先一步离开,她不敢保证今日的状况该有多惨。 可罗湛似乎只会关注她碰见了哪个男子,又与哪个男子说过话,亦或是挨近过。 洛韶儿笑了笑,“罗湛,你大可以自行想象,你说甚么便是什么,我不反驳。” 话音一落,洛韶儿直接转身要离开。 她这样的疏离和无所谓,让罗湛心头一堵,他立刻拉住了洛韶儿,这回倒也不敢太用力了。 罗湛再度站在洛韶儿面前,“我不提便是了。夫人……我带你和吱吱回去。” 他原本是打算耐着性子哄洛韶儿,可看见洛韶儿与男子同处一室,罗湛就难以自控。 洛韶儿定定的看着他。 这就是她从年少时候就满心心悦的男子呀。 可如今,她看着他,却是如此陌生,再无任何心悦之意。 时光,当真是很微妙的东西,无声无息,却能湮灭一切。 她是应该回去一趟,逃避不是办法,“好!但我有一个要求,我要彻查清楚今日的事,我不会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孩子!罗湛,你可曾想过,倘若今日我没有带着女儿离开法华寺,那即将面临灭顶之灾多的人,可不止我一个,还有你的亲骨肉!” 洛韶儿一语中的。 沉稳如罗湛,后脊背一阵发凉,“……好,为夫答应你,定会彻查。” 一言至此,罗湛像中了邪一般,又忍不住问:“你与苏将军……此前是否认识?” 洛韶儿愣了一下,也懒得与他置气了,“任你怎么想。”然后,转身就走。 * 厢房内,沈勋终于扒开了苏长青的手。 屋内还有旁人,沈勋只好道:“你们都先出去,本官有话与苏将军说。” 是以,洛府的郎中和下人一一退出了厢房。 这位苏将军,保不成是伤了脑子,郎中默默地想着。 沈勋弯身附耳,提醒道:“师兄,那是首辅之妻!你莫要僭越了!”战俘还下落不明,这次埋伏事件重大,朔帝必然会追究到底,这个时候岂能分心? 苏长青回过神来,他后知后觉,其实,他当真不奢求什么,他只是暂时不想离开洛府。 他想起一人来,从怀中掏出沈勋之前给他的画册,语气虚弱,“沈勋,你要我找的人,好像就在洛府。” 沈勋猛然一怔,下一刻,在他自己完全无意识的情况下,握住了苏长青的肩,“你说,她在哪儿?!” 几乎是爆喝一声。 苏长青苍白的唇扬了扬,“沈勋,你也失态了。” 沈勋一愣,放开了苏长青,又问:“她在洛府?”他脑子瞬间炸开,仿佛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苏长青如实说,“我见过首辅之女了,与你画册中人一模一样,尤其是左眼角的泪痣。” 轰然,沈勋脑子里涌入大量信息。 苏吱吱失踪没多久,罗首辅的爱女就回来了。 苏吱吱的相貌像极了首辅夫人。 一桩桩、一件件,就在这么联系在了一块。 第三十章 苏长青被安顿上了马车, 他伤势过重,不便亲自辞别。 沈勋代替他去洛老太太跟前道谢去了。 他步履如风,急切想要证明一桩事。 片刻后…… 果不其然, 首辅之女就是苏吱吱! 几日不见,沈勋几乎都不曾阖眼睡觉, 日日夜夜殚心竭虑,生怕小东西在外面遇到任何危险,担心她是否饿着, 冻着。而此时却见苏吱吱红光满面、粉面桃腮。显然,离开他之后,她过得甚是滋润! 呵呵,能不滋润么?她一跃而上,成了当朝首辅之女, 在京城算是排得上号的贵女了。 沈勋来到正堂, 胸口微微起伏, 像是被人堵了一团棉花在胸腔,他不能发作,此刻他能明显察觉到苏吱吱的眼神, 是在对他挑衅。 她好像天不怕地不怕,更是不怕他了。 好得很! 有靠山了,根本不将他当回事了! 此时, 苏吱吱坐在洛老太太身侧,她见沈勋过来请安,倒也没有避开,他与她都在京城, 迟早还会碰面。她更是不会躲藏起来, 哪怕她之前的身份不体面, 可也要活在阳光下。 更是不可能像上一世一样,沉浸在沈勋给予的所谓的爱之中。 见沈勋似乎清瘦了一圈,眉目更显清冷无温,她故意冲着他眨了眨眼。 沈勋,“……”小东西,她这是蓄意为之! 洛老太太在场,沈勋唯有冷静自持。 奇怪的是,见苏吱吱并无任何损伤,沈勋虽是对她的态度很是气恼,但好歹悬着的心落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就不回去找他了?! 不想回到他身边?! 沈勋莫名有股被人利用之后,又遗弃的错觉。 沈勋抱拳行礼,“给老太太请安,这次多谢了洛府收留之恩,且等我将师兄送回将军府,再前来道谢拜访。” 一言至此,他抬头,再度看向苏吱吱。 洛老太太又不是傻子,一眼看出沈勋盯上了她的娇娇外孙女。 岂有此理! 这些个男子,都是花花肠子。 当年她的女儿也备受追捧,表面上看似嫁得良人,可实际上,当真是好姻缘么?洛老太太早已不那么认为了。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31节 女儿家容貌过分美艳,是把双刃剑,搞不好会伤了自己。 洛老太太语气不善,“沈大人不必再多走一趟了,老生不需要你们感恩,救人不过只是徒手之劳,沈大人与苏将军皆不必放在心上。老生这几日要闭关休养,俱不见客。” 这是直接拒绝沈勋再度登门。 沈勋一噎,还真是没法跟一个老太太争执,他只好应下,“好。” 洛老太太又说,“若无旁的事,沈大人可以离开了。” 沈勋,“……” 无奈之下,沈勋多看了苏吱吱几眼,这小东西竟还冲着他挑挑秀气的眉毛。 何意? 又在挑衅他么? 沈勋离开之前,眸光幽幽的凝视着苏吱吱。 眼下,已知道她的下落,今后想要见面,也不是太难的事。 沈勋抱拳告辞离开,走出堂屋之时,猛然想起宸王提及的娶妻一事。 早知苏吱吱就是首辅之女,他大可答应婚事。反正迟早要娶妻,既然娶谁都一样,那不如就苏吱吱吧。 这一刻的沈勋仿佛已经忘了,他最忌惮之人,乃罗湛。 * 沈勋上了马车。 随着马车缓缓开始驶出洛府大门外的巷子,师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又先后悠悠一声轻叹。 沈勋眸光微眯,他是玄镜司之首,洞察力敏锐,自是察觉到苏长青的异常,“师兄,你老实与我说,你与首辅夫人之间……有何过往?” 倘若这还不算男女之情,沈勋决然不会信。 苏长青面色一红。 明明没有过往,只是他一人的单相思,可被人看出来了,他甚是难为情。 沈勋眸光更深,“师兄,听我一劝,首辅夫人不是你能肖想的,罗首辅此人……善妒,夫人也比你年长几岁,你也是时候成家了。” 惦记旁人的妻子,难免不道德。 但这话沈勋没有说出来。 而且他莫名其妙想到一桩事,他若娶了苏吱吱,洛韶儿就是他的岳母,师兄岂能觊觎他岳母?这不合辈分。 苏长青此刻只觉得浑身开始抽痛,哪儿哪儿都不太舒服,他闭上了眼,敷衍了一句,“管好你自己的事吧,首辅之女,也不是你能惦记上的。” 沈勋,“……”那可未必! * 将苏长青送回将军府之后,沈勋言简意赅,“战俘之事,我会如实禀报皇上,你且安心养伤,一切交由我处理便是。你现在手握兵权,将军府再无人敢对付你,不过以防万一,我给你留下几名心腹,供你差遣。” 一言至此,沈勋面色清冷的说出一句不正经的话,“多亏师兄这次重伤,不然我也找不到想要找的人。” 苏长青,“……”这叫什么话?!不过,他也庆幸自己被伏杀,不然他也没机会见到洛韶儿。 他这一身伤,值了。 沈勋并未在将军府逗留太久,他策马直接回府。 宸王没想到会在这个时辰见到他日理万机的儿子。 宸王正在弄花侍草,见沈勋大步走来,脸上似是有喜色。 由于沈勋寻常时候皆是眉目清冷,他稍稍一点神色变化,脸上都十分明显。 宸王诧异,“找到你的小通房了?” 年轻人啊,他甚懂! 沈勋并未提及小通房的事,苏吱吱什么身份,他比谁都清楚,“父王,儿子愿意和罗首辅联姻,请父王尽快着手提亲一事。” 宸王,“……” 这就想通了? 罢了,他这个当爹的,当然要给儿子张罗婚事,宸王应下,“好,为父尽快找媒人,会将你的婚事安排下去。” 沈勋正要离开,宸王叫住了他,“听说苏将军在回京路上遭人埋伏?战俘也被人救走了?此事事关重大,你莫要轻视。另外,朝中几大流派都在暗中布置,你的位置太惹眼,凡事小心为上。” 沈勋点头,“父王,儿子知道了。” 父子两人之间的交流,从来都是简单直接。 沈勋从上房离开后,直接见了心腹。 他把周生叫到跟前,事关苏吱吱的事,周生比谁都上心。 但沈勋并不乐意。 “你即刻启程去一趟扬州城,抹去苏吱吱的一切踪迹,要确保日后有人去查,任何细枝末节都查不出来。” 周生不解,“世子爷何意?” 主仆两人之间似乎有了隔阂。 沈勋看在周生跟在自己身边十几年,且几乎一同长大的份上,他给周生一次机会,“你无需多问,照办就是。” 周生咬了咬牙,“可、可苏姑娘还没找到!” 沈勋露出不悦之色,明确给出了自己的态度,“周生,苏吱吱她是本世子的人,你可听清楚了!” 周生垂眸,紧握着拳,缄默了。他无言置喙。 沈勋又道:“她此刻安然无恙,无需你操心,你去扬州把事情办妥了,就是对她最大的好处。” 周生是个聪明人,他立刻明白了什么,“是!世子爷!” 虽还不知道苏吱吱身在何处,可得知她好好的,周生就没那般煎熬了。 他好像从不奢求什么,她好就行。 第三十一章 沈勋容貌俊朗, 长得倒是一表人才。 洛老太太担心外孙女年纪小,会被男子的花言巧语哄骗,就对她反复叮嘱, “丫头,别看那沈大人玉树临风, 却是个狠角色,日后见了他,你就绕道走。” 苏吱吱点头如捣蒜, 十分认同,“外祖母说得没错,沈大人瞧着就不像是个好人,我也没觉得他长得好看。” 她一脸认真,言辞凿凿, 就仿佛深知沈勋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洛老太太欣慰一笑。 有了女儿的前车之鉴, 洛老太太对朝中权臣都没甚好印象。 年纪轻轻就位列权臣之位的男子, 又有几个不是城府甚深、高深莫测的? 那种男子,眼里心里只有他们的权势与前程,碰到利益关头, 任何人都不重要。 这时,洛韶儿与罗湛双双迈入堂屋。 罗湛坚持要把妻女带回去,以他的偏执程度, 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而洛韶儿正好想彻查这次法华寺的事,遂答应回去。 洛老太太不太放心让女儿和外孙女再回罗府,就让洛城跟过去。 洛老太太当着罗湛的面,直接吩咐洛城, “阿城, 你陪同你姑母和表妹一块去罗家, 谁要是再欺负咱们洛家的姑娘,你就直接回来搬救兵!老生可不管什么天王老子,谁欺了老生的孩子,老生就跟谁拼命!” 洛城长这么大,听了诸多有关姑母夫妻二人的事,更是心疼表妹,他对罗湛也甚有意见,“祖母,孙儿知道了。您放心,孙儿这就搬去罗家小住一阵子,想来姑父不会有意见。” 洛城如今在国子监进学,倒是个勤勉之人,他与寻常贵公子不同,从不彰显自己的身份,也很清楚月满则亏这个道理。 故此,即便他的长姐是太子妃,姑母乃首辅夫人,他素来内敛持重,在同龄贵公子之中,算是稳重睿智的。 洛老太太瞧着苏吱吱,实在是打心底喜欢,这一刻就开始盘算起苏吱吱的婚事。 要是能亲上加亲人,该是极好的。正好洛城也到了适婚年纪了。 罗湛颔首,并未表露自己的情绪,道:“岳母,那阿城就一同去府上小住吧。” 洛老太太没给罗湛好脸色。 一个能舍下自己亲生女儿不顾,却去救他人之子的男子,他的心到底有多狠? 又或者说,罗湛也相信当年的谣言,压根不把苏吱吱当做亲生女儿。 洛老太太亲自将洛韶儿母女两人送到府门外,又叮嘱说:“若有人欺负你们,就回洛家来。咱们洛家的姑娘绝不受半点委屈!” 罗湛就站在一旁,他知道岳母对他甚是不满。 一代权臣闷声不吭。 洛韶儿上马车,罗湛过来搀扶,却被她避开了。 等到苏吱吱要上车时,罗湛再度试图搀扶,苏吱吱也同样避开他的碰触。 母女两人拉下车帘,将他的视线隔断。 在场众人,“……”首辅大人这是多么不受待见? 罗湛自诩是人中龙凤,仕途顺遂,奈何,在妻女的事上,却束手无措。 他错了么? 当初选择救齐九明,是为了给亡故的结拜兄弟留下最后一条血脉。 他当真没想过要让女儿死。 罗湛讪了讪,神色颓然,他最终选择骑马回去。 * 马车抵达罗府。 罗湛亲自送妻女回玲珑居,但妻女似乎对他的存在并不在意。她二人一路说笑,谈及了胭脂水粉、话本图册,还有唱曲儿的名伶,独独对他视而不见。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32节 看着女儿与妻子谈笑风生,他心中五味杂陈。 十五年来,他从未尽过一个父亲的责任。她如何学步,怎样识字,碰见过哪些人,皆是他不知道的。 罗湛清了清嗓门,“咳咳……我这就去调查今日之事,阿城在府上亦可随意走动。” 这时,苏吱吱终于回过头来。 对上女儿水汪汪的眼,罗湛心头一阵狂喜。 苏吱吱,“首辅,若是你查到事实真相,你会处理幕后之人吧。” 她双眼纯澈明亮,皎皎如月。 罗湛如何忍心拒绝她,“那是自然。” 苏吱吱的唇角轻轻一扬,似在讥讽,“那好呀,我就静等首辅好消息了。” 一口一声首辅,足可见她的疏离。 罗湛心里不是滋味。可眼下,好像也没什么好法子能增进父女俩的关系。 这厢,洛城在玲珑居陪伴姑母与表妹。罗湛则疾步迈入前院。 从玲珑居出来的瞬间,罗首辅脸色骤变,眸光如鹰,行至前院月门,立刻爆喝一声,“来人!把护送夫人和大小姐去法华寺的护院统统带过来,我要亲自审问!” 岂有此理!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还敢对他的人动手?! 不多时,几名护院被押了过来,罗湛身边的心腹十分清楚首辅的规矩,遂将马鞭、盐水、辣子粉纷纷备齐。 几名护院被绑在了树干上,心腹撸起袖子准备施刑,罗湛叫住了他,“本官自己来!” 此时,被绑的护院脸色已经大变。 罗湛一开始并不质问事实,他将马鞭沾了盐水和辣子粉,高大如他,马鞭挥至半空,再重重抽下来时,几名护院身上瞬间溢血。 一鞭连抽好几人。 “啊——” 惨叫声响彻小半个罗府。 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声音也十分惹耳。 而接下来,罗湛并未停手,他连连抽打护院,似在泄愤。不多时,他脸上、衣襟上都沾染了血渍,那双鹰眸戾气丛生。 一旁的心腹看得心惊动魄。 首辅大人已许久不曾这般失控。 又过了一会,眼看着其中一名护院昏厥,心腹上前提醒,“大人,差不多是时候了。” 罗湛收手时,握着马鞭的那只手在轻颤。 他眉目阴冷,杀气重重,额头溢出一层薄汗,嗓音低沉,“说!今日之事是谁指使你们?!不说实话,本官亲手剁了你们喂狗!” 罗湛说剁了谁喂狗,那就一定会做到,他儒雅端方的外表之下,是常人难以企及的狠。 护院哪还敢不招? “是、是老夫人……老夫人让我等设法毁了夫人清白。” “今日在法华寺,事情是这样的……” 护院断断续续说出了诸多惊人内幕。 罗湛脑中一阵嗡嗡作响。 他为官数年,见惯/龌/龊/阴/私,但遇到自己的家务事,他当真始料未及。 母亲要害他的妻,那他的女儿呢?母亲是不是也没打算放过? “呵呵……”罗湛兀自低笑,身子疲软,后退了一步,随即又仰面大笑,“哈哈哈哈!” 须臾,他眸光狠厉,扫向几名护院,吩咐道:“杀了!” 第三十二章 罗湛身边的心腹对视了几眼, 皆明白了首辅大人的意思。 这是要杀人灭口。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且此事又是与老夫人有关。 要知道,如今的罗家是罗湛自立门户,罗老夫人并非已故罗老爷子的嫡妻。罗湛是庶子, 曾遭受诸多迫害,母子二人相依为命。 罗老夫人曾为了让罗湛去国子监进学, 给老太爷磕了一百个头,才求来的名额。 这几个护院一死,罗老夫人就彻底洗清嫌疑。 心腹们彻底明了了。 首辅大人还是偏向老夫人的。 也是了, 母亲只有一个,妻女则…… 当然,这些也都只是心腹的猜测。 护院的尸首从角门被人拖了出去,罗湛在城郊养了恶犬,尸首的去向可想而知。过了今日, 别说是护院了, 尸骨都寻不到。 下人端了清茶上来, 是刚刚泡好的君山银针,一刀一枪是上品,茶气蒸腾, 翠叶悬浮在杯盏之中,是清热降火的好茶。 罗湛正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雪色锦帕上很快染上斑驳血渍, 他神色清冷,从侧面去看,眼眸半敛,仿佛不久之前怒火腾然的首辅大人并未存在过。 这时, 一身着褴衫的小厮走上前, 小心翼翼, 恭敬道:“大人,宸王爷登门了,还携带了重礼,说是……说是来提亲的。” 罗湛眸光一凛。 宸王来提亲?给谁提亲?罗家未婚配之人,只有一个大小姐。 罗湛弃了手中帕子,庭院中小厮正提着木桶、扫帚冲刷血渍,风一吹,血腥味四处蔓延。 罗湛抬眼,眉目清冷,“把宸王请去堂屋,本官稍后就过去。” 宸王是要替沈勋求娶自己的女儿? 沈勋是玄镜司的人,也是个手段雷霆的狠人。虽是个俊才,可罗湛并不想这么快就嫁出女儿。 他才刚刚失而复得的女儿,他自己还没捂热呢! 这厢,宸王被邀请入堂屋,罗湛未露面之前,他独自品茗,一时间思绪繁多。 那个人此刻也在这座宅子里吧。 她的女儿回来了,她理应十分欢喜。 那孩子……也不知这十五年来过得如何。 让沈勋娶了她回去,他这个当爹的就能好好照顾她了。 至于沈勋,到底不是他的亲儿子。他总得有个自己的骨肉在身边。 作者有话说: 苏吱吱:总有权臣觉得自己是我亲爹~ 第三十三章 宸王一边品茗, 一边幻想着那孩子的模样。 是不是像极了少时的她? 茶水口入,宸王压根察觉不到滋味,他正游魂在外。 罗湛过来时, 宸王敛住眸中异色,他搁置下茶盏, 起身笑脸相迎。 没办法啊,他要给沈勋求娶罗家大小姐,纵使看不惯罗湛, 也只能拿出十足的诚意。 宸王态度甚好,哪怕此刻的罗湛面容清冷。 “首辅日理万机,本王今日前来叨扰了。”热脸贴上冷屁股。 宸王在朝中处于中立派,他逐渐放权之后,更是鲜少与朝中权臣有交集, 在外界看来, 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闲散王爷。 罗湛却不认同。 宸王虽退居后方, 却将沈勋推到了玄靖司指挥使的位置上。 可见,宸王也有他的谋划。 罗湛脸上笑意不达眼底,甚至于眸中厉色还尚未彻底腿去, 他佯装不知宸王来意。 谁又能对自己的昔日情敌有好脸色? 罗湛不想提及过往,但那些个倾慕过洛韶儿的男子,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最终抱得美人归的人是他, 不是么? 所有人都输给了他! 罗湛是洛韶儿的夫君这件事,从某种程度上成全了罗湛的胜负欲。 罗湛撩袍落座,“王爷今日前来是有何事?王爷也算是稀客,算起来王爷上次登门罗府, 还是我与内人大婚之日。” 宸王面上保持笑意, 内心的小人恨不能冲着罗湛咆哮。 那孩子丢了十五年, 他每每想起,恨不能弄死罗湛,但为了那人的名声着想,宸王除却暗中找孩子之外,一直不动声色。 宸王笑了笑,“是啊,算起来足有十多年之久了,本王这次登门,是有一桩喜事。本王与首辅相识于年少,也算是缘分,不知首辅可想与本王联姻?恰逢犬子与令千金,俱是尚未婚配。” 罗湛内心冷笑。 好一个宸王! 曾经惦记他的意中人,而今又让他儿子来惦记他的女儿?!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33节 罗湛一口回绝,毫不给宸王颜面,“小女还没及笄礼,暂不打算婚配。承蒙王爷看重,还请沈世子令寻良人吧。” 宸王,“……” 就这样拒绝他? 他不要面子的么? 沈勋是他的手背肉,那孩子也是他的手心肉,他就是自私,想让两个孩子都待在他身边! 宸王与罗湛素来不对付。 然而,这个节骨眼下,他只能继续忍受罗湛的臭脾气。 宸王又笑了笑,“呵呵,首辅大可不必如此决绝,犬子可以再等令爱一些时日,暂不急着定下婚约。” 怎么不急? 他很急! 他无法补偿那个孩子,唯一合适的身份,就是让她嫁到王府去。 当然了,宸王不可能直接索要孩子,那样会害惨洛韶儿。 罗湛却不吃这一套,“我会给小女择一良婿,就不劳王爷操心了,我还有公务在身,若是旁的事,王爷请回吧,恕不远送。” 宸王,“……!!” 忍! 为了两个孩子,他这个当爹的忍了! 宸王只好暂时离开,今日还没见到那孩子,难免心中有些遗憾,不过,单单是想象那孩子的模样,他心中就有无限欢喜。 * 玲珑阁。 罗湛还没迈入月门就听见一阵嬉闹。 女子的欢笑声如银铃般悦耳。 他心情突然好转,此前的阴霾仿佛在一瞬间消失殆尽,他站在月门处,看见妻女在小舟上戏水。 玲珑阁内修葺了荷花塘,用水渠引了护城河的活水进来,这个时节,荷叶青翠,花/苞/鲜嫩,水中鱼儿来回戏耍,好不惬意。 而最美的光景,则是小舟上的两人。 洛城在岸边推着小舟。 罗湛不敢靠近,生怕破坏了这副画面。 他一步步踩着刀尖火海,爬到了今日的位置,在朝中叱咤风云,如今已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好像他最想要的,莫过于眼前的光景。 这时,苏吱吱抬眸,一看见罗湛,笑声戛然而止。 洛韶儿亦然。 洛城回过头,他自然不能像女子那般任性,站起身作揖,“姑父。”嗓音也清冷疏离。 这已经不是罗湛第一次不受待见。 这十五年以来,洛韶儿就从未多看他一眼。 罗湛站在原地,仿佛格格不入。 洛韶儿定了定神,问道:“查出结果了?” 她了解罗湛的手段,罗湛想要调查的事,罗府上下都瞒不住。 罗湛知道今日得给出一个说法,不然妻女都不会原谅他。 此事,他自知理亏,也愧对妻女。 但,别无他法。 他总不能对自己的母亲下手。孝和情,难两全。 罗湛看向洛城,“阿城,你先带吱吱出去,我与你姑母有话要说。” 洛城犹豫,洛韶儿对他点了点头,他这才同意。 不知是不是洛家以前行医救人,积攒下了功德,洛家人一代比一代好看,无论男女。 可这也未必是好事。 洛城自己就被数名贵女纠缠,他已烦闷不已。 他是个男子,倒是很好敷衍。 可女子不同,几句流言蜚语就能将一个好端端的女子置于死地。 洛城与苏吱吱暂时离开玲珑居。 苏吱吱按捺住,静观其变。 她只要时时刻刻保证母亲的安危就行。 至于母亲和苏长青的姻缘,苏大将军自己也需多多争取呀。 苏吱吱离开之时,瞥了一眼罗湛。 罗湛也看着她。 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脸,眼眸明媚,左眼角的泪痣精致可人,这双眼睛像极了她母亲,可眼神却像自己。 她当然是他的骨肉! 他十五年前怎就犯浑了呢?! 罗湛一想到弄丢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那股心如刀绞的钝痛又袭上心头。 苏吱吱避开视线,哼哼了两声,和洛城一道离开了。 罗湛,“……” 看来他想要听到一声“爹”,还需得花费好一番精力去哄。 洛城很细心,一路宽慰苏吱吱,“表妹,你莫要多想,你能回来就是最好的结果。” 苏吱吱莞尔一笑。 洛倾城恨不能弄死她。 洛城却待她极好。 这对姐弟俩的性子截然不同。 苏吱吱好奇一问,“表哥,我听说太子妃名唤叫洛倾城,为何你叫洛城?仅一字之差呢。” 洛城挠挠头,笑道:“表妹有所不知,当初长姐出生,有道士给她算过命,说她虽是命中富贵,但不会长久,需得有一个得力手足支应门庭,将来才能保她。那道士还给我赠了名,仅与长姐的名字一字之差。” 原来如此…… 怎么? 洛倾城的富贵不会长久么? 用不了几年,沈勋会造反登基。 可洛倾城是沈勋的白月光呀,他岂会亏待了洛倾城? * 庭院内,罗湛看着爱妻面颊娇艳的模样,心中波澜又起。 他伸手握住了洛韶儿的双肩,权臣的冷漠暴戾尽数化作绕指柔,“夫人,我……我今后定好生待你。你、我、吱吱,一家子重新开始,过往皆不追究,好么?” 一言至此,罗湛心思萌动,一低头就想/吻/过来。 他是洛韶儿的丈夫,赢了无数京中权贵。 或许,洛韶儿的存在,就像他官衔一样,是证明他这个人实力的证据。 洛韶儿使出力气,直接推开他,随即后退了几步。 她笑了笑,又摇头,像是觉得罗湛在说一个笑话。 洛韶儿看着她曾经心悦的男子,此刻只觉得无比虚伪,“罗湛,看来你已查出真相,你为何不敢给我和女儿一个交代?” 罗湛怔然。 洛韶儿又说,“我且再问你一事,十五年前,为何歹人那么顺利就闯入了罗府,还挟持了我与孩子?这些细节,你可曾细想过?” 果不其然,罗湛除了缄默,还是缄默。 洛韶儿苦涩一笑,“罗湛,我不愿与你耗下去了,不为旁的,我不能让我的孩子继续待在这个虎狼之地!你每一次都做出了抉择,今日之事也不例外,你既不打算给我和女儿一个说法,你又为何要留下我们?” “十五年了!罗湛,我累了。” 她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旁人都艳羡的金玉良缘,她早不想要了。 罗湛伸出手,洛韶儿又后退了一步,避让开了罗湛的碰触。 她说:“罗湛,这首辅夫人的位置,可能旁人都巴望着,可与我而言,无疑是人间地狱。倘若你还念及一丝丝过往情分,你就放过我吧。” 洛韶儿字字攻心。 罗湛却不愿意听进去,“夫人,你是不是又和以前的老相好联络上了?” 洛韶儿愣了一下,觉得不可理喻,她哪里来的老相好?她少时情窦初开,满心满眼就只有罗湛。 她被气笑了,“呵呵,罗湛,任你怎么说都成。你若不同意和离,我就休夫。” “休夫”二字可谓是耻辱。 本朝百年前倒是有一位女将军休夫了,那位女将军的夫家至今抬不起头来。 罗湛一个激动之下,抬手一巴掌打在了洛韶儿脸上。 “啪”的一声,两人俱怔住了。 罗湛万没想到,他到了如今还不能自控,洛韶儿肌肤娇嫩,面颊上很快就浮现出一只巴掌印。 罗湛慌了。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34节 他抓住洛韶儿的手,立刻往他自己脸上扇。一下又一下,像失了智。 “夫人,是我之过,你怎么打我都行!” 洛韶儿的手吃痛,试图奋力甩开罗湛的手。 “放开!罗湛!你就是个疯子!” 洛韶儿越是挣扎,罗湛就越是不放手,他捧住洛韶儿的脸,再度试图/吻/上去。 罗湛的心仿佛在这一刻又有了波澜。 这么多年了,他依旧可以怦然心动。 仅仅因为她。 他今日见了血光,方才又失控,此刻更是难以自持。 此时,趴在漏花窗看了许久的庄氏紧咬着唇,她恨不能冲过去拉开那缠在一起的两人。 首辅大人几时这般失控过?! 庄氏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罗湛和洛韶儿重归于好。 罗湛对洛韶儿就仿佛是入了迷一样。 一旦夫妻两人和好,后宅之中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 庄氏壮胆跑了过去,大喊,“大、大人!夫人!你们……莫要再争执了!” 庄氏佯装没看出二人正在“亲热”。 她突然冒出来打断,让洛韶儿有了机会,她使出力气,一把推开罗湛。 罗湛方才失手误打了她,眼下也不敢太用力,就让洛韶儿挣脱了。 有庄氏在场,罗湛自是不方便再做什么。 但他不甘! 她是他的妻,无论他对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不是么?! 洛韶儿怒视了罗湛一眼,往院外跑去,神色决绝。 罗湛怔在原地。 为何事情又如此收场?! 庄氏小心翼翼唤了一声,“大人?” 罗湛抬眸,深邃的眸,眼底有血丝,他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庄氏脸上,“贱/人!谁允许你踏足这里的?!滚!” 他是断掌,这一把掌足足蓄了七成力道。 庄氏当场跌倒在地,一阵头昏目眩,耳蜗嗡嗡作响。 她一手捂着脸,抬起头来,正要哭诉,却见罗湛已转身离开。 庭院中仅剩庄氏一人。 她踉跄爬了起来,身子晃悠悠。 她咬牙切齿,恨不能洛韶儿去死! 她那样巴望着首辅的宠爱,可洛韶儿却对首辅置之不理。 洛韶儿啊洛韶儿,她凭什么就能轻而易举得到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 * 洛韶儿一路往外跑,碰见了苏吱吱和洛城。 她神色慌张,想遮掩脸上的巴掌印。 可掌痕实在明显,苏吱吱和洛城一眼就看见了。 苏吱吱慌忙询问,“娘亲,这是谁做的?可是首辅?!” 除却罗湛,却又敢掌掴首辅夫人呢? 洛韶儿不想在自己孩子面前流露出太多悲愤的情绪,无论何时,她都希望自己孩子康健快乐。 她强颜欢笑,“娘亲没事,天色快黑了,你们两个晚膳想吃什么?娘亲下厨。” 苏吱吱努努嘴,她很想告诉母亲,不必强撑。 不久之后,苏将军才是娘亲后半生的倚仗,可她现在无法说出口,即便说了母亲也不会信。 她该如何说服苏长青来和罗湛抢人呢? 长久留在罗府也不是办法。 又是险些被迫害,又是被打,天知道娘亲日后还会经历什么?! 这厢,罗湛追了过来,却迎面撞见了罗老夫人身边的嬷嬷。 嬷嬷道:“大人,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罗湛眸色乍寒,“回去告诉母亲,她的所作所为,我已知晓,下不为例!否则……城外安堂就是她的将养之地!” 此言一出,罗湛拂袖离开。 他很想追到妻女面前解释清楚。 可,他的确打人了,也的确庇佑了老夫人,他没脸去见妻女。 罗湛步履如风离开,那嬷嬷通体生寒。 这次首辅大人是来真的了…… * 夜幕降临。 宸王在垂花门来回踱步,内心焦躁得慌。 一听见巷子里的马蹄声,宸王直接快步走出府门。 沈勋身边的随从诧异了,“……” 王爷整日游手好闲,也用不着这样迎接世子爷吧,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世子爷在王府是多么被骄纵着呢。 沈勋剑眉紧蹙,跳下马背的同时,手里的缰绳抛给了王权,他问道:“父王,您这是何意?” 大可不必如此迎接他。 宸王如实说,“首辅不同意婚事。” 沈勋,“……” 他被拒绝了? 是罗首辅不同意?还是苏吱吱不同意? 沈勋脸色一沉,苏吱吱当然不会同意,不然也不会对他视而不见。 到了这一刻,沈勋也开始审视自己对苏吱吱的态度了。 他为何就非她不可? 笑话! 但……当真不甘心被拒! 随从们面面相觑。 世子爷的第一任未婚妻,如今已是太子妃。 而今,姻缘还是不太顺呐。 真是白瞎了世子爷的矜贵身份,以及这张俊美无俦的花花公子的脸。 沈勋一边往府内走,一边问宸王,“罗首辅为何不同意?” 宸王竟然噎住,“……”首辅看不上你小子呗!不然还能为什么。 父子两人一同迈入府门,来到上房庭院的六角亭下。 宸王亲自煮茶,担心儿子会放弃这桩婚事,他劝说道:“此事还有余地,你这阵子多往罗府走动走动。罗湛的势力对你将来很有帮助,你定要娶他的女儿。” 沈勋原本对自己的婚事根本不在意。 可苏吱吱…… 他必须得弄到身边来。 小东西现在是首辅之女,他当然得明媒正娶,总不能明着抢过来。 焦躁! 沈勋宁愿苏吱吱就是一个普通女子。 他也不知自己是着了什么魔了,越是见不到、够不着,就越是心痒难耐。 尤其是一想到苏吱吱挑衅的对他挑了挑秀眉的模样,沈勋真想把她拽过来,再好生欺负她,让她明白,何为从一而终! 人对第一次都是执念。 沈勋也不例外。 他以为,只是因为苏吱吱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所以,才致于他像着魔一样。 他这样的人背负血海深仇,根本没有资格贪恋这人间的情情爱爱。 可偏生,不把苏吱吱捉来,他不甘。 宸王正担心沈勋会不同意,谁知他却一口应下,“好,儿子定将首辅之女娶回来。” 除却他之外,她还想嫁给谁? 她想都别想! 宸王终于松了口气,又问及战俘一事,“你眼下可知,是谁带走了战俘?苏将军伤势如何了?” 沈勋饮了口热茶,稍稍收敛燥郁,这才道:“师兄无恙,战俘之事还有蹊跷,还需再查。” 宸王默了默,长叹一声,“你这次送去你母妃院子里的鲜果,又被她扔了,以后别送了。”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35节 沈勋没答话。 他坐在今日的位置上,有些事很容易查清楚。 他看向宸王,“那个孩子呢?当真病逝了?” 宸王心头一揪。 谁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但凡还有得救,他岂会放弃? 宸王点头,“嗯,他胎里带疾,带出京城没多久就走了,就葬在了王府后院子里,那一片牡丹花开得最好,你母妃还不知道。” 沈勋不再多言。难怪父王时常在后院弄花侍草。 活在这世上,仿佛人人身上都有一架无形的枷锁,谁都逃不了。 * 将军府。 苏长青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他身子骨强健,体内毒血排出之后,虽然身上还有伤口,但一碗参汤下腹之后,人已经足够精神。 他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放着在洛府厢房那会,洛韶儿被罗湛拉出去的场景。 她秀眉轻蹙,分明是不悦了。 今日傍晚,他又命人去打听了洛韶儿这十五年的日子,竟叫他听到了令人气愤之事。 原来,这十五年,她过得那么不容易。 罗湛真不是个东西! 他竟处处怀疑她。 还险些害死了她的孩子! 亏得那个孩子回来了。 苏长青睡不着,怎么都没法入眠。 洛韶儿若是过得好,他此生都不会打扰,只会远远偷看几眼即可。 可她若是过得不好,叫他如何心安? 他欠她一条命,此生赌上一切,也要许她一生繁华似锦。 屋内灯火如豆,苏长青一双眼睛炯亮,他盯着茜窗外的月色,手里还攥着那条绣兰花的帕子。 他能去抢么? 他内心隐隐躁动。 这辈子从未如此渴望过任何一样东西…… * 翌日一早,惠风和畅,晨光甚好。 沈勋特意换了一身衣裳,选了件月白色锦缎长袍,白玉冠束发,衣料熏了香,褪去了一身戾气。 如此一打扮,倒是很像一位白脸风流书生。 王权见状,内心一阵腹诽:世子爷这是要去相看么? 沈勋从回事处取了一份厚礼,这便启程去了罗府。 半个时辰后,罗府小厮见沈勋又登门,不免诧异。 宸王父子两人最近是怎么一回事? 隔三差五就来串门。 要知道,此前,宸王府与罗家并不互相走动。 沈勋今日没有携带玄镜司的佩剑,他递出了宸王府的腰牌,而并非是玄镜司的令牌。 可见,他此行是为私事,而非公事。 沈勋站在府门口,对小厮笑着交代,“我今日登门,是为了见夫人,你去通报,我就在此等候。” 小厮,“……”沈世子!沈指挥使!您这不是为难小人嘛?谁敢让您静等? 这小厮飞快跑去了玲珑居。 洛韶儿闻言,有些为难。她并不想见沈勋。 可对方找上门了,且又是玄镜司指挥使,她怎么也得给几分薄面。 “请沈世子过来吧。” 洛韶儿在庭院中摆了茶。 沈勋过来时,洛韶儿诧异的发现,此人也不像传闻中那般冷血无情,竟……还会笑呢。 容貌也是出众至极。 沈勋走近,双手抱拳作揖,态度甚是敬重,“晚辈给夫人请安。” 洛韶儿,“……”是不是太过了? 洛韶儿笑了笑,“沈世子今日见我,是有何事?” 沈勋递上厚礼,“夫人,这是百年野人参,最是滋补,这次多亏夫人救下了师兄,我特地前来拜谢,日后夫人有任何所求,我都会尽力满足。” 洛韶儿松了口气。 原来是来道谢的啊。 她差点以为这年轻人是冲着她女儿来的…… 洛韶儿莞尔一笑,“举手之劳而已,沈世子不必再言谢,对了,苏将军恢复的如何了?” 到底是本朝的常胜将军,京城人人夸之,洛韶儿关心一下英雄,也是理所应当,无关乎男女之情,就是子民对英雄该有的敬仰。 沈勋答道:“夫人放心,师兄身子骨异于常人,武艺高强,用不了多久就能康复下地行走。” 那就好啊。 洛韶儿还想多关切几句。 不过,她竟然觉得那位将军可能脑子也伤到了。 罢了,不可妄议英雄。 洛韶儿与沈勋忽然就没话可说了。 她不方便留沈勋太久,以免罗湛又会发疯。 在罗湛看来,但凡她与男子挨近,那就必有/奸/情。 洛韶儿,“沈世子若无旁的事,那……”可以走了吧? 沈勋明白洛韶儿的言下之意,他不动声色,道:“晚辈就先告辞了,对了,还没向夫人道喜呢。夫人爱女失而复得,可谓是大喜。” 这话逗乐了洛韶儿。 “是啊,于我而言,是天大的喜事。” 沈勋没再逗留,惹人厌就不好了。 洛韶儿目送他离开,觉得这轻年人谦逊有礼,为人谦和,与传闻中的玄镜司指挥使截然不同。 不过……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洛韶儿看了一眼那包百年野人参,吩咐小翠,“收起来吧,放入库房。” 这厢,沈勋走在千步廊下,王权疾步走来,凑近了一些,说道:“世子爷,属下打探清楚了,苏姑娘今日一大早就和洛家公子逛早市去了,今日西市赶集。” 沈勋眸光一沉。 逛早市…… 和洛家那个小白脸一起! 好得很! 如今有了靠山,还真是将他直接抛之脑后,索性不要他了。 沈勋火速离开罗府,骑马往西市方向狂奔而去,王权紧随其后。 * 西市人头攒动,商贩随地可见。 沈勋挤在人群中,无人识他,更是不知他是玄镜司指挥使,该撞过来的还是撞了过来。 沈勋的□□白底皂靴被人踩了数脚。 王权就在他身侧,险些被人/流/挤走。 沈勋的眉目阴沉到了极致,宛若淬了一层冰渣子。 如此拥挤,男女会授受不亲! 沈勋并不知苏吱吱在何处,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喜好,以至于猜不出她会逛哪些地方。 早知如此…… 他就不该放她离开。 好片刻过后,沈勋终于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苏吱吱的后脑勺。 他也不知道苏吱吱到底是怎么长的,处处合他心意,就连她的后脑勺也格外令人喜欢。 后脑勺往下,是纤细雪腻的天鹅颈,后背笔直,体态秀美。 是她了。 沈勋眸光微眯,如鹰一样的眸,隔着数丈之远,也能看清苏吱吱正与一年轻男子交头接耳,还谈笑风生。 沈勋,“……!!”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36节 她在他面前从未露出过这种欢喜表情! 嗯,甚好! 他成了旧人了。 有新人相伴,她岂会想起他这个旧人? 沈勋侧过脸,在王权耳侧低语了几句。 王权一僵,心里嘀咕:我滴乖乖,世子爷在男女之事上,也是谋略过人啊。 王权立刻应下,“世子爷,属下这就去办!” 一言至此,王权退下。 而沈勋则一直不近不远的跟在苏吱吱与洛城身后,从他的角度去看,还真是俊男美人,好生养眼。 大抵,这就是所谓的相配。 今日无早朝,但沈勋有公务在身,他本不该出现在此地。 但一想到苏吱吱那日在洛府对他的态度,沈勋务必要单独见她一次。 最好是能尽快敲定婚事,他没有那个闲工夫一直操心一个女子。 不多时,一匹烈马疾驰而来。 这烈马似是受了什么刺激,直奔人群,一时间西市上乱作一团,百姓们四处避让。 就在这个时候,沈勋趁乱走到苏吱吱身后,抬手握住了她的肩。 苏吱吱回过头。 下一刻,沈勋的手往下,捉住了她的小手,小小一只攥在手心,让她无处可逃。 苏吱吱尚未来得及惊叫出声,沈勋一转身,直接拉着她走。 此时,到处都是喧嚣尖叫声。 洛城自然不会弄丢了苏吱吱,可他正要追上去时,有人挡住了他,无论他怎么推搡,总有人挡在他面前。 洛城,“……!!”糟了! * 这厢,苏吱吱试图推搡,但无计可施。 她喊了几声,却发现自己的那点小声音很快就淹没在嘈杂之中。 这个沈勋,他要作甚?! 她这一世不攀附,也不纠缠,她过自己的小日子,他找他的白月光,互不干扰,难道不好么? 苏吱吱手腕吃痛,被沈勋拉着,一路远离了人群。 离开西市,苏吱吱终于能够听见自己的声音,“沈世子,你放开!” 沈勋根本不理会,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一只胳膊拉着苏吱吱,嫌她太闹腾,长臂一用力,将她拉到自己身侧,搂住了她。 他的臂膀僵硬结实,几乎夹住了苏吱吱,将她带上了附近的一座茶楼。 随着雅间的门一关上,沈勋忽然松开臂膀,一个转身,把苏吱吱摁在了门扉上。 看着愈发滋润明媚的一张脸,沈勋舔了舔槽牙,又气又觉得好笑。 这几日来,可真是让他好找啊! 沈勋以绝对压制的姿势,困住了苏吱吱。 他呵笑一声,“罗姑娘,你当真不认得我了?” 苏吱吱懒得辩解,“我姓苏。” 她还挺倔强。 沈勋没想到一个小小女子,竟有股莫名的傲气,他又问,“你是如何知道自己身世的?还是说,你一开始就知道,然后利用我回京?” 苏吱吱回他一句,“沈世子,你想多了。” 她依旧傲慢。 沈勋不会打女子,苏吱吱不愿意说实话,他也无法逼迫,遂退而求其次,“我会求娶你,只要你首肯,罗首辅也没法拒绝。” 苏吱吱觉得好笑,她当真噗嗤笑出声来了,“沈世子,你又想多了,我从未想过嫁你。” 沈勋,“……” 男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已经是放下身段。 他不可能为了任何女子浪费精力,此前对洛倾城也是如此。 苏吱吱水眸微弯,唇角含笑,仿佛听了一个不得了的笑话,“沈世子听好了,我说,我不愿意嫁给你。” 这下,沈勋的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可你已经是我的人。” 做人岂能随随便便? 都已经有过夫妻之实了,两人身份又合适,若不成婚,那成何体统?! 苏吱吱小手捂唇,咯咯笑了两声,“换个角度来说呢,沈世子你也是我的人,可我打算不要你了。你这人性子清冷,待人小气,活儿又差,我就是不想要了。” 沈勋,“……!!” 第三十四章 活儿差? 她嫌他差劲? 小东西, 她是性情大变了?宛若换了一个人!还是说,此前的柔弱卑微都是假装出来的?! 沈勋素来严谨肃重、清冷自持。 在外人眼中,玄镜司指挥使就是一个不苟言笑、谋略过人的奸佞之人。 对他倾心的女子比比皆是, 但真正敢往他面前凑的女子,却是少之又少。 这人麒麟服一穿, 宝剑出鞘,立刻杀人不眨眼。 而此刻,沈勋愣是气笑了。 他笑起来有股风流邪性, 深邃的眉目清冷,笑意不达眼底,唇角斜斜上扬,他舔了舔牙,宛若即将进食之前的猎豹。 不过, 让沈勋诧异的, 不仅仅是苏吱吱方才脱口而出的话, 还有她的嚣张态度,仿佛丝毫不怕他。 小姑娘同样笑意不达眼底,她生得美艳, 眸光灵动,一副水灵灵的模样,明明娇弱的像朵菟丝花, 却又趾高气昂,要倔傲到底。 “呵呵,你难道不知道,此刻你与我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我若要碰你, 你以为你能逃得了?你到底在笑什么?” 之前, 她在他身边, 明明战战兢兢,处处小心翼翼。 苏吱吱没有被沈勋威胁到,她当然不怕沈勋了。 她回到罗府的消息必然已经全京城皆知,那几个自以为是她亲爹的人,也必然早就暗中盯梢。 其中也包括宸王。 苏吱吱眨眨眼,她的一只手腕被沈勋握着,摁在了门扉上,换做是以前,这种状况的确会令她恐慌、害怕,可此刻,她只是噗嗤一笑。 她的另一只手抬起,贴近了沈勋的侧脸,用力一推,将他的这张脸推开,笑道:“沈世子,你莫要自以为是,我爹是当朝首辅。” 那个便宜爹,偶尔也能派上用场。 沈勋还没彻底得势,她眼下完全可以对抗他。 可以后…… 苏吱吱觉得,除却爹爹们之外,她还得给自己找一个得力靠山。 不过,先脱离眼下的困境再说。 沈勋的脸又缓缓挪了过来,正视着苏吱吱。 天知道,他从未与任何女子如此亲密过,更是不会哄着谁。 沈勋已被气到没脾气,“呵呵,别闹了,可好?我的活儿好不好,我比你清楚。那种事,以后经常练练,就会愈发进益。你是首辅之女,我定当明媒正娶,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苏吱吱歪着小脑袋,费解的看着沈勋。 他为何还是如此这般自信? 明媒正娶,她就要满意么? 以后娘亲嫁给苏将军,她就要喊沈勋一声师叔。 辈分上就岔开了。 苏吱吱笑眯眯的,“可我喜欢年轻一些的男子。我才及笄,你早就弱冠了。” 沈勋,“……” 男尊女卑、男强女弱,这本就是世间常态,他仅比她年长六岁,哪里老了? 他此前从未碰过其他女子,就连初吻也…… 罢了,不提也罢! 沈勋素来稳重,此刻被苏吱吱带偏了,对流氓地痞的荤言荤语,也无师自通,“你年纪小,根本不懂什么样的男子是最好的,那些少年人给不了你想要的。听话,嫁给我,嗯?” 两人四目相对,视线之间有什么诡谲的情绪在蔓延。 沈勋的目光落在了苏吱吱粉嫩的唇瓣上,他喉结滚了滚,内心十分清楚,他此刻渴望什么。 沈勋没有放开苏吱吱的那只手腕,一低头,正准备吻上去。 她既不听话,那就折腾到她听话为止。 却在这关键之时,门扇外有人快速敲了两下。 沈勋愣了一下。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37节 他竟没有察觉有人靠近门外! 大意了! 他被眼前的小东西气到分神了。 沈勋又抬起头来,心有不甘。 门外,男子的声音道:“世子爷,王爷让您放了罗家大小姐回去。” 来人是宸王身边的心腹。 沈勋听出了嗓音。 他微微拧眉。 要知道,他虽然自幼被宸王严格管束,但宸王从不会干涉他的私事。 不是宸王让自己娶了罗湛的女儿么?这个时候来捣什么乱? 此刻再看向苏吱吱,小东西唇角微微动了动,似笑非笑,那双潋滟桃花眼无时无刻都在挑衅他。 沈勋又舔了舔牙,再度被气笑,“你笑什么?罗家大小姐!” 苏吱吱眸光忽闪。 她还能笑什么呢? 她和沈勋之间,宸王估计更加在乎她吧。 苏吱吱没答话,忽然“啊——”了一声。 随着她尖叫出声,门外的人直接推开房门,男子惊愕的看着眼前一幕,再度抱拳对沈勋道:“世子爷!王爷让您务必放了罗大小姐。” 沈勋,“……” 苏吱吱已经泫然欲泣,抬手一巴掌扇在了沈勋的脸上。 这时,宸王迈入屋内。他一身绛紫色长袍,已是中年人,却还是身段颀长修韧,相貌有种文人的儒雅。 他一看见苏吱吱,眸光瞬间温和,再看沈勋一手握着苏吱吱的手腕,而苏吱吱的另外一只手打了沈勋耳光,他立刻脑补出无数强制画面。 宸王腮帮子鼓了鼓。 虽说,两人都是他的孩子。 可苏吱吱到底年幼一些,又是姑娘家,他当然偏向苏吱吱。偏心一点,没毛病! 宸王目光不善的看向沈勋,“你在做甚么?放开她!” 沈勋,“……” 苏吱吱推开沈勋,一副备受欺负的模样,小手捂着唇,跑了出去。 宸王目光尾随,立刻对门外的随从使了眼色,暗示随从护送苏吱吱。 这厢,沈勋觉得不对劲。 宸王也同样觉得不对劲。 宸王看向自己的儿子,“你为何要纠缠她?你们此前认识?” 沈勋也问道:“父王,你又为何跟踪她?还护着她?她就是我那个弄丢的小通房。” 宸王,“……!!!” 沈勋的小通房是从扬州买来的,那这孩子…… 宸王脑子轰然一炸,双腿发软,与此同时,心脏像是被人捏住,又狠狠挤压。 这种心绞痛在二十一年前丧子时已经历过一次。 有些事即便不问清楚,答应已经昭然若揭。 宸王头昏目眩,一手扶住了门扉,看向沈勋时,只觉得他再也不是自己最器重的儿子了。 臭小子,就是个禽/兽! 宸王右手食指指向沈勋,“你、你……你不可再欺她!既是如此,为父替你将王府修葺一二,你准备好大婚!” 沈勋,“……父王,罗大小姐未必愿意嫁我,罗首辅也未必同意,你这就要开始休憩府邸?为何?” 沈勋何许人也,岂会看不出宸王很不对劲。 宸王没答话,只是眸光怒视,似是百般纠结。 沈勋倒是淡定从容,“父王,你了解我,我若是去查一件事,定能查出来。你为何这般紧张那小女子?” 沈勋一心扑在仕途,对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并不关注。 不过,他是个聪明人,结合宸王种种迹象,很难不发现端倪。 宸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决不能把那件事说出来! 秘密只能烂在肚子里。 宸王鲜少对沈勋爆喝,此刻却当场愠怒,“够了!为父让你对一个姑娘负责,有何不妥?你呀你……你当真叫为父失望至极!” 沈勋,“……” 以前是谁劝他收个通房,他现在有了女人了,反而又让父王失望了? 宸王拂袖离开。直接无视沈勋。 王府护院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沈勋,随后也跟了出去。 沈勋剑眉紧拧。 到底怎么回事? 他今日早晨是毫无所获,还挨了苏吱吱一耳光。 不愿意嫁他,还嫌他活儿不好……? 甚好!好得很! 王权疾步走来,见沈勋僵在当场,他上前小心翼翼道:“世子爷,属下方才看见王爷急匆匆下楼,像是去追什么人,对了,罗大小姐呢?” 谁又能想到罗大小姐就是苏姑娘? 王权到现在也觉得不可置信。 沈勋眸光清冷,扫了一眼王权,“你可有过女人?对方可有嫌你活儿不好?” 王权一愣,随即心惊肉跳,脸红脖子粗。 他还是个雏儿啊! 世子爷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侮辱他?! 王权梗着脖子,一气呵成,道:“回世子爷,属下没有过女人!” 沈勋胸膛微微起伏,纵使外面艳阳高照,神色也是阴云密布。 * 宸王追出来,再也看不见苏吱吱的影子。 亏得他今日想要见见那孩子,探子送来消息,是说罗大小姐今日出门,他这便也跟了过来,不然真不知会发生什么。 在今日之前,宸王把沈勋当做了自己的亲儿子养大,这么多年来视如己出。 可此刻不知怎的,他对那臭小子颇有成见,已不想看见他了,最好是能眼不见为净! 找了一圈,还是没有寻到人,宸王叹了口气,“派人继续找,另外让探子盯着罗府,若是大小姐回去了,让人告知本王。” 小姑娘家家的,在外面不太安全。 要是碰见像沈勋那样的臭小子就糟了。 宸王委实放心不下。 * 这厢,苏吱吱正要去找洛城表哥,却在半路碰见一人,这人挡住了她面前,如一座山一般,遮住了她面前的视线。 苏吱吱打量着男子。 他三十来岁的光景,容貌刚毅俊朗,虽穿着一身常服,但也可以看出其威严气度。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禁军统领吴刚。 此时,吴刚也打量着她。 男子的眸光温和,褪去了一身武将的戾气与萧索,许是情绪波动,他眸中隐约可见泪光,喉结止不住的滚了滚。 吴刚离着苏吱吱好几步远,他不敢靠得太近,免得吓坏了小姑娘。 这孩子……不就是十几年前的表妹么? 苏吱吱眨眨眼,明知故问,“你是何人?” 吴刚心中酸涩,没有其他合适的身份,好在他还能以表舅舅自称。 “我是你母亲的远房表哥,你可以喊我一声表舅。” 苏吱吱“哦”了一声,也不提出质疑。 她上辈子就认得吴刚了。 此人也是母亲的倾慕者之一。 说来也是遗憾,除却罗湛那个亲爹之外,母亲的那些爱慕者皆是良人。 可偏生,母亲当年嫁了一个最不该嫁的人。 命运,总是造化弄人。 苏吱吱,“表舅舅,那你一定认得城表哥,我与他走散了,我得去找他。” 吴刚点头,“我今日休沐,正好……陪你去。我也有许久不曾见到阿城了。” 吴刚身边跟着一个随从。 这随从此刻无比诧异。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38节 大人一大清早就起来沐浴更衣,还把胡渣给刮了,身上熏了香,就是为了见这位小姑娘。 虽说,罗家大小姐又失而复得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可大人身为表舅舅,也犯不着这般郑重。 有吴刚陪伴左右,无人敢轻易挨近苏吱吱,即便有几个胆大的少年人忍不住偷望过来,被吴刚盯上一眼,也立刻躲开视线。 不多时,到处找人的洛城一路狂跑过来。 天知道,他真真是吓傻了。 这万一弄丢了表妹,他如何对姑母交代?! 洛城上下打量苏吱吱,见她没有任何损伤,这才松了口气,喘息道:“表妹,可算是找到你了,方才人/流太急,是我大意了。” 苏吱吱摇摇头,“是我自己没用,被人挤走了,表哥不必自责。” 洛城这才看向吴刚,抱拳作揖,“表叔。” 吴刚嗯了一声,不是他多管闲事,亦或是想太多,而是洛城和苏吱吱都是男未婚女未嫁的少年少女,两人一块出门逛集市,他难免多想。 吴刚对洛城此人倒是还算满意,可女儿时隔十五年才回来,他哪里舍得她早早嫁人。 最痛心的是,只怕这辈子都没法相认。 吴刚面沉如水,对洛城道:“你也是胡闹!西市人多,牛鬼神蛇,你岂能带吱吱来这里?!下回定要仔细着!” 洛城僵了一下。 这位表叔虽鲜少露面,但待他一直都是极好的。 今日是怎么了? 表叔好像看他不太顺眼。 吴刚并非洛家的直系亲属,但因着姻亲关系,吴、洛两家偶有走动。 吴刚年少时,对洛韶儿一见倾心,从此目中无他人,至今尚未成婚。 尤其是十五年前发生过一桩事后,他更是清心寡欲,身边两个暖床的丫头都没有。 此时,吴刚看向身侧的苏吱吱,声线又柔和了下去,“孩子,表舅陪你逛集市,你看上什么,表舅就给你买什么。” 苏吱吱表面接受了好意,内心却暗暗犹豫,她要不要打碎表舅舅的美梦呢? 可她又该如何开口?说自己并非是她的女儿?表舅舅会信么? 洛城这时凑了过来,“表叔,那边有人售卖孤本,咱们去看看。” 吴刚没搭理他,而是看向苏吱吱,“吱吱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洛城,“……”他不是表叔最疼爱的晚辈了? 第三十五章 沈勋没有再去继续纠缠苏吱吱。 他骑在马背上, 一会面色阴沉,一会又兀自呵笑一声,似是想到什么, 以至于他难以控制的自嘲。 从王权的角度去看,他家世子爷的唇角时不时抽动一下。 王权, “……”抽筋了? 世子爷与苏姑娘到底在茶楼雅间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世子爷受了大刺激?要知道,世子爷素来都是形不露于色。 沈勋回到玄镜司的第一桩事, 就是吩咐他手底下情报能力最强的下属,去查一个人。 “去打听清楚,宸王爷年轻时候的一切风流事迹,事无巨细,本官都要知道!” 沈勋话音刚落, 那下属愣了一下, 抬眸不太笃定的看着沈勋, “世子爷的意思是……”查自己亲爹的风流史? 宸王府内宅发生了什么大事?大人是担心自己会冒出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么? 下属想入非非。 朱门深似海呀。 “是,大人,属下这就去查。”下属面无表情的应下。 沈勋奉旨调查苏长青被伏杀一事, 至今还没有头绪,他无暇放太多心思在儿女情长上,原本, 他以为自己主动求娶,苏吱吱就会同意。 可谁知…… 终究是他低估了那小女子! 沈勋收敛神色,尽快让自己进入全力处理公务的专注状态。 至于苏吱吱…… 除了他之外,她还能嫁给谁? 沈勋就当她是在跟自己置气。此前, 他同意让东宫的人将她带走, 的确是他之过。 他悔了。 可他这样的人, 决然不能有任何软肋,洛倾城要闹,他就随着她去了。 而今,若是苏吱吱因为那桩事与他置气,他是得受着。 他倒是记得苏吱吱喜欢吃甜酥糕点,对王权吩咐,“你去一趟长安街的珍馐坊,让掌柜把铺子里的招牌糕点都打包一份,快马加鞭送去罗府,就说……是本官对罗大小姐的一点小心意。” 本朝民风开化,男主追慕女子也是时常发生的事,但如此明目张胆的“献殷勤”却是少见。 王权跟在沈勋身边多年了,立刻明白了自家世子爷的用意。 世子爷是想宣誓主权。 好心机的世子! 王权也面无表情的应下,“是,世子爷。” * 这厢,吴刚带着小姑娘四处转了转,担心苏吱吱会疲倦,就在一家茶楼歇脚。 他是禁军统领,掌控着京城所有进进出出之人的一切信息。 近日来,京城并没有乞丐流民进城。 吴刚不敢多问有关女儿这十五年的一切。 她从何而来,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以及她又是如何找到罗府…… 吴刚深懂世道险恶,再看苏吱吱,孱弱娇柔,像一朵刚刚绽放的小白花,他难以想象这孩子所经历过一切。 他会暗中去调查,但没脸问出口。他是她的爹爹,当年若是拼命护着她,该有多好! 吴刚眼眶又红了。 他这人刚毅异常,表面上不近人情,冷漠无温,却有一个毛病—— 内心情绪过于澎湃,容易落泪。 吴刚给小姑娘递了糕点,“吱吱,若有人欺你,定要告知表舅舅。表舅舅乃禁军统领,手下悍将无数。有表舅舅在,京城无人能让你受委屈。” 苏吱吱捧着白瓷杯盏,对着吴刚莞尔一笑。 有人真心护着,这感觉当真极好。 可她也不愿意平白占旁人便宜,“表舅舅,吱吱没什么本事,倒是会女红,过几日我给表舅舅做一身衣裳。” 吴刚鼻头又酸了,多好的孩子啊,他是上辈子拯救了黎明苍生么? “好。”吴刚嗓音沙哑,喝了口茶润润喉。 洛城仿佛是个局外人,根本插不上话。再看不久之前表叔买下的大包小包,皆是吱吱的东西,与他毫无干系。 洛城,“……”他被无视了? 倒不是他贪图表叔的钱,可表叔对他的不重视,也忒过明显。 这时,吴刚的目光突然扫了过来,看着洛城,毫无慈爱之心,“你尽快去国子监,整日游手好闲像什么话?” 洛城,“……” 吴吱吱抿了小口茶,笑眯眯的看着洛城。 洛城完全云里雾里,表叔以前并不关切他的学业呀。 晌午过后,吴刚将苏吱吱与洛城送到了罗府,又对洛城交代,“明日你就回自己家中去!” 他是过来人,明白少年人的澎湃情绪。 在吴刚看来,任何接近苏吱吱的少年,都是居心不良! 洛城不敢不听从表叔教诲,抱拳作揖,“是,表叔。” 吴刚没有踏足罗府大门。 他不想看到罗湛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甚至于一想到罗湛此人,他就来气。 吴刚腮帮子鼓了鼓。 他常年不苟言笑,这一严肃起来,还真有几分威严。 吴刚站在府门外,目送苏吱吱进门,好片刻后之后,他还是站立如松,一动不动。 罗府大门外的小厮不敢多说,也不敢多问。 最近究竟是怎的了? 就连吴统领这尊煞神也来了他们罗府…… 不一会儿,吴刚终于离开,但又有一匹骏马停靠在了罗府大门外。 王权一手提着攒盒,一手勒着缰绳,他跳下马背,直接走上石阶,递出了腰牌,道:“我乃宣王府之人,这份点心是我家世子爷对你们家大小姐的心意。” 守门小厮,“……”说话,你们家世子爷今日一大早不是才刚刚登门罗府么? 宸王府世子如此堂而皇之,是对他们家大小姐有意思? 此事可大可小。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39节 小厮立刻去通报,顺便将点心提去了玲珑居,与此同时,罗老夫人那边也听说了消息。 罗老夫人这两日忧心忡忡,罗湛也不去她跟前晨昏定省了,可见这一次是当真愠怒。 罗老夫人倚靠着秋香色大软枕,庄氏一边给她捏腿,一边添油加醋,“那宸王府世子究竟是何意?大小姐尚未婚配,他如此做派,岂不是要追求大小姐?可……这也难免有些不成体统。” 罗老夫人是小妾出身,当初也只是小门小户的庶女,她最是厌恶名门闺秀。 她对洛韶儿的敌意,是与生俱来的。 而自己的儿子越是痴恋洛韶儿,她就越是憎恨。 就像当年一样,无论她怎么讨好老太爷,哪怕她生下了儿子,可老太爷眼里只有他那个不能生育的发妻! 她觉得,原因无他,只因她出身卑微,入不了老太爷的眼。 闻言,罗老夫人立刻怒上心头,仿佛她咒骂之人不是自己的亲孙女,“哼!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家门不幸!当娘的不本分,那个小东西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这才回到罗家几天,就招惹上了宸王府世子,她可真有本事!” 罗老夫人又想到了她年轻时候,家中的嫡女们也是如何招人喜欢,她们仿佛什么都不用做,单单站在那里,就是惹人侧目的存在。可她呢……饶是如何苦于进益,也没人看得见她!最终也只能做妾。 庄氏趁热打铁,又说:“老夫人呐,大小姐还没婚配,这万一事情闹大了,丢的可就是罗家的颜面,也是首辅的颜面。” 罗老夫人深呼吸,胸膛起伏。 她这辈子最大的胜利,就是生了一个好儿子。 若非有个儿子,老太爷死后,她也不可能主持中馈。家中主母也被她弄到庄子去了。 罗老夫人眯了眯眼,“且等首辅消消气,过几日,我自会与他说。” 罗老夫人一想到突然回来的孙女,她心头就不安。 当初贼人找来,是她让小厮打开了府门,也是她为了自保,让贼人抓走了那对母女。 吱吱……这名字听着就上不了台面! * 玲珑居,苏吱吱打开攒盒看了看。 里面的糕点十分精致,香气甜蜜,的确是她喜欢的,单单是看着花瓣状的做工,也叫人有了食欲。 这时,洛韶儿正打量着女儿,试探性问道:“吱吱,你和宸王府世子此前认识么?” 苏吱吱抬眼,她笑了笑,脸上毫无其他情绪,仿佛对沈勋此人没有任何看法,“娘亲,我怎会认得宸王府世子呢。这糕点虽好,但我不能收。这样吧,娘亲帮我一个忙。” 洛韶儿被女儿这副机灵的小模样逗乐了,“你想让娘亲帮你做甚?” 苏吱吱凑到洛韶儿耳畔,低语了几句。 闻言,洛韶儿溺宠一笑,“你这孩子,倒是古灵精怪,不过也好,挫挫沈世子的锐气,谁让他如此堂而皇之?!” 一个未婚配男子,给一个未婚配女子送东西,用意不是已经昭然若揭了么? 这厢,洛韶儿立刻照办。 * 大半个时辰后,长安街上人头攒动,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只见,长街正中,两名小厮正并肩往前走,一人手里提着攒盒,另一人手持锣鼓,正敲打着。 “我家大小姐不接受宸王府世子爷所赠的点心,这就给沈世子送回去。”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大家做个见证,罗家大小姐不接受沈世子任何馈赠!” “……” 熙熙然然之中,众看客们很快得出结论,还有不少茶楼的看客当场杜撰出了痴男怨女的故事,情节不外乎是—— 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宸王府世子试图追求罗家大小姐。 然而,罗家大小姐不领情,给拒绝了。 送回去的点心,就是最好的证据。 一时间,京城人人皆知,冰山脸沈世子追求美人被拒了。 * 玄镜司衙门。 王权将攒盒提到了沈勋面前。 罗府小厮不方便进入玄镜司,遂交还攒盒之后,就立刻离开,当真害怕会被沈大人给一刀劈了。 长安街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沈勋岂会不知? 玄镜司的下属们时不时偷瞄一眼沈勋。 好消息是,他们的沈大人终于开窍,从云端坠入凡尘,开始追求人间的男女情/爱了。 坏消息是,沈大人出师未捷身先死。 沈勋眸光清冷,一瞬也不瞬的盯着攒盒,他眼底泛着幽幽冷光,面上虽是清冷,可王权却是知道,世子爷的神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王权,“世子爷?” 沈勋忽然呵笑一声,一边唇角斜斜往上一抽,“无妨,这点心,拿去给下面人分了吧。” 王权欲言又止,实在忍不住,道:“世子爷,眼下全京城都知道您追去罗大小姐,而且还被拒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世子爷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吧? 毕竟,世子爷的前未婚妻如今已是太子妃。 一而再,再而三的情感不顺,会不会让世子爷更加性情孤冷? 沈勋又忽的呵笑一声,舌尖顶了顶口腔内壁,也不知是被气笑了?还是在自嘲? 他修长的手指,极有规律的敲击着檀木桌案,片刻后,他抬眸,嗓音不冷不热,“你去一趟花市,定下最名贵的花种,明日一早隆重给罗大小姐送过去!” 既然已闹得满城皆知,他不介意继续闹下去。 王权,“……” 第三十六章 得知长安街的事后, 齐九明坐立难安,在堂屋来回走动。 忠远侯被他晃得眼花。 他老人家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当初罗湛舍弃爱女, 救下了他家的独苗儿,他岂有不感恩的道理。 那小姑娘日后无论嫁到谁家, 只要她一句话,忠远侯府立刻鞍前马后。 “那丫头不容易啊,当年随水流飘走, 而今还能安安稳稳的归来,可见是老天庇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这臭小子给我记着,咱们齐家绝不能够忘恩负义!” 忠远侯一时间感慨不已。 齐九明双手相握,看向上首位置坐着的忠远侯, “祖父, 沈世子为何会看上罗大小姐?沈世子他、他……他与罗大小姐根本不是一类人啊!罗大小姐就是仙姑一般的人物, 可沈世子就是罗刹,我欠罗大小姐一条命,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跳火坑!” 他是不会让仙姑嫁给沈勋的。 长安街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后面,就变成了另外一个说法: 据说, 沈勋对罗大小姐一见倾心,强行追求。 沈勋何许人也,谁不害怕玄镜司的人? 忠远侯端起茶盏,饮了口茶, 再度看向平日里只会好逸恶劳、不务正业的独孙, 继续敲打他, “你的确欠了那丫头一条命,她那十五年的苦,都是替你所受。” 这话不说还好,一提及这十五年,齐九明愧疚难耐,仿佛无颜面对仙姑。 不过,话说回来,为何仙姑会知道他后/臀的胎记? 齐九明脑子里一团乱麻,心绪像是无数根蚕丝缠绕,理不清道不明,他纠结来纠结去,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忠远侯急得连连叹气。 你小子,倒是表个态呀! 忠远侯见孙子不开窍,无奈只能再度提醒他,“沈世子位高权重,又是宸王之子,倘若罗大小姐嫁给了他,你还能接近她么?” 齐九明摇头,神色呆滞,“好像不能了。” 忠远侯又说,“倘若罗大小姐嫁到宸王府,又被人欺,你能护得上么?” 齐九明继续摇头。 忠远侯见他还是一知半解,抬手抹了把脸,对这臭小子威逼利诱不管用,他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侯府爵位三代而忠,齐九明的爵位是朔帝特赐的,再往下一代走,公爵之位不复存在。 忠远侯也有自己的私心,想让齐九明攀上罗府的姻亲。 当然了,还得看这傻小子自己行不行。 忠远侯,“那你想娶罗大小姐么?” 蓦的,忠远侯的嫩脸一红。 娶…… 仙姑那般美貌,还知道他的隐私,他若是不娶她,以后她将自己的隐私告知旁人,那可如何是好? 他当然想娶!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本就是寻常事呀。 齐九明深呼吸,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祖父。 父亲母亲早逝,他一直跟在祖父身边,虽说祖父待他极好,但总归是缺了些什么。 忠远侯快被他急煞了,终于开口低喝,“你倒是表个态啊,你到底想不想娶?!” 齐九明被这一刺激,脱口而出,“想!” 虽才见过一面,可他这两日满脑子都是仙姑的身影。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40节 忠远侯舒了口气,继续开导,说:“乔、罗两家是世交,你父亲在世时,与首辅是拜把子的兄弟,仗着这一点,你就比沈世子机会大,这阵子,你没事就往罗府多多走动。以我看,首辅不会轻易让罗大小姐出阁,即便嫁,也一定会挑一个知根知底的人,你有胜算。” 齐九明,“……” 他竟然有胜算?! 他能比得过沈勋?! 真真是不敢置信。 沈勋文武全才,是京城青年才俊中的翘楚,齐九明很有自知之明,他和沈勋从来都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齐九明问道:“祖父,沈世子送糕点,那我该送些什么?” 忠远侯,“……”你小子到底会甚么?!娶媳妇儿还要手把手教! 忠远侯又抹了把脸。 他不能动怒。 齐家就这么一条血脉了。 打死了这小子,对不住列祖列宗。 忠远侯,“你找借口串门,再找借口拜访侯夫人,不就有理由见到罗大小姐了么?罗家大张旗鼓退还糕点,可见并不喜欢沈世子那一套,你无需明目张胆送礼,你只需……投其所好即可。姑娘家喜欢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齐九明有一群红颜知己。 但仅仅是止于礼。 他豁然开朗,咧嘴笑道:“多谢祖父指点,孙儿明白了!” 忠远侯长吁一口气。 养孩子真真是太废命了! 可饶是他呕心沥血,也没养出一个像沈勋那样出色的子嗣。 唉,优质子嗣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这厢,齐九明得了忠远侯的提点,这便从后院荷花塘逮了一对大雁,他命人将大雁好生清洗,他自己也要捯饬一番,明日再郑重登门罗府。 * 同一时间,洛城重新回到洛家。 洛老太太见他归来,且还打算准备提着箱笼去国子监,老太太指着他,斥责道:“你这个大傻子!我让你留在你姑母和表妹身边,你还没明白过来是何意?” 洛城不明所以。 表叔让他去国子监进学,他当然要听表叔的意见。 他道:“祖母不是让我保护姑母与表妹么?她二人如今甚好,无需我陪伴。” 洛老太太真想拍打这孩子的脑袋,“你还真是个大傻子!你表妹命运多舛,我不能再让她受任何损伤,旁人我信不过,她嫁到我眼皮子底下,我才能放心!这样说,你懂了么?” 洛城,“……”他是国子监大儒的得意门生,怎么成了傻子了? 洛城,“祖母的意思是?” 洛老太太叹气,“我就问你,你觉着吱吱这丫头如何?你已到了成婚的年纪,你可有想法?” 洛城瞬间明了。 他手心冒汗。 睿智如他,立刻明白了祖母的一切用心良苦。 他与表妹也才刚刚结识,并未深入了解,但表妹的确是他见过的贵女当中,最讨人喜欢的。再说了,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倘若祖母让他娶表妹,他毫无异议。 洛城怔了怔,耳根子发烫,“全凭祖母安排。” 洛老太太又指了指他,“你也不能仅凭我安排,从国子监下学后,没事就多往罗府走动,可听明白了?” 洛城了然于心。 这时,守门小丫头过来通报,“老太太,爷回来了。” 洛东方是洛家家主,在外任职。 这次归来,是因着收到了洛老太太的飞鸽传书,得知外甥女归来,他立刻快马加鞭赶回京。 老太太应了一声,“让他进来。” 洛东方大步迈入堂屋。 他也是出众的容貌,偏向于魏晋时期的美男子。 刚才在屋外,他就听见老太太提及了婚事。 他不由得暗暗心惊。 当初的事,他是一清二楚的。 只怕到了如今,那几个位高权重的人都还以为自己是他家外甥女的亲爹吧。 那孩子背后的势力,足可笼罩大半个朝堂啊。 他这个亲舅舅,也要巴结着点那小姑娘。 洛东方先给老太太行礼,道:“母亲,儿子这次回来只能待两日,明天我就亲自去看看孩子。” 洛老太太点头,对洛东方没什么好脸色,“嗯,你这个当舅舅的,也得有个舅舅的样子!” 洛东方讪了讪。 他是男子,是洛家家主,当年做一切事情都是为了家族考虑。 不像母亲这个妇道人家,心肠太软。 * 沈勋今日又晚归。 已是月上柳梢头,晚风微凉。 宸王身边的贴身小厮在垂花门等候许久,见沈勋回府,他立刻迎上前,“世子爷,王爷让您去一趟书房。” 出于好心,小厮提醒了一句,“世子爷,王爷心情不佳,对您……似是不满,一会见了王爷,您得好好说话。” 沈勋眉目阴沉,今日一天都不太顺利,他已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他的心情也不佳。 不过,外面的流言蜚语,不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腿长步子大,没一会儿就把小厮甩在身后。 宸王的书房,灯火明亮,茜窗是开着的,沈勋一过来,就看见宸王站在书房中,负手而立,似是愁眉苦展。 沈勋站在门外,敲了两下。 宸王嗓音闷闷的,“进来!” 沈勋推门而入,宸王一个怒视的眼神扫过来。今日长安街种种,他都已听说。 他既觉得畅快,又对沈勋怒其不争。 沈勋倒是直接,“父王,你对儿子有何意见不防直言。” 这样横眉冷对,是为哪般? 宸王指着他,“你……哼!你自己干过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没数?!” 自己养大的猪,残害了他自己的小白菜,他还能说什么呢?! 手心手背都是肉! 宸王有苦难言。 沈勋神色淡然,“父王,你太明显了。” 宸王,“……” 父子两人对视片刻,各怀心思。 沈勋突然开口问道:“你与首辅夫人……” 他想了想,又欲言又止。 宸王愣了一下,“混账!你想说甚?!” 他还能说什么呢? 当事人心中没数么? 沈勋,“罢了,是儿子僭越了。父王见我究竟有何事?” 宸王已想了大半天,还是觉得务必要让沈勋将苏吱吱娶回来。 罗湛那厮,他着实不放心。 当年罗湛会弃了苏吱吱,保不成日后会用苏吱吱来联姻。 宸王深呼吸,面色不善,“你既打算娶罗大小姐,那明日起,你要尽力而为,此事只可成功!玄镜司的案子,你交由属下去做即可,无需亲力亲为。” 沈勋默了默,竟然答应了,“是,父王。” 从上房离开,往紫竹苑走的路上,沈勋暗暗吐了口浊气,亏得他不是宸王的亲儿子,不然…… * 次日一早,沈勋习武过后,就沐浴更衣熏香。 王权已经将定好的花卉用板车推到了王府大门外。 灿灿灼灼一大片,瞧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王权到紫竹苑复命,“世子爷,鲜花都准备好了,咱们是要从长安街路过么?” 昨日“憋屈”历历在目,若是就此消沉,只怕会被人瞧不起。 沈勋正有此意,他看向不知何处的远方,似是在想象着什么画面,轻笑一声,“好,就从长安街路过。” 于是,沈勋着一身常服,骑马高调路过长安街,身后是一板车鲜花。 百姓们交头接耳,见他是往罗府方向而去,不由得很快就得出结论—— 沈世子不服输,再接再厉呢!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41节 昨日送糕点,今日送鲜花。 不愧是沈世子,越挫越勇。 * 罗府。 小厮的通报声打破了罗家大院的安宁祥和。 今日休沐,罗湛本打算在府中好好陪伴妻女,以化解之前的隔阂。 可谁知,沈勋登门了,还带了一板车鲜花。 罗湛正在喝茶,闻言后,茶水入喉,他没察觉到滋味。 这时,又有小厮前来禀报,“大人,洛家舅老爷和表少爷来了,另外,齐小侯爷带着两只大雁在门外候着呢。” 罗湛,“……” 首辅大人蓦的就没心思喝茶了。 这些人是要作甚? 以为他看不出来么? 过分了啊! 多疑如罗湛,自然立刻明白这几人登门罗府的用意。 奈何,无论是沈勋、齐九明,亦或是洛家父子两人,他都不能拒之门外。 罗湛站起身,胸膛微微起伏,面露不悦之色,他长叹了一口气,“去,请几位去堂屋稍作,我片刻就过去。” * 同一时间,沈勋面无表情的站在府门外。 齐九明身后的随从提着一对大雁,而洛家父子也带了重礼。 几人的来意都昭然若揭。 沈勋眸光扫过齐九明和洛城,他脸色更显阴沉。 苏吱吱,她的桃花还真旺! 就在这时,齐家小厮手里的大雁忽然开始扑腾翅膀。 这对大雁也不知是怎么了,像被什么刺激到了,突然就兴奋了起来。 大雁壮硕,翅膀强健有力,那小厮不会武功,一个不留神,就被大雁挣脱开。 这对大鸟挥动翅膀,直接扑向了石阶下面的板车。 数十盆鲜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大雁当场“凌霸”。 王权呆了,“……”这可真是万万没想到!他看向自家世子爷,只觉得十分不妙。 沈勋剑眉微蹙,手摸到了腰间,却发现今日没有携带佩剑,不然……罗家晌午就要吃红烧大雁了。 他到底是个有身份的人,不会与两只大鸟斤斤计较,但脸色必然不好看。 齐九明看了看一板车七零八落的鲜花,又看了看沈勋,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嘴整齐的白牙,“沈世子,我会双倍赔你银子的。” 沈勋眸光扫过,不搭理他。 洛城眼观鼻鼻观心,眼下的形势对他而言,自然是有利的。 洛东方但笑不语,对自己儿子使了眼色。 洛城心领神会。 这时,沈勋突然看向洛家父子。 洛东方,“……” 洛城,“……” 沈世子,你看什么看? 第三十七章 罗府下人过来通传时, 被府门外一片狼藉惊了一下。 “……几位堂屋请,我家大人很快就过来。” 这厢,沈勋对洛东方虚手一指, “洛大人,请。” 洛东方最年长, 又是苏吱吱的嫡亲娘舅,沈勋态度还算好。 洛东方点头,“沈世子也请。” 他二人先迈入府门, 洛城紧随其后。 齐九明对身边小厮摆摆手,让他立刻擒住那对大雁,待将大雁交给罗府管事,齐九明才一路快步往堂屋方向跑去。 他时常登门罗府,对府上构造早已熟悉。 此刻, 堂屋上首的位置, 罗湛正端坐着, 权臣的威严不可忽视。 洛东方是妻兄,罗湛亲自起身相迎,“大哥几时回京的?我正想约你饮酒呢。” 洛东方看似随和, “首辅日理万机,我这不是来见你了么。昨日刚刚回京,听闻孩子回来了, 我今日特意来看看她。” 罗湛笑了笑,“是啊,孩子回来了,一会就让她来见你这位舅舅。” 罗湛虚手一请, 两人落座。 沈勋与洛城算是晚辈, 抱拳作揖过后, 这才在下首的位置坐下。 齐九明姗姗来迟,他一路小跑过来,白皙的面颊涨红。 齐九明也作揖,“世叔,我今日过来是想……” 罗湛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面上带笑,但笑意不达眼底,“世侄,先坐下吧。” 齐九明张了张嘴,他本想直接言明来意,但见堂屋还有旁人,只好暂时作罢。 齐九明理了理衣襟,坐在了沈勋身侧的圈椅上,他斜睨了一眼沈勋的坐姿,总觉得自己怎么坐都不太合适,气场不够。 沈勋眼角的余光淡淡瞥了一眼齐九明。 呵,毛都没长齐,还敢跟他抢人? 笑话! 沈勋根本不把齐九明放在眼里。 倒是洛城一表人才,又是苏吱吱的表兄,且洛家人无论男女,容貌当真出众。 沈勋多看了一眼洛城,眸光沉了沉。 洛城就在对面的圈椅上坐着,自然是感觉到了沈勋的目光。 他浑身一僵。 沈世子这是何意? 把他当做情敌了? 洛城让自己稍安勿躁。 沈世子的确处处优质,可他自己也不差。再者,他并不认为沈世子这样的人算得上是良配。表妹那样的女子,儒雅男子更适合她。 洛城心态稳如山。 沈勋却不乐意了。 几人都在暗自观察对方,审视对方,以及揣测对方。 罗湛将一切纳入眼底,他不动声色,装作没看出任何名堂。 婢女端着刚刚泡好的雨前龙井上来,于是片刻后,堂屋内几人人手一杯茶,默默品茗,并不多言。 有些话不能直接说出口,万一被直接当场拒绝,就不好收场了。 要给自己留点余地。 在场除却齐九明之外,都是人精。 而谁都不开口言明来意时,齐九明也不敢直说自己是来提亲的。 有沈勋这样的权臣,以及洛城这样的如玉公子在场,齐九明总觉得自惭形秽。 洛东方提出去见见外甥女,罗湛趁机会对沈勋与齐九明道:“沈世子,世侄,你二位……若不他日再来吧,今日罗府设家宴。” 洛家是姻亲,仗着这一层关系,洛城略胜一筹。 齐九明,“……”他难道是个外人? 沈勋,“……”呵呵,且忍! 他之前轻而易举就能掌控的小通房,现在成了他触手不可及的人了! 沈勋活了二十一年,第一次觉得自己可笑。 是以,沈勋与齐九明也不太好意思继续留下,只能暂时告辞。 而洛城但笑不语。祖母说得没错,他确实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 这厢,沈勋与齐九明先后走出罗府大门。 齐九明走上前,道:“沈世子,你的花,我当真会赔偿,大抵多少银子?” 已经送过来的东西,沈勋绝无可能再带回去。 他淡淡瞥了一眼齐九明,以绝对的强者姿态,嗓音清冷道:“小侯爷,下回离罗大小姐远些,可听见了?” 齐九明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沈勋。 玄镜司的名声并不好。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42节 沈勋此人更是家喻户晓的煞神。 年纪轻轻,已掌大权,做的都是旁人不敢的杀戮之事。 齐九明挺胸,“沈世子,罗大小姐与我之间的事,和你毫无干系,我不会怕你。” 沈勋唇角轻轻一扯,直接转身上马离开,不屑于和齐九明这样的公子哥多费唇舌。 今日,又不顺! 齐九明也讪讪离去。 无论如何,大雁送出去了,对他而言,今天算是进了一步。 * 洛东方见到苏吱吱时,并不诧异。 毕竟,这孩子与他妹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洛东方只是很好奇,苏吱吱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世,又是如何找上门,当初她丢失时才三个月大,不可能存在记忆。 这些疑点,洛东方并没有问出来。 因为他知道,苏吱吱如何回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妹妹的孩子。 她的存在……会让朝中几大权臣对抗起来。 洛东方收敛眸中异色,亲手递出一块玉质通透的貔貅吊坠,“孩子,这是舅舅给你的见面礼。” 苏吱吱并不客气,但她不喜欢这个舅舅,不过,她没有表露出来,“多谢舅舅。要是舅舅能再给我一些见面礼,我会更高兴。” 几人俱是一愣。 洛东方却大笑,“好好好,你还想要什么,直接告诉舅舅,舅舅定会满足你。” 苏吱吱眨眨眼,“一万两黄金如何?” 她贪财的毛病一时半会改不了。 谁不喜欢钱呢? 洛东方噎了一下,一万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可小丫头开口了,他又不能回绝。 洛东方表面温和的笑,内心凌乱了一下,硬着头皮应道:“好,舅舅答应你。” 苏吱吱又说:“我不要银票,我就要金子。”金灿灿的,看着就养眼。闲着没事时,多看几眼也是好的。 洛东方无奈,只能首肯。 罗湛看着女儿守财奴的小模样,被逗笑了。一万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大舅子今日割肉了,罗湛觉得身心痛快。 洛城暗地里腹诽:表妹厉害啊,动动嘴皮子就能要到这样多的金子,甘拜下风…… 罗湛命后厨准备宴席,留洛家父子在府上用了午膳。 午膳时,罗老夫人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参加家宴。 对此,洛东方也并未显露出不悦之色。 苏吱吱把这个舅舅的一切神色都看在眼里,她心道:不愧是太子妃的亲生父亲,这位舅舅的布局可远着呢…… * 午后,苏吱吱看着庭院中摆放着的一板车花卉,她对小厮吩咐,“等到长安街人群最多的时候,再把这车花送去宸王府。” 小厮面面相觑。 昨日已经让沈世子颜面尽失了。 今日再来一遭,那沈世子不会翻脸吧……? 傍晚十分,是除却早晨之外,长安街人/流最多的时候。 此时,长街两侧酒楼茶馆正在营生,夜市商贩陆陆续续开始摆摊,盛世的长安街热闹熙攘。 罗府几名小厮打长安街走过,今日倒是没有再敲锣打鼓,但他们推着的板车却是让人记忆犹新。 这不是今晨沈世子送去罗府的板车么? 而此时,板车上的鲜花已被摧残的面目全非,已是残花一片。 见此景,百姓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沈世子送出的“心意”,又被退回去了呀。 可见罗家大小姐,根本就看不上沈世子! 那个清风朗月,如高岭之花的沈世子,竟然如此锲而不舍的追求一个姑娘。 沈世子,他再也不是当初让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了。 仿佛从此跌下神坛,也成了人世间的寻常凡夫俗子。 啧啧,这几日来,京城大大小小的事件着实忒令人兴奋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端着饭碗,守在长安街,直勾勾的看着,生怕错过精彩。 * 宸王府。 罗家小厮将板车推放在了王府大门外,也不多说什么,放下板车就直接离开。 用意已经昭然若揭—— 他们家大小姐,不接受沈世子的任何心意。 宸王听到通报,他亲自来了一趟府门外,看着一板车的花,宸王非但没觉得脸上无光,反而笑了。 不愧是他的女儿,这做法绝了。 相比之下,沈勋那臭小子也不是女儿的对手啊。 沈勋今日回来的较早,夕阳已经落下,他的脸背着西边的天光,仿佛隐在一片光影之下,面目阴沉,神色自带忧郁。 宸王朗声一笑,就那么看着儿子,还一边摇了摇头,仿佛在说“你不行呀”。 沈勋,“……” 他下了马背,扫了一眼板车,以及上面的残花。 宸王笑看他,“今日如何?诸事可顺利?” 沈勋冷冷的看着宸王,“父王,差不多得了。”耻笑也得有个度。 但宸王不仅仅是在笑话沈勋,他对苏吱吱有股与有荣焉之感。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养大的臭小子,被人“虐”到满城皆知。 沈勋踏上石阶,径直往前走,宸王跟上他,在他身侧笑着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如何?你到底行不行?” 沈勋不能忍了。 他止步,侧过脸看着自己的父王。 到底不是亲生的,态度还真是不同。 沈勋嗓音清冷,“父王,你如今只有我一个儿子,我不行也得行,否则,谁替你把‘明珠’娶回来。” 宸王一僵。 这小子竟然看出来了! 罢了,他知道也好啊,就应当更加尽力而为。 宸王,“那你可得尽快,你的对手可不少。” 沈勋,“……” 他未置一言,大步迈开。 到了紫竹苑,沈勋褪下外袍,持剑习武,把一院子的翠竹砍得七零八落。 待一切平息,他立在院中,纹丝未动。 苏吱吱,你打算与我置气到几时? 作者有话说: 苏吱吱:不好意思,我不是在跟你置气,我是不要你了哇~ 沈勋:o(╥﹏╥)o 第三十八章 沈勋又做梦了。 他试图醒来, 却发现根本无能为力。 冷风刺骨,他望着坠下城楼的苏吱吱,一切动作都被无限放缓放慢。他看见苏吱吱眼中的自己, 她的神色那样决绝,仿佛在同他说, 来生莫见。 别啊! 沈勋试图喊出声来,心脏揪着疼。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可指尖相触之际, 又错开了。 就好像到了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谁才是他最在意的人。 人当真是奇怪,只有在真正失去之后,才会认清自己的内心。 “不要!” 沈勋高喝一声, 惊梦醒。 他豁然坐起身来。 屋内没有点灯, 漆黑一片, 他的一双黑曜石般的眼在夜暗之中闪着幽光。 门外,守夜护院愣了一下。 世子梦魇了? 不要什么?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43节 世子大抵是这两日受到的打击颇大,以至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不过, 当真好奇世子爷梦见了什么呢。 护院翻了个白眼,望着天际的星空明月。 这厢,沈勋迟迟没有回过神。 不仅仅是梦中坠下城楼的场景让他身心不适。 他脑子里都是苏吱吱被他撇下后的可怜神色,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但仅一个眼神就仿佛蕴含了她所有的求生欲和后怕。从扬州回京,他弃了她几次。 每每回想,心头酸涩, 心脏的地方像是被人用锐利之物划开一道口子, 然后又撒上了一碗老陈醋。 他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也无好心肠。 从不会同情可怜谁。 可偏生对那个小女子, 他难以自控的心疼。 等等…… 沈勋脑中蓦然一惊。 苏吱吱如今是罗家大小姐,不仅仅是罗首辅护她,她背后还有他意想不到的势力,而他自己呢?身负血海深仇,全族数百人仅他一人活着,到底是谁更需要怜悯? 沈勋抬手掐了掐眉心。 他大抵是真的魔障了。 不然又岂会陷入这奇奇怪怪的情绪折磨之中? 再无睡意,沈勋起身,索性穿衣离开了宸王府。 * 将军府,苏家。 已是深夜,沈勋不便从正门拜访,遂直接越过院墙,他对苏长青的住所很熟悉,准确摸到庭院后,径直去推开房门。 苏长青听见动静,一个激灵爬起来。 他本就无暇睡眠,沈勋的出现,无疑让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 见来人是沈勋,苏长青眼中暮色沉沉,屋内的灯火如豆,师兄弟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苏长青坐在榻上,他已能下地行走,这人的身子骨当真非同一般。 他踩在脚踏上,问道:“师弟,这都快子时了,你见我是有何事?” 沈勋兀自在桌案旁落座,给自己倒了杯凉茶,饮了一口,方才问道:“师兄,你也没睡?” 苏长青,“……”这不是明知故问?你来了,我还能睡? 沈勋又饮了口茶,嗓音喑哑低沉,“师兄,我心中烦闷。” 苏长青,“……”老子还烦闷呢,相思病无药可医,谁又能体会?! 见苏长青一直沉默不语,沈勋提议,“师兄,与我喝两杯可好?” 苏长青终于开口,“我从不饮酒。” 沈勋看了他一眼,不免觉得扫兴,他自嘲一笑,这深更半夜,他无处可去,不然岂会来见这个木头桩子。 苏长青寻思了一下,大抵明白沈勋为何事烦闷。 他直言道:“这两日长安街的事,我都听说了,既然人家小姑娘不接受,你还是作罢了,免得让人难做。” 他所说的小姑娘,是指苏吱吱。 沈勋忽然觉得很好笑。 就连他的师兄也站在苏吱吱那边了。 沈勋捏着手中的茶盏,左右转了转,“呵呵……师兄,你僭越了。” 苏长青一噎。 他的确没有身份和理由去护着苏吱吱。 可…… 你小子骚扰她的女儿,我当然有意见! 下一刻,两个素来少言寡语的闷骚男子相继沉默。 沈勋并不想离开,回到王府也是毫无睡意,他不把自己当做外人,起身去博古架上取了笔墨,“师兄可否描绘一下那几名战俘的容貌?” 苏长青见他是办正事,也不便驱赶。 毕竟,战俘是在他手里弄丢的。 苏长青开始描述,他从床榻那边走来,只见沈勋画功了得,寥寥几笔,竟惟妙惟肖,将他所描述的细节,丝毫不差的画了出来。 片刻,其中一名战俘的模样几乎跃然纸上。 苏长青惊叹,“师弟,你有这手艺,日后也不怕穷困潦倒了。” 沈勋手中的银狼豪笔一滞,“……”他就是穷困潦倒,也不会去街头卖画! 沈勋也懒得多说什么了。 接下来,他陆陆续续画出了几名战俘的画像,他心头烦闷之事也不便向苏长青吐露,遂稍坐片刻就自行离开。 回到王府,沈勋又继续作画。 他这次画了苏吱吱。 看着画中人娇俏的模样,沈勋又想到她与洛城交头接耳、谈笑风生的画面,他气上心头,随手揪起画像,可就在他正要扔开时,却又缓缓放在了桌案上。 沈勋摊开画像,见画中人的面孔有些糊了,那种揪心之痛又涌了上来。 他真真是魔障了! 一个小女子,何必在意呢。 此前,他弄丢了她,心中难免愧疚。 而今知道她在何处,他也就应该问心无愧。 但……看着苏吱吱与其他男子走近,他怎就心有不甘呢?! 气煞人了! 作者有话说: ps:姑娘们,由于夹子缘故,下次更新是在明晚(周三)晚上11点哦~ 第三十九章 翌日一大早, 天光还未破晓。 沈勋卯时起榻习武。 下属过来禀报时,他身上只有一件敞开的中衣,露出一大片修韧胸膛, 那上面疤痕交叠,新旧不一, 一看就是常年陆陆续续受伤所致。 还有一处新伤,才刚刚结痂不久。 沈勋对苏吱吱的身世过分好奇,下属尚未说话, 他就问道;“可查清楚了?” 下属抱拳回禀,“世子爷,王爷他年轻时,的确爱慕过首辅夫人,但也仅仅是止于礼, 不过……” 他话锋一转, 提及了一桩十几年前的蹊跷事。 “世子爷有所不知, 当年洛韶儿是京城第一美人,一次踏青之时,被山贼所掳, 她当初爱慕者众多,听闻消息,好几人前去营救她, 可奇怪的事却发生了。那几人营救之时皆被困山洞,连带着洛韶儿一起,纷纷昏迷,等到醒来时, 俱是衣衫不整。” 沈勋剑眉忽然拧紧, 抓住了重点, “那日昏迷在山洞的男子,都是哪几人?” 下属如实回禀,“咱们王爷、罗首辅、吴统领,还有……出宫微服私访的当今圣上。” 沈勋,“……”他脑子猛然嗡嗡作响,神色呆滞了。 下属继续道:“那件事发生后,山贼被尽数诛杀,一个不留。罗首辅无视家中反对,执意娶了洛韶儿。这些陈年过往皆被罗首辅掩埋了,但京城还有知情人,虽然不容易打探到,好歹让属下找到了可靠消息。” 沈勋在一片茫然与震惊之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好……我知道了,你退下,记住,此事不可宣扬出去,否则你人头不保!” 这男子自是明白事情的利害关系。 “是!世子爷!” 男子一退下,沈勋的手扶住了亭台下的石案。 他凸起的喉结滚动了几下,费了好大劲才让自己保持镇定。 所以说,那小东西非但有可能是父王的孩子,还有可能是皇上的骨血?! 他在扬州城第一眼就挑中苏吱吱,并非是因着她像极了洛倾城。 而是一眼望过去,那小东西眼神纯澈,直勾勾看着他,仿佛在无声召唤。他那日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第一感觉就是她了。 据说,亲属血缘之间,纵使不曾见过,也会觉得似曾相识。 “……!!!” 沈勋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越想越是心惊后怕。 不会! 那种事不可能发生! 他和苏吱吱不可能是兄妹! 绝无可能! * 休整片刻后,沈勋打算再去一趟罗府。 他倒是会往好处想,除却当今圣上之外,罗湛、吴刚,以及父王都有可能,不是么? 沈勋今日有公务在身,他穿上麒麟服,手持长剑,骑马从长安街路过,身后跟着几名同样手持长剑的随从,一路上煞气凛凛。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44节 长安街依旧熙熙攘攘。 百姓们似乎纷纷早已准备,无论是路边捧着饭碗的百姓,亦或是商贩、茶客,都在翘首以望。 今日,沈世子又打算给罗大小姐送什么心意呢? 怎么?今日空手去么? 沈世子面色阴沉,一身官袍加身,莫不是前两次倍受羞辱,他打算放弃追求罗大小姐了? 沈勋耳力过人,他本不会过多关注外界对他的评价,但还是侧耳窃听了几句。 片刻后,他胸膛微微起伏,踢了马腹,加快了速度,不然……他可能会想血洗长安街。 * 又来了! 没完没了了吗?! 罗府大门外的守门小厮面面相觑。 沈勋今日递了玄镜司的腰牌,并以公事为由,提出要见首辅夫人与大小姐。 既是朝廷公事,小厮亦不便阻挡,遂给沈勋放行了。 而与此同时,小厮立刻去通报罗湛。 本朝五日一次早朝,今日恰逢无早朝,这个时辰,罗湛还没去衙门里。 沈勋直接去了玲珑居。 苏吱吱刚起榻没多久,虽已洗漱,但还是睡眼蓬松。沈勋对她一直都有“欲”,一看见她,一挨近她,独属于男子内心深处的渴望就会冒上来。 然而,此时此刻,见苏吱吱面颊酡红,娇艳瑰丽,他却避开了视线。 不敢直视。 沈勋清隽的脸阴沉到了极致,宛若凛冬腊月天。 苏吱吱坐在花厅石杌上,昨晚看了半宿的话本子,她此刻还没彻底睡醒,婢女陆陆续续端上了早膳,见她哈欠连天,笑道:“大小姐,沈大人来了呢。” 苏吱吱当然知道沈勋来了。 那又如何呢? 经历过上辈子的生死,她半点都不怕他了。 心不动,再无所畏惧。 封心锁爱之后,小日子过得甚是安逸。 她这一世只盼着,娘亲和自己顺遂安康,她只图钱,图安稳,一辈子好吃好喝,实在快哉。 苏吱吱直接无视沈勋。 洛韶儿对沈勋略有意见了。 她挡在了沈勋和苏吱吱之间,不想让沈勋这样的男子挨近自己的女儿。 洛韶儿客气疏离,“沈世子有何事,不妨直说。” 沈勋薄唇微抿,拿出几张战俘画像,“不知夫人与小姐,是否见过画像上的几名战俘?” 洛韶儿淡淡看了一眼,“沈世子,那日之事,我已说得清清楚楚,我与小女只在官道上碰见了昏迷不醒的苏将军,对战俘一事一概不知。若沈世子无旁的事,可以走了。这里是后宅,沈世子不便久留。” 沈勋,“……” 他本想细细打量苏吱吱,以辨别她到底是谁的女儿。 可此刻看来,根本没有必要。 苏吱吱只像眼前这位夫人。 这时,罗湛大步走来。 沈勋知道该离开了,他收起画像,对罗湛抱拳,“首辅,本官是为公事而来,现已问清楚,就此告辞。” 沈勋知道罗湛为人,他没有逗留,直接离开玲珑居,以免给首辅夫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沈勋一走,罗湛看向洛韶儿。 一想到一大清早,就有男子找上门,他心中委实不爽。 “夫人,你也看到了,你虽救了苏将军,当了一回好人,但日后恐怕还会陆陆续续有事缠上你,下回莫要随便救人。” 洛韶儿蹙着秀眉,不可思议的看着罗湛。 没错,她是有些烦沈勋的屡次“骚扰”。 但,她初心不改。 她若是没有碰到也就算了,遇到了性命攸关之事,还能不管不问、视而不见? 她自幼所受的教导,不允许她如此冷血无情! 她是个有良知的人! 再者,她自问从未对不起罗湛,也没有过任何不该有的心思,至于移情别恋,就更加没有,她只是不再爱着罗湛了。 洛韶儿沉默。 罗湛顾及女儿在场,压低了声音,“你与苏将军不要再有任何接触。夫人,你可见了?我不喜你与外男说话,你莫要让我为难。” 洛韶儿,“……” 她是那种招蜂引蝶的人么? 洛韶儿无力笑了笑,无话可说。 他信什么,便就是什么。 洛韶儿一口应下,“好。” 罗湛这才暂时心安,又说:“我今日有事在身,无暇陪你与吱吱,过几天,我让族里长老开祠堂,给吱吱上族谱。” 提及这事,洛韶儿又笑了,这次是嘲讽一笑。 她忍不住一问,“那十五年前,为何迟迟不给孩子上族谱?” 罗湛一噎。 他无从替自己辩解。 那时的确心中有鬼,不愿给孩子上谱。 但眼下不同了,他对妻女真心不二。 洛韶儿长叹一声,情绪甚是稳定,“我说过,我想和离,吱吱她也不愿意姓罗,你大可不必大费周章了,只要你首肯,我与吱吱今日就可离开。我答应跟你回罗府,是为了讨回公道,可你杀人灭口,根本不给我公道,那便罢了,我不会纠缠,吱吱也不会。” 罗湛又听到了“和离”二字。 此前,他直接忽略洛韶儿的要求,也不可能与她和离。 所谓的公道,大抵也给不了她了。 罗湛看了一眼花厅的方向,见女儿正小口小口嘬着羊乳,她用左手持筷,就连这个小习惯,也随了他。罗湛心头一阵柔软。 他再度看向妻子,“夫人,我就不懂了,我一心待你,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过日子,难道不好么?你为何总要有其他心思?” 洛韶儿,“……” 她呆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和面前这个男人就变成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是她有其他心思? 罢了罢了。 多说无益。 洛韶儿摇头失笑,“若无旁的事,首辅也可以走了。” 罗湛,“……”他的确有公务在身,今日约了户部尚书喝早茶,需得商谈要事,“那……夫人,我……” 他话音未落,洛韶儿转身走向西花厅。 从罗湛的角度去看,洛韶儿容色依旧,她温柔的抚摸着女儿的发心,笑靥如花。 罗湛愣了一下。 夫人看似很开心,可有时候,他又觉得,她的眼睛里一片灰暗。 他看不懂她了。 * 沈勋回到玄镜司,他命王权把玄镜司的郎中叫了过来。 玄镜司每次出任务,几乎都是打打杀杀,受伤是常有之事,故此,郎中是玄镜司必不可少的人物。 “大人,见属下是有何事?大人……受伤了?”郎中魏先生见沈勋气色甚好,就是脸色拉得老长。 不过,沈勋一惯如此,玄镜司的人,几乎从未见他笑过。 沈勋抬抬手,挥退了旁人,这才问道:“先生,本官想知道,滴血认亲算不算数?” 魏先生,“……” 大人为何要问这个? 他想和谁滴血认亲? 莫不是大人怀疑他自己的身世? 魏先生想入非非。 沈勋,“先生!” 魏先生吓了一跳,立刻回过神,“大人,这滴血认亲不过只是戏文里杜撰出来的,不可信。” 沈勋太阳穴胀痛,又问,“那有何法子断定亲属关系?” 魏先生深呼吸,“回大人,亲属之间都有相似之处,或是容貌,或是身段,亦或是品行和习性,若是细细观察,不难辨别。” 沈勋,“……”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45节 他冷血无情。 那小东西也是翻脸不认人。 这一点倒甚是相似! 沈勋接着问:“可还有其他法子?” 魏先生无奈摇头,“再无他法了。” 沈勋挥挥手,让魏先生也退下。 他胳膊肘支在桌案上,一手揉着太阳穴。 那么,他到底是娶苏吱吱?还是不娶? 事情远超乎他的预料了。 作者有话说: 罗湛:我的女儿,真是像极了我。 沈勋:我的妹妹,真是和我一模一样。 苏吱吱:翻白眼~你们想多了~ 第四十章 苏吱吱可能是自己同父异母妹妹的消息, 给了沈勋不小的打击。 他可以接受诸多变故,但,诸如此类的人间荒唐, 是他万万没法接受的。 谁又能料到,他在扬州城随意买来的小通房, 会有这样的离奇身世造化? 是夜,沈勋又去了将军府苏家。 苏长青的房中还留着一盏起夜灯。 光线昏暗,隐有汤药气味在屋内飘荡。 沈勋已半晌没开口说话, 此时,他一开腔,嗓音低沉沙哑,“师兄,你睡了么?” 苏长青难得有些困意。 他已清闲几日, 身上伤口还没结痂, 不可剧烈运动, 他这样的人又是粗狂惯了,待着不动着实煎熬。 白日倒是很好渡过,可长夜漫漫, 实在难以睡眠。 他迷迷糊糊,总算有些睡意,可听见动静, 哪还能睡得着? 苏长青不吱声,睁眼望着头顶的承尘发呆。 沈勋没听见回应,又道了一句,“师兄, 你到底睡没睡?” 苏长青, “……” 他无奈支起身子, 虽是身强体壮,是个粗汉子,但脾气甚好,“师弟,你又来了。”嗓音闷闷。 沈勋看了他一眼,兀自在桌案旁落座,倒了杯凉茶喝,但并不解渴,又连续喝了两杯,“师兄,你既亦未寝,那不如陪我说会话吧。” 苏长青算不得什么贴心的知己好友。 他擅长打战,但并不会附庸风雅,也不擅言辞。 他坐起身,双足放在了脚踏上,手搁置在大/腿/上,问道:“你因何事心烦?若是因着罗大小姐之事,我只怕爱莫能助,人家不喜欢你,强扭的瓜也不甜。” 沈勋,“……” 我谢谢你了!大可不必告知我真话! 然而,眼下已经不是强扭的瓜到底甜不甜的问题,而是他可能犯了一个滔天大错。 但有些事难以启齿,且沈勋自己也不能够笃定事情真相,他只好缄默。 沈勋自嘲一笑,以茶当酒,他眯着眼,凝视着案桌上的如豆灯火,“师兄,我本不是什么善人,可每每想起弃了那小女子几次,我心中实在煎熬。” 苏长青拧眉。 他只知道罗大小姐时隔十五年才回来。 这其中必定经历了诸多苦难。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委实不易。 他爱屋及乌,一想到苏吱吱那副娇弱可人的模样,就会想到洛韶儿年少时候的光景。 虽不知沈勋如何弃了苏吱吱,但苏长青心里很清楚,沈勋一旦狠起来,就连他都觉得害怕,此人当真是冷血无情。 不过,诧异的事,沈勋竟然还会懊悔。 苏长青冷不丁道:“那你是该煎熬。”这不是报应么?有何可不解的? 沈勋诧异的抬头,他顿了顿,才问道:“师兄,你……似乎对首辅夫人母女二人格外在意,这是为何?你此前就认识首辅夫人?不然,你不可能会如此。” 苏长青俊脸一绷,耳根子滚烫了起来,幸好屋内光线昏暗,完美掩盖了他脸上的一切异色。 苏长青梗着脖子狡辩,“师弟,你休得胡说八道!你自己干过的事,你自己心里没数?既是你伤了人家小姑娘,你凭什么要求她原谅你?我是帮理不帮亲,凭着良心说话!” 沈勋,“……” 他今晚就不该过来。 自家师兄显然不向着他。 沈勋起身要离开,但临走之前,他留了一句话给苏长青,“师兄,你若惦记首辅夫人,大抵……会送半条命。”满朝文武皆爱的女子,谁敢抢? 苏长青,“……”可若是没有她,他早就没命了。 他惦记,并非一定要得到。 沈勋离开后,苏长青更无睡意了,他有些懊恼,下回定告知师弟,让他深更半夜莫要再来打扰自己。 师弟,做人得有分寸呐…… * 两日后,端午到了,皇宫设宴。 京城但凡是五品以上的官员,皆可携带家眷出席宫宴,这是本朝的规矩,百年来未曾动摇过。 罗湛身为一朝首辅,自是要携带家中女眷入宫赴宴,何况他的女儿回来了,正好趁此机会宣示消息。 罗湛派去扬州打探消息的人,昨日寄了飞鸽传书回来,并未查到任何有关女儿的蛛丝马迹。 对此,罗湛既是疑惑,但也暗暗松了口气。 这万一女儿曾经当真有什么不好的过往,他脸上的面子也过不去。 罗湛是个极其矛盾之人,他深爱着自己的妻女,可同时也是典型的利已之人,他庶出的身份以及少年经历,造成了他如今的心性与品行。 他所爱,也需得利于他。 洛韶儿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满足在了他作为男子的强大虚荣心。 宸王又如何,吴刚又怎样,甚至是圣上……谁都得不到人,他却得到了。 马车已停靠在罗府大门外。 罗老夫人盛装打扮,着大红五彩通袖妆花锦鸡缎子袍,脖颈上是雕镂珠花的金圆,以绿松石串成项链,十分华贵夺目,她由丫鬟簇拥着走来,浑身珠光宝气。 反之,洛韶儿母女二人就显得清雅素淡,然而,饶是如此,美人的清媚容色也难遮难掩。 罗老夫人原本对自己的穿扮甚是满意。 她当年身份卑微,一直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而今,每每参见任何雅集、宫宴,她都想高人一出。 人,大多都是如此,内心深处最缺什么,就越想显摆出来。 然而,此时此刻,见洛韶儿一身苏绣月华锦衫,苏吱吱穿了件软银轻罗百合裙,二人发髻上就只插了一根流速簪子,竟也无端惹眼。 罗老夫人顿时有种,自己庸俗肤浅,她才是跳梁小丑的错觉。 原本,罗老夫人今日一早心情甚好,她终于有机会佩戴前不久的绿松石项链,可一看见洛韶儿母女,她只觉得自己在哗众取宠,黯然失色。 再奢华的首饰,在年轻美貌面前也会掉价。 罗老夫人甚是不甘。如今她什么都有,可容颜已逝,想到曾经身为庶女、妾室的憋屈日子,就看不惯名门闺秀的矜贵模样! 罗湛能有今日造化,还不都她这个母亲的功劳,她洛韶儿凭什么坐享荣华富贵?就凭她的嫡女身份,还有那张脸?! 洛韶儿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 她是卑微庶出,是不得宠的妾。 罗老夫人的脸拉得老长,对洛韶儿母女视而不见,由婆子搀扶着,上了一辆华盖。 此时,苏吱吱拉了拉洛韶儿的衣袖,在她身侧说:“娘亲,老夫人太过凶悍,咱们离她远些。” 罗湛大步走来,正好听见这句话。 他心中猛然一酸,明知自己的妻女与母亲不和,但听见女儿亲口说她的祖母过于凶悍,罗湛可想而知这对祖孙俩寻常时候的相处。 看着女儿娇颜稚嫩,仿若对老夫人避而远之的模样,罗湛不是个滋味。 “夫人,吱吱,我与你们同坐一辆马车。”罗湛走上前,道。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时人对传宗接代这种事看得比命还重。 罗湛至今膝下无子,女儿虽失而复得,但也只是一个女儿,故此,老夫人那边,罗湛一直多有纵容。 洛韶儿上了马车,苏吱吱也跟了上去,罗湛就杵在一旁,他生怕又被拒绝,颜面上过不去,这便没有出手搀扶。 等到一家三口都坐上马车,车内空间骤然逼仄。 洛韶儿给苏吱吱带了一小袋零嘴儿,苏吱吱一口一个果脯吃得欢快。 母女两人很有默契,皆不搭理罗湛。 车帘是拉下的,隔绝了外面视线,罗湛倒也不担心会丢颜面了,他轻咳了一声,“吱吱今日初次入宫,你可紧张?一切都有爹爹,你莫要害怕。” 苏吱吱水眸莹润,她看着人时,会给人甚是专注的错觉,她冲着罗湛眨了眨眼,“不劳首辅费心,我半点不慌。不过就是入宫一趟,有甚可怕的?”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46节 该害怕的是旁人吧。她默默的想着。 罗湛稍稍一怔,他尤记当年自己第一次入宫,手心俱是汗。 这丫头,比他镇定,不愧是他的亲生女儿。 见苏吱吱举止得体,从容淡定,虽然稚嫩,但眉目之间有一股贵气,罗湛就更是与有荣焉,再看苏吱吱喜欢用左手,还有眼角小泪痣,狡黠的神色,真真是无一处不像自己。 是他的女儿! 哪怕是到了这一刻,罗湛一逮到机会就会细细观察苏吱吱。 仿佛每一次更加笃定苏吱吱是自己的孩子,都能让他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罗湛温和一笑,褪去了权臣的肃重与威严,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孩子,“呵呵,吱吱胆子真大,一定是随了爹爹。” 洛韶儿望着车窗外,秀眉蹙了蹙,“……”罗湛,他真是够了!他是恨不能时时刻刻都能发现孩子像他吧! 这厢,苏吱吱却反驳,她神色专注认真,“首辅这可就错了,我谁也不像,我是我自己。若非要说我像谁,我当然像娘亲。” 她不会被沈勋当做替身了。 也决然不会是罗湛满足内心虚荣的工具。 她呀,就是她自己,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小女子。 其实,苏吱吱总觉得,罗湛并非真的爱着母亲,也不爱自己。 他无非只是……需要她们母女来彰显他是胜利者的姿态。 此时此刻,罗湛哪里会猜到苏吱吱心里的弯弯绕绕,他只觉得女儿有想法,与寻常贵女截然不同。 他的心都快要化了,罗湛旁敲侧击,“吱吱可读过什么书?” 苏吱吱猜出罗湛心思。 这个便宜爹啊,生怕自己来路不明。 上辈子得知自己在扬州如意楼长大,他当真翻脸不认人,把她视作了毕生耻辱。 苏吱吱如实说:“诸如《女戒》、《诗经》都读过,另有还有各类诗词、话本。” 为了与贵人们红袖添香,如意楼的姑娘打小就要学诸多东西,读书是必要的。 这厢,罗湛暗暗松了口气。 既是读过书、识得字,那便是被富贵人家收养。 罗湛还想继续追问,洛韶儿的脸色愈发清冷,她一眼看穿罗湛,嗓音无温,“罗湛,你是想打探吱吱的过往?我的女儿,无论她曾经如何,她从今往后都是我的心肝!” 洛韶儿一想到苏吱吱经历,心就揪着疼。 罗湛这个王八羔子竟还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罗湛一噎,惧内这种事情无需训练,完全是本能。 苏吱吱的小手摁住了母亲的手,这一世她当然不会容易被人拿捏住把柄,她大抵猜到,如今好几路人马都赶去了扬州探查。 必然会有人抹除她在扬州城的一切痕迹。 她忽然一笑,唇角荡出两只小酒窝,“首辅还想知道些什么?我除却读过书,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她一脸骄傲。 当初在如意楼,就她学东西最快,就连数银子都比别人数得快。 罗湛被洛韶儿瞪了几眼,他立刻就不多问了,只是对苏吱吱笑了笑。 且等探子从扬州城回来,一切便就知晓了。 * 宫门外。 吴刚早已抵达,但一直坐在马背上,他并不入宫门,一双幽眸横扫所有官员家中的马车,似在寻找什么人。 宸王府的马车也早已到了宫门外,宸王就缩在马车内,透着半开的车帘一直往外观望。 苏吱吱是闺阁女子,虽说本朝民风算得上开化,但要想见到一个小姑娘,当真不太容易。 与此同时,沈勋也同样在静等。 他自然是察觉到了吴刚和宸王的动机。 沈勋唇角猛的一抽,呵呵……若非他派人彻查,当真不知苏吱吱会被这样几位权势滔天的人“惦记”着! 那他呢? 他也“眼巴巴”的守在宫门外作甚?! 人家是为了看女儿,他是为了看妹妹?! 沈勋内心嘲讽一笑,正要下马入宫,却在这时,两辆华盖马车缓缓驶来,马车外面挂着的“罗”字烫金徽牌十分大气、惹眼。 她来了。 沈勋停止了下马的动作,就那么一瞬也不瞬的看着罗府马车,直到那个熟悉的小女子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又见到了。 沈勋眸光如炬,将苏吱吱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她表面娇里娇气,与自己丝毫不像。 至于内里……她倒是个狡猾机智的。 就在这时,洛城与齐九明二人先后走近苏吱吱,他二人今日特意捯饬一番,锦衣玉带,风姿飒爽,端得是翩翩如玉公子的模样。 哪怕隔着数丈之远,沈勋也能感觉到洛城与齐九明的百般殷勤。 沈勋,“……”他反观自己,今日还穿着官服。也绝不可能像洛、齐两位公子哥一样嬉皮笑脸的面对苏吱吱! 呵呵,好啊,好得很! 以前把他当救命稻草,现在对他爱搭不理! 苏吱吱,她就不知道何为从一而终么?! 她倒是潇洒的很,能做到毫不在意,宛若从未发生过一遍。 那他呢? 沈勋幽眸微眯,也堂而皇之走了过去。 随着他一路走来,碰见的文武官员都自觉地绕道,远离他一些。 毕竟人人皆知,这位沈世子冷血无情,与他套近乎是毫无作用的,与其讨好巴结他,不如离他远远的。 沈勋人还没到,清冷的嗓音便传了过来,“罗大小姐,你我又见面了。” 第四十一章 沈勋的不请自来, 让气氛陡然僵凝。 洛城还在国子监进学,论实力与谋略,自然还不是沈勋的对手。 齐九明就更不必说了, 他就是一个原汁原味的纨绔公子哥。 沈勋身段高大颀长,单单是往那儿一站, 威压感就盈溢而出。 洛韶儿,“……”这沈世子是何意?莫不是也惦记上她女儿了? 罗湛就在当场,他也脸色不悦。 这个沈世子, 与自己女儿打招呼,难道就没看见他么? 委实过分的明显了。 罗湛不由自主的谨慎,这感觉就像是年轻那会,他面对数名情敌时的感受。 而此时,苏吱吱眨眨水润大眼, 往洛韶儿身后躲了躲, 又时不时抬眼看沈勋一眼, 但很快就避开目光,这姿态仿佛十分害怕他。 她是故意如此。 罗湛见此景,往前迈了一步, 站在了沈勋面前,挡住了沈勋的视线,语气已明显不悦, “沈世子,小女胆小,还请莫要吓唬她。” 沈勋,“……” 苏吱吱胆小?他这是在吓唬她?! 有罗湛挡在面前, 沈勋还真不能直接如何。 洛城附和, “沈世子, 表妹年幼,与你算不得同道中人,沈世子日后……莫要再叨扰。” 齐九明觉得自己也该说两句,遂挺了挺胸膛,假装自己根本不惧怕沈勋,“是啊,沈世子,你不能以大欺小。” “……”沈勋愣了愣。 然后他气笑了,好看的唇扬了扬。 苏吱吱这时从洛韶儿身后探出头来,在无人注意到时,她快速冲着沈勋眨了眨眼,随即又缩了回去。 沈勋,“……!!” 这是挑衅么? 沈勋舔了舔槽牙,又用舌尖顶了顶自己的口腔内壁,最终,在罗湛几人的排挤眼神之下,他终于退了几步,给罗湛几人让了道。 陆陆续续入宫的官员们虽没有直接看热闹,但眼角的余光都在注意这一幕。 这个沈世子,还真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 可怜见的罗家大小姐,小小年纪,哪能是玄镜司指挥使的对手。 亏得,她是首辅之女。 一旁的罗老夫人的脸色沉了沉,“还愣着作甚,到时辰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罗老夫人一眼不想多看苏吱吱。 一个姑娘家,尚未婚配,这才回府几日,就被京城贵公子前拥后堵了,像个甚么样子?! 不成体统! 这厢,罗家几人入宫。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47节 苏吱吱一直被洛韶儿保护着,尽可能的远离了沈勋。 洛韶儿原先觉得沈勋此人还算是个青年才俊,也知节懂礼,可谁知也是个混账玩意儿。 洛韶儿怒视了沈勋一眼,这才带着女儿离开。 沈勋,“……” 同一时间,吴刚找准时机,也入了宫。 宸王下马车,一步疾步走来,一靠近沈勋,就压低了声音斥责,一脸怒其不争,“我让你讨罗大小姐欢心,没让你吓唬她!洛、齐两家的公子都比你温柔!” 宸王指了指沈勋,又不能太过喧哗,只好又凑近了些,“你就不能收收一身的戾气?再这样下去,你何时能抱得美人归?!” 沈勋眸光淡淡,看了一眼自己的父王,“他父王如今对我,是愈发不满了。” 宸王,“……” 这些年沈勋一直都是宸王的骄傲,他文武双全,是继罗湛之后,第二个连中三元的京城公子哥,但他弃文从武了。 在苏吱吱没有出现之前,宸王的确将沈勋视如己出。 可如今……还真的是越看越扎眼! 宸王不否认。 沈勋无话可说。 * 端午宫宴设在了御花园。 众文武百官陆陆续续入席。 宫宴的男女席分开而设,中间是一条中轴线。而中轴线的两旁则是花卉点缀。 沈勋落座之际,隔着十丈之远,一眼就准确无误的看到了苏吱吱,这小东西也抬眼看向他,眼神是那般纯澈且坚毅。 但挑衅的意味也甚是明显。 沈勋胸膛微微起伏。 他表面上清冷如水,实则内心早已恨不能将这小东西捉来,然后再好生磋磨一番。 然而,想法只能是想法。 而今,纵使他有这个念头,也不能随意为之了! 立侍太监唱礼,“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朔帝、太后等人落座,众文武百官纷纷起身行跪拜大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岁,皇后……” 朔帝端坐在龙椅上,扫了一眼众人,直接认出了坐在女席上洛韶儿,随即就看向了她身侧的小姑娘。 此时的苏吱吱低垂眼眸,从朔帝的角度无法看清整张脸,他却是心头猛然一跳。 朔帝已至中年,但仍可见年轻时候的俊朗光景,他身为帝王,并不纵/欲/,后宫妃嫔仅数十人,已几年不曾充盈后宫。 朔帝的女人虽不多,却是见一个爱一个,他对每位妃嫔都有长情的一面。 哪怕是对洛韶儿,也会时常想念。 甚至于,他当年亲手处死的发妻,也偶尔出现在他的梦里。 朔帝抬手一挥,“众爱卿平身吧,今日是宫宴,又是端午佳节,众位能与朕共度良时,朕也实是欢喜。” 随即,文武百官,以及女眷们纷纷起身。 待众人重新落座,朔帝望向苏吱吱,“朕听闻首辅之女,时隔十五年又失而复得,这的确是桩天大的好消息,朕闻之,心中甚喜,罗大小姐出列,朕有赏。” 罗湛有从龙之功。 朔帝当年惦记上好兄弟之妻,已是难以启齿。 后来罗湛弄丢了孩子,朔帝险些下令杀了他。 但,朔帝到底不能保证孩子是自己的,也以免被群臣非议,时间一长,他就将这孩子给忘了。 帝王最不缺的就是孩子。 却又能想到,苏吱吱是个命大的,能安然回来也就罢了,还长得粉雕玉琢。 此时,罗湛脸色微变。 吴刚、宸王也面色各异。 沈勋的目光一瞬也不瞬的锁在苏吱吱身上。 与此同时,在场众人都朝着女席上的小姑娘望去。 苏吱吱站起身,行至中轴线上,她踩着小莲步,步步稳当,无论是身姿,还是步伐,都甚是附和大家闺秀的标准,让人难以相信她丢失了十五年。 苏吱吱跪地行礼时,裙摆如莲花般绽开,没有一丝一毫举措不安,似是根本不惧皇家天威。 “臣女拜见皇上。” 朔帝见小丫头跪在龙案下面几丈开外之处,心痒难耐,“抬起头来。” 苏吱吱照做。 而下一刻,朔帝彻底震惊,这不就是年少时的洛韶儿么? 同时,太子妃洛倾城僵住了。她涂着蔻丹的手捂着唇,险些尖叫出声。 这人为何还活着?!怎又成了罗家大小姐?她是姑母的女儿?!怎会如此?! 苏吱吱这张脸就是化成了灰,洛倾城也能认得出来。 洛倾城望向男席上的沈勋,见他的目光一直放在苏吱吱身上,洛倾城内心的震惊与后怕如决堤之水,仿佛就要喷涌而出了。 她首先想到的,是苏吱吱会报复她。 此时的沈勋,一手无意识间捏碎了杯盏。 “……”皇上如此看着苏吱吱,到底是看出了什么? 这几个男子,到底谁能笃定苏吱吱到底是谁的女儿?! 齐九明就坐在沈勋身侧,见沈勋徒手捏碎杯盏,齐九明吞咽了几下,将凳子往一侧挪了挪,他才不要挨近这煞神!当然,他也不能让小仙姑挨近沈勋! 众人面面相觑之时,朔帝清了清嗓门,“咳咳……来人,赏罗大小姐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首饰两套,四喜如意云锦五匹,天青色蝉翼纱两匹,外加黄金五百两。” 这堆赏赐是朔帝临时想到的。 他也不知小姑娘家喜不喜欢? 苏吱吱直接谢恩,“臣女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又有了一笔财富,等到离开了罗府,她和娘亲的小日子一定能越过越好。 她那个继父亦不知几时才能开窍,饶是爱惨了母亲,也一个人闷声不吭单相思。 上辈子,母亲被逼到走投无路,他才出现。 继父哪里都好,就是在母亲面前过于自卑了。 苏吱吱重新回到席位上。 无论是朔帝、吴刚、宸王,亦或是罗湛,这几人都在暗暗搓搓观察苏吱吱,对这孩子打心底愈发喜欢。 洛倾城一阵头昏目眩,只觉得天塌下来了。 而苏吱吱却是没心没肺,入席后就开始吃梅子。 沈勋当然注意到了。 这个时节的梅子算不得甜,甚至还有酸涩,但苏吱吱一口一个,小眉头蹙都不蹙一下。 她喜欢吃酸。 沈勋,“……”他也好那一口,但因着不可让旁人知道他的喜好,他从不会当众吃梅子。 据说,血缘手足之间,无论男女,都有会相似之处。 沈勋扯了扯衣襟,愈发烦闷。 而这时,苏吱吱小口喝了梅子茶,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 恰好,沈勋又看见了这一幕。 沈勋,“……”又与他偏好一致! 开席之后,沈勋对歌舞仿佛视而不见,他眼中余光一直在看苏吱吱。 他还发现,苏吱吱喜欢吃蟹黄小饺,也是一口一个,脸巴子鼓鼓的,半点不在意贵女仪态。 沈勋表面清冷无温,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撼动他,然而此刻,他的心却又沉了沉。 蟹黄小饺啊,是他的最爱,每年生辰,他都会吃上一碟子蟹黄小饺。 沈勋兀自摇头失笑。 他到底干了什么?! 他又在担心什么?! 歌舞喧哗,细/腰/如水蛇般的美人也完全提不起沈勋的兴趣。 众人沉迷歌舞时,沈勋离席,去了御花园附近的水榭吹风。 他还没让自己沉静下来,宸王后脚就来了,直接道:“你今日又惹了罗大小姐不悦,你得找机会哄她开心。” 沈勋侧过身,看着比自己矮了稍许的父王,他已经到了无力苦笑的地步了,“父王,你会不会误会了什么?或许,那颗“明珠”并非是你的。” 沈勋快疯了。 他搞不好是把自己的亲妹妹给…… 宸王仿佛瞬间炸了毛,“废话!她当然是我的!你懂什么?!这种事,为父自是能够笃定!” 沈勋,“……”他怎就不信呢? 宸王与当今圣上并非是一条血脉,宸王的曾祖父,与帝王曾祖父乃堂兄弟,这都已经岔开了三代往上了,倘若苏吱吱真的是宸王骨肉,那她和自己的嗜好,为何这般相似? 沈勋无视宸王,心中实在焦灼。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48节 随即,他又笑了。 倘若他不承认苏吱吱的身份,谁又能阻碍他做什么? 退一万步说,是兄妹又如何? 沈勋自嘲一笑。 待有朝一日,他坐上那个位置,谁又能将他如何? 苏吱吱即便是他的亲妹妹,他也要扭曲事实! 有了这个认知,沈勋很快就没那么焦灼。 至高无上的权势可以赋予他一切想得到的东西。 届时,苏吱吱那个小东西,也只能是他的! 她再不听话,就索性关起来。 这时,宸王府的线人急急忙忙过来,他是个十来岁的小太监,清瘦不起眼,低垂眼眸道:“王爷,世子爷,罗大小姐朝着这边来了。” 宸王眸光一喜,“她是独自一人前来?” 小太监如实答话,“回王爷,正是。” 宸王挥挥手,让小太监退下,然后直接对沈勋耳提面命,“你小子,念在养育之恩的份上,你把那孩子给我娶回去!为父暂时回避,你莫要总是绷着个脸!像你这般阴气沉沉,如何能讨女子欢心?” 沈勋,“……” 小太监与宸王都很快消失在了水榭。 宸王对沈勋素来要求严格,这是第一次要求他在男女之事上使劲。 沈勋并不是沉迷风花雪月的人,但一旦打定了主意得到什么人,那也必然不会轻易放弃。 苏吱吱喝了梅子酒,谁料后劲有点大,她只好暂时离席。 她的秘密太多,可万不能在席上说漏了嘴。 看见沈勋的那一瞬,她并不慌。 沈勋正站在水榭,长身玉立,只是那一身麒麟服着实肃重严谨。 两人四目相对,苏吱吱目光不冷不热,这便转身要离开,将沈勋视作陌生人,无爱无恨。 沈勋腿长步子大,三步并成两步,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腕,阻止她离开。 人都是会对比的。 苏吱吱一开始对他言听计从。 而今将他视作空气。 这种差异对比,让沈勋心头很不爽。 更让他更不爽的是,这个小混蛋还可能是他妹妹。 苏吱吱手腕吃痛,挣扎了几下,却挣脱不掉,她酒劲上来,胆子更大。虽说沈勋上辈子成了最后赢家,可这一世还未可知呢。 苏吱吱,“沈世子,我要大叫了。” 沈勋被威胁,却不怒反笑,“你叫啊,这皇宫之中,你觉得我会怕谁?你若叫出声来,让旁人都知道你我的关系,你来年就要给我生孩子!” 苏吱吱,“……”好不要脸的沈世子,谁要给他生孩子?! 第四十二章 水榭下面是碧叶连天的夏荷。 风一吹, 荷叶的沁凉气息扑面而来。 小姑家生了一双含情脉脉眼,她专注着看人时,很容易让人误以为这双眼的主人爱慕着对方。 她饮了梅子酒, 白皙面颊酡红,宛若用了彩蝶坊的最名贵胭脂。 而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身上自带的体香,让沈勋一闻到就不想放开她。 此前两人欢/好时,他喊她妖精, 不是没有理由的。 沈勋的嗓音莫名其妙柔和了下来,“不要与我闹了,可好?你我都做过那些事了,你还想如何?就算你不需要我负责,但你也得给我负责。”他一本正经的胡搅难缠。 苏吱吱, “……” 头一次听到给男子负责这种话。 苏吱吱认真的寻思了片刻, 她望着天, 眼睛里坠了半个银河的星子,明亮狡黠。 片刻,她宛若割肉一般, 道:“五百两补偿可行?再多的话,我便不同意了,你也不值那个价。” 沈勋, “……!!” 水榭旁桦木树叶哗哗作响。 沈大世子爷以为自己幻听了。 五百两……算是给他的补偿? 那些日子,他算是在卖/身?! 沈勋忽然唇角斜斜一扬,他眸光锐利,如老鹰一般的眼, 就连海东青瞧见他, 都会战战兢兢缩起脑袋。 “呵呵, 小吱吱,你知不知道,你再一次挑战了我的底线,你不要以为有罗首辅,我就奈何不了你。” 他语气平缓,但字字威胁。 而且,他说到就能做到。 苏吱吱当然也明白,这人一旦耍心机、玩城府,也就没有旁人什么事了。 她拉了拉自己的手腕,试图挣脱开男子的束缚。 这时,沈勋垂眸看了一眼,剑眉倏然一蹙,他看见苏吱吱白皙手腕上,有几条醒目的红痕,确切的说,是割伤。 苏吱吱顺着他的目光垂眸,她笑了笑,神色淡然,像是在诉说着旁人的故事,毫无情绪波折。 “这几道疤呀,是太子妃要让我当药引子所致,那几日在东宫,她每日命太医放我的血,每次都是一大碗,我当时怕极了,又冷又饿。” “沈世子,其实你明白所谓的药引,只是一个说辞,可你还是让我被东宫的人带走了,是不是在你眼里,我的小命算不得什么?” “你现在又这般纠缠,不觉得可笑么?” 沈勋喉结滚了滚,苏吱吱受伤的割痕让他胸口堵闷,像是被人用锤子在心脏上敲了几下,表面可以不动声色,可内里却翻江倒海。 说实话,他本不该对任何女子过多在意。 一个小通房而已,他当时的确没有多想。 纵使他不愿意让苏吱吱去东宫,可洛倾城开口了,他也就依了。 他还能给自己找什么理由辩解么? 他不能! 仿佛在一瞬间,所有言辞显得苍白无力。 这一道道割伤,就是他冷漠无情最好的证据。 可他这样的人,是不可以多情的,大仇未报,他有什么资格多情? 沈勋手一松。 苏吱吱得了自由,她能落落大方说出这些,表面自然也是毫不在乎,还扬言道:“你若是不接受五百两补偿,那便算了,反正在我看来,你也不值这个钱,那些日子……我可是半点不舒服,那事不亚于是受刑。” 沈勋,“……” 所以,她又在指责他活不好? 她还真是坦坦荡荡,半点不遮掩。 沈勋鹰眸幽幽,目光落在了苏吱吱粉色的樱桃唇上。 苏吱吱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双手捂唇。只留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直直盯视着沈勋,仿佛是一只随时随地戒备野兽攻击的小兔子。 然而,她转身就跑。 纤细窈窕的背影,迅速果决。 沈勋,“……”何至于此? 呵呵,她既将他视作湖水猛兽,他若是不坐实了,也未免太对不起自己! * 宫里有一条河流,是与护城河相通,活水清澈,十分适合泛舟。 午膳过后,尚未婚配的公子贵女们前去划船。 时人多喜附庸风雅,泛舟吟诗是每年端午的必备活动。 苏吱吱算是贵女圈中的新面孔,她又是首辅之女,太子妃的表妹,身份矜贵逾常,不少贵公子试图献殷勤。 要知道,今日这种场合,世家子弟与贵女们,都是奔着相看而来。 贵女们一个个淡妆浓抹,公子们则一致玉树临风,恨不能当场表露出十八般武艺。 世家婚事,与男女情/爱无关。 多半都是巩固家族势力的手段。 嫁给谁,又娶谁,在某种程度上而言,都是利益交换。 苏吱吱,无疑成了京城贵圈婚姻市场的新宠。 沈勋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因着药引一事,他暂时没脸挨近小东西。 但看着苏吱吱对旁人笑靥如花,他心中如同被人堵上了一团棉花,莫名堵闷。 公子贵女们纷纷上小舟时,沈勋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河堤上,眸光幽冷,眼中暮色沉沉。 宸王坐在不远处的楼阁亭台下,只能看着干着急。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49节 这臭小子,事事皆出类拔萃,怎的到了男女之事上,就成了个闷葫芦?! 这厢,苏吱吱、洛城,和齐九明三人乘坐一条小舟。 贵圈的少男少女们决定赛龙舟。 原本,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可还没正式开始,众人却见洛城与齐九明莫名其妙大叫了一声,随即先后落水。 旁边的几条小舟因着水波荡漾,本就不太宽敞的船舱也左右晃动,好几个公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掉入河中。 沈勋正打算射出手中的第五颗石子,却又突然住了手。 他看见苏吱吱也在小舟上摇摇晃晃。 河里已有几个落汤鸡,苏吱吱决不能掉下去。 沈勋脚尖垫起,催动轻功,一个纵身飞上了小舟,在苏吱吱身子歪斜之际,一把扶住了她的细/腰。 众目睽睽之下,毫不遮掩。 此时,远处亭台正饮茶的几人表情各异。 朔帝,“……” 吴刚与罗湛面色沉了沉。 宸王欣慰一笑。 臭小子,总算是出息了。 苏吱吱看着沈勋,却不领情,双手伸出,在众人始料未及之时,她双臂用力,直接推开沈勋。 要知道,这小舟着实窄小,再加上此刻正水波荡漾,小舟晃动浮动很大。 苏吱吱在扬州如意楼那会,基本上是住在画舫的,她不仅水性极好,还能在晃荡的船只上控制身子。 沈勋担心连累苏吱吱,他连连后退,只能选择栽入水中。 噗通一声巨响。 那个如清风朗月、孤冷如冰的沈世子,也成了落水鬼。 苏吱吱双手捂唇,哈哈大笑,笑得好不畅快。 众人,“……” 不愧是首辅的女儿,竟然对沈世子下手。 啧啧,京城谁人不知沈世子在追慕罗大小姐。 看来,这次沈世子又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此时,远处亭台正饮茶的几人又神色各异了,不约而同露出欣慰之色。 至于宸王,则一半欢喜一半愁。 沈勋很快探出头来,他在水里抹了把脸,看着舟上小女子笑得前仰后合,按着沈勋的脾气,索性直接把她拉下水。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就像是他不揭露苏吱吱的过往一样。 但凡他直接去罗湛面前言明一切,这桩婚事也是成了。 可他不会那么做。 沈勋被自己的“卑微”弄笑了,他自嘲时,唇角扬起,虽只有刹那间,但还是被在场的贵女们看了个真切。 女子都有慕强心理。 沈勋论身份、地位、能力、手段,都是其他贵公子们难以企及的高度。 若非他过于清冷无情,掷果盈车的盛状每日都会发生。 此时此刻,贵女们对苏吱吱无疑是艳羡的,因为她们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沈世子被罗大小姐欺负了,竟还笑脸相对! 这莫不是一物降一物?! 太子妃洛倾城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她不会与贵女公子们胡闹,但站在横桥上看着这一幕,她揪紧了手中的帕子。 苏吱吱不过就是自己的替身罢了! 沈勋若真的在意,岂会将她送入宫,给自己当药引?! * 苏吱吱心情甚好。 去偏殿歇息时,她自己动手理了理微乱的发髻。 这座偏殿靠近御花园,是专门腾出来给今日入宫赴宴的女眷们休憩所用。为了方便,每隔几丈都用了雕花樟木屏风隔开,阻挡了视线。 当耳畔有股热气突然出现时,苏吱吱浑身一僵。 然而,下一刻,她就听见有人在她耳畔道:“你敢靠近谁,我就弄死谁。小吱吱,你可听清楚了?嗯?” 沈勋没什么好脾气,他能容忍苏吱吱到此刻,已经是奇迹。 第四十三章 “你敢靠近谁, 我就弄死谁。小吱吱,你可听清楚了?嗯?” 苏吱吱侧过脸,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的脸。 扪心自问, 沈勋是极好看的,五官立挺深邃, 轮廓清晰,他的这张脸与气度完美结合,让他比同龄男子看上去要深沉的多。 上辈子, 苏吱吱对沈勋有种特殊的感情。 他是带她离开扬州城的恩人,是她的指望,是她深陷泥潭里的一束光。 哪怕后来发生了种种,苏吱吱还是会被沈勋三言两语哄好。 他的无情是真的,但他对她的好也是真的。 反反复复的或好或坏, 让苏吱吱患得患失。 上一世直到她跳下城楼之前, 她都对沈勋心存幻想。 她很想问问他, 是否有一刻,他是真心待她的。 但现如今,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她也不想知道了。 此时此刻, 苏吱吱看着沈勋,她发现自己已能做到心如止水,无波无痕, 连恨的情绪都无。 这辈子,她的计划之中多了许久事,独独不包括沈勋。 苏吱吱忽然展颜一笑,明亮的眼, 眸光狡黠生辉。 她没有被沈勋威胁到。 “哦?是么?沈世子好大的口气。” 下一刻, 沈勋面色忽然微沉, 觉得不对劲。果不其然,说时迟那时快,这女子竟当场尖叫,“啊——” 沈勋,“……” 他恍然大悟。 屏风后面还有其他女眷,沈勋若是被人抓个正着,那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伸手握住了苏吱吱的后脖颈,突然凑到她面前,附耳轻笑,“呵呵,小吱吱,你现在出息了!” 仅此一句,沈勋立刻跳窗离开。 苏吱吱看着摇晃的茜窗支板,漂亮的水眸眨也不眨。 太子还没归来,或许太子才能与沈勋抗衡。 她要不要拉拢太子呢? 不过,沈勋的劲敌也不仅仅是太子一个。 苏吱吱正寻思着,在偏殿歇息的贵女闻声而来。 “罗大小姐,你这是怎的了?” 苏吱吱如今身份摆在这里,贵女们对她态度甚好。 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她还是她,但身份变了,旁人的态度也就跟着变了。 苏吱吱莞尔一笑,看了眼茜窗,提高嗓门,吐词清晰,“方才,我瞧见了一只耗子,不过那耗子已经跑了。” 众贵女们大惊失色,既然偏殿有耗子,她们也不便久留。 此时,茜窗外还没走远的沈勋,“……” 他成了耗子了? 苏吱吱,你还真让我惊喜。 原先,沈勋只以为这小女子胆小怕死,还视财如命,如今看来,他不知道的事还太多。 * 今日宫宴,洛韶儿母女出尽风头,尤其是苏吱吱。 得了朔帝赏赐不说,还堂而皇之将沈勋推下了河。 沈世子非但不追究,还啃声不吭吃了哑巴亏。 宫宴结束已是日落西沉之时,罗老夫人回到府上,她头上发饰繁琐,一整日在宫里,脖颈吃不消,遂就加快了步子,谁知回到院中时绊了一跤。 “哎呦!” 饶是罗老夫人心性如何高,可逐渐上了年纪,腿脚也不如以前麻利。 随着她绊倒的动作,翠绿石项链了落地,那最大的一颗绿宝石当场碎了。 千步廊下,灯笼摇晃,微光照着碎裂的宝石,光线也裂开。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50节 罗老夫人顿时又是心头一疼,这可真真是在她的心尖上挖肉了。 “老夫人!您没事吧?!” “来人啦,速速搀扶老夫人去屋里!” “……” 一片人仰马翻,片刻过后,罗老夫人躺在了软椅上,庄氏闻讯而来。 老嬷嬷正给她擦药酒,时不时询问老夫人是否疼痛。 然而,此时此刻,罗老夫人哪里还顾得上腿疼,一想到新得手的绿宝石就这么没了,她的心在滴血。 “今日当真诸事不顺!”罗老夫人愤然。 人,总是喜欢在出事之后找借口,也总喜欢把责任推卸到旁人头上,否则,她总不能记恨她自己。 庄氏急急忙忙赶来,还尚未平稳气息,这便添加油醋,“老夫人呐,这宝石碎的蹊跷,都说宝玉通灵,莫不是替您挡了一灾?您不是还说,最近几日体虚乏力么?看来,咱们府上有什么人在克您!” 庄氏了解罗老夫人。 她这一番煽风点火,恰好烧到罗老夫人最痛的点上去了。 罗湛这几日冷落她这个母亲,还不都是因为玲珑居那两人! 一想到自己如今还没孙子,且一向孝顺的儿子,为了那对母女次次触她霉头,罗老夫人的恨意更重。 除此之外,还有一桩事。 她吩咐过的那几名护院,都被活活打死了。 这笔孽债可不能算在她头上! 罗老夫人对鬼神之说甚是崇信。 要怪,就怪那对母女! 接下来,庄氏又是絮絮叨叨片刻,言下之意,都是在挤兑洛韶儿母女。 一个妾室胆敢如此无礼,都是罗老夫人给了她权力。 * 这厢,罗老夫人不再拖延,让庄氏暂时退下后,就命人把洛湛请了过来。 罗湛身为首辅,今日宫宴上难免被人敬酒,他醉意微醺,但依旧儒雅俊朗。 罗老夫人看见这样的儿子,只觉得就是九天之上的仙女也配不上他。 罗湛行礼,“母亲,见儿子是有何事?” 罗老夫人冷哼一声,“哼,你心里还有我这个母亲?我看你的魂儿,都被玲珑居那位给勾走了!她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让你十五年如一日痴/恋她?!而且……就连皇上也待她不同寻常!” “事出蹊跷必有妖!皇上没道理当众赏赐一个无功无德的小姑娘,你是母亲费尽心思培养成才,母亲不能看着你在男女之上犯浑呐!” 罗湛脑子嗡嗡响,“母亲……别说了。” 罗老夫人哪里肯住嘴。 “难道洛韶儿害你还不够惨?她早就犯了七初之罪,如今害罗家无后,害我老婆子终日惶恐,你倘若真有点血性,就不该再执迷不悟下去!” 罗老夫人一通数落。 她字字如刀。 刀刀割在了罗湛的痛点上。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随时会激怒罗湛。 片刻后,果不其然,罗湛未置一言,就那么杵在那里,好一会儿才行礼道:“儿子暂且退下,母亲早些歇息。” 罗湛离开没多久,就有婢女前来禀报,“老夫人,大人他去了玲珑居。” 罗老夫人冷笑了一声,“哼!我的儿子,我最是了解,他眼睛里可容不得沙子!” 罗老夫人倚靠着软塌,疼惜的抚摸着碎裂的宝石。 庄氏不久之前那番煽风点火的目的,她又岂会不明白。 正好,庄氏的话,让罗老夫人心生灵感,这不……她已成功说动罗湛去玲珑居找茬了。 * 月上柳稍,晚风微醺。 玲珑居华灯初上,荷塘水榭挂了一盏琉璃灯。 这个时节,在水榭纳凉是最好不过的。 罗湛突然到来,低喝一声,“统统都出去!” 院中婢女吓了一大跳,纷纷看向洛韶儿。 洛韶儿看得出来,罗湛醉了。 这人手段阴鸷,若是不依了他,真不知今晚会发生什么,只怕到了明日,她院中的下人就会换一轮。 洛韶儿点头示意。 是以,小翠和春桃几人才离开了玲珑居。 罗湛直接走上前,一把抓住了洛韶儿的双肩,灯下看美人,如梦似幻。 十五年了,面前女子还是如当年一样让他心动,甚至于岁月的沉淀还让她平添了些许妩媚,如今用“楚楚动人”来形容她,也不为过。 罗湛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如今位高权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想要什么都是唾手可得,可偏生自己妻子的心,却不在他身上。 洛韶儿吃痛,“罗湛!你又要作甚?!” 罗湛不喜欢美人的疏离语气,他们也曾花前月下、恩爱逾常,而今却成了这副光景。 罗湛嗓音喑哑,“夫人,给我生个儿子,今晚就给我生!” 一言至此,他一低头就/吻/了上去。 洛韶儿立刻撇开脸,罗湛扑了个空,他不甘心,又吻向另外一侧。 他强势蛮横,平日里尚且可以儒雅从容,但此刻醉酒了,那股独占的本性流露出来,这一回又没吻到,他索性咬住了洛韶儿的脖颈,含糊其辞,“夫人,你只能跟我生孩子,你还欠我一个儿子!今晚必须生,没得商量!” 洛韶儿忽然觉得胃里恶心。 她也没想到,曾经让她怦然心动的男子,如今只叫她作呕。 “放开!” “罗湛!你给我放开!” 怀中美人越是折腾,罗湛就越兴奋,他在高位久了,已经太长时间不曾这般血/脉/偾/张,他甚至想好了,他的要求一降再降,附耳说:“夫人,你恨我也无妨,你只要留在我身边,给我生儿子就行。” 越是什么都拥有的男子,就越渴望情感上的满足。 洛韶儿抬手就是一巴掌。 然而,罗湛却又在她耳畔低低轻笑,“夫人,你的手可打疼了?若是不解气,你可以接着打,等过一会,你可就没力气了。” 她要闹,他可以随她闹。 全当是情/调了。 洛韶儿愣了一下,又在罗湛脸上连连拍打,可她到底只是一个弱女子,这点力道对罗湛而言,压根不起任何作用。 罗湛挨了打,却还愉悦的笑。 他曾经是庶出身份,而洛韶儿是宛若姣姣明月的京城第一美人。 他对她的渴望,就如同他曾经渴望着功名利禄。 人都有执念,罗湛如今有了权势,至于美人,他是绝无可能放手的。 醉酒放大了他的所有情绪,他此时此刻,就想让洛韶儿给他生儿子。 罗湛抬起头来,眼底是野心与情/欲/,轻笑了两声,“夫人,此前是我太过纵容你了,从今日开始,为夫不会再让你为所欲为,为夫要让你三年生俩。” 洛韶儿觉得罗湛疯了。 但与此同时,她也隐隐后怕,若是这疯子当真如他所说的行事,她如何能逃脱?! 时下男尊女卑,洛韶儿如今还是罗湛的妻,她知道,就算是罗湛做什么,她也无处说理,可这种强/迫,她着实厌恶至极。 “罗湛!你别再疯了!你醒醒吧,你与我之间再无可能回到从前,何必折磨对方,各生欢喜不好么?” 各生欢喜? 罗湛觉得好笑。 心爱之人离开他,叫他如何能够欢喜? 第四十四章 罗湛的本性暴露无遗。 他把洛韶儿打横抱起, 大步往屋内走,无论洛韶儿如何捶打他,他都是不怒反笑。 罗湛直接把人放在榻上, 这便急不可待。 罗府除却洛韶儿之外,只有一个不受宠的妾室, 但不代表这些年罗湛没有偷香窃玉。 不过,饶是他在外面如何风/流,罗府女主人的位置, 他不会让任何人替代洛韶儿。 “夫人,为夫心悦于你,为夫从少年初见你起,就对你深情不已,你不可以离开为夫, 可听清楚了?” 一言至此, 罗湛褪下外袍, 俯身吻了下去。 他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 罗湛始终觉得,洛韶儿是他的人,就该完完全全服从于他。 若不是当年自己弄丢了孩子, 他也不至于这十五年都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而今不同了,女儿回来了。 那么接下来,他要把从前的时光都弥补过来。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51节 恰在这时, 苏吱吱站在脚踏上,举起兰花瓷瓶,对准了罗湛的后脑勺,直接砸了下去。 罗湛当场昏厥。 洛韶儿惊魂未定。 为母则刚, 她根本顾不得自己, 直接推开罗湛, 从榻上站起身,一把抱住了苏吱吱,“孩子!你没吓着吧?都怪娘亲无用,没法护着你。” 苏吱吱抱住洛韶儿,反过来安抚她,“娘亲,别怕,一切都会过去的。罗府不能久留了。” 她稍稍推开洛韶儿,母女两人面对面,苏吱吱神色认真,“娘亲,事到如今,您还看不明白么?这罗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不会让您好过,就算您与首辅和好如初,有罗老夫人在,您的日子也不会顺遂。上回法华寺的事,已经是一个教训。再有下次的话,我不敢保证一定不会出事。” 她既然重生,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被坏了清誉。 哪怕是和离,背上无情无义的罪名,也好比过被天下人泼脏水。 洛韶儿点头,但也有犹豫之处,母女两人把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再隐瞒,“吱吱,你不了解你父亲,他这人报复心甚重,若是咱们回洛家,保不成他会对付你舅舅与你表哥。” 有洛家庇佑自然是好的。 可,若是因此连累洛家,洛韶儿心中有愧。 苏吱吱莞尔一笑,她眼睛里宛若有星辰大海,对眼下的处境丝毫不担心,也不畏惧将来。 她这一笑,莫名给了洛韶儿勇气。 苏吱吱,“娘亲,咱们就不能自立门户么?本朝不是有一位开/国/女将军吗,既然已有先例,为何咱们就不可以?我有银子呢,置办宅院,雇佣护院都不是难事。” “娘亲,听女儿一言,没什么比坦坦荡荡的活着更重要了。” 洛韶儿觉得在理。 如果说,她此前还有顾虑,可今晚的事一发生,她再也不敢继续留在罗府。 “我得与你父亲先和离。” 苏吱吱连连点头。 是啊,只有和离了,才能名正言顺嫁给继父呢。 她那个继父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偷窥母亲。 母女两人有了计划之后,就开始商榷如何实施。 罗湛滚落在了脚踏上,洛韶儿查看了他的呼吸,他只是昏迷,并未性命之忧。 洛韶儿最后看了一眼罗湛,拉着女儿的小手,两人走到外间,洛韶儿语重心长,“吱吱,你日后选夫,万不能只看容貌,更是不能听信花言巧语。以娘亲看,近日来时常叨扰你的沈世子,就不是一个良配。万不能被沈世子的一副好相貌给迷惑了。” 苏吱吱深以为然,明亮的桃花眼眨了眨,“娘亲,我也这么觉得,嫁给谁都不能嫁给沈世子。” 闻言,洛韶儿稍稍放了心。 女儿比她当年沉稳,不像她,当初若非是罗湛一表人才,又写了一手好诗,她岂会被迷了心窍,最后幡然醒悟已是太迟。 洛韶儿,“得找个憨厚老实的。”她又叮嘱了一句。 苏吱吱突然想到了苏长青,她噗嗤笑出声来。 继父倒是个憨厚老实的。 * 将军府,苏家。 夜风微凉,廊下光影交错。 苏长青连连打了几个喷嚏,他身上的伤口扯动,虽是疼,但尚且可以忍受。 这又是一个夜不能寐的夜晚。 苏长青身上穿着一件雪色锦缎长袍,将他小麦色的肌肤衬得十分明显。 饶是在这样的苍茫夜/色/之下,也能看出他的脸,并不白皙。 苏长青仰面望银月,此前从不知相思意,而今却受尽相思苦。 若是能自控,那就不叫相思了。 心腹悄然靠近时,苏长青盯着银月,目不斜视,问道:“说吧,查得如何了?” 那心腹男子立在昏暗处,如实道:“将军,已经查到了。罗首辅这些年一直以谨慎严谨著称,后宅倒也安宁。但前些年,他醉酒误事,与一勾栏女子有了首尾,那勾栏女子生育了一女,这才被罗首辅安置在了外院。” “不过,罗首辅似乎并不在意那个孩子,鲜少过去探望,只派人定期去送银子。” “罗首辅对此事十分谨慎,京中没什么人知晓。” 苏长青挥手,让心腹退下。他胸膛微微起伏,即便隔着衣料,也可看见胸膛的肌理。 罗湛非但有妾室,还养了外室! 他配不上洛韶儿! 在苏长青看来,哪怕罗湛位列首辅之位,又哪怕男子三妻四妾是寻常事,可罗湛已完全不配了! 他罗湛就是一个混账东西! 庭院再度陷入安静之中,唯有风声徐徐。 除此之外,苏长青还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仿佛有一道声音在暗暗告诉他,是时候去争了。 之前是理由不够充分。 可现在,他似乎可以迈出第一步。 苏长青迈开腿,去墙角摘了一朵花,然后数着花瓣,“争、不争、争、不争……争……” 最后只剩下一朵。 竟然是:不争。 苏长青拧眉,定是夜色浓郁,他眼神不好使,必然是数错了。 今晚自然又是夜不能寐,苏长青索性离开将军府,直奔宸王府。 他知道沈勋的院落,免得叨扰到了旁人,苏长青直接越墙而入。 推开房门,屋内一片漆黑。 沈勋不喜欢在睡觉时点灯,那样会让敌人看清屋内一切,他的谨慎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就在沈勋听见动静,高度戒备,且一只手已经握住剑柄时,苏长青道:“师弟,你睡了么?” 沈勋,“……”这是故意报复他吧? 既夜闯了他的房间,让他如何还能睡得着? 沈勋坐起身,他身上中衣大敞,一脸阴沉,黑暗之中,他那双鹰眸幽亮,“何事?” 苏长青与沈勋是同门师兄弟,两人性格都偏向孤僻,京城文武百官都不喜与他二人亲近。 许是因着“报团取暖”,他二人这些年一直没有闹掰。 苏长青在桌案旁落座,深呼吸后,没有一丝丝铺垫,直言道:“首辅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她还不止救了我一次,从年少那次的一饭之恩开始,她便已是我的恩人。后来我在战场遇险,脑子里想着她才能从鬼门关爬出来,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苦,我要救她于水火之中,我会让她安康喜乐。” 沈勋,“……” 这下是真的睡意全无了。 他那个老实忠厚的师兄,当真惦记上了旁人的妻子,并且还打算付出行动了。 若是换做其他妇人,抢了也就抢了。 可洛韶儿是首辅之妻啊! 还是苏吱吱的娘亲。 若是苏长青以后得逞了,那他又成了苏吱吱的谁?师叔? “不可。” 沈勋一口反驳。 他已是焦头烂额,决然不会让旁人来影响了他和苏吱吱之间的关系。 苏长青一愣,“师弟,你只是来告知你,并非与你商榷。” 沈勋,“……” 他倒是不急于一时,罗湛岂会放人?那首辅夫人并非什么水性杨花的女人,又岂会随随便便就找个男人。 沈勋眼中幽色沉沉,“首辅夫人乃名门才女,你一个粗汉子,她岂能看得上你。” 这句话说中了苏长青最担心的一点。 他的确粗糙了一些。 但他会一心一意待她。 苏长青活了二十八年,以前的目的就是为了吃饱饭、活下去,而今,他心里的执念愈发坚定。 他想要一个人。 灵魂深处的渴望。 苏长青闷闷道:“看来,你并不愿意帮我。日后你有什么难事,也别再叨扰我了。” 一言至此,苏长青起身离开。 沈勋脸色更加阴沉,“……” * 通州。 一持剑侍卫靠近了沈凌,躬身抱拳,道:“太子殿下,如您所料,沈世子这次从扬州城回京,的确带回了一名女子。那女子不是旁人,是罗首辅之女。” 太子沈凌猛然转过身,“你说什么?!那女子已经认亲了?” 侍卫如实说,“回殿下,正是!” 沈凌眼眸微眯,他才离开京城没多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苏吱吱,她本该在三年后才得知自己的身世才对。 难道他的梦境不准确?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52节 沈凌思忖片刻,不一会,他笑了笑。 无论苏吱吱几时认亲,她都是他手里的王牌! 沈凌很清楚,苏吱吱就是沈勋的软肋。 终有一日,苏吱吱会成为他手里的一把利刃。 沈勋…… 这一次,孤不会让再让你赢了。 沈凌回过神,吩咐道:“准备厚礼,孤择日启程回京。孤要给罗家大小姐一份见面礼。” 第四十五章 次日一早。 罗湛醒来时, 脑子一阵胀痛。 他苏醒后的几个呼吸之内,昨晚的记忆涌了上来。 昨晚虽醉酒,但也不至于彻底断片, 他陆陆续续想起一些事,他昨晚欲要与洛韶儿欢/好, 却中途被人打断。 罗湛到了此刻,昨晚一切悸动还隐约可以感受到。 就仿佛他又回到了年少情绪澎湃时。 可下一刻,罗湛被自己眼前的一张信笺激怒了。 是和离书! 落款还有他的指印! 罗湛从冷硬的脚踏上爬站起来, 他右手拇指上有印泥,而那张和离书上,字迹清晰,内容条条罗列,可见和离之人是如何意决绝。 好一个“情已绝, 缘已尽”! 罗湛伸手摸了一下后脑勺, 伤口已结痂, 他能摸到凝固的血痕。 “夫人呐夫人,你委实太天真了!”他自嘲一笑。 以为有和离书就行了? 他若是不放人,她就是走到天涯海角, 也会把人抓回来! 罗湛一手将和离书拧成纸团,他倒也不急,那双幽若深潭的眸中布着血丝, 在踏出玲珑居之前,他理好衣襟与玉冠,仿佛还是那个稳重自持的首辅大人。 不多时,罗湛直接见了守门小厮。 果不其然, 洛韶儿带着女儿, 以及她身边的几个贴身仆从离开了罗府。 洛韶儿没有带走罗家的一针一线, 却把嫁妆单子罗列了一遍,在和离书中就提及了,让罗家归还嫁妆。 小厮一禀报完,立刻垂下脑袋,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罗湛负手而立,他仰面闭了闭眼,仿佛在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好夫人,还真是巴望着与他各生欢喜啊! 罗湛再度睁开眼,沉声吩咐,“夫人与大小姐离开的事,不可谢露出去半个字!否则,本官定不留你们性命!” 那几名小厮护院齐齐应下,“是,大人。” 同一时间,罗老夫人身边的婆子观望许久,这才前去通报。 因着上次几名护院之事,老夫人的掌家权被罗湛没收了,她的人也没法去玲珑居。 婆子揣测道:“老夫人,首辅大人命人更换了守门小厮,会不会……是夫人与大小姐已经离开了?玲珑居那边也已被首辅严控,老奴也没法挨近呀。” 罗老夫人早已起榻,脸色不甚好看,还在为了昨日碎裂的宝石而耿耿于怀。 “哼,走了也好!晦气!以首辅如今的身份地位,多少贵女巴望着嫁进门,我罗家总不能没后!”若是洛韶儿真的走了,罗老夫人觉得她大概能多活十年。 洛韶儿进门的这十五年,可真真是把她给憋屈坏了! * 罗湛今日无早朝,他洗漱沐浴更衣,这便骑马直奔洛府。 洛东方去任上了,洛城又在国子监,洛家本就子嗣不丰,且罗大夫人早年病逝,洛东方的一房妾室也跟着去了任上。如今,洛府就只有一个洛老太太看守家门,主持中馈。 洛老太太一大早就收到了女儿与外孙女的书信。 她明白信中的一切利害关系。 直接倒打一把,怨恨道:“首辅啊,你到底把我儿如何了?你为何会说她不在罗家?!老身的女儿和外孙女前几日才亲手交到了你手上,你给我解释清楚,究竟发生了甚么?!” 洛老太太一番埋怨。 罗湛只能连连致歉后再离开。 妻女没有回洛府?那会去哪里? 洛老太太站在府门口,目送罗湛骑马走远,她手中拐杖掷地,发出哐当一声响,“好一个阴损的玩意儿!来老身这里要人,也不想想他这些年是如何对待我女儿的!” 洛老太太不动声色的回府。 看来女儿和外孙女已有安排。 她就静等着好了。 * 苏长青快天明时才睡下。 心腹赵安敲响房门时,苏长青正做梦,他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竟是梦见了洛韶儿。 他倒是不敢对女恩人唐突,在梦中什么也不敢做,只与她促膝饮茶。 但饶是如此,苏长青也甚是满足。 惊醒那一瞬,苏长青意犹未尽、甚觉遗憾。 他还没来得及在梦里与洛韶儿说上一句话。 “咚、咚、咚……” 赵安没听见动静,就又敲了几声,压低了声音,道:“将军,首辅夫人带着罗家大小姐,大半夜从罗府离开了,现安置在了东城客栈里。另外,属下刚刚一路跟踪首辅夫人,发现她盘下了一座宅子与一家商铺。” 赵安话音刚落,苏长青已经打开房门。 他身上的中衣都没穿好,胸口俱是伤疤,新旧疤痕交错。 苏长青眸光如炬,似是精神抖擞,哪怕才睡了一个时辰,也毫无困意,“再说一遍!发生了什么?!” 赵安一愣,“……” 他方才说得好不够清楚? 于是,赵安又说了一遍。 他被苏长青安排在了罗府附近,不盯着首辅,专门盯上人家妇人。 讲道理,若非知道自家将军不是那种风流成性的主儿,他都会怀疑将军品行不佳。 盯着人家妻子,算什么好汉嘛! 当然了,赵安不敢对苏长青直接置喙。 闻言后,苏长青先是怔然了一下,随即双手一拍,唇角止不住的扬了扬。 老天也在帮他。 这下,他真的可以争一争了。 原本,苏长青对自己的外在仪态不是很关注。 但昨晚沈勋也说他粗糙,他早晨就特意用花瓣水洗面净手,换了一身浅色锦缎外袍,用了白玉冠束发,捯饬的精神飒爽。 按着赵安给的地址,苏长青以免被人认出来,乘坐马车去了东城。 他发现洛韶儿盘下的铺子对面,是一家茶楼,遂上了二楼雅间,包了一个上午。 而他叫了一壶茶之后,就再也没有踏出雅间半步,就倚窗托腮,望向对面的铺子。 苏长青没有瞧见心心念念之人,倒是看见几个伙计在忙忙碌碌,正归置东西。 是要开铺子做买卖? 她为何大半夜从罗府离开? 是不是罗湛欺负了她? 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长青越想越是心中不安,且更加愤愤然,真想去找罗湛算账! 可他没有身份,也没有合适的理由。 这时,苏长青腹中隐隐绞痛,他这才意识到,今晨忘却用饭了。 他在外行军打战,从不起眼的士卒开始做起,步步高升,这些年实属不易,挨饿受冻是常态。 苏长青正打算让赵安去备午膳,恰在这时,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之内。 只见洛韶儿从马车上下来,身着百花曳地裙,垂云髻上插了一朵赤金镶珐琅的丁香花,如此简单素淡的穿扮,却依旧让她备受瞩目。 苏长青仅仅是看了一眼,隔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他小麦色肌肤顿时滚烫。 明明八字还没一撇,也明明他和她不曾见过几面,可苏长青就是忍不住脸红。 苏长青觉得今日圆满了。 不多时,洛韶儿与苏吱吱进了铺子里,苏长青再也看不见她二人。 虽说难免遗憾,但对苏长青而言,他今日的行为已经是一个跨越。 他都敢过来偷窥了。 离着抢人还远么? *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53节 除却苏长青之外,沈勋、宸王、吴刚几人也陆陆续续得知了洛韶儿母女的下落。 对洛韶儿离开罗府的这个决定,除却沈勋之外,其余几人甚是赞同。 但大家到底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既要考虑洛韶儿的名声,也得考虑自己的名声,故此,并未直接露面,但免不了命人暗地里盯着。 这厢,苏长青刚下茶楼,沈勋迎面走来。他刚刚下衙,今日玄镜司又多了几桩案子,他昨夜也未寝,又焦头烂额了一上午,此刻心情好不到哪里去。 沈勋一手摁着长剑剑柄,阴阳怪气,“师兄,巧啊,你倒是行动迅速,这么快就找来了。” 苏长青不甘示弱,“我的确是为了见恩人,那你呢?可别告诉我,你只是路过。师弟,我奉劝你一句,罗大小姐够可怜了,你这样的人并不适合她。” 沈勋,“……”他是哪样的人?适不适合亦不是别人说了算! 第四十六章 沈勋容貌清隽, 因着五官立挺深邃,他又不苟言笑,给人清冷无温之感。 苏长青觉得, 苏吱吱那样的小丫头,就只适合贵胄博雅之人。 而他的师弟, 明显不合适。 沈勋的右手握着剑柄,拇指指腹摩挲剑柄雕龙纹洛,他看着苏长青, 眸色沉沉,“师兄,你是打算来真的?你可知,以罗首辅的性子,即便日后他们夫妇和离, 你若碰了他的人, 苏家和你都没好日子过。” 茶楼喧哗不绝, 苏长青吐词清晰坚定,“那就看孰赢孰输。” 沈勋呵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话苏长青, 还是在笑他自己。 原本,他与苏长青皆不亚于是跳出红尘之外的人。 如今可好,被一对母女搅得心神俱乱。 苏长青走了过来, 与沈勋擦肩而过,斜睨了他,“师弟,你身上戾气太重, 有血腥味。” 一言至此, 苏长青款步离开, 举止不像在军营那般粗狂,倒有几分京城贵圈雅士的做派了。 反观沈勋,一身蟒袍加身,衣角的确似有血渍。 他止步于楼梯口,并没有上茶楼。 王权不明所以,世子爷僵愣在此地,究竟是何意?在思量什么事? 王权,“世子爷?” 沈勋回过神,“回去。” 王权,“……”不喝茶了? 世子爷最近一阵子一时一个心情,委实变化过快。 主仆两人正要离开,一锦衣男子骑马赶来,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连夜加急赶回京的周生。 周生风尘仆仆,似是清瘦了一大圈,下马后直奔沈勋面前,禀报道:“世子爷,属下回来了,一切都已办妥,如意楼的老鸨得了金子,愿意金盆洗手,遣散了姑娘们,从此远游。不过……” 他压低了声音,又道:“除却属下之外,还有另外几波人马从京城去了扬州,也都在打探罗家大小姐的消息。幸而属下先行了一步。” 沈勋面无他色,淡淡应了一声。 他抬眼望向青石街道对面的铺子。 周生顺着他的视线转身望过去,忽然愣了一下,竟是瞧见了苏吱吱。 且这时,苏吱吱也正好抬眼看过来。 苏吱吱早就知道苏长青会出现在对面茶楼。 继父那人是个闷葫芦,他对人好,完全是不显山不露水,专会偷偷摸摸关心人。 可她没料到沈勋几人也来了。 是冲着自己来的? 苏吱吱很好奇,沈勋接近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拉拢势力? 不过,不管是为了什么,她这一世都不会再与沈勋有任何交集。 苏吱吱从铺子里拿了一只荷包,她走了过来,目中无他人,只有周生。 她对周生有感激之情。 人总会记住对自己雪中送炭的恩人。 她也知恩图报。 这厢,沈勋浑身紧绷,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他心慌了,表面倒还是一派清冷如冰。 周生站直了身子,许久未见,他发现苏吱吱高挑了,也更好看了。 苏吱吱止步,将荷包递给了周生,“周大哥,这荷包可以驱蚊,你戴在身上,可免了蚊虫之忧。” 周生没法拒绝笑容甜美的小姑娘。 她唇角有两只隐约可见的小梨涡,一笑则如芙蓉初绽,眸光皎洁如星辰微光。 周生含蓄一笑,“多谢罗大小姐。” 苏吱吱点头,转身离开,亦不多言,更是完全忽视了沈勋。 就像是压根没瞧见他。 气氛陡然尴尬。 王权,“……” 世子爷好惨,就连周生都比不过。 王权虽是表面一派正经,内心却在暗暗腹诽,等着看好戏。他怎么觉得如今的世子爷可怜,但又好笑呢。 周生握着荷包,抬眼看了一下沈勋。 见沈勋眉目阴沉,周生僵笑一声,“属下皮肉厚实,蚊虫奈何不了属下,若不……这荷包给世子爷佩戴吧。” 此刻,沈勋的眉目更加阴沉,他未置一言,但眼神已十分明显。 他需要人施舍么? 沈勋转身迈入茶楼。又改变了打道回府的主意。真真是一时一个态度。 几人紧随其后。 二楼雅间恰好正对着洛韶儿母女两人开的铺子。 沈勋一边喝茶,一边摩挲着薄胎玉杯边缘,安静了好片刻,才开腔,嗓音干涩,“周生,你可以接近她,但本世子不行。” 语气无波无痕,听不出任何情绪。 周生一僵,杵在一旁,不明白自家世子爷的意思。 说实在的,周生有点怕,他此前是怜惜苏吱吱,而今得知对方已经是千金大小姐,且还摆脱了世子爷的“魔掌”,他也就放心了。 但长此以往下去,他很担心世子爷会弄死他。 “世、世子爷?”周身浑身紧绷,他就想问问……能讨个全尸么? 苏吱吱若还是此前的身份,他或许会有其他心思。 而今,他对苏吱吱唯有敬重。 当然了,周生没有解释什么,解释越多,就越是解释不清。 沈勋饮了口茶,又淡淡启齿,“从明日起,你每天去送花,直到她肯来见我为止。” 原来是要他去送花啊…… 周生吐了口浊气,“是,世子爷。” * 乌金西沉,橘色晚霞倾泻大地,将东城笼在一片华光之中。 铺子归置的差不多了,洛韶儿亲自清点了货物,这一日虽是忙忙碌碌,却是十五年来前所未有的充实。 她更加坚定逃离罗府的念想。 金丝雀的日子,会磨损了她的一切憧憬。 苏吱吱端了杯花茶过来,“娘亲,您歇歇吧,这账本我来归置。” 洛韶儿看着女儿水润嫣红的小脸,心里像溢出一层蜜,眼下一切都是最好的,万金不换。 洛韶儿饮了口花茶,又想起沈勋今日出现在了铺子对面的茶楼,她忍不住提醒女儿,“那沈世子也是古怪,总不能从西城千里迢迢过来喝茶,八成又是故意为之,你日后见了他就绕道走。” 苏吱吱点头如捣蒜。 何止是要绕道走? 她就对他视而不见。 苏吱吱觉得,等到时间一长,她冷落沈勋的次数多了,那厮也就会罢休。 他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宸王府世子爷,他的野心大着呢,除了洛倾城,还有谁能牵动他的心思? 苏吱吱重活一世,已知道沈勋的一切秘密。 就在母女两人打算打烊离开铺子时,青石长道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狂奔而来,光是听着声音,也知驾马之人是何等急促。 罗湛骑一匹鬃毛悍驹走在最前头,身后是几名骁勇护院。 他一到铺子,就勒紧缰绳,骏马当街嘶鸣。 不愧是当朝首辅,所到之处,威风凛凛。 洛韶儿与苏吱吱对视了一眼,对这不速之客俱露出排斥神色。 罗湛能找过来,她二人并不诧异。 既然躲不过,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罗湛跳下马背,他身段颀长高大,多年浸/淫/官场,让他在举手投足之间,威严气度难遮难掩。 而今,罗湛也不再佯装温润如玉、博雅端方,他腿长步子大,目光紧锁着洛韶儿,径直往前,一边走一边轻笑,“夫人呀,你可真是让为夫好找。玩够了么?是时候跟为夫回去了。” 他眼中戏谑。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54节 似是在嘲讽洛韶儿的行径。 笑话! 他罗湛之妻,岂敢轻易离开他。 他若不允许,洛韶儿此生都要属于他。 洛韶儿脸上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去,手里捏着杯盏,随时准备泼出去。 罗湛直接握住了洛韶儿另外一只手腕,此刻,装都懒得装了,“夫人,一定是为夫对你纵容过度,才致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为夫的底线!你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洛韶儿呵一笑,“罗湛,我既没偷又没抢,不曾做伤天害理之事,我洛家祖上就是行脚郎中,女子亦可外出行医,我怎么就不能做买卖了?再者,你我已在和离书上画押,只等去衙门里录入卷宗,便就是正式和离,你无权再干涉我的事!” 罗湛掌心用力,把洛韶儿又往自己面前拉了拉。 他本性偏执,只不过寻常时候足够隐忍。 洛韶儿这般决绝,无疑刺激到了他,罗湛胸膛起伏稍许,似笑非笑,“夫人呐,你为何会这般天真?为夫岂会让衙门准许你和离?你非要逼为夫使手段?你要如何才能明白,无论你做什么都是徒劳呢?” 他当她是在闹脾气。 纯粹是在玩耍。 洛韶儿看着罗湛,就像是看着一个疯子。 十多年前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谦逊公子早就死了。 人生啊,若只如初见该多好。 这时,苏吱吱忍不住了,“首辅,你放开我娘亲!你到底想要做甚?娘亲即便跟你回去,也断然过不好,你若是真的心悦娘亲,为何不想想,你与娘亲为何会走到今日?!” 苏吱吱恶狠狠的,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怒嗔罗湛,像一只刚刚长出獠牙的奶猫,明明娇弱得很,却又摆出奶凶奶凶的模样。 罗湛的心莫名其妙软了下去。 这孩子啊,真是让他又爱又恨。 恨的是,她总能让自己想到那桩事。 可她又真真是心爱之人年少时候的模样,是他心中永远不会抹去的光。 不管旁人如何说,罗湛知道,他此生都不会再辜负这孩子第二次。 罗湛的语气突然缓和,眉目之间俱是慈爱之色,女儿当然要跟他回去继续当罗家大小姐。 罗湛,“吱吱,爹爹与你娘亲有话要说,你先去一边,可好?” 苏吱吱一口拒绝,“不好!” 罗湛一噎,竟然不敢愠怒。 他到底亏欠了她的,一看见她就会不自觉的心虚。 罗湛笑了笑,“吱吱,听爹爹话,你娘亲只是一时想不通,爹爹会把你们都带回去。” 苏吱吱翻了个白眼。 亲爹啊,你哪来的自信呦。 苏吱吱愤愤道:“罗老夫人迟早会害死娘亲的。首辅若是不信的话,且等着瞧。用不了多久,罗老夫人一定会以身子不适为由,造谣罗府有灾星转世,她会命道士算卦,最终会算到我与娘亲头上。” “她甚至想让人烧死娘亲。” 这些都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 苏吱吱如今想起来,依旧通体生寒。 这世道当真古怪,明明女子已经低微至极,可女子还要迫害女子。 如意楼的“妈妈”此前就不止一次告诉她,“吱吱呀,你要记住,这世间女子最大的敌人并非是男子,而是一小部分女子。” 苏吱吱彼时不懂,后来她无比透彻的理解了这句话。 此时,洛韶儿拧眉,狐疑的看着女儿。 罗湛顿了一下,“你这孩子,浑说些什么?” 苏吱吱仰着小脸,很是傲慢,“我没有胡说,首辅很快就会知晓。” 她说得绘声绘色,头头是道,罗湛一时间还真是没法在她脸上看出破绽。 就在这时,一头戴瓜皮小帽,身着宝蓝色褴衫的小厮骑马赶来,小厮慌慌张张,一下马就直奔罗湛面前,“大人,不好了!老夫人她病了!” 苏吱吱又翻了个白眼。 她生得娇媚,纵使这副小模样,也让人觉得可人。 罗湛看着苏吱吱,眉心紧拧,似在思忖。 其实,无论是苏吱吱,亦或是罗湛,他二人都清楚,罗老夫人身强体壮,身子骨好着呢。 苏吱吱与罗湛对视,双手一摊,“看来,事情提前发生了,首辅是孝子,还是尽快回去看望罗老夫人吧。” 罗湛,“……” 是以,罗湛只能暂时放开了洛韶儿。 一来,他很想回去探个究竟。 二来,苏吱吱方才的一番话,让他内心一阵震撼,甚至是莫名后怕。 临走之前,罗湛看了一眼洛韶儿,对方却转过身不理会他。 他再度看向女儿,苏吱吱也哼了哼。 罗湛,“……” 罗湛离开没多久,洛韶儿拉着女儿的小手,“吱吱,方才你对那人所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苏吱吱连连点头,“娘亲,我之前告诉过你,我做了许多预知梦,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你放心,我定保护好你。” 洛韶儿好奇心使然,“那你还梦见过什么?” 苏吱吱挠挠耳垂,话没说尽,只狡黠一笑,“我还梦见娘亲又嫁人了,还嫁了一位俊朗的将军,那将军憨厚老实,恰是娘亲喜欢之人。” 洛韶儿一僵,随即讪了讪,捏了捏女儿的小耳朵,“你这孩子,又嘴贫!”她都三十有一了,哪还能二嫁。 * 罗府。 罗湛一下马,就直奔罗老夫人所居的院子。 此时,院中设了神坛,一女道士嘴里念念有词,几番做作之后,手中桃木剑忽然往罗府东南方向指去。 那个方位是玲珑居的位置。 罗湛眸光骤然阴沉,“……” 第四十七章 那女道士似是大惊失色, 脸上惊慌宛若见了鬼一般,她转过身,直奔罗老夫人跟前。 此时的罗老夫人正躺在软塌上, 头戴一条镶白玉的抹额,似是喘息不瞬, 一脸哀色。 女道士抱拳,道:“老夫人呐,你这恶疾是被灾星克了福运所致, 若不除去灾星,只怕难以好转!” 罗老夫人抬手指了指,虚弱至极,“说……灾星在何处?” 女道士言简意赅,宛若高深莫测, “就在贵府东南角。” 她话音刚落, 一旁的庄氏仿佛是突然开窍, 大吃一惊,“老夫人呐,那不是夫人与大小姐的住所吗!莫不是, 她二人就是灾星?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屋内,几人演得热火朝天。 罗湛手中还握着马鞭,他站在廊下, 那双幽冷的鹰眸正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屋内几人,他周身煞气凛然,就像是蛰伏在暗处,随时准备狩猎的猛兽。 发动攻击, 就在一念之间。 他可令人生, 亦可令人死。 全凭他的心情。 而显然, 他此刻心情十分不好。 罗湛走了过去,眸光扫视一圈,庄氏见首辅归来,立刻理了理衣襟和发髻,恨不能当场搔首弄姿了,“妾身给大人请安,啊——” 庄氏话音未落,一鞭子结结实实抽打在了她身上。 夏裳仅薄薄一层,庄氏身上被抽打的地方瞬间溢出一道血痕。 庄氏身子瘫软在地,疼得瑟瑟发抖。 罗湛不仅是断掌,他力臂也惊人,不同于寻常的文臣。 方才这一鞭子算是彻底让她不敢吭声了。 罗老夫人也大惊失色,“罗湛!你这是作甚?” 罗湛只看了一眼罗老夫人,这便用鞭子指向了女道士,“说,你觉得如何处置灾星为好?” 罗湛嗓音低沉,那女道士不明其意,她与罗老夫人对视了一眼,拿人钱财□□,女道士心一横,按着原先的计划,对罗湛毕恭毕敬,道:“当……当烧死!” 好一个烧死! 这主意是母亲出的么? 到底如何歹毒,才能想出这种手段?! 果然如吱吱那孩子说得一模一样。 他若是被蒙在鼓里,妻女会不会真的遭此一劫? 罗湛忽然冷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 “哦?是么?” 罗湛问了一句。 那女道士更加不明其意。 罗老夫人趁机闷咳了几声,佯装体虚脱力。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55节 罗湛就那么冷冷看着这一幕幕,一桩桩。 一屋子的人被他的失常态度吓着时,罗湛开口,“来人,庄氏居心不良、其心可诛,自今日休弃,送返庄家!” 一个妾室,若是被送回娘家,基本上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了,不被家族打死就已经是万幸。 庄氏回过神来,爬上前,抱着罗湛的皂靴,哀声求饶,“大人饶了妾身吧,妾身冤枉呐,妾身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对大人是一片真心,大人……” 庄氏被押了出去,直接往府门外拖。 就在罗老夫人面色煞白时,罗湛再度下令,“这女道妖言惑众、坑蒙拐骗,打断双腿再送去衙门!” 闻言,女道士慌乱跪地,还没来得及求饶,就被护院拉走,不消片刻,庭院中就传来女子的尖锐惨叫声,响彻天际。 到了这一刻,罗老夫人已没法继续装下去了,她看着自己的儿子,竟也怕了。 罗湛深吸一口气,冷冷道:“母亲,儿子这么多年,除了没让您抱上孙子,也算是忠孝恩义,诸如此类的事若再发生,母亲就与正房老夫人一样,搬去乡下庄子里住!” 罗老夫人了解自己的儿子。 他虽记着养育之恩,可一旦他下了决心,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罗老夫人想替自己辩解,张嘴时却发现喉咙干涩,沙哑不成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宸王府,紫竹苑。 沈勋归来后,在净房待了许久,出来时,已换了一身雪色锦缎中衣,衣襟大剌剌敞开,洗过的墨发散开,一直及腰,有股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味道。 风气,竹叶沙沙。 他耳垂微动,对着庭院一角,道:“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夜色早已降临,廊下只挂着一盏八角灯笼,光线昏暗迷离。 苏长青一边越墙而入,一边埋怨,“你总喜欢黑灯瞎火。” 沈勋,“……” 若非他足够谨慎,又岂能活到今日? 每到夜晚,只有看不见的地方才是安全的。 就像是这世道,越是低调城府,就越是安全。 他的身份过于特殊,白日里已经足够谨慎,到了晚上还不能稍稍放松么? 沈勋只有在暗夜之中,他才能真正感觉到安全。 黑夜是他最好的藏身之处。 如他的身份,见不得光。 一旦见光……宸王府也会因他的拖累,而万劫不复。 沈勋的墨发被夜风扬起,几缕发丝遮住了他的眼,“师兄,你又有何事?” 苏长青空闲在京。 外人都以为他还在养伤。 苏长青闷闷说,“我如何不能来了?” 沈勋冷笑一声,不留情面嘲讽,“师兄,你别忘了,皇上之所以尚未追究战俘失踪一事,是因我在御前帮你兜底了,倘若战俘迟迟找不到,皇上届时动怒,我可保不了你。” 苏长青,“……” 还真别说,他竟把大事给忘了。 苏长青反过来将了沈勋一军,“这都数日过去了,你还没追踪到战俘踪迹?” 沈勋,“……”还怪上他了? 师兄弟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 不过,还是相安无事的坐在了亭台下的石杌上。 苏长青言明来意,“我心中有事,无人可以倾诉,唯有找你。今日得见夫人,我更是笃定心中想法。师弟,你知道么?我查到罗首辅在外面养了外室!” 沈勋看着苏长青,仿佛看着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大憨憨,“师兄,这不是寻常事么?” 苏长青一噎,又道:“我还查了很多事,得知……罗大小姐未必是罗湛之女,她也有可能是你的亲妹妹。” 沈勋,“……!!!”好得很,这下是彻底把他摁地辗轧了。 沈勋气不打一处来,瞥了苏长青一眼,兀自饮茶,“你还想说甚?一次性说完就离开。” 苏长青提议,“师弟,我知道你的身份,将来你若是用得上我,我定会鼎力相助,但我有一个条件,你这次得帮我抱得美人归。” 呵,是来谈条件的啊。 没错,沈勋的确很喜欢苏长青这样的武将。 可以这么说吧,有了苏长青作为左膀右臂,他的大业可以事半功倍。 沈勋抬眼,幽眸泛着冷光,他这双黑曜石般的眼,仿佛专门为了黑暗而生。 按理说,他应该答应。 可一想到,日后碰见苏吱吱那小东西,她会笑嘻嘻的喊自己师叔,沈勋就太阳穴突突直跳。 “不行!” 沈勋一口拒绝。 苏长青脸色一沉,他豁然起身,扯疼了身上伤口,随即又缓了缓,方道:“师弟,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一言至此,苏长青转身离开。 沈勋,“……”彼此彼此! 这个憨憨! 真是不可貌相。 盯上了旁人的妻子,还理直气壮了?! * 翌日。 周生按时送了几盆鲜花去铺子里。 他也不敢久留,以免惹了世子爷不高兴。 既是周生送来的花,苏吱吱便就收下了,命小翠摆放在了铺子里,当做点缀。 洛韶儿提醒她,“吱吱,这大抵又是那个沈世子的意思,你可千万莫要被他骗了。”小姑娘家家的,定力不足,当母亲的只好耳提面命。 苏吱吱莞尔一笑,“娘亲放心,我不喜欢沈世子那样的。” 沈勋正骑马“路过”铺子,正好听见这么一句。 他面色铁青,目不斜视,宛若真的只是路过,头也没回的直接往西城方向而去。 他当真是魔障了! 一大清早从西城赶来东城,这又莫名其妙被戳了心窝子,再原路折返西城。 周生和王权一字不敢多言。 谁也没料到,他们家不近女色、心高气傲的世子爷,如今被一个小姑娘“折腾”到面无表情。 沈勋到了玄镜司,照常处理公务。 一整日下来,沈指挥使眼中一直都是暮色沉沉,整个玄镜司不亚于是阴云密布,大伙都很默契的压低了脚步声,生怕成了指挥使大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好不容易挨到了日落之时,众人早已紧张到精力透支。 沈勋走出玄镜司,骑马离开时,众人目送着指挥使的背影,皆长长吁了口气—— 终于送走了煞神。 沈勋骑马走在最前头,并没有直接会宸王府。 要知道,玄镜司位于西城,离着宸王府并不远。沈勋却绕过长安街,又来了东城。 周生和王权面面相觑。 沈勋骑在马背上,手握缰绳,迎面映着西边的晚霞余晖,他望向铺子里,目光落在了苏吱吱脸上。 见小姑娘面容甜静,一身蓝底白花裙,茜红色缠枝纹上襦,俏皮又可人。丁香米珠耳坠微微晃动,衬得耳垂白皙粉嫩。 如果目光可以锁人,沈勋大抵已经将苏吱吱牢牢困住。 这时,苏吱吱许是察觉到有人看她,她抬起眼来,见来人是沈勋,又淡淡垂下敛眸,兀自忙碌。 沈勋心脏猛然跳动。 然而,下一刻,他的心情又沉了沉。 明明看见了他,这又对他视而不见? 再不济,他们也曾有过最亲密的肌肤接触啊! 这小女子太过心狠! 沈勋攥紧了手中的缰绳,挥手吩咐王权,“去,每样胭脂水粉香包,都买几样。” 王权下马,应下后多嘴问了一句,“世子爷,咱们买这样多的胭脂水粉作甚?” 沈勋再度抬眼,望向苏吱吱,可对方已经转过身,只用后脑勺对着他。 沈勋冷冷道:“送美人!” 王权觉得气氛甚是尴尬,他立刻进铺子购置东西,片刻就抱着一大包女子所用之物出来,“世子爷,好了。” 沈勋斜睨了一眼铺子,苏吱吱当真不看他一眼,将他视作了空气。 他胸膛起起伏伏几下,沉声吩咐,“去画舫!” 东城画舫倒是出了名的烟花柳巷之处。 王权和周生也不敢多问,更是不敢多言了。 这厢,主仆几人骑马离开。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56节 可就在逐渐靠近画舫时,沈勋勒紧缰绳,调转马头,从另外一条长街又折返东城。 王权,“……” 周生,“……” 世子爷,你再这样下去,怕是英明不保。 今日来来回回几趟,您真的不累么? 到了宸王府,沈勋直接让人把胭脂水粉等物都送去给宸王妃。 王权犹豫,“可,可王妃每次都糟践您送去的东西。” 沈勋挥袖,“无妨,送过去便是。”他留着一大堆女子之物也毫无用处。 母妃厌恶他,他能够理解,也接受这份厌恶。 他既顶替了那个早逝的孩子,那便要做到最起码的孝道。 沈勋刚要离开,忽然止步,“站住,你就说,是王爷送过去的。” 王权立刻明了。 世子爷这是要缓和王爷与王妃之间的关系? * 陆氏那边,婆子提着一包裹胭脂水粉递到她面前,道:“王妃,这些东西……是世子爷身边的随从送来的,他还说是出自王爷的手笔。” 陆氏怀里抱着一只雪色波斯猫,她一人独居惯了,身子骨一直很慵懒,这些年又无需应对婆母,至于宸王,他对后宅之事更是不在意。 陆氏冷笑一声,“哼!这样多胭脂水粉,我是要用到何年马月?他沈晋平不长脑子么?” 婆子,“……”不敢附和,亦不敢置喙,王妃说王爷没有脑子,那王爷便没有脑子。 陆氏最近听说了很多事。 她自然也知道罗府的千金归来了,并且还三番五次拒绝了沈勋。 上次端午宫宴,陆氏以身子不适为由,并未入宫,她还不曾见过苏吱吱的模样。 得知沈勋在罗家大小姐面前屡次吃瘪,她对那位罗大小姐甚是赏识。 陆氏心情还不错,摆了摆白皙丰腴,吩咐道:“府里的枇杷都熟透了,让人用箩筐去采,都抬去王爷那里,就说是我的一片‘心意’!” 婆子,“……” 王府中了数十棵枇杷,王妃是想让王爷吃到何年马月。 这报复的手段,愈发让人瞧不明白了。 * 上房,宸王收到了几箩筐枇杷,还得知自己给王妃“送”了一大包裹胭脂水粉。 他看着成堆的枇杷,大抵明白是沈勋在搞鬼。 宸王一想到日后苏吱吱要嫁进来宸王府,是要应对婆母的,他一寻思,就吩咐道:“把我院里的几盆青龙卧墨池给王妃送去,就说……是本王的一片心意。” 小厮,“……” 不多时,陆氏那边就收到了几盆牡丹花。 她绕着花盆转了几圈。 时辰已不早,她不打算再和宸王闹下去。 陆氏,“罢了,这些个花啊草啊的,都搁在这儿吧。”这个老不正经的,这次又想作甚?她不理会便是。 第四十八章 翌日一早。 洛韶儿晨时就让小二开了铺子。 苏吱吱还在长身体, 与母亲团聚之后,她逐渐改掉了在扬州如意楼早起的习惯,这个时辰才勉强起榻, 睡眼蓬松,小脸晕红。 虽然知道沈勋的身份与野心, 也知道几年后会发生的一切,可她眼下半点不着急,天大的事也耽搁不了她吃饭睡觉。 继父将来会护着娘亲。 她在这世上真正在意的人, 没几个。 沈勋若非一直纠缠不休,她也不怕。 没人比她更清晰,她几个“爹”背后的势力。 故此,苏吱吱这般心宽,才几日光景, 就已经养得粉粉嫩嫩, 婴儿肥比之前更加明显, 瞧着一副水灵娇憨的模样。 洛韶儿原本心绪繁多,可一瞧见女儿,她也就稍稍心安了。 苏吱吱见洛韶儿臂弯挂了件披风, 问道:“娘亲是要出门么?” 洛韶儿点头,说了实话,“吱吱, 娘亲去衙门录卷宗,与你那个爹正式和离。” 苏吱吱看着娘亲肤白貌美的模样,内心幽幽叹了口气。 娘亲到底还是低估了便宜爹。 罗湛乃当朝首辅,衙门又岂敢允了娘亲擅自和离?纵使有和离书在手, 也是行不通的。 苏吱吱由衷建议, “娘亲, 你可曾想过为何首辅这么多年来一直不肯放过你?” 洛韶儿哑然,这一刻,她竟觉得自己还不如女儿通透。 是啊,为何? 她自己其实也纳闷过。 罗湛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呢? 洛韶儿反问,“你可知是何缘由?” 苏吱吱噗嗤笑了笑,“因为他自卑,他担心娘亲和离以后,会另嫁一个比他更好的男子,娘亲原本是他的妻,他那样的人不会允许自己的东西被人占了。娘亲,首辅是您这辈子的烂桃花。” 可不是烂桃花吗? 因罗湛丢了女儿,又因罗湛数次差点丧命。 洛韶儿怔了一下,觉得女儿所言在理,“你这丫头,懂得倒是多。” 苏吱吱又笑,“那是自然,日后就由我来照顾娘亲,我与娘亲不同,娘亲将来还会嫁人,可我……只爱钱。”银子多好呀,有钱能使鬼推磨,她真真是太爱钱了,她要住在钱堆里。 洛韶儿愣了,“你这孩子,又贫嘴。总不能日后不嫁人了!” 苏吱吱的确有这个打算,免得娘亲多想,她暂且没提。 接下来几年,她要在沈勋得势之前,让自己处于主动角色。 苏吱吱挽住洛韶儿的胳膊,在她身侧蹭了蹭,撒娇道:“以后娘亲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 洛韶儿看着女儿娇软撒娇的小模样,心都化了。 就在这时,铺子外面一粗实中年妇人忽然炸呼呼,喊道:“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你们这铺子里卖的胭脂水粉俱是有毒的,瞧把我这张脸毒成啥样了?!” 这个时辰,正当是长街上百姓人来人往最多的时候。 随着这粗实妇人在铺子外一阵嚷嚷,陆陆续续数十人聚拢过来,将铺子门口围困…… * 同一时间,将军府苏家。 苏长青已能早起晨练,他这人许是从年幼起就经历过太多磋磨与伤害,身子骨异于常人,伤口恢复起来的速度,远快于常人。 心腹赵安疾步而来。 苏长青原本还在面对一团花圃,悲春伤秋。见来人是赵安,他立刻转身,几乎是顷刻间就问道:“发生了何事?” 赵安是他最信任之人,如今被指派在了洛韶儿母女附近。 故此,一看见赵安,苏长青就本能的警觉,必然是恩人又出了什么事。 他这一辈子啊,虽有一腔抱负,可也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报恩。 若是恩人过得不顺遂,他的功名利禄又有何用?! 赵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压感吓了一跳,此刻,他才堪堪止步。 又见自家将军脚下,是大一片刚刚被他摘落的花瓣。 赵安心情甚是复杂。 将军啊,您好歹是一军统帅,如此痴迷一位他□□,真的好吗? 赵安绷着脸,如实说:“将军,属下发现……首辅他暗中算计,找了一个悍妇去夫人铺子里寻事,属下猜测……” 他话音未落,苏长青迈开大长腿,如风一般径直往府门外走去,只丢下一句,“备马!” 赵安,“……”他话还没说完呢。大抵是首辅故意为难夫人,逼迫夫人回到他身边去。 赵安很为难的跟上去。 要知道,夫人并非是下堂妇,而是首辅大人不愿意放手的女子啊! 赵安默默为自家将军捏把汗。 若是不能抱得美人归,将军这个岁数是要当老光棍么? 可若是抱得美人归了,将来日后就多了一位劲敌了。夺/妻/之仇,首辅岂会善罢甘休? 旁人都在拼了命的争功名利禄,他家将军在不要命的抢女人,还暗暗搓搓、偷偷摸摸…… * 洛韶儿与苏吱吱的容貌都偏向清媚。 若是稍稍打扮,就显得妖娆妩媚,很容易让人想到“祸水”二字上去。 一旦有人煽风点火,百姓们难免会对她二人指指点点。 那粗实婆子耐力十足,从开始找事起,一张嘴就一直巴拉巴拉个没停。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57节 “都来评评理啊,铺子掌柜何其歹毒?所售之物,皆是毒物!” “伤天害理的事做多了,是要遭报应的!” “可怜见的!这今后可让我如何做人?” “……” 粗实婆子愈发无理取闹。 洛韶儿自然不会服软。 洛家嫡长女,又会岐黄之术,她心中怀有苍生,她做出来的胭脂水粉岂会有害? 洛韶儿身上有股名门贵女的气度,更有医者之心,给人清冷矜贵之感。 苏吱吱站在她身侧,则显得稚嫩水灵。 百姓们越聚越多,对这对母女愈发好奇。 如斯美人,抛头露面做买卖,还被一个泼妇缠上了,接下来怕是有好戏看了。 其实,在场的诸多百姓并不相信粗实妇人的话,这妇人脸上结痂与疙瘩分明是一直都有,她就是不远处杀猪铺子的媳妇,不少人认得她,也见过她此前的模样,与眼下没甚不同。 洛韶儿镇定自若,冷冷问道:“你当如何?” 粗实妇人心里嘀咕:我滴个乖乖,矜贵美人总算是开口了。 不枉她在铺子外面喊得口干舌燥。 粗实妇人逮着机会,就狮子大开口,“我这脸都被你毁了,害我遭家中那口子厌弃,你自是要赔偿!至少这个数,没得商量!” 粗实妇人伸出五根皮糙肉厚的手指,添了一句,“五千两!” 众人哗然。 五千两呐。 这不是打劫么? 洛韶儿面色沉了沉,对这等粗鲁妇人已没什么耐心。 这时,苏吱吱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她嗓音清越好听,又是一副小姑娘的模样,这般捧腹大笑,引得看客们甚是好奇。 洛韶儿也看向自己女儿。 那粗实妇人愣了愣,有甚可笑的? 片刻,苏吱吱才稍稍平复,笑得粉面桃腮,她一手支着自己的小蛮腰,望向妇人,“五千两?是阴司纸么?” 阴司纸,顾名思义,是烧给死人用的银票。 苏吱吱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愣了愣,随即对这小姑娘更是服气,更有人哈哈大笑起。 “好好好!五千两阴司纸倒是合适呢。” “可不是嘛,这王麻子打小就是这副样子,眼下想骗谁呢?” “……” 粗实婆子见情况不对劲,又开始胡搅难缠,索性一屁股坐在了青石地面上,撒泼打滚了。 洛韶儿本不打算与这妇人斤斤计较,见状,直接吩咐小厮驱赶。 苏吱吱却制止了她。 洛韶儿不明其意。 苏吱吱对母亲笑了笑,这一刻,洛韶儿忽然就觉得心安,她选择相信女儿。 无论女儿做什么,她这个母亲都全力支持。 苏吱吱取了一盒水粉,走出了铺子,当众打开胭脂盒,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多言,直接用行动证明自己,抠出一小块水粉涂在了脸上。 她本是未施粉黛,瞧着清媚,但更多的是清雅。 而此刻,水粉一涂上去,立刻如同芙蓉花开,妩媚之色就在她一颦一笑之间。 于是,真相也就昭然若揭了! 这家铺子的东西,哪里有问题?!分明是好物呀!当场就有女子跃跃欲试。 洛韶儿看到这里,会心一笑。她的孩子,真好啊。 这时,一持刀粗犷屠夫大步走来,边走边嚷嚷,“谁敢欺负我娘们儿?!看老子不剁了他!” 粗实妇人见靠山来了,又继续坐在地上哭嚎打滚。 洛韶儿见状,立刻跑过去,把女儿拉到自己身后。 看客们也害怕屠夫,尤其是他手里的那把杀猪刀,众人纷纷退散稍许。 洛韶儿高度警惕,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是不能让人伤着女儿。 那屠夫抬刀指向洛韶儿,“可是你?!” 洛韶儿直面屠夫,说实话,她也有些后怕。 恰在这时,一阵急促强烈的马蹄声从长街另一头传来,人未至声先到,“住手!我看谁敢?!”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俊朗飒气的男子骑一良驹狂奔而来。 须臾,苏长青跳下马背,几乎是一个箭步上前,抬脚揣在了屠夫胸口,那屠夫身子庞大,粗壮结实,但饶是如此,还是被一脚踹开几丈开外,当场口吐鲜血。 他手里的屠刀,哐当一声落地。 而下一刻,苏长青走上前,一脚踩在了屠夫胸口,恨不能直接弄死他,“不想死,就赶紧滚!再有下次,我废你手脚!断你命脉!” 这一些列动作都太过迅速,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片刻才阵阵唏嘘。 有人认出了苏长青,高喝一声,“这、这……这不是常胜大将军吗?” 常胜将军是本朝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 当初外邦叩边,本朝兵马失势,苏长青以一己之力破入敌营,用血肉之躯厮杀一夜,换来了边陲一时安宁。 他逐步晋升之后,再无败仗。 粗实婆子闻言,再不敢轻易造次,只哭哭戚戚,“可怜见的,还有没有王法了,这是要欺压平民百姓吗?贼老天呐,你可开开眼吧……” “闭嘴!”苏长青一声爆喝,“你也滚!” 他嗓音雄厚有力,仿佛可以穿透一切。 粗实婆子爬到了屠夫身侧,夫妻俩拿人钱财□□,任务还没完成,只怕不好交代。 粗实婆子使了眼色,那屠夫会意,直接闭眼装死。 粗实婆子立刻扑在屠夫胸口嚎啕大哭,“苍天呐,杀人啦!当街杀人啦!” 苏长青眉目清冷,回头看了一眼洛韶儿,他根本不怕惹事,就怕意中人出事。 为了洛韶儿,他就是杀人又如何?! 他可以为了她做好人,也可以为了她做恶人。 苏吱吱从娘亲身后探出头来,见苏长青正含情脉脉看着自己的母亲,她对苏长青笑了笑。 苏长青一愣,不太好意思的扭过脸去。 意中人的女儿,对自己似是很有好感。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有机会? 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快走!玄镜司的人来了!” 玄镜司的人自带煞气。 平日里,百姓们一看见身着玄镜司官袍的男子,就避而远之。 何况,此时,玄镜司指挥使亲自走了这一趟,身后跟着数名持剑随从,所到之处,猫狗也吓得四处逃窜。 这下,那撒泼的粗实妇人,哭都哭不出来了。 沈勋跳下马背,先是看了一眼苏吱吱。 这小女子却无视他。 沈勋内心冷笑一声,像是傲慢的开屏雄孔雀,往那儿一站,抬手挥了挥,“来人,此二人与本官正调查的一桩案子有关,都拉到玄镜司去!” 不管是否有关,只要指挥使大人说有关,那就是有关。 屠夫当场吓“醒”了。 然而,已经为时已晚。 玄镜司的人行动素来快速果决,饶是这对屠夫夫妇如何叫嚷,也无济于事。 片刻,人就被拉走,再不见踪迹。 是生是死,就全看指挥使大人的意思了。 沈勋再度看向苏吱吱,他千里迢迢从西城赶来,替她解围,好歹正眼看他一下…… 然而,苏吱吱只忽闪着大眼,上下打量着苏长青。 沈勋,“……”一个莽夫,有甚可看的?有他好看么? 苏长青是不是老了点? 小东西,她是什么眼光?! 沈勋面色沉沉,他当然不会邀功,这种有失颜面之事,他干不出来。 这厢,苏长青问道:“师弟,你怎么又来了?” 沈勋俊脸阴沉,不苟言笑,眼底有暗青,似是并未睡好,“你能来,我为何不能?” 苏长青浑身紧绷,意中人在场,他就连说话之前都得打好腹稿,生怕会显得粗俗。 他也想做一个精致的男子呢。 譬如像他家师弟这样的。 苏长青,“咳咳,师弟,你公务繁忙,这里就交给我吧。”赶紧走,莫要误他的事!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58节 沈勋眸色更沉,且先不说为何苏吱吱为何一直盯着苏长青看,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苏长青“勾搭”苏吱吱的娘亲。 这个师兄,哪里都好,怎么到了这年纪开始不正经了? 沈勋深深的看了一眼苏长青。 苏长青拒绝与他对视,假装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时,洛韶儿望了过来。 苏长青顿时结结巴巴,好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浑身紧绷,神色慌张,但又在极力稳住自己。 沈勋是习武之人,旁人察觉不到,但他却可以听见苏长青紊乱的心跳。 苏长青耳根子也红了。 随即,他手心冒汗,一双手亦不知该如何安放才好。 他这才想起方才的暴怒,会不会失态了?可他见不得任何人欺负洛韶儿,没有直接杀了屠夫已经是足够自控。 洛韶儿没想到苏长青会突然出现,按着她的身份,不必对苏长青行礼,但还是福了福身,“苏将军,方才真是多谢了。” 苏长青瞳仁放大,不知如何是好,“不、不、不……不必……”不必客气。 沈勋,“……”就这点出息? 洛韶儿一愣,抬头时,见苏长青已是脸色涨红。 虽然他皮肤是小麦色,满脸通红还是被人一眼看穿。 苏吱吱抿唇噗嗤偷笑。 沈勋看了过来,不明白她高兴甚么? 她以前在他身边时,从未这样笑过。 沈勋胸膛微微起伏,本想用眼神警告苏吱吱,让她莫要盯着苏长青,然而,无论他眼神如何锐利阴沉,对方根本不在意。 沈勋,“……” 苏长青尴尬了,完全没料到自己会在这个节骨眼下说不出话来。 他试图再开口。 也犹豫要不要告诉洛韶儿,今日的变故是罗湛所为。 若是不告诉她,她如何自保? 可若是告诉她,会不会又显得挑拨离间? 苏长青的额头急出一层薄薄细汗,行军大战也没这么难。 苏长青又张嘴,“夫、夫、夫人……” 完了。 这下真真是完了。 在她心里,他不会是个傻子了吧? 苏长青为难至极,直接转身,大步迈向骏马,一上马背就离开踢了马腹离开,仿佛是逃之夭夭。 洛韶儿愣住了,完全不明所以。 沈勋愣在当场,他那师兄有贼心却是没贼胆,不成想这把年纪还是个纯情之人。 这厢,沈勋又看向苏吱吱,见小东西目送着苏长青离开,双眼笑眯眯的。 她对苏长青似乎格外与众不同。 沈勋沉着一张俊脸。 看客们纷纷远离了数丈开外。 洛韶儿也打算重新开业,却见沈勋迟迟不走,她挡在了沈勋面前,不让他盯着自己女儿看。 洛韶儿,“沈世子,沈大人,今日多谢了,你可以走了。” 沈勋明显感觉到洛韶儿对自己有意见。 这可不是一桩好事。 沈勋卖了个人情,道:“夫人,今日屠夫上门闹事,是……”他压低了一声,“是首辅之意。我将此事告知夫人,便是冒着与首辅树敌的风险,夫人总该明白我的心意了吧。” 明人不说暗话,他不惜得罪首辅,也要告密,可见他是真心喜欢苏吱吱。 然而,洛韶儿并不买账,“不过是一丘之貉,沈世子与罗湛,谁也没比谁高明。” 沈勋一噎,“……”奈何,他对洛韶儿只能敬着。 沈勋没法继续自讨没趣儿,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他自然要离开,不然就显得没眼力劲儿了。 可不知为何,许久没与苏吱吱说上一句话,竟莫名失落。 * 一辆青帷马车停靠在路旁。 车帘是拉下的,看不见里面是谁人。 不多时,一小厮疾步走来,隔着一层车帘,对里面的人,道:“大人,夫人那边……事败了。事情是这样的……” 小厮言简意赅说完。 马车内出现了片刻的安静。 气氛凝结,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 片刻,马车内一声低喝传出,“本官知道了,退下!” 这时,另有一人骑马前来,下马后恭敬道:“大人,太子殿下回京了。” 罗湛一手捏着眉心,似是心事繁重。 他已不止一次证实,是母亲在害妻女,如今他已没脸光明正大去让她二人回到自己身边来。 而今又冒出一个苏长青与沈勋,着实让他头疼不已。 罗湛睁开眼,终究还是决定先处理政务,至于妻女,只要他一天待在首辅之位上,就无人能抢他的人。 “入宫。” * 苏长青行至半道,忽然觉得不妥。 他若是就此离去,洛韶儿会不会看不起他?亦或是将他当做结巴? 况且,他还没亲口告诉洛韶儿,首辅会在暗中害她。 苏长青突然勒紧缰绳,又调转了马头,重新折返东城。 心腹赵安又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将军这是做甚?” 苏长青试着说了句话,“你觉得我看上去如何?” 没问题呀,吐词顺溜的很。 赵安一噎,“……将军英勇不凡,俊朗无俦!”这总该行了吧。 苏长青扬起马鞭,策马往回赶。 赵安只能紧随其后。 他真想提醒一句将军,若是被朝廷知道将军夺人/妻,定会被御史弹劾,皇上会勃然大怒。 这厢,洛韶儿母女两人刚刚安顿好,见苏长青骑马来到铺子外,洛韶儿愣了一下,苏吱吱很识趣,“娘亲,苏将军大抵还有事找你呢。” 抢人吧。 不然娘亲可太危险了。 她那个便宜爹真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不过,苏吱吱知道,还是让娘亲先和离才是要紧,不然也不能以有夫之妇的身份,与继父纠缠。 免得叫那些个坏心眼的人嚼舌根子。 洛韶儿走出铺子。 苏长青又不由自主的慌张,他心急如焚,生怕自己又结巴,脱口而出,“夫人,你、你……你定要小心首辅!” 天,他总算是说出来了。 洛韶儿愣了一下,旋即莞尔一笑,“我晓得了,多谢将军提醒,那将军你……”可还有旁的事? 未及洛韶儿说完,苏长青转身跳上马背,飞奔离开。 心腹赵安刚刚赶来,“……”还让不让人喘气了? 洛韶儿,“……”这位将军他好生古怪啊。 苏吱吱正喝花茶,见这一幕,喷了出来,“噗……咳咳咳……” 她咳得小脸涨红。 继父啊,你这般如此羞涩下去,几时能抱得美人归? 第四十九章 洛韶儿站在长街上, 目送苏长青骑马走远,常胜大将军单手勒缰绳,还真有几分威风凛凛。 她忽然笑了一下。 是真心被取悦了。 倒不是男女之情, 只是觉得这世间竟还有这般热心肠的好人。 难怪她那次在官道遇到他,又能顺道将他救回去, 大抵是老天都在庇佑良善之人吧。 她好像不曾听说这位苏将军娶过妻。 年纪看上去也不小了……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59节 洛韶儿虽比苏长青年长三岁,但从外表去看,苏长青的年纪还在洛韶儿之上。 苏吱吱看着母亲笑着走进铺子, 她一双大眼滴溜打转。 莫不是……有戏了? 对上眼了么? 她已太久没瞧见娘亲这般会心一笑了。 苏吱吱故意问道:“娘亲,那苏将军今日可算是帮了咱们大忙了。女儿瞧着苏将军一表人才、忠厚老实,虽是面相老了些,但听说还不到三十呢。” 洛韶儿愣了一下,她曲解了苏吱吱的意思, 美艳的脸一沉, “吱吱, 你还小,你的婚事,娘亲自会替你把关。苏将军虽好, 可年岁太大了。” 苏吱吱顿时一怔,“……娘亲,苏将军年纪是大, 所以他适合您呀。” 洛韶儿后知后觉,回过味来,立刻走上前,捏了女儿的小脸蛋, 嗔道:“你这孩子, 休要胡说!” 苏吱吱那叫一个皇帝不急太监急。 母亲尚未和离, 自然不能与苏将军过多接触,以免叫人诟病。 可便宜爹小妾、外室早已俱全,娘亲却还在为了一纸作废的婚书孤苦一人,仔细想想,这世道对女子当真苛刻。 苏吱吱打小在扬州如意楼见过太多,也听过太多。 彼时,她小小年纪就在寻思,女子哪里比男子差了?若是天下的女子都能顺着心意过活,那该多好。 当然了,苏吱吱也知道,她那是异想天开、天方夜谭。 见母亲略有僵凝,苏吱吱认真说,“母亲,你可曾想过,或许您这些年的不幸,并非是您的问题,而只是遇人不淑呢。遇到良人才能有良缘,反之,则是孽缘。” 洛韶儿看着女儿,听她小嘴一直巴拉个不停,竟觉得甚有道理。 “吱吱呀,告诉娘亲,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你外祖母的意思,是想撮合你与阿城。阿城那孩子,是娘亲看着长大,知根知底,他又性情纯良,你与阿城都到了婚嫁的年纪了,你自己觉得如何?”洛韶儿问道。 女儿这般通透,日后万一不愿意嫁人,只做个老姑娘,那可如何是好? 苏吱吱想都没想,直接摇头,她在如意楼长大,又给沈勋当做通房,她才不要去祸害阿城表哥。 苏吱吱对嫁人没什么执念,反而是如意楼的“妈妈”对她影响太大,导致她更加爱钱,“娘亲,我不喜欢阿城表哥那样的男子,我……只想要很多很多的银子,几辈子都挥霍不完的那种富硕。日后,我会给自己找一个良夫,但不是现在。” 沈勋过几年是要造反的。 她不得先准备好一切,然后自保么? 洛韶儿,“……”头一次听见小姑娘家,口口声声说爱财的。 不过,洛韶儿竟然也觉得女儿有道理。 女儿至少比她聪明,不像她当年,一头栽进了罗湛编织的花言巧语里。 洛韶儿笑笑,“那好,娘亲陪你赚银子。” 苏吱吱但笑不语,这就对了嘛,有了强大靠山,与金山银山,她还要甚么劳什子夫君。 母女两人正盘算着如何把生意做大,苏吱吱按着自己在如意楼的经验,提议母亲在京城繁华地段,多开几家铺子,且每家铺子的名字都叫“云烟坊”。就像扬州城的风月之地,都叫“如意楼”。 俨然就是一个招牌。 不多时,苏吱吱总能感觉到一道似有若无的视线。 她侧过脸望去,就见一年轻妇人,手里牵着一七八岁的女童。妇人容貌婉约,身段窈窕,是个典型的江南美人。 那年轻妇人的注意力都在洛韶儿身上,似在上上下下打量她,时不时露出自惭形秽之色。 是她。 洛韶儿不认得云婳,但苏吱吱却认得,她就是便宜爹在外面养的外室。虽是容貌清秀明丽,但远不如母亲。 这时,洛韶儿也察觉到了,“吱吱,你在看谁?” 洛韶儿顺着目光望去,云婳吓了一跳,似是不知所措。 苏吱吱却笑了笑,看着那个女童,道:“这位就是我的庶妹吧,瞧着倒也标致。你二人今日找上门,首辅他知道么?” 洛韶儿,“……”嗯?从哪里冒出来的外室?她竟一无所知。 云婳心慌极了。 她是受高人指点,说只要能让夫人知道她与孩子的存在,首辅就会接她去罗府。 首辅已经太久没有去看过她们母女,她只能走险招,女儿逐年长大,她不能让女儿和自己一样,一生见不得光。 云婳牵着女童走近了洛韶儿,拉着女儿一块跪下,“妾身,给夫人请安。” 那女童被教得甚是乖巧听话,稚嫩的嗓音道:“月月给夫人请安,也给长姐请安。” 洛韶儿看着自己丈夫的外室,一点都不愠怒,她只觉得莫名同情与怜惜。 太可怜了,竟是被罗湛看上了。 而苏吱吱也并不厌恶云婳母女,上辈子,她是如意楼长大的事情,被庄氏捅了出去,罗府所有人都厌弃她,唯有云婳母女站出来说情。 故此,就在云婳担心竭虑时,却见洛韶儿对她笑了笑,苏吱吱亦然。 云婳,“……”夫人和大小姐是不是对她太过和善了? 洛韶儿落落大方,半点不见悲怒,“小翠,上茶。再给孩子拿些点心过来。” 吩咐完,洛韶儿对云婳说:“你起来吧,说说看,你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见我是有何事?” 云婳手心俱是汗,她拉着女童起身,两人甚是拘谨。 小翠端着茶点过来,打量了云婳,她知道自家夫人早就想和离,故此,对这么一个找上门的外室,她都懒得哼哼了。 云婳小心翼翼,“夫人,您的事,外面早有传闻,妾身不便去罗府,这便过来看看,可谁知,会被大小姐认出来。妾身……并非想叨扰夫人。” 洛韶儿问:“不是罗湛让你来的?” 她还以为,是罗湛故意派个外室来气她,可惜,她毫不动容。 云婳摇头,“夫人,不是大人让妾身来的,大人对此并不知情。” 一言至此,她又垂下头,一手牵着女童,一手揪着帕子。 看得出来,她倒是个老实乖顺的。 难怪像罗湛那样的人精,会留着这么一个外室。 若是换做庄氏,只怕早就被他暗中弄死。 只有小绵羊才能在罗湛身边待下去。 洛韶儿想到了什么,道:“你与孩子速速回去吧,莫要让罗湛知道,你来见过我,不然,对你不利。” 云婳哪里还敢久留,夫人不愧是夫人,直呼首辅大人名讳,一口一声罗湛,听得她心惊胆战。 云婳起身,再度行礼,“是,夫人,那妾身就先走了。” 她觉得奇怪,高人明明说,只要见到了夫人,她就有机会去罗府,为何……结果会这般? 不过……夫人好生美貌啊,也是个难得的温柔之人。 * 同一时间,苏长青在长街来回踱步。 他没法亲口告诉洛韶儿,罗湛在外面养了外室。 故此,他另寻他法,让那外室自己找上门。 亦不知会不会伤了洛韶儿? 苏长青一边为自己的行径懊悔,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 想要抢人的念头愈发强烈。 每见洛韶儿一次,他就觉得,他与洛韶儿之间仿佛上辈子就认识,他没法想象自己这一世的日子里,会没有洛韶儿这个人。 再者,洛韶儿自己想和离,罗湛也不是良配。 结合种种,苏长青没法再继续压抑自己长年累月的感情。 赵安疾步走来,苏长青立刻问,“如何了?” 赵安挠挠头,“首辅的外室去见过夫人了,夫人也知道了外室的身份,还留了外室喝茶,但不多时,外室又离开了。” 苏长青,“……” 所以,她现在是知情了。 那么接下来了,她会执意和离么? 若不和离,他总不能直接抢。 苏长青陷入困境,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做才好。 其实,他还可以再卑劣一点…… * 皇宫。 太子从通州归来,面见朔帝,汇报了此次通州一行的结果。 太子的能力,毋庸置疑。 朔帝面上还算满意。 太子又提及一事,“父皇,儿臣听闻,罗首辅十五年前丢失的那个女儿,如今又回来了?” 朔帝大抵猜出了太子的心思。 太子一直在试图拉拢首辅一派。 但罗家并没有适合婚配的女子,机缘巧合之下,太子与洛倾城在宫宴上有了首尾,彼时,朔帝为了皇家名声,只能赐婚。为此,还不惜得罪了宸王府。毕竟,洛倾城原本就与沈勋有婚约。 为补偿沈勋,朔帝将他扶上了玄镜司指挥使的位置。 是以,宸王才善罢甘休。 如今想来,那场宫宴事故,保不成就是太子的手笔。 当然了,已经无从考据。 朔帝眸中闪过异色,但很快就被他遮掩,“确有此事。”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60节 太子倒也没说什么,只道:“首辅爱女失而复得,是桩大好事。” 朔帝诧异的发现,太子这次从通州回来,人老练沉稳了不少。 要知道,罗家大小姐正当婚配的年纪,先下手为强才是王道。 父子两人各怀心思,朔帝在猜测太子,太子则寻思着如何把苏吱吱变成他自己手里的利刃。 从御书房出来,太子在千步廊下碰见了罗湛。 他先一步抱拳,“首辅,巧啊。” 罗湛同样行礼,“太子殿下回来了啊,本官找机会给太子接风洗尘。” 太子笑了笑,“孤也该恭喜首辅明珠归来,改日,孤定亲自登门探望罗大小姐。” 罗湛面上带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他自己都见不到妻女了,太子又凭什么去探望他女儿?! * 午后,洛韶儿带着和离书去了衙门。 大理寺少卿一看到首辅夫人,以及她手里的和离书,他一阵头昏眼花。 他若是在和离书上盖下印章,罗首辅还不得把他视作死敌?! 家务事,回家闹去吧。 少卿大人笑了笑,态度恭敬,“夫人呐,本官亦是有难处啊。这和离文书,本官不能盖戳。” 洛韶儿神色平静。 一切如她所料。 官官相护,若非罗湛休弃她,她自己根本就没法和离。 她也不胡搅难缠,十分得体大方的拿着和离书离开了大理寺。 这厢,大理寺少卿虽对罗湛颇有意见,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此事得告知罗湛一声。 不过…… 首辅夫人竟然自己主动请求和离,可见罗湛为官数载,在后宅之事上,却是个失败的。 大理寺少卿幽幽一笑,吩咐身边侍从,“去通知首辅大人,就说夫人来过大理寺,且是来和离的。” 看热闹的人,从来都不嫌事大。 夫人倾城国色,难怪罗首辅十五年如一日的宠她。 那么问题来了,罗家大小姐已经回来了,夫人为何还要和离? 第五十章 罗湛走出宫门, 首辅大人步履如风,天生自带威仪。 大理寺少卿身边的心腹,准备好了措辞, 这才走上前,恭敬道:“首辅大人, 小的是大理寺的人,今日有一事需得知会首辅一声,您夫人她……去大理寺和离了, 不过,少卿大人并未同意。” 罗湛本就清冷的脸,顿时阴云密布,怒意更是冒了上来。 吓得这男子立刻闭了嘴,一字不敢多言。 罗湛语气僵硬, 脸上却带着笑, “本官夫人不过就是闹些小情绪, 回去告诉陆少卿,今日给他添麻烦了,本官改日定设酒馈招待。” 男子憨笑两声, 卑躬屈膝,“消息已经传达,那小的就退下了。” 男子转身离开, 迈上马背,立刻驱马,他给自己捏了把汗。 从前只闻男子休弃女子。 还是第一次碰到女子主动休了自己的丈夫。 这人还不是旁人,是当朝首辅! 他真担心自己和少卿大人, 会被首辅灭口。 罗湛幽眸微眯, 目送着大理寺的衙役走远, 垂在广袖下的大掌握成了拳。 夫人啊夫人,你这一次真真是触碰到我的底线了! 到底还是他过于纵容她了! 罗湛上了马车,对心腹吩咐道:“准备下去,今晚天黑之前,把夫人与大小姐给我带回去!就是绑也要绑回府!” “是,大人。” 马车开始行使,罗湛闭了闭眼,偏头疼又犯了,他掐了掐眉心,这时,又有人挨近了马车,隔着车帘道了一句,“大人,云氏今日带着二小姐去见过夫人了。” 罗湛猛然睁开眼,立刻对着车窗,道:“再说一遍!云氏见过夫人之后,发生了何事?事无巨细,本官都要知晓!” 他的心脏蓦的跳动。 手心俱是汗,额头已溢出一层薄汗,仿佛是做了天大的错事被人抓包。 而且,还是被洛韶儿知晓了。 罗湛为官十几载,从未这般后怕心虚过。 那种彻底失去心爱之人的错觉又涌了上来。 他甚至于不敢去想象,洛韶儿知道他在外面养了外室,还有庶女时,会怎样看待他。 “此生唯卿卿一人”的承诺,终是成了笑话。 若说庄氏是个意外,那云婳就不能称之为意外了。 车窗外,罗湛派出去的探子如实说:“夫人并未为难云氏,还请云氏喝了茶,不过,云氏并未逗留太久,大小姐还悄悄塞了一只香包给二小姐。属下瞧着,夫人与大小姐似乎……挺、挺喜欢云氏与二小姐。” 罗湛,“……” 不吃醋,反而喜欢?! 试问天底下哪一个原配妻子能够容忍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人?! 罗湛怔然。 一双鹰眸死死盯着马车车窗,须臾,他忽然自嘲一笑。 亏得他还在担心洛韶儿会愠怒悲切,却不想,他的好妻子大度的很呐! 罗湛低低一阵轻笑。 片刻过后,他再度闭上了眼。 夫人,你与我终究是走到了今日了么? 她倒是潇洒,无爱亦无恨了,可是他呢?他还爱着她。 这话说出来,她大抵是不信的。 * 玄镜司。 沈勋得知了苏长青的一切所作所为之后,竟也来了灵感。 就连苏长青那厮都知道开始使诈了,还学会了三番五次去找存在感,几乎每天都去洛韶儿跟前晃来晃去。 沈勋原本不是痴迷红尘的人,他还有太多的事要做,也有太多顾虑。 他决然不会为了任何女子破坏了他的原则。 但,这一日火速处理完成公务之后,沈勋把王权叫了过来,问道:“你可知,这京城哪里的首饰铺子最受追捧?” 王权一脸茫然。 他跟在世子爷身边十多年,至今还是个单身汉,姑娘家的手都没碰过,他怎会知道哪家首饰铺子最好? 周生这时道:“世子爷,长安街,康乐桩的首饰不错,据说京城的夫人小姐们时常会去逛。” 王权递了一个好奇的眼神过来。 周生啊周生,你是如何知晓的? 沈勋这便直接从圈椅上起身离开,走出玄镜司大堂,跨上马背,直奔长安街。 周生与王权随后跟上。 沈勋不懂首饰,在他眼里,苏吱吱就是个小机灵,明艳漂亮,还有一肚子坏水,故此,他挑了一只赤金盘螭巊珞圈,纯金打造,沉甸甸的。 不知为何,他觉得很适合苏吱吱,就直接买下了。 王权,“……” 周生,“……” 他二人很想提醒一下自家世子爷,这赤金盘螭巊珞圈瞧着委实财大气粗,不太适合小姑娘家,尤其是苏吱吱那般钟灵毓秀的女子。 但沈勋却知道,苏吱吱是个爱财的,还有什么比这粗/大金项圈更能彰显诚意? 沈勋行动果决,从长安街离开,就直奔东城,来到胭脂铺大门口之前,沈勋转头对王权与周生道:“你二人莫要再靠近了,若无吩咐,不要过来。” “……是,世子爷。” 王权耸肩。 周生长长吁了口气。 苏吱吱已是罗大小姐,难道还不能摆脱自家世子爷的魔爪么? 扪心自问,周生虽忠于主子,但他并不觉得主子是良配,主子注定要走一趟刀山火海的人,生死不定…… * 胭脂铺后面种了一大片芍药花。 苏吱吱按着母亲的吩咐,摘下花瓣,准备晒成干,再磨成花粉。 她喜欢捣鼓这些小玩意儿,怎么也比待在后宅顺心。 这时,她闻到一股熟悉的檀香气息。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61节 苏吱吱的嗅觉比寻常人灵敏,她侧过身来,随即尖叫一声。 沈勋从她背后捂住了她的唇,压制住了她的声音,“嘘,别怕,是我。” 苏吱吱,“……”是你,才叫人更怕! 沈勋一手捂着苏吱吱的唇,另一只手也不太敢造次,只握着她的肩,许久不曾这般亲近,他心情忽然好转,从他的角度还看见苏吱吱头心有两只旋儿,甚至可人。 闻着楚楚女儿香,沈勋声线变得柔和,褪去了在玄镜司的一身戾气,“我放开你,但你不要叫出来。” 苏吱吱佯装点头。 可就在沈勋放手的瞬间,她张嘴就咬了上去,一双眼睛斜视沈勋,恶狠狠的瞪着他,活像一头凶猛小兽。 沈勋吃痛,但他纹丝未动,真担心自己一扯动,会伤了苏吱吱的牙。 之前在扬州城,他怎就没察觉到苏吱吱如此凶呢? 这脾气真是越看越像自己…… 沈勋想到了什么,猛然蹙眉,他失神了,任由苏吱吱咬着他不放。 好片刻,苏吱吱咬累了,这才松开了牙。 再一看,沈勋的虎口已留下一道整齐的牙印,血渍外溢,只怕就算是结痂之后,这牙印也没法消除了。 沈勋看了几眼虎口的牙印,舌/尖/顶了顶口腔内壁,这才望进了苏吱吱水润剔透的眼,“解气了么?嗯?” 苏吱吱抬袖抹了把唇角的血渍,似是嫌弃极了。 “沈世子的血,就和你的人一样。” 沈勋,“……”何意?罢了,不气。他与自己人气什么呢? 沈勋当做没听懂,也不与一个小女子斤斤计较,他笑了笑,从怀中掏出赤金盘螭巊珞圈,递给苏吱吱,“这个,送给你,你必然会喜欢。” 苏吱吱被金灿灿的大项圈晃了一下眼。 嗯……她确实很喜欢。 苏吱吱并没有接过金项圈,她调侃,“我自己也能买得起。”一副小富婆的傲慢。 沈勋,“……”现在是翅膀硬了?油盐不进! 钱财都没法让她心软了么? 沈勋本想色/诱,但苏吱吱此前就嫌他活不行,到底是有自尊的人,还是要点脸的。 沈勋已经不记得自己被气笑过多少次,他嗓音磁性低沉,从胸腔发出来,“呵呵……吱吱,别跟我闹了,你与我都那样了,这辈子都撇不开干系。” 他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苏吱吱小脸一怔,十分诧异的看着沈勋,“沈世子,你好生古怪。” 沈勋拧眉。 苏吱吱原本不想提及过往,她可不是念旧的人,人嘛,得往前看。 但此刻,她不得不跟沈勋“算算账”。 苏吱吱举起手,掰了手指头,“沈世子第一次将我弃在了荒郊野外,我差点葬身狼腹。第二次你又不管我死活,将我送去东宫,我又险些送命。第三次,你去救太子妃,将我弃之不顾。” “这三回,回回锁命。敢问沈世子,你那时怎的就没想过你、我撇不开干系呢?” 沈勋被堵得哑口无言。 这还是他从扬州如意楼买出来的小女子么? 几时变得这般伶牙俐齿?! 她所言之事,他无从反驳。 但沈勋并未有意弃她,回回都是无奈之举。 再者…… 他此前也并不知道自己会对苏吱吱有了难以割舍的念想。 他是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的内心。 清高孤傲如沈勋,“悔”对他而言,难以启齿。 苏吱吱试图离开,沈勋挡住了她的路。他俯视着小女子,舌/尖又顶了顶前牙,似自嘲一笑,“你想要什么,但凡我有的,都能给你。” 悔是来不及了,补偿倒是可以,毕竟,时光无法倒流。 苏吱吱忽然莞尔一笑,明眸皓齿,真真是一天一个模样,愈发明艳,再过两年,真不知会是怎样的/姝/色。 “我想要你离我远一点,正好,沈世子可以办到这一点。” 沈勋,“……” 第五十一章 这不是苏吱吱第一次拒绝沈勋。 但沈勋却是第一次一而再再而三纠缠一个小女子。 他看着苏吱吱在他面前笑靥如花, 说着戳人心窝子的话,却还能谈笑风生,沈勋面上笑意逐渐消散, 顿了顿,才意识到他方才忘了呼吸。 他盯着苏吱吱的眉目, 淡淡笑了笑,“不如,你重新认识我, 我也将你视作罗家大小姐,不会做任何僭越之事,如此可好?” 苏吱吱揣度着他的心思,不明白沈勋死缠烂打是为哪般? 他其实是个性情极其清冷之人。 素来不喜与人近亲。 他如此这般“混账”,莫不是盯上了自己的身份? 苏吱吱唇角微微一扬, “那还请沈世子自重, 莫要做出有辱斯文之事。” 晚风拂面, 苏吱吱身后是一大片盛放的芍药花,沈勋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浅笑嫣然,脑中猛然回放那场噩梦, 他梦见苏吱吱义无反顾往城楼下一跃而下,那样决绝,毫不给他任何挽救的机会。 眼下的无奈, 还远不如那一刻,故此,沈勋尚且能忍。 他也很擅长压制情绪与内心情感。 哪怕按着他的心意,就该把面前小女子拉过来, 用行动告诉她, 她还是他的。 但沈勋也很清楚, 苏吱吱绝非表面看上去这般孱弱娇软,把她惹毛了,后面更加难以哄好。 沈勋一口应下,“好,本世子答应你。” 苏吱吱半信半疑,“那还请沈世子早些离开吧,这里不欢迎你。” 沈勋,“……”还真是半点情面都不给他。 就在这时,沈勋耳垂微动,眸光瞬间一凛,他眼角的余光瞥向廊下一角,下一刻就握住了苏吱吱的腰侧。 苏吱吱只是寻常女子,虽是机灵,但不会武功,不如沈勋敏锐,她觉得这厮可能还没彻底明白她的意思,抬起小手,铆足力气,扇了沈勋一巴掌。 讲道理,苏吱吱常被人打,这是她第一次打人,却也没觉得多爽快,反倒打疼了自己的手。 看来,这打人的行径,大抵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沈勋挨了一巴掌,一边留意一切可能出现的危机,一边看向苏吱吱,露出不可思议之色,“你……你别闹了,此地不安全。” 苏吱吱不是矫揉造作之人,她也了解沈勋,这厮不会轻易开玩笑。 苏吱吱一愣。 这时,几名锦衣男子从千步廊另一侧大步走来,俱是生面孔,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与此同时,洛韶儿从前堂过来,时辰已不早,她正准备带女儿回宅子,见眼前此景,洛韶儿似是明白了什么。 “沈世子?你怎会在此?” 沈勋无从解释。 他为何在此? 他千里迢迢、风尘仆仆来到东城,是为了博美人欢心的。然而,并未成功。 洛韶儿见沈勋的手还触碰着女儿的腰侧,立刻怒了,“好啊,原来沈世子竟是如此道貌岸然之人!” 沈勋,“……”挨骂了,可他只能认了,“夫人,其实这种情况之下,有我在,也未必不是好事。夫人且看,这些人只怕都是冲着你们母女而来。” 洛韶儿,“……” 同一时辰,胭脂铺子外面另外几波人马得知消息,也纷纷往铺子内大步而来。 就在沈勋的另一只手触碰到腰间软剑,算计着如何取胜时,乌泱泱的一大片人涌了过来,其中,还有宸王府的侍卫,沈勋一眼认出。 “……”这下热闹了。 第五十二章 宸王府的护院看了沈勋一眼, 露出一丝畏惧之色,但很快就胸膛挺直,目视前方, 他们是奉王爷之意而来,饶是世子爷在场, 他们依旧按着原先的计划,保护洛韶儿母女。 至于世子爷……就当做没瞧见吧。 沈勋眼尖,自然也认出了苏长青身边的赵安。 至于其他几波人马, 大抵与吴刚、洛家有干系。 甚至于,宫里的那位也有参与。 沈勋,“……” 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了。 此时,首辅指派过来的六七名护院面面相觑,大人命他们几人将夫人与大小姐绑回去, 可眼下看来, 恐怕事情要事与愿违。 原本还算宽敞的后院一下子就拥挤了起来, 显然,这几波人马也都知道在场众人都是不同的来头。 这下可如何是好? 打?还是不打?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62节 又到底,打谁? 洛韶儿往苏吱吱身侧走了几步, 一把拉住了女儿的小手,而与此同时,沈勋并未松开苏吱吱, 他亦不知是怎么了,如今不敢轻易松开她了。 他常年执迷于一桩事、一个目的,以至于,他对旁的事, 都是后知后觉。 “轰隆隆——” 远处雷声轰鸣, 残阳落幕, 疾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眼看着一场雷雨将至。 几波人马皆是进退两难。 赵安奉命保护洛韶儿母女,见可疑之人涌入铺子,他只好立刻跟过来,而此刻,回去找他家将军搬救兵的机会也无了。 赵安很心虚。 因着将军只指派了他一人。 那么,此处乌泱泱的一波人一旦打起来,他就是孤军奋战了,一会究竟该打谁,他都搞不清楚。 而宸王府的几名侍卫则暗暗搓搓算计好了,王爷已交代,罗大小姐才是他们最应当保护之人,王爷还说了,无需多管世子爷。 故此,他们的目标很轻明确,一切都以保护罗大小姐为主。 另外几波人也都在暗自盘算。 沈勋的眉心越蹙越紧,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侧小女子,却见她一脸泰然自若,似半点不畏惧。 沈勋,“……”又是他自作多情了么?她根本不怕。 远处天际,又是一阵雷声炸响。 罗府护院知道所剩时间不多,首辅交代,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将夫人与大小姐带走,那眼下只能硬抢。 铺子外面还有接应之人,当下,是想法子如何将夫人与大小姐带出去。 这七六名护院对视了一眼,皆握紧剑柄,随时准备动手开打。 沈勋眸光骤然眯了眯,就在罗府护院行动之际,他/腰/间软剑出鞘,寒气森冷,这把剑明明光亮洁净,却透着一股血腥味。 随即,打斗一触即发。 赵安在这电光火石之际,直奔洛韶儿。 然而,他还是迟了一步。沈勋并未打算留下恋战,他一手持剑的同时,另外只长臂搂着苏吱吱与洛韶儿,直接跳上屋顶,远离了乌泱泱的一大片人。 罗府护院想要追踪,却被数十人围困,兵刃相击的声音将雷声压了下去,一时间,打做一团。 赵安望了一眼屋顶,他不是沈勋的对方,且沈勋还是自家将军的师弟,他不能和沈世子干架啊! 赵安又看了一眼乱糟糟的庭院,他再不犹豫,直接离开,索性去通知将军。 眼下这种混乱情况,不是他能够做决定的了。 屋顶,沈勋直接搂紧苏吱吱,但他对洛韶儿到底不敢僭越,“夫人,方才得罪了,我就说嘛,有我在,未必是坏事。” 洛韶儿,“……” 油嘴滑舌,还长了一副风流相,必然不是一个良人。 以后定要让女儿远离沈世子! 洛韶儿内心腹诽完,又看了一眼屋檐下,她猛然惊觉,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哪怕她带着女儿离开罗府,日子也没法太平。 为何会如此?! 她不曾得罪谁,也不曾招惹谁,可总会莫名其妙被人缠上。 此时,罗府护院见势不妙,吹响了暗哨。 听到暗哨的接应之人,立刻行动。 沈勋、苏吱吱与洛韶儿刚在屋顶站稳,又是十几人从长街一侧飞上屋顶,看架势是务必要将人带走。 沈勋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弃洛韶儿母女于不顾。 扪心自问,他是当真再也不敢放手了。 沈勋搂紧了苏吱吱,低头看了一眼,唇角一扬,笑道:“本世子这次是豁出命了,你能信了我么?” 苏吱吱内心呵呵冷笑。 她以前不是罗家大小姐时,怎的不见沈勋对她在意? 她当然不信! 如意楼的“妈妈”还对她说过,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沈勋对她改观,并非是因为她这个人,而是因为她的身份。 苏吱吱心里门儿清,可谓是人间清醒。 沈勋若还想像上辈子那样骗她的情,那是绝无可能。 苏吱吱莞尔一笑,“就算没有你在场,我与娘亲也不会出事。”她对那几位可疑爹,相当有自信。 沈勋,“……”看着小女子在自己面前风轻云淡的浅笑嫣然,他仿佛被人扇了两巴掌。 短短几个呼吸之内,沈勋、苏吱吱、洛韶儿就被围困了。 沈勋暗暗叹了口气,这小女子不需要他,可他也只能赖着不走。 沈勋看向洛韶儿,“夫人,又要得罪了。” 洛韶儿还能说什么呢? 她不喜沈勋此人,可眼下只能倚仗他了。 沈勋带着洛韶儿母女跳下了屋顶,来到了长街处。 随即,那些锦衣男子又纷纷追上来。 沈勋一人难抵数人,就在他与锦衣男子打斗时,苏吱吱与洛韶儿被强行拉上了一辆马车。 随着马车往前疾驰,锦衣男子不再恋战,也往前直奔,沈勋随即跨上马背跟上。 “轰隆!” 炸雷响起,雨说来就来,倾盆而下。 沈勋抹了把脸,勒紧缰绳,这个时候他更是意识到,他要想重新让苏吱吱回到他身边,可能还有他意想不到的一条漫漫长路。 “驾!” 马车继续疾驶,车轱辘滚动青石地面的长街,带动水珠四射。 就在刚要驶出东城之际,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一批黑衣人。 不仅是罗府护院蒙了,沈勋也没有意识到。 这又是什么人……? 黑衣人手持长剑,来势汹汹,看招式路数根本不是普通世家的护院,似是死士。 而沈勋没有预料错,黑衣人果真出手即死招,为首之人隔着雨帘看了沈勋一眼,随即避开视线,吩咐道:“所有人,杀!一个不够!” 沈勋眸光乍寒。 显然对方不是冲着他来的。 那是谁要苏吱吱,亦或是洛韶儿的命? 以沈勋之谋略,竟也一时半会没想出对方究竟是什么势力。 沈勋再也不能藏拙,罗府护院与黑衣人打斗之时,他纵身一跃,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直接跳上马车车顶,一脚踹开罗府护院的同时,他掌控了马车,随即扬鞭往前直奔。 黑衣人见势,有一波人马立刻疾步追踪。 雨越下越大,如决堤之水。 数名黑衣人持剑紧追不舍,沈勋能够很清楚的估算危险程度,唯有继续驾车。 他在等待救援。 苏长青那厮,这个时候怎的还不快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马匹疲倦,车轱辘滚动的速度逐渐放缓。 天色已暗了下来,前方视野不明,沈勋接连抹去脸上的雨水,眉心紧拧,他在盘算着一切生机的可能,而眼下,绝对不能够停下来,一旦被黑衣人赶上,后果不堪设想。 王权与周生那二人,亦不知现在在何处! 沈勋眸色沉沉,想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马车一直往前,驶入官道。 黑衣人还在追赶。 不死不休。 这时,一侧车轱辘从石块辗轧而过,马车忽然倾斜,加上车速过快,官道泥泞,马车以不可控的速度倾斜着往前。 沈勋立刻勒紧缰绳。 然而,已为时已晚。 他反应极快,目测马车已无挽救余地,转过身掀开车帘,直接拉住洛韶儿与苏吱吱,行动之前,还不忘道了一句,“夫人,又要得罪了。” 他双臂用力,带着洛韶儿与苏吱吱一块跳下马车。 苏吱吱还算镇定,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那双漂亮灵动的水眸四处观望,十分警惕且郑重。 洛韶儿险些惊叫出声,但女儿如此这般镇定,她这个当娘的人,也只能堪堪压制住恐惧。 苏吱吱的淡定自若,也让沈勋略微吃惊。 这个小女子,之前在他面前的柔弱,皆是佯装! 三人落地之际,马车在暮色之中,直接往下坡滑去,不消片刻连车带马,一并坠入山崖。 洛韶儿深吸了口气。 苏吱吱揉了揉眼,雨水瞬间打湿她全身,讲道理,她也没料到有人要杀她与娘亲。 会是谁?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63节 纵使她重活一世,有些事也难以揣测出来。 这时,黑衣人已陆陆续续赶来,大约十来人的光景,个个都是手持长剑。 沈勋眉心一跳。 若是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可带着两个弱女子在身侧,他的胜算大大降低。 沈勋放开了苏吱吱与洛韶儿的手腕,他往前迈了一步,拔出软剑的同时,将洛韶儿母女挡在了身后。 这一刻,洛韶儿竟莫名对沈勋有了些许改观。 黑衣人已准备就绪,为首之人,道:“全杀了!一个不留!” 沈勋眸光阴沉,“……”所以,对方究竟是谁?! 又是一场打斗开始。 沈勋一边要护着洛韶儿母女,一边与十几人对抗,不多时,他们三人被逼退到山崖边沿。 沈勋又以最快的速度盘算了生与死的几率。 留下必死无疑。 跳崖还有些许生还的可能。 沈勋喘息之余,再度看向洛韶儿,“夫人,还需要得罪一次。” 洛韶儿,“……” 沈勋挥剑,给自己与洛韶儿母女争取了最大的逃离机会,带着洛韶儿与苏吱吱朝着山崖下面一跃而下。 苏吱吱,“……”又来了!她最讨厌从高处坠落,她发过誓,此生都不会再从高处跳下! 洛韶儿是弱质女流,再怎么坚强,也没忍住,尖叫出声。 就在这个关键之时,苏长青隔着数丈之远,也听见了意中人的声音,他勒着缰绳的那只手,手背青筋凸起,太阳穴突突直跳,雨幕之中,眼眶瞬间赤红,他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直奔黑衣人,拔剑直接撕打。 赵安看得心惊肉跳。 将军啊,您伤势未愈,这是不要命了么? 赵安骑马上前,随即加入打斗。 在场十几名黑衣人杀手,赵安本就觉得情况不妙,他还以为自家将军是要替首辅夫人报仇,可谁知,苏长青杀开一条路之后,竟然直接朝着山崖下面跳了下去。 没有一丝丝犹豫。 赵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那他该怎么办? 跳?还是不跳? 最终,赵安看着步步紧逼的黑衣人,别无选择,眼睛一闭,也往下面纵身一跃。 这一刻,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开始跟随将军时的誓言:此生与将军共生死。 这下可真是灵验了…… 第五十三章 沈勋并未直接坠崖。 他一手抱着洛韶儿母女的同时, 另一只手用长剑抵在了山崖石壁上。 这种危机,他此前并非没有遇到过,尚有化解危机的能力。 否则, 他也不会贸然直接跳崖。 洛韶儿眼看着沈勋快要支撑不住,道:“沈世子!你且放我下去, 你若真有心,全力护着我女儿即可!” 苏吱吱哪里肯依,“沈勋, 你若敢放开我母亲,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洛韶儿眼中润泪,“你这傻孩子!” 沈勋已撑到了强弩之末,三人缓缓往下滑。若是寻常时候或许还有生机,但此刻大雨倾盆, 长剑与石壁缝隙之间的支撑力道根本不足。 沈勋往下看了一眼, 离着地面还有数十丈, 何况,天色已黑,他没法判断下面路况一定是安全的。 若是这个时候往下跳, 太过危险。 沈勋心想:这两个女子,谁也不能死在他手里。 否则,他大抵会成为朝中权臣的公敌, 就是他那个宸王爹也不会放过他吧。 沈勋咬着牙,嗓音沙哑,声线在雨声中扩散开,“夫人, 罗大小姐, 我沈勋今日就是拼了一条命, 也要保全二位。” 他逮住一切机会,表明自己。 这样的时机,也不是每天都能有的。 沈勋很珍惜此时此刻。 他也没料到自己会这般有心机。 苏吱吱不为所动。 因为她知道,沈勋做任何事情都是有两手准备。 而洛韶儿活到这般年纪,对“甜言蜜语”早有抵抗力,饶是她对沈勋态度改观,但也改变不了她将沈勋归为“非良人”之列。 就在三人正挣扎时,苏长青始料未及的出现了。 他与沈勋出自同门,此前训练时,都试过从山崖掉下,求生的法子也是如出一辙。 一看见洛韶儿还活着,苏长青不可抑制的一阵狂喜,“夫人!我在!” 他并未询问沈勋,直接伸手将洛韶儿拉了过来。 洛韶儿愣一下,转瞬间,人已经在苏长青怀中。 她看着对方的眼,见他眼中不知是雨,还是泪。 就这么一瞬间,洛韶儿怔然了一下。 沈勋的负担减轻一半。 眼看四人就要有活路时,山体突然出现异样,只见山崖上面的土石松动,随着倾盆大雨直接砸了下来。 沈勋见势,眼疾手快,已完全顾不得旁人,抱着苏吱吱往一侧闪过去。 而与此同时,苏长青直接用身体将洛韶儿护住,他身上之前的伤口崩裂,此刻早已鲜血溢出,正要往一侧躲开时,山体直直砸落。 这一些列事件发生的太快。 等到沈勋带着苏吱吱攀附一块岩石时,苏长青与洛韶儿已经不见了踪迹。 “娘亲!”苏吱吱大喊。 沈勋只觉得不妙,但这个关键时候,依旧要抓住机会表现一下自己,他也不喊罗大小姐了,直呼道:“吱吱,别怕,一切有我。” 苏吱吱最在意的人就是她的娘亲,她怎可能不担心? 沈勋的话对她起不到一丁点安慰作用。 沈勋只好抱着她继续往下滑去,长剑在石壁上一划而下,发出零星火光…… 同一时间,山崖上方,众黑衣人往下探去,夜色浓郁,下面深不见底。 “头儿,现在该怎么办?”一黑衣人问。 黑衣领头人拧眉沉思。 他们的任务是杀无赦,可现在暗杀目标不知死活,无法回去复命。 领头人道:“先如实告知主子,其余人跟我从另一条道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批黑衣人刚要离开,不远处数十人疾奔而来。 罗府的护院已经到了心惊胆战的地步了。 若是夫人与大小姐出了什么事,他们该如何对首辅交代?! 而宸王府侍卫以及其他几波人马也俱是诚惶诚恐。 这个节骨眼下,必须要找到顶锅之人。 于是,几波人马很有默契的点了点头,其中一人挥手,众人立刻出动,将黑衣人团团围困。 “把他们带回去,否则没法交代!”宸王府侍卫道。 是以,在场十几名黑衣人成了攻击目标,一时间,又是打成一团乱。 总之,对几方势力而言,他们这次务必要带回几名黑衣人,不然,当真没对对各自主子交代。 当下,这十几名黑衣人成了“香馍馍”,众人“哄抢”。 * 山崖下方,雨还在下,宛若有人从九重天直接倒了下来。 洛韶儿蹲在地上,看着奄奄一息的苏长青,她不知所措,“将、将军,将军你可还好?” 苏长青不久之前为了护着洛韶儿,用一条臂膀生生挡去了巨石,此刻,他躺在血泊之中,那条臂膀还在石下。 苏长青已意识不清,但唇角含笑,夜色苍茫之下,他凝视着洛韶儿,仿佛不知疼痛。 沈勋与苏吱吱找来时,苏长青已濒临昏死。 “娘亲!苏将军!”苏吱吱扑了过来,先是查看娘亲无恙,这便立刻扑在苏长青跟前,跪地嚎啕大哭,“苏将军,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苏长青上辈子护着苏吱吱,让她体会过有父亲疼爱的滋味。 故此,她对苏长青有一份独特的情义。 沈勋见她歇斯底里,不免蹙眉。他这个当师弟的人还没怎么样,这小女子不过就是陌生人,为何这般担忧苏长青? 沈勋走过去,拉开苏吱吱,“别哭了,让我来看看。” 沈勋一掌挥开巨石,他一看到苏长青的那条臂膀,脸色骤然一沉。 没救了。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64节 沈勋与苏长青不是普通人,他当机立断,拔剑出鞘,对尚有几丝理智的苏长青道:“师兄,此刻必须要断臂求生,你可准备好了?” 生死关头,没那么多矫情。 他二人都是经过多少生死的人,自是明白这一刻的情况。 苏长青看了一眼洛韶儿,见她为了自己悲切极了,他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总算,他报了一点恩情了。 断一臂算什么? 就是把他的命送出去,他也甘之如饴。 这辈子,他就是为她而活。 苏长青点头。 苏吱吱捂唇,再也忍不住,发出“呜呜呜”的哭声,像小兽低鸣。 苏长青的伤不能拖太久,那一条臂膀完全废了,若是不截肢,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沈勋撕下锦袍一角,系在了苏长青的左臂肩膀处,行动之前,他对洛韶儿与苏吱吱道:“二位且转过身去。” 洛韶儿一把抱住了苏吱吱。 她此刻心绪复杂。 她虽救过苏长青,可从未想过要让他报答,更是没想到他会为了救自己而断臂。 洛韶儿心如刀搅。 她如何对得起英雄,又如何对得起天下百姓? 她这条命又算什么?! 苏吱吱扑在娘亲怀里大哭。 上辈子,继父断了右臂,这一世不成想还是要断一臂。 这莫不是天意?! 沈勋行动果决,并未犹豫,办好一切后,直接扛起苏长青,还拾起了他的断臂,此时的苏长青已完全昏迷,沈勋道:“先找一个山洞避雨。” 洛韶儿立刻照做,她看了一眼苏长青,不知为何,她心里又多了一个念想。 照顾女儿一生已不是她唯一的夙愿,若是可以的话,她愿意一辈子照顾这位将军。 试问,这世上可以以命相护的人,还有几个? 不多时,沈勋几人找了一处山洞。 沈勋将苏长青安顿好,喂他吃了一颗随身携带的续命药丸之后,这便出去埋葬了苏长青的左臂。 待他折返时,见苏吱吱还跪在苏长青身侧痛哭。 山洞生了火堆,夏裳不一会儿就已烘干,但苏吱吱小脸上,还挂着泪。 其实,对沈勋与苏长青这样的人而言,哪怕是一条命没了,也不会有多伤怀。 但,显然苏吱吱此刻却是痛彻心扉。 洛韶儿已经解开了苏长青的衣裳,正给他擦拭伤口。所谓男女大防,在这一刻当真半点不重要。 苏长青几乎是袒露在外的,只剩下一条亵裤,沈勋觉得苏吱吱就这么跪趴在苏长青身侧,很不合适。 他皱了皱眉,也知自己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下乱吃醋。 沈勋,“莫要哭了,即便苏将军不死,也会被你哭死。” 苏吱吱一噎,小小的鼻孔里忽然冒出一只泡泡,她瞪了一眼沈勋,只觉得这人冷血无情,“苏将军断了一臂,我为何不能哭?若是沈世子断了臂,我必然不哭。” 沈勋,“……”他被区别对待了? 苏长青身子骨十分结实,哪怕是此刻昏迷不醒,胸前和腹部的肌理,也是一块一块的。 在苏长青生死不明的关键时候,沈勋脑子里竟然冒出一个念头,苏吱吱莫不是喜欢这种满身肌理的结实强壮男子?! 不过,在他此刻看来,这对母女对苏长青的态度,仿佛皆是格外热忱。 沈勋的唇抿成一条线。 他今日拼死拼活,反而不被人看好了…… 沈勋清了清嗓门,道:“苏将军不会有事,你们放心吧。” 他一言至此,苏吱吱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下落,止都止不住,洛韶儿亦然。 沈勋,“……” 师兄倒是比他讨人喜欢。 * 罗府。 大雨似要冲刷干净一切。 罗湛站在廊下来回踱步,已有人陆陆续续回来禀报消息。 且一次比一次让他后怕。 这时,一男子疾步跑来,他站在雨中,与夜/色/融为一体。 “大人!” 罗湛立刻止步,心慌到了极致,他正要开口,却发现喉咙干涩沙哑,根本发不出声音。 男子继续道:“夫人与大小姐……坠崖了!眼下生死不知!” 雷声从远处传来,雨一阵大过一阵,在天地间肆虐。 罗湛一动也不动,仿佛在一瞬间成了一座石雕,好片刻,他身子晃了晃,忽然大笑,“哈哈哈哈哈……” 男子诧异的看着他,“大人?大人您、您这是……” 罗湛忽然挥手,赤红的眼,不知在看何处,在廊下光影中,显得十分阴损。 “本官无事!本官还要处理公务。对了,去彩蝶坊买夫人最爱吃的糕点,趁热给夫人送过去。” 男子,“……” 夫人在哪里? 大人这莫不是悲愤过度,失智了? 第五十四章 山洞内, 沈勋终是没忍住,他将苏吱吱从苏长青身旁拉开了。 见这小女子哭得满眼通红,宛若将苏长青视作了至亲一般, 沈勋掏出一条雪色帕子给她,“苏将军是我师兄, 我自是不会让他出事,你哭也无济于事。” 苏吱吱没客气,接过帕子拧鼻涕。 她只是心疼继父, 也痛恨命运。 为何好人难长久,祸害活千年?! 洛韶儿一直守在苏长青身边,时刻观察他的状况,她根本不敢多看断臂之处。 这份人情,她该那什么去还? 沈勋在火堆添置了干柴, 坐在一旁烘衣裳。 外面雷雨依旧, 看样子是要彻夜不休了。 干柴燃烧, 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苏吱吱靠着山洞壁,这个时候逐渐冷静了下来,她很想知道是谁要杀她。 显然, 沈勋今日的确救了她。 对沈勋此人,她又该如何应对呢? 是直接排斥在外,还是假意迎合?毕竟过不了几年, 沈勋就会造反夺位,他才是最终的赢家。 可若要她与沈勋破镜重圆,这也是绝无可能。 万一日后,他又为了洛倾城置她于死地呢? 苏吱吱脑子里一团乱。 她暗暗告诫自己, 一定要静下心来。 夜色愈发浓郁。 雷雨隔绝了外面一切动静。 好在, 这处山洞避风, 暂时倒也安全。 安静之中,几人都逐渐来了困意。 却在这时,苏长青有了反应,他并非苏醒,似是梦魇了。 “别、别怕!有我在!” 苏长青此言一出,沈勋与苏吱吱立刻警觉,二人也走了过来,只见苏长青正在起热,额头溢出一层薄汗,伤口已经止血,他唇色苍白如纸,嘴里喋喋不休。 “夫人,我定护你周全。” “我、我心悦于你,早已心悦你。” “韶儿……” “谁也不能欺负你,谁也不能!” “……” 苏长青梦呓不止。 洛韶儿彻底僵住了。 她如果没幻听的话,这位苏将军早已爱慕她已久?!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65节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沈勋与苏吱吱也亲耳听见。 也就是说,即便苏长青此刻昏迷不醒,可他对洛韶儿的爱慕,也已经不是秘密了。 洛韶儿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苏吱吱自然早就知道,她眨眨眼,当做没瞧见母亲的窘迫。 而沈勋则眸光微沉。 按着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他迟早要成为苏吱吱的师叔…… 沈勋不是遵守三纲五常之人,也不会阻止苏长青这个大龄男子追寻自己的桃花,可问题就出在,苏长青爱慕旁人也就罢了,他偏偏心悦上了自己未来的岳母! 沈勋的脸色也沉了沉。 现在弄死苏长青,还来得及么? 洛韶儿看了看女儿,很想解释几句,但苏吱吱却莞尔一笑,“娘亲,您别不好意思,您是世上最好的女子,苏将军又是一个极好的男子,你们本就合适。” 沈勋,“……”首辅夫人尚未和离,这小女子说这种话真的合适么? 洛韶儿耳垂也红了,“吱吱!莫要胡说!” 苏吱吱带着鼻音,又笑了笑,“行行行,我不说,一切随缘可好?” 洛韶儿,“……” 她原本还在考虑如何报恩。 突然听见苏长青亲口说心悦她,洛韶儿的心乱了。 她这十五年来,没对任何男子动过心,也早就对罗湛死心,她已太久没有过这种古怪的悸动。 接下来,苏长青还在陆陆续续说“情话”。 山洞内安静至极,他说的每一个字,沈勋、洛韶儿与苏吱吱,都听得真切。 洛韶儿已窘迫至极,羞涩之意难遮难掩。 沈勋亦是颇为震惊,他那个木头桩子师兄竟这般“能说会道”,终究是他自己实力不足了…… * 翌日一早。 王权与周生找来时,在山崖下面遇到了受了轻伤的赵安。 不过,昨晚一夜外宿,赵安已经体力透支。 宸王府的侍卫也先后找来。 雷雨停了,日光破云而出。 沈勋走出山洞,目光望向宸王府那几名侍卫时,单单是眸光,就极具压迫感。 宸王府侍卫,“……” 世子爷还活着啊。 嗯,意料之中的事。 世子爷一惯皮糙肉厚,难怪王爷交代,只顾罗大小姐的安危即可。 这几名侍卫走上前,表面上对沈勋依旧毕恭毕敬,“世子爷,属下来迟,世子无恙就好。” 沈勋唇角一抽,一声冷笑,“你们几个速速行动,把苏将军抬上去,送去王府,好生治疗!” 还是莫要送回苏家了。 苏家原本忌惮苏长青,他现在重伤至此,难免有人心思不良。 王权与周生略有愧疚。 他二人也没想到,世子爷去一趟铺子,就遭遇团杀。 是以,在宸王府护院的助力之下,沈勋等人顺利回宸王府。 洛韶儿母女已无家可归。 洛家不可随便回去,否则,难保罗湛不会对付洛家。 沈勋自作主张将她二人暂时带回府,他知道,宸王对此毫无异议,就怕陆氏那边不好交代。 但洛韶儿却拒绝了,她手中捏着帕子,似乎打定了某个主意,对沈勋道:“沈世子,算着几家的辈分,吱吱也算是你的表妹之一,劳烦你这几日照顾好她。” 除了沈勋,她好像一时半会想不到什么更加强大的人了。 沈、洛两人的姻亲关系能追溯到三代以上,虽是多年没什么联络,但也能硬扯上干系。 换成旁人,未必有实力与罗湛还有那些不知名的黑衣人抗衡。 事到如今,洛韶儿首先考虑的不是女儿的名声,而是安全。 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事,连累了女儿。 从某种角度而言,洛韶儿一直很自责,她觉得是自己遇人不淑,才让女儿丢失十五年。 沈勋自然一口应下,“夫人放心,一切有我。” 洛韶儿看了一眼担架上的苏长青,抿了抿唇,最终转身离开。 须臾,沈勋低头看着身侧的苏吱吱,“这可是你母亲交代之事,你莫要忤逆你母亲,这阵子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 苏吱吱,“……” 宸王闻讯,立刻赶来。 他步履生风,直奔前院。 眼中无他人,仿佛根本不把沈勋当做儿子,触目所及,只有苏吱吱。 宸王一看见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唇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扯。 但他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 苏吱吱倒是客客气气,福了福身,“给王爷请安。” 宸王立刻挥手,“不、不必见外。”都是自家人! “孩子啊,饿了吧,速速进府,本王吩咐后厨,给你开席。”宸王笑得合不拢嘴。 昨晚的一切事情,他已听说。 罗湛真不是个东西啊! 那批黑衣人死士也不知谁派来的。 宸王一想到苏吱吱又经历一场生死,当真担心竭虑。 沈勋,“……”为了一人开席?至于么?看来,果真是他实力不足。 无论是师兄,亦或是父王,都比他行为猛烈。 宸王这才留意到沈勋的存在,他随意看了沈勋一眼,这才扫向苏长青,随即皱了皱眉,“哎呦,这不是苏将军么?这次……伤得不轻啊。快传郎中!” 宸王秉承热情好客之道,一边吩咐人给苏长青全力医治,一边又让后厨给苏吱吱做满汉全席。 至于沈勋,他全程一直没怎么搭理。 换做以前,宸王早就对沈勋嘘寒问暖。 对此,沈勋虽然体会到了落差,但他知道,自己得尽快适应。 到底不是亲生的…… 第五十五章 洛韶儿迈向汉白玉石阶。 一步比一步坚定。 风拂过, 吹在她脸上,鬓角发丝微乱。 她脑中回放着自己活到三十一岁以来的种种,她并不是一个随性之人, 可谓是处处循规蹈矩。 然而,从她十三四岁在京城初有名气开始, 流言蜚语宛若凛冬腊月的大雪,把她推入无尽深渊。 她试问从未做错过什么。 但一切总是事与愿违。 和离,是她这辈子干过最大胆, 同时也是经历过认真思量之事。 她毫不后悔的迈着每一步。 被世人诟病、谩骂、误会,都无关紧要了。 她要顺遂心意活一次。 洛韶儿看着愈发靠近的登闻鼓,心声愈发坚定。 本朝的登闻鼓设在路门,此处是京城百姓人来人往最多的地段,车水马龙, 络绎不绝。 已太久没有人敲响这告御状的登闻鼓。 百姓们看见一身素雅裙装的女子一步步走上登闻台, 不由得驻足望去。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观望, 洛韶儿终于迈向了这九九八十一层石阶的登闻台,她站在那里,眼中映着旭日, 忽然有了光。 绑着红绸的鼓槌就在一旁,洛韶儿淡定自若,持起鼓槌, 在众人瞩目之下,敲响了登闻鼓。 “咚——”响彻天地间。 洛韶儿忽然扬唇一笑。 没错,就该这样。 她不要再活在旁人的眼光里,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再朝着她吐口水。 “咚、咚、咚——”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66节 洛韶儿一鼓作气, 连敲了二十下。 此处登闻鼓是用来告御状的, 有专门宫廷内侍监守, 见洛韶儿敲响登闻鼓,便上前询问。 洛韶儿直接递上和离书,以及罗湛这些年对她的所作所为。 御状要交给帝王定夺,若是无理取闹,五十棍仗刑是免不了的,不死也会送半条命。 但在帝王做出判决之前,状告人唯有等待消息。 内侍低头一看手中状纸,又抬头诧异的看了一眼洛韶儿。 这位大抵……就是首辅夫人了吧,她要状告之人是当朝首辅,此事必然会引起皇上注意。 内侍看人下菜,对洛韶儿尚且还算客气,“夫人,这登闻鼓一敲,可就再无回头路了,夫人且先回去静等皇上定夺吧。” 洛韶儿莞尔一笑,清媚的面容,从容镇定,宛若在一夜之间想透了一切,“那就有劳公公了。” * 登闻鼓被首辅夫人敲响一事,如四月春风横扫大地,不消片刻就已是满城皆知。 所有人都在看热闹,对洛韶儿更是尤为好奇。 怎么?首辅夫人的身份还不够尊贵么? 首辅大人更是容貌出众,德行极佳的男子,夫人为何会如此? 一时间,大街小巷、茶楼、戏园子、酒肆……皆在传着首辅夫人的传奇故事。 罗府,一片阴云密布。 罗老夫人的身子似乎再无任何顽疾,她雷霆大怒,砸了家中数只宝瓶瓷器,将洛韶儿数落了近一个时辰。 得知罗湛回府,罗老夫人立刻疾步而去,一看见令她与有荣焉的儿子,此刻却是一副颓唐之色,罗老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洛氏真真是不知廉耻!一个妇道人家公然敲登闻鼓,把内宅之事搬到朝堂上去,她还真是不要脸!” “你现在可算是看清她了吧?!她会毁了你啊!” “早知道,就该提前休弃她!” “毒妇!她就是一介毒妇!” 罗老夫人一想到今后在贵圈抬不起头来,她就痛恨自己没有提前对洛韶儿下手。 她的儿子,如此出类拔萃,本朝权臣,岂能被一个女子休夫?! 罗老夫人一通咒骂。 罗湛却没甚反应。 俊朗的面容略显清瘦憔悴,片刻后他笑了笑,似是如释重负。 活着就好…… 其他的,且等来日方长。 罗湛看向罗老夫人,但并未与她说话,而是吩咐了婆子,“来人,把老夫人搀回去,若无旁的事,日后莫要再踏足前院。” 罗老夫人愣了一下,“儿啊,你不可这么对待我!我可是你母亲啊!” 罗湛是要禁她的足。 婆子正犹豫,罗湛一声令下,“还愣着作甚?!” 那婆子身子一抖,被罗湛的爆喝吓了一跳,“是、是,大人。” 罗老夫人被人拉回后宅,一路上都在嚷嚷、谩骂。 罗湛突然很厌恶眼前的一切。 这偌大的罗府,是他彼时拼劲一切争来,可如今,他压根本不想再踏足这座宅子,也好像再也没有回来的理由了…… * 洛韶儿敲完登闻鼓之后,心情甚好。 她回到自己之前购置的宅院,换洗过后,就重新登门宸王府,还郑重递了自己的名帖。 她得去拜访一下宸王妃。 总不能就这么堂而皇之进出宸王府。 陆氏倒也率性,她已听说了登闻鼓一事,说实话,她对洛韶儿竟也莫名多了一丝佩服。 陆氏对着铜镜照了照,挑了一只赤金衔红宝石凤钗插在发髻上,过了好片刻,才让婆子将洛韶儿领过来。 她这是故意给洛韶儿难堪。 可谁知,洛韶儿脸上毫无怒意,反而浅笑温柔,她身着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上身是浅浅明蓝色的软烟罗,垂云髻上仅戴了一只流苏银簪子,未施粉黛,浑身上下素雅极了。 可饶是如此,洛韶儿也依旧让人眼前一亮。 她福了福身子,“给王妃请安。” 陆氏打量着她,片刻,才道:“我最厌恶你这种女子,装什么纯雅?” 洛韶儿只是笑了笑,也不生气,“王妃,我是来看苏将军的,顺道过来拜访你,若是王妃不喜,那我告辞。” 陆氏仿佛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没起到一点作用。 她原本很是痛恨洛韶儿,可今日见洛韶儿如此落魄,她却又痛恨不起来,或许,她这些年只是找了一个理由把怨气撒在了不相干的人身上。 她到底在恨谁?! 她的孩子一出生就胎里带疾,她到底该怨恨谁? 陆氏呻/吟/一声,“难得你有这份心。你一个还没和离的妇人,就与苏将军牵扯不清,你就不怕会被世人所诟病?” 她纯粹好奇一问。 其实,从某种程度而言,陆氏与洛韶儿一样,都曾经失去过自己的孩子。 陆氏的孩子是病死,可洛韶儿的孩子却是被自己的丈夫弃了。 这两者对比,可能后者更是锥心。 洛韶儿莞尔,“多谢王妃关心,我已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陆氏愣了一下。 洛韶儿已福身,随即转身离开。 她来拜访陆氏,是给陆氏颜面,她也觉得这是她应该尽到的礼数。 看着洛韶儿走出屋子,陆氏后知后觉,忽然笑了。 是啊,已没什么好害怕的。 洛韶儿的话提醒了陆氏,她好像也没什么畏惧之事了。 心腹嬷嬷觉得自家主子奇怪,问道:“王妃,要不要……防着点洛氏,毕竟王爷他曾经……”曾经爱慕过洛氏。 陆氏挥挥手,脸上笑意未散,“不必了。本王妃光明磊落,不做落井下石之事,再者,本王妃更是不在意沈晋平那厮了,他就是日后娶了谁当妾,本王妃也不会插手干涉。” “倒是洛韶儿让本王妃刮目相看,她可真大胆啊。”干了她也想干的事。 陆氏内心已经开始跃跃欲试。 她要不要也去敲响登闻鼓,再把沈晋平给休了呢? 光是想想,就叫人兴奋呐。 洛韶儿今日的行径,给了陆氏很大的灵感。 心腹嬷嬷,“……”王妃想作甚? * 宸王府,厢房。 苏长青已经苏醒。 茜窗半开,他看着庭院中的成排墨竹,一直在出神。 洛韶儿……竟然主动休弃罗湛? 是为了他么? 苏长青知道自己不应该自作多情。 可他昏迷之际,好像听见了洛韶儿的声音,她对他说,这辈子都会照顾他。 是为了报恩? 苏长青拧眉,他心思繁重,以至于忽略了身上的伤痛。他不需要洛韶儿报恩,他的这条命都是洛韶儿的,他又岂会在意一条臂膀。 沈勋这个时辰去了玄镜司,庭院中只有一名十四五岁的小丫鬟守着,药炉里正腾着热气。 洛韶儿被婢女领了过来,按着她的身份本不适合挨近苏长青,可她此刻却坦然的往屋内走。 苏长青透过茜窗,正好看见洛韶儿走来,他立刻闭上了眼,心慌到了极致。 他此前已逐渐打定了抢人的念头。 可眼下事情又不一样了。 他这副残躯,如何能配得上她? 苏长青平躺着,一动也不动。 洛韶儿在进入屋子之前愣了一下,方才明明还瞧见苏将军正睁着眼发呆,这怎的突然又闭上了? 她拧了拧手中锦帕。 虽是举措不安,但走到这一步了,她不想回头。 迈入屋子,洛韶儿对婢女道:“你不必跟进来了。” 那婢女暗暗腹诽。 不愧是敢状告首辅的奇女子,她怎敢与一个男子共处一室呢? 婢女就守在廊下,房门是开着的,茜窗亦然。 其实本就是光明磊落,可偏偏世人对女子过于苛刻。若是男子来探望自己的救命恩人,世人看法就截然不同。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67节 洛韶儿进了屋,先打量了苏长青几眼,见他身上已穿上干净的雪色中衣,并没有血渍外溢,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知道苏长青是醒着的。 打好腹稿,洛韶儿开始娓娓道来。 “苏将军,我已向皇上递上和离书,待我彻底恢复自由身……将军若是不嫌弃,我想今后一直照顾你。” “我已知将军心意,又恰逢,君心似我心,只要将军不弃,我定不离。” 苏长青浑身紧绷,耳根子逐渐发烫,他云里雾里,已不知今夕是何夕。 但还是闭着眼,不敢睁开。 真怕睁眼后,一切只是大梦一场。 洛韶儿说完自己想说的,道:“我不便久留,毕竟名声早已不好,那今日就此告辞,愿将军早日康复。” 洛韶儿离开之前,多看了一眼苏长青,发现他的脸也红了。 洛韶儿抿唇一笑。 她也不知自己在笑什么。 离开屋子,洛韶儿一路莲步,走得极快。 行走在小径上,迎面吹着风,她的脸也有些发烫。 洛韶儿自己都很诧异。 一把年纪了,为何还会这般?! 这厢,洛韶儿要带苏吱吱离开。 听闻消息的宸王立刻赶来,他又不便阻止,只能躲在照壁后面目送,早已两眼泪汪汪。 沈勋回府时,没赶上送洛韶儿母女,倒是看见眼眶赤红的宸王。 “……”他数次死里逃生,也没见父王有任何动容。人与人之间,果真不能比较。 沈勋清了清嗓门,“父王大可不必如此,她们母女自有人保护,至于昨日的杀手……父王可知会是谁指派?” 宸王收敛神色。 他曾经痛失过一次爱子。 如今,对苏吱吱,他恨不能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给她。 宸王露出厉色,“你小子掌管玄镜司,此事难道还查不出来?!你问我,我又能问谁去?!” 沈勋,“……” 看来,父王对他愈发不满了。 他大抵已猜出了什么。 是因着苏吱吱曾经被他欺负过吧…… 沈勋还能说什么呢? 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并没有不愿意负责,是苏吱吱眼下并不给他机会罢了。 沈勋,“父王,你大可不必对我如此。” 宸王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理了?!为父说话,何时轮到你置喙?!” 沈勋,“……”怎么?他都不配说话了? 第五十六章 沈勋回到紫竹苑。 眼下, 宸王是对他眼不见为净,他也懒得去触霉头。 苏吱吱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还有待调查, 恐怕此事只有洛韶儿自己知道,但这种事不是沈勋可以直接问出口的。 不多时, 周生从外面归来,沈勋在亭台下煮茶,风一吹, 茶香四溢飘散,细一闻,还有降火茶的沁凉气息。 至于世子爷为何要饮降火茶,周生选择不去多想。 他抱拳,恭敬道:“世子爷, 洛氏母女已经回到别苑, 如此前一样, 几股势力都在外面盯着,宸王府的人,以及赵安也都在。目前来看, 亦不知杀手会不会再出现。” 沈勋兀自倒了杯茶,热气蒸腾,他的脸氤氲其中。 庭院中只挂着一盏灯, 光影斑驳陆离,男人隐在一片光与影的重叠之下,正单手持盏,似在寻思什么。 人间攘攘皆为利。 要杀洛韶儿与苏吱吱的人, 究竟有什么好处?目的又是什么? 这对母女到底碍了谁的利益了? 沈勋暂时毫无头绪。 闻言, 他对周生交代, “你也去盯着,记得每日早晨送花。” 周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其实想劝说世子爷莫要再纠缠苏吱吱,可眼下看来,或许世子爷可以护着她也说不定。 不过,话说回来……世子爷可还记得自己的大业么?最近世子爷明显力不从心啊。 周生神色赧然,应下,“是,属下领命。” * 翌日。 沈勋起榻习武过后,沐浴更衣一番,去厢房看望苏长青。 苏长青断臂一事,朔帝已知晓。 苏长青这些年横扫外邦,所向披靡,朔帝从原本的器重,到了后面就变成了忌惮,这次苏长青又大获全胜,又掳来敌国战俘,朔帝以庆功为由,召见他回京。可见,又何尝不是要夺权。虽是册封了忠勇侯,但实则明升暗贬。 不过,沈勋倒也不担心苏长青郁郁不得志。 毕竟……这厮已经一头栽进滚滚红尘里了。 于沈勋而言,苏长青将来会是他的左膀右臂。 而今,苏长青这副光景,着实让沈勋头疼。 担心苏长青会鬼迷心窍,沈勋从不会哄人,这次专门为了苏长青打好了腹稿,他站在床边,目光沉沉,道:“师兄,你这身子骨……委实异于常人。除却断臂之外,其他伤口已经彻底止血,过几日就能结痂,这次并未伤及要害。” 苏长青已经醒了,他一夜思绪,并没有怎么睡着,此刻正在养神。 他眼皮子动了动,但并未睁开眼。 沈勋有些犯难,他哪里会劝人? “师兄,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夫人她递了和离书去御前。”沈勋故意提及洛韶儿,虽然他很不好看苏长青追求洛韶儿,但只要苏长青能重新振作,沈勋可以忍一忍。 师兄一把年纪了,怎好意思整日情情爱爱?像沈勋这样的人,自然是不懂的。 这时,苏长青明显慌张,眼皮子又动了动,喉结也稍稍滚动。此事他已知晓,可又听沈勋一提,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多想。 她和离之后呢,自己还能配得上么? 苏长青又自惭形秽。 他还是闭着眼,也不说话,宛若躺尸。 沈勋,“……”他可没甚好脾气!不想继续哄劝了! 赵安从外面匆匆赶来,他是苏长青身边的人,与王府守门小厮熟络之后,已可方便出入王府。 赵安一踏入房门,就急切道:“将军,不好了!洛家出大事了!首辅带人闯入了洛家,控告洛大人给战俘提供通关文书,夫人与罗大小姐一大早就赶去了洛府!” 赵安此言一出,苏长青瞬间坐起身,几乎是一骨碌下榻。 沈勋神色一滞,“……”这到底是心悦到了什么程度?不然师兄怎会宛若回光返照一样。比他说烂了嘴皮子还管用。 沈勋拧眉,他要不要也去露个脸?但他若是插手,便是日后都与罗湛为敌了。 此事明显就是罗湛故意为难,逼着洛韶儿出面服软。 战俘不知所踪,京城里里外外近日来都围得水泄不通,洛东方又岂会好端端与战俘牵扯上干系?为利?还是叛/国?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脚。 苏长青倒也麻利,断了一臂,也能自行穿衣。 赵安上前伺候,被他喝开,“我自己能来!”他只是断了一臂,又不是废人! 沈勋知道师兄性子刚硬好强,他并未阻止。 但在苏长青迈出庭院时,沈勋也跟了上去。 苏长青侧过脸,一边走一边问,“你跟着作甚?” 沈勋俊脸无温,“我担心你。”师兄有想护着的人,他就没有么?当然了,这几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他从不是一个痴情人,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这红尘虽好,但与他无关,他的前路不明,路阻且长。 至于苏吱吱,她闯入他的眼中,完全就是一个意外。 苏长青愣了一下,皱眉,似是不适应,一脸嫌弃之色,“师弟,你以后莫要如此。” 沈勋,“……” * 洛府。 罗湛亲自露面,名义上是以洛东方擅自提供通关文书一事。 但事实究竟如何,还尚未可知。 眼下,战俘不知所踪,洛东方亦然。 大理寺的人也在场,洛府大门外更是围了数名衙役。 一旦通关文书一事得到证实,洛家就要冠上“通/敌/卖/国”的头衔,无疑是灭顶之灾。 洛老太太神色坚毅,手中拄着拐杖,见女儿与外孙女归来,她直接站在她二人面前,直面罗湛,“哼,首辅大人,凡事都要讲究个证据,你这喜欢胡诌的习惯,看来这么多年来一点都没变!”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68节 罗湛眼中有血丝,下巴冒出暗青色胡渣。 走到今日,他还有什么法子? 唯有如此。 这不,妻女终于主动出现在他面前了。 他悔啊。 一开始就该把妻女关起来,如此,妻子是他的,女儿也只能是他的女儿! 罗湛表面上温和一笑,“岳母,我是公事公办,一切皆会以证据说话,今日前来是特意将洛家的相关几人,都带大理寺询问彻查。” 洛韶儿忍不了了,往前走了一步,“罗湛,有什么事冲着我来!我母亲年势已高,一切与她老人家无关!” 苏吱吱探出头来,真真没给便宜爹半点好脸色。 与苏将军相比较,便宜爹的手段着实上不了台面! 苏吱吱也不开口说什么,只冷冷瞪着罗湛。 这一刻,罗湛的心一揪。 他明明那么爱着她们,可为何妻子要变心?女儿也从不向着他? 罗湛低低一笑,既是已经撕破脸皮了,他今日走这一趟,就要将妻女带走,他看向洛韶儿,“呵呵,夫人呐,你还真是不了解我。” 他狠起来,他自己都害怕呢。 罗湛一挥手,正要带人走,一道雄厚的嗓音传来,“住手!我看谁敢乱动?!” 来人是苏长青,他只有一臂,因着大步走动,另一条臂膀空空荡荡,衣袖在晃动。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此刻的气势。 若是洛韶儿一切安好,他或许不会出现。 可洛韶儿深陷泥潭,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奔赴而来。 沈勋紧跟其后,他眸光望向苏吱吱,这小女子倒是镇定得很,还凶巴巴的…… 呵呵,现在后台硬了,她气场都不同了。 沈勋抬手挠了挠高挺的鼻梁,恐怕洛韶儿母女今日又会在京城掀起一阵狂风暴雨。 他是几时也莫名其妙坠入这漫漫红尘的? 沈勋自己也捉摸不透。 不知不觉,就陷入其中了。 哪怕是此刻,沈勋也绝对不会相信自己会像苏长青这样,为了一个女子豁出一切。他绝非只图情爱的男子,沈勋坚定的认为。 罗湛眸光乍寒。 苏长青! 一个尚未婚配的常胜大将军! 这些男子一个个的,为何都会惦记上他的人?! 可恶至极! 罗湛当然已听说苏长青断臂一事,而且还是为了救他的妻。 这就又暧昧不清了,京城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罗湛只觉得颜面无存。 苏长青站定,看了一眼洛韶儿,眼中饱含千言万语,这才直接对罗湛道:“首辅,本将军会向皇上立下军令状,必将抓获战俘,且战俘是在本将军手中失踪,责任在我,与旁人毫无干系!” 苏长青把所有担子都往自己身上揽。 洛韶儿看着他,眼睛里起了一层薄雾。 苏吱吱则眸光发亮,一脸崇拜。 沈勋自是留意到了苏吱吱的小表情,她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她当真偏好师兄这种鲁莽男子? 其实,对擅谋略的沈勋而言,苏长青此番行径实乃下下策。他过于冷静理性,以至于很多时候根本不把感情当回事。 第五十七章 军令状一旦立下, 那就没有任何回头路,若是苏长青这一次没法将战俘抓捕归案,他此生就毁了, 此刻等同于拿着十多年的功绩打赌。 毫无疑问,这是冒险的。 然而, 苏长青毫不犹豫,态度决绝。 他仿佛生来就是为了保护洛韶儿,此刻就像是一头护着崽子的猎豹, 哪怕已是遍体鳞伤,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洛韶儿。 但又碍于身份,苏长青没有靠近洛韶儿,始终与她保持着一丈之远,目光也不敢直视。 稍有不敬, 他都会觉得是亵渎。 罗湛眸色阴沉, 他的情敌太多, 但从未料到苏长青也是其中之一,若非此人今年还未而立,且这十多年都不在京城, 他甚至会怀疑苏吱吱的生父会是他! 苏长青……苏吱吱…… 这只是巧合么? 罗湛天性多疑,任何蛛丝马迹在他看来都可能是事实。 目光望向洛韶儿,如今这个年纪依旧美貌, 甚至于岁月格外厚待她,给她平添了妩媚温婉。她与苏长青虽有几年的年纪差距,但站在一块,竟毫不违和。 罗湛胸膛微微起伏, 突然很想搞死苏长青, 他轻笑, “既是军令状,那苏将军就入宫吧,若是事败,苏将军这条命可就由不得你自己了。” 苏长青不怕死,他就怕不能护着洛韶儿。 他生来无依无靠,仿佛是人世间多余的人,若非当年洛韶儿的出现,他在年少时候就死了。 他侧过脸,终于敢多看洛韶儿一眼,对她点了点头,表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让洛韶儿莫要操心。 洛韶儿抿了抿唇。 她当然害怕。 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了,她反而可以坦诚接受了,她看着这位自己并不太熟悉的将军,不知为何,胸口涌上一股暖意。 她从十三四岁开始,追慕者无数,可谁又豁出性命救过她?没有!甚至于她曾经深爱过的男子,还要了她半条命。 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几日之前,洛韶儿还劝说女儿,不要相信任何男子的甜言蜜语,可她此刻却又心跳过快,她是过来人,她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又被触动了。 苏长青不拖延时间,道:“本将军这就入宫,还请首辅带人先行撤离洛府!” 洛老太太这个长辈在场,女儿也在场,罗湛不想把事情搞得太难看,他也是要脸的。 尤其是此时此刻,他明显输得十分难看。 他这个夫君,处处为难洛家,却给了苏长青这个外人英雄救美的机会。 罗湛内心深处很清楚,这一步棋,他又错了。 罗湛喉结滚动,仅说出一个字,“好。” 他挥手命人离开洛家大宅。 苏长青没有回头看洛韶儿,也直接迈腿离去。 在场所有人的神色都被沈勋收入眼底。 他尤其注意了洛韶儿母女,可见,不管是洛韶儿,还是苏吱吱,都已对苏长青颇为在意了。 为何? 就因为师兄的鲁莽? 沈勋剑眉微微蹙着。 鲁莽是他最不该有的行径啊。 罗湛与苏长青先后走远,沈勋看向苏吱吱,“师兄既要入宫立军令状,洛家必当无事,你不要忧心了。” 苏吱吱白了他一眼,不答话。 沈勋,“……” 他若说,他今日前来也是为了护着她,她会信么? 沈勋难以启齿,也不会邀功,天性使然,他没法做出鲁莽之事。况且,他一心以为自己对苏吱吱只是存有好感,仅此而已。他这辈子都不会像师兄那样为了一个女子失控。 沈勋被苏吱吱冷落,他倒是不恼。 他与一个小女子斤斤计较什么呢? 沈勋离开之前,给洛韶儿提了一个意见,“夫人,你不妨……去面见皇上。” 沈勋点到为止,并没有把话说尽。 洛韶儿愣了一下。 去见皇上么? 她与朔帝倒是有过点头之交,当初朔帝还是太子时候,也曾在国子监与其他世家子弟一块进学,但他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彼时,洛韶儿与罗湛正当情浓,因着罗湛之故,她见过朔帝几回。 也曾与对方赛过打油诗。 一次诗词大会上,朔帝输给了洛韶儿,而后他给了洛韶儿一块玉佩,说是日后有任何要求,他都可以满足。 洛韶儿一愣,这才想起了这一桩陈年过往。 韶华时光,多得是荒唐事。 沈勋提醒过洛韶儿之后,这便告辞离开,他之前尝试过对苏吱吱死缠烂打,根本不管用,故此,沈勋打算换一个招。 沈勋抱拳,“洛老太太,按着辈分,我还得称呼您为一声表姑奶奶,今日就此作别,洛家若有任何需要之处,可尽管开口。” 洛老太太原本早就与宸王府不再走动了。 毕竟,沈勋差一点就成了她的孙女婿,是洛家对不住他。 难道…… 这小子又看上了她的外孙女了?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69节 洛老太太神色立刻戒备,“那你走吧,恕不远送。” 沈勋,“……” * 同一时间,朔帝的探子已将消息传达给他。 御书房,朔帝眯了眯眼,一时间揣度不休。 而没过多久,苏长青当真入宫了。 朔帝亲眼看见他断了一臂,一阵心惊胆战,这得……多疼啊。 没记错的话,苏将军断臂就是前日的事,他现在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站在自己面前了? 朔帝眼中溢出一抹异色。 他的确忌惮虎狼之臣,但同时也需要悍将。 苏长青以庶子身份,赤手空拳搏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已经是常人难以企及的了。而他竟还是一个痴情人…… 且只钟爱一个美人。 朔帝扪心自问,洛韶儿在他心目中也是一个独特的女子,但绝做不到苏长青这份上。 苏长青能为了洛韶儿,拿前程做赌注,可见他并非是野心勃勃的人。 此刻,朔帝在心里重新对苏长青此人估量了一番。 或许,他是可用之才。 朔帝以最快的速度收敛神色,“苏爱卿啊,你这胳膊……”朔帝适当的哽咽,又欲言又止,把心酸之意拿捏到了极致。 苏长青颔首,单手撩袍跪地,“臣叩见皇上!臣是来请罪的,战俘在臣手上丢失,一切皆是臣之过,臣恳请皇上给臣一个月时间,若是无法将战俘捉拿归案,臣愿承担一切后果!” 他一言至此,苏长青以头磕地,又道:“恳请皇上应允!” 朔帝见苏长青,当真以前程护美人,他彻底改变了对苏长青的看法—— 此人,可用。 朔帝一口应下,“好。不过苏爱卿啊,你眼下这状况,朕委实难受。”再度适当哽咽。 苏长青得了应允,抬起头来,“臣无恙,只要臣还有一口气在,臣就是大魏的将军,是皇上的臣子!” 朔帝眼眶微红,从龙椅上起身,亲自走下来搀扶苏长青,“爱卿啊,你要多保重,朕将来还指望你。” 苏长青立下军令状之后,这便出宫。 朔帝站在观天台目送他。 不知道的人还真会以为,帝王是如何心疼的臣子。 良久,朔帝笑了笑,对身侧立侍,道:“这苏长青,已不止一次让朕刮目相看。” 立侍是个人精,看得出来皇上对苏将军还算满意,当即就附和,“是皇上慧眼识珠呢!” 朔帝自己也深以为然。 他在观天台吹了许久的风,俯视着雕梁画栋的奢华皇宫,突然又想到了洛韶儿。 最近想起那个女子的次数愈发频繁。 他喜欢的女子太多,多到数之不尽,他这辈子最爱的两样东西,无非就两样:一是皇权,二就是美人。 这时,一宫廷太监,手持拂尘,疾步走来,止步于帝王身后一丈远,恭敬道:“皇上,首辅夫人洛氏求见。” 朔帝回过神,怔然了一下。 想到曹操,曹操竟就到了。 毫无疑问,朔帝喜欢洛韶儿,但他是帝王,不能做出夺/人/妻之事,而且还是臣子之妻。 但在他眼里,洛韶儿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他喜欢她,但不至于疯狂,亦或是非卿不行。 朔帝清了清嗓门,站直了身子,胸膛挺起,“去,把人请去御书房。” 朔帝兀自理了理衣襟。 罗湛、苏长青等人可都是美男子,朔帝不自觉的整理仪态,这才大步折返御书房。 不多时,洛韶儿由宫人领了过来,她低垂眼眸,不施粉黛,身上没什么值钱的配饰,着实雅淡。 朔帝坐在龙椅上,看着这一幕,蹙了蹙眉。 罗湛身为首辅,难道已穷困潦倒至厮?竟让自己的妻子如此寒酸。 不过,饶是如此,朔帝依旧觉得洛韶儿让他眼前一亮。 人到中年,总会轻易怀念年少时光。 朔帝脑子里又浮现出洛韶儿十来岁时的光景,彼时,她眼中有光。 洛韶儿跪地行礼。 未及她说完,朔帝即道:“平身吧。你……见朕是有何事?” 洛韶儿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然后抬起头来,“皇上可还曾记得这个?当初皇上许诺过民妇,倘若民妇有所请求,皇上定会答应。” 帝王金口玉言,自然不可反悔。 朔帝一愣,倒也认出了那枚自己输掉的玉佩,也想起了那段过往。明明都忘记了,但记忆一下又涌了上来。 朔帝已经看过洛韶儿的和离书,确切的说,是休夫书。 他笑了笑,“朕当然记得此事,你是想和离?” 洛韶儿点头,“恳请皇上应允。” 朔帝最会做好人。 他必然不会直接得罪了罗湛。 但洛韶儿要休夫,他竟发自内心的高兴。 朔帝权衡片刻,道:“朕答应的事,必然会办到,但你夫君毕竟是当朝首辅,此事事关本朝颜面,且等到苏将军抓获战俘,挫一挫首辅的锐气,朕会让首辅自行和离。” 他选择成全洛韶儿。谁不愿意看见美人笑呢?哭戚戚的美人有甚美感? 和离好啊。 他得不到的人,旁人也别想得到。 洛韶儿默了默,将玉佩递了出去,“这个是时候还给皇上了。” 朔帝却拒绝,“洛氏,你不妨留下此物,朕再给你一次机会,等到他日有难,朕还可以无条件应允你一事。” 不然,她又如何会主动来找他。 朔帝仿佛很喜欢这样的关系,这世上也就只有他的玉佩,洛韶儿才会一直戴在身上。 洛韶儿一愣。 她不敢拒绝朔帝的好意。 再者…… 日后就要与罗湛抗衡了,她或许真的需要此物,“民妇多谢皇上。” 洛韶儿离宫后,朔帝自言自语,“算是朕对她的补偿,她好歹给朕生了一个孩子。” 苏吱吱那丫头,他记得真切,那一颦一笑,如斯熟悉,不是他的骨血,还能是谁的。 朔帝无比自信的认为。 * 洛韶儿从宫里出来,她把朔帝的那块玉佩藏好,这便直接去见了苏长青。 苏长青没有成婚,故此,一直没有自立门户。 苏长青是庶出身份,但如今苏家就指望着他挣功名,若说他昏迷之时,苏家人可能会有异心,可他一苏醒,谁又敢轻易招惹他? 苏长青从宸王府搬回了苏家。 苏家人都在暗暗搓搓观察他。 这都断了一臂了,怎么还能步履如风、飒气凛凛?大家都是苏家人,为何区别就这么大呢? 洛韶儿过来时,苏家人更是纳闷好奇。 苏府小厮不知是该放洛韶儿进门,还是将她挡在外面。 洛韶儿并没有要求进门,她就站在苏府大门外的巷子里,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苏长青闻讯而来,见意中人来找他,他左右不是,目光不知该往哪里看才好。 洛韶儿隔着几丈远,喊了一声,“苏将军,这次劳烦你了,定要将战俘捉拿,我给你带了些驱蚊香包,还有补血药材,望将军保重身子。救命之恩……我定报答。” 说完,洛韶儿使唤身后的丫鬟,把带来的东西送到了苏长青跟前。 洛韶儿也不逗留,说完这句话,这便转身往马车方向走。 苏长青张了张嘴,很想与意中人多说几句话,却发现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竹篮里的香包与药材,苏长青只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他心慌失措,想追上去问几句情况,可又怯步了。 不行! 还不行。 身份不合适。 容貌、仪态也不太匹配。 沈勋过来时,见苏长青提着竹篮,唇角时不时扬起,不由自主的想笑,却又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抹似笑又不笑,真真是像极了情窦初开。 沈勋,“……”看来师兄那边进展飞速。 沈勋走上前,轻咳一声,又瞄了一眼竹篮里的东西,他内心冷笑,苏吱吱从来没有对他这么好过。 “师兄,你要的线索,我给你带来了,我的人会配合你调查。”沈勋客气道。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70节 苏长青仿佛还没回过神,愕然抬头,“师弟,你说什么?” 沈勋,“……” 指挥使大人又把原话说了一遍,他伸出手,想要拿一只香包,却被苏长青避让开了,“这些都是我的。” 沈勋的手僵在了半空,又收了回来。 忒小气了! 苏长青气色甚好,让人没法相信他不久断了一条臂膀,“师弟,我已知道了,多谢你这次鼎力相助,我定能抓回战俘。” 沈勋眉目清冷,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声线却似是调侃,“师兄为了一女子,倒是什么事都能办到。”还真是无所不能了。 苏长青白了他一眼,“你这样的人,能懂什么?”言罢,他转身入府。 独留沈勋一人在巷子里吹冷风。 他这样的人?他是哪样的人? 沈勋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 * 夜幕降临。 云婳在院中发呆。 有关洛韶儿的种种行径,她当然也听说了。 夫人她……真的打定了主意不再回罗府了么? 说实话,云婳是盼着洛韶儿回去的。有她那样的主母在,自己与女儿回到罗家才能有好日子过。 可若是换做旁人做主母,只怕没有她们母女的容身之地了。 妾室想要安身立命,靠得不是男子的庇佑,而是主母是否有仁心。 毕竟,容色迟早会老去,男子的宠爱也迟早会消失。 更何况,首辅对她的态度,从来都是可有可无。 这时,院门吱呀一声响了,这座别苑只有一个粗实婆子,外加一名婢女。 罗湛醉酒进来时,婆子立刻上前迎接,却被他一手拂开。 云婳站起身,罗湛大步走来,一靠近云婳,一把捏着她的下巴,另一条臂膀扣住了她的后/腰,“夫人呐,你这次是要伤透我的心么?” 他认错人了。 云婳对婢女摆了摆手,示意她将女儿抱走。 可怜的女娃娃最害怕的人就是爹爹。 她不敢喊爹爹。 云婳被罗湛拖入屋子。 罗湛本就身强体壮,他不同于寻常文臣,力道大得惊人,云婳哪里敢违抗。 罗湛全程都在喊着夫人,亦或是洛儿。 云婳闭着眼,忍着痛,她不明白首辅大人与夫人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夫人那样温柔的女子,人人都会喜欢才对。 而首辅大人又真的爱惨了夫人。 既然如此,为何会走到今日这步田地呢? …… 许久,一切风平浪静。 罗湛也酒醒大半,云婳没法起身,罗湛背对着她整理衣裳,片刻,嗓音无温,道:“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靠近夫人半步,可听见了?” 云婳试着支起身子,“是、是,大人。” 罗湛离开时,头也没回。背影萧索,又恢复了那个清冷无温的当朝首辅。 云婳已习以为常。 她其实并不奢望得到罗湛的宠爱。 她眼下最关切之事,是夫人到底回不回来。 作者有话说: 云婳:我只喜欢夫人。 罗湛:…… 第五十八章 翌日早晨。 晨光灿漫, 正当百花盛放的时节。 陆氏心情甚好。 她一路闲庭散步,正好碰见宸王又在打理花卉。 不得不说,宸王虽是令她不喜, 但他捯饬的花圃,却叫人赏心悦目。 陆氏在安静的等待着洛韶儿和离的消息。 也不知到底能不能成功? 宸王眼角的余光留意到了陆氏, 他没搭理,继续侍奉他的花,态度虔诚。 陆氏呵呵一笑, “沈晋平,你的心上人就要和离了,听说还搭上了苏将军,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侍花?” 又来了…… 宸王直起身子,锦袍下摆随意插在腰间, 他倒是很享受这几年的田园小日子。 宸王看了一眼陆氏, 欲言又止。 陆氏走到他面前, 当着他的面,抬脚踩在了一株芍药花枝上,仰面挑衅的看他, “沈晋平,你倒是生气呀。” 宸王,“……” 陆氏时常找他的茬。 这些年来, 宸王也已经习以为常。 但这片花圃不同,他蹙眉,弯下腰,握住陆氏的脚踝, 将她的脚挪开。 陆氏不甘心, 又踩在另外一株花卉上。 她面上含笑, 似乎非要气煞了宸王才能满意。 宸王忍无可忍了,又弯身把她的脚拿开,等到他站直时,他指着陆氏,“你知不知道,那一片花圃下面……” 还是欲言又止。 宸王看着面前的女子,他发现,自己终是说不出口。 原本,当年孩子求医无果之后,他就该把真相告诉陆氏,可谁知会碰见了那桩事,彼时,最好的法子就是将沈勋将错就错带回来,养在自己身边,不然当年朔帝满城追杀,没有一个男婴能活下去。 陆氏这些年一直怪他,可陆氏又可曾想过,那孩子也是他的骨肉,他难道就不疼么?但凡还有一丝丝的希望,他都会把孩子救活! 陆氏见宸王吃瘪,她笑了,“哈哈,沈晋平,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年老,比不上苏将军那般骁勇,这才不敢去竞争?” 越说越离谱! 谁年轻时候没有爱慕过美人?! 他承认自己在少年时对洛韶儿有过心思,可那也只是陈年过往的春心萌动,他如今只是舍不得苏吱吱那孩子。 宸王觉得自己迟早要被陆氏给气死。 宸王,“够了!你……你可以来赏花,但不可毁了这些花!今日若无旁的事,你且走吧!” 陆氏偏不。 她接连跺了脚,那原本娇艳欲滴的花卉在她脚下,成了一堆残花。 见状,宸王呼吸一急,抬手就要打过来,恰在这电光火石之际,沈勋一个箭步走来,他握住了宸王的手腕。 沈勋是来见宸王的,不成想又撞见这夫妻二人在争执。 他自幼在宸王府长大,这种场面已经见怪不怪。 无休止的争执与敌视。 而一切的根源那就是那个早逝的孩子。 宸王的手无法动作,他爆喝,“逆子,你作甚?!” 沈勋神色寡淡,“我母妃,谁也不能欺。父王要打,就打我吧。” 宸王噎了一下,“哼!” 他用力甩开沈勋,拂袖离开,不敢再去多看身后的花圃,委实心疼。 他已经容忍了陆氏太久太久…… 宸王之所以离开,是怕自己真的会失控。 宸王一走,沈勋就向陆氏行礼告辞。他深知自己不受待见,绝不留下碍眼。 陆氏却叫住了他,“站住。” 这些年,沈勋越是优秀,她就越恨。 她时常在想,倘若她的孩子还在,会不会也是这副光景? 沈勋顶替了她的孩子,占了她孩子的身份,用了她孩子的名字,而她至今只能忍气吞声。 所有人都让她顾全大局。 什么又是大局?!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71节 她只知道自己是一个女子,是一个母亲! 沈勋驻足,“母妃有何吩咐?” 陆氏没给他好脸色,“那些东西都是你送来的,是吧?” 她应该早就猜到,沈晋平那个狗东西又岂会好端端的给自己送东西。 若是沈勋对她不敬,她倒是可以一恨到底,偏生沈勋二十一年如一日的敬重她,这就让陆氏进退都难受了! 沈勋沉默片刻,“母妃若是不喜,那儿子换成其他东西。” 陆氏气不打一处来,谁需要他的东西?! 陆氏手里捧着一只瓷鼻烟壶,她想也没想,随手朝着沈勋砸去。 沈勋原本可以躲开,却堪堪受住了。 那鼻烟壶砸在了沈勋额角,磕破了一片,顿时血流不止。 几乎是一瞬间,陆氏怔然了一下,但也只是张了张嘴,并不多言。 陆氏身边的下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世子爷被砸伤了,王爷会怪罪的。 但沈勋却并无太多情绪,依旧恭敬,“母妃,人要往前看。那若无旁的事,儿子先走了。” 沈勋掏出一条帕子,兀自摁住了伤口。 陆氏看着沈勋的背影,如此高大挺拔,当初她恨不能弄死的替代品,已然长大成人了。还是个稳重自持,处处优秀之人。 陆氏愣在原地。 她身后婆子轻叹,劝了一句,“王妃,世子爷这些年待您是极孝顺的。” 陆氏还是没说话,她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踩烂的芍药花,许久,未置一言。 * 玄镜司,一大早气氛诡谲。 指挥使大人,竟然破相了。 要知道,沈勋可是玄镜司的招牌,人狠话不多,还长了一张令姑娘家心头小鹿乱窜的脸。 可今日,这张招牌脸破损了。 谁干的? 是嫌在人世活得太长久了么? 王权泡了一杯菊花茶端了过来,整朵菊花泡开,一大朵,占满茶盏。 沈勋瞥了一眼。 又是花…… 为何是菊花? 沈勋抬眸,给了王权一个冷冽的眼神。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他身边的人都变得奇奇怪怪,似是性情大变,苏吱吱如此,苏长青如此,就连这些随从亦是如此。 王权,“……”怎么?他哪里做错了么? 这时,一身着麒麟服的年轻男子走上前,抱拳道:“大人,门外有位自称是苏姑娘的女子要见您。” 沈勋收敛神色,顿了顿,“让她进来。” 王权深呼吸,苏姑娘来得正是时候啊,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也就只有苏姑娘才能让世子爷转移注意力。 瞧,世子爷眼神都温和了。 王权退了几步。 沈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王权愣了一下,这才彻底领悟,索性退出了屋子。 不多时,苏吱吱就被人领了过来,那男子也自觉的遁之了。 苏吱吱今日还是淡雅的穿扮,但乍一眼看上去,娇俏可人。 沈勋坐在圈椅上,单手端起那杯菊花茶,神色淡然,“见我是有何事?”他开门见山,态度不冷不热。 苏吱吱先是留意到了沈勋破了相的额头,这又瞧见他手中捧着的菊花茶。 苏吱吱笑了笑,“呦,沈世子又得罪了谁?被打了?还喝降火茶?” 沈勋手一顿,被调侃了,却不怒反笑,“呵呵,你胆子倒是不小,今日敢单独过来,就不怕我再不放你走?”这小女子应该庆幸,是她自己离奇的身世救了她,不然…… 沈勋不敢保证自己可以一直修身养性。 苏吱吱丝毫没被威胁到,“我当然胆大,我也知道你不敢这么做。” 沈勋竟然无话可说了。 他要是直接扣着她,的确会引来诸多不必要的麻烦。她那几个可疑爹,都是本朝的厉害角色啊! 沈勋声线再度柔和,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他会用这种语气与一个女子说话,“说吧,何事?” 苏吱吱开门见山,“我需要你助苏将军一臂之力,尽快找到战俘。” 闻言,沈勋一瞬也不瞬的凝视着眼前的小女子。 又被她逗笑了。 她还真敢开口。 如此堂而皇之、理所当然。 沈勋,“呵呵……之后呢?你打算如何报答我?”他不缺钱,不缺势,就缺个女人。 苏吱吱眨眨眼,给了沈勋一击,“之后,你就是我师叔了呀。” 沈勋又是一愣。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确需要多饮降火茶。 这小女子,说话越来越气人! 但沈勋还是劝说他自己,不能与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缓缓转动掌中杯盏,一直到压制住了怒意,这才轻笑了两声,“你非要如此,我也可以接受当你师叔。”全当是情/调了。 最后一句,他没说出来。 第五十九章 沈勋这人素来深沉。 他不苟言笑, 形不露于色,不会让任何人轻易看出他的情绪,以及软肋。 此刻亦然。 饶是对苏吱吱这副漫不经心的态度甚是不满, 他还是淡淡笑之。 她若非要喊他一声师叔,他就受着。 且等来日方长。 沈勋饮了口茶, 菊香肆意,他抬眸,似并不在意眼前小女子, “你还有事么?” 苏吱吱留了个心眼。 这厮真的放弃纠缠她了? 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快。 甚好。 看来,她果真没有算计错。把感情放在男子身上委实过于冒险。以前扬州城如意楼姑娘们的悲惨下场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苏吱吱并不觉得惋惜,亦或是遗憾。 她已经不是上辈子那个为情所困的女子了,她此刻只觉得洒脱。 苏吱吱摆摆小手,“无事了, 那沈世子先忙, 我就此告辞。” 她转过之际, 笑靥如花,如若重生。 刹那间,沈勋的心尖猛然触动了一下。 离开他身边后, 这小女子竟是越发明艳活泼了,她眼睛里仿佛蓄了光,明艳生辉。 沈勋, “……”竟莫名觉得空落落的。 “啪”的一声,沈勋将杯盏搁在了案桌上,又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得不承认,苏吱吱离开了他, 显然过得更滋润了。 这无疑让他挫败。 苏吱吱已离开, 沈勋就把得力心腹召见了过来。 他虽是宸王极力推上玄镜司指挥使这个位置, 但能力绝不可小觑。 起初上任之际,不愿意服从他的人比比皆是,后来皆成了沈勋的手下败将。 短短几年下来,玄镜司被他大换血,如今皆以他马首是瞻。 沈勋看着玄瑾司大院内,整整齐齐站列的数十名心腹,他沉声吩咐,“无论你们用什么手段,务必要在一月之内找到苏将军押运回京的战俘,谁能将战俘抓获,本官就以各人名义赏银万两!” 他这是要自掏腰包当褒奖。 一言至此,沈勋又道:“战俘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就算是尸首不全,只要能确保战俘并未被洛东方放通关,那么洛家就能洗脱嫌疑。 有一万两悬赏,数十人齐齐朗声应下,“是!大人!” * 这一日,京城各处皆有动静。 沈勋本人镇守玄镜司,一切如常。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72节 直到夜幕降临,周生从外面回来,他还带了一则消息。 见他神色躲闪,沈勋眸光一沉,“说吧,那小女子又怎么了?” 沈勋指派了周生去盯着苏吱吱。 他知道苏吱吱若有危险,周生定会竭力相护,且苏吱吱与周生也能说上几句话,若是换做旁人,苏吱吱多半是不搭理。 周生见无法隐瞒,他也不敢擅自隐瞒,道:“世子爷,罗大小姐她……” “是苏姑娘。”沈勋打断了周生的话。 洛韶儿已经铁了心思和离,这以后苏吱吱未必就是罗家大小姐。再者,若非罗湛十五年前狠心弃了她,也不至于让流落扬州十五年。 倘若苏吱吱那日没有被自己挑中,后果不堪设想。 一想到苏吱吱差一点就成为了旁人的掌中姝,沈勋对罗湛有股难言的恼意。 周生怔了一下,纠正称呼,继续说:“齐小公爷今日约了苏姑娘,去长安街逛灯会,他二人约了酉时三刻,在菊花台碰面。” 一言至此,周生只觉得一阵凉意袭面而来,他抬首就看见自家世子爷眸光乍寒。 “世、世子爷?” 沈勋从檀木大漆的圈椅上站起身,虽是未置一言,也没有当场发作,但无疑甚是不悦。 沈勋胸膛微微起伏,“走,回府。” 亏得他替她的事忙前忙后! 苏吱吱倒好,已和小白脸勾搭上了,还逛灯会? 没错,今晚是有一年一度的灯会,本朝民风算不得严谨,但也并没有开化到未婚男女可以在外过彻夜游荡。不过,灯会这一日倒是特殊,每逢灯会,会出现不少钻桥洞私定终生的少男少女们。 沈勋背影萧索,脸上宛若淬了一层冰渣子。 周生讪了讪,也跟了上去。 他以为世子爷终于知难而退,打算放弃苏吱吱,可谁知,沈勋回到宸王府之后,先是沐浴更衣一番,等他走出屋子时,身上还有一股熏香。 周生见他捯饬成了精致的儒雅男子,顿觉不妙。 世子爷这是要去搅和齐小公爷与苏姑娘? 沈勋出发之际,面色无温的交代了一句,“到了长安街,你不要离我太近。” 周生了然于心,“是,世子爷。”他岂敢“滋扰”? 沈勋刚走出宸王府大门,在巷子里撞见了刚要登门王府的苏长青。 苏长青风尘仆仆,先是打量了一下沈勋,这蹙眉道:“师弟,你说过,会帮我抓战俘,你这是要去何处?这可不是外出执行公务应该有的穿扮。” 穿得像个风流公子哥,这是要去哪里厮混? 沈勋此刻没什么好心情,不亚于是要去捉/奸,“师兄,你僭越了。我还有事在身,战俘一事,明日再说。” 言罢,沈勋从守门小厮手里接过缰绳,直接跨上马背。 苏长青眼看着自己就要白跑一趟,怒道:“师弟,你变了。” 沈勋内心冷笑,踢了马腹离开,头也没回。 * 长安街,菊花台。 今日灯会,长安街延绵几里皆是五彩灯笼,各种形状俱有,放眼望去,好一片锦绣繁华。 沈勋大抵是来得太快了,菊花台根本不见苏吱吱与齐九明的身影。 既然来了,就没有理由再离开。 沈勋在京城生活了二十一年,但从未认真赏过任何一处景致,此刻,晚风拂面而来,他站在菊花台一角,看着飘浮在护城河面上的浮灯,仿佛在看着什么,可又仿佛什么都没看。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沈勋就站在菊花台一角的石柱后方,宛若不存在一般,直到有人迈入菊花台,沈勋眉心一挑,但依旧站着没动,只侧耳听着动静。 来人是齐九明。 他也提前到了长安街,生怕会让苏吱吱久等,见石柱后方有一抹雪色衣角,他走了过来,一心以为是苏吱吱。 齐九明走近了几步,挠挠头,鼓足勇气,趁着今日是灯会,他索性袒露心思,“仙、仙姑……不成想你也提前来了。” 沈勋,“……”何来仙姑? 齐九明没有听到回应,更是惶恐不已,但祖父今日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他无论如何也要挑明心意。 齐九明伸手,立刻抓住了一根小指,便一鼓作气,脱口而出,“仙姑,你知道我的一切秘密,还知道我后臀的胎记,你大抵就是我的天选之女,我亦知今日唐突,但实在情难自控,我……” 齐九明正要说下去,身后一道沁甜的嗓音传来,“小公爷,你在与谁说话?” 蓦的,齐九明宛若见了鬼一般,缓缓转过身。 是仙姑! 可……石柱后面的人又是谁? 此时,沈勋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致,他几乎忘了形不露于色这桩事了。 苏吱吱知道齐九明后/臀/的胎记?! 她是如何知晓的?! 沈勋从石柱后面走了出来,齐九明提着一只花灯,照亮了他的脸,顿时惊掉下巴。 作者有话说: 沈勋:呵呵,我很好,我没有想杀人! 第六十章 不止是齐九明, 苏吱吱也愣了一下。 沈勋怎会在此? 他这人不是应该日理万机么? 理应忙着他的复仇大业才是。 怎会有闲暇来此? 可别告诉她,沈勋今晚只是偶遇此地,又恰逢出现在了菊花台。 齐九明手一抖, 立刻甩开了沈勋的右手小拇指,少年郎一想到方才所说出的一切情话, 顿时面红耳赤。他人生第一次表露心声,竟叫一个男子听去了! 他还拉了沈勋的手! 沈勋则忽然悠悠一笑,笑意不达眼底, 若是他今晚没有过来,那面前这臭小子是不是就要拉苏吱吱的小手了?还准备了长篇大论的情话! 少年郎一身锦缎长袍,面若冠玉,明眸皓齿,是时下女子们最偏好的白玉郎君。 若是忽略脑子, 倒是个俊朗的男子。 这一刻, 就在齐九明以为沈勋会剁了他时, 却见沈指挥使笑出一嘴白牙,态度温和,“巧啊, 两位。” 齐九明,“……”莫不是他对沈世子有甚么误解?人家分明很大度啊。 苏吱吱,“……”讲道理, 她也看不懂沈勋了。 沈勋虚手一指,笑道:“既然正好碰见,那择日不如撞日,二位且上画舫吧, 今日我做东。” 齐九明僵了僵。 他是奉祖父之意, 邀了仙姑出门逛花灯, 顺便让仙姑知道自己的心意。 原本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可突然冒出一个沈勋,齐九明犯难了,有沈勋在场,他还如何对仙姑吐露衷肠。 而苏吱吱今晚虽来赴约,身边还带着小翠,以及两名护院。她倒不是对齐九明有什么意思,而是她需要在这几年之内积攒大量的势力。 没错,她就是个心机腹黑的。 苏吱吱才不要像上辈子那样痴于感情。 可沈勋突然出现,委实大煞风景。 苏吱吱莞尔一笑,“那就多谢沈世子了。” 沈勋呵呵一声冷笑。 今日早晨还喊师叔,到了晚上又变成沈世子! 奈何他眼下不能对她如何。 三人先后迈上画舫,苏吱吱前脚刚踏上画舫,沈勋一只手握住了她的细腕,柔声提醒,“仔细脚下。” 画舫微微晃动,但还不会让苏吱吱跌倒,她笑了笑,抽/回了自己的手,踏上画舫,如履平地,“不劳沈世子,我自己可以。” 沈勋,“……” 以前在他身边,明明是柔弱不能自理。 而今却倒像是个老江湖。 画舫周遭挂了彩灯,这个时辰坐上画舫,触目所及,宛若半个护城河都亮了,景致极美。 婢女上前奉茶,沈勋淡淡一笑,“不成想苏姑娘倒是胆大,不过,本官奉劝你一句,女子出门在外,莫要随意饮用任何东西,当然了……在本官身边除外。” 沈勋不敢想象,倘若自己今晚没有过来,苏吱吱与齐九明会在夜/色/掩护之下做些甚么?! 真真是岂有此理! 世风日下! 总有一日,他会让人取消每年一度的所谓的灯会! 沈勋骨子里刻板保守,否则也不会到了弱冠之年,身边就连个暖床丫头都没有。 苏吱吱是他的第一个。 如今,苏吱吱翻脸不认人,更是不认账,这让沈勋有种被“抛弃”的错觉,仿佛苏吱吱才是那个穿上裤子就不负责的人。 苏吱吱越是潇洒,越是不当回事,沈勋就越是憋闷。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73节 这时,苏吱吱噗嗤一笑,小手捂唇,明眸生辉,“沈世子真会说笑,我怎觉得,沈世子身边更危险呢。” 沈勋,“……” 他又被她堵得无话可说。 苏吱吱在他身边那阵子,的确遭遇了几次危险。 他无从反驳。 扪心自问,他起初绝做不到对任何一个女子上心。 可如今…… 沈勋也不恼,垂眸喝了口茶。 齐九明僵坐在埃几旁,他十分赞同苏吱吱的话,这沈世子就是刀尖上添血的人,今晚真是诸事不顺,出门没看黄历,怎会碰到了这么个煞神?! 苏吱吱小坐片刻就要告辞。 沈勋不便阻拦。 若是没猜错,这画舫周遭,已经有好几股势力盯梢了。 她那几个可疑爹,还真是无孔不入! 沈勋饮茶的同时,扯出一抹苦笑。但凡他还可以保持清/心/寡/欲,也用不着这般折磨自己。 一开始苏吱吱落难,他尚且可以忍。 苏吱吱失踪后,他逐渐意识到,自己对这小女子有了牵挂,但也不是不能强忍。 可如今,沈勋才发现,哪怕苏吱吱可能是他的妹妹,他大概这辈子也不会放手。 妹妹又如何? 沈勋抬眸,望向苏吱吱,她这副小模样真真是招惹人。真该关起来才叫人省心。 沈勋笑了笑,“苏姑娘慢走。” 苏吱吱转身,头也没回,对沈勋的“奉承”视而不见。 沈勋目送她上了岸,不多时,身影就没入月色之中。 此刻,在齐九明看来,沈勋的眼神痴痴,无疑是一个追求者的眼神。 齐九明一鼓作气,“沈世子,我会与你公平竞争,还望你莫要使手段!” 沈勋收回视线,轻飘飘的扫了一眼齐九明。 就他,还想公平竞争? 沈勋脸色骤然变了,宛若山雨欲来风满楼。 齐九明被这眼神吓到了,猛然一怔,“你、你要作甚?” 沈勋方才一直在佯装大度。 苏吱吱已经离开,他没有必要继续装了。 沈勋沉声低喝,“来人!” 不多时,王权从暗处走了出来,“世子爷,有何吩咐?” 沈勋挥手,“去,查看齐小公爷后/臀,本世子要知道,他那里是否真有胎记。” 王权,“……”不是……世子爷,他还是没娶媳妇儿呢,查看一个男子后/臀,真的合适么?他会不会万劫不复?他不是那条道上的人啊。 王权是浑身心抗拒的。 齐九明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沈勋,又看了看人高马大的王权,他一手朝后,捂着自己后/腰,防备至极,“我、我……我可是忠远侯府独苗儿!你们不能乱来!” 齐九明紧张万分。 王权也甚是紧张,讲道理,对付这么一个白嫩嫩的公子哥,他可下不了手。 沈勋没什么耐心,一个冷凛的眼神扫了过去。 王权被迫无能,只能撸袖子走上前,“齐小公爷,得罪了。” 接下来,齐九明一阵惨叫。 王权眼疾手快,半点不敢拖延,直接逮住齐九明查看后、臀,他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务,无意中瞥见齐九明已双眸含泪,王权立刻给他拉好衣裳,再度致歉,“小公爷,实在得罪了。今日之事,不会传出这条画舫。” 齐九明气煞了。 奈何,一切已经木已成舟! 他好端端一如玉郎君,被一男子给看了! 这一刻,齐九明把沈勋视作了毕生头号大敌,他站起身,反反复复勒紧裤腰带。 此时,王权走到沈勋面前,绷着脸,垂首道:“世子爷,小公爷后/臀/的确有一块胎记,是赤红色,十分明显。” 忽然,沈勋手中的茶盏碎裂开,茶渍顺着他的手掌溅湿了雪色锦缎。 他缓缓侧过脸,望向齐九明,嗓音低沉沙哑,“苏姑娘是如何知道你身上有胎记?” 还是后/臀/的位置! 沈勋觉得自己也快要失控了。 莫不是被苏长青传染了? 他竟也开始冲动鲁莽。 “说!”沈勋再度低喝,毫不隐藏的威胁,“你若不说,本官就把你踢下去喂鱼!” 齐九明再横不起来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关键他是齐家独苗儿,小命实在太过重要,无论如何,先保命要紧。 在沈勋的鹰眸怒视之下,齐九明结结巴巴,将与苏吱吱结识的过程说了一遍。 故事不长,三言两语。 但缘分就是那么巧合。 齐九明也没想到,那日找上他的人,会是十几年前替他去死的女婴。 “事情就是这样,沈世子,你还想如何?!我与仙姑之间清清白白,容不得任何人诋毁!”齐九明昂首。 此时,沈勋眸光晦暗不明。 齐九明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 沈勋何许人也,一眼看穿人心。 齐九明既然没有扯谎,那苏吱吱从未见过他,又是如何知道他后/臀/胎记? 苏吱吱在找到齐九明之前,一直生活在扬州城,她对京城的贵圈并不了解,又是如何认得齐九明?还知道齐九明的秘密? 片刻,沈勋收敛神色,挥手,“让小公爷下船。” 王权领命,对齐九明虚手一指。 齐九明气哄哄的,提着一只兔子灯,立刻大步走开,他得彻底远离这对主仆二人,真真是强悍至厮。 是土匪! 画舫陷入一刻安静之中。 沈勋眸光微敛,一直盯着护城河岸的万家灯火,许久才哑声说:“王权,你可相信轮回一说?” 王权,“……”他不久之前扒了一少年郎的裤子,此刻脑袋空空。 何为轮回? 都是庙里的僧人用来诓骗世人的说辞罢了。 王权是不信的。 沈勋之前也绝不会信。 可他的梦境又是如此真切,苏吱吱的反常和转变也是一个疑点。 * 罗府,玲珑居。 罗湛今晚没有饮酒,他独自坐在玲珑居院中的亭台下。 今日是灯会,他自是想起彼时与洛韶儿定情之日。 此生唯卿卿一人,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罗湛当初只是一个国子监进学的罗家庶子,洛韶儿在他眼中不亚于是姣姣星辰。 他尤记当年,一腔真情溢满,所言皆是发自肺腑。 可事到如今,物是人非。 罗湛亦不知为何会如此。 一步错,步步错。 他已几日没睡好觉,每晚惊梦醒。 他梦到了洛韶儿移情别恋,把对他的情,都给了别人了。 无论他怎么使劲,拼命去抢,也再也没法让她回头。 若是让苏长青抓到战俘,朔帝同意洛韶儿和离,他只怕就要彻底失去。 罗湛已太久没有如此后怕过。 心腹悄然靠近,道:“大人,沈世子也在协助苏将军,正不分日夜四处搜捕战俘。” 罗湛眸中闪过一丝杀意。 洛东方被他命人暗中挟持了,故此,暂无人能找到他的下落。 可战俘到底藏在何处,罗湛并不知晓。 他只想逼迫洛韶儿服软,并没有打算对洛家人如何。 罗湛声线冷清,“你们也继续找!一旦找到战俘,杀了,毁尸灭迹!” 心腹立刻了然,“是,大人。”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74节 都死了,就死无对证了。 心腹又道:“大人,今日大小姐与齐小公爷,还有沈世子,去了菊花台的画舫。不过,大小姐并未逗留太久。” 提及苏吱吱,罗湛心头的堵闷稍稍好转。 无论如何,他与洛韶儿之间还有一个孩子。 吱吱那丫头,他还没来得及给她上族谱。 罗湛一想到苏吱吱,对沈勋等人也再无好感。 他也是过来人,他岂会不知道那些个贵公子脑子里在想什么?! * 翌日一早。 洛韶儿的胭脂铺子照样开张。 她倒没觉得抛头露面做买卖是伤风败俗之事,相反,她还计划着将洛家的岐黄之术发扬光大,自从决定和离之后,洛韶儿对日子愈发有了憧憬。 她不再是谁的妻,也不是谁家的儿媳妇,更不用恪守婆家家规。 时隔十五年,她又重新做回了她自己。 原来,笼子里的金丝雀,当真不如外面的麻雀过得畅快。 沈勋命人推着一板车鲜花过来时,洛韶儿虽然不满,但也只能笑脸相迎。 毕竟,她欠了这臭小子一条命呐。 洛韶儿言简意赅,“沈世子怎么又来了?我让人给你沏茶。” 又…… 这明显是嫌弃了。 沈勋还能说什么呢。 他这辈子好像与女子犯冲。 在宸王府,一直被陆氏苛刻对待,去还得孝敬陆氏。 眼下,洛韶儿是他不能得罪的人。 苏吱吱,更是成了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破例之人。 他将来可万不能生个女儿。 下一刻,思及孩子,沈勋不由得想入非非。 若是他与苏吱吱有了孩子,儿子像他,女儿随苏吱吱,必然漂亮又聪明。 沈勋虽贵为宸王府世子,可亲情这种东西对他而言,其实难能可贵,从未得到过。 他唇角扬了扬。 洛韶儿看得真切,“……”在想什么呢?还笑出来了? 苏吱吱从后堂过来,沈勋顺着光望过去,他知道苏吱吱生得美貌,若是女儿像她,大抵会十分可人。 此时此刻,苏吱吱已完全将沈勋排除在外,这一世,绝不会与沈勋牵扯过多。 可沈勋却已在幻想着今后。 他怀疑了什么,故意诈她,隔着几丈距离,道:“我都知道了。”他并不能笃定,只是在试探。 苏吱吱神色如常的看向他,“沈世子,你没事吧?”一大清早,发什么疯? 沈勋的确有事。 他眼底布满血丝,有几日没有好生睡觉了?他自己都已数不清。 他肩上有滔天血仇,有家国天下,也有野心抱负,二十一年来都是负重前行。 现在又多了一个苏吱吱。 且不论苏吱吱如何知道齐九明后/臀/的胎记,单单是苏吱吱知道一个男子后/臀/的秘密,就让沈勋十分不满。 沈勋倒不至于偏执,他笑了笑,“我无事,今日正好路过,听闻夫人需要用得上青龙卧墨池,我便去了一趟西市,希望这一板车花可以派上用场。今日就此别过,我去上衙了。” 他抱拳作揖,对洛韶儿行了礼。 随即,当真转身离开,半点不纠缠。 洛韶儿,“……”一板车的青龙卧墨池,得多少银子?她确实需要花做胭脂,可这沈勋出手也太过大方了。 洛韶儿甚是明白一个道理,拿人手短。 得了别人好处,将来总会有一天要偿还回去。 可沈勋已经把花放下,她若是再送回去,未免显得打了沈勋的脸。 洛韶儿有些忧心,她看向女儿,“吱吱,你与这沈世子……” 她还没说完,苏吱吱直接道:“娘亲,我与他之间绝无可能。” 洛韶儿缄默。 傻孩子,你单方面说绝无可能,人家沈世子愿意放手么? 洛韶儿很担心,女儿也会步她的后尘。 * 转瞬,大半个月过去了。 离着苏长青立下的军令状还剩不到十日。 洛韶儿再度见到他时,人已经清瘦了一圈,但面容更加硬朗。 他看向洛韶儿时,眼神仿佛在拉丝。 苏府大门外的巷子里,种了几株碗粗的梧桐树,树下绿荫匝地,蝉鸣声不绝。 洛韶儿又提来一篮子驱蚊香包,和一些滋补的药材。任谁断了一臂,也需得忍受巨大的痛苦,何况苏长青这阵子一直在忙忙碌碌。 洛韶儿多看了几眼苏长青右边空荡荡的袖子,鼻头忍不住酸涩。 这位是为国征战的英雄啊,自己一介女流,何德何能,让他断臂。 洛韶儿勇于直接面对苏长青,抬眼看他,笑着说:“将军,近日来,辛苦你了。这些东西是我的一片心意,我就搁在这里。” 她把竹篮放在了苏长青的脚下,这便转身离开。 苏长青也是个恪守礼节的闷葫芦,他与洛韶儿一样,即便主动,也只会稍稍迈出一小步。 苏长青张了张嘴,目送洛韶儿上了马车,他紧绷的身子这才稍稍放松。 他很想告诉洛韶儿,他已经在尽力而为了,且眼看着就能找到战俘行踪了。 剩下的这几日,就算是不吃不喝不睡,他也定要替洛家解围! * 接下来又过了几天。 原本,正处于盛暑天的京城,一片死气沉沉。 今年也不知是怎的了,自从入夏的那场雷雨之后,就再也没有下过雨。 气候异常憋闷。 然而,这一日,京城仿佛是平地惊雷,本是一潭死水的盛暑,像是被人扔了一块巨石的平静湖面,掀起了轰然大波—— 苏大将军,他抓获战俘了。 押着战俘从长安街去皇宫那条路上,百姓们冒着酷暑,手捧凉茶,静看好戏。 要知道,战俘抓回来是一回事,而此事还牵扯到首辅夫妇是否顺利和离。 那和离之后呢? 断臂将军与昔日京城第一美人之间又将会如何? 听闻消息的洛韶儿带着苏吱吱直接赶去皇宫。 朔帝答应过她,只要苏长青抓到战俘,就会同意她与罗湛和离。 她盼了十五年,终于可以盼到这一日了! * 皇宫,乾坤殿。 朔帝坐在上首龙椅,待确认战俘身份无误后,朔帝眸光深深地看了一眼罗湛。 朔帝内心在嘲讽他。 十五年前,罗湛抱得美人归,是多么春风得意,让他这个帝王也好生艳羡。可罗湛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让洛韶儿活得如此艰辛,更是不应该弄丢孩子。 苏长青单手抬起,嗓音郎朗,“皇上,臣已将战俘抓获。” 战俘的事一解决,罗湛就再无手段继续威胁洛家。 洛家安全了。 洛韶儿此时正跪地,“恳请皇上允许民女和离,民女的诉状早已呈上,另外,民女的女儿也会跟着民女一道离开罗家,毕竟,民女的孩子从未上过罗家家谱!算不得罗家人!” 洛韶儿字字诛心,且都是事实。 罗湛站在大殿之中,一代权臣,仿佛摇摇欲坠。 苏吱吱就跪在洛韶儿身侧,她抬起头来,看向朔帝,她知道自己在朔帝心目中的分量,若说她心机也罢,她就想利用朔帝的“慈父心”,让她跟着母亲一起脱离罗府。 罗府对她们母女而言,是十八层地狱。 苏吱吱水眸忽闪,言辞恳切,“皇上,民女是娘亲怀胎九月所生,自十五年前被首辅大人所弃之后,未曾用过罗府一针一线,民女亦不姓罗。娘亲与首辅和离,民女定跟着娘亲一并离开罗家。” 少姑娘吐词清晰,不卑不亢,直接言明自己的诉求。 朔帝看着她,宛若回到了当年鲜衣怒马时。眼前的苏吱吱,与当初的洛韶儿当真像极了,也是同样敢恨敢爱的性子。 这么好的孩子,是他的骨肉啊! 叫朔帝如何能拒绝?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75节 “既从未上过罗家家谱,那也算不得罗家人,罗首辅,你以为呢?”朔帝将矛头抛给了罗湛。 事已至此,罗湛哪怕是心如刀绞,也无能为力了。 他站在大殿内,就像一个跳梁小丑。 什么权倾朝野、达济天下,他的妻女都不想要他了! 什么是体面? 罗湛也早就不知道了。 看着洛韶儿与苏吱吱跪求朔帝,罗湛顿觉得这十多年拼尽一切得来的功名利禄宛若笑话。 作者有话说: 路人甲:苏将军 vs 洛韶儿,磕了磕了! 路人乙:霸道首辅和他的美妻,十五年如一日,还是很好嗑啊! 路人丙:苏将军 vs 沈世子,看着也蛮好嗑的样子~狗头.jpg~ 第六十一章 玄镜司。 沈勋在后堂换药。 这一次抓获战俘, 沈勋也出了大力。 但功劳是苏长青的,他不会去抢。 王权从外堂大步走来,一眼就瞥见了自家世子爷白皙修韧, 且线条完美的后背。 许是沈勋身上肌肤太过白皙,王权愣了一下, 低垂眼眸,不自觉的别扭。 上次他扒了齐家小公爷的裤子,这又看了世子爷…… 他这是要走上岔道了? 王权一个想法冒出来, 自己被自己吓到了。 沈勋听见脚步声,随手套上中衣。 他常年在外做任务,脸上肤色不如身上白皙,从脖颈开始,脸与身子完全是两种/色/调。 王权靠近后, 依旧低眉敛目, 直接禀报, “世子爷,皇上已允许洛氏与罗首辅和离。” 一言至此,王权没有听见任何回应。 他抬头, 就见沈勋目光沉沉,眉心微蹙,似在思量什么。 王权问, “世子爷,您看上去怎的不高兴?” 沈勋一记阴冷眼光扫向王权,“洛氏和离,我为何要高兴?” 王权, “……”啊呸!是他嘴贱了。洛氏和离, 好像是与自家世子爷的确毫无干系。 可全京城都在探讨苏将军与洛氏之间的传闻, 苏将军又是世子爷的师兄,世子爷难道就不好奇么? 沈勋语气清冷,“让周生继续盯着苏姑娘。” 洛氏这一和离,苏吱吱那几个爹会开始行动了么? 宸王、吴刚、朔帝、罗湛,以及苏长青,这几人可都是本朝数一数二的人物。 沈勋忽然发现,他若是不坐上那个位置,还真没法将苏吱吱如何了…… * 罗府,书房。 罗湛手里捏着一份和离文书,从宫里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人,也没说过一个字。 没了…… 他的心上人真的没了。 十五年前,他费尽心思娶到洛韶儿。 可如今,他又彻彻底底失去了她。 他就好像从未得到过。 此刻,他脑子里全是洛韶儿接过和离书,一脸欢喜的模样。 离开他,她就那么开心? 罗湛竟然恨不起来,他这十五年到底做了什么,让一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子,如今却将和离书视若珍宝。 门外,有人敲了三下房门,隔着一门扇,道:“大人,那……洛东方该如何处置?” 洛东方是朝廷命官,挟持他的事,若是被人知晓,罗湛也会有大麻烦。 可罗湛若是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杀了洛东方,无人会知晓。 可下令之际,罗湛改变了主意,“放了吧。” 这是他从宫里回来后的第一句话。 到底不忍心让洛韶儿伤心。罗湛知道,他不能杀了她的兄长啊。 洛东方并不知道是谁绑架了他,即便能猜到,但也没有证据。 交代了一句,罗湛并没有从书房走出来,今日,谁也不想见。 * 洛府大门外,洛老太太命人摆了火盆。 洛韶儿归来时,老太太亲自搀扶她跨火盆。 那桩人人艳羡的婚事,差一点要了女儿半条命,老太太是个通透人,早不将荣华富贵看在眼里,而今,女儿顺利和离,外孙女也安然归来,真真是好事连连。 洛老太太望着天,“老天开眼了啊!洛家行医救人数代,而今总算是得了老天庇佑!” 洛韶儿跨过火盆,苏吱吱调皮,也提着裙摆跨了过来,惹得老太太捧腹大笑,“这孩子,倒是个活泼的。” 一看到苏吱吱,洛老太太就会想到女儿年轻时候,又难免一番感慨,祖孙三代迈入府门,洛老太太也不遮掩,直言道:“韶儿啊,是母亲之过,当年没能给你好好把关,如今一切都过去了,莫要管外面如何传言。” 洛韶儿明白母亲的一片苦心。 她的前夫是首辅,此番和离又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难免有人会嚼舌根子。 况且,她已掐断了准备孤身一人的想法。 若是不知道苏长青的心意也就罢了。 可上次在山洞,她听得真真切切,苏长青那时处于昏迷之际,也不会诓骗人。 救命之恩,无以回报。 她还欠了苏长青一条胳膊。 洛韶儿面颊一红,“母亲,我想把咱们洛家的岐黄之术发扬光大,也想……照顾苏将军,我欠他的。”后面一句,她声线缓和温柔。 洛韶儿不怕再一次遇到孽缘。 她敲了登闻鼓,去御前闹和离,时下女子不敢做的事,她都做了,如今反而坦坦荡荡。 扪心自问,她活到如今的三十一岁,每一桩事,每一个选择,皆是问心无愧。 洛老太太这把年纪了,凡事看得开。 若是没有苏长青,女儿和外孙女指不定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洛老太太一声长叹,“人啊,不过匆匆数十年,你便按着自己的心意去做,母亲明日就登门罗家,把当初的嫁妆讨回来,给你当本钱。” “有洛家在,有母亲在,你就有后盾!甭管外面如何说道!” 洛韶儿瞬间眼眶红了,扑入了老太太怀里,“母亲!女儿何其有幸!” 何其有幸,她的生命里,还有人真心待她好。 也何其有幸,遇到了苏长青,让她经历十五年绝望之后,竟还能对将来的日子抱有期待…… * 当日,洛家给苏长青送了请帖,邀他登门吃席。 洛韶儿三十一了,苏长青再过两年就要弱冠,都是不小的年纪,有些事犯不着藏着掖着。 总之,洛老太太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既拿命护着她的女儿,总该给一个明确的说法。 命都舍得给,总不能舍不得一个名分。 毕竟,全京城都在议论纷纷、揣测不休呢。 洛老太太觉得,那苏长青哪里都好,就是不够主动,像一根木头桩子。 若是女儿能有苏长青这样的人护着,还怕在京城直不起腰吗? 将军夫人的身份,可不比首辅夫人差到哪里去。 洛老太太承认自己自私,可只要是为了自己女儿好,她什么都去做。 * 这一边,苏长青收到请帖,无疑十分慌张。 彼时,他是苏家最不受待见的庶子,其母身份卑贱,还比不得一个爬床丫头。 他十几岁去战场,也是过着粗狂贫苦的日子。 哪怕后来成了常胜将军,也精致不起来。 可洛家不同,是百年书香门第,数代的底蕴养出来的嫡出女儿,才色双绝、聪慧不凡。 洛韶儿是和离妇,可苏长青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于是,苏长青约了沈勋吃茶。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76节 沈勋今日穿了件天青色玄纹锦缎长袍,白玉冠束发,他今日刮了胡须,面容干净俊朗,墨色镶玉腰封衬得他的身形格外修长。 苏长青仔仔细细观察他。 以前只觉得师弟生的好看,今日一瞧,委实精致。 沈勋被他盯得发毛,冷眼瞥他,“师兄,我脸上有字?”有必要如此盯视? 沈勋兀自撩袍落座,动作潇洒利落。 苏长青又学了一下。 雅间茶气浮香,沈勋饮茶时,是微微一抿,甚是雅致。 就在沈勋即将放下杯盏之际,苏长青的手凑了过来,沈勋一愣,出于本能反应,挡住了他伸过来的咸猪手,沈勋蹙眉,“师兄,你到底有何事?” 再动手动脚,休怪他不客气! 苏长青收回手,憨憨笑了笑,“师弟,你也习武,为何皮肤这样白皙?手也是骨节分明,宛若抚琴之人。” 一言至此,苏长青继续打量沈勋,从他的脸看到他的脖颈,目光试图继续往下探索。 沈勋终于忍不了了,眸色幽幽,“师兄,你够了!” 苏长青只好暂时收敛,又将洛家邀他登门的事告知了苏长青,询问道:“师弟,你也知道,我除了会行军打战,旁的一概不会。这些年立了不少军功,朝廷赏赐的田产、铺子、金银统共加起来约莫二十万两,这些当聘礼,可会寒碜了她?” 沈勋目光一滞。 亏得洛氏是个好女子,不然以苏长青的痴迷程度,日后必然是个惧内的。 考虑到苏家情况复杂,沈勋稍作思量,“师兄,你打定主意要娶洛氏?” 苏长青俊脸一红,耳根子火辣辣的。 沈勋扶额,“……师兄,你难道还没想清楚?” 苏长青立刻否决,“我已想清楚!只是……我配不上她!师弟,无论如何,你得帮帮我!” 沈勋,“……”他帮了苏长青,自己就成为苏吱吱的长辈了。 不过,无妨。 沈勋心里很清楚,只要将来坐上那个位置,不管苏吱吱与他之间是什么关系,都不会是问题。 沈勋抬眼,眸中闪过一抹光,唇角微微扬了扬,“师兄,我可以帮你挑几件衣裳,以及安排婚事,但你明日去洛府赴宴,需得带上我。” 苏长青脸色一僵。 他自然明白沈勋惦记着苏吱吱。 但苏长青这人很是护犊子,虽说他与洛韶儿之间八字还没一撇,可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沈勋对苏吱吱下手。 苏长青由衷提议,“师弟,你对苏姑娘而言,老了些。”年龄上的差距倒没什么,他主要是觉得师弟为人狡诈阴险,过于城府了。 沈勋捏着茶盏的手一顿,眼神幽怨。 他老? 到底是谁粗犷? 再者洛韶儿还比苏长青大了几岁呢,女大男都可以,为何男子比女子大几岁就是老了? 沈勋没给好脸色,“看来,师兄并不需要我帮助。” 苏长青一噎。 他太需要沈勋。 反复思量过后,苏长青改了措辞,“那好,我明日带你一道去洛家。” 这还差不多! 沈勋饮了口降火茶。 近日来诸事繁多,他许久没见过苏吱吱,有些想她了。 师兄弟二人协商好之后,苏长青就离开了茶楼。 沈勋郁结了,以茶当酒,独饮许久。 王权不明所以,他以为自家世子爷是在嫉妒苏长青,遂安慰道:“世子爷,这俗话说得好,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苏将军都快而立之年了,他迫切想要娶妻也是寻常事。世子爷您日理万机,肩担抱负,与苏将军不同。” 沈勋抬眼,眼底神色晦暗不明,悠悠道:“你的言下之意,一个年老/色/衰的粗汉子都能有桃花,本世子却没有。” 王权,“……”他头顶飞过三只乌鸦,一脸怔然,他几时这样想了?!是世子爷自己过度曲解了! 再说,人家苏将军正当男子年富力强的时候,何来年老/色/衰?! 世子爷,这就是嫉妒啊…… * 翌日。 沈勋一大清早就命人提了一只木箱子去苏府。 他与苏长青的个头差不多,大抵能估摸出苏长青的尺寸,就直接去成衣铺子购置了一箱。 人靠衣装马靠鞍。 容貌再俊朗,也需要衣裳配饰衬托。 苏长青早起沐浴,身上隐有花香,沈勋一过来,就随意给他在木箱里挑了一件玄色锦缎长袍、镶羊脂玉腰封、墨玉冠,这三样一搭配,苏长青整个人换了气度。 独臂并没有影响到他,反而让人更加敬畏、崇拜。 就仿佛此人足可忍受天底下最大的痛楚,却依旧能够涅槃重生。是强者的韧劲。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苏长青也挺满意,他深呼吸,一早起来就开始惴惴不安,担心自己不能够令洛韶儿满意。 毕竟,罗湛可是京城一等一的美男子。 当年罗湛与洛韶儿的姻缘,被满城艳羡。 苏长青患得患失,反复问沈勋,“师弟,我这副样子真的可以么?” 沈勋都不想正眼看他了。 果然,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作者有话说: 苏长青:嫉妒也没用,你就慢慢追妻火葬场吧~对了,以后我是你岳父。 沈勋:……!! 第六十二章 “老太太, 苏将军与沈世子一道登门了。眼下就在垂花门处静等您老人家。” 下人来通报时,洛老太太正在命人归置祖传的医书。 洛家子嗣开始入仕后,医术就无人传承, 既然洛韶儿有这份心,洛老太太没有理由把洛家世世代代祖传的医术埋没。 再者, 洛家医术也没有传男不传女一说。 祖上也曾出过宫廷女医。 闻言,洛老太太愣了一下。 洛家今日邀请了苏长青,但并没有给沈勋送帖子。 她老人家蹙眉, 洛韶儿也显然脸色不佳。 显然,沈勋并不受待见。 洛老太太挥手,“先把人请去堂屋稍坐。” 丫鬟一退下,洛老太太对洛韶儿道:“沈世子此人,需得多多防备。他虽是青年才俊, 但到底是玄镜司的人, 当初太子妃与他的婚事, 本就是洛家理亏,他似是对吱吱丫头格外感兴趣。” 洛韶儿点头,“母亲说得是, 女儿也这般认为。外界都传言,沈世子为了太子妃至今未娶,吱吱与太子妃又是表姊妹, 眉目之间多有相似之处。” 母女两人商榷好了,一致认为沈勋接近苏吱吱,是目的不纯、居心不良。 * 同一时间,苏长青对沈勋也颇有意见。 今日是他的重要日子, 可沈勋非要跟过来, 他担心会让洛家不满。 苏长青时不时冷眼瞥向沈勋。 沈勋早已猜出他的心思, 他脸色更加阴沉,两人一同迈入洛府堂屋,沈勋冷笑,“师兄,你不要过河拆桥。” 苏长青,“……” 他无言以对。 沈勋在抓捕战俘一事上的确出了大力。 也的确帮他捯饬成郎朗君子了。 他与洛韶儿的大婚之事,也需要沈勋帮衬。他对苏家那些人信不过。 丫鬟端上刚泡好的茶,是君山银针,一刀一枪,称得上是上品。 苏长青留了个心眼。 看来,洛家并没有轻待他。 他端坐笔直,单手持盏,内心兵荒马乱,表面强装一片风平浪静。 他要稳住。 今日算是正式登门,万不能冒冒失失。 沈勋侧目看了苏长青一眼,淡笑了一笑,“师兄,听我一言,你越是直接越好,既然已经决定娶洛氏,就莫要这般畏畏缩缩。反正,该得罪的人,都已经得罪了。” 罗湛必然会给他们使绊子。 同样,沈勋看开了,给苏吱吱当师叔又何妨?毕竟,他也有可能是她兄长。 到了这一刻,沈勋惊觉一事,他可以完全不在意任何身份,只要等到那一日,他坐拥皇权,把苏吱吱困在身边,就算养在自己跟前,偶尔斗个嘴也是极好的。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77节 苏长青觉得沈勋的话在理。 他少年时就喜欢的女子,而今老天庇佑,他有机会娶她,为何不积极主动?! 师兄弟两人正饮茶,洛老太太与洛韶儿来到堂屋。 洛东方已经飞鸽传书回府,告知家中,他一切安好。 故此,对洛老太太而言,眼下已经是顶好的日子,家中人人安康,她还有什么可埋怨的。 苏长青立刻站起身,神色掠过一丝紧张。 洛老太太见状,心道:这苏将军也有二十八了,怎的还像个毛头小伙? 也罢,总好比过心机城府之人。 洛韶儿见苏长青今日格外俊朗,她心跳莫名加速,两人对视的瞬间,洛韶儿知道她时隔十五年,竟然真的又动心了。 苏长青眼神痴痴,这一对望,目光就挪不开了,视线真真是宛若拉丝。 沈勋,“……” 他可能需要暂时回避。 沈勋抱拳对洛老太太行礼,对洛韶儿也甚是敬重,“今日擅自登门,叨扰了,我是陪同师兄而来。” 他把矛头抛向苏长青。 苏长青还能说什么呢?谁让他有求于人。 沈勋再度道:“我先去院子里逛逛。” 他作揖暂且告辞。 洛老太太也觉得自己挺多余。 但又不能让女儿与苏长青单独相处。 三人落座,苏长青明显局促。 “我、我……”刚要开口,苏长青顿时觉得自己完了。 竟又结巴。 洛韶儿一怔,苏将军怎的像个憨憨。 洛老太太被逗笑了,她看人极准,这个苏将军,她认了。 苏长青自己也甚是无奈。 他一鼓作气,“老太太,夫人,我如今有侯位在身,又是皇上册封的常胜大将军,至今不曾婚配,身边亦无女子。今日洛府相邀,我倍感荣幸,特借此机会,求娶夫人。成婚之后,后宅仅夫人一人,无需顾及苏家旁人。我一日是常胜将军,夫人就一日是将军夫人。” 他不知该如何称呼洛韶儿。 “夫人”二字,在他看来,显得敬重、不失礼。 一言至此,他几乎没有喘息,掏出一本册子,递给洛老太太,“这里是我的一切的家底,皆登记在册,日后皆交由夫人保管。我以全部身家为聘,愿与夫人新盖如故,白首不离。” 话音一落,苏长青深呼吸,这才开始调整气息。 洛老太太与洛韶儿皆惊呆了。 就从未见过如此直接了当之人。 哪有人这般登门提亲? 就连个媒人也不带? 不过,洛老太太也深知,有没有媒人当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人的品行、担当。 苏长青这般表态,愣是让洛老太太无话可说。 她的女儿是和离妇,苏长青如此坦荡赤忱,让她如何能拒绝呢? 洛老太太看向女儿。 洛韶儿到了如今这个年纪,本不该冲动,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睛里有了光,一口应下,“好。” 苏长青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的意中人,愿意嫁给他! 他忍不住扬了扬唇角,咧出整齐的白牙。 洛老太太看到这里,不禁暗暗纳罕:这苏将军倒是个实诚人,相貌也不错,就是不太像即将而立之年的男子。 这时,洛韶儿抿了抿唇,提出了一个意见,“苏将军,我的女儿……” 她话音未落,苏长青立刻表态,“我定视若己出!” 苏吱吱至今还没有一个正式身份。 当初罗家不给她上族谱,以至于衙门里还没有她的卷宗,确切的说,就是一个“黑户”。 洛韶儿不会将女儿留在洛家,她失去过女儿一次,绝对不会再弃她。 苏长青此言一出,洛韶儿再也没有任何异议,“那……就挑个好日子吧。” 轰! 苏长青脑子炸开了。 俊朗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他当真可以娶到意中人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苏长青的激动无以言表,就那么看着洛韶儿。 洛韶儿也知道自己唐突了,可她已经荒废了最好的十五年,她与苏长青并不相熟,但就是信任他。 人生已过小半,再赌一次又何妨。 苏长青应下,“好、好!我定给你十里红妆!” 婚事就这么谈妥了。 洛老太太暗暗唏嘘。 * 这厢,沈勋在洛府的花园子闲走。 他不是什么清闲世子爷,但近日来,时常如此“游手好闲”。 沈勋今日执意跟着苏长青来洛府一趟,是许久没有看见苏吱吱了。 正走着,他听见熟悉的沁甜嗓音传来,“表哥,你慢些。” 表哥…… 喊得真亲密! 沈勋顺着声音大步走去,不多时就看见一小片果林,而洛城正蹲在枝桠上,手里握着两只果子,苏吱吱朝着他递出了手,看样子是要搀扶他下来。 看到苏吱吱的小手碰触到了洛城的手,刹那间,沈勋眸光乍寒。 笑话! 想要吃果子,还需要亲自上去摘么?洛府没有仆从?! 这个洛城好歹是个男子,还需得姑娘家搀扶?! 表哥表妹什么的,最容易产生暧/昧不清! “住手!” 沈勋一声低喝,理所当然之态。 他几个箭步走上前,亲自握住洛城手腕,将他拉下了树。 洛城是个书生,哪里会是沈勋的对手,被他拉下后,差点踉跄跌倒。 苏吱吱眼疾手快扶住了洛城的手,关切一问,“表哥,你没事吧?” 洛城很温柔,是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摇头笑了笑,“表妹,我没事的,只是桃……” 那两只果子已经落地,是熟透的蜜桃,俨然已经摔烂。 洛城流露出愧疚之色。 苏吱吱安抚,“你人没事就好。” 沈勋看着这对表兄妹你一言我一语,尤其瞥了一眼洛城刚刚碰触过的那只小手。 他唇角微微一扬,笑意不达眼底,“摘果子?何须这般麻烦。” 一言至此,沈勋纵身一跃,直接上了树,他倒是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地位,用了锦袍做了个布兜,不多时就采了一兜熟透的桃儿。 沈勋甚是轻松的从树梢跳下来。 他姿态高傲,仿佛要时时刻刻辗轧洛城,“这些桃,够了么?”他看着苏吱吱,那双幽眸深沉如海,很容易让人产生“深情”的错觉。 上一世,每次被沈勋用这种眼神看着,苏吱吱总会误以为,他对自己至少还有些情义的。 而今,苏吱吱只会怀疑沈勋的用心。 这厮定然将她归为他大业中的目标之一了,以为有了她,就能拉拢她那些爹么? 好生奸诈! 此时此刻,沈勋在试图讨美人欢心。 可美人却一心防备他。 苏吱吱莞尔一笑,“沈世子身手好生了得,这些是毛桃,沈世子今日怕是要身上痒痒了。” 她这一笑,明眸皓齿,浅笑嫣然,还当真是一天一副样子,愈发明艳清媚,初见时含苞待放,而今,花已逐渐开向靡荼。 沈勋眸光暗了暗。 从扬州城沾上她开始,沈勋就莫名上了瘾。 他勾唇轻笑,“为了你,痒又算得什么。” 洛城不太高兴了,这沈世子过分了啊,他担心表妹年纪小,会被沈勋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78节 而此刻,苏吱吱内心的小人张牙舞爪,恨不能把沈勋摁地捶打。 她只想过安安定定的小日子,沈勋注定了非池中之物,与他走近了迟早会陷入权力的旋涡, 而她并不喜欢。 前十五年一直关在扬州如意楼,上辈子来到京城待在沈勋身边没几年,她就死了。 她还没好好看看这人间美景,尝遍人间美食, 一个沈勋,已经不足以让她放弃一切美好憧憬。 她就这么看着沈勋,上辈子她为何会心悦这个男子,她自己也想不通。 而今,他明明那么熟悉,可又那么陌生。 苏吱吱眨眨眼,一脸纯真,“我又改变主意,不想吃桃了,沈世子自个儿留着慢慢吃吧。” 她拍拍小手,拉着洛城的衣袖,带着他一起转身离开,洒脱的不行。 沈勋,“……” * 苏家老太爷已故,苏老夫人不是苏长青的生母。 如今的苏家,是苏长青的身份与军功支应门庭,他虽不是嫡出子嗣,但苏家所有人都得看着他的脸色过日子。 无论苏长青要娶谁,苏府上下都无人敢置喙。 他此前十多年都在边陲生活,从未在苏家拿用度,他自己的私产也是自己掌控。 洛老太太大致了解苏家的情况,对苏长青还算满意。 晌午正式开席,酒馈只有一桌,但十分丰盛,足可见洛老太太对苏长青的态度。 沈勋姗姗来迟,他面上肤色虽不如身上白皙,但在男子当中还算肤白,脸上起了一片红疹子,十分惹眼。 他很痒。 的确被苏吱吱说中了。 他此前从未碰过毛桃,哪里知道那物会让他身上如此难受? 他顶着一张“红脸”出现在酒馈上,苏长青愣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师弟,你怎么回事?今日对我而言十分重要,你莫要……”莫给他丢脸。 沈勋看向已经落座的苏吱吱,还有洛城。 他二人坐在一块,还真是天造地设! 苏吱吱一抬眼就看见沈勋一脸红疹子,没忍住,噗嗤噗嗤偷笑。 沈勋,“……”有甚可笑?! 第六十三章 沈勋浑身奇痒。 而且越来越痒。 好在, 他耐力惊人,他愣是坐在桌案前,全程未动。 像挠痒这种失仪的动作更是不可能做出来。 苏长青不饮酒, 他执掌的军队严令禁酒,他身为大将军, 更是如此。 酒馈上,只有洛城喝了两口果子酒。 苏长青已无话可说,他之前将自己的所有诉求都已说完, 又是个不善言辞之人,一顿饭不多时就吃完了。 沈勋亦然。 洛老太太活到这把年纪也不曾见过像苏长青这样直接的男子。 总体而言,她还算满意。 午膳过后,沈勋绷着脸,先一步告辞。 洛家当然不会留他。 沈勋离开之际, 多看了苏吱吱一眼, 见这小女子眉目清媚, 神采奕奕。无论如何,她离开他之后,当真过得极好, 就仿佛离开他,是正确的选择。 这难免让沈勋挫败。 他想挽留的人,是一个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小女子。 人一旦不被需要, 就显得多余。 这便是沈勋如今面对苏吱吱的最直观的感受—— 他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可有可无之人。 沈勋一走,苏长青仿佛变成了孤军奋战,更是不知该说什么。 他已提亲, 而洛韶儿也答应了婚事。 他二人又在聘礼与嫁妆之事上没有任何异议, 故此, 婚事可以说是水到渠成,就差一个良辰吉日了。 洛韶儿在庭院六角亭下煮茶,她茶艺一绝,只不过嫁给罗湛之后,再没有施展过。 苏长青看呆了。 他虽姓苏,但自出身起,过得不如寻常百姓人家的孩子,像洛韶儿这样的茶艺,他见都没见过。 洛韶儿将一只薄胎青瓷递到他面前,问道:“将军,喝茶。” 苏长青回过神,直直看着洛韶儿,到了这一刻,苏长青野心更甚。 他已完完全全明白了自己的内心所想。 此生,再无人可以将洛韶儿从他身边抢走。 苏长青不苟言笑时,还真有几分大将军的威猛肃重,他想与洛韶儿更加亲近,喊了一声,“韶儿。” 洛韶儿一愣。 许久没人这么喊她了。 苏长青的嗓音十分低醇磁性,他压低了声音唤出“韶儿”二字时,宛若情郎低语。 洛韶儿与他对视,立刻心慌失措,她暗暗腹诽;我这是怎么了?好歹早已为人母,为何还会这般羞涩? “嗯。”洛韶儿轻应了一声。 苏长青仿佛是得了莫大的勇气,伸出手拉住了洛韶儿的一只手。 这一碰触,苏长青就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粗糙,“韶儿,我想把婚事提前。” 人一有自信就不结巴了。 苏长青也没想到自己胆敢拉美人的手。 洛韶儿心想着,她也才和离呀。 这样快么? 苏长青担心夜长梦多,又担心洛韶儿不答应,接着说:“苏家那边,你大可不必操心,若是你不愿意住在苏府,我就自立门户。” 洛韶儿让自己尽快平定下来,她感觉到苏长青握着她的手,还时不时摩挲了几下,痒痒的。 洛韶儿心跳如鹿。 她一把年纪了,为何会如此? 洛韶儿神色倒是镇定,提及了几桩事,“将军,你若娶我,日后怕是会被罗湛针对,这件事你可一定要想好了。另外,我不想一嫁给你,就让你分家,对你名声不好。” 闻言,苏长青忽然笑了。 洛韶儿的心思比他细腻得多,而且处处替他考虑。 他郑重说,“我早就心悦你,打年少起就喜欢你,能娶到你,是毕生所求,我死而无憾!”越说越是激动,拉着美人手的那只大掌也紧了紧。 洛韶儿立刻伸出另外一只手,堵住了苏长青的嘴。 瞎说八道些甚么呢。 两人的心意都已明了,独处时,不亚于是干柴烈火。 洛韶儿觉得苏长青的眼神愈发不对劲,她抽/回了自己的手,目光看向别处,“若无旁的事,那……那改日再见。” 苏长青的视线恨不能粘在洛韶儿身上,越看越是觉得好看。 世上怎会有这样好看的人?苏长青感叹上苍的造化。 他喝了口茶,笑了笑,“好,我这就回去命人休憩院落,准备婚事。” 苏长青离开后,过了许久,洛韶儿脸上还是火烧火燎。 她是不是不太对? 苏吱吱过来看母亲时,她乐呵呵的笑了,“娘亲,你这副模样真好看。我之前就说了吧,娘亲的福气还在后头呢,正好苏将军又是娘亲中意的男子。” 洛韶儿快没地方躲了。 竟被自己女儿调侃。 可她又没法反驳。 事实就是如此。 这难道都是天意? 她曾经以为,罗湛是她命中注定之人,可十五年转瞬而过,昔日所谓的良缘早已满目疮痍。 而今,她却依然坚信,她还能遇良人,亦可与良人新盖如故、白首不离。 让她更加诧异的是,她尽然这么快就能接受苏长青…… * 苏、洛两家订婚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京城。 苏长青以全部家底为聘,而且还是要娶洛韶儿为正妻,无疑给了洛韶儿莫大的尊重。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79节 洛韶儿刚刚和离不久,但奇怪的是,京城百姓无人敢在明面上说三道四了。 毕竟,洛韶儿要嫁之人,可不是旁人,而是本朝的常胜大将军,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英雄看上的女子,能差么? 纵使有人嫉妒羡慕恨,也只能背地里诋毁几句。 * 几日后,一年一度的诗会在东城如期召办。 本朝文武兼擅,设立文武试。 而诗会是女子也能够参加的雅集。 当年洛韶儿就是在诗会上艳压群芳,才成了家喻户晓的京城第一美人。 这一届的诗会,苏吱吱收到了帖子。 但凡京城贵女人手一份请帖。 今日看似只是诗会,但经多年潜移默化的影响,诗会也成了京城贵圈最大规模的相看会。 尚未婚配的公子贵女们基本都能收到请帖。 诗会开始之前,已有不少贵女先一步抵达东城。 贵女们淡妆浓抹,打扮精致,提前许久准备好了诗词,只等着今日展露风采。 水榭附近,京城最有名的数位贵女已在凉亭下歇息,众人都在四处观望,所等待的目标默契的一致—— 那就是苏吱吱。 要知道,在外人看来,苏吱吱眼下既有首辅护着,也即将有一个大将军继父,她尚未婚配,正当韶华年纪,其母又是一等一的美人,贵女门自然对苏吱吱甚是好奇。 “你们说,苏姑娘为何会姓苏啊?” “据说苏姑娘流落在外十五年,许是曾经的养父姓苏吧。” “洛氏已和离,苏吱吱已不再是罗家大小姐。” “那又如何,即便她名义上不是罗家大小姐,难受首辅还不护着她么?人家马上又要多一位继父了。” “你们说,苏吱吱今日会不会来?亦不知她文采如何?可曾读过书?” “大伙难道就不好奇,苏吱吱丢失的十五年到底去了哪里?” “……” 这一阵子,人人都知道苏吱吱此人,仔细一推敲,她却又好像是一团谜。 众人正说着,有人扬高了嗓音,“你们快看,苏吱吱来了!” 所有人顺着所指方向望去,就见一妙龄水灵的女子从青帷马车上下来。 少女穿着一件藕丝琵琶衿上裳,下面是宫缎素雪绢裙,用了一条素白半月水波腰封,衬得一把柳腰纤柔至极,她梳了盘云髻,发髻上插了一根羊脂白玉兰花步摇,点缀细细流苏,随着她的走动,微光闪闪。 明明是极简的穿扮,却是独一份的温婉灵动。宛若晨间初绽的雪色玉簪花。她一出现,就惹来无数道视线,尤其是贵公子那边。 有人戳了几下洛城的胳膊,“洛公子,你这表妹当真出众,她可有意中人?不知洛公子可否帮我引荐引荐?” 洛城的目光也看着苏吱吱,一口回绝,“不可。” 他的表妹,为何要引荐给旁人? 他自己都未必能追得到呢。 洛城立刻戒备了起来。 他很不喜欢这些公子哥看着表妹的眼神。 此时,坐在上首位置的太子沈凌也望向了苏吱吱。 她来了。 太子眸光微眯,据他所查,苏吱吱对沈勋已无依恋,这倒是让太子没有预料到。 为何? 上辈子,苏吱吱一心为了沈勋,哪怕吃尽苦头,甚至于最后彻底心寒,自己选择了跳下城门。 太子回京后,已暗中观察了数日,在没有确定苏吱吱的心意之前,他还尚未行动。 此时,太子看着小姑娘手持一把二十四骨的梅花油纸伞,缓缓走来,裙摆如层层绽放的花瓣,彼时,沈勋身边的一朵娇俏小蔷薇,而今,已然更加明艳了。 太子不敢保证自己这一世能斗得过沈勋。 所以,他更要抓住苏吱吱。 哪怕最后沈勋又赢了他,只要苏吱吱一死,沈勋也会活成一头丧家犬! 思及此,太子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唇角扬了扬。 不得不说,沈勋的眼光是极好的,此等姝色,若是能得到手,单单是每日看着,也甚是养眼。 苏吱吱来到诗会现场,先给太子几人行礼,“民女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立刻道:“苏姑娘,不必多礼。” 他温和一笑,试图给苏吱吱一个最佳印象。 苏吱吱不卑不亢的直起身子,却没有将太子的“好意”当回事。 上一世若非太子挟持,她又怎会最终选择跳城楼? 沈勋也好,太子也罢,这些个权贵中的男子,她是不会挨的。 苏吱吱目不斜视,“多谢殿下。” 一言至此,苏吱吱便往女席处那边走。 男女席分开而设,中间仅隔着几丈之远,可供人通行。 水榭旁的贵女们也纷纷入席。 时下贵女盛行低领束/腰的裙装,苏吱吱的穿着算是保守,但身段却尤为婀娜,纤秾合度。 贵女们对她甚是好奇,都在暗暗搓搓打量她。今日算是苏吱吱第一次踏足京中贵圈。 苏吱吱托腮,将贵女们一个个认了一下。 嗯…… 那些上辈子落井下石的人都在呢。 还有廖家的小姐姐。 她倒是还与上辈子一样,总是忧愁善感、悲春伤秋。 廖飞燕是兵部尚书的孙女,上辈子嫁入东宫,成了太子侧妃,有孕后,一尸两命,死在了洛倾城手里。 这一次,苏吱吱得救她。 但太子的婚事都是多方考虑的,不是她一个小女子就能够影响。 就拿洛倾城来说。她原本是首辅夫人嫡亲的侄女,太子娶了她,等同于有了首辅的势力。 而今,苏吱吱这个罗家千金回来了,且洛韶儿不再是首辅夫人。 那么洛倾城对太子而言,其实已经没什么价值了。 苏吱吱心里门儿清。 这时,铜锣声响,诗会开始。 苏吱吱不想抢头筹,她今日来这一趟,一是为了露个脸,二来就是为了廖飞燕。苏吱吱想救她一次,还上辈子庇佑之恩。 诗会开始之际,贵女公子们的注意力都在吟诗作对上,苏吱吱起身凑到廖飞燕身侧,喊了一声,“廖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廖飞燕愣了一下。 她不认得苏吱吱,却知道苏吱吱是谁。 “好……” 廖飞燕也不喜欢这种诗会,因着今日太子主持诗会,是祖父逼迫她前来。 两人悄然离开诗会现场。 与此同时,几双眼睛一直在凝视着苏吱吱,见她离开,互相使了眼色…… * 廖飞燕心烦意乱。 她其实并非是想跟着苏吱吱出来,她只想暂时逃避。 苏吱吱却自来熟,毕竟她与廖飞燕上辈子就已经认识了。 她拉住廖飞燕的手,“廖姑娘,我与你一见如故,你若是不嫌弃,与我金兰结义可好?” 廖飞燕,“……”这位苏姑娘当真古怪,不过如果与她结义,祖父大抵会高兴的吧? “好。”廖飞燕应下了。 她就像个木偶人,是家族的工具,迟早有一日,她会被当做工具人送出去。 苏吱吱莞尔一笑,“廖姑娘,你为何心事重重?今日在场的贵公子,你可看中了谁?” 这种诗会本就是大型相看会,大家都心知肚明。 廖飞燕一僵,“倒是没有。” 她岂能给自己的婚事做主? 祖父让她嫁给谁,她就只能嫁给谁。 她眼下的目标是太子,可太子……未必能看上她。 苏吱吱凑到她跟前,“你觉得洛家公子如何?洛城,是我表哥。” 廖飞燕,“……” 她神色古怪的看着苏吱吱,然后远离了苏吱吱几步远,甚是防备,“苏姑娘,你僭越了。” 一言至此,廖飞燕快步离开。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80节 把苏吱吱当做了湖水猛兽。 苏吱吱,“……” 是她过分热情了么? 罢了,廖姐姐与自己还不相熟,过一阵子,她会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不多时,苏吱吱再度回到席上。 附庸风雅的公子贵女们正在绞尽脑汁展露才华。 因着正处盛暑,难免让人口干舌燥,苏吱吱还算有戒备心,见旁人都在饮用桌案上茶水,便也喝了几口,试图解渴。 太子看向她时,她明显察觉到了,但并没有与太子对视。 她现在身份不同了,她太清楚这些天潢贵胄的心思。 不消片刻,苏吱吱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愈发热了起来。 须臾,苏吱吱猛然惊觉。 她垂眸看了一眼手中茶盏,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不过,她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尽量保持神色如常,她看向正斗诗的公子与贵女,仿佛看得出神,小片刻才站起身,俨然是要暂时离席。 此时,她腹中火烧火燎,唇干舌燥,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鬼使神差的,这个时候,她竟然想到了沈勋。 苏吱吱一边保持镇定往外走,一边狐疑:怎会是沈勋那厮?!她才不要他! 苏吱吱走出临时搭建的诗会场地,却没看见小翠的身影。 糟了…… 她这是被陷害了? 苏吱吱尚存的理智告诉她,这必然是个阴谋。 会是谁要害她?还能在诗会上做手脚?这可是太子主持的诗会…… 转瞬,苏吱吱又松了口气。 她不怕的。 她还有好几个爹…… 苏吱吱一步步往石阶下走,她得让爹爹们的人发现她的异常。 然而,苏吱吱没能等到爹爹们安排的人,却是被她脑子里时不时冒出的男子给捉住了手腕。 一看到沈勋,苏吱吱出于本能,啊了一声,“怎会是你?!我不要你!” 她上辈子与这一世的男人,就只有过沈勋。 此时此刻,她体/内/药/效发作,自然脑子里就只能冒出沈勋。 沈勋蹙眉,眸光晦暗不明,开腔时嗓音低沉的不行,又像饱含愠怒,“谁挨近过你?今日这种诗会,你明知是为了相看,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如今有多招人?!” 沈勋一股恼意涌出。 他若是不从玄镜司赶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小女子对付他的时候倒是瞧着挺机灵! 这会子却犯糊涂了。 苏吱吱推了一下沈勋,已经开始乏力,气喘不匀,娇娇滴滴,“你走开啊——” 沈勋岂会走开? 他拉过苏吱吱,一条臂膀夹住了她,将她的小身板完全藏在自己的披风之下,从后背去看,根本看不到苏吱吱。 苏吱吱几乎是被沈勋提走的。 上了马车,苏吱吱愈发难受,她在如意楼长大,岂会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生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失智,她抓住了沈勋的右手,“沈世子、沈指挥使,我说过我不要你!也不想要你!一会、一会若是我无药可救,劳烦你给我找一个干净的小倌!” 沈勋,“……” 作者有话说: 沈勋:我竟不如一个小倌~~~ 第六十四章 “找一个干净的小倌。” 沈勋没说话, 马车在急速行驶,他为了稳住苏吱吱,只能半搂着她。 苏吱吱被人陷害了, 他此刻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正当血气方刚,怀中人又是他惦记了数日的小女子, 他早已食髓知味。 此刻,沈勋仿佛被人打了一把掌,他看着苏吱吱酡红的小脸, 嗓音喑哑,哂笑一声,“小倌?” 他仿佛不能确定自己真的听清楚了。 摆在面前的优质男子不用,要什么小倌?! 小倌能及他半分? 苏吱吱忍着扑到沈勋身上的冲动,点头的同时, 威胁道:“我说不要你, 那便是不要你!你若是趁机占便宜,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沈勋手掌握着苏吱吱的胳膊肘,她的另一只手一直撑在他胸膛,试图保持距离。 看得出来, 小女子面颊染霞,水眸潋滟,每一个神色都仿佛随时能冒出火苗儿来, 她已忍到极致。 但饶是已经如此了,她还防备他至此。 沈勋觉得自己当真可笑。 亏得他担心这小女子,得知她来了诗会,又是初来乍到, 难免会被人欺, 他这才从西城赶过来。 到头来, 她却嫌弃他。 这时,苏吱吱催促,嗓音已带着哭腔,“你、你到底答不答应?” 他当然不答应! 沈勋内心把那个可能存在的不知名的小倌捅杀了数遍,面上毫无他色,看着小女子愈发娇艳欲滴的脸,他眸色沉沉,“好,我答应你。” 苏吱吱到了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提醒,“先、先让郎中给我解毒!” 她倒是谨小慎微,还洁身自好。 思及此,沈勋心里又稍稍好受。 短短片刻钟之内,他心情起起伏伏,跌宕不休。 马车急速狂奔,王权在外面道了一句,“世子爷!咱们被人盯上了!” 沈勋眯了眯眼,看着怀中人已然开始逐渐迷糊的小脸,他不能把苏吱吱交给那几个可疑爹。 一旦发生任何争执,苏吱吱情况不妙。 沈勋嗓音低沉极了,“加速!甩开他们。” 马车晃动愈发剧烈,苏吱吱像只软绵绵的猫儿,一边想要攀附上沈勋,但一边又在本能的排斥他。 沈勋太阳穴突突直跳,却一直没有僭越,夏裳的薄薄衣料将小女子的曼妙弧度传递到了他的身上,再到脑子里。 他当然知道苏吱吱的美。 无需刻意想象,一切浮现眼前,他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苏吱吱梨花带雨求着他。 可下一刻,沈勋又想到苏吱吱离奇复杂的身世。 他与苏吱吱也有可能是兄妹。 沈勋忽然哂笑一声,仰面望了一眼马车车顶,他舔了舔槽牙,须臾眸光转为锐利。 他若不介意,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 不一会儿,马车在一处客栈停下。 沈勋用披风将苏吱吱包裹,打横抱着她,大步迈入客栈二楼。 踢开房门,进入屋内,将人放在榻上,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沈勋把披风掀开,生怕闷坏了她。 而此时,苏吱吱香汗沾湿墨发,媚眼如丝,体香悠悠,她直勾勾的看着沈勋,明明每一个眼神都是在渴求他,可偏生那双小手还倔强的抵在他胸前,不允许他再靠近。 沈勋与她对视,喉结滚了滚,声线低迷到了极致,“我去叫郎中,你总该放心了。” 小女子潋滟水眸之中映着他的脸。 他这才意识到,其实从扬州城开始,苏吱吱就不曾对他上过心,她从未过这种眼神看他。 她只是当时需要他。 而今,她不需要了。 沈勋仿佛费了好大劲,才直起身子。 看得出来,苏吱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明明他可以轻易帮她解决的困扰,她非要瞎折腾。 沈勋不再拖延,让人把玄镜司的魏先生叫来。 此处客栈就在西城,玄镜司离这儿不远,不多时,魏先生提着药箱进屋。 沈勋就站在脚踏旁,魏先生刚刚把脉,他就问,“如何?可有药医?” 魏先生收手,长叹了一声,取出药丸给苏吱吱喂下时,沈勋眉目一沉,似是略有失望。 然而,魏先生又说,“大人,属下只能暂时压制住这位姑娘体内的毒性,但要解/媚/毒,只能阴/阳/调和。” 闻言,沈勋的眉目又微妙的有了一丝丝变化,沉声说,“好,本官知道了,退下。” 魏先生不敢多言,亦是不敢多问。 他家大人素来清心寡欲,这突然弄了一个姑娘在身边,莫不是……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81节 魏先生一离开,沈勋看着榻上小脸酡红的女子,她已稍稍平复,但眼神还是迷离,宛若蓄了一池春风。 沈勋承认,苏吱吱的每一处都让他十分喜欢。 是一个男子对女子最原始的、直接的喜欢。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见苏吱吱微微睁开眼,眼底有了一丝丝清明,他轻笑,“你听见了?无药可医。我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要我?还是小倌?” 苏吱吱还有一丝理智,但不知能持续多久,方才那颗药丸的确起了些许作用。 不过,她心里很清楚,中了/媚/药,大抵就只有一条路能走。 好在,她不是什么脆弱的闺中女子。 在她看来,世上没什么事比活着更加重要。 苏吱吱担心沈勋一会会趁着她失去理智,而对她做些什么,遂道:“小倌……我要小倌,你速速给我找一个干净的小倌过来!” 沈勋眼底神色恍惚。 蓦的,他低低一笑,“好,如你所愿。” 沈勋转身,大步迈出屋子。 他后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去隔壁房间戴上人/皮/面具之后,沈勋换了一身衣裳,又对王权吩咐,“不得让任何人靠近那间屋子。” 王权敛眸应下,内心暗暗腹诽:世子爷这是欺骗呐。 人/皮/面/具是玄镜司的特色。 玄镜司的诸多案件,皆非寻常手段侦察,改头换面是常事。 苏姑娘虽是机灵,但终究不是世子爷的对手啊。 世子爷就是一头老狐狸。 “是,世子爷。” * 沈勋再度迈入屋子。 苏吱吱目光涣散,顺着门扇的方向望过去,一如玉男子朝着她走来,男子剑眉星目、五官周正、肤色白皙,还是个身段颀长的。 总之,这个小倌,品质不错。 苏吱吱意识迷离之际,她默默的想着。 她试图直起身子,小倌走上脚踏时,她已有些迫不及待。 她渴望眼前这个男子,想要迫切靠近他。 苏吱吱咬着唇,低低问,“什、什么名?”你叫什么名字?她好歹得记住,日后将这小倌买回去,当做贴身侍从也是好的。 沈勋心头咯噔了一下。 面容可以改变,但是声音不行。 他眸光一沉,摇摇头,对苏吱吱打了手势。 苏吱吱,“哑、哑巴……” 罢了,哑巴也好,不会到处乱说话。 沈勋俯身,撑在了苏吱吱上面,而下一刻,苏吱吱主动缠了过来。 …… 日落黄昏。 王权又提来一桶水。 这都多久了? 王权暗暗咋舌。 屋内,沈勋从净房出来,他再度来到床榻旁,看着墨发倾泻玉枕的苏吱吱,他略有沉思。 他起初怜惜她,也是虔诚温柔,但不消片刻,就陷入沉沦,再不能自持。 在扬州时,沈勋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让苏吱吱解燃眉之急,可谁知会一次次不受控制。 今日亦然。 甚至于比之前还要冲动。 此刻,苏吱吱早已昏迷不醒。 沈勋命人购置了女子衣裳,里里外外齐全。 屋内总算安静,沈勋并没有离开,夜幕降临时,他吹灭了火烛,合上茜窗,又走向床榻。 不多时,层影重叠,沈勋百忙之中,长叹一声,“妖精。” …… 洛韶儿不知该找谁帮忙。 女儿失踪,不是一桩小事,万一被人宣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她不可能再去找罗湛。 她对罗湛始终不信任。 无法,洛韶儿只好去了苏府。 她并没有踏足苏府大门,而是在巷子里见了苏长青。 苏长青听闻通报,立刻疾步而来。 已是月上柳稍,苏长青明显面带愧疚,他在洛韶儿面前无法遮掩情绪。 他已听了赵安禀报。 自然知道苏吱吱在哪里。 可眼下这个情况…… 洛韶儿言明来意,“将军,我的孩子她不见了,劳烦将军帮我找一找。” 苏长青不隐瞒,一五一十,老老实实交代,将苏吱吱在诗会上被人陷害,以及沈勋又将她带走的事,事无巨细,都告知了洛韶儿。 洛韶儿忽然头重脚轻。 苏长青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扶住了她,还劝说道:“韶儿,我那师弟看着不靠谱,实则还算能够信得过。吱吱的情况,无药可救,师弟他……会救她。” 洛韶儿此前就看出沈勋对自己女儿的态度异样。 她咬着唇,恨不能此刻就剁碎了沈勋。 如此一来,那女儿只能嫁给沈勋了! 一旁的赵安,“……” 将军呐,你当真没必要说实话的。 沈世子日后在夫人面前还能有体面么? 洛韶儿晃了晃神,她其实明白很多事情。女儿如何从扬州找来京城,以及又是如何知道她自己的身世,这些都是迷。 女儿的说辞过于牵强。 可洛韶儿选择相信。 只要女儿能够回到自己身边就行。 洛韶儿有一次特意进了净房,假装以送衣裳为由,发现女儿胳膊上早已没了守宫砂。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这时,苏长青见洛韶儿悲愤交加,他索性又将事情的始末都告知了洛韶儿。 大致就是,沈勋是如何将苏吱吱从扬州城如意楼带回来。 赵安望着天,“……”将军啊,你这是把沈世子彻彻底底给坑了。 好歹是师兄弟,为何下手这般狠? 洛韶儿一手捂着胸口,已泣不成声,心头在滴血,仿佛有人用尖锐之物在她的心尖上来来回回搅动。 苏长青静静的陪着她。 许久,洛韶儿稍稍平复过后,她眼中有泪,看向苏长青,“将军,我委实痛恨罗湛!你我大婚提前吧,如何能伤他,我就如何做!” 赵安,“……”夫人明显是利用将军呐。 谁知,苏长青忽然展颜一笑,“好!”一脸喜滋滋。 赵安,“……”嗯?将军你是不是已经开始不知是非了?看不出来夫人提前嫁给你,只是为了气首辅? 洛韶儿深呼吸,心绞痛尤在。 苏长青安抚道:“韶儿,你莫急,沈勋在吱吱之前,没有过任何女子,他虽手段雷霆,倒也是个长情的。若是吱吱以后不愿意嫁他,咱们养吱吱一辈子也无妨的。” 他倒是安排的明明白白。 洛韶儿咬了咬唇,“我得查清楚是谁害我儿,我定饶不了!” 苏长青附和,“我也饶不了!” 赵安,“……”这还没成婚呢,就夫妻同心了? 两人说了会话,洛韶儿最终打算静等消息。苏长青便亲自送她回去,还反反复复安抚,“我的人一直跟着沈勋,吱吱一恢复,我就把人给你送回去。” 洛韶儿点头,下一刻又泪落如雨。 是她大意了。 京城这是非之地,哪有几个好人。 她不该让女儿去赴诗会的! * 翌日,一早。 沈勋难得睡到日晒三竿。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82节 他看了一眼怀中人,眸光是他自己都意料不到的温和。 不过,沈勋没贪恋,他起榻去了隔壁屋子,又恢复“沈勋”这个身份之后,才又折返屋内。 他给苏吱吱喂了一颗补充精力的丹药,又亲手给她喂水。 看在苏吱吱昨日哭哭啼啼的份上,沈勋服侍的十分周到。 不多时,苏吱吱悠悠转醒。 沈勋就坐在床沿看着她,淡淡一笑,“你醒了?昨日的小倌,你还满意么?”男人有些春风得意。 苏吱吱浑身酸痛,但那股令人窒息发狂的灼烫感已消失。 她倒是还记得那小倌的模样,是个俊朗男子,还是个小哑巴。 苏吱吱没想到沈勋当真会信守承诺。 哼,他果真不是当真心悦她。 否则,也不会同意给她找小倌。 上辈子,终究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苏吱吱四处望了一下,这里是客栈,天也亮了,她该回去了,又让母亲忧心了。 她试图支起身子,沈勋不碰她,让她自己来。 他知道,这小女子对他戒备得很。 苏吱吱靠在床头,又从沈勋手里接过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她这才回答了沈勋的话,“那小倌处处都好,容貌俊朗,活儿也不错,他叫什么名字?是哪家南风馆的人?” 一言至此,苏吱吱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她一愣,又错愕抬头。 沈勋面不改色心不跳,“我让玄镜司的女侍,给你沐浴换了衣,你总不能那般狼狈的回去。” 苏吱吱松了口气,瞥了一眼沈勋,神色不善。 沈勋内心呵呵冷笑。 刚刚还夸他,这又嫌弃他。 苏吱吱又问,“沈世子还没告诉我,那小倌到底是谁?我要买下他。” 沈勋,“……”买回去作甚?她还嫌昨晚不够? 沈勋面色如常,“为了你的名声,不便透露他的身份,以免被人知道了,届时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苏吱吱却不以为然,“我又不打算嫁人了,养个小倌怎么了?你们男子可以三妻四妾,为何女子就一定要从一而终?而且,南风馆那种地方,本来就是你们男子光顾。男子们都已经男女不忌了,为何我们女子就要恪守礼数?” 这是甚么谬论? 但奇怪的是,沈勋被堵得无话可说。 不过,鬼使神差的,他强调了一句,“我从未去过南风馆,昨晚是让手底下人给你挑了一个最好的小倌。” 他不是那条道上的人。 苏吱吱不置可否,“小倌倒是令我满意的。”最起码起初那小倌甚是温柔,但后面她就完全不记事了。 苏吱吱试着下榻,离开之际,她看向沈勋,“我需要避子汤。” 沈勋,“……” 他眸光乍寒。 男子的本能就是想要繁衍子嗣。 尤其是和自己心悦的女子。 不过,转念一想,沈勋不敢保证他可以和苏吱吱生孩子。 片刻,沈勋声线清冷,道:“好。” * 沈勋单独见了魏先生,询问了一事,“这避子汤可有什么害处?” 魏先生自然明白沈勋的意思。 “大人,避子汤属凉,服用多了会影响日后生育子嗣。” 沈勋眉心倏然紧拧。 子嗣…… 他早就幻想过苏吱吱生下一对儿女,儿子像他,女儿像苏吱吱。 只要是她生的,无论男女,必然都会十分可人。 沈勋很清楚自己昨晚折腾了多久,说不定真能怀上。 这时,沈勋游神在外,魏先生唤了一声,“大人?” 沈勋回过神,改了主意,“去熬一份滋补的参汤送过来。” 魏先生,“……”大人这是想当爹了? 屋内那女子甭管是谁,日后会有大造化啊。 魏先生曾经是御医,他在进入玄镜司之前,还有另外一重身份,没人比他更清楚沈勋的身份。 “是,大人。” 作者有话说: 苏吱吱:小倌真不错,我养了。 沈勋:~(@^_^@)~ 第六十五章 “劳烦沈世子将那小倌交给我, 无论多少银子,我都买下来。” 马车停靠在铺子门口,沈勋坚持要送苏吱吱归来, 苏吱吱体虚无力,懒得与他计较。 她下马车之前, 撩开车窗帘子,对着外面马背上的沈勋道了一句。 沈勋忽然发现,撒出一个谎言之后, 就需要陆陆续续用其他谎言来弥补。 他神色不变,顿了顿,声线也如常,“他不是寻常小倌,不会答应跟你走。” 敢情还是个清高的。 苏吱吱稍稍一怔, 遂又恍然大悟, “也是了, 那小倌的确不同,青涩的很。那你总该知道他叫什么。” 沈勋,“……” 青涩? 他昨晚哪里表现的青涩了? 男子胸膛微微起伏, 昨晚一场酣畅,他此刻对马车内的小女子,无比溺宠, 且顺从。 以至于也甚是宽容,不与她斤斤计较。 沈勋胡诌,“百里,他叫百里。” 苏吱吱若有所思。 得知了小倌名字, 在京城的南风馆挨个找一遍, 总能找得到。 苏吱吱乏了, 神色蔫巴,对沈勋说,“沈世子,昨日有劳了,你可以走了。” 沈勋,“……” 用完了他,就直接弃之? 过河拆桥这一套,她倒是像极了苏长青。 这时,洛韶儿从铺子里小跑出来,苏吱吱撩开车帘,对她莞尔一笑,眸光明亮,虽是瞧这有些柔弱无力,但气色极好,比晨间刚刚绽放的娇花还要明艳几分。 洛韶儿见女儿无恙,一个冷眼看向沈勋,“沈世子,我这里要开门做生意,你碍道了。”明摆着逐客。 沈勋,“……” 他无从替自己辩解什么,态度谦逊恭敬,作揖告辞,“夫人,那吱吱就交给您了。” 洛韶儿索性直接无视了沈勋,上前搀扶女儿下马车。 苏吱吱脸上的笑意让洛韶儿稍稍心安。 这孩子比她心大啊。 母女两人进屋,沈勋干愣了一下,连口水也没喝上,他调转马头离开,眼角的余光瞥见街道两侧好几个探子。 沈勋收敛神色,踢了马腹,往西城方向而去。 * 这厢,洛韶儿把女儿带到后堂,仔仔细细询问她的身子状况。 苏吱吱见瞒不过,老实交代了。 “娘亲,这次是我太大意,再不会有第二次,你莫要伤心。再者……我、我也不算吃亏,那小倌甚是俊朗,我日后会养数名小倌也说不定。” 重活一世了,她可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听了苏吱吱一番话之后,洛韶儿僵愣住了。 女儿确定昨晚替她解毒的人,是南风馆的小倌? 这孩子,怕不是被沈勋给忽悠了吧? 洛韶儿看得真切,沈勋的视线每回落在女儿身上,都仿佛是粘住了。 洛韶儿思及一事,正要问出口,苏吱吱却猜出她的顾虑,先一步道:“娘亲,我服用过避子汤了。” 她甜甜一笑,想让母亲莫要操心。 洛韶儿一把抱住女儿,又是一番抽泣,片刻后洛韶儿露出狠色,“我儿放心,娘亲定给你报仇!” 苏吱吱也正有此意。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83节 她再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了。 这一世,有仇必报。 正好趁此机会,表面自己的态度,让贵圈那些人知道她不是好惹的。 * 玄镜司。 沈勋心情不错,王权端了茶上来时,他一边饮茶,唇角止不住的微微上扬。 王权微不可见的挑了挑眉。 世子爷昨晚得偿所愿了,心情果真不一般呐。 这时,一身着麒麟服的年轻男子疾步前来,神色慌忙,“大人,吴首领闯进来了!” 他话音刚落,吴刚腰跨一把星月纹佩剑,身着锦缎常服,大步迈入玄镜司堂屋,一双鹰眸直接扫向沈勋。若是目光能够杀人,只怕吴刚已将沈勋砍杀成肉渣。 沈勋咽下一口茶,将茶盏放下,大抵猜出了吴刚来意。 扬州城如意楼的线索都被沈勋抹得一干二净。 但以吴刚的智谋,不可能猜不出关键之事。 他鼻翼微微动了动,明显在强忍怒意,人还未到,声先至,“沈世子,本将有话与你说!” 这声音仿佛具有穿透力。 王权几人纷纷戒备。 沈勋挥手,让众人退下。 没办法,这吴刚也有可能是他将来的岳丈。 不可得罪。 沈勋吩咐道:“来人,再上一壶好茶。” 吴刚却道:“不必了!本将不是来喝茶的!” 众人,“……”嗯,完全看得出来,吴统领八成是来打架的。 沈勋从圈椅上起身,侧眸看了一眼自己人,再度道:“你们都退下!” 王权几人领命,人虽然逐步退下,但难免好奇,这吴统领一向不站队,今日为何要与玄镜司杆上? 堂屋再无旁人,沈勋倒也坦荡,抱拳作揖,“吴统领,你有何事?” 吴刚眯了眯眼,他的人昨天追踪过程中,跟丢了。 但他知道,是沈勋将女儿带走,且在外面度过了一夜。 自从女儿回京,沈勋时不时到女儿面前找存在感,这已经让吴刚很不能忍受了。 而昨日,是他的底线! 吴刚一宿没睡,此刻眼底有血丝,令得他的眼神更是可怖肃重。 吴刚右手的拇指摩挲着长剑剑柄,“沈世子,你应该庆幸,你乃宸王之子,否则……我定会杀了你。” 他倒是半点不拐弯抹角。 沈勋也不是一个能忍事的人。 但面对吴刚,他如今还真不能顺着性子。 沈勋笑了笑,容貌清隽俊朗,是男子中少见的美色。 “吴统领,你究竟想说什么?”沈勋明知故问。 吴刚沉着脸,“你小子打算几时娶妻?又会娶谁?” 沈勋觉得此人过于多管闲事了。 但他忽然觉得,为何不把吴刚拉到他的阵营?若是吴刚帮衬他这个女婿,他或许可以事半功倍。 沈勋道:“吴统领,其实……我知道你有可能是吱吱的亲生父亲,而我是真心待她的,如你所料,我与吱吱关系匪浅,我倒是想娶她,可她不同意。” 这倒是让吴刚没料到。 不愧是他的女儿,竟对沈勋这样的男子也不动心。 吴刚忽然笑了,似是与有荣焉,“沈世子果然查得透彻。你既知道吱吱就是我女儿,那我也把丑话放出来,你胆敢欺她,我拼命一切,也会毁了你!” 沈勋,“……” 宸王一口咬定苏吱吱是他的骨肉。 吴刚更是直言,苏吱吱就是他女儿。 罗首辅那边似乎也相信苏吱吱是罗家千金。 大概宫里的那位也是这么想的。 为何? 这些人怎会如此坚定? 沈勋哂笑一声,很想抹把脸,但他只是神色虔诚道:“只要吱吱愿意嫁给我,我定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她若不愿意,我就等。” 这话没有半分狂傲之处,反而显得卑微。 闻言,吴刚怒意稍稍缓和,但还是看沈勋不顺眼,“她若不喜欢你,还请沈世子离她远些!” 沈勋,“……” 吴刚不是一个话多之人,两人的交谈并不是很融洽。 威胁过沈勋之后,吴刚持剑大步离开,仿佛根本就没把玄镜司当回事。 沈勋暮色沉沉。 肩头似被几座无形的大山压着。 吴刚离开没多久,宸王又来了玄镜司。 苏吱吱在没有认亲之前,宸王与沈勋一直都是父慈子孝。 而今,宸王已太久没有用慈爱的眼神看沈勋,但今日倒是慈眉善目,还好心提了一攒盒糕点过来。 沈勋又让人沏茶。 宸王兀自落座,是自家人就不必那般客气。 他打量了沈勋几眼,见这小子气色不错,他笑了笑,“昨晚……你与吱吱待在一块?你们和好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勋嫌宸王叨扰,面无他色,“父王,我不会让她嫁给别人,就算她嫁人,也只能嫁我,你可满意了?” 宸王终于露出欣慰之色。 沈勋是他自己亲手养大,他知根知底。 这臭小子虽是偶尔惹人生气,也不苟言笑,但无论是容貌、能力、品行,男子当中都算是翘楚。再者,苏吱吱以后嫁到别人家,宸王哪能放心?! 他这辈子还想听苏吱吱喊一声“父王”呢。 宸王没有久留,笑着离开,“那你忙吧,为父先回去了,今晚让后厨给你做几样你爱吃的。” 仿佛是看在沈勋表现好的份上,给他打赏。 沈勋,“……” 他忽然觉得,自己日后在王府的待遇,都得指望着苏吱吱。 而事实上,沈勋的确将苏吱吱的事摆在了首要,这便立刻命人去查昨日之事。 * 玄镜司是京城最大的情报组织。 晌午刚过,沈勋指派出去的属下就带着消息回来禀报了。 “大人,昨日的确有人在诗会上对苏姑娘的茶水做了手脚。” 沈勋眸光一凛,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谁人?” 男子如实道:“是礼部侍郎家的庶女,名张心兰。不过……”他略有迟疑。 沈勋一个眼神扫过去,仿佛男子再继续拖延,他就要动手了。 男子立刻道:“张心兰是受东宫的人指使,只是不知是太子?还是太子妃?” 若是太子所为,那太子的目的委实龌龊。 而太子妃又是沈勋的前未婚妻。 那么,眼下事情就尴尬了。 堂屋内陷入一刻诡异的安静,男子抬眸一看,只见沈勋眸光阴冷,不知在思量什么。 片刻,沈勋吩咐,“盯着张家,得了机会就将那女子绑出来,记住,要活的。” 苏吱吱现在气性甚强,他得让张心兰跪到那小女子面前去。 男子这便应下,“是,大人。” 今日天气烦闷,眼看着又有一场雷雨将至。 沈勋刚坐下没多久,宫里的御前小太监就前来请人了,“沈大人,皇上让你速速入宫一趟。” 沈勋正执笔阅卷宗,闻言,他的唇抿成一条线,脸色不再遮掩,略显难看。 “……”苏吱吱的几个爹,一个个都想敲打他么? 朔帝召见,沈勋没有不入宫的道理。 他只是好奇,这几人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到了如今,沈勋也很想知道,苏吱吱的亲爹究竟是谁。 * 皇宫。 沈勋步履如风,小太监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得上他。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84节 不知是不是小太监的错觉,他总觉得沈勋今日煞气甚重,不久之前入宫门,沈勋上交佩剑之时,他手背青筋凸起,似是不情愿。 御书房,朔帝已静等半个时辰。 听闻沈勋已在御书房外候着,朔帝坐上了龙椅,脸色十分肃重。 这个沈勋,是宸王之子,倒也是个可用之人,可他惹谁不好,偏要惹自己的女儿! 洛韶儿对朔帝而言,是年少时候一个十分特殊之人,她给他生的女儿,对他而言,也自然是格外与众不同。 只可惜,他不能认女儿!如此,就更觉得亏欠了那孩子。 朔帝嗓音低沉,听起来有些愠怒,“宣他进来!” 沈勋是朝中为数不多的青年才俊,但朔帝每次见他,都有些不适。 这个年轻人,过于孤冷阴狠。 朔帝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沈勋时,他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孩童,但那股眼神却宛若一把利刃,能把人割伤。 不过,玄镜司正好需要这样的人。 朔帝也一心以为,沈勋天生就是这股性子。 不多时,沈勋迈入大殿。 他敛眸,看不清眼底神色,走上殿中,抱拳行礼,“臣叩见皇上。” 第六十六章 朔帝第一次仔仔细细观察了沈勋。 他将沈勋此人, 从一开始就归为“利刃”,是他的爪牙。 沈勋城府甚深,手段雷霆, 是一头很好用的烈犬。 朔帝这几年对沈勋诸多方便的表现还算满意。 但朔帝从未想过,要让女儿嫁给沈勋。 朔帝当然也不能直接质问, 他旁敲侧击,“沈勋,你已弱冠了吧?可有娶妻打算?” 沈勋知道朔帝所想。 呵呵, 他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会不会被气炸? 沈勋倒是期待有朝一日,让朔帝发现,他就是当年那个被朔帝满城追杀的男婴。 沈勋敛眸,也敛住了一切神色。 他本打算让朔帝赐婚。 而且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但沈勋忽然就掐断了自己的想法。 他一开始其实做错了。 他不能堂而皇之追求苏吱吱。 这会让他的宿敌们以为苏吱吱是他的软肋。 他不能有软肋。 也决不能让人拿他的软肋威胁到他。 否则, 日后会有天大的麻烦。 沈勋抱拳, “回皇上, 臣暂无心思娶妻。” 朔帝眸光一沉。 这个臭小子,没心思娶妻,为何要挨近苏吱吱?!这不是混账么?! 岂有此理! 朔帝胸膛微微起伏, 很想命人把沈勋拖出去仗责一顿。 他倒是不至于强行赐婚。 他的女儿,不会愁嫁! 等到苏吱吱遇到自己心悦之人,朔帝自然会替她赐婚。 朔帝看着沈勋的眼神, 也变得十分碍眼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当场指出沈勋近日诸事不善之后,又是一番斥责。等到朔帝发/泄一通,这才挥挥手,没好气的让沈勋出宫。 到底是宸王之子, 朔帝得卖宸王几分薄面, 没有直接将沈勋如何。 但他每次看到沈勋, 总有股不适感。 这小子为人太过孤冷!就宛若一座冰雕,配不上他那个温婉可人的女儿。 * 沈勋烦闷不堪。 现在还差一个罗湛,他是不是也会来寻自己的麻烦? 沈勋倒是觉得,他与苏吱吱之间的事,与她那个几个爹毫无干系。 是爹又如何? 还不是让她流落扬州风月之地十五年,若不是自己那日刚好中了吴家的奸计,也不会机缘巧合之下将她从如意楼买回来。 大步行走在千步廊下,沈勋直接出宫。 却在这时,洛倾城从一侧夹道走来。 沈勋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她,并没有驻足,径直往前。 洛倾城加快了步子,从夹道迈上千步廊,挡在了沈勋面前。 洛倾城这阵子茶饭不思,一来是为了沈勋,二来是因着苏吱吱。就连太子如今对待她的态度也变了。而且,姑母有了亲生的女儿,又哪会想起她来。 沈勋驻足,眉心微微拧着,抱拳行礼,“太子妃。” 洛倾城苦涩一笑,还真是疏离啊! 她美眸含怒,“你挨近苏吱吱,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她?还是为了权贵? 洛倾城想要一个答案。亏得她一直以为苏吱吱只是她的替身。 沈勋眉心更加蹙紧,“太子妃,你僭越了。” 他欠了她的,可并不代表要一直纠缠不休,何况……太子上次让他护送太子妃回京,本就是一场阴谋。 但凡他与太子妃之间还有一丝一毫牵扯,都会对他不利。 可显然,洛倾城并不考虑那些事。 洛倾城与苏吱吱的容貌的确有几分相似,但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沈勋迈腿,从洛倾城身侧走开,随即大步而去,头也不回。 洛倾城站在原地,回头望去,她当真只想知道,沈勋心里还有没有她…… 同一时间,数丈开外的汉白玉露台上,太子正看着这一幕,眸光幽幽。 不多时,太子笑了笑。 沈勋啊沈勋,上一世,孤以为你在意之人是洛倾城,你还真是演了一出障眼法! * 沈勋回到玄镜司,已是下午。 西落的日光灼烫,他身上出了汗,烦闷不堪。 若非今日入宫面圣,他还没意识到软肋一事。 沈勋后知后觉,日后不可再纠缠苏吱吱,至少不能让人看出来。 王权过来时,他捏着手中的卷宗,已呆了半天。 “大人,那张心兰不久之前出府门,被咱们的人掳来了,张家若是发现庶小姐不见了,未必会四处找人。” 张家若是大动干戈,只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庶小姐丢了。 自然对名声不利。 故此,王权笃定这次掳走张心兰,并不会造成多大麻烦。 沈勋的目光从卷宗上收起,“去通知周生,让他转告苏姑娘,就说害她之人,已经找到,至于要不要继续查下去,以及如何处置张心兰,皆由她自己决定。另外,今晚日落之后,我会去东城见她。” 王权应下,“是,世子爷。” 周生近日来都被安排在苏姑娘附近,王权手头的任务加倍。 他倒是艳羡周生的任务,还能时不时喝上一壶茶解解渴。 * 沈勋去东城之前,先回宸王府沐浴更衣。 王权在巷子里喂了半天的蚊子,才见自家世子爷走出王府大门。 待沈勋靠近,王权还闻到了一股檀香。 嗯……世子爷如今愈发精致。 主仆几人带着一辆马车往东城方向而去。 苏吱吱提前在铺子后堂坐着,命人沏好茶,她今日有事求着沈勋,态度自然极好,她一点不清高,很会审势夺度。 沈勋过来时,茶正好凉了,恰能解暑。 后堂点了几盏火烛,沈勋款步走来,目光落在小女子脸上,见她静怡甜美,宛若画中人,可沈勋脑子里全是苏吱吱昨日失智时的潋滟之态。 沈勋喉结滚了滚,走上前,兀自饮了口凉茶,这便面无他色对王权挥手。 王权将一只麻袋拖了过来,里面有人正吱吱呜呜,似是被堵住了嘴,说不出话来。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85节 苏吱吱水眸清冽,清冷极了,不怒不怨,“把她放出来。” 王权很听话,直接打开麻袋绳索,张心兰发髻凌乱,嘴里塞了一团布料,她看清屋内几人,神色惶恐至极,人是跪趴在地面的。 苏吱吱很淡然的问了一句,“你是受谁指使?” 她与张心兰无冤无仇,更是没有任何利益冲突。 一个张家庶女,与她也不可能存在任何竞争关系。 王权很配合苏吱吱,取下了张心兰嘴里的布团,随即拔剑,以示威胁。 苏吱吱对王权莞尔一笑。赞同他的做法。 王权抿唇,眉梢似有笑意。 沈勋,“……” 这个小女子与他身边的人,倒是都能融洽相处! 张心兰吓傻了。 她自是认得沈勋。 玄镜司指挥使,一个可先斩后奏之人。 她的确做了亏心事,但也是被迫无奈,张心兰连连摇头,几乎要哭出来了,“我、我不能说啊!苏姑娘,是我对不住你,看在你并没有出事的份上,你放过我吧。” 并没有出事? 说得倒是轻巧! 倘若她没有经历过上辈子,又倘若她不是在扬州如意楼生活过十五年,早就将清白之事看透,她只怕已经投河自尽了。 苏吱吱看了一眼王权。 王权立刻会意,将手中长剑抵在了张心兰的脖颈上,低喝威胁,“说!” 沈勋将这一幕纳入眼底,“……”他的人和苏吱吱,倒是配合得十分默契! 张心兰只是闺中女子,哪里受得了这种威胁恐吓,哆哆嗦嗦,道:“是长姐!是我家长姐!长姐与太子妃乃手帕交,太子妃交代给长姐的任务,长姐却又让我下手,呜呜呜……我若是不依了长姐,我与我姨娘在张家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张心兰哭得撕心裂肺。 她其实更多的是在哭她自己的命数。 庶出之人,本就低人一等。 她没得选择啊。 从记事开始,姨娘就教她老老实实做人,万不能得罪了家中主母与长姐。 苏吱吱看向沈勋,语气不明,“沈世子,你说,太子妃会不会是吃醋了?其实,太子妃大可不必吃醋,我与沈世子之间本就没有什么。” 沈勋一噎,“……” 他与洛倾城的婚事,是两家的意思,与他本人无干。 只是当初洛倾城在宫里出事,他难逃其咎。 那晚他本可以救她,却因着种种没有出手。 他不喜欢亏欠任何人,尤其是女子的感情债。 故此,每每关键之时,他会特意去庇佑洛倾城。 他知道东宫是什么地方,更知太子娶洛倾城的目的。 沈勋没说话。 王权眼观鼻鼻关心,看了看自己世子爷,又看了看苏吱吱,他大抵嗅到了什么。 苏姑娘与世子爷昨晚还…… 这时,沈勋一个眼神扫向王权。 王权立刻低垂眼眸,不敢多言一个字。 沈勋嗓音无温,问道:“人给你带来了,随你怎么处置。” 这是他答应苏吱吱的。 苏吱吱却呵笑一声,“放了吧。” 张心兰愣了一下。 沈勋拧眉。 这个小女子,该不会要去找太子妃算账?他不能让苏吱吱和东宫的人扯上干系。 苏吱吱这时看向张心兰,她在贵圈也需要自己的势力,能拉拢一个是一个,“张三小姐,你且回去吧,我不会为难你。冤有头债有主,我自然知道该对谁报复。只不过,我这次安然无恙,你那长姐未必会放过你。” 张心兰已经足够感恩戴德,哪里还顾得上回府之后的事。 她很诧异,苏吱吱竟然会放过她。 而且,她此刻稍稍恢复些许理智,这才意识到苏吱吱有玄镜司指挥使者护着。 她那个嚣张跋扈的长姐,只怕是得罪了惹不起的人了! 张心兰连连致谢,还磕了个头,这才被王权放出去。 沈勋今晚格外恪守本分,这便直接离开,似乎并不打算久留。 苏吱吱却叫住了他,“沈世子,且留步。” 沈勋侧过脸,不解看她,灯火光中,小女子眉目清媚,骨子里透着一股机灵劲,愈发不再畏惧,仿佛之前那个畏畏缩缩的小通房已经不存在了。 “何事?”他神色清冷,心里有些空,像有风灌进去。 苏吱吱看着这样的沈勋,反而松了口气。 看来,沈勋真的对她没有那个意思了。 如此,甚好。 苏吱吱取出一张银票,是一百两的面额,“喏,沈世子,这个给你,我与你银货两讫,多谢你这次帮了我。” 按着沈勋的本性,不会接受这银票,但他却伸手接过了,“好。以后有难处尽管找我。” 苏吱吱狐疑的看着他。 沈勋既对她无意,又何必如此热忱? 苏吱吱果然问出口,“为何?” 沈勋默了默,唯有一半真话一半假话,“你许是我妹妹。” 苏吱吱噗嗤笑了出来,一只小手捂唇,“是么?那哥哥你可真是罪孽深重,自己妹妹都不放过。” 沈勋,“……”甚好,又把天聊死了。 沈勋好看的唇微抿。 苏吱吱也懒得继续与他周旋,说:“那个哑巴小倌,我还是打算买下他,我已着人打听过,京城几大南风馆,都没有一个叫百里的男子。” 沈勋心头咯噔了一下。 这小女子如今翅膀硬了,还真是不能小觑。 下一刻,就在沈勋以为自己就要露馅时,苏吱吱质问,“沈世子,你是不是将他藏起来了?” 沈勋暗暗松了口气,“你想如何?” 苏吱吱,“我想请沈世子把他让给我,多少钱,你开个价就是。” 呵呵,口气倒是不小。 她要买小倌作甚? 天天放在身边,夜/夜/笙箫? 沈勋俊脸沉了沉,他若是小倌,倒是情愿被苏吱吱买回来。 沈勋无奈之下,只好继续谎称,道:“他的确在我手底下,你若要见他亦不是不可,但他……不会再出卖/肉/体。” 苏吱吱垂眸寻思,“那他可会吹拉弹唱?”放在身边,解解闷儿也是好的。 沈勋,“……” 不,他不会吹拉弹唱! 第六十七章 “他只是个苦命人, 自幼被人遗弃,又遭仇家追杀。如今,他只想安安分分做人, 你若是真心喜欢他,就莫要再叨扰他。”沈勋试图和颜悦色。 苏吱吱却狐疑, “那小倌待在我身边,难道比不上待在沈世子身边?还是说,沈世子你也有那个癖好?” 沈勋被气笑了, 抬手挠了挠高挺的鼻梁。 他到底有没有那个癖好,这小女子难道还不清楚? 当初她在他身边,那种事也没少做。 沈勋笑意收敛,看向苏吱吱,对上她一双潋滟的桃花眼, 他其实很不明白, 为何自己会对这样一个小女子上心。 每每思及几次弃她, 沈勋心中酸涩憋闷,仿佛因此可以容忍她诸多的小毛病。 更重要的是,即便是小毛病, 在他看来也挺可人。 比方说此刻,她心心念念想要得到一个小倌,就差点让沈勋没绷住。 她到底是机灵?还是傻? 他岂会当真给她找一个小倌。 等到苏吱吱得知真相, 不知会作何感想? 扪心自问,沈勋一时半会不敢露馅。 他恢复常色,语气也如常,他是经过特殊训练之人, 稍作留意, 就能完全掩盖真实情绪。 “我没有那个特殊癖好, 我……只喜欢女子。那小倌算是家道中落,曾经也是金枝玉叶的贵人,他不是那么随随便便之人,不会再……委/身于你。”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86节 这话没问题。 苏吱吱能理解那小倌的心思。 毕竟,她也是在扬州如意楼长大。 风尘之人,若非逼不得已,谁又不想干干净净做人。 苏吱吱遂不再勉强,只提了一个要求,“我见见他总行吧?” 沈勋眸光微眯,思量片刻,这才一口答应了,“好。” * 翌日一早。 周生亲自将“小倌”送了过来,还特意对苏吱吱,道:“苏姑娘,我家世子爷公务繁忙,玄镜司又出了新案子,世子爷卯时就去衙门了,今日无法亲自前来。” 周生试图让苏吱吱坚信,他家世子爷不在这里…… 苏吱吱对周生莞尔,让小翠给他端了茶,这便走到小倌面前。 沈勋半敛眸,他改变了妆容,但不能言辞,也试图改换眼神。 苏吱吱盯着他打量了片刻,伸手拉了他的衣袖,把他往后堂带。 周生,“……”他要不要跟进去? 世子爷如今的花招可真多。 周生止步于前堂,一边饮茶,一边好奇着。 这厢,苏吱吱拉着沈勋在后堂的花圃旁落座,苏吱吱托腮,继续细细打量他。 沈勋,“……”看什么? 沈勋抬眼,与苏吱吱对视,他发现苏吱吱此刻眼底有光,男人愣了愣。 他到现在才真正发现,苏吱吱其实是一个乐观积极的小女子,活像一朵向阳花。看着娇弱无依,却有着惊人的生命力。 她总能悄悄的让他始料未及。 这时,苏吱吱抬手,摸了摸沈勋的手。 沈勋浑身一僵。 男女授受不亲! 她岂能随随便便摸小倌! 倘若这小倌不是他假扮,她是不是真打算对小倌下手? 等等…… 沈勋转念一想,他以“沈世子”的身份,没法再与苏吱吱亲密,可若是以小倌的身份呢? 思及此,沈勋心平气和的等待着苏吱吱接下来的动作。 苏吱吱却点到为止,看着男子骨节分明的手,她问了一句,“沈世子可有亏待你?为何这般清瘦?你跟着我不好么?我会好好待你。” 沈勋,“……” 他摇头,表示不愿意。 苏吱吱却又问,“是沈世子威胁了你?” 沈勋眸光微沉,但瞬间就被他遮掩,他又摇了摇头。 苏吱吱托腮思量稍许,从袖中取了一张银票出来,递给了沈勋,“日后不要接客了,沈世子若是有朝一日不管你死活,你来找我便是。” 沈勋瞄了一眼银票。 竟是五百里两! 她此前只给自己一百两。 还真是区别对待啊。 沈勋点了点头,如今有小富婆罩着,他这个小倌哪里需要“接客”。 小倌是个哑巴,苏吱吱只是觉得应该见见他,算是有个交代,她送小倌离开之前,叮嘱了一句,“沈勋那人危险,你也不能跟在他身边一辈子,你闲来无事,可学习技艺,以便将来谋生。” 沈勋,“……” 小倌与她才一夜,就被她如此关切。 那自己呢? 倒成了一个她避之不及的人了。 沈勋点头,还是对苏吱吱言听计从。 直到沈勋跟着周生离开,苏吱吱还塞给他一只包袱,并叮嘱,道:“里面都是些驱蚊的香包,你许能用得上。记住了,若是混不下去,定要来找我。” 沈勋眸色沉沉,但依旧顺从的点了点头。 第六十八章 沈勋回到玄镜司, 卸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他将银票放入桌案抽屉里,加上之前苏吱吱给他的“报酬”,统共快要接近千两了。 沈勋眉心微微蹙着。 苏吱吱是他从扬州买回来的小通房, 可如今算起来,他给她的银子, 远不如她给他的。 到底是谁在养谁? 又谁在卖……身? 沈勋拒绝继续想下去。 这些银票,来来回回,反正都是左手到右手, 日后苏吱吱重新回到他身边,他再将银票归还便是。 如此想着,沈勋锁上了抽屉。 这时,苏府的人过来送请帖,来人是苏府小厮, 鉴于沈勋与苏长青的关系, 苏长青命人特意前来玄镜司通知沈勋。 小厮笑着说:“沈大人, 我家将军下月大婚,届时还望沈大人务必登门道喜,将军还说, 沈大人您是将军重要之人。” 沈勋接过大红烫金的喜帖,胸膛微微起伏。 苏长青那个憨憨,还真抱得美人归了。 虽是断了一臂, 桃花运倒是顺遂。 经过这阵子的适应,沈勋已经能够接受现实。他可以暂时给苏吱吱当师叔。 等到大权在握,别说是师叔,就是兄长的身份也无妨! 沈勋翻开请帖, 扫了一眼, 目光落在了“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这八个大字上。 苏长青对这桩婚事很费心,就连请帖也格外精致,烫金字迹显得十分煊赫富贵。 沈勋突然觉得莫名烦闷,他合上请帖,对小厮道:“知道了。” 那小厮离开之后,沈勋又打开喜帖看了一眼。 等到他大婚那日,喜帖必定比在这份奢贵数倍。 苏长青与洛韶儿下月大婚,沈勋便命人准备厚礼,毕竟……他日后是要经常登门苏府的人,出手需得阔绰。 “来人!去商号取五千两出来,另外,回去告诉父王,就说我需要布匹、珠宝、字画,让他尽快准备好。” 王权默了默,大抵猜到这些都是送去苏府的贺礼。 可这份贺礼也忒阔绰了点吧…… * 苏长青着人连夜修葺府邸,喜帖也送往京城五品以上的官员家中,没有漏下一人。 苏长青在京城的人脉并不广,他的确屡立军功,但常年生活在边陲,与京中文武官员皆不相熟。 他之所以如此隆重,都是为了给足洛韶儿大婚的恩荣。 他不允许旁人轻视洛韶儿是二嫁女的身份。 罗湛收到请帖后,一直待在书房。 到了今日,他还记得自己与洛韶儿大婚时,喜帖是他亲手所写,再由下人摘抄数份。 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昨日。 罗湛捏着手中的喜帖,一双眼眸赤红。 去抢人么? 他没那个资格了。 按着罗湛的性子,他不会轻易放手,他会把女儿抢来,再威胁洛韶儿服软,他还会使出一切卑劣手段。 可这一次,他终究没忍心下狠手。 罗湛走出书房时,廊下小厮吓了一跳,竟见首辅大人鬓角斑白了些许。 小厮不敢多言。 前夫人又要嫁人了,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而是全京城皆知。 明明才和离没多久,这就又要嫁人,分明是不把首辅放在眼里。 若是首辅不喜欢前夫人也就罢了。 可阖府上下谁人不知,首辅已位列文臣之首,却还对前夫人独一份的偏宠。 和离之事闹得这样大,首辅今后颜面何存?! 难道首辅还不如一个断臂的莽夫么?! 罗湛站在廊下,须臾,摊开喜帖,哑声吩咐,“叫人准备下去,按照这上面的日子,把云婳抬进门。” 洛韶儿嫁人,他就纳妾。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87节 谁离开谁也都照样活着,不是么?明天的旭日照样升起,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小厮以为首辅想开了,立刻应下,“是,大人。” * 宸王与吴刚自然也收到了喜帖。 他二人的确喜欢过洛韶儿,但人已至中年,身份又特殊,不可能像年少时候一样,抛开一切去爱一个女子。 不过,洛韶儿选择和离,且还嫁给苏长青,是他二人乐见其成的。 苏长青,远比罗湛像个真正的男人! 至少,苏长青可以为了洛韶儿去死。 可罗湛却差点要了洛韶儿的命。 洛府大门外的长街上,吴刚与宸王恰好碰面了,二人对视了一眼,却又擦肩而过,仿佛彼此只是恰巧路过。 两人都心照不宣。 在洛府门外徘徊稍许,又先继离开。 * 宸王回去后,去了紫竹苑见沈勋。 沈勋刚刚沐浴出来,身上只披着一件中衣,宸王打量了他几眼。 沈勋,“……”他拢了拢衣襟,没好气的问,“父王,你有何事?” 宸王心中堵闷,又无人可说贴己话,他兀自在庭院中的石杌上落座,倒了杯凉茶喝,这才抬眼,“你身上的划痕,是从何而来?在外面胡搞了?” 沈勋哂笑一声,“父王,你僭越了。”是那只小野猫抓的,沈勋一想到此事,唇角扬了扬。 宸王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既要娶吱吱,就莫要四处乱来!” 沈勋,“……”敢情还想要求他洁身自好? 宸王叹了一口气,又说:“上次的杀手可查出是谁指派的?” 的确有人要杀洛韶儿母女。 沈勋也在调查。 不过,对方足够严谨,自那次暗杀之后,再没有任何行动。 沈勋也给自己倒了杯茶,“父王放心,我一直在查。” 宸王觉得茶水过于温和,难以解他心头之忧,提议道:“陪为父酌饮几杯。” 沈勋心中有一事十分好奇,他留了一个心眼,命人搬了一坛子老花雕过来,趁着宸王情绪低落,连灌了他数杯。 等到宸王明显醉意阑珊,沈勋开始循序渐诱,问道:“父王,你为何事烦忧?” 宸王已然醉了,忍不住打开话匣子,“天乐啊,为父心中苦涩!” 沈勋,“……”为情所困? 以他对宸王的了解,他并非是一个看重情爱之人。 沈勋又继续问:“是为洛氏?” 宸王笑了笑,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洛氏是个好女子,只可惜遇人不淑,她当初选择谁也比选择罗湛强。我对她啊……就只是年少的喜欢,而今,时过境迁,我哪有那么重的执念,无非是放不下那个孩子。” 重点来了。 沈勋拧眉,压低了声音,“父王如何能笃定,吱吱一定是你的骨肉?” 沈勋很是诧异,这些男人,自己做过的事,自己心里没数么?为何一个个都坚信自己是苏吱吱的亲爹。 宸王愣了一下,眼神呆滞片刻,须臾他反问,“她不是我的孩子,还能是谁的?那日洛氏被掳,我前去营救,等到我与她醒来,山洞内唯独我与她二人。” 沈勋,“……”他命人打探过那桩事,那日洛氏被救,山洞里面明明有好几人。 “父王,你没有说实话。” 宸王一噎。 他自己做的事,他自己当然很清楚。 虽说那日醒来时,山洞内还有旁人,可他明明记得,他与洛氏的确……有过夫妻之实。 沈勋还想继续问,宸王却趴俯在石案上,呼呼大睡了,嘴里却念念有词,“本王的孩子,定是本王的孩子!” 沈勋,“……”问了许久,等同于什么也没问出来。 * 转瞬一月后。 大婚之前的几天,洛韶儿母女就搬回了洛府小住。 洛韶儿是和离妇,洛老太太怜惜她,让她从娘家出阁。 洛府大院中,摆满了聘礼,数只樟木箱子,皆绑上了大红绸,放眼望去,一片大红喜色。 洛东方前几日就回京了。 他其实是个聪明人,自是知道上次是谁挟持了他。 而今妹妹与罗湛已和离,又另嫁苏长青,他也要重新盘算日后该走的路。 女儿是太子妃,洛东方当然巴望着太子最后能够继承大统。 洛东方人前人后,都是一副仁义道德之态,单独给洛韶儿准备了一份嫁妆。 “二妹,这些年让你受苦了,是兄长无能,没能护着你。”洛东方言辞恳切。 洛韶儿莞尔一笑,如今她是欢喜的,对过往的一切都不再计较了。人在拥有足够多的时候,就会变得不再埋怨痛恨。 “兄长严重了,我如今甚好。” 苏吱吱站在一旁,一双大眼滴溜溜打转。 这个舅舅啊,委实是个腹黑的。 他是把娘亲当做拢权的工具了。 当初若非看在娘亲是首辅夫人的面子上,太子又岂会设法娶了洛倾城。 苏吱吱也要跟着母亲去苏家,虽说罗家那边的嫁妆已经要回来了,可苏吱吱眼下只爱钱,有钱有势之后,任何事情都会变得轻而易举。 苏吱吱一脸纯真,道:“舅舅,我也要银子。” 洛东方的那点俸禄,当然不够看。但洛家世代行医,家底还是有的。 洛东方,“吱吱想要多少?舅舅都能给你。” 苏吱吱伸出无根手指头,“五千两,我也得趁早给自己准备嫁妆。” 外甥女狮子大开口,洛东方表面上只能大方出手,内心在滴血啊。 这一幕,无疑引得洛韶儿捧腹大笑。 这小财奴,真真是掉进钱眼里了。 大婚的前一晚,苏吱吱又和洛韶儿睡在一块,她可太珍惜与母亲独处的时刻了,等到母亲嫁给继父后,她哪还有这个机会。 洛韶儿没有睡意。 苏吱吱故意笑话她,“娘亲可是紧张了?我猜,苏大将军定然比你还紧张。他虽是大将军,但在娘亲面前就是个愣头青,娘亲无需恐慌。” 洛韶儿被这一打趣,更是惶恐了。 说实话,她与苏长青并不相熟啊。 她又要嫁人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洛韶儿许久没睡,等到怀中的女儿呼吸清浅,俨然已经睡着后,洛韶儿无声笑了笑。 老天待她不薄。 今年许是她这一辈子最大的转折。 自从女儿回到她身边,她开始大胆起来,敢于去改变自己的命运,仿佛什么都不怕了。 * 同一时间,苏府。 苏长青将沈勋叫了过来,他自己无法入睡,让沈勋也陪着守夜。 沈勋忙碌了一整日,他这人虽是体力、精力俱佳,但不代表不用睡觉。 喝了一盏茶,沈勋眉目清冷,闷闷道:“师兄,你明日大婚,你自己倒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何故拉上我受罪?” 苏长青在京城没有知己,他相识的人本就不多,若是有事,也唯有向沈勋求助。 反复犹豫之后,苏长青说出了难言之隐,“师弟,我对……床笫之事,毫无经验,你可否传授一二。” 沈勋噎住,“……”他难道就很有经验?! 他那个曾经的小通房还嫌弃他活儿不好。 他能随意传授么?那不是误人子弟? 苏长青眼神渴望的看着沈勋。 沈勋薄唇微抿,最终建议苏长青去看看避火图,上面的所有内容都值得钻研。 苏长青对婚事十分看重,一切都准备妥当,自然早就备好了避火图,他随意翻看时,沈勋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望了过来。 片刻后,沈勋又连灌了几杯凉茶。 作者有话说: 苏长青:师弟,你真有自知之明~ 沈勋:(⊙o⊙)…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88节 第六十九章 苏长青是庶出幺子, 他的嫡兄们都有做祖父的了,不便接亲。 明日接亲的队伍,都是他麾下的将士。 苏长青想留沈勋住一宿, 明日陪同他一块登门洛府接亲。 对此,沈勋自是乐意为之。 当晚, 看过避火图之后的两人,再没有说一个字,很默契的沉默着。沈勋就睡在了苏长青卧房隔壁的抱厦里。 次日一大早, 卯时未至,西边天际才将将露出鱼肚白,沈勋与苏长青就起榻了。 今日就是大婚,苏长青为了这一天,已经是盼星星盼月亮, 他先是沐浴一番, 用了花露浸泡身子, 下巴的胡渣也刮得一干二净。 等到穿上大红色吉服时,外面已经天光破晓。 沈勋在门外等他,在此之前, 自然也是换了新衣。苏长青出来时,倒是捯饬得人模狗样,瞧着也年轻了几岁。 断臂虽惹眼, 当并不减大将军的半分气度。 苏长青从醒来开始就一直处于兴奋之中,“师弟,你觉得我看起来如何?这身衣裳可合适?” 别人都是女为悦己者容。 到了他们师兄弟这里,却是男为悦己者容。 沈勋担心苏长青在关键时候又来事, 立刻道:“甚好。” 苏长青不确定, 又问:“当真?” 沈勋抹了把脸, “师兄今日容貌俊朗,气度不凡。” 闻此言,苏长青心里才稍稍有了底儿。 沈勋提醒,“师兄,到时候了,可以启程去迎亲了。对了,有一事,我觉得还是得提醒你一下,今日罗府纳妾,若是罗湛当真放手,那倒是极好,就怕今日会有人找茬。不过,你放心,我已命人四处侦察,若是发现异常,自会提前告知你。” 沈勋如此贴心,苏长青朗声一笑,走了过来轻拍他的肩膀,“师弟,这次真的有劳你了!酒席上,你多喝几杯。” 沈勋但笑不语。 他没甚要求,也不想喝什么喜酒,只盼日后能时常来苏府串门。 * 苏长青迎亲的队伍甚是隆重,且都是身强体壮的将士,这一路往洛府方向而去,真正是十里红妆,煞是隆重。 苏长青还命人沿途给百姓散发铜钱,以图得到更多人的祝福、道喜。 本朝虽还算开化,但和离妇多多少少都会被人诟病。 不过,洛韶儿和离之后,却成了满城女子艳羡之人。 “洛氏当真有福气。前面嫁给罗首辅,被宠十五年,如今又被苏将军如此重视,当真命好啊!” “我听闻苏将军还将罗大小姐视作了苏家嫡女呢。” “苏将军忠肝义胆,是个好男儿。洛氏母女皆是有福之人呐。” “苏将军的聘礼足有数十万两,还有铺子、良田,这场婚礼比十多年前那次还隆重!” “……” 百姓们是有记忆的。 当初罗湛娶洛韶儿,也是热闹非凡,但真要算起来,也只是一场寻常婚礼,与今日相比,差远了。 苏长青听到长街两侧的百姓都在叫好,他也露出了欣慰之色。 他不怕铺张浪费,他只担心不能给洛韶儿最好的一切。 但凡他有的,他恨不能毫无保留的掏出来。 沈勋骑马走在苏长青身侧,眼角的余光瞥见师兄的嘴,从今晨开始就没合拢过。 扪心自问,沈勋有些艳羡了。 看着这场景,他也莫名想娶妻。 但他不能。 * 洛府大门外,管事早已安排好炮竹。 姑奶奶二次出阁,且还是这般隆重奢华,洛家的仆从们也是与有荣焉。 和离妇又如何,姑奶奶还不是照样高嫁了,将军夫人的身份半点不逊色于首辅夫人。 迎亲的队伍一到,管事立刻亲自点燃炮竹,洛府大门外的巷子里瞬间“噼里啪啦”响彻天际,火红色炮竹屑遍地都是,放眼望过去,满目大喜。 “恭迎姑爷!” 管事带头给新姑爷请安。 苏长青本就紧张,被这一声“姑爷”一喊,俊脸瞬间涨红,他下马时,望向了沈勋。 沈勋,“……”看他作甚? 到底是师兄弟一场,苏长青到了这把年纪才娶妻,沈勋竟莫名于心不忍,这次对苏长青笑了笑,以示安抚。 沈勋对管事抱拳,“有劳了。” 苏长青这才勉强镇定下来,也看向管事,“有劳管事领路,接亲的吉时不可耽搁。” 沈勋,“……”师兄是不是表现的过于迫不及待了? 管事,“……”时辰还早,其实姑爷大可不必如此着急。 洛家设了接亲宴,在吉时未到之前,接亲的队伍还能吃上一场早席。 苏长青给足了洛家颜面,洛家也不会寒碜苏长青,接亲宴足有二十桌,桌桌满汉全席。 这也是洛老太太对苏长青这个新女婿的心意。 沈勋看着丰盛的接亲宴,挑眉一笑,对苏长青道:“师兄,洛家把你视作乘龙快婿了。” 没有一定家底,摆不出这样的席。 苏长青终于稍稍放松,他眉目俊朗,其实是个五官十分周正之人,就是常年在外,肤色略显暗沉,不像京城公子哥那般白皙。 苏长青笑了笑,“师弟,我实在欢喜。” 沈勋,“……”呵呵,不用特意告诉他,他早就感觉到了。他一点不想亲耳听见苏长青说,自己具体有多么欢喜。 * 同一时间,洛韶儿的卧房内,喜婆已经给她上好妆。 苏吱吱竟看呆了。 “母亲,您这般容色,我瞧着还以为是韶华女子呢。” 洛韶儿含羞一笑,“你这丫头,又嘴贫。你都及笄了,娘亲自然也老了。” 苏吱吱捂唇笑了笑,“娘亲哪里老了?日后还要给我生弟弟妹妹们呢。”多生几个,长大后亦可保护母亲,也能当她的倚仗。 洛韶儿听着女儿越说越是大胆,她一张“老脸”没地儿放,“吱吱!莫要再说了。” 苏吱吱吐吐舌头。 她说的都是实话。 继父是习武之人,二十八岁也不算年老,可以说是正当壮年,又对母亲情根深种,日后多生孩子本就是寻常事。 母亲在罗家苦了十五年,也该过上正常人的小日子了。 小翠撩开珠帘走了过来,她一脸喜色,今日特意穿了一件簇新的葱绿底缠枝宝瓶妆花褙子,发髻上还插了一朵红色小绢花,抹了胭脂,模样精致。 “夫人,将军已经在吃席了,等到时辰一到,将军就过来接您,今日沈世子在接亲的队伍里呢。” 提及沈勋,原本还面带喜色的母女两人,俱时脸色一沉。 似乎都对沈勋没甚好感。 洛韶儿拉着女儿的小手,交代道:“吱吱,日后你得管沈世子,喊一声师叔。” 跨了辈分了,敢情沈勋也不好意思继续纠缠。 苏吱吱深以为然。 她一脸天真灿漫,这样的大好日子,是真心实意开心。 可洛韶儿一想到苏吱吱与沈勋之间的纠葛,就难免心有疙瘩。 她总觉得,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 不多时,外面传来炮竹与铜锣声。 嬷嬷走进来,喜笑颜开,“夫人呐,吉时到了,将军来接您了。” 洛韶儿到了这一刻才真正紧张,喜婆给她盖上大红绡金红盖头,高唱,“吉时到,新娘子出阁!” 苏吱吱搀扶着洛韶儿,往屋外走。 苏长青已经在外面候着,他胸前挂着一朵大红绸,看着洛韶儿缓缓走来,苏长青的唇止不住的上扬。 一切都是真的。 他娶到了年少喜欢的人了。 这一刻,回望那些生生死死的日子,所有的流血流汗,都值得。 洛韶儿走到苏长青跟前,按着本朝规矩,新郎官需要抱着新娘子上花轿,可苏长青断了臂,无法抱着洛韶儿了。 苏长青笑了笑,说:“夫人,我背你。” 他转过身,蹲下身子,一手朝后。 洛韶儿从盖头下面,瞥见了苏长青空落落的另一只袖子,她鼻头一酸,应了一声,随即往苏长青背上趴了过去。 往后余生,她做他的臂膀。 趴在苏长青后背上后,洛韶儿难得感知到一股踏实。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89节 苏吱吱就走在苏长青与洛韶儿身侧。 沈勋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眸光滞了滞,惊艳了一刻。 苏吱吱今日穿着一件缥碧色衣衫,下面是宫缎素雪绢裙,发髻上插了一只金海棠珠花步摇,正中垂下的翠绿宝石随着她走动,一晃一晃的,仿佛能晃到人的心窝里。 那张清媚小脸更是半分清纯,半分妩媚,她只要微微一笑,足可让天底下的男子为她赴汤蹈火。 沈勋薄唇微抿。 这才一月未见,小女子又变了一副模样。 有其母必有其女,想到洛韶儿曾经在京城有多么被追捧,沈勋忽然莫名有了危机感,他扫视一圈,总觉得,在场观礼的贵公子们都在看着苏吱吱。 沈勋,“……” 是他大意了。 他能看上的人,旁人自然也惦记。 沈勋走在苏吱吱身后不近也不远的位置,洛城过来相送时,苏吱吱与他谈笑了几句。 从沈勋的角度去看,苏吱吱与洛城交谈时,笑靥如花,眼睛里仿佛都会发光。 沈勋,“……”他就从来没有这样的待遇。 此时此刻,沈勋已经彻底心中了然,苏吱吱一开始对他就只是演戏。 在扬州城时,将他视作了救命稻草。 后来,苏吱吱也只将他当做摇钱树。 至于苏吱吱如何找上罗家,他至今还不能完全笃定,他甚至怀疑过苏吱吱变了一个人。 同时,他也笃定了一件事: 苏吱吱,从未喜欢过他。 她心里没有他。 沈勋眉心蹙了蹙,他不会自我欺骗,很快就认清现实。 可认清之后,只觉得心头十分不爽。 到头来,是他一厢情愿了。 他竟被一个小女子牵动了心思,可对方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 沈勋不是一个自负的人,他一旦认清,他就不会自我欺骗。 整个迎亲队伍,只有他一人眸色沉沉。 到了洛府大门外,苏长青将洛韶儿放入花轿里,他起身时,对着盖头道了一句,“夫人身子轻便,我背着你毫不吃力,以后可以多背背。” 洛韶儿,“……”她愣了一下,这叫什么话,哪有人成婚之后,没事闲着背来背去…… 洛韶儿很想打趣一句,但到底不合时机。 她发现,苏长青虽是为人沉闷憨厚,可总能逗她笑。 苏长青放下花轿帘子之际,道了一句,“夫人,那咱们到了苏府再见面了。” 他不舍的放下车帘,仿佛有一箩筐的话想说。 苏吱吱在一旁看着,笑眯了眼。 苏长青看向小姑娘,不明白她笑什么。 苏吱吱喊了一声,“父亲。” 苏长青顿时慌了。 他当爹了! 这明明是早已知道的事实,可听苏吱吱喊出口,还是不免激动,“哎……哎!” 苏长青应下,身上没有值钱的物件,唯有道:“回府后,为父定会重赏你。” 苏吱吱又噗嗤笑了笑,“好呀。” 众人开始启程,苏吱吱上了一辆马车,沈勋全程目送她。却见这小女子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沈勋磨了磨槽牙。 他真的还不如一个小倌混得开。 唢呐响起,鞭炮声再度响彻巷子,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从洛府大门外出发,沿着长安街往将军府方向而去,一路繁华。 * 罗府。 罗湛纳妾,虽办了酒席,但并不隆重。 云婳是风尘女子,又是孤女,没有娘家倚仗,仅用了一抬小轿从角门进了罗府大门。 云婳诚惶诚恐。 她拉着女儿的小手,时不时告诫女儿,“到了罗家,定要好生敬重你父亲与祖母。” 女童点头如捣蒜,一双大眼亮晶晶的,似乎什么都懂。 听说夫人也要嫁人了,云婳难免失落。 夫人那么温柔谦和的女子,若是继续留在罗家当主母,那该有多好。 而今,罗府没有主母,罗湛是不可能不要嫡子的,日后必定会有一个嫡妻进门,届时,云婳不敢保证自己与女儿能安安生生待在罗家。 她其实能够猜出,罗湛愿意纳她进门,是因着今日夫人另嫁了苏将军。 从某种程度而言,云婳觉得,洛韶儿是她的恩人。 从角门下轿子,婆子对母女二人一番“谆谆教诲”,说道:“罗府大院可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既然大人怜惜你们母女,日后在府上定要守己克礼,伺候好府上的主子。” 云婳只是一个妾。 老太太和罗湛就是她的主子。 以后主母进门,她还得俯小做低。 云婳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她其实不奢望什么,只求自己的女儿能有一个身份,堂堂正正活在这世上。 云婳应下,“是,嬷嬷。” 母女两人被带到单独的庭院。 云婳看着院中的摆设,虽是一座不大的院落,廊下倒也挂了几盏大红灯笼。 她问了一句,“大人呢?” 嬷嬷笑了,“大人日理万机,若是今个儿不过来,云姨娘就自个儿先歇下吧。” 云婳心中了然。 其实,她倒是觉得大人不过来也好,她也免得应对。 当朝/权/臣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她对罗湛,与其说是依赖,不如说是害怕。 * 苏府。 新娘子落轿,跨火盆,踩马鞍,再由苏长青亲自搀扶着迈入苏府大门。 一切流程面面俱到,比诸多大户人家娶妻都要隆重。 到堂屋行大礼时,苏家老太太坐在上首的位置,另外一侧坐着苏长青与沈勋的师父,此人乃三朝元老,致仕之前,在朝中地位不可小觑。就连朔帝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苏长青将他请来,无疑还是对洛韶儿的敬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到了第三拜,苏长青有意把腰弯得更低,引来哄堂大笑。 “苏将军这是要主动惧内吗?!哈哈哈哈!” “男儿大丈夫,惧内又何妨。” “夫人当真是有福之人呐。” “……” 洛韶儿直起身子时,苏长青抬头,从盖头下面望了进来,恰好与她对视上。 男人咧嘴一笑,洛韶儿羞红了脸,如今方知,何为被人疼惜入骨。 娇花被呵护时,当真能绽放到极致。 洛韶儿展颜一笑。 两人明明真正相识没多久,却仿佛已经相知了许久。 众人哄堂大笑之中,沈勋一人面色微沉。 师兄带了这个头,那他呢?以后也要臣服在苏吱吱之下? 沈勋没法想象那画面。 他岂能被一个小女子压制? “送入洞房!” 相宾唱礼,观礼宾客再度起哄。 苏吱吱也在其列,她一双小手合十,笑眯眯的,眼睛里像坠入了星辰。 沈勋发现,不少贵公子在偷看她。 就在众人送一对新人去洞房时,沈勋突然看见苏吱吱捂唇,似是干呕了起来。 下一刻,沈勋猛然一怔。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90节 第七十章 苏吱吱小手捂着唇, 玫瑰花露的气味从腹中涌了上来。 今晨起来后,她吃得太饱,又喝了玫瑰花露调制而成的蜜水, 这一番闹腾下来,差点干呕, 好在并不严重,一下就没事了。 苏吱吱跟着相宾们一起,送母亲与继父去婚房。 她上辈子虽一直跟在沈勋身边, 但从未嫁过他,也没有过婚礼。 今日这一幕对她而言,实在热闹又新怡。 她第一次参见的婚礼,竟是自己娘亲大婚。 上一世,她是扬州瘦马的身份被庄氏暴露之后, 罗家再度弃了她。母亲嫁给继父这一天, 苏吱吱不想给母亲丢脸, 就没有露面。而来继父亲自去见了她,认她当做苏家嫡女。 往事就像是发生在昨日,可苏吱吱心里横清楚, 那些都只是过眼云烟了。 她也不想浪费了眼前的大好日子。 日后一切都会好。 苏吱吱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继续往后院走,沈勋加快了步伐,直到心脏钝痛, 他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紧张到忘记了呼吸。 沈勋一直盯着苏吱吱,将她的一举一动皆纳入眼底。 此刻,他眉心紧拧,手心已然冒汗。 怎么不吐了? 沈勋隐隐期待着什么。 他这样的人, 本就生于万丈深渊, 是在无数尸首中降生, 他才不会顾及什么三纲五常。无论苏吱吱的生父是谁,都改变不了他的心意。 这一刻,他已经把将来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 苏睿、苏烁、苏慎……皆可用。 他甚至觉得,第一胎最好是儿子。将来可以保护自己的妹妹。 若是女儿,必然又是个招惹人的。 沈勋眸光如炬,视线一直尾随苏吱吱的背影,她那把小细腰能承受住他的孩子么? 沈勋越想越是心事重重,直到有人拍了他的肩,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苏家大爷,他态度恭敬,“沈世子爷,前面是后宅了……” 苏大爷欲言又止。 沈世子虽是观礼的人,但也应该止步于后宅了吧。 沈勋一愣,这才回过神来。 后宅唯有孩童,亦或是女相宾能跟过去。外男当然没资格去洞房观礼。 沈勋愣过之后,又怔了怔,这才意识到他早已口干舌燥。 见沈勋额头有薄汗,苏大爷好心提醒,“沈世子,前院有凉茶,这天还没入秋,热着呢。” 若非苏长青火急火燎要成婚,婚事最好是能拖到年底,如此,才好保存酒席食材。 但苏长青迫不及待,苏家又不敢忤逆,只能大夏天办喜宴。 要知道,时下大婚,多半都是在年底。 沈勋未置一言,离开之后,又往后宅方向望了一眼,见苏吱吱一路小跑,他心脏狂跳了一下。 就不能斯文一些么?! 如此莽撞,成何体统? 沈勋本不打算在苏府久留,但酒席没散之前,他一步也没离开。 可一直不见苏吱吱从后宅出来,他就守株待兔一般候着,心乱如麻,闲来无事之余,索性把女儿的名字也取了七八个,以备不时之需。 * 婚房内。 掀盖头、唱撒帐、合卺酒仪式都结束后,苏长青舍不得离开,一双眼睛直直看着自己的妻。 他与朝中大臣不熟悉,根本不愿意去酒馈处寒暄。 他一直都觉得洛韶儿极美,从第一次初见,她就像菩萨,给了他人世间难得一见的温暖与光。 而今,时光如梭,他已不再是当年的落魄少年,可洛韶儿在他眼中,还是最初模样。 “夫人,你今日甚美。”苏长青不顾及在场众人,毫不吝啬夸赞。 相宾们都开始难为情了,她们是不是都应该退出去了? 洛韶儿抿唇一笑,嗔了他一眼。 苏大将军,敢情还是个憨憨呢。 不过,她心中实在欢喜。 苏吱吱在一旁提醒,“父亲,您可以去前院了。” 时辰还早呢,继父就这么待在婚房,不太像话呀。 苏长青眉目温和,苏吱吱一声声父亲,让他顿觉自己高大了起来,肩上的担子也重了。往后余生,他不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得护着妻女。 以前他并不看重名利,之所以如今能成为常胜大将军,完全是凭借一股蛮力,而今他也有了对权势的渴望。 唯有足够强大,才能护好自己所爱之人。 苏长青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子,应了一声,“孩子,你好好陪伴你母亲,为父过些时辰再过来。” 洛韶儿被逗笑了,见苏长青还真有几分为人父的模样。 至少,比罗湛那个父亲强了太多。 苏长青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婚房,还特意交代下人,不准给洛韶儿端生饺子,吃饭就得吃熟食。 婚房观礼的人里面,也有苏家女眷。 这几人到了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日后,苏家就是洛韶儿主持中馈啊,是妥妥的正经主母。 有苏长青这般护着,谁还敢触她霉头。 苏吱吱是个小机灵鬼,当场就开始认亲,逮着苏家女眷就喊人,以至于这几位苏家女眷不得不掏出见面礼,好好“厚爱”这个苏家嫡女。 确切的说,是苏长青一脉之下的嫡女。 “吱吱今后就是自家人了。” “这小模样着实标志。” “吱吱知书达理,此前应当被娇养的极好。” “……” 为巴结洛韶儿,苏家女眷不得不说尽了违心话,表面上恨不能将苏吱吱放在掌心疼爱着。 洛韶儿哪能看不明白呢。 她今日终于开始懂了,原来有人护着,真的可以无所畏惧。 但凡当初罗湛护着她们母女,又哪能轮到旁人来欺负。 * 沈勋在前院吃席,太子登门时,引来不小轰动。 沈勋是朝廷命官,自是要起身迎接太子。 本朝太子文武双全、谦逊端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文武百官皆十分满意的储君。所有人都认为,若不出意外,太子日后定能继承大统。 而这些年,太子处心积虑,拉帮结派,也早已形成了自己的势力/网。 若非意外坠马重生,太子也绝对不会想到,他最终的下场,是被沈勋关在暗无天日的死牢,被活活耗死。 那时的沈勋,看着还是个人,可眼神宛若少了一魂。 太子很会谋略,一切皆在他的算计之中。 可他算计来算计去,怎么都没算计到沈勋……竟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是当年元后所生的孩子! 太子朝着沈勋走了过来,面带笑意,抬手拍了拍沈勋的肩,“沈世子,孤还没谢你,上次将孤的太子妃安然护送回京。” 沈勋抱拳,半敛眸,“臣份内之事,殿下不必言谢。” “哈哈哈!沈世子,无论如何,孤今日都要多敬你几杯。”太子朗声大笑,宛若与沈勋交情甚好。 可在场谁人不知,太子几年前才抢了沈勋的未婚妻呢。 当然了,众人只看戏,不做评断。 沈勋没拒绝,与太子一道落座,太子倒酒,他便喝酒,不推脱,也不特意迎合。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整个苏府陆陆续续挂上了大红灯笼,乍一眼看,繁华无尽。 这次大婚用度皆是苏长青这些年用军功挣来的。 他凭借自己的赤手空拳,给了洛韶儿一切天下女子都渴望的体面。 夜色才将将来临,苏长青就从前院大步迈入后宅。 他刻意没有饮酒,担心一身酒气熏了妻子。 婚房内,已不剩下几个人了,苏吱吱见继父归来,很识趣的离开,临走之前还回头对母亲挤眉弄眼。 洛韶儿,“……”这孩子! 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被自己的孩子“打趣”了。 洛韶儿面红耳赤,见苏长青直直看着她,她更是无所适从,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与苏长青自然是心知肚明。 从两人确定心意,一直到大婚,此时此刻才是让人最为紧张之时。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91节 苏长青嗓音喑哑,吩咐屋内丫鬟,“都出去吧。” 他说话之时,目光也笼在洛韶儿身上。 几个陪嫁丫鬟抿唇偷笑,一个个快步走出婚房,从外面合上了房门,就在廊下守着,等待将军与夫人叫唤。 小翠与春桃是洛韶儿身边的老人,跟在洛韶儿身边数年了,她二人最会比较,当初罗湛看着夫人的眼神,可不及苏将军半分。 “你方才瞧见没有,将军从一进门,眼睛就没离开过夫人。” “嘘,小声些,夫人脸皮子薄,莫叫夫人听见了。” 小翠与春桃最清楚洛韶儿这些年在罗府的日子。 自打大小姐丢失以后,洛韶儿与罗湛就已是夫妻离心,再没有同/房过一次。 此时,洛韶儿的确慌张,她被苏长青盯视的心慌意乱,不知该往哪儿看才好。 虽是和离妇,可有十五年不曾与男子亲密,她委实生疏。但又不能过分露出羞涩之意,难免会显得做作又矫情。 洛韶儿反反复复犹豫,终于敢抬眼。 两人对视的瞬间,空气里有什么情绪瞬间爆发。 苏长青已经走到喜榻边,他抬手,轻轻碰触了一下洛韶儿白皙的耳垂。 洛韶儿浑身一僵。 她亦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 苏长青蹲下身子,单膝跪在了脚踏,如此,正好与洛韶儿平视,“夫人,我做梦都盼着这一日。” 第七十一章 洛韶儿不是寻常迂腐女子。 否则也不会顶着十多年的流言蜚语活到今日。 但饶是如此, 也到底是二嫁了,被第二个男子如此亲密对待时,她还是出于本能不太适应。 世道对女子的束缚长达千年之久, 有些东西早就埋在灵魂深处。 苏长青的脸缓缓靠近,近到两人能够呼吸相闻时, 洛韶儿浑身僵住,心跳如鹿,不知进退。 屋内大红火烛燃得正旺。 因着是盛暑, 婚房提前摆上了冰鉴,丝丝凉意让人浑身舒适。 苏长青的大红吉袍里面是一件丝绸中衣,两件衣裳加起来也就只有薄薄一层,洛韶儿的手撑在他胸膛,掌心能够感受到对方强而有力的心跳。 苏长青喉结滚了滚, 两人鼻尖就要碰触时, 却还多此一问, “夫人,我可以么?” 洛韶儿要羞煞了。 她都是当娘的人了,被一个头婚的男子如此对待, 她羞涩的同时,是无尽感动。 主动一点吧…… 洛韶儿暗暗劝说自己。 两人对视,洛韶儿缓缓闭上了眼, 她往前凑了凑,亲了苏长青的唇。 苏长青浑身结实,唇瓣却是极软。 轰! 温/热/香/软/之感在唇/瓣/荡漾来开,苏长青脑子一热, 昨夜翻看过避火图, 再加上男子的本能使然, 他被洛韶儿这么“点拨”过后,立刻欺身过去。 洛韶儿躺在大红色喜被上,发冠掉落,墨发散开。 苏长青睁开眼,又看呆了。 两人都有些紧张无措。 洛韶儿尚有几丝理智,担心苏长青的那条断臂伤口,她咬了咬唇,目光挪到一侧,问道:“夫君,你的臂膀……会不会受伤?” 她已不知所云。 其实是想说,今晚万不能伤了苏长青的胳膊。 若不……还是缓缓来吧。 反正来日方长。 苏长青没给洛韶儿适应的机会,他一低头就吻了上去。 这一次,和方才的蜻蜓点水截然不同。 苏长青不知是怎么了,他总觉得冥冥之中一切都发生过。 他从没有碰过其他女子,可一挨近了洛韶儿,他就仿佛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此前不会的,此刻不仅都会了,竟还熟稔至极…… * 前院。 苏吱吱过来时,隔着老远的距离就看见沈勋与太子。 男女席是分开的,但今日苏府登门宾客诸多,难免会碰面。 这个时辰还早,苏长青是提前去了后宅。 酒馈处正热闹着,还有数桌正在开席。 大红灯笼高照之下,沈勋与太子的目光齐齐望了过来。 苏吱吱放缓了脚步,但也没有遮遮掩掩。 她知道现在的一切,也知道今后的一切,若是按着前世,沈勋会是最后的赢家,但太子当初离着那个位置也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苏吱吱虽不想选择站队,可如今她是苏家女了,继父站在哪一队,就意味着她是哪一队的人。 还是沈勋么……? 苏吱吱有些懊恼。 不过,好在沈勋对她好像已经不再是男子对女子的占有了。 思及此,她稍稍心安。 这一世,没人再能要挟她。 她不是谁的替身,也不是谁的棋子,更是不会被人绑到城墙上做要挟。 母亲好不容易有了新的归宿,她不能让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眼下,她比谁都惜命。 苏吱吱本想绕道,可谁知太子却站起身,朝着苏吱吱举起酒杯。 如此,苏吱吱想避开也不行了。 她款步走了过去。 沈勋眸光微眯,起初还看着苏吱吱,但随着苏吱吱的走近,他避开视线,捏着酒杯的手指因为隐忍而发白。 太子盯上这小女子了? 沈勋内心烦闷。 眼底掠过一丝杀气。 不一会儿,苏吱吱走上前,福了福身,“臣女拜见太子殿下。” 一言至此,苏吱吱看向沈勋,“师叔也在呀。” 沈勋这才抬眼,他见小女子眉目清媚,笑起来,唇角隐约有两只小梨涡,人畜无害,宛若春日里野地的小雏菊。 这个小傻子,她岂能靠近太子? 她难道不知道太子是什么人?! 罢了,她大抵是不知。 沈勋内心一番天人交战,表面风平浪静,还厚着脸皮应了一声,“嗯,这么晚了,你身边的下人呢?你也该早些歇下,莫要乱跑。”一副长辈姿态。 苏吱吱心里呵呵了几声。 她故意喊他师叔,他真把自己当做长辈了。 时辰哪里晚了? 天才黑没多久。 女席那边不少宾客正谈笑风生呢。 太子眸中掠过一抹异色,笑了笑,“沈世子,你年纪轻轻,竟已是叔辈了。” 沈勋暂时没法用其他身份管制苏吱吱,师叔这个身份,倒是恰好合适,“让太子见笑了,这孩子……顽劣得很。” 苏吱吱小脸一僵,“……!!”她若是孩子,那他岂不是天理难容的禽/兽?! 太子又朗声一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苏吱吱也懒得继续与这二人周旋,再度福身,“太子殿下,师叔,你二位慢慢喝,我先去女席上了。” 太子倒是想继续与苏吱吱“纠缠”,但眼下没有适当理由,只能暂时放过她。 太子留意了沈勋的神色,见沈勋不再关注苏吱吱,他又是眸光微眯。 沈勋,你又在演戏给谁看呢? * 婚房内。 洛韶儿揪着身后的绣/鸳/鸯/戏/水的枕头,差点惊叫出声。 苏长青也怔了怔,他俊脸微红,嗓音喑哑的不行,烛火之下,美人处处妩媚,他柔声问道:“可……疼、疼么?” 洛韶儿也诧异。 她明明生过孩子了。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92节 许是早已过于生疏,才会如此,她与苏长青对视,早已媚眼如丝,忽然噗嗤一笑,“夫君,我无事的。” 她话音刚落,苏长青松了口气的同时,再也没法顾及太多。 他不知如何形容此刻感受,就仿佛此时此刻才真正明白活在人世的快乐。 须臾,苏长青嘴中含糊不清,“夫人,我实在欢喜。” 洛韶儿已是云里雾里,她很想说,她也实在欢喜。 武将与文臣当真不同,哪怕罗湛当初年轻的时候,也不及苏长青一半。 半个时辰后,洛韶儿明显有些吃不消。 但她不忍心阻止苏长青。 她抬手,理了理男人鬓角的湿发。 苏长青俯身时,她蹭了蹭了他俊朗的侧脸,两人相视一笑,饶是屋内灯火通明,洛韶儿到了此刻也再不含蓄…… 门外,小翠与春桃远离了稍许,两人实在臊的慌,干脆在庭院中纳凉。 小翠捧着自己的脸,贼兮兮笑道:“将军和夫人不知几时才能歇息?” 春桃打趣道:“反正你我今晚守夜,就是到了天明也无妨的。” 小翠,“……你这个丫头,嘴巴怎的愈发没个把门的,也不知羞!” 春桃吐吐舌头。 她是替夫人高兴呢。 大将军可比首辅优质太多! 京城谁人不知,首辅选在今日纳妾,就是为了寒碜夫人。 但那又如何? 夫人还不是安安稳稳嫁过来了。 指不定三年能抱两呢。 * 罗府。 云婳刚刚洗漱,被庭院中的动静吓了一跳,小女童也听见了,立刻像受惊的小老鼠一样躲进了自己母亲的怀里。 “娘亲,我怕。” 云婳看了一眼怀中女儿,眉心蹙起,“吖吖,以后不能再喊娘亲了,你得喊姨娘。” 这已经不是云婳第一次提醒女儿。 但女儿总是会忘。 自己的娘亲却只能喊姨娘,她小小年纪也能感觉到心中酸楚。 她连连点头,“姨娘。” 云婳这才心安。 她将之前的丫鬟与婆子也一同带进了罗府,丫鬟急急忙忙过来通报,“云姨娘,大人来了!大人他……喝多了!” 云婳立刻了然,她看了一眼女儿,将丫鬟将女儿带出去。 她今日刚刚抬进门,孩子还没上罗家家谱,女儿能否有一个好的前程,全看罗湛的心情了。 她毕竟不是洛韶儿,没法让罗湛爱屋及乌,只盼着罗湛能看在骨肉血亲的份上,给女儿一个身份即可。 小女童一双大眼亮晶晶的,她仿佛什么都明白,父亲是个大官,鲜少会露面,每次父亲出现,她都要离开。 屋内再无旁人,罗湛醉意阑珊,踉跄的走了过来。 他素来稳重自持,一派清风朗月,而此刻,却是丢了数年来养成的端方矜贵,发冠也歪了些许。 他经常醉酒。 但今日格外严重。 云婳走上前搀扶,灯火如豆,罗湛眼前一片淡淡光晕,他看不清楚眼前人,此刻脑子里想这谁,眼前就能看见谁。 云婳墨发及腰,不久之前刚刚洗发了。 罗湛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的洛韶儿。 那时年华正好,他们举案齐眉,彼此真情流露,满心满眼皆是对方。 “韶儿……” 罗湛喊了一声,嗓音沙哑极了。 云婳在他眼睛里看见了泪痕。 这个男人,乃当朝权臣,多少人的生死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此刻,他为了一个女子哭了。 云婳心中不可谓不震撼。 她有些艳羡洛韶儿了。 夫人那样的女子,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云婳默了默,道:“大人,妾身在呢。” 罗湛把她打横抱起,大步送到床榻边,又是一场荒唐…… * 子夜时分。 婚房终于叫水了。 小翠与春桃吃了半夜的点心,一直在饮茶,精神倒还算好。 她二人抬水进屋时,石楠花的气息让人面红耳赤。 茜窗稍稍打开些许,婚房内摆了鲜花,不多时,浮香四处飘散。 大红色纱帐落地,透过半开的缝隙,小翠忍不住里看了一眼,只看见一条雪腻纤细的胳膊,那上面红痕斑驳。 小翠,“……” 她暗暗啧叹。 古话说的没错,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啊。 何况,将军与夫人都是老房子呢,那火就烧得更旺了。 苏长青身上披着中衣,正在亲手用绑着红绸的剪刀,仔细的剪去龙凤烛燃烧掉的火芯,还重新点燃了几根。 龙凤火烛燃到天明,寓意长长久久、白首不离。 他当真是处处在意细节。 这场大婚,几乎完美到无处挑剔。 小翠与春桃抬入热水,就被苏长青屏退,“你们出去吧。” 他毫无睡意,到了后半夜还处于亢/奋/欢喜之中。 每一刻都仿佛是偷来的时光。 苏长青撩开纱帐,抬手轻抚洛韶儿的发丝,见她微微睁开眼,但又因着太过乏力,很快又睡下,男人低笑了两声,“夫人,我给你擦/拭。” 其实,洛韶儿是有意识的。 可她委实太累了。 是年纪大了,这才如此经不住么? 以前怎就没发觉这事这般累人…… 之后的事,她已完全不知道,就这么心安的昏睡了过去。 * 翌日,卯时,鸡鸣声响。 洛韶儿是被痒醒的。 她睁开眼,就看见了一颗黑色头颅。 所有记忆纷至沓来,她脸色一红,“你……” 苏长青抬首,对她笑了笑,“夫人,你可算是醒了。” 洛韶儿见他精神极好,哪里会知道他几乎没睡。 她有些懊恼,好像被他一暗示,她又身子/无/力。 今日要敬茶,苏家老太太好歹也算是婆母。 洛韶儿想起榻,可苏长青却忽然摁住了她,男人神色灼烫,他知道洛韶儿在忧心什么,直接让她打消顾虑,“夫人,如今我是家主,有我在,无人会让你难做,敬茶……不急于一时。” 洛韶儿愣了愣。 随即,她就明白了苏长青的意思。 可更让她诧异的是,她也被苏长青带歪了,根本无法拒绝。 两人很快又/沉/醉/其中。 …… 大半个时辰后,天光破晓。 小翠和春桃早已困得不行。 听到房中动静,两人对视一眼,这回再也没法打趣了。 难道将军与夫人不知道早晨有认亲礼? 况且,这都闹了多少回了…… * 同一时间,苏府上房。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93节 苏老太太以及苏家众多女眷,早就起榻洗漱,看在苏长青的份上,女眷们皆盛装出席,对认亲礼十分重视。 但被告知将军与夫人还在榻上,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是该继续等?还是先散了去。 苏吱吱也惊呆了。 她倒是自来熟,坐在下首的位置上,身后跟着外祖母给她的几个丫鬟,她单单是坐在那里,就独一份的惹人眼。 她跟着母亲嫁到苏府,就连姓氏都不必更改,她现在隐隐怀疑,一切都是天意。 不然,扬州如意楼的老/鸨/怎就那么巧合给她取名叫苏吱吱。 新婚夫妇没有露面,众人只好吃茶静等。 苏老太太也不方便着人去催促。 事到如今,她更是不敢小觑洛韶儿在苏长青心目中的位置。 日后,这执掌中馈之权,迟早会落在洛韶儿手里啊。 苏老太太一脸忧色,委实笑不出来。 不甘心放权,可又的确搞不过苏长青。 苏老太太扫了一眼,明显发现,苏家女眷对苏吱吱客客气气,哪怕她不是苏家血脉,也没人敢轻待了她。 苏老太太只能暗地里叹气儿了。 * 婚房。 洛韶儿委实不敢继续拖延下去。 她艰难下榻,苏长青从净房出来,将她差点跌倒,立刻走上前一把扶住了她。 两人一挨近,对视的瞬间,视线之间又有不同寻常的气氛在蔓延。 苏长青低头亲了一下。 洛韶儿迎合。 这一接触,又差点分不开。 洛韶儿不是那种死板的女子,苏长青足够主动时,她也不会被动。 故此,自打昨晚开始,他二人都心知肚明,彼此都十分满意对方,甚至说有一定程度的迷恋。 苏长青低低一笑,“夫人,要去敬茶了,你莫要再继续招惹我。” 洛韶儿嗔了他,又在他身上轻轻捶了一下。 到底谁招惹谁了? 不过,洛韶儿自己颇为吃惊。 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女子啊! 越活越不成体统了。 * 日头愈发烈了起来。 认亲礼设在前院,堂屋坐着几个德高望重的女眷,其他人都在庭院中。 众人早已闷热不堪。 新婚夫妇终于从永道走来时,众人视线纷纷望了过去。 只见,苏长青高大颀长,他单臂搂着怀中人,步子极缓。明眼人都看出来,苏长青是在刻意庇护洛韶儿,处处迁就她。 苏长青一袭宝蓝色锦缎长袍,丰神俊朗。 而他怀中人,身着烟霞银罗花绡纱长衣,下面是曳地飞鸟描花长裙,发髻上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闪烁着金光,无比矜贵。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只赤金扭丝镯子,她单手持一把泥金真丝绡麋竹扇,步子轻缓,宛若从画中走来。 这一刻,仿佛所有天光都集聚在这对夫妇身上。 而洛韶儿更是叫人惊艳。 人人都知道洛韶儿生的极美。 可如今这把年纪了,竟还叫人挪不开眼。 苏家女眷们暗暗抽了口凉气,不由自主的自渐形秽。 苏老太太勉强挤出笑意,洛韶儿才刚进门,她就开始担心枕边风的威力了。 苏家子嗣皆不成气候,若是苏长青要分家,那么苏家就只剩下坐吃山空的空壳。 看来,还得讨好洛韶儿! 众人脸上纷纷浮上笑意,仿佛是在由衷祝福这对新人。 苏吱吱一边吃茶,一边将一切纳入眼底。 她暗暗笑了笑,愈发明白为何活在世上,就需得强大的道理。 苏吱吱人美嘴甜,“父亲、母亲,你们可算是来了,祖母等了许久了。” 她嗓音沁甜。 苏老太太立刻笑出了花,就好像是打心底喜欢这个初来乍到的孙女,“吱吱这孩子呀,嘴巴真甜,一看就是个机灵的,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就喜欢你这样的小丫头。” 苏吱吱展颜一笑,“祖母,你喜欢我准错不了,我可是个人见人爱的宝贝。” 她此言一出,惹得众人哄堂大笑,所有人都在用和善的目光看着她,也都纷纷拿出了见面礼。 苏吱吱却知,这些人是在做给继父和母亲看的。 不过,她来之不拒。 苏家人所给的见面礼,她一一收下。 苏长青这个继父也出手阔绰,恨不能把最好的东西都掏出来给继女。 敬茶礼一过,苏家女眷们找机会和洛韶儿唠嗑。 要知道,洛韶儿可是将军夫人呐! 以后的苏家主母,非她莫属。 可不得巴结着么! 苏长青起初还不放心将洛韶儿留在女席处,但见苏家众人都敬重她,他离开之前,还特意吩咐了几个婆子跟着洛韶儿,似是担心爱妻会丢了一样。 今日认亲,苏家族中的男子也登门了。 苏长青虽是庶出,可如今苏家门楣都是他一人在支应,嫡系也得对他毕恭毕敬。 那些年欺负过他的嫡出兄长们,而今一个个战战兢兢,生怕苏长青报复。 男席这边,苏长青少言寡语,其他人也不便多说什么。 沈勋登门时,直接被苏府小厮领到前院。 认亲礼并没有邀请他,他是不请自来。 沈勋刚刚踏足前院,一眼就认出了苏吱吱,她并不在席上,而是耷拉着脑袋,整个人仿佛是挂在了千步廊下的美人靠上,身子一晃一晃的,十分悠闲。 沈勋狐疑,她是如何做到……如此柔韧? 看着淑女,实则顽劣的很! 下一刻,沈勋立刻皱眉。 他这是给人当师叔,当上瘾了么? 竟时时刻刻想教她好好做人。 沈勋正要靠近苏吱吱,苏长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师弟。” 沈勋怔了怔,他回过身,就看见苏长青长身玉立,气色甚好,如浴春风,眼神带光。 仿佛大婚之夜过后,他整个人都会发光了。 沈勋,“……师兄,恭喜啊。”言辞酸涩。 苏长青看了一眼不远处姿态古怪的苏吱吱,这才靠近沈勋,道:“师弟,你如今是吱吱长辈,有些事莫要僭越了,我也不会允许你胡来。” 沈勋唇角猛的一抽,“……”过河拆桥啊! 第七十二章 沈勋被苏长青堵到哑口无言。 什么劳什子师叔, 这破身份还真能挡得住他? 不过,眼下之际,还是莫要撕破脸皮的好。 苏长青如今的的确确是苏吱吱的继父, 沈勋不会当众“不识体统”。 他勾唇一笑,有些无所谓的意味, “师兄想多了,我是为了见你,才登门苏府。长辈自然是要有长辈的样子, 我岂会不懂。我今后就是吱吱那丫头的师叔了,疼她都来不及,如何会僭越?” 苏长青,“……” 沈勋的性子,苏长青是了解的。虽是个狠人, 但不会做出卑劣之事, 尤其是在男女之事方面。 苏长青暂时放过了沈勋。 沈勋的目光越过他, 又看向苏吱吱,这小女子蔫巴极了,像霜打过的娇花, 是哪里不舒服么? 苏长青轻咳了一声,身子一挪,又挡住了沈勋的视线, “你既是来找我,那就去书房说话吧。” 沈勋点头,随着苏长青虚手一指,走向另外一条甬道, 他一路走一边问, “吱吱初来苏府, 胃口如何?我方才瞧她,似是清瘦了。” 苏长青斜睨了沈勋一眼,想警告他。 莫要多管闲事! 苏长青说了实话,“那孩子胃口极好,不久之前还在认亲宴上吃了一盅燕窝。” 沈勋,“……”昨日明明干呕,今日胃口就好了?可她此刻还是一副恹恹的模样。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94节 沈勋对妇女疑难杂症并不了解,但他在玄镜司办案数起,对有孕女子的症状还算清楚。 苏吱吱的种种迹象,分明很符合! 再者,算着日子,如果怀上了,也正巧是这个时候开始有反应。 他身强体壮,自诩不是一个无能的男子,且先不说活儿到底好不好,那日几乎彻夜没有歇息,按道理说,应该能够怀上。 沈勋眉心掠过一丝忧虑。 有苏长青在场,他没有再回头去看苏吱吱。 就算是再喜欢,也得掩盖起来。 之前是他大意了,本不该对她表露出太多的不同。 不多时,师兄弟二人来到书房。 苏长青身上熏了香,大婚之后,人倒是精致了不少,沈勋眼尖,一眼就看见他脖颈上的指甲划痕。 沈勋,“……”这厮老房子着火,看着就让人觉得不顺眼。 苏长青言归正传,“师弟,你说吧,找我是有何事?” 仿佛很嫌弃,没甚耐心。 才刚刚大婚的男人,他脑子里都是自己的爱妻。 沈勋面色微沉,也懒得与这个老男人计较了,正色道:“上次暗杀你夫人与吱吱的黑衣人,还没有线索,你这里可查到了什么?” 一语毕,苏长青纠正措辞,“我夫人是你嫂子。” 沈勋眸光更沉,“说正事。” 苏长青自然也在调查上次杀手一事,他道:“我这边也暂无线索,师弟,你说,谁会伤害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女两?除非是我的妻女碍了谁的利益。” 沈勋拧眉。 须臾,他道:“太子许会刻意接近你,还有吱吱,他是什么心思,你应该很清楚。” 苏长青明白了沈勋的言下之意,“师弟,你放心,我既知你身份,日后定会为你马首是瞻。至于太子,他已娶了太子妃,我与你嫂子亦不可能让他接近吱吱。吱吱如今是我的女儿,不可能为妾。” 我与你嫂子…… 沈勋胸膛微微起伏。 但并没有出言反驳。 片刻后,眼神咒怨应了一声,“好。” 沈勋与苏长青皆是少言寡语之人,既然无事商榷,就没有必要再单独留在书房,离开之前,沈勋道了一句,“师兄,我会尽快起事,你做好一切准备。” 苏长青有些不悦。 他才刚刚大婚,师弟就要造反,是存心不想让他好过。 不过,师弟对他有恩,当初也是师弟求了师父收留他,苏长青默了默,沉着脸,道:“我知道了。” 两人从书房出来时,外面日头更烈,枝头蝉鸣此起彼伏。 沈勋来到前院,认亲宴上的众人都在喝梅子凉汤,这东西酸甜可口,既能解暑,又可增加食欲,对消暑亦有好处。 沈勋敏锐的观察力此刻都放在了苏吱吱身上,他察觉到苏吱吱非但喝了酸梅汤,还时不时吃一颗梅子。 如此喜欢食酸? 沈勋难免又是想入非非。 他一直按捺不动,苏家人也不便逐客,毕竟他还顶着苏长青师弟的身份。 直到苏吱吱离席,片刻后,沈勋悄然无声跟了上去。 苏府算不得簪缨世家,到了苏长青手里才算是真正在朝廷有一席之地,府邸修葺的并不奢华,但胜在古朴有致,宅院草木葳蕤,绿荫匝地。 苏家给苏吱吱准备了单独的别苑,给她正经嫡小姐的待遇。 苏吱吱正往自己庭院走,她身上沾了梅子汤,有些黏腻,打算回来换一身衣裳,刚行至小径,身后有声音传来,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贴身婢女。 可谁知,下一刻,一双大掌搭在她肩头。 苏吱吱一愣,转过身,却见自己的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男子。 是沈勋。 苏吱吱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狡黠一笑,“师叔,你这是作甚?” 沈勋眸光沉沉,收回手,以最快的速度打量了苏吱吱,她像是抽条了,又仿佛长高了一些,巴掌大的小脸虽有些婴儿肥,但还是清瘦。 “苏家不给你饭吃么?为何这般瘦弱?”他没来由的质问。 苏吱吱嗔他,“我昨日才来苏府,即便瘦弱,也与苏家无关。师叔,你到底有何事?几时变得这般磨磨唧唧。” 沈勋,“……” 不气! 和一个小丫头气什么呢? 显得不大度! 沈勋又问,“你身子……可有不适之处?” 苏吱吱吃得好睡得饱,无任何不适,甚是滋润,却见沈勋仿佛咄咄逼人,她真想白眼。她又不是洛倾城,用不着沈勋嘘寒问暖。 苏吱吱索性说了反话,“我哪儿都不适!浑身不自在!师叔你满意了么?” 沈勋一噎,眼底掠过心虚之意。 真怀上了? 女子有孕之后便是浑身不适的症状。 沈勋的心脏漏跳了半拍。 他要如何对苏吱吱解释清楚? 还是让“小倌”继续与她接触? 苏吱吱转身离开,沈勋无法跟去后宅,他有些凌乱了。 原本,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苏吱吱的出现是一个意外,眼下极有可能有孕也是个意外。 沈勋拧眉沉思。 他的孩子,定然是要生下来的! 他若是早些谋划一切该多好,可这些年他已经在尽力谋算了。 沈勋忧虑重重。 * 认亲宴还没彻底结束,苏长青就牵着洛韶儿离开前院。 苏老太太等人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不是苏长青的生母,但名义上却是洛韶儿的正经婆母,可她这个婆母在新进门的儿媳妇面前,不敢摆出半分架子。 苏长青与洛韶儿一离开,苏老太太就回房歇息,对心腹嬷嬷一通埋怨。 “唉!我老婆子活到这把年纪了,还得看旁人脸色。你刚才也瞧见了,大将军把洛氏当做了眼珠子疼着,这苏家迟早会彻彻底底落入庶子手里啊!” 可恨她自己的儿孙都不争气。 婆子思量稍许,压低了声音,“老太太莫要忧虑,新婚燕尔,夫妇恩爱是常事,可日子一长,就说不定了呢。那洛氏虽美,可也只有一女,她在罗府十五年都没生出孩子,或许身子骨有问题,将军若无子嗣,届时还不得从大爷膝下过继孩子。” 婆子点到为止。 苏老太太立刻眸光一亮。 是啊! 自己的儿子不行,那孙辈若是能养在苏长青名下,苏家将来还不是落入了自己的血脉手里?! 苏老太太眼神微变,唇角扬了扬。 * 这厢,苏长青与洛韶儿前脚刚刚迈入庭院,男人忽然长臂一捞,把洛韶儿抱在了怀里,他虽是单臂,但抱起洛韶儿还是绰绰有余。 洛韶儿吓了一跳,“夫君,你作甚?” 苏长青咧嘴一笑,“夫人昨夜辛劳,为夫知你早就身子不适,这便抱你回房。” 洛韶儿面色涨红。 苏长青从她的后腰将她抱起,如此一来,她还高过了苏长青一个头。 洛韶儿顺势圈住了苏长青的脖颈,一时间又是恍恍惚惚。 她从未被男子这样抱过,也挺……新奇。 随行的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几人不敢直接跟去卧房,就止步于庭院。 原本,大户人家的夫主是要住在单独的别苑,但苏长青直接将他的这座院子修葺成了婚房,也就是说,大婚之后,他与洛韶儿同吃同住。 到了屋内,冰鉴内腾起的凉意让人浑身舒爽。 洛韶儿推了推苏长青,“放我下来吧。” 一把年纪了,这真真是叫人臊得慌。 苏长青却没依,而是把她放在了桌案上,他扣住了洛韶儿的后脖颈,两人对视之时,苏长青满眼都是光,“夫人,我甚是想你。” 说着,苏长青就凑了上去。 洛韶儿,“……”他们也才半个时辰没见,怎么又想了? 她也不含蓄,苏长青吻她,她也配合,甚至于也有些痴迷。 卧房安静到落发可闻,如此一来,某些的声音就十分明显。 好片刻过后,两人才分开,皆是眸光潋滟,仿佛下一刻就要一发不可收拾。 洛韶儿稍稍拉回一些理智,“夫君,今日就歇歇吧。”还没天黑呢。-_-||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95节 苏长青懊恼。 他眼下只想和洛韶儿黏在一起,仿佛怎么都不够,他自己倒是精力充沛,就是爱妻承受不住。她哪里都好,让他沉迷至极,但若是能再放开些,苏长青会更加欢喜。 苏长青抱住她,埋/首/深呼吸,片刻方道:“夫人,我近日来就是个闲散将军,无事可做,只想陪着你。” 洛韶儿还能说什么呢。 婚都成了,再矫情就是她的过错了。 她嫁给罗湛时,从未有过真正的体面,进门头一天就被罗老夫人来了个下马威。 而今,洛韶儿才真正明白,被人真正敬重是什么滋味。 片刻,苏长青又说,“夫人,给我生儿育女吧。” 洛韶儿应了一声。 苏长青抬起头来,眼睛里有火,洛韶儿知道他是何意。 她原本还有些臊,可不知为何,一对上苏长青热忱的眼,她又觉得与他亲密是寻常之事,遂放下了抵在他胸膛的手。 …… 院中,小翠与春桃呆了呆,不可谓不震惊。 震惊过后,立刻去小厨房备水。 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该有孩子了吧…… 许久之后,洛韶儿趴在苏长青胸口,她还坐在桌案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万没想到,她如今可以如此奔放。 年轻时候不敢尝试的事,而今非但可以接受,还水到渠成。 她正发呆,苏长青低低笑了几声,胸膛轻颤,附耳说:“夫人,日后你我到处试一试,梳妆台、脚踏、净房……都试试。” 洛韶儿茫然抬头,看着这个一脸正义老实的男子。 他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 * 翌日,洛韶儿终于睡了一个好觉,从昨日午后一直睡到天明。 如此才算勉强恢复一些精力。 小翠见她醒来,上前服侍,笑着说,“夫人,将军去校场练武了,将军交代,让您醒来后先用早膳,无需等他。” 小翠跟在洛韶儿身边多年,可这几天愈发觉得洛韶儿明艳年轻了,肤色粉白,极有光泽。 “夫人,将军待您真好。大抵大将军才是您的正缘呢。”小翠又忍不住笑道。 洛韶儿支起身子,想到大婚之后的种种,她直到此刻还有种不太真实之感。 这才刚刚穿衣洗漱好,苏长青就回来了,他在院中的井里打了一桶水,直接冲在身上,洛韶儿看着他结实的后背,那上面还有数条指甲划痕。 苏长青回头的一瞬间,洛韶儿立刻移开视线,她捏着手里的帕子,极力劝说自己,昨日种种都是寻常事,她无需非要保守内敛…… “夫人,你醒了?”苏长青/赤/着上半身走了过来。 洛韶儿看了一眼他的断臂处,见伤口结痂的颜色,差不多已经痊愈,她这才稍稍心安。 “嗯。” 苏长青知道爱妻容易羞涩,他也不逗她了,道:“我去换衣,今日入宫给你求一个诰命夫人。” 洛韶儿张了张嘴,她并不贪图什么诰命夫人,但又不忍心拒绝苏长青。 苏长青是常胜大将军,又被册封一品爵,洛韶儿是他的妻,自然有资格册封诰命。 苏长青迈入屋内时,洛韶儿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她忍不住扬了扬唇。 小翠与春桃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夫人如今真的是越活越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了…… * 苏长青入宫请封诰命十分顺利。 朔帝一口答应,还赏赐了诸多金银财物。 一时间,洛韶儿再度风光无限,不消一日,全京城皆知,洛韶儿如今是一品诰命夫人了,京城贵圈的妇人们日后见了她,也得毕恭毕敬,谁还敢给她脸色看。 得知此消息的罗家老太太一蹶不振,这一次不用装,她也一病不起了。 “颜面无存!颜面无存啊!” 她花了十几年时间试图驱赶洛韶儿。 原本以为终于达成所愿了。 可谁知,洛韶儿一个和离妇,竟还能绝地翻盘,被苏长青隆重娶回去当发妻也就算了,还成了一品诰命夫人! 日后,罗老太太碰见了前儿媳妇,还得客客气气行礼! 可不得气煞人么?! * 沈勋坐立难安。 他把魏先生叫到跟前问话。 玄镜司衙门森冷阴沉,哪怕是这样的盛暑天,在里面待久了也不会觉得太热。 沈勋眉心紧蹙,一脸过度思虑之色,“先生,你说……有孕之人,多久才能诊断出来?” 魏先生一愣。 他心里倒是有些盘算,但不敢问出来。是那位姑娘有孕了?上回在客栈,世子爷本可以让他熬避子汤,却又换成了参汤。 魏先生如实说,“回世子爷,一月有余即可诊断出来。” 沈勋了然于心了。 也就是说,倘若苏吱吱怀上了,他现在就能诊出来。 他虽不擅岐黄,但把脉还是会的。 沈勋挥挥手,心烦意乱,让魏先生暂且退下。 不多时,周生又被召了过来问话。 沈勋背对着他,正面对着墙上的一副猛虎图,负手而立,看不到他脸上神色。 周生,“世子爷,您找我有何事?” 沈勋沉吟了一声,“苏吱吱近日来可会出府?” 周生明白了。 他如今就在苏府大门外盯梢,脸上肌肤都晒黑了,“世子爷,属下从苏家下人嘴里打探到了消息,苏府女眷可能会去法华寺参加一年一度的法会,行斋戒之礼。” 沈勋大可以直接去苏府。 但苏家人多眼杂,他不方便接触苏吱吱。 沈勋心里很清楚,若是不知道结果,他没法心安,他必须要亲自给苏吱吱把脉。 “我知道了,你继续盯着她。” 周生,“……是,世子爷。” * 又过了几日,沈勋终于等到法会这一天。 他并没有以“沈勋”的身份前去法华寺,而是伪装成了小倌。 戴好人/皮/面具,他对着铜镜照了照,这张脸并没有自己原本的容貌俊朗。 苏吱吱那个小女子当真没有眼光,她宁愿要小倌,也不要他! 同一时间,苏家这边,女眷已经开始陆陆续续上马车。 苏长青不能陪伴前去,却让自己的得力部下跟着洛韶儿。 要知道,洛韶儿曾经差点在法华寺被人陷害,故此,苏长青担心她心有余悸,特意派遣了五十护院跟着她,阵势无疑十分隆重。 苏老太太见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等出行的阵势,放眼整个京城,也无第二人。 她这个老人家也有些艳羡洛韶儿了。 早知道苏长青这个庶子能有这样大的造化,她一开始就该对他视如己出。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让洛韶儿平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苏长青拉着爱妻的手,百般叮嘱,“晚上蚊虫多,你仔细着身子,若是不想住在寺庙,就让人送你回来。” 众目睽睽之下,洛韶儿嗔了男人一眼,“行了,我知道了。” 小年轻夫妇,也不像他们这样黏腻在一块的。 洛韶儿略有窘迫。 自打大婚礼成后,她与苏长青就没消停过。 换做从前,她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竟然是这般/纵/欲/的女子。 苏长青终于肯放下车帘,苏家车队缓缓驶出巷子。 每年的法会,法华寺都会给京城贵圈的女眷们准备禅房,以供女眷吃斋茹素几日。 法会已经演变成了传统。 但凡有点脸面的家族,都会指派女眷前去吃斋念佛,少则三日,多则长达七日。 苏吱吱与洛韶儿同乘一车,她托腮望着车窗外。 直到马车驶离了巷子,苏吱吱才意味深长的看向自己的母亲。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96节 洛韶儿被她盯得面红耳赤,“吱吱,你这样看着娘亲作甚?” 苏吱吱眨眨眼,眼珠子滴流打转,“娘亲,您与继父会不会很快就有孩子?” 洛韶儿一僵,她以为苏吱吱在担心自己的地位,立刻道:“吱吱,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娘亲最重要之人!” 苏吱吱噗嗤一笑,“娘亲,您想歪了,我才不会吃醋。我只是觉得……您估计很快就能有孩子。” 洛韶儿又僵了。 是啊,她和苏长青都没空过床,每次都是许久才消停,她不好意思与女儿说这些事,但扪心自问,她当真是欢喜的。 苏吱吱凑近了些,提醒洛韶儿,“娘亲,您可得仔细着身子,若是真有了孩子,一开始莫要让任何人知晓。您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日后是要继承爵位的,苏家或许有人不情愿看到这一幕。” 苏吱吱的话让洛韶儿如醍醐灌顶。 她还真是活回去了! 竟不如一个小姑娘懂事! 洛韶儿暗暗心惊。 没错。 夫君的爵位虽不能世袭罔替,但至少还能传三代。 她给夫君生下的孩子,才最有资格继承。 且不说爵位的事,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她的孩子! 洛韶儿拉着女儿的小手,一脸欣慰,“吱吱,有你在身边,娘亲实在欢喜。” 苏吱吱知道母亲是个心善的,对内宅阴私并不擅长。 苏家看起来人员简单,但其实人人都在算计。 苏吱吱笑了笑,“那娘亲尽快生下继父的嫡子,如此一来,我日后也能有个倚仗。” 洛韶儿红着脸,点了点头。 她自己的身子应当没问题。 夫君就更没问题了。 怀上孩子只是时间问题。 * 法华寺。 苏长青早就打点好一切,苏家女眷抵达时,直接入住了禅院。 洛韶儿刚要进屋,廊下走来一人,“夫人。” 洛韶儿驻足,侧过脸看去,就见来人有些眼熟,她细一想才想起来,“云……”该如何称呼呢?云氏?还是云姨娘? 云婳笑着走上前,手里还牵着罗玉娇。 “夫人,许久不见,您愈发年轻了。”云婳发现,洛韶儿眼睛里又有了光,瞧着比上次见面还要美貌,这把年纪了仿佛还嫩得能够掐出水来。 云婳一言至此,对身侧的罗玉娇道:“吖吖,快给夫人请安。” 罗玉娇盯着洛韶儿看,乖乖的福身,“拜见夫人。” 洛韶儿看着小女童,她是吱吱同父异母的妹妹,也算是女儿在这世上的亲人之一,洛韶儿如今没什么怨气,瞧着小女童也是喜欢,当场给了一袋金豆子。 云婳母女两人离开后,罗玉娇说:“姨娘,那位夫人当真好看。” 云婳点头,“是啊。”何止是人好看,心地也好。 大人弄丢了夫人,大抵早已追悔不已了吧。 母女两人刚回到禅院,就看见一脸怨气的罗老太太。 罗老太太担心会碰见洛韶儿,就一直闷在房里,因着洛韶儿之故,她觉得自己颜面丢尽,都没脸出去与其他老夫人寒暄了。 云婳立刻拉着女儿,一起低下了头,不想这个时候触霉头。 * 苏吱吱躺在自己的禅房里,她伸了个懒腰,将接下来的日子都规划的明明白白。 她暂时不能离开苏府,她要护着母亲安全生下弟弟。 最好是能看着弟弟长大些,才决定离开。 继父虽好,但到底是个男子,且又是大将军,保不成那天就去打战了,没人护着母亲是不行的。最好是能让母亲自己立起来。 门扇这时敲响了。 苏吱吱一愣。 她带了随行的丫鬟,这几人都在搬运行囊呢。 这时,门扇突然被人推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苏吱吱眉梢一挑,“小百里,是你?你怎会在此?” 沈勋,“……”他看着很小么? 男人摇摇头,提醒苏吱吱,自己并不会说话。 苏吱吱这才想起来,小倌是个哑巴。 沈勋今日的目的是来给她把脉的,他合上房门,径直走了过来,随即抓起了苏吱吱的手腕。 苏吱吱稍稍一怔,抬手就是一巴掌上去,脸色说变就变,“放肆!小百里,谁给你的胆子?!” 沈勋被打偏了脸。 她不是喜欢这小倌了? 碰一下手都不行了? 沈勋没有放开苏吱吱,指尖搁置在她的脉搏上,即便被打了一巴掌,还在转性诊脉。 苏吱吱见他不松手,斥责,“小百里,你这个小倌委实大胆,再不放手,休怪我对你不客气!放开!” 沈勋拧眉。 没有孕相。 不曾有孕么? 没有道理啊。 那样都怀不上? 沈勋眸光深沉的盯着苏吱吱,到底是她的问题?还是自己的问题? 沈勋这才意识到,从扬州开始,他与苏吱吱就从没有过任何防范措施,可竟然一直没有怀…… 这时,苏吱吱忍不住了,她此前对小倌感兴趣,纯粹是因着一夜缘分,可若是小倌不知好歹,她不会心软。 “你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看来,还是沈世子身边更加适合你!”一见面就动手动脚,委实让她不喜。 沈勋,“……” 他被嫌弃了? 第七十三章 小女子横眉冷对, 以前对“小倌”的温柔小意都不见了。 沈勋这才意识到,苏吱吱并非对小倌情有独钟,她许只是看在那一晚的份上, 才对小倌颇有关注,仅此而已。 他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沮丧。 高兴的是, 苏吱吱并没有对任何野男人有任何兴趣。 沮丧的是,自己的另外一重身份也被嫌弃了。 他都开始怀疑,他与苏吱吱是八字不合。 而此刻, 探脉之后,并没有察觉到喜脉,他满怀了两日的期待,在一瞬间落了个空。 就仿佛他与苏吱吱之间的联系,又断开了。 沈勋正拧眉, 苏吱吱又低喝, “来人!” 将军府的护院并不是吃干饭的, 沈勋能够潜入这间屋子,纯粹是凭本事,而非是运气。 苏吱吱话音一落, 便有苏府的护院与仆从推门而入。 苏吱吱又当即吩咐,“把这人绑起来,送去给沈世子!” 她稚嫩的脸庞, 一脸奶凶奶凶,宛若露出獠牙的小兽。 沈勋,“……” 她还真是又让他刮目相看了啊! 护院立刻行动,大小姐是将军的继女, 身份尊贵, 哪里允许一个登徒子动手动脚?! 一丫鬟跑了过来, 挡在了苏吱吱面前,她一脸诧异,“大小姐,这厮是谁?如何进来的?倒是长得人模狗样,竟做些下三滥的事。” 显然,所有人都将“小倌”视作登徒子了。 苏吱吱沉着一张小脸,“都莫要声张了,若是被旁人知晓了,还以为本小姐在屋里私藏美男子,你们押他出去便是,直接送去给玄镜司,交给沈世子,就说我把他的人奉还上了。” 众人,“……” 这小倌是沈世子的人? 沈世子如今开始养小倌了? 世家子弟当真是乱呐! 丫鬟嘟囔,“大小姐,那沈世子竟是这样的人!”亏得她总觉得沈勋长得俊朗呢。 苏吱吱雷厉风行,思路清晰的吩咐完之后,护院就立刻照办。 沈勋,“……”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97节 不能暴露身份! 他且忍! 活了二十一年,今日算是毕生奇耻大辱! 沈勋被火速押出禅房,护院并没有对他手下留情,其中一名护院见他动作墨迹,一掌劈在他身后,“快些走!” 沈勋反手握住了那护院的手腕,他掌下用力,稍一动作,差点当场拧断男子的手臂。 “啊!” 沈勋今日的目的是来给苏吱吱诊脉的,他无意将事情闹大。 何况…… 若是被人知晓,他用小倌身份接近苏吱吱,只怕是英明全无。 是以,沈勋掏出一块令牌,这是玄镜司之物,京城人人识得。 见令牌后,众护院面面相觑。 “他有玄镜司的令牌,这下可如何是好?” “有令牌又如何?他胆敢挨近大小姐,就该受罚!” “不如直接押去将军面前去吧。” “看来是个哑巴!那事不宜迟,速速押他回将军府。” 沈勋,“……”罢了罢了,他的孩子都没了,他还在乎面子? 守在暗处的周生与王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世子爷被押走。 “……”这大抵是世子爷前半生最灰暗的一日。 * 苏长青见到沈勋时,并没有认出来,听了护院汇报,他眉目一沉,杀气凌然,直接下令,“先仗责三十,再送去沈世子那里!” 沈勋,“……” 护院正要上前。 沈勋沉吟一声,“都退下!” 众护院愣了一下。 敢情这不是一个哑巴。 苏长青愣了愣,听出了沈勋的声音,他眉心紧拧,挥手让自己退下。 待四下无人,苏长青上下打量了沈勋,“师弟,你当真幼稚!是闲着没事干么?” 沈勋抬手,撕下脸上/人/皮/面具。他没打算解释什么,也无从解释。 眼下心情极差倒是真的。 沈勋露出本来面目,脸色更加阴沉,他见苏长青容貌俊朗,意气风发,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师兄,我走了。” 丢下一句,沈勋直接离开。 然而,苏长青直接跨步,挡住了他,两人身段相当,又是出自同一个师父,真要打起来八成是两败俱伤。 沈勋眸色不善,“师兄何意?” 苏长青没好气儿道:“师弟,吱吱现在是我的女儿,无论你与她之前有过任何纠葛,从今往后,我不会允许你再对她不利。你年纪不小了,她还只是个小姑娘,你为何就不能做个人?” 沈勋,“……”甚好!他都已经不是人了么? 罢了罢了。 他已无心吵架。 表露出太多对苏吱吱的关注,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沈勋嗓音沉闷,“好。” 见他如此配合,也不像之前那样杠,苏长青狐疑的看着他,“师弟,你当真愿意给吱吱一份清静?不再叨扰她了?” 沈勋笑了,笑意不达眼底。 敢情,一直以来是他让苏吱吱不悦了。没了他,苏吱吱就会更好? 沈勋的自尊已经被打击到了尘埃里。 他没说话,抬手推开了苏长青的肩膀,然后大步离开了苏府。 苏长青看着他的背影,眉心拧得更紧。 这个师弟啊,怎么会想到换一个身份接近吱吱?他是不是此前就已经这么做了?混账东西! * 法华寺。 明日就是法会,今天不少京城高门女眷都已经陆陆续续抵达了国寺。 洛韶儿对法华寺的印象并不太好。 上回她与女儿过来上香还愿,就差点被一群莽汉所害。 而幕后黑手一直都安然自在。 罗湛庇佑其母,洛韶儿当初无能为力,而今……情况大不相同了。 洛韶儿也没料到,会和罗老太太在寺庙“狭路相逢”。 罗老太太已经没脸在大庭广众之下露脸,盛暑烦闷,她在寺庙后山的薄荷圃附近纳凉。 薄荷驱蚊,风一吹,还算沁凉解暑。 洛韶儿是被十名丫鬟婆子簇拥着走来的。 罗家婆子压低了声音提醒,“老太太,那洛氏来了,咱们要不要暂时离开?” 到底是亏心事做多了,看见昔日冤主来了,难免心虚后怕。 罗老太太怒视了婆子一眼,“哼!我儿乃当朝首辅,我会怕她?!” 罗老太太转过身的刹那间,就仿佛看见一道天光乍现,而事实上,此刻已经是日落西山之时。 只见不远处,洛韶儿宛若被众星捧月般走了过来。 她身着缎织掐花对襟外裳,下面是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臂端披帛一路逶迤,发髻上的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步摇簪,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晃动,端得是矜贵华美。 洛韶儿还是那个洛韶儿,可事实上,已不再是当初的洛韶儿。 如今的洛韶儿,比当首辅夫人时,还要明艳美貌。 从之前的素雅妇人,变成了今日的雍容华贵女子。 罗老太太看着这一幕,恨的牙痒。 她毕生所愿,就是成为真正的贵妇。 可洛韶儿却轻而易举得到了她渴求的一切! 罗老太太觉得面颊生疼,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 此时,洛韶儿美眸微眯,对着罗老太太挑衅一笑。 她虽善良,可又有锋芒。 仿佛是在告诉罗老太太,离开了罗家,她活得更好。 云婳与罗玉娇都站在罗老太太身后,母女两人垂首,不敢多言。 与洛韶儿同行之人,还有苏老太太。 苏老太太是个人精。 她可不想讨好罗家,但表面上要给足了洛韶儿这个儿媳面子,遂朗声一笑:“瞧瞧我看见了谁,这不是罗家姐姐么?” 苏老太太故意喊了一声。 罗老太太想离开也不成了。 不多时,两家女眷在花圃旁碰面。 苏老太太特意拉过洛韶儿白嫩纤细的手,似乎喜欢的不行,笑道:“罗家姐姐,你与我也算是有缘分。多亏了你们罗家肯放人,不然,我也不会有一个这么好的好媳妇。” 洛韶儿但笑不语。 苏老太太讨好她,是为了苏长青在家族的势力。 洛韶儿接受这份讨好。 她不清高,对一切都是心里门儿清。 洛韶儿,“母亲说笑了。” 罗老太太看着这一幕,再怎么能忍的人,也快受不住了。 她害过洛韶儿好几次,当初还故意放了贼人进门,让贼人挟持了洛韶儿母女,是她间接让苏吱吱丢失了十五年。 罗老太太生怕洛韶儿报复,她抬手揉了揉眉心,道:“我这身子有些不适,就先回禅房了。” 身后婆子扶住了她。 “老太太保重身子啊,这万一有个损伤,首辅大人定又要操心呢!”婆子故意搬出首辅,试图压制苏家女眷们。 洛韶儿笑了笑,“老太太这头疼的毛病还真得好好治治了。” 闻言,罗老太太心里发毛,由婆子搀扶着离开。 云婳与罗玉娇对洛韶儿行了礼,这才跟上去。 目送着罗家女眷离开,苏老太太依旧慈眉善目,“韶儿啊,苏家不同于罗府,你在苏家绝不会受到半分委屈。” 洛韶儿点头,笑意浅淡,“还是母亲深明大义。” 她哪里会不懂呢? 不是苏老太太通情理,而是她现在的夫君护着她啊! 她的男人若护她,谁也不能欺她。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98节 而当初的罗湛……罢了!不提也罢。 早已是过眼云烟。 * 这厢,罗家女眷刚刚来到禅院附近,罗老太太止步,一转身就给了云婳一巴掌,吓坏了罗玉娇。 小女童双手捂着唇,一双水眸睁大,惊吓的同时,也心疼自己的姨娘。 她躲到了云婳身后,偷偷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罗老太太。 罗老太太指着云婳,“谁允许你对洛氏那个贱人行礼的?!你是不是也想看我笑话?!不要以为首辅纳你进门,你就能有朝一日凌驾于我之上!” 罗老太太对地位与权势的渴望,已经接近疯狂。 她曾经那么卑微,受尽屈辱。 而今,她好不容易站在高位,母凭子贵,凭什么还要被人欺?! 云婳的左边面颊上瞬间留下了五根手指印。 她未置一言。 也没替自己辩解什么。 她隐隐觉得罗老太太不是一个正常人。 这一幕恰好让苏吱吱看见了。 她在禅房小憩片刻,醒来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苏吱吱站在廊下,与小女童对视上了,小女童认得她,也知道她的身份,对着她眨眨眼,似在打量。 苏吱吱这时低喝,“大胆!我母亲乃当朝诰命夫人,你有何资格辱骂?” 洛氏那个贱人…… 这个称呼,只怕罗老太太已经喊了十多年了吧。 母亲到底做错了什么? 错就错在当初与罗湛情投意合。 娇花本无错,错的是,有些人见不得娇花绽放。 苏吱吱给人人畜无害之感,可她一低喝,且一语中的,罗老太太当真怔住了。 即便有首辅儿子撑腰,但罗老太太骨子里也是怕事自卑。 “你、你……胆敢与祖母这般说话?”罗老太太搬出身份。 苏吱吱冷笑一声,“祖母?这位老太太,你怕是认错人了吧,我苏吱吱从未上过罗家家谱,算不得罗家子嗣。” 她直接拒绝认亲。 云婳和女童都怔怔地看着她。 大小姐,还真是硬气啊。 真好。 这世上不是人人都有资格硬气的。 云婳艳羡苏吱吱,可她自己只能依附罗家生存。 小女童看着苏吱吱的眼神更加明亮。 罗老太太又开始装晕,“你、你……你这个孽障!我定将此事告知你父亲!” 苏吱吱岂会受威胁,“随你便。不过,你辱骂我母亲之事,我也定会告知我的大将军爹爹。” 告状,谁不会呢? 罗老太太被苏吱吱几句话气到翻白眼。 这下不用装了,是当真气血翻涌,头昏目眩,嘴里嚷嚷不休,“走、走!离开法华寺,回府!” 洛韶儿母女就是她的克星。 以前克她,如今还是克她! 罗老太太被婆子搀扶着离开。 云婳与罗玉娇跟上去之时,皆回头对苏吱吱笑了笑。 苏吱吱也回以一笑,眼中掠过一丝担忧。 罗湛呐……他是太子一党,日后哪能有活路可走。云婳母女也是可怜人。 许是同命相连,苏吱吱对那个小女童有些怜爱。 * 闹剧结束后,来法华寺参加法会的高门女眷们,对洛韶儿母女的态度完全变了。 此前有多鄙夷,而今反转就有多大。 要知道,贵圈是没有秘密的。 今日的事一出,罗老太太彻底在贵圈颜面尽失。 “洛氏能得大将军那般看重,必然人品端方。” “你们是没瞧见,罗家那个老太太当真是凶神恶煞。” “洛氏温柔美貌,可怜此前遇人不淑啊。” “罗老太太是庶出身份,当年就是妾室爬上来的,不识诗书,又能有多少体面呢。” “我还听说,此前,洛氏与首辅夫妇二人之间的罅隙,就是罗老太太挑起来的。” “……” 一时间,京城贵圈女眷的态度大变,风向也变了。 文曲星转世的首辅大人似乎不香了。 倒是独臂大将军更受女子追捧。 毕竟,洛氏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例子,自从改嫁苏将军,洛氏整个人容光焕发,恩荣逾常。 * 罗老太太回府当日就大病了一场。 罗湛听闻消息,并未回府探望,自纳妾那晚之后,他再也没有回府,就住在内阁值房。 罗老太太这一病,云婳与罗玉娇母女两人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法会第三天,苏长青骑着战马,带着几十名护院,打长安街路过,前去法华寺接人,有胆大的百姓直接嚷嚷,“将军,可是去接夫人?” 苏长青原本不是一个擅长左右逢源、长袖善舞之人,但闻此言,他朗声一笑,“哈哈!正是!” 大将军此言一出,长安街的妇人、姑娘们一个个心花怒放,对洛韶儿艳羡的不行。 瞧瞧,好夫君都是人家的啊! 一时间,不少百姓对苏、洛夫妇两人的事情格外关注,一提及他二人,仿佛茶水都变甜了。 就好像,苏、洛夫妇恩爱,她们也觉得日子甜蜜蜜。 当日,苏将军宠妻无度,苏、洛夫妇如何恩爱的消息,又在京城传遍开来。 沈勋自然也听说了。 玄镜司湿气重,盛暑天也免不了阴气沉沉。 而更加阴沉的,则是沈勋那张脸。 苏长青的甜蜜日子,无时无刻都在衬托他是个孤家寡人。 沈勋掐了掐眉心。 明知不该分心。 江山与美人,孰轻孰重,他自是比谁都清楚。 可还是忍不住。 一想到苏吱吱那副无所谓的态度,沈勋忽然意识到,从一开始陷进去的人,可能只是他自己。 他竟成了一个感情用事之人…… 思及此,沈勋眸光一沉,尽可能将杂念从脑中清除。 坐上那个位置,一切都好办! 小吱吱,你且等着! * 法华寺归来,洛韶儿有些乏。 正当午后日头最烈的时辰,她坐在梳妆台前,正卸下发髻上的首饰。她其实并不喜欢佩戴繁琐头饰,可这些都是苏长青置办,她若佩戴,苏长青也能高兴。 这时,苏长青大步迈入卧房。 他行至梳妆台,站在了洛韶儿身后,直接俯身,被后背搂住了她,“夫人,两日不见,为夫甚是想你。” 洛韶儿面颊倏然一红。 小翠和春桃讪了讪,带着几个小丫鬟,立刻悄然无声退出了屋子。 几人俱是面红耳赤,兴奋异常。 不知为何,看着中年夫妇恩爱,竟比看见少年少女的懵懂情爱,更加让人激动。 小翠很贴心的从外面合上了门扇。 洛韶儿也心慌,虽然亲密过了,可两天没见,竟然又莫名其妙生疏。 苏长青食髓知味,吻/住了洛韶儿。 片刻后,苏长青就单臂把人抱起,往榻上走。 那铜镜之中很快就出现交/叠/在一块的人影……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99节 第七十四章 洛韶儿在法华寺碰到罗家女眷的事情, 苏长青已经听护院禀报过了。 他不会当面吃醋,但一听到洛韶儿与罗家人还有交集,他既担心, 又有些忧虑。 人在自己深爱的人面前,大抵都是自卑的。 即便苏长青掌兵权, 乃朔帝亲封的一等侯,但罗湛也不逊色,既是当朝首辅, 也的确是个容貌俊朗的男子。 苏长青自然担心洛韶儿还会怀念曾经。 故此,他恨不能拼了命的对她好。 这才晌午过后,外面天光耀目,但卧房一室/春/意。 大抵,心悦一个人到了骨子里, 就恨不能天天与她困在榻上吧。 许久, 苏长青/沉/吟/一声。 又过了片刻, 他一个翻身,两个互换了位置,把洛韶儿抱在上面, 又特意瞥了一眼靠墙长案上的沙漏,他这次记了时辰。 洛韶儿发髻微湿,面颊/酡/红, 她身段十分纤细玲珑,根本不像生育过孩子的女子。此刻从苏长青的角度去看,见她还像个小姑娘。 苏长青不介意洛韶儿此前的事,但他也有自己的顾虑。 两人都歇息了片刻, 神色皆有些放空。 帷幔撩开了一半, 榻上光线充足, 可以看清彼此的一切。 苏长青身心满足愉悦,一手轻抚/爱/妻/后背,笑了两声,“夫人,你真美。” 他这是大实话。 他活了二十八年了,从未遇到过比洛韶儿还要美的女子。 他爱洛韶儿的善良,一直记着她的恩情,可也迷恋她的美貌。 洛韶儿也顾不得羞涩了,不久之前可是什么都发生过了,两日以来积赞的生疏又消失殆尽,她没力气抬头,只在苏长青身上挠了一下,“夫君,都一把年纪,说这个作甚。” 亏得在房里,无人知道,不然真真是要臊死人。 洛韶儿此前万不会想到,自己的第二春会如此的热烈奔放。 苏长青低低一笑,总算能鼓足勇气问出了一件事,“夫人,你……觉得,我与罗湛,谁更勇/猛?” 他只是太想知道自己有没有赢。 他愈发贪心,想占据洛韶儿的整颗心,不允许她的前夫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这无关乎吃醋,只是一个男子的好胜心使然。 洛韶儿愣了一下,抬眼,错愕的看着苏长青。 “你……这是何意?” 苏长青立刻解释,“夫人,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想做你最好的丈夫!我、我不能输给罗湛。” 这也是大实话。 洛韶儿当然不会以为,他是看不起自己。 闻言,她回过味来,忍不住又在男人身上捶打了几下,“你厉害!这总行了吧!” 苏长青喜欢听这话。 他意犹未尽,把洛韶儿往上拉了拉,两人赤诚相待,但他总觉得还是不够,男人眉梢染笑,“夫人,你说,你与我是不是上辈子就认识了。” 不然,为何他会这般痴恋? 洛韶儿不知作何回答。 缘分这回事的确很奇怪。 苏长青又道:“夫人,我今日下午无事可做,不如我们再试试。” 洛韶儿,“……!!” 她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过,与苏长青过日子,远比和罗湛在一起时舒服。 洛韶儿不想违心,她也是贪/欢的。 尤其是被苏长青带动之后,更是意识到了这事的妙处,十几年前年轻那会,她从未也有这样的体验。 * 苏老太太坐立难安。 得知苏长青夫妇一回府就待在了卧房不出来,她怀疑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孩子出来了。 盛暑天着实让人闷热不堪。 苏老太太身边的心腹婆子挥退了屋内小丫鬟,待四下无人,婆子道:“老太太,夫人她那边有专门的小厨房,将军对夫人委实宠爱,咱们若要下手,得趁早啊。” 苏老太太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有些后怕。 毕竟,苏长青再不是当初不起眼的庶子了,万一被他知道自己试图残害他的子嗣,只怕没好果子吃啊。 最好是能直接防止洛氏有孕。 没法对厨房下手,但庄子里每日送到苏府的食材,都在老太太的掌控之中。 如今,中馈之权还尚且在她手里。 苏老太太眸色一凛,在婆子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婆子瞬间领会,“是!老太太放心,只要洛氏生不出孩子,苏家的一切迟早还是会落入您掌中!” * 傍晚十分。 苏长青考虑到自己/霸/占娇妻的时间太长了,可能会忽略了继女。 他特意让人准备了晚膳,再把苏吱吱喊了过来,一家三口好好吃顿饭。 苏吱吱过来时,见洛韶儿倚着美人靠,正神色娴静的描花样,而苏长青就站在一旁看着她。 这一幕,竟让晚霞也暗淡了下去。 苏吱吱唇角微微一扬。 母亲终于嫁了良人,她也能放心了。 晚风里裹挟着菜香。 苏吱吱一个人在六角亭下,先吃着鲜果,时不时偷瞄几眼母亲与继父,瞧着他二人琴瑟和鸣,苏吱吱竟觉得嘴里的瓜也变甜了几分。 难怪女子门都爱看话本里情情爱爱的故事,现实中瞧见了更是觉得甜如蜜。 苏吱吱咧着嘴笑了笑。 洛韶儿与苏长青过来时,她托腮继续看着这对恩爱夫妻。 洛韶儿被她盯到脸色涨红,“你这孩子,这样看着娘亲作甚?” 苏吱吱实话实说,“也没看什么,我就觉得娘亲自打嫁给父亲之后,变得愈发明艳年轻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姐姐。” 洛韶儿被逗得笑靥如花。 苏长青自然也觉得这话是吹捧他。 看来,他比罗湛那厮好太多。 这无疑是一种荣耀。 让自己心爱的女子过得更好,是他毕生追求。 婢女端上饭菜,一家三口落座,放在井底冰过的梅子酒一打开就能闻到一股浓郁果香,苏吱吱嘴馋,舔舔唇。便直接用筷子夹了菜吃。 苏长青亲自给洛韶儿布菜。 洛韶儿吃了一块东坡肉,然而刚下嘴,在唇齿间稍作停留,下一刻洛韶儿美眸一凛,见女儿正大快朵颐,她用手中竹箸直接挥了过去,苏吱吱到嘴的东坡肉掉了下去。 苏吱吱茫然,“母亲?” 苏长青立刻拧眉,他到底是大将军,在外行军打战,警觉性不会比一个妇人差。 “夫人,这肉不对劲?” 洛家是岐黄世家,洛韶儿自幼学习药理,一口就尝出问题,她再度细细咀嚼,确认了之后,才道:“夫君,你若是不信我,可再找一个郎中过来验证,若是没有猜错,这菜里加了一味药。” 苏长青眸光乍寒,“什么药?” 洛韶儿微抿唇,她信任苏长青,如今他们一家三口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苏家人是什么心思,她心里也清楚。 洛韶儿,“让人绝育的药。” 苏吱吱,“……” 苏长青愣了一下,豁然起身,大掌紧握成拳。 洛韶儿倒还算镇定,伸手拉住了苏长青的手腕,“夫君,大抵是他们不知我懂药理,眼下你莫要冲动行事,幸而我与吱吱也无恙。苏家容不下你,恐怕还有更恶毒的想法。咱们三个得智取。” 苏长青是个莽夫,谋略方面的确略有不足。 洛韶儿一提醒,苏长青才能勉强能够控制住,“夫人是得是,捉贼要捉赃。” 苏吱吱水眸忽闪,“不如将计就计,让对方掉以轻心,等到母亲怀上孩子,且月份安全了,再把事情捅破。也正好趁此机会收集足够证据。” 万一打草惊蛇,保不成母亲有孕后,苏家又出险招。 是以,一家三口对视了几眼,达成了一致共识。 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再让后厨换食材,重新做一份“干净”的饭菜。 苏老太太以为洛韶儿吃了绝育药,定误以为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苏长青皱眉,内心愧疚不安,“夫人,接下来日子,我定加倍小心照顾你。”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00节 洛韶儿莞尔一笑,“夫君,你我是夫妻,有事一起担着,我也会加倍照顾你。” 苏吱吱对苏家的这点小伎俩倒并不害怕,她笑着问,“母亲,那你打算几时怀上孩子?” 洛韶儿一愣,“你这孩子……莫要浑说!” 她才成婚多久,哪能那么快就有孕。 气氛一下又轻松了起来,苏长青也憨笑了两声。 苏吱吱又说,“我在想,娘亲到底是先生弟弟,还是妹妹。” 上辈子委实遗憾,娘亲生产之前,她就坠下城门,含恨而终了。 一家三口用完晚饭,苏长青命人把一开始做出来的菜肴送去了狗圈,喂猎犬。 正好,他的猎犬都需要绝育。 洛韶儿母女在庭院中坐着谈心时,苏长青把心腹召见到了书房。 有些事,他不能当着妻子的面交代。 他守边多年,手上沾染鲜血无数,他若是狠起来,也非是个善类。 苏长青怒意未消,也不可能消散,书房内没有点燃烛火,他眸中隐约闪烁微光,外面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他望着庭院中的妻女,嗓音喑哑,“我要查清楚苏府一切用度,以及每日的食材供应,事无巨细,每日来报!切记,不要让苏家任何人知晓。” 心腹抱拳,“是,将军!” 将军这是要夺权了么? 也是了,苏家子嗣都不争气,还不都是靠着将军这些年出生入死才勉强在京城立足。 苏家如今的荣耀,可都是将军用命换来的。 * 苏长青有些心有余悸。 苏吱吱离开后,他亲自去净房服侍妻子沐浴。 洛韶儿原本还难为情,可见苏长青眼中有泪光,她就没有阻止他踏入浴桶。 浴桶足可容纳两人。 苏长青眼神坚定赤忱,“夫人,我们生个孩子吧。” 洛韶儿没有拒绝,“好。” 不多时,净房水声/阵阵,烛火摇曳,守门的小翠与春桃立刻去通知月门处的总角小丫鬟。 这个时辰,莫要让任何人进院了。 小翠和春桃两人来到院中六角亭下纳凉,两人本该见怪不怪,但还是被这股热乎劲给震惊到。 小年轻新婚燕尔亦不至于如此吧…… * 翌日一大早,沈勋刚要出门去玄镜司。 周生骑马来到巷子里,他跳下马背,直奔府门石阶,神色忧虑,对沈勋道:“世子爷!出事了!今日一大早就有人四处宣扬苏姑娘的身世,说……说苏姑娘是扬州的瘦马!” 沈勋浓郁的剑眉倏然一蹙。 知情人都被处理了,还有谁知道苏吱吱的身世? 他立刻想到一人,眸光乍寒。 第七十五章 玄镜司。 蝉鸣阵阵起伏, 时而又戛然而止,仿佛也在因这盛暑难耐而喘不过气来。 沈勋眸色阴冷。 他面前站着东宫的细作,不到万不得已, 他不会把细作召见到面前来,那样太过冒险。 培养一个细作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此时, 细作一五一十交代,“世子,的确是太子妃命人在京城宣扬散播苏姑娘的过往, 大抵是在戏园子、茶楼、酒肆等地散播消息。不过,太子妃并没有让人提及您。” 苏吱吱是沈勋从扬州带回京城的。 沈勋倒是不介意负责。 但若是被人知道苏吱吱曾是扬州瘦马的身份,她这辈子都体面不了。 沈勋胸膛微微起伏,玄色锦缎长袍被汗浸湿,隐约露出结实修韧的胸膛。 “我知道了, 退下。” 沈勋一言至此, 转身之际, 一拳头砸了两步开外的槐树枝干上,蝉鸣声骤然停歇。 他面对着槐树,站了片刻。 周生与王权很清楚, 这一次太子妃是真的触到世子爷的底线了。 世子爷虽觉得亏欠太子妃,但绝不会一直纵容她。 片刻,沈勋挥手。 周生与王权走上前。 沈勋吩咐, “去,把戏园子、茶楼、酒肆的那些人都抓了!查清楚,洛倾城究竟买通了多少人。宁可错杀,不可一人漏网!” 周生、王权, “是, 世子爷!” 他二人暗暗呐喊。 太子妃委实没有脑子。好好的太子之妻不当, 为何偏要招惹他们家世子。 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啊! * 苏府。 有关苏吱吱的过往经历,自是也在苏家传的沸沸扬扬。 苏长青行动雷霆,直接命护院抓来了嚼舌根子的下人,当众仗责,以儆效尤。 苏老太太等人过来时,数名仆从正被打的嗷嗷叫。 苏长青亲自监督,他单手朝后,眸中怒意腾腾,“我看谁还敢胡诌造谣?!吱吱是将军府嫡女,我是她的父亲,但凡我活着一日,就无人可以动我的女儿!” 苏吱吱还算镇定,洗漱用了早饭过后,她才闻讯来到前院。 若是上辈子,她或许会惊慌失措,生怕被人扒光了一切遮身之物,她的确在如意楼长大,命运促使,她便是如此不幸。 而今,她倒是不会悲春伤秋。 她反而觉得,一切皆有定数。 她若不曾丢失过,命运也未必会顺畅平坦。 苏吱吱坦坦荡荡往那儿一站,精致的小脸从容淡定,有股泰山压顶不弯腰的气度,矜贵大气,一看就不是普通门第可以养出来的贵女。 她的出现,反而让嚼舌根子的下人更没有底气了。 这哪里是什么扬州瘦马,分明是千金大小姐! 苏老太太面色沉了沉,她当众提议,“不如验身吧。我也相信吱吱是清白的,可如今全京城皆听信谣言,对咱们苏家清誉不利啊。” 苏长青拧眉。 他没有让洛韶儿露面,是担心她担心。 他也像洛韶儿保证了,他定护护着苏吱吱。 苏吱吱倒是不介意验身之类的事情,可她早就没有守宫砂了,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怕会让继父与母亲丢脸。 在场众人都看向苏吱吱,就等着看热闹。 苏长青这时低喝,“母亲!甚言!女儿家的清誉比什么都重要,验身过于苛刻了!” 他面色不善,明显不敬重苏老太太。 说实话,苏老太太还真心颤了一下。 然而,这是难得可以镇压洛韶儿母女的好机会,她不能轻易放弃。 苏老太太面露为难之色,“可若是不验身,如何能封住悠悠之口?将军可以仗责府中人,可外面的那些人呢?将军护女心切,也得顾及苏家名声啊!” 苏长青不善言辞,他是不会让人碰苏吱吱一根汗毛的,但凡有人敢用硬的,他就直接撕破脸皮。 就在这时,小厮跑过来通报,“将军!齐国公府的小公爷来了!说是来向小姐提亲,那洛家的公子也带媒人登门了!” 齐九明又捉了一对大雁。 上次去罗府提亲没能成功,今天一大早听说了外面传言,他就火急火燎赶来了。 苏吱吱因他吃了十五年的苦楚,他会负责到底! 而且很乐意负责! 至于洛城,他当然也不可能让任何污水泼到自家表妹身上。 只要表妹愿意,他就能立刻迎娶。 此时,众人又面面相觑,苏老太太这一派皆神色诧异、尴尬。 要知道,时下对女子要求苛刻,一点污水就能彻底毁了一个好姑娘。而苏吱吱的传闻已是满京城皆知,按理说她再无可能翻身,可谁知,这么快就有青年才俊登门求亲! 作者有话说: 苏吱吱:实不相瞒,我要是喊一声爹,哼!京城都要抖三抖~ 爹一:磨刀ing~ 爹二:我来了! 爹三:婚事马上安排起来。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01节 爹四:反了!朕的女儿也敢欺负?! 第七十六章 齐九明和洛城的突然到来, 让苏家众位看热闹的女眷心生不快。 要知道,苏家尚未婚配的姑娘也有好几个,苏家全凭苏长青挣来的恩荣在京城站住脚跟, 姑娘家是否能够高嫁,就看这两年的运气了。 齐、洛两家的门第, 对苏府姑娘而言,都算是高嫁。 可偏生,这两位青年才俊只是奔着苏吱吱而来。 难道他二人就没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 苏老太太甚是费解。 要知道, 即便苏吱吱貌美如花,但女儿家的清誉永远都是世人摆在首位的。 世家高门不可能允许嫡出的子嗣,娶一个名声败坏的女子回去。 洛韶儿之所以能顺利嫁给苏长青,是因着苏家再无人能够驾驭苏长青,且苏长青也是个即将而立之年的大龄男子, 他执意要娶和离妇, 苏家不敢有异议。 再者, 洛韶儿在京城算是风云人物,百姓们对她的第二桩婚事莫名宽容,大多都是赞誉。 一个和离妇能嫁给头婚大将军, 这也是她的本事,毕竟不是人人都能成为京城第一美人,还没有被无数权贵男子爱慕过。 齐九明和洛城都带了媒人过来, 态度已经摆出来了——甚是重视。 苏长青眸光微眯,打量了这两个小子。 不知为何,苏长青觉得沈勋那厮配不上自己的继女,可这两个小子更是配不上, 忒逊色。 不过, 苏长青倒是觉得, 齐九明与洛城的出现,解了燃眉之急。 这时,两只绑上了红绸的肥硕大雁“嘎嘎”叫了起来。 较之此前送去罗府的两只,这两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翅膀宽大修长,羽毛黑亮,叫声更是响彻天际。 大雁又名鸿鹄,自古寓意成双成对,是忠贞之鸟,可作为聘礼,是携手白头的吉兆。 洛城斜睨了齐九明一眼。 这家伙哪来这么多大雁? 洛城倒是也想隆重严谨一些,但事发突然,他如今正在国子监进学,来年需要参加科举,故此并未把婚事提上日程。今晨有关表妹的流言蜚语满天飞,他情急之下,已经尽可能做到周全了。 齐九明走上前,抱拳对苏长青道:“将军,晚辈齐家小公爷,今日登门,特来求娶苏姑娘。”言罢,他作揖鞠礼。 洛城不甘示弱,同样摆出敬重之态,“姑父,我也是来求娶表妹的。” 一声“姑父”喊出口,洛城立刻赢了大半。 苏长青剑眉一挑,第一次体验了一下当父亲的愉悦。 看来,日后还得多生闺女啊! 瞧瞧,这些京城公子哥对他多么敬重。^_^ 苏长青朗声一笑,心头阴霾散去,他看向苏吱吱,“孩子,你怎么看?” 苏吱吱没打算嫁人,她非完璧,过往的确不体面,但她根本不在意,唯独不想让继父与母亲脸上无光罢了。 她现在只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故意害她。 苏吱吱莞尔一笑,看上去也并不担心自己的名声,“父亲,我暂未嫁人的打算,齐小公爷与表哥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这是婉拒。 齐九明心一沉。 洛城也难免失落。 这两个少年郎都恨不能豁出性命护着几步开外的少女。她明朗坚强,像一朵开在悬崖峭壁的忍冬花,仿佛世间任何风雨都奈何不了她。 她始终向阳而生。 苏长青拧眉。 小丫头拒绝齐、洛两家的公子,莫不是心里还想着沈勋那厮吧。 苏长青是沈勋师兄,但并不觉得沈勋是良人,再加上沈勋的身份……他是不可能在男女之事上付出真感情的。 是以,苏长青再度训斥苏府下人,以儆效尤一番之后,才挥退所有人,对苏老太太所说的验身提议充耳不闻。 齐九明与沈勋被留在前厅喝茶。 苏长青单独与苏吱吱说话。 两人在后宅小花园的六角亭下落座,苏吱吱茶艺一绝,不消片刻就泡了一盏茶出来,她笑起来眸光灿烂,满眼都是光。 苏长青打心底喜欢这孩子,嗓音温和,“丫头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其实……你与沈勋的事,为父也知道一些,沈勋他虽位高权重,也长得人模狗样,可为人阴冷,不适合做夫君。” 苏长青尽可能使用“正确”的词汇,希望苏吱吱能从他的言辞之中彻底明白沈勋的为人。 换言之,沈勋除了有权,以及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之外,委实没甚优点。 还是个性情极其阴郁之人。 苏长青以为,苏吱吱年纪小,容易被男子的花言巧语给蒙蔽,索性一次性断了她对沈勋的念头。 他循序渐诱,仿佛是在诱导一只小白兔不要接近豺狼,“丫头,沈勋十一岁就可持剑杀人,他还去边陲历练过三载,就连我都对他颇为忌惮,此人性情孤冷,唯利是图,他没有心的。” 苏吱吱认真的听着继父说沈勋的不是,她无比赞成,“父亲,我省得了呢。我不会看上沈世子的,不过……这一次外面的传言,给父亲添麻烦了。” 苏长青被一声声“父亲”哄得心情澎湃。 他看着苏吱吱,无疑又会想到当年的洛韶儿。 多好的姑娘呀,必须要远离唯利是图的男子们! 苏长青甚是欣慰,“丫头说笑了,我既是你父亲,就一定护你,哪里能说是麻烦。你这几日就莫要出门了,为父定会护你周全。” 苏吱吱点头,笑靥如花。 * 齐、洛两位公子去苏府提亲的消息,传到了沈勋的耳朵里。 沈勋正命玄镜司全力抓捕传播流言蜚语之人,忙活了几个时辰,一口茶都没喝上。 闻言,他气不打一处来,连喝了两盏凉茶下腹。 苏长青是他师兄,理应会帮衬着他吧……? 沈勋自诩是爱花之人,但眼下不是他种花的时候,待到时机成熟,他自会成为花的主人。 沈勋暂时无法顾及情敌。 毕竟,在他看来,无论是齐九明,亦或是洛城,皆与他不在一个段位。 不足为据呢。→_→ 一男子疾步走来,“大人,宸王爷来了。” 他话音刚落,宸王人未至声先到,“沈勋!你给本王出来!” 沈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父王是来寻他麻烦的。 沈勋挥手,让手底下人都退了出来,他本就心烦意乱,宸王这个时候来得十分不巧,沈勋没给好脸色,“何事喧哗?” 他冷冷问道,官腔十足。 外面热燥难耐,今年不仅天热,雨水稀少,京城各处早已干旱成灾,人人浮躁。 宸王身上俱是汗,指着沈勋就破口大骂,“你这臭小子,你自己干过的事,你自己收拾好残局!吱吱是个姑娘家,哪能受得了外面那些闲言碎语,你这是把她火坑推!” 沈勋,“……” 他不急么? 怎么成了他是罪魁祸首? 他几时推了苏吱吱入火坑了? 沈勋面色阴沉,“父王,我已在补救,你莫要给我添麻烦。” 小的不让人省心,老的也是如此。 宸王的心都快要滴血了,这世道,女子的名声但凡有一星半点的污点,就会伴随一生,永不消磨。 他心痛啊! 宸王看着沈勋的眼神愈发不善,“给本王一个期限,几时能让全京城住嘴?” 沈勋被堵到无话可说。 但终究还是忍了忍,耐着性子,说道:“仅仅抓人治标不治本,我会另寻他法,让所有人真心实意住嘴,父王要干扰我即可!”一脸嫌弃之态。 宸王指了指沈勋,手指在打颤,“臭小子!你的性命是本王所救,你欠了本王一条命,本王就吱吱一个孩子,你务必要保她!” 沈勋,“……”父王哪来的自信? 不多时,沈勋终于打发了宸王。 吴刚随后就大步迈入玄镜司,如入无人之境,他腰间挎了一把雕麒麟纹大刀,额头有大滴汗珠,眼神带着煞气,身后还跟着几个被绑着的男子。 这些男人都是茶楼、酒肆、戏园子的说书人,今日一大早开始就仿佛是串通好了一般,都在苏吱吱身上泼脏水。 毫无疑问,这是有人蓄意为之。 吴刚是禁军统领,抓人方便。 沈勋之所以找他帮忙,是因为他知道吴刚定会尽力而为。 吴刚鼻孔出气,似是一腔怒火无处可撒,瞥向那几个被捆绑的男子时,眸光杀意,直接拔刀,“沈世子,我按着你所说,把这几人抓来了,接下来如何处置?” 那几个男子浑身发抖,进了玄镜司的大门,有几人还能竖着走出去? 何况,吴统领的大刀就摆在眼前呢。 男子纷纷跪地求饶,“饶命啊大人!小的是无辜的!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是啊大人!误会!都是误会!”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02节 沈勋眸中有血丝,他近日来都不曾睡好觉,心情差到了极致,总觉得背后有人在害他。 他生于血海,本就无心,又哪会对世俗庸人有任何怜悯之心? 伤害他的女人,唯有死路一条! 按着吴刚的想法,直接把这几人就地正法,沈勋却还有其他想法,他扫了几人一眼,“说,是谁指使你们?!” 沈勋的话中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那几个男子一开始还打算推诿,吴刚直接用刀横在几人面前,爆喝一声,“说!” 其中一男子当场吓尿了。 “是……是张家仆从!” “对对!是城北张家!” 张家…… 沈勋立刻想到一人,上次在诗会上对苏吱吱下手的人便是张家姐妹。 那庶女张心兰只是颗棋子,张家嫡女才是幕后之人。 而那家嫡女又是太子妃的手帕交! 沈勋眸光微眯,“本官需要你们揭发张家,指认一切都是张家嫡女蓄意为之,若不照做,本官不介意将几位留在玄镜司试刑。” 玄镜司刑罚数种高达数百种,经常会抓死囚来试刑。 试刑的人,恨不能当场死去,痛不欲生。 几个男子以头磕地,纷纷应下。 吴刚明白了沈勋的意图,如此才能彻底洗清苏吱吱身上的污水。 直接封口只会叫人浮想联翩,可把散播谣言的主犯揪出来,流言的风向就会大不一样了。 吴刚多看了沈勋几眼。 沈勋眸色淡淡,“吴统领何意?” 吴刚呵笑一声,态度有些冷,“还算你是个人。” 沈勋,“……”这一个个的都在暗示他以前不是人么? * 夤夜,虫鸣不绝。 燥热还未散去,仿佛只要一动作,就会汗涌而出。 苏长青露面时,太子妃身边的几名仆从已经被抓到了玄镜司,这几人之中,还有之前给苏吱吱放血的御医。 他们都见过苏吱吱,也欺负过苏吱吱。 苏长青不明白,沈勋为何大半夜把他叫过来。 “师弟,你是何意?” 沈勋好几日没曾睡过安稳觉。 人在缺觉的情况下,情绪和行为都会趋于诡谲。 看着青石地面上被抽打的遍身是伤的几人,沈勋邀功,道:“师兄,你回去告诉吱吱,我给你报仇了。另外,明日西市口还有一场大戏,让她不要过错。” 苏长青拧眉。 沈勋又说,“师兄,在那小女子面前,多替我说几句好话。” 苏长青,“……”莫名心虚。→_→ 第七十七章 苏长青用面无表情稳住了一切。 他当然不会在苏吱吱面前说沈勋的好话。 沈勋虽是师弟, 可苏吱吱是他的继女,他如今已是有家室的人了,当然一切都以家室为重。 苏长青默了默, 问道:“师弟,这几人该如何处置?”到底是东宫的人, 不能直接杀了了事。 沈勋伸出右手,轻轻一挥,对手底下人道:“再仗责三十, 天明之前,把这几人抬去太子妃面前,让她亲自过目。” 这便是沈勋给洛倾城的态度。 玄镜司的人把东宫几人拖下去时,血腥味在夜里色蔓延,苏长青一直都知道沈勋是个狠人。 不触及他的底线还好, 一旦触碰到他的逆鳞, 他真的会不择手段。 这一次, 甚至是暴露了他在东宫的眼线。 说实话,有些草率了。 但事已至此,苏长青不便说什么。 时辰已经不早, 苏长青没打算一直留在玄镜司,家中还有娇妻相候。 “师弟,若无旁的事, 我先走了。这次吱吱的事情,有劳你了。不过,这也是你应该做的事。” 苏长青语气不明。 但在沈勋听来,苏长青也在怪他。 没错, 是他把苏吱吱从如意楼买回来, 怎么?他错了么?沈勋之前也并不知苏吱吱身份, 更是没想到那小女子会对他造成持续性影响。 苏长青离开之前,提醒了一句,“师弟,你气息不稳,需要休息了。” 沈勋呵呵一声冷笑,“师兄刚刚大婚不久,温香软玉在怀,岂能理解我这个孤家寡人。”怨气甚重。 苏长青张了张嘴,他能感觉到沈勋的意识已经开始走向诡谲,他不打算继续与沈勋纠缠,索性转身离开。 夤夜,有萤火虫出没。 沈勋走出玄镜司,在庭院看见几只明灭不息的飞虫。 他呆了片刻,忽然觉得自己就如萤火虫一般……寂寞如斯。-_-|| 沈勋随手逮了一只,圈在掌中。 * 苏府。 苏长青回到庭院时,屋内还亮着灯。 再有一个多时辰就要天明了。 看着茜窗上倒映的人影,他心头忽然百感交集,感觉眼前一切美好都是那么不真实。 从今往后,万家灯火,有一盏灯是为他而明。 苏长青推门而入,洛韶儿还未睡,身上笼着一件轻罗衣裙,耳垂上的明珠耳铛衬得她珠光宝淬,明明没有什么修饰,可她仅仅是坐在那里,就是独一份的景致。 苏长青刚要走上前,却又驻足,他抬臂嗅了嗅自己的腋下,顿觉不妥,憨笑两声,道:“夫人,我先去洗个澡。” 他转身往净房走,还没走多远,一双纤细的手臂从背后抱住了她。 洛韶儿贴着男人的后背,半点不嫌弃汗渍,她由衷道:“谢谢你。” 谢他护她周全,保她女儿。 苏长青顿时觉得一日的疲劳消失殆尽。 但他依旧很坚持,“夫人,你先别惹我,且让我洗个澡。” 洛韶儿放开了男人,嗔了他一眼,“谁惹你了?” 苏长青回头看着她笑。 两人大婚之后,除却洛韶儿去法华寺吃斋那两日,几乎没有空过床,一夜几回已经是常态。 今日苏长青全力护着苏吱吱,洛韶儿满心感激,对他的情义更浓。 两人分明大婚没多久,可洛韶儿却觉得离不开苏长青了。 不多时,苏长青来到床榻边,洛韶儿亲自给他擦干墨发。 苏长青的眼神直接且灼烫,洛韶儿什么都明白。 烛火暗了暗,夜风从茜窗缝隙吹进来。 苏长青一把将人抱在膝上,搂了搂她的细腰,埋怨道:“怎么好像没吃饭一样?明日多吃些。” 洛韶儿点头。 她的确应该养好身子。 她要给这个男人生儿育女。 苏长青知道洛韶儿在担心什么,说道:“吱吱的事,明日就会有个了结,目前而言,一切向好,你莫要忧心了。” 他本想说,沈勋这次立了大功。 可想想,苏长青又憋了回去。 他半点不想在自己妻子面前说其他男子的好。 哪怕还是沈勋也不行。 故此,苏长青很不厚道的揽了一切功劳。 洛韶儿的手圈住了他的脖颈,两人四目相对,内室气氛不知不觉就暧昧了起来。 洛韶儿亲了他一下。 下一刻,苏长青长臂稍一用力,将洛韶儿压了在了榻上…… 外面月上柳稍,玄月下坠,小翠与春桃早已瞌睡连天,这个时辰即便内室有动静,她二人也听不见了,就在隔壁耳房昏睡了过去。 许久,苏长青理了理洛韶儿鬓角的湿法,无论多少回,他都像第一次那样,热烈,且不知餍/足。 “夫人,有你甚好。”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03节 洛韶儿迷迷糊糊,委实睁不开眼,轻应了一声,“嗯。” 有他,也甚好。 * 东宫。 看着被抬进殿内的几人,洛倾城吓到面色苍白。 沈勋……竟然能在东宫来去自如?!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对苏吱吱的所作所为? 洛倾城一阵头昏眼花,瘫软在了软塌上,指着担架上昏迷不醒的几人,“抬、抬出去!处理干净!” 虽然沈勋都知道了,可她还是得灭口啊! 人总是贪心不足,她是太子妃了,可就是见不得沈勋与其他女子有任何首尾! 她痛恨苏吱吱。 但另一方面,她也要保住太子妃的身份。 心腹嬷嬷皱眉,提醒了一句,“太子妃,倘若这事被太子殿下知晓,那该如何是好?” 洛倾城美眸溢出一抹狠色,“太子现在沉迷那几个侍婢,哪有心思管我!” 心腹嬷嬷默了默。 太子那人看不出到底是何品行。 当初能娶到太子妃,也是用了手段的。 而今,太子对太子妃还算敬重,一直不曾纳侧妃,但也鲜少会来太子妃这里,倒是养了几个美貌的侍婢在身边。 * 翌日,西市口。 苏吱吱听了苏长青提议,一大早就来了西市口。 她的出现,引来不少围观百姓的侧目。 毕竟,人人都很好奇,这位罗家千金,且又是如今的苏家大小姐,到底是何来历。 除却苏吱吱之外,张家庶女张心兰也来了,她望向苏吱吱,对她点了点头。 众人只见,西市的砍头台上跪着十来人,这些人都是昨日抓捕,到了今晨已是蓬头垢面,可想而知,昨日必定被惩戒不轻。 这时,苏长青身边的随从敲响了锣鼓。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昨日我家大小姐遭人辱骂污蔑,经查实,是有人蓄意为之。” “且听这些个造谣生事之人如何说。” 锣鼓声落下,那跪在砍头台上的男子们一个个老老实实交代。 “我们都是拿人钱财啊,并非有意迫害苏大小姐!” “是张家!都是张家人所为!” 哪个张家?这又是一个关键所在。 这时,跪着的男子当中,有一人道:“是张家嫡长女张怀玉,让我等四处散播苏大小姐的谣言!散播一句话十两银子!” 轰! 此言一出,百姓看客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苏大小姐活得好好地,从昨天早晨开始,突然之间流言蜚语满天飞,可不是有人蓄意造谣生事吗! 一切真相大白。 那张家嫡长女也委实心黑。 这不是要把苏大小姐往死路逼么?! 这时,张心兰再度看向苏吱吱,对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张家姑娘的名声自今日起被彻底毁尽,但她不后悔背叛长姐,主母与长姐还妄想把她嫁给鳏夫做填房呢。 现在可好,长姐自己就自身难保了! 同一时间,张家那边已是人仰马翻。 而此时,沈勋骑在马背上,站在街角,并没有露脸。 吴刚亦然。 他二人见苏吱吱危机解除,倒也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一直在青帷马车内没有露面的罗湛闭了闭眼,对小厮吩咐道:“走吧。”张家嫡女?!好大的胆子! * 西市口的事情发生后,苏家众人的态度大变。 尤其是苏老太太,恨不能把苏吱吱当做是眼珠子捧着。 她表面无比殷勤,还命人准备了火盆,苏吱吱回府时,她亲自搀扶苏吱吱跨火盆。 “可怜见的,这次是受了大委屈了,祖母命人给你备了酒席,给你洗洗晦气。” 苏老太太温和的笑着,内心却在滴血。 恨啊! 怎么洛韶儿母女如此好运?! 明明苏吱吱这一次是铁定栽了,竟然一天过去就能绝地翻盘!还把张家嫡长女送到了风口浪尖上。 这也忒诡异了! 仿佛老天爷都在帮衬她。 苏吱吱莞尔,甜甜一笑,“多谢祖母,我要吃最可口的饭菜。” 她得狠狠讹苏老太太一顿。 因着吴刚与沈勋昨日忙活了一天,苏长青命人给他二人送了请帖。 沈勋与吴刚很快就来了苏家,似是早有预谋。 苏吱吱当众谢了苏长青,还喊吴刚为表舅舅,唯独对沈勋爱答不理。恰逢沈勋昨夜又没睡好,一脸“全天下都亏欠了老子”的神色,苏吱吱干脆离他远远的。 沈勋,“……”敢情他什么也不算? 这个苏长青,到底有没有帮他说好话?! 作者有话说: 沈勋:孤独、寂寞,发如雪~ 第七十八章 苏吱吱今日穿了一件乳白色柔绢曳地长裙, 梳了盘云髻,眉心点缀翠绿水滴坠,她笑起来, 唇角有两只隐约可见的小梨涡。 沈勋的目光一直时不时看向她,还发现苏家几个郎君也在偷窥她。 哼, 整个苏府,除却苏长青夫妇之外,就没几个好人了! 沈勋面色阴沉到了极致, 愈发生人勿近。 苏长青对吴刚的态度一般,到底是曾经倾慕过自己妻子的男子,苏长青哪可能真心实意呢。把吴刚邀请过来吃席,已经是他最大的诚意。 三人在亭台下喝茶,皆是闷葫芦, 一时间甚是沉默。 苏府今日请了戏班子。 女眷那边正熙熙攘攘。 沈勋眼角的余光瞥见苏府的几个郎君有意挨近苏吱吱。 他眸色一沉, 对苏长青没好气道:“按着辈分, 你们苏家那几个小子,应该喊吱吱一声姑母吧,哪有侄儿这么粘着姑母, 成何体统?!” 沈勋仿佛很是质疑苏家的家教。 苏长青放眼望过去,反反复复看了好几眼,才发现苏家几个年轻郎君的确挨近了苏吱吱。 苏长青拧眉, 道了一句,“师弟,你眼力倒是极好。至于苏家家教之事,我自会留意, 不劳你操心。” 沈勋呵了一声, 端起茶盏, 他仿佛喝的不是茶,而是怨气。 吴刚这时也提醒了一句,“贵府家教的确需得好好整治一番。” 苏长青,“……” 还有完没完?! 你二位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不过话说回来,吱吱那丫头是招惹人,他得把苏家那几个小子弄到军营去,把他们几个往死里训练,他们也就能老老实实了。 * 盛暑烦闷。 女眷们听了一会戏曲儿,就到后花园的荷花塘水榭附近纳凉。 今年非但酷热,竟也没什么雨水。 荷花塘都快要见底儿了,站在岸边就能瞧见水底的鱼儿和砂石。 苏家待字闺中的姑娘还有好几个,按着辈分,也得喊苏吱吱为姑姑。 苏吱吱这次这么快就洗清名声,且还被数位权贵罩着,苏家女眷不是傻子,当然明白该拉拢她。 “小姑姑,今日唱小生的戏子,据说还是名伶儿呢,长得倒是眉清目秀。”一苏家姑娘嬉笑着说。 苏吱吱噗嗤一声,“那算什么,我见过的俊美男子多得去了。”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04节 苏家姑娘们面面相觑。 若是换做以往,哪个女子敢说出这话,只会被当做厚颜无耻、无颜无德。 众人见苏吱吱如此坦诚,丝毫不做作假装,竟莫名艳羡。 这时,一男子低沉的嗓音从水榭附近传来,“不成想,苏姑娘是个见多识广之人,不知你见过的那些男子,与本世子相比较,谁更俊美?” 苏家女眷们吓了一跳。 来人是沈勋。 是她们都只敢暗暗倾慕,却又绝不敢招惹之人。 而沈勋此言委实……孟/浪。 然而,同样的话从沈勋嘴里说出来,似乎又变得没那么荒唐了。 苏吱吱转过头来,见沈勋眸光阴沉,她猜出了几分,但不打算继续往下猜。 如果说她彼时动过心,那么如今,早已无心可动。 任谁也不会被捅过一刀之后,还能笑着继续往刀口上撞。 她甚至都不恨沈勋。 这也无非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在他眼中,大抵就只有仇恨吧。 苏吱吱眨眨眼,“之前那个百里小倌倒是不错的。只可惜,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沈勋唇角猛的一抽。 他忽然勾唇,似笑非笑,眼底神色不明。 好得很……他屡次三番救她,倒成了不知好歹了。 苏家女眷们震惊极了,没想到小姑姑敢与沈世子这样说话。 沈世子还被小姑姑气到不轻呢。 沈勋与苏吱吱对视,他凝望片刻,在少女脸上没有看出一丝丝爱慕,亦或是羞涩之意。 他真想问个清楚,这个小女子是不是从头到尾都不曾对他动过真心。 作者有话说: 沈勋:我就问一句…… 苏吱吱:没爱过~ 沈勋:o(╥﹏╥)o 第七十九章 “师叔, 你还有事么?”苏吱吱唤了一声,笑着问道。 沈勋之所以特意来这里见她一次,无非只是许久没见了, 他略有想念。 再者,苏吱吱身上的污名, 他总觉得与自己有关,被她那几个爹影响,他潜移默化的认为, 他自己有必要替苏吱吱负责。 但苏吱吱似乎根本就没这个想法。 又是他自作多情了。 沈勋呵呵一笑,好看的唇斜斜扬了扬,笑意不达眼底。 或许,他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接近苏吱吱。 只要他问鼎那个位置,一切都会变得很好办。 届时, 还哪管娇花愿不愿意? 且先让这小女子暂时得意。 沈勋沉着一张俊脸, “好, 师叔这就离开,不扰你清静了。” 一言至此,沈勋转身离开。 苏家众女眷看呆了。此时此刻, 苏吱吱在她们眼中已经不单纯是被嫉妒的对象了。 反而是敬仰、艳羡。 放眼京城,谁敢如此对沈世子说话?! 沈勋一离开,苏家几位姑娘, 谁也不敢暗暗搓搓给苏吱吱使绊子了,哪怕之前有过想法,也不敢轻易再实施。 * 东宫,偏院。 洛倾城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张怀玉, 她面色煞白。 这酷暑之际, 洛倾城却是觉得一股凉意从后脊椎骨席卷四肢百骸。 张怀玉都被揪出来了, 那她呢? 沈勋会当众对她如何么? 她是东宫太子妃,沈勋怎敢?他又怎么能舍得?! 洛倾城还在幻想着,沈勋依旧爱着她。 再者,她的确命人去散播消息,但并非是造谣,有关苏吱吱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没有造谣! 苏吱吱本就是一个卑贱之人,是扬州城的瘦马! 她没有说错! 她无非只是将事实告知所有人而已! 张怀玉抱着洛倾城的一只绣花鞋,苦苦哀嚎,“太子妃,你这次可得救救我!张家已经不管我死活,要将我交出去,若是落入苏吱吱手里,我这辈子可就完了!” 张怀玉委实不明白,一个苏吱吱而已,不就是罗家不要的姑娘,亦或是苏家的继女么?! 她哪来如此的权力,竟让多方势力给祖父与父亲施压。 因着这一事,祖父被罢黜,父亲被连贬三级,她一己之力毁了张家! 洛倾城已是自身难保,哪里还会在意一个张怀玉,她美眸清冷,一脚踹开张怀玉,“本宫不明白你在说甚么。” 张怀玉僵住了。 她看着洛倾城这张美丽的脸,豁然明白,她是被洛倾城利用了,而此刻,她毫无利用价值,太子妃就打算断尾求生,不管她死活。 张怀玉忽然一声苦笑,一会笑一会又哭,哭哭笑笑,辨别不出是何情绪,看似是行走在崩溃的边沿。 “太子妃,若非是因为我,我祖父与父亲也不会出事!而我不久之后就能嫁一良人!是你毁了我!是你!”张怀玉歇斯底里。 一言至此,她扑向太子妃。 到了这一刻,张怀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得罪了苏吱吱,就等同于得罪了朝中几位肱骨大臣,甚至是帝王。 不然,祖父与父亲怎可能一起出事?! 张家已经容不下她,一夜之间,她从张家嫡长女的尊贵身份,一落千丈,跌入尘埃。 洛倾城低喝一声,“来人!把这泼妇拖出去!” 没用的玩意儿! 一桩小事都办不好! 东宫婆子走上前,摁住了张怀玉,下手不分轻重,将她往外拖。 张怀玉一路嚷嚷大叫,说尽真相。 洛倾城沉着脸,只定定的站在那里,她脸上方才被张怀玉划破了一道细痕,有些微微生疼,似乎在提醒她眼下的一切局势。 张怀玉的声音逐渐远去,不多时立刻消失。 像是有人让她彻底闭上了嘴。 洛倾城深呼吸,暗暗告诉自己,一切依旧在她的掌控之中。 这时,一年轻妇人的声音传来,“太子妃好大的派头啊!” 妇人话音一落,洛倾城顺着声音方向望过去,顿时面如死灰。 洛韶儿身上披着一件玫红色绫罗披风,美眸再无往日的温柔,她没想到自己疼到大的嫡亲侄女,竟是这般心狠手辣。 洛倾城僵了一下,跑上前一把拉住了洛韶儿的手,她自幼丧母,姑母就如同她的母亲,从小到大,将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她接受不了姑母这种冷漠的神色。 “姑母啊,你听我说,我……我也是有苦衷的。” 洛韶儿直接挥开了洛倾城,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洛倾城的脸上。 洛韶儿早已知道一切。 她今日之所以亲自来一趟,是痛恨自己这些年对洛倾城的教养不周。 她不明白,好端端一个孩子,怎的变成这副面孔? 洛倾城被打后,一动也不动,宛若失了魂。 洛韶儿指着她,痛心疾首,道“枉我这么多年把你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宠着。你此前不知道吱吱身份也就罢了,你既知晓她是我的女儿,为何还要害她?!” 洛倾城不知如何辩解。 她嫉妒! 她嫉妒到发疯! 先是苏吱吱勾走了沈勋,后来苏吱吱又成为姑母的女儿,似乎所有人都向着苏吱吱。 那她呢? 她失去未婚夫,名义上是太子妃,实则被京城贵圈女子指指点点,说她攀附太子的高枝,而实际的委屈,唯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洛倾城泪落如雨,终于敢与洛韶儿对视,“姑母……您不能这么对我,我才您最疼爱的倾城呀。”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05节 洛韶儿避开了洛倾城再度递过来的手,直言,“够了!你我姑侄缘尽于此!” 善良也要有锋芒。 女儿就是自己的底线。 何况,伤天害理的事做多了,是会有报应的。 她希望洛倾城能够迷途知返。 洛韶儿离开之前,丢下一句,“太子妃好自为之吧,这宫里的日子并不太平,多行不义必自毙。” 第八十章 洛韶儿走出东宫大门, 苏长青就站在的青石宫道上等她。 见她眸中有泪花,苏长青未置一言,伸出手握住了洛韶儿的手, “夫人,咱们回家吧, 吱吱还在家里等着呢。” 洛韶儿苦涩一笑。 她对洛倾城自然也是有感情的。 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而让她更痛心的是,自己的女儿才十五岁,就已经历经诸多磨难。 她本不该继续恨下去了, 可一想到女儿这些年所遭受的一切,她对罗家的恨意丝毫没有减少。 洛韶儿望着苏长青,笑了笑,“夫君,谢谢你。” 苏长青却不高兴了, “夫人, 是我该谢谢你。” 两人对视一笑。 就好像, 彼此的出现,都在填补了另一方的缺陷。 夫妇二人携手离开,太子站在观月台上看着这一幕。 还是如上一世一样, 苏长青与洛韶儿喜结连理。太子在想,倘若他娶了苏吱吱,届时苏长青会不会背叛沈勋? 太子拧眉, 眸中掠过一丝忧虑。 重活一世,他明明知道一切,可好像冥冥之中,很多事情还是束手无措。 一宦臣疾步走来, 止步于太子身后, 压低了声音, 道:“殿下,太子妃把张家嫡长女灭口了。” 太子眸光一冷。 这个洛倾城,他早已失了兴趣。 原以为她会是拉拢首辅的关键一棋,可谁知她什么也不是。 还是个心里根本没有他的蠢货! 太子挥挥手,没有必要花心思在洛倾城身上,“孤知道了,不必管她。”一个疯妇罢了。 至于张家,大抵是彻底毁了。 这不消一日的功夫,内阁已经罗列出张家中饱私囊、行贿受赂的诸多证据。 可见,苏吱吱的后台硬着呢! * 京城的酷暑持续,热浪一阵高过一阵,仿佛没完没了了。 后宫为了纳凉,引了护城河的水灌入荷花塘。 皇太后打算给几位皇子纳侧妃,正好借婚事冲冲喜,祈祷天降祥露。 这一日,京中大员家中尚未婚配的贵女们都被召见入宫。 皇太后提前命人摸了底,这些权贵之女加起来,统共也才十来人。 而今,太子只有一个正妃,二皇子等人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了。 至于将哪个贵女赐婚给哪个皇子,就要看皇太后与朔帝权衡利弊了。 苏吱吱也在应邀之列。 其他贵女都是盛装打扮,她却只是一身碧色窄袖对襟罗纱衫,梳着高高盘云髻,发髻上仅插了一朵流苏玉簪,饶是如此,乍一眼看上去,她也宛若芙蓉初绽,在一群淡妆浓抹的贵女当中十分惹眼。 是那种只一眼就会叫人记住的清/媚/之色。 众贵女一到,皆行至皇太后跟前行礼。 这样的酷暑,哪怕是后宫荷花塘附近,也是很热的,不多时,有些贵女脸上的妆就开始化了,不得不时刻补妆。 太子与二皇子等人早已落座。 皇太后的意思,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所谓赏花宴,无非就是来相看的。 确切的说,贵女们盛装而来,是为了被天潢贵胄挑选。 无疑,人人都想嫁给太子。 不少贵女时不时向太子投来殷切目光。 对此,太子有些生理性厌恶。 倒是苏吱吱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人就是如此,越是送上门的,就越是觉得廉价。 越是得不到,就越叫人心痒难耐。 俗人都难以幸免。 二皇子沈宽也盯上了苏吱吱。 要知道,苏吱吱除却自身美貌之外,更是罗、苏两家的千金。谁得到了她,就等同于是得到了罗湛与苏长青的势力。 沈宽摇着折扇,笑道:“群花之中,以我看,也就苏姑娘叫人眼前一亮。” 一旁的太子眯了眯眼,语气不明,“皇兄慎言,苏姑娘不是寻常女子,不是能够拿来消遣的。” 沈宽默了默,又想到张家的下场。 太子从圈椅上起身,直接走向苏吱吱,众目睽睽之下,提出邀请,“苏姑娘,可否赏脸与孤一块去采莲?” 苏吱吱正吃凉茶。 这日子入宫,委实叫人煎熬。 她都快要热化了。 数双视线望了过来,苏吱吱坦诚的摇了摇头,“多谢太子殿下相邀,可我并不想去。” 太子唇角的笑意依旧,并没有因为苏吱吱的拒绝而愠怒分毫。 沈宽看到这一幕,忽然愉悦了。 太子啊太子,你主动出击,还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下一刻,沈宽打算也找机会接近苏吱吱。 而就在这时,当场贵女当中,有一人突然昏倒在地,口吐白沫,直翻白眼。 众人受惊,尖叫过后,纷纷避让。 皇太后等人也大吃一惊。 正要宣御医之时,苏吱吱大步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检查那贵女状况,她动作麻利,挽袖擦汗,双手摁在了那贵女胸口,反反复复摁了几下,待那贵女稍稍睁开眼,苏吱吱吩咐道:“来人,把这位姑娘抬去偏殿歇息,再用井水拭面,稍作歇息就会没事了。” 她全程镇定自若,丝毫没有乱了分寸。沉稳的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女子。 宫人们面面相觑。 皇太后挥手,示意他们听从苏吱吱的话。 这厢,贵女被人抬走,苏吱吱站起身来,对皇太后道:“太后娘娘,今日酷热,那位小姐姐是中暑了。” 皇太后也热的不行,她多看了苏吱吱几眼,对这位失而复得的传奇明珠又有了新的看法。 太子的目光一直凝视在苏吱吱身上。 见她神色坚定,目光之中仿佛有一股坚毅,除却美貌不提,她的确与众不同。 太子的唇角无意识的扬了扬。 他在想,苏吱吱能让沈勋那样冷漠无情的人动了真心,大抵也有她的过人之处吧。 太子的眼神不可谓不明显,散席之前,还亲自送了一只夜明珠给苏吱吱。 皇太后将一切都纳入眼底,她老人家留了一个心眼。 苏吱吱是罗、苏两府的千金,太子倒是毫不掩饰了…… * 因着日头太烈,赏花宴提前结束。 众贵女纷纷出宫后,朔帝来到了长寿宫。 皇太后有些诧异,要知道,朔帝除却每月初一十五,鲜少会在这个时辰来她这里。 皇太后将一份名册递给了朔帝,“皇帝来得正巧,太子妃至今没有生育,哀家打算给太子纳两位侧妃,你看这几人当中,选谁最为合适?” 皇太后试探性的问道。 朔帝一眼看见苏吱吱的名字被圈上了,他立刻反驳,“苏吱吱不可为太子侧妃!”情绪忽然激动。 皇太后愣了一下,“为何?”难道皇帝不打算扶持太子? 要知道,这些贵女当中,唯有苏吱吱背后是文、武两大权臣。 朔帝拧眉。 皇太后又问,“皇帝啊,你究竟是何意?太子这些年从无过错,处处彰显储君风范,民心甚重,皇帝你总不能还有其他心思吧?” 要知道,苏吱吱给太子当侧妃,再合适不过。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06节 她毕竟在流落在外十五年,流言蜚语颇多,撑不起正妃身份。 但当侧妃未尝不可。 朔帝见瞒不过,也不想继续瞒下去,如实说,“母后,吱吱,她是朕的女儿。” 皇太后手一抖,“……”有些头昏脑涨。 片刻后,皇太后低喝一声,“皇帝,你荒唐啊你!哀家只知你年轻那会子惦记过洛氏,可没成想,你会……这事若是传出去,你让史官如何写你?!” 如今,朔帝哪还管什么史官。 他道:“事已至此,早已木已成舟。朕自己做过的事,朕自己比谁都清楚。吱吱嫁给谁,都不能嫁给皇子。” 皇太后扶额,一时间无言以对。 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平白多了一个孙女,虽是不能光明正大相认,但知道苏吱吱就在京城,且还是个小机灵鬼,皇太后光是想想,心里也能舒坦些。 皇太后到底是见过世面的,默了默,她沉吟一声,“那既是如此,就别让太子和老二几人继续惦记她了。免得日后闹出违背常理之事。太子与老二纳侧妃一事事不宜迟,尽快/操/办起来。” 朔帝点头,在名单上随便点了几个贵女,“就这几人吧。” 皇太后看了一眼,心里盘算了一下。 看来,朔帝还是在提防太子,他给太子与二皇子所指的侧妃,都是实力可以分庭抗礼的世家之女。 * 翌日,赐婚的圣旨分别送到了东宫,以及二皇子的别苑。 太子接旨后,沉默了良久,一手捏碎了一只杯盏。 竟然是周家嫡女。 父皇与祖母是何意?这不是明摆着不让他痛快么?! 想让老二制衡他? 太子心中不爽快。 父皇根本不知道,他最应该忌惮的人,应该是沈勋! * 同一时间,玄镜司。 得知太子与二皇子的侧妃人选之后,沈勋还是难免松了口气。 他不能继续等下去了。 谁知道下回苏吱吱会被许给谁? 他这一次之所以按捺不动,也是在赌。 他赌,朔帝一定会阻止太子与其他几位皇子求娶苏吱吱。 沈勋深吸一口气,靠在檀木圈椅上,仰面望着头顶的梁木,是时候开始准备起事了…… 这时,周生疾步而来。 他脸色略有迟疑,沈勋低喝,“说!” 周生一直被安插在苏吱吱附近,他若来禀报事情,那必然是关于苏吱吱。 周生犹豫了一下,道:“世子爷,苏姑娘她在大量运送值钱物件去城外,还命人去苏州置办了宅子,看架势……”是要离开京城。 闻言,沈勋坐直了身子,舔了舔唇角。 她要走? 京城贵女的身份不好么? 该不会是为了逃离他吧? 沈勋呵笑了一声,他知道自己起初对不住苏吱吱,但后来已经在尽力弥补。 更可恨的是,他本不该在男女感情之事上费神,可如今却总是情不自禁。 作者有话说: 苏吱吱:天高任鸟飞呀~ 沈勋:这天下都是老子的,你想往哪里飞?! 第八十一章 “世子爷, 苏姑娘已在京城开办了七家铺子。另外,苏姑娘除却在江南置办了宅邸之外,也在置办铺子。看样子, 苏姑娘是打算把生意扩张到江南一带。” 周生又补充道。 沈勋眼底有血丝,眸色清冷, 宛若深渊古潭的水光。 苏吱吱如此行径,无非还是打算离开京城。 沈勋倒也没有直接愠怒。 对苏吱吱格外在意,本就已经超乎了他自己的意料。 换做是之前, 他绝不会允许自己分神。 沈勋沉声下令,“知道了,继续看紧了她,她若离开京城,立刻来报。” 她真是胆大, 根本不知这世道险恶。 她以为有银子就能在江南站稳脚跟? 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周生应下, “是, 世子爷。” * 这一日又是艳阳天。 苏吱吱一边吃甜瓜,一边看账本。 母亲给她的胭脂配方,在京城颇受欢迎。 她又趁热打铁, 在京城连开了几家铺子,一天的买卖算下来,营收还算可观。 “大小姐, 有客人要见您。”丫鬟小翠走上前提醒。大小姐整日喜欢账本,要不就是打算盘,俨然掉进钱眼里了,不像京城其他贵女, 就盼着能够高嫁。 苏吱吱抬起头来, 就见云婳牵着一个女童, 母女两人站在铺子门口,正眼巴巴的看着她。 云婳倒是消瘦了不少。 苏吱吱点头,“请她二人进来。” 她本不该与罗府中人有任何交集了,但一看见小女童,还是会于心不忍。 云婳带着罗玉娇走上前,直接跪在了苏吱吱跟前。 小翠一愣。 苏吱吱也没想到。 “云姨娘,你这是作甚?”苏吱吱诧异一问。 云婳仰面,脖颈上有明显的五指掐痕,且是男子的手指印。 除了罗湛,还有谁能干出这事? 云婳瞬间哭了,恳求道:“大小姐,若是有朝一日妾身不在了,还望大小姐看在血亲一场的份上,收留吖吖,她是您的亲妹妹啊。” 她一跪地,就直言。好像生怕会错过了这个机会,日后再想恳求,就没办法了。 罗玉娇眼泪汪汪,抿着唇,巴掌大的小脸上尽是委屈。 她看了看云婳,又看了看苏吱吱,好像什么都明白。 云婳拉了拉女儿,“吖吖,快喊长姐!” 罗玉娇立刻照做,怯生生的喊了一声,“长姐。” 苏吱吱不想过问罗家的事。 可也不能眼看着要闹出人命,还不管不问。 旁人也就算了,可罗玉娇这小丫头,让她想起了少时无助的自己。 她幼时,也是这般可怜巴巴,担心自己随时会送了小命。 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委实难熬。 苏吱吱把罗玉娇搀扶了起来,“罗府的人与我毫无干系了,不过,但凡我能帮的,定当帮衬。云姨娘,你……是被首辅所伤?” 云婳不敢直言,只是默认了。 苏吱吱,“……”渣爹怎就那么喜欢打女子呢?这是个恶习呀! 苏吱吱见云婳母女皆是一脸惶恐,她又道:“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做到。云姨娘,你信我。” 因为经历过,所以懂得,也就慈悲。 云婳连连点头,这又想给苏吱吱磕头,被苏吱吱拉住了。 “云姨娘,莫要如此。孩子还在看着呢。” 罗玉娇憋憋嘴,眼看着就要落泪了。 云婳轻抚着女儿的小脸,有太多话想说,最终她只是看向苏吱吱,对她感激一笑。 * 云婳母女没有久留。 她二人离开没多久,罗湛就登门了。 首辅大人好大的派头,身后是七八名护院,他着一身绛紫色锦缎常服,威压肃重。 苏吱吱并没有出门迎接。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07节 罗湛不请自来。 见小姑娘一双小手飞快拨弄金算盘,罗湛有些诧异。 “咳咳……吱吱,为父来了。” 苏吱吱又拨弄片刻算盘,这才抬起头来,“首辅有何事?”他打了云婳,莫不是故意让云婳找过来,之后再与自己扯上干系吧? 瞧瞧,多么清风朗月的一个男子,私底下尽干些下头的事。 罗湛哑然。 他没有身份去见洛韶儿了。 可女儿是他的。 他难道不能来看看她? 罗湛,“吱吱,你一个姑娘家,整日抛头露面做生意,是不是不太妥?” 首辅大人不知该说什么,特意找话题。 苏吱吱斜睨他一眼,吩咐小翠,“来人!上最好的君山银针,让首辅大人也尝尝咱们铺子里的新茶。” 她就像个小富婆一样。 又说,“按着眼下的生意,我一年的收成,比首辅一年俸禄还要高呢。做生意有何不可?” 罗湛一噎。 好像又无话可说了。 苏吱吱如今的买卖,他是一清二楚的。 他瞄了一眼苏吱吱的账本,那上面还真是日进斗金,他见苏吱吱一副守财奴的样子,莫名觉得可人,忍住笑意道:“你就这么贪财。” 苏吱吱一脸理所当然,“我是贫寒惯了,自是贪财。” 这一下,罗湛真的哑口无言。 苏吱吱是罗府大小姐,本该千娇百宠。她之所以落难,一切罪魁祸首都是他这个爹! 两人沉默片刻,苏吱吱没好气的问,“首辅,你还有事么?”挡着她做生意了。 罗湛轻叹一声,嗓音更加柔和,“你可有中意的公子哥?尽快把婚事定下来,免得宫里人惦记。” 只要是女儿喜欢的,就是绑,他也会绑来。 苏吱吱小脸上神色不变,态度疏离,“那就不劳首辅费心了,后宅妇人有甚么好的?若是嫁得良人,倒是可以像母亲那样养尊处优,可若是遇人不淑,倒不如一个人逍遥自在。” 罗湛,“……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通情理?!可是苏长青教你的?!” 他很难想象,女儿脑子里的这些歪理会不会影响她一辈子。 罗湛差点动怒。 一个女子,当然要倚靠着男子,才能在世间活下去! 显然,罗湛所坚信的东西,与苏吱吱认为的信念,是截然不同的。 而这时,苏府护院意识到不对劲,立刻疾奔而来。 “首辅大人!还请客气!” 苏府护院与罗湛的人,差一点就要打起来。 罗湛挥手,让自己的人莫要轻举妄动。 苏吱吱看向他,笑道:“我继父只会护着我,首辅自己也看见了,没人能挨近我的身了,更别提伤害我。若无旁的事,首辅请回吧。” 罗湛张了张嘴。 他顿时发现,自己有点害怕这小妮子。 以前怕洛韶儿,现在怕这个丫头。 他位列权臣数载,所有温柔仅给了这对母女两。 最终,罗湛只能灰溜溜的离开,生怕会惹了女儿不悦。 下回再找机会对她好生说道说道…… * 盛暑持续闷热。 苏长青从外面归来,手提一只刚刚出炉不久的烤鸭。 烤得金黄的鸭子上撒了一层芝麻,一看就会让人来食/欲。 苏长青觉得洛韶儿哪里都好,就是过于消瘦了些,他每次从军营归来,都会沿街寻觅美食,但凡受京城百姓所追捧的美食,他都给爱妻带回来。 晚霞还没散去,庭院中墙角的紫薇花正开到靡荼,或紫或粉,甚是夺目,宛若九千繁华尽在这方寸天地之间。 而他的目光,一眼就看见站在紫薇花树下的洛韶儿。 洛韶儿对他笑了笑。 不知为何,苏长青总觉得今日的妻子格外温和。 春桃笑着走上前,“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苏长青愣了一下。 春桃捂唇笑窃笑。 洛韶儿走了过来,见苏长青呆愣,她嗔了一眼,“你要当爹了。” 苏长青,“……” 不是! 他怎么就要当爹了呢?! 他干了什么?! 惊喜来得太猛烈,苏长青愣了好片刻也没反应过来。 于他而言,活着就是奢侈。 而今,他娶到了心心念念之人,已经是上苍恩赐。 竟然,就要当爹了! 苏长青回过神来,手里烤鸭直接塞给了春桃,单臂将洛韶儿抱了起来,“夫人!”他亦不知该说什么。 这辈子,他定然竭尽全力,给他的妻儿们最好的一切。 洛韶儿拍了拍他的肩,“嘘,小声些。” 苏长青明白她的顾虑,“夫人,放心,我会对外说,你近日来身子不适,需得静心将养,任何人不得过来叨扰!” 谁敢伤他孩儿,他定刀剑相向! * 当晚,洛韶儿睡下之后,苏长青命人把沈勋叫了过来。 沈勋才下衙,别说沐浴了,晚饭还没用,早已饥肠辘辘。 苏长青命人送消息时,说是十万火急,他自然不会耽搁,这便立刻骑马赶来苏府。 两人在书房议事。 沈勋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谁知,苏长青直接咧出一嘴大白牙,几乎笑得合不拢嘴,“师弟,我夫人有孕了,你文墨甚好,帮我多取几个名。” “……” 仅仅有孕而已。下蛋也没那般快吧! 孩子的名字,有必要这般着急? 沈勋眼中暮色沉沉。 苏长青拧眉,“师弟,你该不会是嫉妒吧?你这是甚么眼神?” 沈勋闷闷道:“没有!” 他胸膛微微起伏,告诫自己不可愠怒。 他需要苏长青。 甚至于将来还必须得给苏长青几分面子。 不消片刻,沈勋取了几十个名字,有男孩名,也有女孩名。 苏长青看着这些名字,笑眯了眼,“师弟,一年之后,你又要当师叔了,开心么?” 沈勋,“……”你说呢?值得他开心么? 第八十二章 沈勋一身狼狈, 他挥手洋洋洒洒在白纸上写下十来个名字之后,就打算起身离开。 苏长青叫住了他,“师弟, 上回杀手一事,你至今还没有线索么?那日他们是冲着你嫂子与你师侄而来, 你定要尽力!” 沈勋面色微沉,“……”他活该累死么? 清风朗月的沈世子,此时此刻, 一副生人勿近,怨气漫天的样子。 最终,沈勋在苏长青的“质问”之下,还是败下阵来。 且忍! 眼前这人是苏吱吱的继父,他唯有隐忍。 沈勋嗓音闷闷, 道:“好。” 他离开书房时, 就算没有回头, 也能感觉到苏长青初为人父的狂喜。 对此,沈勋无法感同身受。 *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08节 走出苏府,迎面是夜间微风。 沈勋抬眼看了天边银月, 他拧眉,眼底掠过一丝阴霾。 跨上马背,他踢了马腹离开巷子, 身后跟着三名贴身随从。 沈勋默不作声,背影很快融入夜色。 宛若是孤身一人。 这个时辰,万家灯火也逐渐熄灭,有家的人都心安的睡了, 无家可归的乞儿也蜷缩街角歇息。 唯独有些人, 看上去有家, 看上去也像个人,实则他自己都觉得活像丧家犬。 夜幕之中,沈勋眼神放空,仿佛看向了何处,可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王权跟在他身后,很想上前提醒一句。 世子爷,您也歇息了。 沈勋已太久没有好好睡一个觉,他常年紧绷,京城第一青年才俊的头衔是拿命搏来的。 主仆几人骑马从苏府离开后,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离着宸王府还有一大段路时,忽然,长街两侧的商铺屋顶有飞鸟扑腾,又在下一刻飞向黑暗处。 气氛陡然凝结。 沈勋眸光一凛。 王权也当即警觉,“有刺客!” 说时迟那时快,十多名黑衣人从屋顶一跃而下,他们手持长剑,剑光在黑暗中泛着森森寒意。 是来夺命的。 沈勋面沉如水,他拔剑的同时,嗓音沙哑的低喝一声,“聒噪!” 他正好心烦意乱,需要发泄一二。 黑衣人训练有素,不像是普通杀手,为首一人打了手势,打斗一触即发。 沈勋瞳仁微睁,下一刻就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夜色苍茫之下,沿街百姓只敢透过门缝往外窥望几眼,但除却剑光忽闪之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见急促的兵刃相击声。 沈勋只带了三名随从,显然不及对方人数多。 王权担心自家世子爷的安危,大喊,“世子爷先行一步,属下断后!” 换做以往,沈勋会权衡利弊,保住性命。 然而,今晚,他像是没有听见王权呼喊,如鬼魅一般周旋在黑衣杀手之间,逮一个杀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纵使黑衣人数量占上风,但两方势力也逐渐趋于平衡。 沈勋最后一剑刺出去之后,顿时心脏钝痛。 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持剑触地,单膝跪了下去。 人,已经熬到了强弩之末。 “世子!”王权大喊。 沈勋还是没有听见,他脑中忽然浮现出诸多画面,这些画面零零碎碎呈现,但也不妨碍他看懂了全局。 他看见苏吱吱纵身一跃,从城墙落下,她衣裳飘然,像一只坠落的蝴蝶。 她跳下去的前一刻,笑着对他说,“沈勋,下辈子不要再见了。”神色那么决绝。 “轰!”一个炸雷当空响起。 闷热如蒸笼的京城,忽然起了一阵凉风。 眼看着,雷雨将至。 黑衣人将沈勋团团围困,王权杀了过来,被刺了一剑。 片刻后,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急骤如雷。 “住手!” 来人是禁军统领吴刚。 禁军疾驰而来,黑衣杀手见状,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反应,“撤!” 沈勋还是单膝跪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唯有那只摁着心脏的大掌一点点的收紧。 王权带着伤走上前,“世子?世子!” 沈勋受了伤,发髻微乱,几撇发丝随着疾风飘起,他宛若失神,但眼底血丝分明。 吴刚走上前,他还是单膝跪地,纹丝未动。 吴刚拧眉,“沈勋?” 雷声轰鸣,滚滚而来。 今年盛暑的第一场雷雨终于来了,且是倾盆而下。 吴刚抬手抹了把脸,“沈勋,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方才那都是些什么人?幸亏我今日亲自值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沈勋抬首,锥心之痛让一时间仿佛散失了五感。 他分明听见了吴刚所言,每个字都听见了,但连在一起却又完全没有听入脑子里。 沈勋站起身,颀长的身段晃了晃,他忽然扯唇一笑。 他最终赢了天下又如何? 还不是不得善终。 原来,他是真的动情了。 他原以为,只是一时新鲜感。 难怪,他总会轻易被苏吱吱牵动情绪。如今,再想骗自己已是不能了。 沈勋无视吴刚,摇摇晃晃走向他的坐骑,跨上马背,调转马头,又往苏府的方向疾驰。 轰隆隆—— 雷鸣不绝。 一阵强过一阵。 沈勋不知自己是如何抵达苏府大门外的。 府门紧闭,他没有上前敲门。 雨帘挡住了他的眼。 王权等人赶过来时,就见自家世子爷神色呆滞,他什么也没做,就在苏府大门外呆了许久,子夜才离开。 谁也不敢多问一句。 今夜的沈勋,像失了一魂。 第八十三章 翌日一早, 长空净澈。 昨夜一宿雷雨过后,今晨天光破晓之时,人间宛若被水冲刷过一遭。 苏吱吱昨夜被雷惊醒, 早上起榻时,神色有些蔫。 眼下母亲安居后宅养胎, 铺子里的生意转接到了她手上。 用过早膳之后,她去母亲身边彩衣娱亲片刻,这便带着随行丫鬟去铺子。 苏长青派了护院暗中保护她。 对此, 苏吱吱如今完全可以在京城横行。 到了铺子,她先去后堂看账本,正要给自己泡一壶养生花茶时,忽然一只大掌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唇。 未及苏吱吱叫出声,那大掌的主人附耳, 像是轻叹一声, 这才开口, 嗓音十分沙哑,“别叫,是我。” 沈勋一言至此, 吞咽了几下,喉咙干涩。 他凝视着怀中小女子的侧颜,可以看清她扇动的睫毛, 还有她眼角的小泪痣,如此鲜活,而不是城楼下那具逐渐冷去的尸体。 真好啊。 老天终是待他不薄,又给了他一次补偿的机会。 沈勋埋首深呼吸, 喃喃说, “吱吱, 是我。”是他,他也回来了。 苏吱吱想挣扎,但下一刻,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地斑驳血渍,她侧过脸,就看见沈勋的脸惨白如纸,憔悴不堪。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苏吱吱愣了一下。 这个沈勋,今日亦不知是怎的了,眼神古怪,他眼底血丝分明,像长久不曾睡觉,明明憔悴,但眼中也有坚毅。 苏吱吱为了让沈勋放开她,她点点头。 沈勋目光直直,苍白的唇扯动了一下,“那我真的松手了,你乖些,莫要喊。” 现在一切都大白了。 苏吱吱为何一到京城就找到了亲生父母,以及她为何性情大变,皆因她也想起了前世,不是么? 她到底还是怪他。 不然,为何如今这般疏离。 沈勋嗓音喑哑到了极致,若是苏吱吱喊出声,苏府护院赶过来,以他现在这副状况,当真没法应对。 沈勋低低一笑,唇又凑近了一些,仿佛是想感知苏吱吱的体温。 他直言,“傻丫头,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不要想着如何避开我。我若是好好活着,对你继父与你母亲皆有好处,你其实心里很清楚不是么?” 苏吱吱一怔,定定的看着男人。 沈勋却又笑,“所以啊,你别嚷嚷。实不相瞒,我昨夜遇到刺杀了,身受重伤。我需要藏起来养伤,而你必须得帮我。”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09节 这个借口足够充分了吧。 她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不久之后的作为。 她定会为了苏家前程考虑。 沈勋自认卑劣。 他就想与她靠近一些,只盼着这一次不是大梦一场。哪怕威逼利诱也无妨。 苏吱吱的心跳漏了半拍。 沈勋的言下之意……他知道自己重生了?! 苏吱吱没有正面问出这个问题,她又连连点头,只盼着立刻能得到自由。 沈勋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 彼时,她也是如此机灵,在他身边周旋,总想引起他的注意。可他满脑子复仇,一心扑在了大业上,他以为,她一心爱他,就算全天下人都弃他而去,她都不会。 可最终,她还是走了。 沈勋缓缓松了手。 他身子亏损极大,但不至于昏厥。可就在苏吱吱转过身时,沈勋趁势前倾,借助即将昏倒的假象,一把将她抱住。 他担心苏吱吱会推开他,附耳说:“你不是会些医术么?那就救救我吧。” 救他吧。 他快疼死了。 心如刀搅。 苏吱吱,“……” 讲道理,她的确不想与沈勋继续纠缠,可也不能见死不救,何况……沈勋说得没错,他将来得势,继父与母亲才能安稳。 好像没得选择。 苏吱吱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你先去房中躺着,我救你便是。” 沈勋是被暗杀,或许暂时不能现身吧…… 苏吱吱狐疑的想着。 下一刻,苏吱吱自我安慰。 罢了,就当是救了阿猫阿狗。 她这样的大善人,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全当是给还未出生的弟弟或是妹妹祈福吧。 沈勋得偿所愿,苍白的唇轻轻扬了扬。 是不是意味着,她见不得他死? 她心里,还有他一丝一毫的地位么? 沈勋不敢问。 铺子后堂有几间空置出来的屋子,沈勋假装虚弱到不能自理,只能依赖着苏吱吱才能勉强往前走。 他一条臂膀搭在苏吱吱身上,宛若是将她整个人搂在了怀中,一直垂眸凝视着她。 一边走,苏吱吱问道:“可需我去通知继父?” 沈勋一口回绝,苏长青那家伙岂会向着他。 “不必,这一次非同寻常,在我没有康复之前,不可让外人知晓。但你不同,你不是外人。” 苏吱吱终于抬眼,瞥了男人一眼。 她纠正说,“沈世子说笑了,我自然也是外人。” 沈勋还想继续反驳,但不忍心与苏吱吱争执。 眼下且徐徐图之。 他允许她恨他。 只要她还好好活着,那便一切都好。 终于,沈勋躺到了榻上。 苏吱吱也松了口气。 她叉腰歇息片刻,便转身去取药箱,待她折返,就见沈勋已经兀自脱下了外裳,露出修韧健硕的体魄,他身上新旧疤痕错落不一,一看便知这些年没少受伤。 沈勋笔直的躺着,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上半身都在外面。 苏吱吱愕然,“你要作甚?” 沈勋一脸理所当然,“伤口在腹部,我不/脱/衣服,你如何帮我上药?” 苏吱吱,“……”好像是这么一个理儿。 苏吱吱告诫自己,医者父母心,全当是看见了一堆白花/花的/肉,她打开药箱,取了金疮药。沈勋身上的肤色白皙光洁,伤口不深,但像是被长剑所伤,足有几寸长。 金疮药撒了下去,沈勋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苏吱吱,“我很疼。” 苏吱吱,“……” 粗略的上好药,苏吱吱更是粗略的给他系上绷带,随即,没好气道:“疼就自己受着。” 沈勋抿唇,眼神幽幽,没有反驳。 是该自己受着。 第八十四章 苏吱吱收拾药箱, 准备离开。 这时,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咕噜噜……” 声音不大, 但足以让苏吱吱与沈勋都听见。 苏吱吱诧异回头。 宸王府的世子爷,竟然饿了! 如此一个身份矜贵之人, 难道还吃不上饭?她莫名觉得幸灾乐祸是怎么一回事?苏吱吱忽然就笑了,“咦?” 沈勋,“……” 他连日来都在忙碌, 昨晚被苏长青火急火燎叫到苏府时,便没有用晚饭。这又是一/夜/体/力/消/耗,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了太久。 眼下,面子是最不值钱的玩意儿。 沈勋发白的唇瓣有些干,起了一层薄薄的皮屑, 他看着苏吱吱, 如实说, “我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一脸廉价,且又可怜的模样。 苏吱吱看得出来,他此刻委实凄惨。 苏吱吱打小饿肚子。 如意楼的姑娘不允许长得粗壮结实。 饿过的人, 才更会施舍给别人。 苏吱吱憋着笑意,叹了一口气,“沈世子且稍等, 我命人给你下碗阳春面。” 沈勋却道:“我想吃馄饨。”提个要求,不过分吧? 苏吱吱张了张嘴,看在沈勋日后身份的份上,她如今不能得罪他, 遂又是一脸勉为其难的接受, “行吧行吧。”似是不耐烦。 苏吱吱转身离开屋子。 其实, 沈勋还想提个要求。 他喜洁,能不能给他擦擦身子…… 但他没有提出来,以免会被苏吱吱认为,他是贪得无厌。 不多时,门扇推开。 沈勋立刻望过去。 然而,来人是小翠。 小翠端着一碗放了葱花的阳春面过来,她认得沈勋,又听大小姐说沈世子受伤是机密,不可外传,她小心翼翼道:“沈世子,面给您端来了,大小姐说……给你加了葱花已是仁至义尽,至于馄饨,还是莫要肖想了。您自己慢用吧。” 原本,小翠每次煮面,都会下几只鸡蛋,可大小姐特意吩咐,无需加鸡蛋,素面即可。 小翠搁置下阳春面,便老老实实离开。 沈勋看了一眼床头那碗泛起些许油光的面,他也没得挑剔了。 委实是饿了。 他支起身子,靠在床头,将阳春面吃得一干二净,汤汁也没放过。 他是个年富力强的男子,这一碗面根本吃不饱,但也没法再开口要一碗。 重新躺下后,沈勋一条臂膀枕在头颅之下。 还能讨一碗面吃,或许,在苏吱吱心里,他也没那么不堪吧…… 沈勋持续不间断的自我安慰。 不多时,稍稍恢复体力的沈勋,又开始谋划。 他需得提前起事。 决不能重蹈覆辙。 他还欠苏吱吱一个解释。 可他又觉得,解释实在苍白。 任何理由都胜不过事实。 是他害她跳下城楼,这就是事实! *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10节 到了日落之时,苏吱吱从前堂过来,沈勋已经小憩片刻,精神逐渐恢复,但无疑又饿了。 茜窗是开着的,有风吹进来,但还是觉得热,他后背黏糊。 身上的血渍也没擦拭干净。 沈勋倒是可以自行起来照料自己,但那样未免会错过了与苏吱吱亲近的大好机会。 苏吱吱推门而入,她是来辞行的。 她得回府了。 见沈勋看似半死不活的躺着,苏吱吱行至脚踏边,语气清冷,“沈世子,我得走了,你可让你的心腹过来照料你。” 沈勋,“……”她竟把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而且,他没有任何理由留下她。 苏吱吱一言至此,又说:“沈世子,你可以在我这里修养,我也不会收你的银钱,但等你康复之后,莫要纠缠我。” 丢下一句,苏吱吱转身离开。 她知道,沈勋有法子联络上心腹。 她才不要多管闲事呢。 收留他,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 沈勋,“……” 苏吱吱离开后没多久,沈勋的确发出了信号,将王权与周生叫了进来。 其实,这点伤对沈勋而言算不得什么,他无非是这阵子过于疲倦,也饿了太久了。 “去,到长安街打包几份饭菜过来。” 周生与王权也不太明白,为何世子爷非要在苏姑娘的铺子里养伤。 但,世子爷必然有世子爷的打算。 他二人就算是明白了,也装作不明白。 * 东宫,太子勃然大怒,一脚踹在了黑衣人胸口,那黑衣男子当场口吐鲜血。 “废物东西!杀一个人这就那么难?!” 黑衣男子本想替自己辩解,那沈勋可不是一般的男子。 不过,黑衣男子只道:“属下也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一个程咬金。昨夜吴统领手下人手众多,我等不是对手,只好暂时撤退,万一被抓住,那就糟了。” 言罢,黑衣男子埋首,不敢直视太子。 太子甩袖,抬首深呼吸,沉默好片刻。 吴刚…… 这厮也开始向着沈勋了么?! 太子更加坚信,只有得了苏吱吱,才有可能得这天下。 这些人一个个的,不都是把苏吱吱当成眼珠子宠着么?! “滚!”太子爆喝一声。 第八十五章 次日早晨, 苏吱吱提前来到了铺子。 她见到沈勋时,这厮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他嫌热, 身上只着一件雪色中衣,衣领稍稍敞开, 露出一大片白皙胸膛。 他的肤色从脖颈的地方开始两极分化。 此时,沈勋正捧着一本书,坐在案前, 悠闲的饮茶。 苏吱吱走进一看,他所喝的茶,是近日来铺子里的镇店养生茶。 沈勋抬眼,对苏吱吱灿然一笑。 昨夜他休息的好,今日心情也甚好。 苏吱吱呵呵冷笑一声, “沈世子还真不把自己当做外人。” 沈勋接话, “我是你师叔, 怎么能算外人?” 沈勋赧然,这家伙竟用这重身份搪塞她,她言归正传, “师叔,我见你气色好多了,你打算几时离开?” 这么想赶他走? 沈勋厚着脸皮, 道:“等我康复。” 一言至此,他故意诈苏吱吱,“你知我身份,也知我的处境有多危险, 既是师侄一场, 你自要保护我。” 苏吱吱还能说什么呢。 好像没得选择。 沈勋得势后, 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继父定会被重用。 站错队,下场会很惨的。 上辈子便是沈勋胜了太子,她当然不可能去冒险投奔太子。 苏吱吱的小脑袋反反复复思量片刻,她觉得是应该留下沈勋。 日后即便沈勋问鼎,她也不会受到影响。 心不动,则不痛。 她不再心悦他,还怕什么被辜负? 何况,她已经在为自己铺路,届时逃之夭夭,去江南过自己的逍遥小日子,养几个俊俏的面/首也是极好的。 想明白了一切之后,苏吱吱颔首,精致白净的小脸上毫无温度,“好,那师叔就暂时在我这里将养吧,算是我尽孝道。” 沈勋,“……”o(╯□╰)o 接下来一天,沈勋的两顿饭都是仅仅撒了葱花的阳春面。 他倒也不嫌弃。 下午,日头开始西斜。 苏吱吱在庭院晒花瓣,沈勋从内室走了出来,依旧是大剌剌的敞开着中衣,他见苏吱吱忙活个不停,还乐在其中,不由得看痴了。 世人总是追名逐利,像她这样安安静静做事的人极少。 苏吱吱虽爱钱,可沈勋明白,她真正爱的是那一份安全感。 他莫名心疼。 这感觉就像是心尖上被人用利刃划开一道细微的口子。 疼得并不明显,但又时刻存在。 沈勋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握住了苏吱吱的细腕,“吱吱……”他喃喃唤了一声。 苏吱吱一愣,转过头看他,“师叔,还请你自重。” 沈勋喉结滚动,一时间情难自控。 任谁失而复得也没法装作没事人一样。 沈勋,“吱吱,我……” 苏吱吱立刻挣扎。 她越是想要逃离,沈勋就抓的越紧。 沈勋只想好好说几句话。 谁知,下一刻,苏吱吱一低头就咬上了沈勋的虎口,她牙齿锋利,又下了狠心,狠狠咬了片刻。 沈勋吃痛。 可他没有抽/开手。 疼痛让他清醒的意识到,梦中可怖的结局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忽然笑了,嗓音从胸腔发出,发自肺腑的笑,“小心咬坏你的牙。” 苏吱吱懊恼,松开嘴时,她已经能尝到淡淡的血腥味,而沈勋的虎口上也留下了清晰的牙印。 苏吱吱怒嗔着沈勋。 沈勋却只是看着她笑。 苏吱吱,“……”怕不是傻了吧?! 这时,小翠过来通报,“大小姐,咱们铺子里来了贵客,是太子殿下!” 小翠虽跟在洛韶儿身边多年,也算是见过达官贵人的丫鬟,但太子是储君,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见到的。 苏吱吱怔然,对沈勋使眼色,“还请师叔先回房!” 沈勋眸色一凛,“我不走。” 苏吱吱,“……” 沈勋当然也不可能就这么站在庭院中,他扫试了一圈,见院中桌案上面盖了桌布,他突然来了灵感,走了过去,掀开四方桌上的桌布。然而,毫不顾及面子,直接钻了进去。 苏吱吱,“……” 沈世子他不要面子了么? 苏吱吱明白了沈勋的意思,他这是不会让她与太子独处。 说实话,苏吱吱更是不喜太子。 太子来见她作甚?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11节 苏吱吱对小翠交代,“请太子过来。” 竟然沈勋想“偷听”,那就让他听吧。 苏吱吱亲手泡了茶,太子过来时,她虚手一指,邀太子在四方桌边落座。 太子手持折扇,一袭月白色锦缎长袍,做儒雅公子打扮,看上去毫无攻击性。 可苏吱吱却记得很清楚,便是这人将她押上城楼,用长剑抵在她脖颈上,逼迫沈勋二选一。 “苏姑娘,孤今日前来,叨扰了。” 苏吱吱莞尔一笑,太子落座之际,她也坐下,顺便调皮的踢了一脚桌洞内的人。 沈勋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绣花鞋。 苏吱吱神色一僵,“……”是她大意了。 苏吱吱细细品茶,敛眸遮掩神色。 太子喝茶之余,一直在观察她。 苏吱吱不像其他贵女,毫无保留的表露出对他的仰慕。 她甚至于,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太子捏着茶盏的手一紧。 他轻笑了两声,说道:“苏姑娘倒是与众不同。” 苏吱吱当做没听懂,抬起头来,神色淡然,“太子殿下见我是有何事么?” 她倒是直接得很。 不像那些个贵女,弯弯绕绕,欲擒故纵。 太子又是一笑,“苏姑娘,孤这次登门是有一桩事想问你。” 苏吱吱脸上笑意不打眼底,“殿下但说无妨。” 太子,“苏姑娘,你嫁孤可好?” 太子话音一落,苏吱吱的那只脚被沈勋突然捏重了几分力道。 第八十六章 苏吱吱吃痛。 她神色一怔。 从表面去看, 仿佛是愕然抬头。 太子在储君的位置上待了数年,第一次紧张。 他一瞬也不瞬的看着苏吱吱,等待着她的答复。 太子太清楚苏吱吱背后的势力。 娶一个苏吱吱, 远比过纳几位侧妃。 如果娶不到她,那宁可杀了她, 也不能让她成为沈勋的助力。 此时此刻,苏吱吱一边分心在脚上,一边应对太子, 她面色微沉,笑得有些薄凉,“太子殿下,你怕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并不贪恋东宫的荣华富贵, 我也不会与旁的女子共侍一夫。实不相瞒, 太子虽然是身份尊贵, 可我只想要一个干干净净的良人。” 太子,“……” 沈勋,“……” 太子从未听到过如此荒谬之言。 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 他贵为太子已经足够禁/欲/寡情。 这世上从未有哪个女子拒绝过他, 而且还是这样的理由! 沈勋握住苏吱吱的一只脚,他愣了一下。 干干净净? 他倒是附和。 沈勋竟然没觉得苏吱吱的话有甚么不妥,他唇角一勾, 下一刻回过味来,又想起苏吱吱上次让他找小倌时,要求也是干净的男子。 苏吱吱这到底是被谁影响了? 岂会有这种霸道不讲理的念头? 这时,太子忽然笑了, “苏姑娘, 你拒绝孤, 是因为沈勋么?孤可以向你保证,孤不会逊色于他。” 苏吱吱感觉到握着她一只脚的那只手挠了挠她。 她不搭理,因为她根本不怕痒。 苏吱吱看着太子,眼神坚定,“太子殿下想多了,沈世子在我这里什么也不是。” 她半点不想与这些个天潢贵胄有任何干系。 沈勋,“……” 苏吱吱又道:“太子殿下若是无旁的事,就请离开吧。” 此刻,太子颜面无存。 他其实很想质问苏吱吱,她凭什么拒绝他,然而,太子忽然又发现,他没那个底气质问。 太子起身,又笑了笑,“孤与你或许还有缘分。” 苏吱吱很不喜欢这句话,“……”大可不必! 她才不要这些个烂缘分。 太子领走之前,喝光了杯中茶水,“好茶!” 苏吱吱目送他离开,没有多说一个字。 沈勋虽然可恶,但不会害她性命。 换做太子,就不好说了。 太子一离开,沈勋就自行从桌洞里面出来,他生了一双幽若深潭的眸,专注看人时,有股与生俱来的忧郁。 “我什么都不是?”沈勋一副委屈之态。 苏吱吱懒得解释。 沈勋索性不再质问,换了一个要求,“我要吃你亲手做的馄饨。”她做的馄饨,是他上辈子吃过的世间美味。 苏吱吱,“……”谁给他脸了? 苏吱吱白了沈勋一眼,低喝一声吩咐,“小翠!去下一碗阳春面!”偏不如他的意。 沈勋,“……” 再吃阳春面,他怕是要吐了。 如此这般又过了几日。 沈勋的伤势逐渐好转,伤口开始结痂,他已无暇继续留在铺子里。临行之前,沈勋亲自告诉苏吱吱一桩事,“上次,暗杀你与你母亲的幕后黑手,就是太子。” 苏吱吱似是早就猜到,她哦了一身,“师叔放心,无论太子是何心思,我都不会被他蛊惑。因为在我这里,他也同样什么都不是。你们都一样。” 沈勋,“……”不,他不一样! 第八十七章 “你还知道回来?” 沈勋前脚刚踏入府门, 宸王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沈勋淡淡看了他一眼,“父王,我正好有事与你说。” 宸王已知道沈勋这几日“躲”在了哪里。 他挑了挑眉, “好。”一会看着沈勋顺眼,一会又不太顺眼。 沈勋直接无视他打量的神色。 父子两人来到书房, 沈勋素来面色沉稳清冷,直言道:“父王与母妃暂且离开京城,去城外庄子小住一阵子吧。” 宸王眸光立刻一凛, “沈勋,你是何意?你……” 沈勋点头,“父王与母妃离开京城,我也能无后顾之忧。” 宸王替他自己捏了把汗。 沈勋若是败了,他也在劫难逃。 不幸中的万幸是, 他了无牵挂。 宸王神色变得肃重, “你真的想好了?开弓可没有回头箭。” 沈勋, “父王照我说的做便是。” 宸王哑口无言。 他救了沈勋,将他养大成人,并将真相告诉他时, 早就应该预想到今日。 宸王长叹一声,抬手拍了拍沈勋的肩头,“好, 为父静等你的好消息。你母妃交给为父就行,你不必担心。” 沈勋未再多言。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话多之人。 但奇怪的是,他在苏吱吱面前,荤言荤语竟可以手到擒来。 沈勋自己也诧异, 他竟有浪/荡子的特质。 *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12节 这是时隔两个月之后, 宸王又一次不请自来。 陆氏正倚靠着圈椅, 坐在庭院中,听着伶人唱曲儿。 这伶人是金陵人士,生得眉清目秀,雌雄难辨,一管嗓子更是一绝。 伶人卖力讨好,陆氏听得入神。 宸王一过来,老脸立刻沉了沉,他脑子里首先冒出来的一个词是:不成体统。 但转念一想,这些年,夫妇二人都是互不相干,他好像没理由斥责陆氏。 宸王走上前,瞄了一眼伶人。 哼,倒是个俊俏的小白脸。 不得不说,陆氏的眼光一直都是极好的,否则年轻时候也不会看上他。 “咳咳……” 宸王站在陆氏面前,但对方视而不见,他只好咳了几声。 陆氏这次抬眼看了他,“说,何事?”言简意赅。 宸王负手而立,不打算追究伶人的事,道:“你今晚就收拾东西,明日一早跟我出城。” 陆氏以为自己幻听了。 “沈晋平,你没事吧?!”发什么疯?! 这大热天的,别说是出城了,就是出一趟府门她都觉得费劲。 宸王的出现,无疑扰了陆氏的雅兴。 宸王当然不能直接说,自己是带着陆氏逃难去。 他厚着脸皮谎称道:“城外……可采莲。” 陆氏,“……”毛病!-_-|| 她又白了宸王一眼,近日来食欲不振,热到懒得与宸王过多争执,目光又望向伶人,专心听曲儿。 宸王见陆氏油盐不进,伸手去拉她。 谁知陆氏直接反抗,“沈晋平,你还有完没完?!” 宸王只知道眼下情况紧急,逃命要紧。 可他又不能把陆氏撇下。 要走一起走。 宸王见陆氏不愿意配合,索性直接拽人,今晚就直接离开。 陆氏这下气不打一处来了,伸手抓向宸王,在他脸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宸王完没想到,陆氏会有这般大的力气,他无法,只能暂时点了她的穴。 陆氏,“你……”陆氏怒视宸王,这便昏厥了过去。 宸王把她抱住,长叹一声,“这么多年了,臭脾气一点没变!” 庭院中众人,“……” 这是闹哪一出?! 第八十八章 夤夜。 苏长青单臂搂着洛韶儿, 确保她身上的披风完全遮挡住了身子,这才带着她从苏府角门离开。 直到二人上了马车,苏长青才让洛韶儿露出脸来, “夫人,为难你了。” 洛韶儿很诧异。 苏长青一般情况下不会特意如此麻烦。 她握住了他的手, 本能的忧心,“夫君,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苏长青时不时留意洛韶儿平坦的小腹, 恨不能与腹中还没成形的孩子来一个深入交流。 他也不想这个时候把妻子带出来,愧疚道:“夫人,一会就能知道了。莫要担心,一切有我。” 洛韶儿自是信任苏长青。 她只是担心他。 她并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深闺女子,她太清楚苏长青这样身份的人, 在朝廷站稳脚跟有多么不容易。 马车平缓的行驶在路上, 苏长青全程紧张, 生怕他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 洛韶儿到底有过生育经验,笑着说:“孩子结实着呢。” 苏长青哪能放心,“夫人, 若是个小子就好了,皮肉结实,好养活。” 洛韶儿一愣, “……” 夫君的话听了不太对劲,但似乎又十分有道理。 小子好呀,将来能文能武,能护着吱吱。 大半个时辰之后, 马车停在了一处庄子外面。 苏长青先下马车, 然后小心翼翼搀扶着洛韶儿下来, 态度宛若是对待易碎的琉璃。 “夫人千万要慢些!” 沈勋就站在暗处,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他这个粗枝大叶的师兄,对待洛氏当真是掏心挖肺的好。 一个男子真的会如此疼爱一个女子么? 换做是以前,沈勋是不信的。 毕竟,他的生母可是朔帝青梅竹马的萧皇后啊,两人一块长大,少年结发。可所谓情深,根本不抵任何风雨。 朔帝还不是亲自下令处死萧皇后……以及刚出生不久的自己。 沈勋眉目阴沉。 洛韶儿在平地站稳,他这才走上前,态度甚好,“嫂子。” 这个称呼,有些拗口。 但眼下只能如此称呼。 洛韶儿又诧异了,“这……” 苏长青解释说:“沈勋知你懂岐黄,洛家又曾是宫廷御医出身,擅修容之术,他想请你给一位妇人治脸。” 洛韶儿更是好奇,“哪位妇人?” 若是单纯修容,她自然会竭尽全力。 天底下没有一个女子不渴望一副好容貌的。 若是容貌摧毁,她倒是可以想法子修复。 沈勋,“一会嫂子就能见到了。” 洛韶儿点头,“好。但能不能恢复原貌,还得看此前伤势状况。” 这厢,几人进了别苑。 院内有人把高手把守,可见那位妇人不是寻常人。 第八十九章 屋内烛火摇曳。 火光之中, 洛韶儿看清了妇人的脸。 妇人看似常年居于后宅,露在外面的肌肤煞白,倒是一头墨发宛若黑绸般浓密光泽。 妇人缓缓从圈椅上站起身来, 顿了顿,嗓音沙哑唤了一声, “韶儿。” 洛韶儿顿时僵住。 这声音好生耳熟,再看妇人的脸,左脸上几道疤痕醒目可怖, 但眼睛与其他部位却生得极美。 苏长青担心洛韶儿过于激动,搀扶着她,“夫人,这位贵人,你可还记得?” 洛韶儿一手捂着胸口, 亏得她也算是见过风浪之人, 才能免于受惊过度, 她撇开苏长青,往前走了几步,眼底有泪花闪烁, 待行至妇人面前,上前一把抱住,呜呜低泣了起来。 那妇人亦然。 好片刻, 故人才手拉着手坐下,洛韶儿不问也知道萧氏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 她只是有些诧异,为何沈勋与苏长青会牵扯其中。 沈勋剑眉微拧。 他没想到,洛氏与母亲关系匪浅。 不知起了什么心思, 沈勋抱拳行礼, “夫人, 有一事本不该隐瞒,这位是我生母。” 洛韶儿,“……” 她又吃了一惊。 原来沈勋是萧氏的儿子!那就是……先太子! 当初萧氏贵为皇后时,还与她开过玩笑,若是她将来生了女儿,还要结亲呢。先太子刚生下时,她还抱过。 不过,洛韶儿并没把这桩陈年过往说出来,眼下,情况更是复杂了。 一番寒暄之后,洛韶儿给萧氏查看疤痕,得知萧氏打算出面指正朔帝,洛韶儿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是个聪明女子,当然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13节 “萧姐姐,你这脸上疤痕虽是年代久远了,但好在这些年不怎么晒太阳,我有七八成把握能恢复你的脸。”洛韶儿如实说。 萧氏拉着她的手,又是叙旧了许久。 在离着天明还有一个时辰之时,苏长青带着洛韶儿离开。 马车内,苏长青一直在观察洛韶儿的神色,生怕她会不悦。 苏长青叹了一声,“夫人,实不相瞒,我这些年能在边陲活下来,全靠着自己这双拳头,后来我成了大将军,才看透这世道。朔帝昏庸,忌惮武将,边陲将士拿命护国,却是冬无衣裳加身,夏无粮食饱腹,无奈之下我只能带着将士们开垦荒地。萧将军一家满门忠烈,不该是阖族被诛的下场!若是不反朔帝,难保日后……” 苏长青还打算继续说,他是个性情中人,更是一个大善人。 都说慈不掌兵,可他却做到了。 洛韶儿伸手抵在了他唇上,笑着摇摇头,“夫君,别说了,我都懂。” 苏长青一愣。 洛韶儿红了眼眶,“夫君,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我与孩子,无需你操心。我只盼你完好无损回到我身边来,我的夫君是天下人的大英雄。” 苏长青什么也不说了,把爱妻揽入怀,许久才哑声说,“夫人,我定会好好活着,给你和孩子打下一片太平盛世。” 洛韶儿看着他温柔一笑。 当初萧氏一族的事,洛韶儿心里门儿清。 一个是不受宠的皇子,另一个是将门之女。皇子为了权势,打着深情的幌子,骗了少女的情。后来,皇子借萧家势力成了帝王,第一件事就是卸磨杀驴、斩草除根。当年的萧府,血流成河…… 第九十章 两个月后, 入秋。 京城秋老虎肆虐,皇家每年一度的秋猎会在三日后拉来帷幕,朔帝会亲自携皇子与官员们前去皇家猎场。 沈勋自然也在其中。 秋猎之前, 沈勋来了一趟苏府。 许久不曾见到苏吱吱了,他倒是听周生提及, 这小女子近日来加大力度做买卖,苏州那边的铺子也开始营生了。 沈勋合理怀疑,他若是再不成事, 苏吱吱用不了几年,翅膀会越来越硬,完全不受他掌控。 沈勋没有见到苏吱吱,他直接去书房见了苏长青。 沈勋言简意赅,“师兄, 三日后秋猎, 太子会暗杀我。我正好借此机会起事。若我事成, 你再露面。若是事败,你莫要声张,我会提前准备充足证据, 让你撇开一切干系。” 苏长青手握兵权,不到万不得已,朔帝暂时不会动苏家。 苏长青剑眉一抖, “你这是为了我考虑?还是为了吱吱?” 沈勋眉目沉沉,“有区别么?行了,我走了,成败在此一举, 若是我死了, 莫要给我立坟。” 苏长青默了默, 又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他。 成王败寇,失败者只想在这世上烟消云散,立碑也会叫人唾弃。 离开苏府后,沈勋骑马路过了苏吱吱的几间铺子,还是没有见到人。 沈勋,“……” 罢了罢了,且等他事成再来见她。届时,看她还如何躲。 * 东宫。 太子面前整整齐齐的跪着数人。 这些人皆是经过特殊训练的顶级高手,太子通过层层选拔,最终挑中了他们。 太子扫了一眼,再度叮嘱,“三日后,你们的目标是谁,都已经记清楚了吧?沈勋死,你们才能活!若是杀不了沈勋,你们都提头来见孤!” “是!殿下!” 太子思来想去,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要恨只恨他知道的太迟。 沈勋早已是玄镜司指挥使,苏长青等人都是他的势力。 一想到上辈子被困囚牢,求死都不能的惨状,太子只想尽快杀了沈勋。 哪怕被朔帝问罪,也无妨! * 三日后一大早,朔帝带领文武百官祭拜天地之后,就从皇宫出发,扈从足有数百人,沿途浩浩荡荡从长街路过,引来无数百姓围观。 沈勋骑马走在前头,他身侧是吴刚。 两人对视了一眼,吴刚眉心微拧,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每年秋猎都会持续三日之久。 朔帝设立魁首,每一届的魁首皆能得重赏。 苏长青也在狩猎队伍之中,他暗暗深呼吸。 这三日……乃成败关键啊! 到了猎场,随行宫人以最快的速度搭好帐篷,朔帝也褪下了龙袍,换了一身劲装,他好武,每年狩猎都是亲自上场。 号角声响彻当空。 狩猎开始。 苏长青隔着数丈之远,对沈勋点了点头。 沈勋也调转马头,往深林之中狂奔而去。 不消片刻,十来个“沈勋”也陆陆续续冒了出来。这些人都戴着人/皮/面具,只要不开口说话,骑在马背上,根本看不出真伪。 苏长青看着这些人,吩咐道:“出发吧,尽可能往林子深处走,分散太子的注意力。” “是!” 苏长青没有上场。 他断了一臂,如今也即将当爹了,他不能冒险。 再者,沈勋也告诫过他,让他莫要亲自参与。万一有个意外,他也能免于祸害。 苏长青在营地来回走动,真真是急煞人了! 第九十一章 沈勋一直在朔帝身后不近不远的地方。 他十五岁起即可百步穿杨, 骑射了得。 朔帝每次挑中猎物,正对准射/过去时,身后就有一根箭矢从他身边飞射而过, 正中猎物。 朔帝回过头来,就看见沈勋在他身后。 不知为何, 他觉得沈勋的目光格外清冷,非池中之物。 别人的儿子怎么看怎么厉害啊。 宸王那个玩世不恭之人,整日就知道游手好闲, 此番与王妃亦不知去哪里逍遥快活去了,倒是养一个好儿子! 朔帝再度举/弓/,他这次信心十足,定能将数丈开外的梅花鹿射中。 而恰在这时,沈勋眸色骤然一冷, 此处林子深幽, 帝王扈从尚未跟上来, 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他手中箭矢瞄准朔帝,本可一箭射中后脑勺,但沈勋没有下死手, 这么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就是这个时候了。 沈勋指尖轻轻一动,箭/矢从指尖划过, 快如闪电。 “嗖——” 朔帝手里的箭还没放出去,他的左边肩胛骨猛然剧烈疼痛,手臂不稳,弓/弩/掉落在地。 朔帝一声惨叫。 他转过头, 就看见沈勋踢了马腹, 一步步靠近。 朔帝神色惊愕, “你!你……反了!” 过回神来的朔帝立刻大喊,“来人!救驾!” 沈勋眸色清冷,唇角轻轻一斜,“别喊了,无人会来救你。” 朔帝不可思议的看着沈勋,“你与宸王早就有反心?!朕不会放过你!” “来人!护驾!” 这时,有马蹄声传来,来人是吴刚,就在朔帝以为自己得救时,吴刚对沈勋道:“你的人,以及太子都被我控制住了。” 沈勋回头,“多谢。” 朔帝大惊失色。 沈勋是他最信任的玄镜司指挥使。 吴刚则是禁军统领。 若是这二人联手反了,他还能信任谁?! 而让朔帝更是震惊的,则是正骑马逐渐靠近的萧氏。 萧氏的脸已经恢复大半,她困在宅中二十年,鲜少见日光,曾经身为将门之女,骑技也甚好,一身雪色劲装,看上去不到三十的光景,发髻上插了几朵白色小绢花,俨然是在戴孝。 朔帝瞳仁睁大,一瞬也不瞬的看着马背上的女子,而女子也神色阴冷的怒视着他。 朔帝大惊失色,“你……” 萧氏,“沈湛,没想到吧,我还活着。而你,如今成了我的阶下囚!”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14节 吴刚发出信号,不多时,远处的打斗声传来。 擒贼先擒王,朔帝落入了沈勋手里,他已胜了大半。 朔帝身子踉跄,后退了几步,直接跌倒在地,他又看向沈勋,盯着沈勋眉目打量,“你到底是谁的儿子?!” 沈勋忽然笑了,笑意不达眼底,只说,“我与母亲这次,定会让你血债血偿。” 朔帝,“……” * 京城,内阁值房。 朔帝去猎场,朝中政务交由首辅暂代处理。 罗湛见心腹带伤归来,他拧眉,“发生了什么?” “出、出大事了!沈勋沈大人他反了!” 罗湛先是一愣,随即从圈椅上站起来,他此前可是没有听到半点风声,“什么?!你再说一遍!” 男子顺了几口气,又一五一十交代了一遍。 闻言后,罗湛怔然好片刻。 萧皇后还活着。 沈勋的身份竟然是……那个孩子! 罗湛吞咽了几下。 京城忽然就要变天,他这个当朝首辅也是刚刚知晓,那么接下来呢?皇权更迭,会不会影响到他? 他忠于皇权,而不是哪一任帝王。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可能再去为朔帝鸣不平。 罗湛以最快的速度百般思量之后,最终决定什么也不做,就当做没有听到这个消息。 * 苏府。 洛韶儿母女两人在院中一起等待。 苏长青命人火速送了消息回来,得知事情成了,洛韶儿松了口气。 苏吱吱倒是一直气定神闲。 她猜测,沈勋到底就是天选之子。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一世,冥冥之中注定了他定会成功。 那么,她也是时候收拾包袱离开了…… 第九十二章 地牢昏暗, 潮气阴森。 牢门锁链打开,沈湛顺着声音望去,就见一衣着华贵的妇人朝着他走来, 却止步于两丈开外的地方,似是不欲靠近他。 沈湛就这么看着萧氏。 二十多年了, 她还是如此美貌。 就如当初长安街第一眼看见她时,她一身红衣,骑在白马背上, 那样飒爽惹眼,像春日里最灿漫的蔷薇花。 那日,他亲手持剑刺入她的腹部,听着她绝望的问,“你可曾……真的爱过我?” 沈湛回答的十分明确, “不曾。” 人人都说他心狠手辣, 翻脸无情。 唯有他自己知道, 那天晚上,他独自枯坐一宿。 往后的日子,总觉得缺了什么。 万里河山也不足以填补内心缺空。 而今, 他败得一趟糊涂。 他所谓的皇权简直不堪一击。 此刻,看着曾经骗过的女子,沈湛抱着最后一丝丝幻想, 问道:“你……还爱我么?” 萧氏忽然笑了,“不爱。” 沈湛心一沉,但随即又笑了笑,“甚好。” 原来, 心, 真的会痛。 甚好啊, 她还活着。 活着回来对他说,不爱。 如此伤他,才能减少他的愧疚。 沈湛不想求饶。 得知沈勋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时,他竟然还有些意外的欢喜。 半生已过,他所算计的,谋划的,好像都忽然变得不重要了。 萧氏之所以来地牢一趟,就是为了看看沈湛的惨状,但也没什么看透,她了无生趣的摆摆手,“我走了,我让沈勋莫要直接杀了你,你就一个人慢慢熬着吧。” 也体验一下她这二十年来的苦。 瞧瞧,当真是世事皆有报应啊。 萧氏转身离开,沈湛的目光一直看着她。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他在长安街惊鸿一瞥,那日,心脏漏跳了半拍。 萧氏的背影就快彻底消失在眼前时,沈湛忽然急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爱…… 他曾爱过。 这话说出来,谁又会信。 他是爱她的。 可在皇权面前,他依然做出了选择,弃了她。 “啊、啊——”沈湛张着嘴,顿时泣不成声。 * 周生觉得自己盯梢的日子即将结束了。 毕竟,自家主子已经成事,届时,还怕苏姑娘会跑了么? 周生面露放松之色。 而这时,背后有人轻轻拍了拍他。 他一转过身,就看见苏吱吱正歪着脑袋看他。 周生一僵,“苏、苏姑娘!我……我就是恰好路过。”无论如何,也要坚强的解释一下。 苏吱吱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直直看着他,“我知道你盯着我很久了,我也知道你是个好人,可实在抱歉,我得绑架你,谁让你知道了太多呢。” 周生,“……” 苏吱吱没有过多解释,小手一挥,身后几名持剑男子上前。 这些人都是她花钱雇来的江湖人士,以免被沈勋找到,她没有用继父给的护院。 周生当场被摁住,五花大绑塞进了马车里。 * 沈勋处理好眼前的棘手事,就从皇宫大殿出来。 他得回一趟宸王府。 刚迈出大殿,迎面就撞见了洛倾城。 太子已被关押,但沈勋不打算对洛倾城如何,无关乎其他,只是没必要对付。 洛倾城双眼含泪,正要挡住沈勋,但沈勋心中有事,无暇停留,“来人,把先太子妃送去洛府。” 一言至此,沈勋迈腿大步走开。 洛倾城失控,在他身后大喊,“沈勋!你真的不要我了?!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这样对我!” 男人却置若罔闻,很快就消失在了千步廊下。 * 沈勋回到宸王府时,宸王与陆氏正在干架。 两人在城外庄子待了一阵子,已经打习惯了,如今愈发不相退让。 “沈晋平!你这个狗东西,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真相?!”她一直在欺负沈勋,如今沈勋得势,她这是要走到头了么? 陆氏虽然厌世,但也没打算直接含恨西去。 宸王反驳,“这种事我岂能随便说出口?!我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保护你!” 陆氏指着他鼻子骂,“放屁!你这个狗东西,嘴里就没一句真话!” 宸王,“你、你……你这个妇道人家,怎么说话的?!你会不会说话?!” 沈勋迈入堂屋,一只茶盏飞了过来,他侧过脸,正好躲过了,那只杯盏随后砸在了外面的栏柱上,当场碎裂。 沈勋一到,宸王与陆氏立刻安静了下来。 毕竟,今时非同往日了。 沈勋扫了一眼满目狼藉的堂屋,清了清嗓门,“咳咳……我是回来沐浴更衣的,过几日登基后,母妃就是皇太后,且准备入宫去住吧。”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15节 既然合不来,那就分开。 宸王张了张嘴。 陆氏入宫,那他怎么办?以后就是孤家寡人? 陆氏呆了,她看着沈勋,觉得不可思议。 “那、那……我以后是不是就高出了沈晋平几分了?”她是皇太后了?!陆氏有些头昏眼花。 沈勋点头。 宸王,“……!!” 沈勋只是过来交代一句,养育之恩,他铭记于心。 这便转身离开。 他刚刚走出几步,又听见堂屋内传来掐架的声音。 沈勋无力苦笑,摇了摇头。 * 沈勋沐浴过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这便直接启程去苏府。 一路上,他唇角止不住上前。 他实在太期待了。 苏吱吱不是一直排斥他么? 那个小女子太惜命,他倒要看看,她接下来会如何做。 沈勋才刚登门,就发现苏府到处“兵荒马乱”。 他随手抓了一个下人,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下人哪里说得清楚,只道:“大小姐她不见了!” 沈勋,“……” 第九十三章 苏府上下翻了个底朝天, 也没找到人。 最终,还是小翠给洛韶儿送来一张手笺,上面是苏吱吱的笔迹, 仅寥寥几语,大意就是, 她要去潇洒了,让亲人们莫要挂念。 沈勋把手笺要来看了几遍,确定只字未提他。 沈勋被硬生生气笑。 她逃得还真是时候! 而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周生也没了任何踪迹。 众人一直找到落日之后,既没找到苏吱吱,也没有周生下落。 王权见沈勋毫无得势的喜悦,反而掐着眉心, 他走上前宽慰, “世子爷……不是……”忽然不知该如何称呼。 王权言归正传, 道:“以周生的为人,他是不会带着苏姑娘私奔的。” 这话好像不太对劲。 既然不是私奔,那他二人为何一起失踪了? 而且, 当初从扬州回到京城那段路上,周生与苏姑娘似乎还曾经看对眼呢。→_→ 王权忍不住想入非非。 沈勋一个冷冽的眼神扫向他。 王权,“……” 当晚, 沈勋就命人赶赴江南一带寻人,尤其是苏州。 周生之前盯着苏吱吱时,将她置办的所有铺子与宅邸,都一五一十告诉过沈勋。 故此, 沈勋命人去寻, 并不难。 三日后, 沈勋登基为帝,萧家平反,宸王妃陆氏被封太后,萧氏也同样贵为太后,后宫两名太后把持,各掌一半凤印。 萧氏与陆氏本就是同龄人,当初同为京城贵女,自然互相认识,还算和平相处,时不时作伴去赏花。 没过几日,朝中大臣就开始催促新帝扩充后宫。 沈勋俱一一回绝。 每回有奏折提及扩后宫一事,他就鬼使神差的想到苏吱吱喜欢干净的男子。 仿佛他根本不敢把自己弄脏了。 转瞬一月过去,沈勋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他们的确找到了苏吱吱的铺子与宅子,但并没有苏吱吱的踪迹。 她就宛若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无迹可寻。 沈勋在御书房沉默良久,他拧眉深思,一时间完全想不明白苏吱吱会藏到哪里。 当日,沈勋又下旨,命人暗中继续找人。 三月后,还是杳无音讯。 沈勋便不再继续单纯命人暗中寻找,而是画出了苏吱吱,再交给宫廷画师临摹数张,重金悬赏,且要活的。 然而,饶是悬赏数额飚至数万两,黑白两道联手找人,也没让沈勋得偿所愿。 终于,洛韶儿即将临盆了。 沈勋早就开始关注此事。 苏吱吱能躲着他,可总要回来看她母亲吧,更何况还有她的弟弟,亦或是妹妹。 于是乎,洛韶儿生产当日,苏大将军在院中镇守,新帝也来了苏府。 洛韶儿这次又生了一个女儿,苏长青铮铮铁汉激动哭了。 沈勋的脸上却宛若淬了一层冰渣子,他守了一天,也没等到苏吱吱。 临走时,苏长青给了沈勋一篮子红鸡蛋。 沈勋前脚迈出苏府大门,却是脑中猛然一闪。 她为何不回来? 还是说……她能轻易知道苏府的一切?! 她就在京城! 好一个狡诈的女子! 她此前是故意释放消息,让他误以为她会去江南一带,实则就躲在京城。 时隔大半年,沈勋又被气笑了,当即下令,“来人!立刻去查……京城去年的所有房屋买卖都查清楚!” 第九十四章 两日后。 初春百花绽放, 京城虽是繁华,但远不及沈勋此时此刻所见到的场景。 眼前一片桃林,放眼望去, 粉色桃花连天,仿佛看不到边际。 若非亲眼所见, 沈勋哪里会相信,京城还有这样一处世外桃源,更绝的是, 这里是一座湖中孤岛,几乎与世隔绝。 船只靠岸,立刻就有男子从暗处现身,将沈勋等人团团围困。 沈勋突然笑了。 这一次眼睛里有了光。 果然啊! 可算是让他逮着了! 沈勋一挥手,笑着吩咐, “来人, 给朕把这些人押起来, 莫要伤及性命,毕竟……都是自己人。” 帝王扈从立刻拔剑,两方人马打了起来。 沈勋径直往前走, 目光直直望向不远处的宅院。 他腿长步子大,又气又笑。 气得是,苏吱吱躲他这样久。 可一想到马上就能捉到她, 沈勋的唇角止不住的上扬。 庭院草木葳蕤,鲜花争艳,墙角爬满打了花/苞/的蔷薇。 呵呵,小日子倒是滋润的很! 沈勋大步流星, 又加快了速度, 却在绕过照壁, 看到躺在摇摇椅上的女子时,他顿时僵住。 苏吱吱倒是坦荡。 她一手捂着隆起的腹部,一边眸光淡淡的看着来人。 外面的动静已经让她猜到沈勋找来了。 她身后的丫鬟婆子却是惊吓到了,“来者何人?!怎敢闯入民宅?!我家夫人虽是寡妇,可亡夫却厉害着呢,京城任谁也不能欺负我家夫人!” 沈勋,“……” 寡妇?亡夫? 沈勋脑中闪过这两个称呼,但注意力一直都在苏吱吱快要临盆的肚子上。 算着日子,应该是他的!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16节 挤压了太久的情绪在这一刻也顿时消失了,他走上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苏吱吱,“告诉他们,朕到底是你什么人。” 苏吱吱翻了个白眼,“来人,本夫人的师叔来了,上茶!” 可是他自称是朕呐…… 丫鬟婆子面面相觑,只觉得来人气度不凡,矜贵逾常。 但也不敢多问。 很快,茶就端了过来。 沈勋兀自撩袍落座,唇角时不时就不受控制的扬了扬。 找到人已经是惊喜,看到苏吱吱的肚子,他更是惊喜。 沈勋嗓音柔和了下去,像四月绵绵春风,道:“别闹了,听话,跟朕回去,就算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苏吱吱觉得莫名其妙。 当初从苏府离开后没多久,她才是发现自己有孕了。 虽说孩子的生父是个不体面的小倌,但也是她的孩子。既然孩子来了,她就要把孩子生下来。 苏吱吱,“孩子又不是你的,我为何要跟你回去?” 沈勋一噎。 不过,他很快又恢复神色,“朕不介意。只要是你生的,朕都会喜欢。” 苏吱吱,“……” 大可不必如此大度! 皇家血脉还是需要保持纯正的。 苏吱吱狐疑的看着沈勋,提出了自己要求,“我要见小百里。” 沈勋又顿了顿,道:“被朕杀了。” 苏吱吱,“……”-_-|| 第九十五章 沈勋这大半年想过无数种法子“整治”苏吱吱。 直到她再也不敢离开他身边为止。 然而, 此刻,沈勋看着面色滋润,怀胎六甲的模样, 他无从下手,就连说话措辞也要斟酌一二。 苏吱吱不松口, 他就坐在一旁饮茶,思量对策。 同一时间,王权找到周生时, 他正坐在湖边垂钓,只见周生似是胖了一圈,王权上下打量着他,又见他身侧还摆着茶水糕点,可见这些日子也甚是滋润。 早知如此, 他当初就该接替周生, 盯着苏姑娘。 这差事敢情有油水啊。 周生听见动静, 转过身来,一看来人是王权,他长叹了一口气, “你可算是来了。”不然,他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 见王权呆滞,周生立刻解释, “我被人点了穴道,使不出武功。苏姑娘担心我逃离,会去告诉世子爷,所以这才一直困着我。” 王权瞠目结舌, 摇了摇头, “兄弟, 外面早就换天了,如今该称呼皇上。” 周生愣了一下,旋即挠挠头,憨笑了两声,“皇上就要当爹了,苏姑娘还不知道孩子的生父就是皇上呢。”他一脸得意。这个秘密守得太辛苦。 王权感叹,“是啊。” 不消片刻,“桃花岛”被帝王扈从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勋知道苏吱吱聪明,他直言,“朕走这一趟,必然让朝中之人知晓了,你若是不跟我走,日后定有人来叨扰你。而叨扰是小事,定会有人以为这孩子是朕的,进而加害于你。” 苏吱吱秀眉微微一蹙。 是这么个理儿。 沈勋见她动容,又循序渐诱,“你母亲给你生了一个妹妹,你就不想回去看看?” 谁不想见到自己的亲人呢? 苏吱吱又动摇了。 沈勋继续,“生产并非小事,万一有个变故,你与孩子皆有危险,为了孩子考虑,你还是跟朕回去为妥,朕可以让整个太医院的女医给你接生,确保万无一失。” 苏吱吱,“……” 她是个生意人,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的小盘算已经打的啪/啪/响。 是啊,安全最重要。 她与沈勋的“个人恩怨”可以暂时放一放。 再者,她都要生下小倌的孩子了,沈勋乃一国之君,又岂会痴迷于她? 如此一想,苏吱吱倒也很果断,“好,我跟你回去。” * 回程路上,苏吱吱往外探了一眼,却发现并不是去苏府的路,她狐疑的看向沈勋。 沈勋一直盯着苏吱吱的肚子,他抬眼,温柔一笑,“怎么了?” 苏吱吱态度坚决,“我要回苏府。” 沈勋眉梢染笑。 瞧瞧这小女子,他都是帝王了,她还是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 若非她即将临盆,沈勋大抵不会等回宫,就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但此刻,沈勋脾气前所未有的好,笑道:“你还是未嫁之身,而今却要临盆,如此这般回苏府,你虽是不在意名声,可也需得考虑你继父与母亲。” 苏吱吱秀眉微拧。 她觉得这可能是个局。 但沈勋所言,也不无道理。 “何意?”苏吱吱问道。 沈勋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这孩子总不能没有父亲,他若是生下来被人耻笑,你难道就能心安?不如这样,你跟朕回宫,旁人只会以为这孩子是朕的,无人敢置喙。正好也能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话! 苏吱吱哭笑不得,“皇上的意思是,你要将我纳入后宫?成为你的众多女人之一?这孩子到底不是皇家血脉,皇上还是莫要冲动的好。” 沈勋这厮大可不必如此。 她和他之间的孽缘,上辈子就彻彻底底结束了。 沈勋神色赧然。 他哪有众多女人? 不急!稍安勿躁! 先骗回去再说。 沈勋无所谓道:“朕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朕日后不叨扰你就是。朕只是觉得……亏欠了你,想补偿。你只需安心在后宫静养,养大你的孩子,日后你若想要离宫,也皆随你意。” 苏吱吱,“……”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 她自己的确不在意名声。 但也得顾及苏府。 更重要的是,孩子的确不能没有父亲。 见苏吱吱短暂迟疑,沈勋趁热打铁,以免她这个小机灵忽然又改变主意,“那小倌已死,你是孩子的母亲,自当替孩子考虑。孩子不是……不是朕的,以后顶多就是一个闲散王爷,不会涉入朝政,朕可给他一生无虞。” 苏吱吱真的动摇了。 若是后半生在后宫等吃等喝等死,好像也不是一桩十分痛苦的事…… 第九十六章 马车停在后宫。 沈勋先下马车, 随即亲自搀扶苏吱吱下来。 苏吱吱双足落地,站稳之后,就将自己的手从沈勋掌中抽了出来。她放眼望去, 就见自己正身处“未央宫”大门外。 未央宫是本朝历代皇后所居之处,苏吱吱再度狐疑的看向沈勋。 沈勋脸上毫无他色, 笑道:“朕登基以来,勤于政务,尚未扩充后宫, 你暂且住在这里,日后再搬也不迟。” 苏吱吱想婉拒,沈勋却又道:“事发突然,朕也没想过能找到你,眼下唯有这座宫殿打扫干净了, 你月份已足, 先入住吧。” 沈勋话音一落, 苏吱吱忽然蹙眉,她双手捂着腹部,感觉到腹中孩子连踹了她几脚。 沈勋大惊失色, “怎么了?!” 他的手掌也碰上去,恰好也感知到了孩子的动作。 沈勋一愣,竟是慌了, “可、可是要生了?” 而这时,孩子又消停了,苏吱吱舒了一口气,撇开了沈勋的手, 后退了一步, “我无妨, 不劳皇上忧心。” 母亲前两天才生产,苏吱吱虽然寄挂母亲,但眼下也不宜出宫探望。 而且,她的确即将临盆了。 正当关键时期,苏吱吱便不再婉拒,暂时入住了未央宫。 她现在月份大,身子容易困乏,很快就开始打盹儿,沈勋找了借口离开,等她彻底睡下,沈勋才把魏先生带了过来。 魏先生见苏吱吱挺着大肚,他吃了一惊。 要知道,如果没记错,这孩子是皇上的!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17节 魏先生很快收敛神色,以最快的速度给苏吱吱把了脉。 片刻,魏先生与沈勋一块来到外间,沈勋问,“如何?” 魏先生,“皇上,这位……夫人,脉搏正常,大抵再有几日就要生产了。” 沈勋暗暗松口了气。 幸好,他找到了她。 有一事一直让沈勋心中惴惴难安,他问道:“若是手足成婚,所生下的孩子,会怎样?” 魏先生一噎。 为何皇上会问出这话?! 魏先生不敢多想,额头已冒出豆大的汗珠,如实说,“回皇上,五服之内的血亲都容易生出病儿。” 沈勋,“……” * 挥退了魏先生,沈勋再度去内室,盯着苏吱吱的睡颜看了好一会,他这才离开。 沈勋命人把洛东方立刻召见入宫。 改朝换代已近大半年,洛东方是洛倾城的父亲,沈勋登基之后,他一直懊恼不已。若是当初女儿嫁的人是沈勋,他就是正儿八经的国丈了。 只可恨,他谋划来谋划去,还是阴差阳错了。 这次新帝突然单独召见,洛东方心里怀着一丝侥幸心理,毕竟,他的女儿被毫发无损的送回了洛家,或许新帝还念及几分旧情也说不定。 御书房,洛东方行跪拜大礼。 龙椅上的新帝金相玉质、气度卓然,的确是帝王之相。 这大半年以来,沈勋的作为,群臣都看在眼里,他登基之初尚且有人质疑,而今已将朝堂治理的有条有理。 洛东方对龙椅上的这位年轻帝王,自然而然有一股敬畏之意。 “不知皇上召见臣,是有何事?” 沈勋没有任何掩饰,直接问出当年洛韶儿被山贼所掳之后,山洞之内究竟发生了何事。 闻言,洛东方面色一白。 沈勋低喝,“朕要听真相!” 洛东方即便想扯谎圆过去,但也不敢。 长叹一声之后,洛东方如实说,“当初得知吾妹被掳,臣也前去营救,却见贼窝早有人先到一步,且皆被迷晕了,臣当时……心怀鬼胎,见那几人都是当朝权贵,又正逢洛家正当崛起之际,遂下了迷幻散……” 好片刻之后,洛东方将一切原委说了个清楚。 他私心作祟,索性利用这件事,得到几大权臣的助力。 言罢,洛东方跪地,“是臣鬼迷心窍,恳请皇上降罪!” 沈勋却忽然笑了。 既是如此,那苏吱吱就是罗湛的亲生女儿,与他毫无血缘干系。 听到笑声,洛东方错愕抬头。 沈勋却脸色一沉,告诫他,“此事无需再说与旁人听了。” 不如将错就错下去。 等到他的孩子出生,会是万千宠爱,将来的路会更好走。 那几个人定然会全力辅佐他的儿子,甚好。 * 苏吱吱小憩醒来后的第一眼,就看见了沈勋的脸。 大半年不见这厮,苏吱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到底在笑甚么? 又有什么可笑的? 苏吱吱正要支起身子,沈勋伸出双手亲自搀扶,“你即将临盆,朕命御膳房专门给你做了膳食,乳娘与照料孩子的嬷嬷也齐全了。” 苏吱吱,“……” 不是他的孩子,他用不着这般上心。 苏吱吱内心的疑虑更甚,坐好后,道了一句,“多谢皇上,我想……生完孩子就离宫。” 她睡了一觉之后,愈发觉得不对劲。 万一沈勋册封了她,那岂不是要顶着帝王后妃的身份?届时还怎么海阔天任鸟飞? 她此前也没料到会怀上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个意外。 孩子的出现打乱了她的一切计划。 苏吱吱看着沈勋,还以为他要使计,却不知他直言道:“好。” 苏吱吱,“……”真的是她想多了? 第九十七章 沈勋承诺会放了苏吱吱离宫, 她便在未央宫心安的住了下去。 两日后的清晨,苏吱吱才刚刚用完一碗冰糖燕窝,肚子就开始隐隐作痛, 她没有任何生产经验,太医院的几位女医一经查看, 立刻大惊,“夫人就要临盆了!” “快,去通知皇上!” 苏吱吱, “……”她其实很想说,用不着通知皇上。孩子又不是他的! 产房早就备好,苏吱吱一发作就被人搀扶到了产房。 催产的汤药下腹之后,发作的愈发频繁。 沈勋一路狂奔而来,惊呆了宫人们。 新帝素来稳重自持, 登基以来, 还是头一次失控。 东、西宫两位皇太后也来了。 萧氏已知道苏吱吱肚子里揣着的孩子, 是她的亲孙子,她自是焦灼。 陆氏当了大半年太后,此前戾气全消, 她也发现沈勋是当真敬重她,当然也盼着孩子安然出生。 另外,宸王、罗湛、苏长青等人也在后宫外面焦急的等待着, 都一心以为自己要当外祖父了。 沈勋在庭院中踱步,听着苏吱吱一阵接着一阵惨叫,每叫一声,都让沈勋心尖一颤。 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个孩子若是皇长子, 日后就不要再生了。 近一个多时辰之后, 产房内传出婴儿嘹亮的嗓门,哭声甚大。 沈勋暗暗捏了把汗。 萧氏与陆氏相互道喜,彼此都要当皇祖母,这个年纪对孩子格外的喜欢。 苏吱吱迷迷糊糊之中,听见宫人们跪地道贺,“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皇长子!” 苏吱吱,“……” 不,不是皇子! 昏睡之前的一刻,苏吱吱还在倔强的反驳着。 可惜,她实在太累了,完全睁不开眼,已无力气再纠正什么。 隐约之中,她感觉自己被人抱起,再之后就无任何知觉了。 苏吱吱被沈勋亲自抱入了寝殿,女医诊断过后,如实说,“夫人身子无恙,只是生产过于疲倦,休息几个时辰就能醒来了。” 沈勋点头,吩咐女医十二个时辰,一刻也不离的守着苏吱吱。 而他自己则继续他的计划,在苏吱吱没有苏醒之前,就将刚刚出生不久的男婴册封为了皇太子。 皇太子就住在偏殿。 两位太后几乎趴在摇篮边上盯着看,怎么瞧怎么喜欢。 “外祖父们”想抱一抱过过瘾都没有机会。 * 沈勋看着熟睡的苏吱吱,抬手理了理她鬓角的发丝。 丫头,这一世,朕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的。 你迟早会断了离开的心思。 沈勋当晚上了榻,就躺在苏吱吱身侧,也看了她许久…… 翌日有早朝,沈勋离开没多久,苏吱吱就醒来了,她第一反应是想看看孩子。 女医笑着说,“夫人,皇太子殿下就在隔壁呢,有乳娘们照料着,夫人安心养身子便是。” 苏吱吱暂无封号,宫里人都喊她夫人。 闻言,苏吱吱愣了一下。 此前她被喂过参汤,嗓音并不沙哑,“皇太子殿下?” 她的孩子充其量只能是皇子,岂可能是太子?!这不是乱套了么? 女医以为她还没睡清醒,恭敬说,“是呢,夫人。皇上昨日已下册封圣旨,今日早朝上更是群臣道喜。” 苏吱吱,“……”-_-|| 她是不是犯迷糊了? 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18节 沈勋那人,即便他也想起前世种种,又即便他对她负有愧疚,也绝对不会让一个来路不明孩子当太子! 这太荒唐。 苏吱吱的身子骨已经恢复很多,她躺在榻上,只字不言,就呆呆的回想着一切,她越想越是觉得疑点重重。 沈勋下朝后,第一时间来到了她这里。 见苏吱吱醒了,沈勋一脸春风得意,也终于能够体会苏长青当初的愉悦。 初为人父,他就像一只开屏的雄孔雀,不可谓不招摇、显摆。 “你醒了?身子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沈勋一连三问,身上的玄色龙纹锦袍,衬得他身段颀长高大,有股不怒自威之感。 苏吱吱就那么看着他,目光一瞬也不瞬,细细打量他的眉眼,尤其是眼睛。 第九十八章 沈勋上早朝之前一直守在苏吱吱身边, 那时她还尚未醒来。 他也才刚刚下朝,是从乾坤殿那边直接过来,初为人父的沈勋, 一边想去看孩子,一边又寄挂他骗回宫的小女子, 根本顾不上用早膳。 此时此刻,两人四目相对,警觉如沈勋, 自然在苏吱吱的眼中读出了猜忌、怀疑之色。 沈勋先是一慌。 但下一刻,又忽然意识到,他根本无需惊慌。 孩子已入皇家玉碟,是他的太子,他大可“挟太子以令美人”。 沈勋忽然一笑, “这么看着朕作甚?是觉得朕奇俊无比么?” 苏吱吱, “……” 她昨日才刚生产, 哪有太多精力与这个狗男人抗衡? 她心里太多疑虑,但无凭无据,她只能吞咽下去。 苏吱吱闭上了眼, 翻了个身,背对着沈勋,只字不言。 沈勋看出她的心思, 也不揭穿,见她气色还算好,便放心离开卧房,行至殿外故意扬高嗓门, 对宫人道:“朕要去看看朕的太子。” 就差直接说, 去看看他自己的儿子了。 苏吱吱, “……!!” 沈勋来到隔壁偏殿,小太子刚刚被乳娘喂饱,正睁着眼看着他的父皇,但也仅此几眼,就又沉沉睡了过去。 沈勋看着掌中的小团子,怎么看怎么顺眼,他敢保证,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个孩子,能比他的儿子还要可人、好看。 这出众的眉目,不正是随了他么? 沈勋抱了片刻,仔仔细细欣赏着他的“杰作”,若非嬷嬷提醒他,小太子需要好好睡觉,他都舍不得放下。 不一会儿,沈勋又折返隔壁寝殿,他知道苏吱吱醒着,有些炫耀的口吻,故意道:“朕方才去抱过孩子了。” 苏吱吱一手揪住了被褥。 她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她还没瞧上一眼,更别提抱抱了。 苏吱吱虽能忍,但初为人母,她哪里能忍受自己的孩子不在身边? 她终于转过身,又面对着沈勋,只不过没有给出好脸色,“皇上可否让我看看……我的孩子?”她咬重了最后几个字。 沈勋温柔一笑,“你昨日才生产,身体不适,还是改日再说吧。” 苏吱吱无可奈何,只能露出笑意,“皇上说哪里话,我只是虚了些,又非病了,看看孩子又何妨。” 沈勋更加温柔,“你在求朕?” 苏吱吱,“……” 好像到了这一步,已经无计可施了。 对方是帝王,她还能拿什么与他抗衡?现在孩子就在沈勋手上,苏吱吱唯有暂时服软,她挤出笑意,“求……求求皇上了。” 沈勋正在兴头上。 但,念在苏吱吱身子虚弱的份上,他没有继续为难她,且等来日方长。 沈勋同意了,“好。” 片刻,孩子被乳娘从隔壁偏殿抱了过来,苏吱吱一看到软绵绵的小团子,心都快化了,几乎忘记了与沈勋斗智斗勇。但这厮却偏要在这个温馨的时候给她一击。 沈勋兀自凑了过来,也凝视着正紧闭双眼的小团子,说了句委实欠揍的话,“太子竟然与朕甚是相像。” 苏吱吱,“……”初为人母的欢喜顿时冲散一半。 苏吱吱佯装根本没有听懂,对沈勋的暗示充耳不闻。 接下来一个月,苏吱吱一边享受孩子带来的天伦之乐,一边忍受着沈勋愈发肆无忌惮。 终于熬到了出月子,苏吱吱想把孩子带出宫去。 她不是一个傻子,若是到了今日还没看出来沈勋就是百里小倌,那她当真就是白活了。 她被他彻头彻尾给骗了! 皇太子满月,宫廷大办宴席,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皆入宫给皇太子道喜,宫宴无一空缺。 开席之前,苏吱吱才从净房出来没多久,宫人正伺/候她绞干头发,沈勋却在这个时候来到了她的寝殿。 已入春,今年天气温热,苏吱吱身上只穿着薄纱睡裙,沈勋堂而皇之直接走到了梳妆台旁边,他盯着铜镜中的美人笑了笑。 苏吱吱在这一月之内已经习惯了这厮一脸笑意。 “皇上有何事?”苏吱吱面无表情,那种不太详的感觉又冒了上来。 美人如芙蓉初绽,一月娇养下来,较之此前丰腴稍许,更是肥瘦恰好,清媚之色难遮难掩。 沈勋并非是踏出红尘的僧人,旷了这样久,哪里能坐怀不乱?此刻的眼神已是十分明显,喉结滚了滚,道:“朕的太子今日满月,他的母亲总得有个合适的身份,以朕看,不如趁今日,朕当着群臣的面立你为后。” 苏吱吱呆呆的看着铜镜中的沈勋。 这厮怎会如此坦荡呢? 第九十九章 苏吱吱当然拒绝了。 她不在意所谓的名分, 以及身份地位。 她就怕会永远被困皇宫。 皇太子的满月席,苏吱吱就以平民女子的身份出席了。 沈勋按捺不动,也不逼迫她。 但他二人出现在宴席上时, 群臣只见新帝对苏吱吱百般照拂,即便没有册封, 也知道她不久之后就是皇后身份。 今日,洛韶儿也带着孩子入宫了。 苏吱吱总算是见到了母亲与妹妹。 苏二小姐仅比皇太子早出生了几日,也才将将满月, 但因着苏府也找来了三位/乳/娘,喂养的极好,苏二小姐才一个多月大,就已是大眼汪汪,寻常时候都是吃了睡, 睡了又吃, 可今日宫宴却是稀奇的转着乌溜溜的大眼, 嘴里咿咿呀呀不休。 满月席结束后,洛韶儿夫妇被邀到后宫吃茶。 沈勋如沐春风,看着苏长青也不觉得碍眼了。 苏长青再“狂”, 也不及他。 时人总以生儿子为己任,沈勋也不例外,这种潜移默化的观念, 让沈勋在某种程度上,认为自己比苏长青更强。 苏长青看出了沈勋的意思。 他虽偶尔是个憨憨,关键时候倒是精明,笑着说:“臣这丫头身份矜贵的很, 出生两天就成了皇太子的姨母。” 这话一出, 沈勋脸上的“嚣张”之色逐渐消失。 是儿子又如何?辈分差了一大截。 沈勋如今虽贵为九五之尊, 但还真不能把苏长青如何。 日后还得喊一声国丈大人。 沈勋淡淡一笑,“朕与吱吱大婚之后,苏二小姐就当真是太子的姨母了。”言下之意,若是不成婚,他便不承认辈分关系。 苏长青拧眉寻思,他看了一眼洛韶儿。 洛韶儿明白夫君的意思。 她又看向苏吱吱。 女儿都生下皇太子了,不嫁沈勋都不行了。 倘若沈勋不是帝王,那一切都好办。 可眼下,谁又能拧得过帝王呢? 苏吱吱,“……” 这一日,虽有苏长青与洛韶儿夫妇劝说,苏吱吱还是拒绝嫁给沈勋,并回到了苏府小住。 她的孩子是皇太子,自然不可能轻易被她带出宫去。 起初两天,她尚且能忍,可时间一长,即便沈勋没有来请,她还是先忍不住回宫了。 沈勋这几日就守在皇太子身边,他倒是沉得住气,深知只要“扣住”孩子,苏吱吱一定会回来。 见到苏吱吱时,沈勋还故作忧愁,他挥退宫人,眼神深邃且迷离,“吱吱,朕想过了,你既然厌恶朕,朕可以许你自由,朕会一个人好好养大孩子。你若要走,朕就算再不舍也不勉强你。” 苏吱吱,“……”→_→ 扣了她的儿子,还说不勉强她? 是以,苏吱吱莫名其妙在未央宫住下去了,这一住,眨眼就是半年…… 小通房跑路之后 第119节 第一百章 皇太子已会满地爬了。 苏吱吱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 整日笑靥如花。 沈勋爱孩子,处理完政务就会来母子身边待着。 每当沈勋过来,苏吱吱总会觉得这厮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格外灼烫。 苏吱吱自是明白沈勋的意思。 但上辈子的坎虽说过去了, 可她也并不将沈勋视作心爱之人了。饶是看出沈勋之意,她也不想接受。 皇太子顽皮, 活泼好动,玩累了就能瞬间睡着。 见儿子一睡下,沈勋亲自把孩子抱着送去隔壁偏殿, 他再度折返时,有意挥退了宫人。 “都退下吧。” 苏吱吱不久之前抱着孩子,出了薄汗,见沈勋屏退所有人,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却被沈勋捉住了手腕。 他隐忍, 但也强势。 若非是想起了上辈子之事, 他决然不会忍到今日。 他给她时间适应,也给她自由,但前提是不能离开他身边。 沈勋一把将苏吱吱拉到自己跟前, 他明白她的一切顾虑和怨恨,以苏吱吱不可反抗的力道禁锢住了她,低头哑声说:“再给朕一次机会。朕会用一辈子去证明自己的心意, 倘若朕还是令你不满意,届时你再离开也不迟。” 苏吱吱知道后宫无人。 也知道沈勋再没有接近过洛倾城。 她甚至怀疑沈勋根本不爱洛倾城。 但前世所受种种也是真的发生过。 苏吱吱撇过脸,不想给出任何答复。 沈勋卑微极了,嗓音喑哑, 心悦之人就在怀中, 他太久没有挨近过她的身, 说不动/情/那是假的。 “吱吱,你就把朕当做小倌可好?朕的活儿好不好,你心里还能没数?朕既俊美,又身段极好,包你满意。” 苏吱吱,“……”他这是邀宠? 她只是呆了一下,下一刻,沈勋就没给她反对的机会,一低头吻了下去。 “唔……” * 这一次,苏吱吱总算是体会到了这事的妙处。 关于活儿到底好不好这桩事,沈勋甚是执念。 一直折腾到苏吱吱服输,亲口承认他厉害,沈勋才罢手。 接连三日皆是如此。 苏吱吱诧异的发现,她好像也愈发喜欢这种事。尤其是沈勋故意取/悦/,手段百出。 苏吱吱现在无法出宫,更是放不下孩子,就如沈勋所言,拿他当做小倌就好,况且这世上能比沈勋还要优质的小倌的确是难以找到。 苏吱吱昧着良心享受了一阵子。 次年,皇太子满周岁,苏吱吱被正式册封为皇后,同时,帝王昭告天下,此生不再扩充后宫,仅皇后一人。此举虽是惹来无数朝臣反对,但沈勋态度坚决,反对之声被他尽数压了下去。 转瞬十年后。 沈勋的帝王之路很是顺畅,仅仅十年,就开创了一代盛世。 苏吱吱二十有五了,保养得宜,还是少女明媚模样。 她一袭华贵宫装,手摇一把泥金真丝绡麋竹扇,看着御花园嬉戏打闹的两儿一女,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为何会如此? 说好的此生不相往来,孩子倒是生了一个又一个。 到底是沈勋过于心机?还是她自己没把持住? 沈勋时常问她,到底心里有没有他。 苏吱吱从不答话。 他若是逼的太紧了,她干脆直言,说心中再无他。 沈勋每回闻此言,都会拉下脸,但第二天又嬉皮笑脸的帖上来了。 沈勋倒是“大度”,至今还是冠冕堂皇的说给她自由,让她随时可以离开。 可他扣了她的孩子们,让她如何走?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苏吱吱总觉得自己上了贼船,且还不能下来。 日子如此悄然而过,转瞬到了白发暮年。 沈勋白了头,早已退居幕后,成了闲散太上皇,他大概是跟已故的宸王学会了种花,还研究出了新的花种。 苏吱吱一年四季都能与鲜花常伴。 她一把岁数了,眼神依旧明亮,笑起来还像个孩子。 沈勋已经许多年不曾问过,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他。 直到,这一天傍晚时,苏吱吱在他怀里缩成一团,依偎着他的胸膛,望着西边天际的万里红霞。 苏吱吱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这一世,回头去望,只觉得如白驹过际,眨眼而过。 她此生没什么遗憾,只是突然觉得,像是欠了沈勋一个交代。 她看了一会晚霞,又抬头看着白发苍苍的沈勋,笑着说,“下辈子你若是再欺负我,我可不会像这一世这么好骗了。” 沈勋低头,吻她的眉眼,许久,他嗓音颤抖,“好。” 当晚,太皇太后驾崩,但谁也不能将她的尸首从太上皇怀里拉出来,众人熬到后半夜,太上皇也跟着去了。 帝王亲眼看见,父王与母后的唇角都是挂着笑意的。 自从他记事以来,母后总是对父皇爱答不理,仿佛从未爱过他的样子。 可他也偶尔看见母后被父皇逗到偷偷窃笑。 看着父皇与母后先后仙逝而去,困扰他内心多年的谜团解开了。 大抵,这就是一个精心哄骗,另一个愿意上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