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故事总会皆大欢喜(西幻 1v1)》 001-战士归来 「快让开!别像个傻个儿一样矗在路中!」 公共马车在人潮汹涌的广场外围停下,马儿的蹄子收力,嘶鸣声刚落下,烫金的车门被推开,车上的乘客便汹涌而下。 希拉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被挤得头昏眼花——浓厚的花香、融合了胭脂的乳香在车厢里混杂成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气味,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早已经抵达了目的地——辉煌广场。 踉跄地被人挤下车,希拉堪堪站稳脚步就被后面涌上来的人群冲撞地昏头转向,伴随着少女们的细小尖叫声、男人们的大声的欢呼声,希拉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小角落可以容许她不被打扰地拍干净身上的灰尘和折痕。 白色的大理石在城墙上围起一个圆弧,耀眼夺目的王室徽章在空中闪耀,那是她最熟悉不过的图纹。 辉煌广场,由阿拉斯王建造,是卡尔特王城中最宏伟壮阔的场所之一。 以征战四方闻名的洛瓦家族在接管了王城后,辉煌广场就成了骑士凯旋回城后第一个露面的地点。他们会在这里受到人民的欢呼、迎接爱人的热吻,以及接收王的封赏。 与胯下的爱马一块踏上这一片土地,是骑士们最辉煌荣耀的印记。 年轻漂亮的姑娘穿上了自己最华美的裙装,抹上最香甜的乳膏,等着迎接即将归来的爱人们。 但混迹在人群中的希拉并不是她们之中的一员,她没有太张扬的衣裳,身上穿着的是一套纯白裙装,一条金色的腰带将她的纤腰衬托得更娇小,尽管看着不起眼,但质地柔软亲肤,做工细腻,站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显眼。 她穿过拥挤的人潮,耳边传来人们嘈杂的声响,仔细一听,她能从中捕捉到不远处规整划一的马蹄声响,她难忍心中的激动,细白精致的手终于碰触到冰冷的大理石围栏,她趴在围栏往下看,广场中央的仪队已经做好准备,对着城门的方向竖起手势。 身旁的人不满地嘀咕了两声,希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低声说着抱歉。 被挤开的大汉一看是个漂亮精致的小姑娘,顿时怒气全消,笑着让出了位置,和身旁的朋友吹嘘着,「想当初,我老婆也像那个女孩儿一样漂亮——我随着陛下出征归来的时候,她就在上头对我笑,诸神在上,若不是老莫的一拳,我可能就傻在原地了。」 「哈!瞧瞧!吹牛不需本钱,省省吧,奇奥,我可不是没见过你老婆。」友人嘲笑道,「噢,但小姑娘确实非常漂亮……」 「小心你老婆把你眼睛挖出来,哎,库特人呢?」 「谁知道呢?上次他还神秘兮兮地说他刚拿到了什么好东西。」 「哈,他能有什么好东西?还不是些破魔药什么的。」 「可别像老威廉那样当酒在喝,都送圣医院了!」 「就当作和约克尼一起作伙了!」 之后的事情希拉并没留意。 风从东方吹来,掠起她鬓角的一缕秀发,她眯着眼睛到处看,最后在人群中最前端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轻铠头盔挡不住他锐利凶悍的眼神,只需要远远的看上一眼,希拉便知道这个人是谁。 她忍不住轻轻地朝那个方向挥了挥手——尽管她知道对方可能根本看不见——之后又有些心虚地将手收回怀里。 「在等未婚夫吗?」 002-两位王子 「在等未婚夫吗?」 希拉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她身旁站着一个手捧奶罐的挤奶女工,她穿着鲜艳夺目的裙子,面色红润,娇俏的脸庞上写满了春意,呼之欲出的白皙胸脯吸引着路人的视线,就连希拉都涨红了脸,赶紧将脸撇开。 但广场上人声沸腾,她听了好几遍才听清楚她问的话。希拉用力摇了摇头,回答,「不是。」 「但你看起来就像是在等着心爱的人一样。」挤奶女工笑着说,太阳很大,但她看起来并不担心怀中的牛奶酸掉,跟着人群挤在广场上凑热闹,「我的未婚夫就要跟着殿下们回来了,上次阿诺德殿下给他封了一个二等勋章,过不久他就能戴着那个勋章结婚了。」 「谁,啊!是阿诺德殿下吗?」希拉木木地点头,诚心地祝福道,「真是恭喜。」 「婚礼就办在下个月……噢!那你呢?」女人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等我……」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那是用铜木建成的城门被推开的声音。聚集在广场的人纷纷朝前看去,一时之间广场上一片寂静。随后,伴随着一声声的马蹄铁敲击黑石板的巨响,人群又再次翻腾起来。 出征的战士正式踏上了辉煌广场的土地。 「阿诺德殿下!」 「阿德里安殿下!」 心中一紧,希拉跟着人群往远处看去。 原先还在远处的骑士团早已经踏入了城门,由两位殿下领军——光芒万丈的太阳神阿德里安,以及战无不胜的战神阿诺德。 兄弟两人并肩走在前头,默契十足,就连战马的步伐都齐齐整整,一收一放都像练习过几万遍似的整齐划一、井然有序。 每一次骑士团的凯旋,都会吸引一大批人群围绕在辉煌广场张望,但这还是第一次,两位王子一起并肩出现。 大殿下阿诺德,一身黑色的骑士轻铠甲,斜挎的披风上别着象征着一场又一场征战的勋章,一颗艳红的宝石别着领口,黑色的短发利落干净,他双手虚握着缰绳,黑色的马儿顶着金色的链珠,红色的马鞍上用金丝镶边。 二殿下阿德里安的气质和大殿下完全相反,他爱笑且随意,离开了战场回到城中让他放松了许多,他礼貌地对迎接的人们微笑致意,人们都说阿德里安殿下是脾气最好的王室成员。但是希拉知道,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还要固执,一旦认定的事情,就算是阿拉斯王也劝不回头。 她靠在大理石围栏边上,愣愣地看着他们,直到他们进了内城后才回过了神。 见到他们安全的回到了城中,她悬了半个月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往常她并不会冒险外出,这都得怪阿德里安出行前瞒着她找上主祭司,这种怪异的举动引起了她的好奇,但偏偏阿德里安和主祭司对此事只字不提,她只能从主祭司忧愁的脸色中猜测他们所谈的事情,并不会令她愉快。 然而阿德里安和阿诺德平安的回来了,她应该要感到安心的,但是看到他们俩默契十足的模样,却又让她有些闷闷不乐,被隔绝在外的寂寞顷刻又淹没了她。 辉煌广场上的喧闹彷佛和她隔了一层薄膜,与其他人的久别重逢后的相拥而泣不同,她只能站在远处看着他们,然后自己拿捏着时间,趁没人发现前,默默地回到圣殿。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叁兄妹曝露在大臣审视的视线中、在人民敬仰的眼神中。她必须化上无暇的妆容,举手投足优雅且缓慢,万无一失。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被拿来与阿德里安相提并论,作为阿德里安的双胞胎,她的自尊不允许自己成为阿德里安的污点。 眼看队伍的末端已经进入了内城,她算了算时间,走在前方的两人大概已经抵达了父亲所在的内城宫殿,在接受了父亲的接见后,他们就该各自回到自己的宫内,只要她够快,说不定能来得及和阿德里安见上一面。 她拉紧了斗篷,脚步轻盈地往内城的方向走去。 003-王宫 然而阿德里安没有在宫内,贴身的侍卫安南也并不知道他的去向,只说了他在见了阿拉斯王之后便不知所终。 「可能阿诺德殿下知道他去了哪儿。」见希拉失望地离开,安南追了上来说道,「他们刚刚一直在一块,如果是阿诺德殿下的话,一定会知道的。」 听见了阿诺德名字,希拉停下脚步,低下脑袋盯着白色的鞋尖,心中闪过他冷淡的脸,浑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如果要她形容的话,她会说他如冰凋的雕像,即使有完美无暇的容貌,但也同样的让人无法靠近——更别说在「那件事」之后,她更是不曾再单独与他见面。 踌躇再叁后,转过去对他礼貌地笑了笑,然后拒绝了他的提议。 听到了希拉的拒绝,安南有些讶异,「如果殿下要去见他,阿诺德殿下一定会很高兴的。」 希拉沉默了半晌,「不,安南,他不会。」 「我说错了什么吗?阿诺德殿下他如果……」安南紧张地说,对上希拉警告的眼神,他遵从了生存本能,「我只是……不,我不会再多嘴了。」 希拉很清楚安南的个性,他还只是个正直青春期的男孩,不久前才刚刚经历了人生的巨大变故,和兄弟安斯一起被阿诺德救了回来,在那之后,他对阿诺德的敬仰如同信仰,不可动摇。 她对他笑了笑,打算缓和气氛,「上次我送给你的水晶阵用的还习惯吗?」 安南没想到她会关心起这么一件小事,俊俏稚嫩的脸颊微微涨红,就连站姿也不由自主地形成了敬军礼,「不敢劳烦希拉殿下,水晶阵帮助非常大,我冥想的效率快了一倍,就连阿德里安殿下也说成效极佳。」 「真稀奇,阿德里安可不常夸人。」希拉笑。 「在我看来,阿德里安殿下不吝啬与赞美,殿下总说您是他的骄傲,是北境最纯净坚定的女神。」安南双眼发亮地说,他说出口的话让希拉心虚不已,但安南并没有发现她涨红的双颊,继续说道,「虽然阿诺德殿下向来吝啬言语,但是他确实心系着殿下的……」 安南小心翼翼的表情让希拉有些愧疚,她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反应过度——她将之归究于心虚和紧张,她不想见到阿诺德,但是在宫中,她很难决定自己是否能成功避开与他的正面交锋。 尽管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不想见到他,还是期待见到他。 「过几天就能见到了。」希拉淡淡地说,「既然阿德里安不在,那我就先走了。」 安南不知道这位迷人的公主究竟为什么在面对两位兄长是会有如此极端的反应,她彷佛眼中只看得见阿德里安殿下——这其实情有可原,毕竟希拉和阿德里安是双生子。 在北境,双生子之间存在着某种连接,他们是彼此的光与影,矗立在对立面的同时也是彼此生命中的一半,称之为半身。 人们总说阿德里安是太阳神的化身,那希拉就是传承月神冠冕的代言人——这也是为什么希拉会褪下公主的桂冠,披上纯白的祭司袍,离开宫中进入圣殿。 她甚至主持了阿德里安的成人礼——当天同时也是她自己的成人礼。安南记得非常清楚,那是一场足以写进历史中,被传颂千年的伟大神迹。 希拉就像是夜间穿行的影子一样,在光芒万丈的阿德里安身后,默默地支撑着他——如同日与夜。 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留在宫中也没有意思,希拉拒绝了安南的护送,拉起兜帽再次离去。 她走过长长的廊道,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阿德里安的宫中除了安南负责饮食起居之外,便只有负责清扫的老侍女偶尔出没。 洛瓦家的人本来就是冰原上四处征战的冰狼,如果连自己的生活都无法打理,那在战场上的归宿只有死亡。 即使接管了北境联邦的王城卡尔特,奢华享乐的日子并没有随之而来。 父亲交付给王子们的训练更加刻苦残忍,但父亲彷彿已经遗忘了她似的,他对她没有期待,也没有要求,任由她想做什么都可以,然而这种放任让希拉痛苦难受。甚至在她说要离开宫中到圣殿去,父亲也没有任何劝阻。 走过以前她居住的湖畔宫殿,厚重的白色窗帘垂下,在这严寒的北境,可以遮挡寒风的侵扰——但此刻还未到冬天,她这才想起她离开的时候正值北境的寒冬,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丝毫没有改变,她离开之后父亲没有让人整理她的住处,一切保留原样,时间彷彿定格在了多年前的那个早上。 「希拉?你怎么在这里?」 004-阿拉斯王 「希拉?你怎么在这里?」 中气十足的男声从远处传来,希拉吓了一跳,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她的心脏狂跳,拘谨地转过身。 阿拉斯王披着冰原狼的皮草,五官像是被雪原上的寒风雕刻出来般的冷硬,一道刀痕贯穿了他的右眼,金色的长发被绑成了辫子披在身后,浅蓝色的眼神摄人心魄,像是镶嵌在刀柄上的蓝宝石,即使是瞎了一只眼,她敢说没人敢抬头直视他审视的视线。 但父亲并不是一个人,站在他身旁的高大男人她再熟悉不过。 她气息一顿,视线仅仅只是滑过他的眉眼,就难以将他的容貌从记忆中抹去,动了动唇,最终还是将那个名字嚥下——她担心那个名字溜出唇瓣,她会忍不住自己浑身的颤抖,就像那个荒诞的夜晚一样,她颤抖的声音无法吐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眼神扫过阿诺德,假装没看见他冷淡的眼神。——那眼神令她心痛。 「父亲。」她小心翼翼地叫道,「我来找阿德里安,但他不在。」 「阿德里安不在?」阿拉斯王看向阿诺德,「你的弟弟呢?怎么才刚回来就消失了?」 他也是「我」的哥哥,希拉在心中强调。 阿诺德看了看希拉一眼,依旧站得如同一具严谨枯燥但完美无瑕的大理石雕像,英俊但冰冷,「他去了迦南。」 「迦南?」阿拉斯王问,「这可稀奇,我记得那边不是悬崖就是峡谷,没半个活人,他去那边干什么?总不会是跟野狼们联络感情吧。」 「他去拜访一个隐士。」 「啊,隐士。」阿拉斯王说,「我怎么不知道在我的领地中还有这么一个隐士?」他看向阿诺德,似乎是在询问他为什么没有将这些消息上报给他。 阿诺德没有再说话,他的视线滑向希拉,给她带来了如电流流窜般的紧张,优美的颈线后泛起了红。 希拉没有说话,她转开了视线。 阿拉斯王本来就不期望他会在希拉面前回答,于是他摆了摆手,对希亚说道,「希拉,亲爱的,留下来吃晚饭吧,之后让阿诺德送你回去——当然,如果你要留下来过夜……」 「我今晚就回去了。」在阿拉斯王说下去之前,希拉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有些紧张地说,「明天还有事。」 「我让你去圣殿,不是让你将圣殿的工作都揽上身,我知道奥柏伦对你的能力赞誉有加——但圣殿的祭司们总不能都依赖你,那我还要他们在圣殿里赖着不走干什么?」 「圣殿的工作量很大,从暗界的净化到古文手稿到翻译,这些如果你们战士也能处理的话,我们倒也轻松。」希拉不满地回道。「圣殿和黑魔塔是卡尔特王城最坚固的盾,是你引以为傲的武器,父亲,您总是这样说的。」 在圣殿这个话题上,阿拉斯王从来没有占过上风,如果是奥柏伦那老头在他面前说这些话,他可说不定就一剑挥过去了。 于是,阿拉斯王看向她,也没有再勉强,「既然工作量大就更该好好吃饭——留下来吃完晚餐,之后让阿诺德送你回去。」 她看向阿诺德,期望他会以城务繁忙为由拒绝父亲——阿诺德向来珍惜时间,护送她回去圣殿这种事只会耽误他的正事。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阿诺德没有半点的不虞,仿佛这个命令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他点头。 「我知道了。」 005-阿诺德王子 「我知道了。」 阿拉斯王对这样的安排非常满意,「既然如此,我们晚餐见。」 父亲走得很很快,阿诺德却没有跟着他离开,而是留在原处。 正当希拉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阿诺德率先开口,「如果你绕过图书室的那一条路,就不会被陛下见到了。」 「你是在责怪我吗?」原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尽管她从未期望过他会说些什么好听的,但这一句话还是惹怒了她,她难掩失望地眼角微红。 「我只是提供你一个新的路线。」阿诺德说道,「但事已至此,陛下不会希望你再像一只滑不溜丢的泥鳅一样逃走——没有任何联邦国的公主会那么不堪地逃家,你上次的不告而别已经让他非常难过。」 「他看起来不像是会为此难过的人,如果他想见我,他随时可以来圣殿,只要他来,就算我不想见他,奥柏伦主祭司也会架着我出现。」她说,「况且没有一个人会称呼一个国家的公主为泥鳅,这实在是太失礼了,谨言慎行。」 阿诺德挑眉,轻笑一声,「我可从未想过会从你口中听见这一句话,好一句谨言慎行。」 「你没想到的可多了。」希拉回道,站在他身旁令她浑身不对劲,体内狂跳的心脏在叫嚣着逃离,「总之,我现在就要回去阿德里安那儿,如果没事的话,请恕我失陪。」 「你刚刚也听到了,阿德里安去了迦南,就算你等到晚上,你也见不到他。」阿诺德淡淡地说,粗粝的指尖抚过腰间的剑柄。 希拉转过头面对他,「但即使如此,他的屋子也比我这件布满灰尘的废墟好,而不是像我这里一样,」她挥手指了指,「被随意的放弃了。」 阿诺德皱着眉头看向她,「你不可以呆在他的屋子里,如果你还有点理智的话,你就该知道他屋子里还有一个年轻男人。」 「你说什么?安南还只是个孩子,你指望他懂些什么?他又不是——」你。 希拉的理智拉回了她差点出错的舌头,她紧紧抿着唇,有些羞愤地撇开视线。 「希拉。」阿诺德一把抓着她纤细的手腕,逼迫她和自己对视,「别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 「你说什么?」她震惊地瞪大眼睛,完全忘了要挣脱,「小孩子?」 「跟我回去,」阿诺德没有正面回答,「我没时间和你在这里发呆。」 「我不要。」希拉挣脱他的手,「这里是我的家,我会自己找到可以去的地方——去,你大可大步走开,回到属于你的地方,我不是『小孩子』,不会迷路。」 阿诺德没有再说话,他金色的双眼仅仅只是看着她,希拉就心底发怵。 从小到大,就连父亲也管不了她的任何决定,但是一旦阿诺德开始沉默时,她就无法控制自己地感到不自在。 由此可知,最后僵持不下的结果往往都是她投降示弱。 「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的宫殿。」 「啊,所以你的宫殿里没有一个年轻的男人?」希拉讽刺道。 阿诺德只是看了看她,希拉就决定闭嘴了。 「你可以在你的房间休息,你的东西都还留着。」阿诺德说。 说罢他打量了她一番。「但衣服可能就穿不下了。」 希拉涨红了脸。 006-那是不对的 「你可以在你的房间休息,你的东西都还留着。」阿诺德说。 说罢他打量了她一番,「但衣服可能就穿不下了。」 希拉涨红了脸,但心中仍有些触动。 她小时候很喜欢跟在阿诺德和阿德里安的身后跑,阿德里安向来自由张扬,虽然疼爱她,但直来直往,对她也没那般贴心。 而阿诺德或许是年少时经历了重大变故,他虽然不常表露出对她的疼爱,但一些旁枝末节,却还是令她心中感动不已。 ——说起来,长大后她确实没再去过阿诺德的宫殿了。 沉默地跟在阿诺德的身后,希拉的视线总是忍不住被他的侧脸吸引过去。 如果要她公开承认,她绝对不干,但是在心中,希拉还是会偷偷赞赏,阿诺德是除了阿德里安之外,她所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男人,他如樱桃般大的喉结在颈线上随着呼吸微微上下,她还记得在那个时候,她失控地咬向他的喉结,之后迎来的如春雨般的狂风暴雨。 记忆太清晰,她微微红了脸,因此她不得不将视线固定在他腰间的剑柄上。 银色的刀柄朴素得除了几道划痕之外,别无其他,就连他名字的缩写也没有刻印上去。 被称为卡尔特战神的男人,手中握着的剑仅仅只是一把骑士团的武器库中随处可见的士兵长剑,没有复杂的花纹和精致的雕琢,因为长时间的使用,剑柄和他的掌心已经互相磨合成了一个固有的茧。 和阿德里安的张扬嚣张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希拉和阿诺德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尽管不想承认,但她确实比一般人还要了解他的个性。 虽然骑士团的人都说阿诺德的实力强悍,始终没有换一把新的武器的原因,正是因为他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但希拉知道那些都只是骑士们夸大其词,胡编乱造的传闻。 阿诺德始终佩戴着那把剑的缘故再简单不过——只是因为那是父亲第一把交到他手上的武器,是接纳他成为洛瓦家人的象征。 「你在看什么?」阿诺德问,低头看了她一眼。 希拉蓝色的眼睛撞进去他金色的瞳孔。 他顿了顿,别开眼,淡淡地说,「走路的时候还是专心看路比较好。」 希拉吸了吸鼻子,也一样移开了眼神,没有答话。 她摸了摸胸口,捏紧掌心,不敢再随便乱看。 他冷淡的语气令她不可避免的感到一些委屈,但是理智却告诉她,她不该将自己犯的错堆迭在他身上。 那是不对的。 007-帝国的贵客 「我没听说这件事。」 希拉瞠目结舌地看着坐在餐桌主位的父亲,她的面前放着鲜艳的莓果奶酪,挑起食欲的肉排被精致地摆在白如骨瓷的盘子上,香气扑鼻的香料在挑逗着她的食欲,面前的餐点都是她最爱吃的食物。 和父兄餐盘上,简单烹调的大块烤肉和烈酒相比,更加精致而易于消化。 垂下纤长的眼睛,她的视线滑向坐在她正对面的阿诺德,她没有错过刚刚他小声交代厨师长马上替换这些餐点——他向来知道她的喜好。 但很可惜,现在她却没有了进食的欲望。 「那看来你现在知道了。」阿拉斯王简单地说,王的权威不容置疑。 希拉胃口全无,她放下餐具,看向阿诺德,张了张嘴,轻咬下唇,到底还是没有把心底的问题问出来。 「那些帝国的贵客们,」希拉问,舌头顶在后槽牙忍了忍,「他们什么时候会抵达?」 「已经到了,阿德里安这次出发就是负责迎接他们的。」阿诺德回答,「刚刚克利夫队长回报,他们已经在赤铜街的餐馆用餐休息了。」 希拉闭起眼睛,深呼吸。 「为什么我没听说过这件事?」希拉再次问,「既然是研习交流,那圣殿的人就应该参与。」 「圣殿的人确实是主角,关于这点我已经让人通知奥柏伦了。」阿拉斯王说,面对着这唯一的女儿,阿拉斯王显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见她神情讪讪,轻声哄道,「别哭丧着脸,我的姑娘,洛瓦家的女孩儿不需要担心那些事。」 「我不只是洛瓦家的姑娘,我还是圣殿的准大祭司。」 「在洛瓦的圣徽照耀之处,任何人应该要听从国王的命令,无论你是洛瓦的公主,还是圣殿的准大祭司,希拉。」 希拉看向坐在一旁的阿诺德,她原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就像小时候,尽管不讨喜,但他还是会用自己的方式帮她说话。但是这次阿诺德仅仅只是垂下他金色的眼睛,语带强硬地说,「奥柏伦主祭司会告诉你该怎么做,研习的时候别出错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切记,谨言慎行。」 希亚咬牙,横了他一眼,阿诺德无动于衷。然而在父亲的注视下,她只得将涌到嘴边的浑话打碎吞进肚子里。 「别瞎担心,亲爱的,明天晚上的晚宴上你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好极了,还有一场她不知道的宴会。 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打转,希拉看向父亲身旁的位置,「母亲呢?」 「王后去了盐谷。」阿诺德回答,「半个月前就出发了。」 「盐谷?母亲为什么……」盐谷位于北境地区的最南端,也是整个联邦最舒适的度假胜地,他们一家曾经数次去过,但是自从他们都成年后,就再也没有一起出行了。 「随她去吧。」阿拉斯王倒是不紧张,「这些年被困在卡尔特,她大概也觉得无趣了吧。」 「那圆桌会议该怎么办?难道切茜夫人要代替她出席?」 「哦,当然不会。」阿拉斯王否认,「切茜不会参与到这些事儿里头,不,这于理不合。」切茜夫人作为情妇,并没有立场和资格代替王后出席任何活动。阿拉斯王还算清醒,希拉稍稍安心下来。 「那母亲赶得回来吗?圆桌会议也快到了。」 阿拉斯王看向阿诺德,显然他也不知道答案。 阿诺德清了清喉咙,在希拉如火炬的视线下回答,「王后会赶在春祭前回来参加圆桌会议。」 或许因为因为日渐衰老,父亲已经开始将权利下放,她不知道阿德里安被安排了什么职务,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阿诺德获得的重视显然比参政院想象的还要多,虽然目前王储的头衔还虚挂在阿德里安的头上,但如果照这样下去,王储的位子很快就需要换人坐了。 希拉垂下眼睛。父亲实在太信任他了,有时候她忍不住会想,如果阿诺德有心造反,洛瓦家在他掌心中不过就是一块被风干的碎石,只需要轻轻一捏,就万劫不复。 ——但那绝不可能,她宁可相信阿德里安会抛家弃子,也不相信阿诺德会颠覆他最尊敬的父亲一手建造的国家。 她切下一口牛肉,沉默地放入口中。每一口的咀嚼,肉汁都会从纤维中迸发,搭配上微甜的酱汁和佐料,是她最喜欢的搭配,想到阿诺德即使过了那么多年,依旧记得她的偏好,希拉心中倒也没那么难受了。 008-你不可能要我和你一起骑同一匹马 她一直觉得傻站在一匹明显脾气不好、还一直喷气响鼻的高大战马旁边是白痴才会做的事,但是这时候她也没时间耻笑自己了。 「我以为我们会搭马车。」她僵站在他的战马前,寸步不移。 她看着马上的男人,马上的男人视线一瞥,扫过她身后的侍从。 站在马旁的侍女们立刻低下了脑袋,微微后退了几步。 阿诺德挑眉,「只有这个时候我才真的认知到你是个公主。」 「你在嘲讽我。」希拉瞪他一眼,「你总不可能要我和你一起挤在一匹马上——」 毛发黑亮的马儿忽然用鼻孔大力吹气,前蹄扬起,仿佛很不高兴地抗议。战马发起脾气来可是要人命的,她毫不怀疑那一脚踢过来,她还能不能好好站在这里跟他说话。 希拉惜命,默默退后了两步。 「他的名字叫珀西,如果你叫他『马』,他会很不高兴。」阿诺德轻轻拍了拍珀西,伸出手对她说道,「另外,是的,你得和我挤在一匹马上,我没时间给你找一辆配得上你身份的马车,上来吧,我的公主殿下。」 她恨透了他这么叫她。以前小时候不是「希拉」就是「妹妹」,只有在念她的时候才会称她为「公主殿下」,让她一听见这个称呼就直觉有人要开始唠叨了。 他的手掌很大,手指很修长,掌心中还有几道新添的伤痕,可能是出任务的时候留下的伤痕未愈。这一双手她不是第一次触碰,但是在「那一件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靠近他。 希拉盯着他的掌心好一会,思索着他们上一次一起共乘一马究竟是什么时候。 「我说了,我没那么多时间在这里和你耗——」阿诺德。 希拉将手搭上,顺着他的力道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尽管她不受父亲的重视,但从小和阿德里安及阿诺德一起长大,洛瓦家的姑娘自然也是马背上的小战士。 「走了,我也没那么多时间和你在这里耗。」她略有些自得地扬眉。 柔软的女人掉入他的怀中,像是春风一样扑面而来的香气仿佛化作了调皮的小猫爪在他心尖挠痒。阿诺德的眼神暗了暗,他默不作声,只是呼吸渐渐变得沉重出卖了他的情绪,从她身上传来的热气熨烫着他越来越紧绷的肌肉。 刚刚宫廷总管提出马车建议的时候,他不应该顺着自己的欲念一口回绝的。 她身上的香味是一股干净至极的味道,就像水雾飘荡在空旷无人的冰原上,然后化作雪花落入他的掌心,一点点消融。 希拉也没有比较自在,她可以感觉到阿诺德的身体硬朗的肌肉起伏,随着他的呼吸一进一退地靠近她的后背。 希拉挪了挪位置,硬是和他隔了些距离。 见他还不催马,希拉回头看了看他,嘴上不饶人地问,「怎么?你不是很忙吗?」 阿诺德将她的脑袋转回去,沉声说道,「裙子。」 因为跨坐的关系,希拉的裙子被卷到了膝盖以上,虽然没有走光,但依旧不太雅观。平常希拉当然会注意到这种小事,但是却不知道为何,每一次遇到他的时候都会丑态百出,就好像脑袋一遇上他后就变得卡顿了,完全忘了自己此刻并不是穿着俐落的骑装。 希拉涨红了脸,小声地咒骂一声,一手撑在马背上,打算用侧坐的方式解决这个窘境。 但珀西显然不喜欢这个举动,他摆动头部表达自己的不满。 一时之间,希拉僵持不下,不知道该怎么办。 守在一旁的侍女们急忙上前,却被阿诺德一手挥退。 「我帮你。」阿诺德说。 「不用……」 但阿诺德没有理会她的拒绝,一把将她抱起,珀西对他们不安分守己地坐着感到恼怒,加剧了摆动的幅度,希拉小声地尖叫了一声,双手处于条件反射的紧紧抱着阿诺德的脖子。 天旋地转之间,希拉甚至没看清楚阿诺德究竟是怎么将她放下的,瞬间她就安稳地侧坐在马背上了。他的手滑过她的膝盖,白色的长裙被捻好,布料紧贴着她的大腿,就连一丝风也钻不进来。 希拉深吸一口气,移开视线,看向前方,仿佛刚刚她的心脏没有在激荡尖叫,仿佛刚刚的一切对她而言再平常不过——如果是阿德里安的话,他也会这么做,这就是洛瓦家的相处模式,没什么大不了的。 「走……走吧。」 阿诺德「唔」了一声,摆动缰绳,催马向前,珀西喷了几口气,乖巧地往前走去。 从内城到圣殿有一条安静而隐秘的道路,专供内城宫殿的人使用,路上除了远远几个点着火魔法巡逻的卫兵之外,也就只有他们在路上。 阿诺德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如果可以,他甚至可以一整天都不开口。希拉虽然善于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是在阿诺德面前,她宁可做个哑巴。自古以来说多错多,实在没有必要去挑战那个底线。 但今天的她不知怎么的,脑海中一直想着他那双伤痕累累的手。他的手掌很宽大,握在手中有十足的安全感,上头因为征战挥剑留下的伤痕始终抹不去,深深浅浅交错的伤疤更平添了他的凌厉。 圣殿在道路的尽头,纯白色的建筑在灯光的照耀下像极了天上的宫殿,倒映在平静无波的池面上,就连漫天的星空都被记录在水面上。夜晚的晚风吹过他们之间,她握紧了拳头,却控制不住自己不听话的心跳。 珀西的马蹄嵌上了寒铁,一步一步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干净的「哒哒」声。 夜晚太过安静,她很难不注意到在身后的男人的呼吸,以及肌肉的起伏。 到了。 希拉深呼一口气,紧绷的情绪总算是稍稍松动了些。 下了马,阿诺德没有说话,但从他的眼神看出,他是想等她进殿后再离开。他坐在马背上的姿势堪称完美,就如同雕塑一样冷酷,就连最伟大的艺术家也无法创作出比他更优秀的作品。 天已经很黑了,漫天的星空在她的身后如同披风一样盖下来,应该要回到圣殿里休息了,希拉本来也这么打算,但是刚走了两步,她却还是想着他那满是伤痕的手。 脚下一转,她走向他,「手。」 阿诺德皱眉,没头没脑的不知道她究竟想干嘛,「什么?」 「你的手,我帮你治疗。」希拉绷着脸说,「如果不需要的话,我就走了。」 他看了看她,将手放在她的掌心上。 还好他没拒绝,希拉松了一口气。 低声咏唱,她用远古的赞诗歌颂诸神,传唤远方光殿的魔法,一团温暖的光在她的掌心中成型,从光球中跳出了好几个小小的人形,祂们扭动身体,调皮地在她的指间来回游走,然后好像终于找到了伤处,蹦蹦跳跳地走到了伤口处,用小小的手抚摸着裂开的皮肉,魔法一点点地流进去他的体内,愈合了他的伤口。 伤口有点瘙痒,阿诺德的眼神沉沉,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他不知道这种令人心痒难耐的触感源自于治疗魔法,还是来自这个名义上的妹妹的触碰。 最后小人儿绕在他身上绕了一圈,确定没有新的伤口后飘散空中,表达善意地轻轻地蹦出一朵小小的火花,消失在他们之间。微光照耀在他们的脸上,就连脸上细细的绒毛仿佛被柔化了似的,柔化了棱角。 「好了。」希拉放开他的手,她的指尖有些念念不舍地离开。 阿诺德沉默了半晌,哑声说,「谢谢。」 希拉掌心的温度还停留在他的手中,他捏紧了手,仿佛这样可以再多留下她的气息。 「晚安。」他哑声说道,「快进去。」 希拉没有拒绝,她顺从地走上纯白大理石铺成的阶梯,推开高高的大门,合上门。 希拉靠在门上等了一会儿,身后随即传来马蹄声敲击地板砖的清脆声响,从近到远,马蹄声渐渐加快。 阿诺德走了。 ———————— 我真的很喜欢这一章,阿诺德和希亚互相喜欢却又极力隐藏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009-王储是阿德里安 帝国和北境联邦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和北境联邦的不同,来自帝国的魔法师们身上总是挂着闪闪的徽章,那代表了他们本身的实力和地位,胸前拥有越多的徽章,越受到尊敬。但实际上,他们的荣耀却是可以透过各种方式取得——家族继承,甚至也有花钱贿赂的现象。 但是在北境联邦,他们崇尚实力至上,象征性的徽章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唯有经过实战的勋章是他们的追求的荣誉。他们的勋章染了血与泪,才更沉重。 只要有能力,谁都可以坐拥代表至高权力的卡尔特王城,成为统领北境的王、圆桌的主人。 「这和我们帝国不一样。」一头棕发的女孩说道,声音略微高亢,希拉不由得注意起她,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个女孩的名字叫蜜理,根据她身上的魔法师徽章来看,她是个四阶魔法师,主修光魔法——事实上,在场的所有宾客都是使用光魔法的专家。 「在帝国,权势比一切都重要——你们崇尚的实力在绝对的权利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安布鲁斯。」 希拉看过去,站在父亲身旁,一身古板法师装束的严肃老头对着一个年轻的法师说道。 他有着希拉更纯净的金发,白皙的皮肤好像骨瓷一样干净明亮,仿佛隐隐泛着一层淡淡的光圈,他的耳朵略尖。 ——啊,是半精灵。 那个年轻的法师向他们行礼,随即走上前,挡住窥探的视线,「蜜理,你喝醉了,早就告诉过你不该贪杯。」 「一饮而尽,安布鲁斯。」蜜理涨红着脸说道,眼神有些迷离,「这是对待邀请我们的主人家最崇高的敬意!」 「但发酒疯不是。」安布鲁斯皱眉说道,他扶着她走到了一旁休息,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道,「别惹教授生气。」 希拉在外围看着这场闹剧,觉得有些好笑,却没注意到从派顿教授的方向投过来的视线,意味深长。 「我们说到哪儿了?」与她对谈的魔法师名叫卡瑞莎,她有些尴尬地说,「啊,北境联邦的圆桌会议传统——这有些稀奇,我们都以为王位都是世袭的,从父亲到长子,至少在中陆帝国是这样执行的。」 「因为北境的情况特殊,」希拉笑着说,「我们临近暗界的永夜峡谷,魔物和魔族偶尔会离开暗界在北境活动,在位置上来看,北境是个危险的地带,如果北境的统治者执着于传承血缘的荣耀,那我们早就被魔族吞噬殆尽了——在北境,只有最强大的战士才可以成为王。」 「魔族?他们也会出现在这里吗?」 「当然,我们常年与他们维持着和平的关系,因此他们不至于会在北境觅食——至少在阿拉斯王的眼皮子底下,还没有一个魔族胆敢闹事。」希拉抚胸向人群中的男人致意,为父亲感觉到骄傲,「王是北境的守护者,只有最强大的人才可以成为圆桌的主人。」 阿拉斯王没有坐在大厅的主位上,他和阿德里安被一群人围绕着,其中就包括刚刚喝令蜜理的老教授。 虽然阿拉斯王向来不喜欢这种社交的活动,但是偶尔传来他中气十足的笑声说明了他也享受其中,倒是阿诺德完全没有出现在这场晚宴中,取而代之的是她的二哥,阿德里安。 代表圣殿的奥柏伦主祭司,以及黑魔塔的贝尔兹法师则跟随在他的身侧。 满头白发,穿着束到脖子的白色法袍的奥柏伦看起来并不高兴,嘴角低垂,硬是不要看向身旁的贝尔兹。 但贝尔兹却是个笑面虎,细长的眉眼对谁都笑脸迎人,鼻梁上戴着一个无框的眼镜,隐藏在眼睛底下的桃花眼扑朔迷离。他年纪不大,身份成谜,不知从何而来,就连希拉也不知道他的来历,但阿拉斯王愿意将黑魔塔交到他手上,就足以可见他对贝尔兹的信任。 如果只是看着他的外表,不会有人相信他是卡尔特联邦的黑魔法首席,因此人们即使是忌惮于他的能力,也不得不折服在他的笑容底下。 虽然希拉一直觉得父亲不正视自己,但是这不影响她以父亲为傲。 「那我猜阿诺德殿下会是下一位继承人吧?」卡瑞莎说,她微微红了脸,「在泉涌森林汇合的时候,我们刚好遇到一群魔兽,他就像是诸神派来的使者,没人看见他是怎么出现的,但是仅仅只是一瞬间,他就拎着魔兽的脊椎,连剑都没出鞘。」 「血漫了满地,但是他站在血泊中,就好像屹立不摇的高山,我们忽然懂了为什么北境的人都称他为战神。」另一位名叫安娜的魔法师忽然加入了话题,娇俏的脸颊就好像喝了酒一样微红,「真的太帅了!」 「阿诺德非常优秀,北境恐怕找不出比他更能体现战神之名的人。」希拉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但事实上,王储是阿德里安。」 「确实!阿德里安殿下也很帅气!」她们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了,「就好像诸神的使者一样……」 抱歉,这个形容词已经用过了哦。 但希拉还是礼貌地笑着,没有拆穿她们。 继续在继承人的话题上显然是不明智的,她们很快地换了个话题。 ———————— 存稿真的很多哦!大家留言跟我互动吧~ 010-北方的太阳即将远行 「桑特是一只会预言的鸟,是我的父亲在经过光殿的时候偶然救下的灵兽。」 名字叫卡瑞莎的女孩说道,非常骄傲自得,「他曾经预言了邻国王朝更替,以及绿川镇事件的后续——就连最后被逮捕的犯人名字也说中了,派顿教授也正式承认了它的预言能力。」 她指着肩膀上的浅蓝色小鸟,羽毛靓丽,黄色的翎毛像个呆毛一样翘起,圆滚滚的身形乍看之下就像一只没有攻击性的宠物,一开始希拉还以为那只是普通的魔宠。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娃娃。」希拉想了想,「看起来真可爱。」 桑切斯啾啾了两声,像是在回应她。 希拉情不自禁地想伸出修长的指间去触碰他的鸟喙。 「他很喜欢你。」卡瑞莎说,「平常我们根本听不到他……呀!桑特!」 桑特忽然扇动翅膀,卷起一波微风,勾动她鬓角的长发,稳稳地落在希拉的肩膀上,它偏头看向希拉。希拉浅蓝色的瞳孔和它如黑曜石般闪亮的眼睛对望,桑特张开鸟喙叫道,「希拉·洛瓦……啾啾,希拉·洛瓦……」 桑特像是鹦鹉一样不断重复她的名字,小爪子也不安地在她的肩膀上来回徘徊。 「糟了,它要开始了。」卡瑞莎的脸色不佳。 「现在?」安娜问,「可真会挑时间,你在等什么,快将它拿走啊。」 卡瑞莎抿唇没说话,此刻也不敢随意地去碰桑特,一时之间两个人僵持在希拉身旁,但也没有作出任何举动。 桑切斯展开亮丽的翅膀,此刻传来的不再是可爱清脆的鸟鸣声,他张开鸟喙,一声低沉幽冥的男声传来,像极了一个成年男子在她耳边咏唱: 「东方的女王在等待,延续百年的生命之喜,北方的太阳即将远行……」 北方的太阳即将远行…… 希拉一个愣神,手上的酒杯从指间滑落,最后的两个字还在她的脑海中回荡,瞬时之间,她的脑海中好像被灌入了浓稠而浑浊的幻象,灵魂像是被禁锢,就像是被雷电劈到了脑袋似的,眼看着酒杯就要掉落,葡萄酒液将要在她白色的裙摆上泼洒出一朵花,但她就是无法伸出手救起那近在咫尺的杯子。 就在一瞬间,一双大手出现,轻巧稳妥地接起了酒杯,化解了这一场差点发生的灾难,就连半滴液体也没有溅出来。他优美的手腕转动,酒杯稳稳地缓住波荡的酒液,一滴红色的酒液落回杯中,激荡出一个柔和的水纹。 希拉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来人背光,灯光的暖黄色光线在他金色的发丝间肆意穿梭,浅蓝色的瞳孔像极了雪过天晴后的澄净蓝天——希拉对他非常熟悉。 「真危险,发生什么事了?」阿德里安问,手上还拿着装着葡萄酒的酒杯。 此刻终于反应过来的安娜和卡瑞莎惊叫一声,「阿德里安殿下!」 「你们好,」他对她们和善地点了点头,笑意浅浅地勾在唇边,眼中的笑意飘荡在浅层,「你们刚刚和希拉谈了些什么吗?——她平常不会这样的,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吓着她了。」 「殿下,是桑特……」卡瑞莎正要开口,看向希拉肩膀上的预言鸟。 希拉拉了拉阿德里安的手臂,「是我逗弄这只鸟的时候不小心太过头了,酒杯没拿好。」她看了看卡瑞莎,意味深长地示意她别多嘴。 听闻后,阿德里安沉下脸,「它啄伤你了吗?希拉?」 「当然没有。」希拉解释道,将桑特交还给卡瑞莎。卡瑞莎敏锐地感受到阿德里安的不满,她马上将桑特保护起来,连连后退,防备地看着阿德里安,希拉补充道,「是我自己失礼了。」 「你为什么要为它求情?」阿德里安不解地问道,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但说出口的话却并不友善,「那只鸟害得你差点出事,就算不杀了它,也该拔了它一身的羽毛——啊,这羽毛还真漂亮,做成羽毛笔可好?」 卡瑞莎吓得脸色刷白,双眼泛泪,用哀求地眼神看向希拉。 这只鸟是来自于光殿的灵兽,别说是拔了它一身的毛了,就算是一根废毛,也是要好好收藏起来的珍贵魔药原料。 「阿德里安,你吓到我们的贵客了。」希拉无奈地说,「这是卡瑞莎小姐的宠物,我们不能随意的『处理』掉它。」 阿德里安看了看她,锐利而危险的视线掠过卡瑞莎及她掌心中的浅蓝色小鸟,他垂下修长的睫毛,「好吧,既然希拉都这么说了。」阿德里安道。 正当卡瑞莎稍稍放松警戒的时候,阿德里安突然说道,「我们北境的习俗与帝国不尽相同,北境的战士虽然时常与凶狠的野兽及魔物搏斗,挑断魔兽的脊椎比呼吸还容易。但在晚宴上,危险的野兽最好还是留在舞厅之外,好吗?」 卡瑞莎连忙点头。 「那就好……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先失陪了,希拉。」他将酒杯交到她的手上,「你今天真漂亮。」 希拉失笑,每一次的宴会,阿德里安都会这么说,「你也相当英俊。」 直到阿德里安回到阿拉斯王的身边,卡瑞莎和安娜这才松了一口气,希拉悬在刀尖上的心也才安稳落下。 「虽然阿德里安殿下看起来比较温和,但果然还是阿诺德殿下比较好……」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希拉扯了扯嘴角,没再多说。 只是那只名叫桑特的灵鸟还天真地在卡瑞莎的怀里到处蹦跳,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刚刚差点与死神擦肩而过。 希拉看了它一眼后,心中郁郁,那一句预言令她兴致全无,便借故和两人道别。 011-夜访图书馆 与大舞厅隔着两座宫殿的皇家图书馆此刻半个人也没有。 就连值班的布里安先生都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尽责的布里安先生很少会犯如此的错误,但或许是因为实在太累了,希拉叫了他几次,他还是动都没动,如果不是他的大肚腩还会随着呼吸规律地起伏,她可能就直接扯开嗓子叫人了。 希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宴会中间忽然走到这里,但是刚刚桑特的预言让她无法置之不理。 她原本打算什么都不想,安安静静地在休息室内待到宴会结束,然后和奥帕伦祭司一块回到圣殿,这样就算是完成了她这一晚的任务——作为卡尔特王城的公主和贵客们应酬。 她原不该对一个不知真假的预言上心,但是事关阿德里安,她就无法做到置之不理。如果不做点什么,她的心就无法平静下来——尽管她知道,她可能什么都做不到。 而关于阿德里安,最近的一个线索就是…… ——「他去了迦南。」 ——「拜访一位隐士。」 阿诺德平淡地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希拉的裙摆在楼梯上柔柔溢出,她却丝毫未觉,一脸认真地拾步而上,顺着黑木楼梯走上去。 「迦南……」她召唤来了光魔法,指间处出现一个小小的光球,小范围地照亮书架上陈旧的书脊。 《九相先生的回忆录》、《在中陆的一端》、《游历龙岛》、《蛇妖因涅尔》…… 《迦南遗迹》。 找到了。 希拉吹了吹书脊上的尘埃,将书本从书架上拿下。 这一本书已经有好百年的历史了,羊皮纸上的墨痕在岁月的痕迹下变得模糊不清,虫子从书的四边落荒而逃,她吹了吹,陈年的灰尘飞扬。 她转动手腕,一个光球从掌心冒出,轻飘飘地飘到她上方,照亮了书上艰涩的文字。 角落的注记表明这原本是圣殿的藏书,由一位名叫盖伯的祭司所撰写。希拉算了算,那个时期统治北境的,是米利亚姆德的索佐内家族。索佐内家族的继承人正巧在黑魔塔内进修,或许她可以去问问她。 虽然是数百年前的书,但是书中图文并茂,作者非常详细地记录了迦南的各地风景和地貌,书本上的用字有些艰涩,但希拉从小就在奥帕伦祭司的教导下看得懂许多古文字,搭配书中的画,阅读起来虽然缓慢,但还算可以理解。 迦南并不在卡尔特城的东方,而是在更靠近暗界的永夜峡谷边缘的灰色地带,那边常年游荡着危险的魔兽和魔物,也因此少有人烟,但是却曾经出现过许多上古时期的遗迹。 其中最富盛名的是天使-乌列尔的雕像,足足有好几百公尺高,若要形容它高耸入云也丝毫不夸张,祂仿佛是镇守边境的山峰,支棱起昏暗的天空。尽管北境气候恶劣,迦南更是北境中最不适宜生活的地域,但是这一柱的雕像经历了数百年依然矗立在悬崖边上。奥帕伦祭司曾经数次想前往朝圣,但是气候实在太过于恶劣,以至于朝圣的队伍总是还没到迦南就被迫折返。 能深入北境的人,除了必须具有强大的体魄,也必须得有抵抗暗界暗灵的能力。 呼。 身后传来风吹过书架的声音。 希拉狐疑地往后看,但除了身后空无一人的书架之外,她什么都没看到。 是要开始吹风下雨了吗? 但窗外一片漆黑,远处的火魔法石点亮了一条通往宫内小亭的小径,廊道旁的天使雕像在光影之下忽明忽灭。除此之外,什么动静也没有。 空气中似乎多了些什么,有种清新的气味,非常干净舒服,让她想闭上眼睛就地躺下,身后好像有人用坚实的怀抱温暖她。 她继续往下看,除了天使-乌列尔之外,还有两柱较为完整的夫妇雕像,代表了数百年前的北境联邦曾出现过的夫妇共治荣景——洛瓦家族的先祖,女王布伦达及墨瑞王。他们深情相对,女王手中握着权杖,王着手持宝剑…… 在书页上滑动的指尖霎时间顿住。 她屏息,浑身上下的毛孔紧张地竖了起来,敏锐的感官告诉她这个空间多了一个人。 012-光墙 她屏息,浑身上下的毛孔紧张地竖了起来,敏锐的感官告诉她这个空间多了一个人。 鼻尖传来的湿气比起刚刚更浓了些,那个人身上穿着有一定重量的铠甲,还有血的气味……伴随着非常非常细微的魔物气息。 希拉皱眉,有些不太舒服。 双手撑在桌上,冷汗开始从额间滴落。她赶紧将书合起来,灭掉手中的光,让自己隐身在黑暗中,悄然无息地朝另一个方向移动。 对方的动作很快,并且毫无声息,他的存在感逐渐压迫过来,希拉就算没有看到对方,也能从他身上残留的暗界气息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位置。 已经来到了一个书架外的距离。 太快了。 她的脚尖一转,坚定地站定——洛瓦家的人不背向敌人。 希拉深吸一口气,浑身上下的寒毛因为紧张及恐惧竖起,她在心中咏唱赞歌,光能量从空气中凝结,排列成一排,乖巧的站在她的掌中。她用指间在空中画出光墙的魔法阵,只差最后一笔,光墙即将完成。 书架后的人影耸动,窗外漏进来的光线拖长了他的影子,眼看就与她碰上,她深吸一口气,纤长的指尖猛地一勾。 「希拉?」 她的掌心一转,光墙以极快速冲到对方的鼻尖。 光墙照映出对方的脸,浅蓝色的眼睛略有些吃惊。 她赶紧勾起手指,画出解除的法阵,光墙瞬间就在阿德里安的面前破碎成星光,浅白色的光芒一明一灭,投影进去他浅蓝色的眼睛就像是破碎的蓝宝石。 「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已经换下了晚宴上的冕服,一身轻铠甲看起来即将出征,浅金色的头发乖顺地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看起来帅气且具有侵略性。她盯睛看向他腰侧的剑,刚刚一直干扰她的气息果然是那一把还没进行净化的剑。 「哈!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用光墙来招呼我?」他从高高的书架间走出,「半个多月没见,看来你也学会了不少新招式。」 「光墙是基础法阵,刚进殿的小茉莉也能轻易操纵。」见来人是阿德里安,希拉稍微松了口气,勾起散落在耳鬓的碎发,朝阿德里安走过去,「抱歉了,我以为有人闯入,稍微警戒了一些,加上你身上有暗界的气息——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才是我想问的,你不是应该在大舞厅里吗?那些从中陆来的人都是阿诺德和父亲特意为了你请来的,不是吗?」 「我?」希拉的嘴角动了动,将桌上的书放回书架上,侧了侧身,刻意挡住书脊上的文字,「他们什么都不会说,我怎么会知道。」 「除了你之外,还能有谁能让父亲下达这种命令?奥柏伦吗?——父亲对魔法向来不置可否,他们两个老家伙凑在一起没吵起来就已经算给面子了,加上贝尔兹在一旁煽风点火,你自己也知道。」阿德里安说,「总之,你现在应该要回到大厅去。」 「那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换上这一身铠甲?」希拉问,「宴会还没结束,你应该要留在父亲身旁才对。」 「我有些事情要处理。」阿德里安回答,「有些紧急。」 「在图书馆?」希拉挑眉,「这里可没有魔兽可以喂养你贪婪的剑。」 「希拉。」阿德里安不想回答,他看向图书馆的出口,拱门状的大门上雕刻着优美地上古寓言,此刻正半掩着,「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宴会了——毕竟这些客人都是父亲和阿诺德为了你特意邀请回来的,他们都是打从骨子里的战士,战士能懂什么魔法?魔法阵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涂鸦。你还不明白吗?」 「……」阿德里安说的话让她有些羞愧,希拉叹息,「我知道了。」 —————— 今天大哥没有出场,心怀愧疚,于是双更啦! 013-你会离开吗 阿德里安向来就不喜欢有人探问他的事情,因此比起阿诺德,其实希拉更加不清楚阿德里安在做什么。 虽然她总是认为他们俩是双生子,是彼此的半身,本该互相互补——如果阿德里安是太阳,那她就得要成为黑夜中默不作声的月亮。阿德里安是使用剑的剑士,作为战士在马背上征战,那她就不能跟着他一起在校场上挥洒汗水,而是乖巧地披上祭司服成为卡尔特联邦的后盾。 但有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总是在自作多情,逼迫自己成为人们眼中的「双生子模版」。 因为阿德里安不需要她的牺牲,也能成为他想成为的模样。 就算希拉没有在阴影处默默付出,阿德里安还是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她走到图书馆的大门,忽然问,「听说你最近常到迦南去,迦南发生了什么吗?」 气氛一度非常压抑,希拉透过微弱的光看向阿德里安,他脸上的笑意有些困扰,抓了抓头发,似乎是正在思考究竟应不应该告诉她实情。 秘密。阿德里安身上有秘密。 「据我所知,迦南什么都没有——除了悬崖峭壁上的远古雕像外,就只有破败的遗迹。」希拉说,「我先说清楚,如果你告诉我,你在进行遗迹修复工作的话,我是绝对不会相信你的。」 阿德里安干笑了两声,大手压在她的肩膀上,「好吧,好吧,我想你如果没有得到答案的话,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希拉偏了偏头,「当然,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也尊重你的选择,我之后再也不问了。」 「你记得去年永夜峡谷的爱德华亲王送来了一份请帖吗?」 「婚礼的邀请函,我记得。」她记得,作为公主,她原本应该是那个出使的使者,但是可能因为她研修的光魔法和暗界的能量太过于冲突,她无法安然无恙地进入暗界。以至于她不得不将位置让给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说,「去年我在前往暗界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人,不,应该说,他不是人类,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但总而言之,他点选了我,从此成为了我的领路导师。」 领路导师? 「你被点选了?他是精灵族吗?还是龙族?不,等等,如果他可以在暗界附近生活,以圣阶种族来看,那他应该不会是精灵族,难道是龙族?」希拉惊讶地问道,「他会来卡尔特吗?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在盖娅大陆上,除了人类之外,还存在着其他的物种——除了魔兽之外,还有数种凌驾于一切的高阶种族。圣阶物种具有和诸神更亲密的关系,也因此被视为大陆上的智慧领路人,他们数量稀少,但地位崇高。 「你问题太多了。」阿德里安笑着说,「你之后会见到他的,走吧,父亲应该在找你了。」 「阿德里安。」希拉忽然停下,站在灯火下遥遥望着他,「你真的……他们都没说错,你真的是诸神之子,成年礼上,盛酒的祝福是诸神为你降下的神迹……我何其有幸,能成为你的半身,但我……我却还是——」 「希拉。」阿德里安淡淡地打断她,「我只是阿德里安·洛瓦,阿拉斯王的儿子、伊芙王后的儿子、你的哥哥,除此之外,我也仅仅只是我自己而已。」 阿德里安陪着希拉穿过长廊,看着黑黝黝的草地,眼前宴会的场地就在长廊的转角处,果酒的香气甜腻,少女身上抹的香膏清幽优雅,在空气中混合成了一种象征着喧闹的气息。 希拉忽然停下脚步。 「那你会离开吗?」希拉问。 「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你还会留在卡尔特吗?还是你会想去往更远的地方,我们两个之中……」 「让我把话说清楚,希拉。」阿德里安握着她的肩膀,「你不需要为我做任何事情,从来都不需要。」 希拉笑的笑容暗了暗,「我知道。」她当然知道,她不需要为他做任何事情,他就可以成为他。 「嘿。」阿德里安拽了拽她的袖口,「希拉,记得,我爱你。」 「我知道,我也爱你。」希拉回握他的手,「现在回去宴会上吧,我也该展现身为洛瓦公主的魅力了——我总不能一直躲在你的身后,那一点也不优秀。」 「他们会为你神魂颠倒的。」阿德里安真诚地称赞道,「如果阿诺德也在,他绝对也会以你为傲。」 希拉听到那熟悉的名字,身体一颤,「他才不会。」她小声地说道,「他只觉得我是个危险分子,最好被关在宫中不要出来。」 阿德里安低低地笑了两声,「阿诺德没说错,你确实是。」 希拉瞪了他一眼,小声地嘀咕了一声,「明明是他和父亲自作主张将人带来,但他此刻究竟在哪里?」 「你也知道他很少会出席这种场合,上次还是我们的成年礼上才催得了他喝上一杯。」阿德里安说,「恐怕现在正在训练场上忙着吧。」 说起成年礼,希拉紧张得呼吸一滞,小声咕哝,「谁知道呢,反正他总是神出鬼没。」 或许明天就会出现了,希拉想着。 但是在那之后的一连数天,阿诺德就好像消失了似的,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 前面的部分会有些素,剧情内容都是为了要铺成后面的伏笔以及带出叁兄妹之间的关系~ 目前都是在走剧情,等之后就会开始有肉肉啦~! 014-他想见她 阿诺德眯起金色的眼睛,圣殿外墙的灯光投在他的身上,在他身后落下微弱的影子。 如果现在要离开还来得及,不如说,现在离开才是正确的选择。他身上的血污脏得连食尸兽都不愿意施舍地舔上一口,魔兽的血黏腻地贴在他的衣服上,漫出来的血顺着剑尖一点一点地滴落在地面上。 他可以这样选择——回去自己的寝宫,好好清洗一番后,在第二天一早再前来进行净化仪式,他一样可以见到她。 但是偏偏是今晚,他刚刚从死神的铜城铁池中开辟出一条回家的路,心底深处劫后余生的野兽在肆虐低吼,他不想等。 在死亡如冰风迎面扑来的时候,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想到端站在圣殿池中的女人。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洁,抬起眼睫,纯净的蓝色眼睛如雨过天晴的蓝天,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触碰她,却担心一点轻轻的触碰也会玷污她。 阿诺德看向自己的掌心,之前的伤口早已在希拉的治疗下愈合,就连一丁点痕迹也看不见,但是此刻他的掌心布满了恶臭的魔兽血。暗界的气息肉眼可见的化成了黑线,缠绕在他的掌心。 暗灵缠上来了。 圣殿高大的墙门就在他的眼前,他站在没有灯火的角落,直勾勾地盯着那扇门外巨大的喷泉。 深夜时分,圣殿中的祭司们都早已经沉入梦乡。 希拉一定也正在香甜的梦乡中。 他往前走了两步,最后还是转了向。 希拉睡得并不好。 她似乎正处于一个暴风雪之中,身上穿着简单的斗篷,就站在空无一物的雪原上。雪不断从天上落下,很快的,雪就已经漫到了她的小腿肚。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着什么,只觉得在大雪之中,有个人骑着马朝她走来——应该说,她正好站在那个人前进的道上。但她对于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毫无头绪。 好冷。 她卷缩在一起,紧紧地抱紧自己,用尽全力想要看清那个人是谁。 沙……沙……沙…… 即使是高大的骏马,在这恶劣的天气中,还是得拖着步伐缓慢前进。 那个人朝她看来,明明两人的距离已经越来越接近,但她却还是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你是谁? 她扯开嗓子问,但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时候,落下的雪似乎有了生命,它们围绕着她,一圈又一圈,就好像有人在她的周围低声歌唱着似的,歌声悠长且轻曼。 ——光明的另一面啊,来自遥远的他方。 ——沉睡的恶魔煽动骨翼,罪循着秘密,钻入贪婪之徒的眼中…… 不断,不断的重复着,而对方也在不断的,不断的靠近着。 希拉这时候终于看清了马背上的人。 他仿佛不受着恶劣的暴风雨影响,身上穿着轻便但精致鲜艳的袍子,金光闪闪的金链从他的肩膀落下,悬挂在他的腰间,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他翘脚侧坐在马背上,张扬嚣张的模样像极了富甲一方的贵公子。 在他们终于对上视线的时候,男人对她露出微笑,他看起来很好看,笑容压出魅惑人心的笑痕,眉眼弯成一道明月,但他的笑容却让希拉忍不住浑身颤抖。 他身后似乎有一片阴影,但当希拉看清楚的时候却吃惊地发现,那是一对巨大的骨翼,双翼的骨头外露,似乎受了很重的伤,鲜艳而浓稠的液体正从中滴落,滴落在他冷白的脸颊上,但他却毫不在意。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她咬牙,她非常熟悉,那是暗界的气息。 那个男人的舌头划过洁白的犬牙,挑衅地露出他尖锐的尖牙。 「光明的另一面啊……来自遥远的他方,沉睡的恶魔煽动骨翼,罪循着秘密,钻入贪婪之徒的眼中……」他似乎也跟着一起唱了起来。 希拉站在原地,作为卡尔特的公主,她自然知道这个「人」是来自永夜峡谷的访客,因为父亲的缘故,她也曾经见过不少。 是魔族。 015-夜半的访客 希拉站在原地,作为卡尔特的公主,她自然知道这个「人」是来自永夜峡谷的访客,因为父亲的缘故,她也曾经见过不少。 是魔族。 她微微站稳脚跟。 「你为何而来?」希拉大声问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尔等已经和我们签订了协约——将恶意留在你的领地,我们拒绝一切不怀好意的拜访。」 「放心,小姑娘……我的目标不是你。」那个魔族低声笑着,「当然,如果你没有多管闲事的话。」 他尖锐的手指对着她画了两圈,「初次见面,有任何不周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他的声音渐渐消散。 冷空气窜入她的眉心,灵魂似乎从高空坠落回到地面。 「哈——!」希拉大口喘着气,猛地睁开眼睛。 白色的帘子轻轻晃动,清凉舒服的晚风从窗户的缝隙钻了进来,她明明记得她睡觉前就把窗户关紧了。 悬挂在夜空中的满月在今晚特别明亮。 希拉推开棉被,下床,穿上拖鞋,缓缓地走到窗边,打算将窗户关上。 「奇怪的梦。」希拉心有余悸地叹息,她揉了揉眼睛,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竟然在窗边看见了圆滚滚的一只胖鸟。 「桑特?」 「啾啾。」桑特回应,灵活的小爪子不断左右跳耀。 「夜半的访客。」希拉伸出手,招呼他过来,「但半夜来访,通常不会是好事。」 它展翅飞起,落在希拉的肩膀上。 「我不能留你过夜,桑特,你该回去卡瑞莎的身旁。」 桑特古怪地偏了偏头,啾啾地在她肩膀上左右跳动,低沉的嗓音开始唱着:「光明的另一面啊……来自遥远的他方,沉睡的恶魔煽动骨翼,罪循着秘密,钻入贪婪之徒的眼中……」 希拉的鸡皮疙瘩瞬间掉了满地,脖子后感觉到一阵冰冷,那是从骨髓渗出来的凉意,温度似乎骤降至冰点。她连忙将桑特从肩膀上拉下,直盯着它圆滚滚但毫无灵魂的双眼,「你刚刚说了什么?桑特?」 但此时,桑特没有再回应,它歪头,发出天真烂漫的啾啾声,就好像已经脱离了预言的状态,他扑腾着翅膀挣扎着从她的手中逃走。 希拉没有追上去。 同时,桑特没有飞远,它落在窗外的树枝上,它低头,用鸟喙啄了啄身上的羽毛。 正当她以为她刚刚产生幻听了,或许是因为刚刚从一场噩梦中苏醒,脑袋浑浑噩噩,这才让她不小心出手伤害了桑特。 「该死……希望我刚刚没伤到他。」希拉小声说,双手撑在窗台上,踮起脚尖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嘿,桑特,抱歉……」 桑切斯忽然停住了动作,双眼忽然转向她,像是在一寸一寸地确认她的身份,许久之后,它终于再次开口,「希拉·洛瓦。」 希拉一顿,她捏紧了掌心。 「希拉·洛瓦,不要相信恶魔的话语,罪会侵蚀你的双眼,吞没你的光芒。」 「……吞没什么?」 「切记,不要追逐恶魔的足迹……唯有正视深埋在暗夜里的秘密,才可以获得救赎。」它重复说道。 希拉发现它是可以对话的,又是一个短暂的沉默后,「谁的秘密?」 「你。」桑切斯说,缓缓地转动它的脖子,「希拉·洛瓦,你的秘密,你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016-他想当你女婿呢 亲爱的奥柏伦先生: 许久未见,不知令媛身体是否安康?想必您看到这里绝对会口中咒骂,并已经开始准备撕毁这一封饱含诚意的信件,但我恳求您多给我一些耐性,毕竟耐性是通往智慧的康庄大道,这个道理谁又不知道呢? 是这样的,托希拉殿下的福,多日前的那场宴会非常顺利,我相信那是一场宾主尽欢的宴会,我也在那场宴会上尝到了令人愉悦的新血气味。但很遗憾的,据我所知,那是一场只属于「光魔法师」的交流会,尽管陛下邀请我一块出席宴会,但是被「魔法师研习会」排斥在外,我们黑魔塔不免觉得有些备受冷落。 因此我在向陛下再叁提议后,就在上个星期,陛下允许了黑魔塔和圣殿一起参与研习会——毕竟大家都是法师,即使是再孤僻的黑魔法师也希望能交到新朋友,不是吗? 朋友完整了一颗残缺的心,远比爱情更有益。(但对我来说,露尹依旧是我的挚爱。) 得知这个消息的孩子们都兴致勃勃的期待着明天能一起参与研习会,希望您不要介意我现在才告诉您,毕竟压轴的才是惊喜。 另外,您上次的来信令我受宠若惊,露尹的父亲如同我的父亲,我定然义不容辞为您献上我的所有。 您真诚的 贝尔兹·亚尼塞斯 奥柏伦将信纸丢到桌上,恼怒地在原地来回踱步,气恼得满脸通红。 「瞧瞧他说的什么?上个星期的事情,他竟然昨天才告诉我——噢,不,不是昨天,他是昨天写好了,今天才刚送来!」奥柏伦指着站在窗台瑟瑟发抖的送信鸽,「陛下到底在想什么?在光系魔法师的研习会上邀请黑魔法师?帝国的那些孩子们会被吓坏的!」 希拉靠在窗边,看着楚楚可怜的送信鸽朝她丢来求救的信号,她伸出手摸了摸送信鸽的脑袋,从金丝饲料罐中捻出一小撮饲料给它吃,「父亲可能是想要展现北境和帝国不一样的风土民情吧,我听说在帝国,黑魔法师只能苟活在地下室和下水道,受尽屈辱。」 「哈,受尽屈辱!」奥柏伦转身,「想象一下贝尔兹窝在阴暗的地下室里……我敢说他会将地下室建造成一个庞大的地下王国,而他则会是地下王国的王。」 「非常贴切。」希拉可以想象得到即使身处绝境,贝尔兹依然还是可以头戴王冠,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的帝国,「贝尔兹先生向来对自己很有自信。」 「哼。」奥柏伦冷哼一声,「是该来了,上次给他写了信让他去查查那几个病患的情况,这次大概是为了这件事来的,这家伙就喜欢东扯西扯一些浑话。」 希拉随手撒了些饲料给送信鸽,拍拍手上的碎屑,「您是说在安眠病房的那几位吗?」 「露尹那孩子在圣医院中也见过这种病症,就像用钝刀一点一点地切割着他们的灵魂般,皮肉一点一点地剥离,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上的烂肉腐败脱落。」 希拉沉默的点了点头,「露尹小姐那边有任何线索吗?」 「没有,圣医院和我们一样,只能初步将它们归纳为魔族的契约反噬,但恐怕不仅仅只是黑魔法那么简单,所以才会让贝尔兹去查。」 「是诅咒。」希拉说道,「恐怕是来自于永夜峡谷的高阶诅咒。」 奥柏伦点头,「如果是诅咒那就难办了。」顿了顿,叹息地说道,「研习会结束后,你去圣医院一趟,给那些孩子们设静心阵。」 希拉点头。 「好了,好了,时间紧迫盯人,你该去准备了,希望贝尔兹那家伙这次不要再给我耍花招,让我丢人现眼。」 她知道奥柏伦也只是在说气话,实际上他也不是真的讨厌贝尔兹,只是贝尔兹这些年追在他的女儿露尹身后穷追不舍令他感到气恼又无能为力。 「放心吧,先生,贝尔兹先生会有什么坏心思?他可是把你当父亲呢。」希拉随口回答道,没有等奥柏伦的回应就像箭一般避过了奥柏伦的碎碎念。 「我没他这样的儿子!」 「人家没想当你儿子呢。」他想当你女婿呢。 奥柏伦反应更剧烈,「想得美!」 希拉吐吐舌头,转身就跑。 017-暗灵 这些日子的精神折磨已经折磨得她够呛了,除了桑特带来的预言让她坐立难安之外,最令她恐惧的是那一晚在梦中出现的魔族,现在加上那未知的诅咒…… 不请自来的魔族向来带来灾厄,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她看向窗外的蓝天,天气很好,一抹清新的蓝色覆盖在穹顶,但是她却隐隐感觉到危机正在隐藏在阴暗处,伺机而动。 令人窒息。 即使是和暗界关系交好的北境,也向来拒绝陌生的魔族入城。虽然她知道城中有不少魔族在活动,但是希拉没见过除了切茜夫人以外的魔族。如果没有必要,他们断不会轻易显现出他们的尖耳及森冷的骨翼。 希拉刚踏进主殿不到十分钟,海瑟就捧着一迭资料,急匆匆地朝她走来,乱糟糟的棕发还挂了两片落叶。 「噢!希拉,谢天谢地!」海瑟看见她的时候双眼发光,「你来得正是时候,阿诺德殿下的净化仪式出事了!我刚刚才从净化池过来,如果不是因为待会帝国的那些魔法师们就要到了,我恐怕也也会在那里待命。」 希拉一顿,「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阿诺德殿下究竟在暗界待了多久,他身上的暗灵的净化了好几天都没有完全干净,殿下知道今天是研习会,他坚持要在研习会开始之前离开,但是那些暗灵如果再继续残留在他身上的话恐怕就会留下后遗症了,现在乔席他们好不容易说服他再进行最后一次净化,但如果这次都不能成功的话,殿下说什么都不愿意继续了。」 这一段时间来都没有看到阿诺德,希拉还以为他自从上次出征回来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卡尔特了,谁知道他竟然又带了一身麻烦回来。 「他究竟在想什么?」希拉气得头昏脑胀,「这么不合作的话,就将他敲晕啊!」 「你疯了,当然不行!那可是阿诺德殿下!等他醒来后可是会把我丢到黑魔塔去的!我可不想在贝尔兹先生的手下待超过一分钟——而且我们只是柔弱无害的法师,敲不晕他啊。」海瑟哀道,挥了挥手,「你去看看阿诺德殿下的情况吧,现在也只有你有能力处理了,只要你开口,阿诺德殿下准会听的。」 「他究竟去了哪里?」希拉皱眉问道,「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是半个月前,就算他这半个月都待在暗界,也不会出现这么糟糕的情况。」 「谁知道呢?我们可不敢过问,窥探军情可是死罪——但我猜他可能进入了深渊,那儿的暗灵纯度很高——你还记得之前库托街的彼特吗?最后割下了一条手臂才保下性命,他就是曾经不小心误入了深渊——」 希拉脸色刷白。 「但即使再怎么不舒服,阿诺德殿下刚刚还问起了你。」海瑟说,还记得男人苍白的脸色,再补一剂猛药,「如果是你的话,殿下一定会听劝的。」 希拉强迫自己不要叫出声,以平常的情况来说,人类从暗界返回后,最多只需要经过一天的净化和祈祷就能将身上的暗界气息洗去,一连数天都没完全净化干净的案例根本闻所未闻,「你确定只是暗灵吗?不是像是诅咒之类的……」 暗灵,犹如黑雾般的气息,会在人类进入暗界的时候就依附在他们的身上,一开始并不会有任何的影响,就只是一股无害的气息,通常只需要简单的净化就可以消除,加上北境的战士崇尚力量,因此他们不惧生死,也从未将之视为威胁——毕竟只要之后消除即可。 但是一直放任它们不净化的话,暗灵会一点一点地吞噬人体内的能量——那是身处暗界的生物最渴望的「食物」。 暗灵不是生物,也不是幽灵,而是一种强烈的意念,是一种纯粹的「虚无」,是「暗」。 「光」能给予治愈,同理,「暗」会带来灾厄。 光与影,天与地,彼此追逐也彼此排斥。 「我不知道。」海瑟诚实地说道。 希拉犹豫再叁,心中实在放不下,最后还是决定去看看情况。 —————— 今天依旧是叁更哦! 018-净化暗灵 净化池在圣殿的右翼,那是一片非常大的区域。从主殿的水池中源源不绝涌出的泉水被分流到不同房间的小池子中。自从北境的人频繁地出入暗界之后,圣殿的净化工作就有增无减。 希拉径自走过去,路过长长的白色走廊,直接走向最尽头的小殿,那是专属于王室的净化殿,门口站着一队精锐骑士轮守着,阿诺德通常都那里接受净化仪式。 进入净化殿后,白色的纱一层一层地阻挡窥探的视线,但希拉还是能从阿诺德背影认出他来。池子周围的净化法阵已经围了两个祭司,看向池子,从他身上洗出来的黑魔法已经染黑了整片池子。 被逼出来的暗灵就好像蠢蠢欲动的蠕虫,化成了水中的黑雾,躲藏在黑暗中伺机攻击。希拉觉得浑身不舒服,体内的光精灵似乎变得很焦躁,是恐惧和求生的本能在警告她——每次参与净化仪式,她都会有这种强烈的不适感。 阿诺德到底去了哪里,竟然带回了这些意念执着的暗灵。 她刚刚站定在法阵上,阿诺德就不满地皱眉。 她注意他的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薄唇抿成一条线,「你怎么来了?研习会呢?」 「你别说话。」 「希拉……」 阿诺德刚要开口,就猛烈的开始咳嗽,黑色的血从他的嘴嘴角滴落,吓了希拉一大跳,她赶忙上前查看。 「该死,侵蚀到脖子了。」希拉说,知道了事态紧急,喝止道,恨恨地拍向他的胸肌,「我都叫你别说话了!」 虽然阿诺德对她的出现表现不满,但是莎拉和乔席却松了一口气,他们的体内的魔法已经快被法阵榨干了,唯有希拉可以接手,她是他们之中最强大的祭司,他们甚至没见过她因为魔力枯竭而被迫冥想祈祷。 「希拉!」乔席叫道,「我们可能无法支撑下去了。」 她打开出水口,黑雾被带走了一部分,原本污秽的池水渐渐变得清澈,但很快的又被再次染黑,希拉皱眉,这样下去根本没完没了,她宣布道,「只能深层净化了,乔席,莎拉,你们先离开。」 说完,她踏入净化池中。 温暖的泉水浸湿了她的裙,白色的布料隐隐透漏出她底下的肌肤,阿诺德别开眼,「我要回去了。」 「最好不要,你这样会造成我们的麻烦。」希拉拉下他的衣服,凑近他的脖子看,乔席和莎拉虚弱地关闭法阵离开,消失在他们的眼前,「接下来侵蚀的就不只是你的声音了——虽然我觉得你确实闭嘴比较好。」 简直不可理喻。 阿诺德在她的注视下,放弃反抗地闭上眼。 「尽快。」他哑声道。 「恐怕无法短时间内结束,深层净化得一条一条找出来。」 「我明天再来——」 希拉没有说话,她强硬地压下他的肩膀,将脸凑近他的脖子处,指尖发出光球,一条一条地将他身上的暗灵抽线似地从他身上抽走。暗灵在她手上化成黑雾,然后消散在空中。 直到阿诺德表情好了一些,希拉早已忙得满身汗,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你到底是在暗界呆了多久?」希拉没好气地问,「就算是小孩子都知道不能在暗界呆超过一个月,我相信你不是那种蠢货。」 阿诺德闷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希拉本来就没有期望他会给他什么回应,既然他不说话,她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她将最后的一条暗灵从他身上抽走,就在暗灵消散的时候,阿诺德握着她的手腕。 019-争执 她将最后的一条暗灵从他身上抽走,就在暗灵消散的时候,阿诺德握着她的手腕。 「快回去。」他说,「你本来就不应该来的,这些事情可以交给别人就不要自己抢出头。」 「那是我的职责。」她重申,语带嘲讽地说,「真糟糕,看来已经侵蚀到你的脑袋了,导致你忘了我是圣殿的准大祭司,除了奥柏伦大祭司,没有人可以跟我说该怎么做——就连父亲进到圣殿,也只能听我的。」 阿诺德看了她一眼,眼中的警告让希拉闭上嘴巴。 「我有时候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阿诺德说,从水池中起身离开,水珠滑过他赤裸的腹肌,掠过他硬朗起伏的沟谷,一路朝他的下腹和结实的大腿奔去。希拉喉咙一紧,别开视线。 他拿起一旁的厚软毛巾,先丢了一条给希拉,「有更重要的事情摆在你的眼前,你却偏偏来做这些不重要的小事。」 「这不是什么不重要的小事。」希拉指出,「据我所知,你身上的暗灵净化了几天都没清干净,这如果发生在寻常人身上,那可是要上报到参政院的大事,再说,遇到这种状况,也只有我有足够的魔力进行深层净化。」 阿诺德将身上的水擦干,柔软的纤维吸走了他身上的水珠和湿气,他转身,递了一件袍子给希亚,「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噢,闭嘴。」她接过袍子,愤愤地穿上,「你是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暗灵吞噬吗?」 「我不会被吞噬。」阿诺德说,「但你会。」 希拉气极反笑,「你脑袋在不清楚的时候真是惹人厌,阿诺德。」 「脑袋不清楚的一直都是你,希拉。」他说,穿上袍子,「你如果可以稍微将陛下的话听进去的话,陛下也能稍稍安心了。」 「请容我修正你,你的『陛下』从没跟我说过我该做什么,对他来说我无论做什么都可有可无。」希拉说,「是你,是你对我做的一切都不满意,你才是那个脑袋不清楚的!」 「让你远离危险,这无论怎么看都和脑袋不清楚扯不上关系。」阿诺德说,「我听海瑟说,你最近的状态不太好。」 桑特的预言和梦里的魔族闪过她的脑海中,希拉烦躁地皱眉敷衍道,「只是没睡好。」 「失眠?」阿诺德问,顿了顿,接着补充,「如果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我建议你要向奥柏伦先生报告。」 「不寻常的地方?比如说有人净化了好几天都无法彻底清除暗灵吗?」 阿诺德没有搭腔。 「你该不会真的去了深渊吧?」希拉追问。 「在你恢复以前,不准参与任何净化工作。」阿诺德皱眉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会通知奥柏伦先生,在这之间,你只需要好好参与研习会就好了。」 希拉想开口争论,阿诺德接着补充,「你体内的魔力会猛烈的抵抗暗灵,而你的身体无法承受,如果继续下去,你只会越来越虚弱——别狡辩,你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希拉没有反驳,甚至有些讶异他会知道这些细节。 她从小就有丰沛的魔力,即使是在每日的冥想课中,她也是只是因为例行惯例参与,她也从没遇过魔力枯竭的窘境。无论是修筑城门的结界、治疗伤患,再大量的魔力消耗,她也从未因此倒下,但偏偏是最简单的净化仪式却总能让她恶心作呕、昏昏沉沉。 不是因为魔力枯竭,而是她体内的光魔法在猛烈的抵抗着。 就好像是在警告她,快逃! 「……你怎么会知道?」她垂下眼睛。 「每一次进行净化仪式的时候,你都会露出小时候那生病时候的那种表情。」他说,「——瞪大眼睛,咬下唇,逼自己清醒——就为了可以跟着我和阿德里安到处跑,坚持不肯休息。」 不知道为什么,希拉只觉得脸上发烫,心跳如雷,强迫自己不要看向他。 阿诺德披上战士的武袍和铠甲,走到希拉的面前,「有人来了,把祭司服穿好,你该出去了,客人在等你,我们晚点再说。」 020-哥哥 希拉回过神,确实有一群人正往他们的方向走来。 她赶忙换上祭司的袍子,暗暗懊恼自己又在阿诺德面前失神,如果是平常,她会在对方靠近以前就察觉到他们,并且做好准备。 手忙脚乱之中,阿诺德压下她的肩膀,「嘘,别动。」他哑声地说道,「我帮你绑。」 当他的气息盖过来的时候,希拉吓得停下手上的工作,怔怔地看着前方。 他的影子照在她对面的墙上,就好像从后方抱着她一样,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打到她的脖子上,脖子上的寒毛紧张地站了起来,她僵着身体,不敢大口呼吸,就怕一个不小心将自己的秘密曝露在阳光底下。 冗长的沉默。 如果身后没有传来他厚重的呼吸,她会怀疑时间是不是在此刻暂停了。 好像过了很久,希拉想那或许是因为自己正在屏息的缘故。 净化殿外的声音越来越大声,她听到了帝国法师的交谈声。 阿诺德放下手,轻声地宣布,「好了。」 希拉迅速回过身,从出水口倾泻而下的水倒映出她和阿诺德的身影。好极了,他们两个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尽管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因此而心虚。 他们从净化殿走了出去,拱门被推开,希拉不小心撞入贝尔兹的桃花眼中,贝尔兹仿佛看透了什么似的,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 「啊,希拉殿下。」贝尔兹微笑着说,微微地弯腰行礼,「我不知道你在这里,请饶恕我的莽撞……啊,还有尊敬的战神,我们崇高的阿诺德殿下。」 阿诺德的表情阴沉沉的,「贝尔兹,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也参与了这次的研习会啊。」贝尔兹心情愉悦地说道,「多谢陛下的宽容!」他指了指身后跟着过来的奥柏伦和一群穿着法袍的年轻魔法师,「奥柏伦正要给我们的客人们介绍北境独有的净化仪式。」 奥柏伦终于追了上来,「贝尔兹你——!咳,贝尔兹首席,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回到队伍中,擅自脱队会让我们很困扰的。」 贝尔兹笑了笑,小声地对希拉说,「我的天啊,这么有礼的奥柏伦,简直闻所未闻。」 尽管如此,贝尔兹还是乖乖地回到队伍中,奥柏伦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一些。 同时他也看见了阿诺德,他上前打了个招呼,并且告知了现在圣殿中有其他的客人,也同时引荐了派顿教授。 「晚宴那天殿下并不在,这一位是帝国的派顿教授,七星法师,随时晋级八星圣法师的行列。」奥柏伦介绍道,「我相信您已经知道了,这一位是我们卡尔特联邦的大王子,我们北境的骑士团团长,阿诺德大殿下。」 「幸会,阿诺德殿下。」 阿诺德官方地寒暄了一番后打算离开。 「殿下何不一块参与呢?」贝尔兹说,「我想客人们也会很期待的,你也这样认为吧?希拉殿下。」 法师中的女生们互看了一眼,难掩喜悦地点点头。 但希拉一点也不期待,她恨不得阿诺德现在马上就离开圣殿——只要每次他在,她都会不自觉的犯一些小错误,那是她所不能容忍的。圣殿的希拉祭司是完美、无暇且高贵的存在,她为了维护洛瓦家族和圣殿的声誉竭尽所能地约束自己。 但是这种「完美」的假象,却往往在阿诺德的面前显得可悲的单薄。 她用手肘不着痕迹地顶了顶阿诺德的腰侧,嘴巴上却还是笑着说,「当然了,我非常欢迎哥哥加入我们的研习队伍。」 那一声「哥哥」让阿诺德有一股直入骨髓的颤栗。在他的记忆里,自从他们长大后,希拉就再也不曾这样称呼过他,即使是在外人面前,她更倾向于直接称呼他的名字。 他不禁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时候还是个孩子的她紧紧牵着阿德里安的手,她和阿德里安漂亮得像瓷娃娃一样,浅蓝色的双眼好奇且防备地注视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我的新哥哥吗?」 金色的双眸从她的手肘往上移动到她浅蓝色的眼睛,她和小时候相比,好像只有消了一些婴儿肥,却又好像变了许多,但那种一眼万年的震撼,直到今天还是在折磨着他。 他的视线落在她红润的唇瓣上。 阿诺德知道她刚刚的那番说辞与其说是在邀请他,倒不如说是在催自己离开,他张开嘴,感受到贝尔兹饶有兴致的注视和希拉催促的目光,那让他的肌肤无比刺痛。 他说。 「好。」 希拉微微睁大双眼。 021-黑魔法师 北境和帝国不一样。 「我们都知道,在中陆帝国,圣殿的祭司就只是祭司,是守护圣殿的神职人员,但是在北境,祭司同时也是法师、是前线战士们的后援,甚至可能得与战士们出征。然而祭司是法师,但法师不一定是祭司。」奥柏伦说道,「就像是法师也有分为光魔法师和黑魔法师。」 他不太情愿地介绍起贝尔兹和他的学生,「关于这些,黑魔塔的贝尔兹首席会很乐意跟大家分享。」 「黑魔塔是陛下为黑魔法师成立的专属机构,在行政和社会上和圣殿处于平行等级,因为临近暗界,黑魔法师在这里是一个很值得尊敬的职业,尽管我们的工作……」贝尔兹拖着慵懒的长调说,「主要负责攻击和诅咒。我想中陆帝国应该对此并不宽容,对吧?听说我的同行们都得窝在家中的地下室,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地苟且偷生。」 穿着黑袍的年轻黑魔法师们皱起眉头。 「我可以理解,」人群中的蜜理断然地说,全然不惧怕朝她看去的视线,她直勾勾地看向贝尔兹,「毕竟黑魔法师的魔法向来狠毒,身为光魔法师,若去学习黑魔法,那简直就是家族的耻辱……」 面对着蜜理毫不客气的言论,贝尔兹笑了笑,没打算继续争辩。 派顿教授则淡淡地看了蜜理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但贝尔兹的学生却没能忍下这口气。 「你说耻辱?」跟在贝尔兹身后的其中一位黑魔法师——艾格妮丝·索佐内怒道,她正是索佐内家族下一任继承人,目前以学生的身份跟在贝尔兹身边进修,为贝尔兹最亲近的学生之一。 「黑魔法会并没有成为中陆帝国的大学科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因为狠毒,而是因为你们对黑魔法根本毫无了解。如果因为不会使用弓箭,就放弃了弓箭攻击,那我们的骑士也就永远只是一群不会用脑的动物,那将知识视之无物的你又如何?恐惧未知,造就了你无知和愚钝,在我看来,那才是最令人不齿的耻辱!」 「无知?耻辱?我?——」蜜理大喊,「你知道我是——」 「嘿,嘿,艾格妮丝。」贝尔兹阻止道,无框镜片的阴影底下,微眯的眼神依旧带着深刻的笑意,「好啦,好啦。」 奥柏伦吐了口粗气,缓颊道,「请蜜理小姐放心,在我们北境,黑魔塔内的法师们都得经过重重筛选后,才能进入黑魔塔内修业,在北境,我们向来不以魔法的种类去划分——任何魔法,即使是光魔法也曾发生令人遗憾的憾事,据我所知,发生在绿川镇的惨案就是一名德高望重的光魔法师下的毒手,而我相信,在贝尔兹首席的管理底下,我们的黑魔法师定然都会获得正规的训练。」 蜜理仍然想说些什么迎战怒气冲冲的艾格妮丝,但被身旁的安布鲁斯阻止,他看了看派顿教授一眼,示意她不要冲动。 贝尔兹则挑眉,饶有兴致地看向奥柏伦,但奥柏伦却拒绝看向他。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022-安眠病房 在奥柏伦的带领下,他们一行走到辽阔的净化区,空气中的水汽微微泛着星光,蕴涵着丰沛的光能量,室内无论何时都维持在适宜的温度,仿若天国。即使是全身浸泡在泉水中,也不会因为外头正刮着暴风雪而感到寒冷。 地面上光洁的大理石反射着天花板上的壁画,宏伟的柱子上雕刻着远古的北境传说和神话故事:天使与恶魔之间的角力、北境最富传奇色彩的布伦达女王和墨瑞王的惺惺相惜、诸神的神像,以及暗界幽冥的景色,皆以最缤纷多彩的形象呈现给每一个进入圣殿的访客。 「我们来到了净化区。」奥柏伦介绍道,「这或许是和中陆最不一样的部分了,我们的净化区会接待各式各样的访客,为他们洗去身上残留的黑魔法,速度迅速且具有很好的成效。」 「然而。」他走到中心的瀑布,「在圣殿建造之初,我们仅仅只是靠着祭司的祈祷进行净化,这种做法效率低下,也因此,我们几乎没有和暗界有来往,然而『不交流』同时也代表了暗流涌动的冲突,那段时期的北境和暗界的关系非常恶劣,几乎每一天都有人因为魔族的蛊惑而踏入深渊。」 奥柏伦遥遥地指向水流倾斜而下的泉眼处,有个光洁漂亮的泉涌石,「但在多年前,有位温柔的精灵途径此处,她留下了来自晨曦森林的泉涌石,引入了来自光殿的泉水分支,身后有了后援,陛下才得以顺利的深入暗界签订和平协议。」 他接着补充,「北境的祭司——或者说,光魔法师身负重任,我们需要面对人们从暗界带回来的暗灵,也需要担任人民的治疗官,甚至于在死亡以前,我们都得为他祈福,向冥神祷告。而黑魔法师则是陛下在暗界行走的明灯,他们保护陛下在暗界不受伤害。」 结束了在净化区的交流,他们走到了一个阴暗的房间,那是圣殿中唯一一间没有太多照明的屋子,冷白的大理石标示上用金色描出这间房间的名字——安眠病房。里面有数人躺在床上昏睡,床边都有一个发着微弱蓝光的法阵,身上的伤口已经渐渐转黑剥落,就好像有意识似的在吸取他的生命。 研习队伍中的法师纷纷皱眉,看向希拉和奥柏伦,等待他们的解答。 希拉在心中叹息。 「那是与魔族签订契约后没有履行诺言而产生的反噬。」希拉说,「和魔族立下契约的危险性和未知性,远比暗界的暗灵带来的伤害还严重——他们或许可以从魔族身上获得强悍的能力或无尽的财富,但一旦能量失衡,就连我们也无能为力了,此刻,冥神已经在迎接他们的路上了。」 「生命的衰亡是冥神来索讨属于他的灵魂,因此我们得款待祂,并且洗净亡者身上的污秽,让他们以初生的形态回归诸神。」奥柏伦终于说,催促道,「好了,我们得离开这个地方了,治疗门诊的祭司们和患者在等着我们。」 中陆的魔法师们用了一些时间控制自己的情绪,被黑魔法反噬而垂死的病患给予从未见过黑魔法的年轻法师们巨大的冲击。 他们离开了阴暗的病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希拉在队伍后面,心中不断回想着早些时候和奥柏伦的对话,她站在门边担忧地看着里面的病人,如果这些是诅咒的话,那就得从施咒物开始下手,循线找到施咒者才可以解决。 但有能力可以降下这么大范围诅咒的人肯定不会轻而易举就被他们逮住狐狸尾巴…… 「他们什么时候被送进来的?」阿诺德说,他指的是病房里垂死的男人。 「就在前些天,状况非常糟糕,圣医院对此无能为力,只能暂时送来圣殿了。海瑟他们尝试了各种治疗方法都不奏效后,我给他们画了静心阵——他们这才得以安静地好好休息。」希拉回答,想到那个男人被送来时候的惨状,她皱着眉头叹息,「状况非常糟,我猜想他们可能过不了这个春天了。」 阿诺德看了一会,结论道,「皮肉剥离的速度太快了,这不是因为契约反噬。」 「是。」希拉无奈地回答,「恐怕是诅咒,但诅咒师能力有限,以往只能一次下一个诅咒,但这次有同样症状的人太多了,下诅咒的恐怕不是一般人,我们怀疑这和魔族有关。。」 话音刚落,一个昏睡着的男人忽然向空中伸出手,发出沙哑的哭喊声,嘶吼着:「恶魔大人……大人……啊!我的眼睛!」 希拉赶紧上前,摸上他被黑色的血液染黑的手,发现那个人根本还没清醒,很可能还在昏迷当中。她迅速地画了一个净化法阵,暂时缓解了病人的痛苦。 直到他终于消停,希拉清洗手上的血污。 「太危险了。」阿诺德的脸色黯了黯,「你不该搅和进来的。」 希拉的脸色冷下来,「阿诺德,我是圣殿的祭司,这是我的职责。」 阿诺德没有和她争辩,转开视线,不再开口。 阿诺德的沉默令人不安,希拉小声地警告,「我不希望你或者父亲向奥柏伦先生说任何多余的话,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他已经非常地过度保护了。」 「你想太多了。」阿诺德否认,「我们不会干涉你的工作——而你当然是个成熟的大人。」 不知道想到什么,希拉微微涨红了脸,做贼心虚的总觉得他话语中带着别样的深意。 023-不愧是兄妹 治疗门诊的人很多,仿佛整个圣殿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了。 相比起刚刚阴暗的房间,治疗门诊的气氛活络许多。病人躺在床上吃着午餐,捧着一大杯的葡萄酒和病友聊天大笑,圣殿的祭司们在床边为他们进行治疗。 安布鲁斯开口问道,「他们是因为黑魔法的伤害而在这里治疗吗?」 「有一部分是,但我们不会为他们分门别类。」奥柏伦说,「有的人只是因为生病,有的是因为进入暗界的时候被魔兽攻击,正如你们所熟知的一样,黑魔法一旦侵入,患部就会渐渐转化成没有生命的腐肉,渐渐剥落,北境的祭司得在这些发生以前将黑魔法清除干净——这对光魔法的控制精准度要求非常高,但如果太严重的话,但我们就会将他们转移,最后由我,或者希拉祭司担任主要治疗师。」 阿诺德淡淡地看向希拉。 感受到阿诺德投来的视线,希拉假装自己正在专心聆听。 卡瑞莎举手发问,「为什么需要特意转移?在帝国,一名治疗师会负责一个患者的治疗直到他痊愈,这是为了避免讯息断层。」 「因为治疗重度伤患所需要的魔力不是一般祭司可以负荷的,目前只有我和希拉祭司有能力单独处理。」奥柏伦说,「何不试试看接触一下针对黑魔法的治疗呢?」他提议,「你们少有这些机会,对吧?」 蜜理率先开口,「什么?我拒绝……」 安布鲁斯再次插嘴,和蔼可亲地对她说道,「蜜理,研习会的目的就是为了去学习。」 随后,他将蜜理拉到一旁,原本和蔼可亲表情瞬间变得严厉,「如果你什么都要拒绝的话,我建议你待会就回家。」他低声警告,「蜜理,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跟着研习队伍出发,但是如果你依旧要这么丢人现眼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将你送回去——别给教授丢脸了。」 「但如果他们不胡乱去接触黑魔法,就会有这种事了,爷爷肯定也认同我说的话……」 安布鲁斯冷漠地看着她,蜜理后来什么都没说,乖巧地跟着队伍参与他们初次的黑魔法治疗,但她只是稍稍地尝试一番后,就退下,站在不远处张望。 蜜理的话让希拉不太舒服,身为圣殿的祭司,她尊崇光魔法,但当时身为北境的人民,她同样尊重黑魔法。黑魔法虽然在中陆帝国中被妖魔化,但是在她看来,那是因为黑魔法存在着许多不确定性和危险性,黑魔塔的法师是站在前线的冒险家,他们正在寻找与黑魔法共存的一个平衡点。 「如果可以以更宽广的想法去接纳的话,她会过得更快乐。」希拉小声地说。 「她有自己的选择,或许也有造成她如此排斥的缘故在,蜜理小姐并不是个坏人。」贝尔兹接话,丝毫不受蜜理的话影响,「我们可以选择不为她动摇。」 希拉看向窗外,卡尔特的人们熙熙攘攘,人声鼎沸,黑魔法师通常会穿着黑色的袍子,他们泰然自若地在大街上行动,甚至会和光魔法师勾肩搭背。她不由得想到在中陆帝国魔法师们的口中,黑魔法师是活在下水沟中的过街老鼠,那种景象仅仅只是想象,就令她难过。 「殿下。」 希拉和阿诺德同时将视线落在贝尔兹身上。 见到他们默契的动作,贝尔兹笑了笑,「阿诺德殿下和希拉殿下真不愧是关系亲密的兄妹,就连一举一动都像复制出来似的。」 希拉有些尴尬地看了阿诺德一眼,毫不意外地看见阿诺德不为所动的平淡表情,她清了清喉咙问,「贝尔兹首席有什么事吗?」 贝尔兹笑了笑,一双浪漫的修长双眼掠过阿诺德,然后对着希拉说道,「研习会结束后,可否耽误一下阿诺德殿下及希拉殿下的时间?」虽然他脸上依旧挂着轻佻的笑意,但是隐藏在镜片底下的双眼冷静而沉着。 024-会议 圣殿的会议室中央有个巨大的圆桌,天花板由一个穹顶的玻璃罩隔开,白天的时候阳光从玻璃穹顶掠过,折射出六边的光晕,打亮了纯白色的圆形空间。他们踏入会议室内,空旷的空间内回荡着零碎的声响。 奥柏伦早已经坐在位置上,海瑟紧贴着他落座,黑魔塔除了贝尔兹,艾格妮丝·索佐内和一些年轻的高阶黑魔法师也来了。 「殿下。」众人向阿诺德行法师礼,他点头。 希亚站在他的身后,这一天她是以圣殿的祭司身份出席,因此他们不会向她行礼。 所有人落座后,视线聚拢在阿诺德身上,他对着贝尔兹点了点头,「请吧,贝尔兹首席。」 贝尔兹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他清了清喉咙,法杖轻挥,霎时之间,纯白色的大理石桌面上就浮现一张金色勾边的羊皮纸,轻巧地飘到众人的面前。 希拉快速地看了一眼,虽然内容不出意料,但是这样的结果还是令她难受。 贝尔兹说,「安眠病房的『病症』是诅咒——施咒者刻意伪造成黑魔法反噬的现象来蒙混过去,目的是为了让这个『病』混入圣医院和圣殿,恐怕不是单一的寻仇事件,而是针对圣殿和卡尔特的一次袭击。」 「我们在他们的住处发现了这个。」贝尔兹掏出一瓶魔药剂,透明的瓶身看起来平平无奇,容器底部残留的药剂是清澈的浅黄色,看起来和一般的魔药没有不同,「艾格妮丝检验了里面的内容,证实这个魔药确实来自永夜峡谷。」 统治着米利亚姆德城的索佐内家族有着恶魔的血统,而艾格妮丝作为索佐内的继承人,自幼就接触了不少来自暗界的魔药,她只需要稍微看一眼就可以知道这个魔药的作用。 「这个和欲念魔药的成份没有太大的不同,但是却多了一剂格外特殊的原料。」艾格妮丝说道,「施咒物可能就与那个原料有关,但是……」 阿诺德的指尖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的闷声,希拉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开始不耐了。 艾格妮丝看了他一眼,对阿诺德的敬畏让她加快了速度,踌躇不定地说,「起初我也不敢肯定,但经过多次的检测后,这恐怕是恶魔的骨翼粉末,施咒者是用恶魔骨翼作为咒物,使这一瓶魔药添加了诅咒的效果。」 恶魔骨翼! 圆桌的魔法师们发出小声的吸气声。 魔族的外观大致上与人类相同,将他们与人类区隔开来的,除了一对尖耳朵之外,便是那一对巨大的骨翼。骨翼是他们能力的象征,就如同人类的眼睛一样重要。重要的东西通常都备受珍惜,正如没有人会将自己的眼睛挖出来——恶魔一旦割下骨翼,不是献祭就是索命。 「骨翼?」 「这不可能……」 「他们是打算违反协约进攻卡尔特了吗?」 「他们是认真的!」 希拉心中一凉,脑海中浮现那个出现在她梦境中的恶魔,他嘴角的笑容裂向耳边,苍白的脸,唇却格外的鲜艳,如同弯刀般的血月,身后的骨翼血肉模糊,她还记得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令她浑身颤栗。 「但是卡尔特城中,却丝毫没有这个魔药的流通痕迹。」贝尔兹说,「即使是黑市中,也没人见过这一瓶魔药。」 「临近王城的其他城市呢?」阿诺德问。 「是的殿下,毫无痕迹。」贝尔兹说道。 「受害者有什么共同点?」 艾格妮丝回答,「目前的受害者都是一般人,没有法师和战士,对方应该是直接将魔药交给受害者的。」 阿诺德点了点头,「继续追查,有任何消息就通知我。」接着说道,「目前还有帝国的贵客在城中,圣殿的诸位暂且将重心放在研习会上,诅咒的追查就交给黑魔塔处理。」 真是完美的安排。 他不仅考虑了研习会的事情,也同时顺理成章地将她从调查组调开。 希拉明知道他有一层安排,但是却无从反对。 贝尔兹站在人迹罕至的路边,阳光照不进树荫底下的隐密角落,他一身黑衣,只有那一副无框眼镜的镜片在微微反光,随着阿诺德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对着策马而来的阿诺德缓慢而优雅地行了个法师礼。 阿诺德的指尖微微扯了扯缰绳,速度减缓。 「委屈你了。」他的声音很小,仿佛被风吹散的破碎文字,消失在空气中。 贝尔兹抚胸行礼,骄矜的脖线在暗处勾出一条白皙的弧,「一切都是为了卡尔特,如今多见一面也改变不了什么。」 阿诺德顿了顿,没有停下,胯下的马继续朝前奔去。 025-恶魔骨翼 这天下午,希拉迎来了两位意外客人。 「西城区?」希拉惊讶地看向前来邀请她的卡瑞莎和安娜,「我对那儿也不太熟悉,或许你可以问问海瑟,或者乔席……」 「是这样的,殿下。」卡瑞莎涨红了脸,「我不太习惯和男生外出。」 希拉有些犹豫地看向手边的工作,然后看了看正在忙的海瑟,他对她挤眉弄眼地用唇语说道:别弄了,去吧,去吧。 最近的压力太大,导致晚上都无法好好入眠,或许她可以借此机会去找一些可以治疗失眠的药物。 于是希拉答应了。 「热闹非凡!热闹非凡!」街头艺人穿着滑稽的戏服在大路上耍宝,面对大方的客人,他大声地赞叹,捧着装满了金币的袋子笑得欢。 装满了金币的袋子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希拉也忍不住给了他两枚硬币。 街角的糖果店挤满了人,奶油熏糖的香味弥漫整条街,商品千变万化,看起来特别别致,与帝国崇尚的金碧辉煌不同,专属于北境的异国风情令见过世面的贵族小姐也被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店内店外都陈列着一排排的货架,五颜六色的糖果吸引着她们的眼球。她们已经是成人了,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挤到糖果店里大肆购物。 然而这些甜滋滋的可爱奇特的糖果对希拉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反而是隔壁的魔药原料行让她移不开视线。 魔药原料行门可罗雀,明明开在闹市之中,隔着一道小小的巷子,却和客人川流不息的商店仿佛隔了一个透明的隔阂,像是另一个世界不小心在她的面前透了一角似的。 年老的驼背女巫在店外头整理着从各地进口的奇怪药草和原料,她甚至看到有一条吞食了老鼠的蛇被晾晒在篮子上,和会尖叫的灵魂草放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希拉向来对魔药的炼制没有任何研究,那对她来说是另一个领域的专业,她对此一窍不通,她甚至没有主动踏进过魔药原料行。但这次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里面有种熟悉的气息,就好像有人在里头对她招手似的。 她默默地推开魔药原料行的大门,清脆的铃声伴随着老旧木门的唧呀声响起,坐在柜台里头的老头从报纸上抬起头,见到穿着白色法袍的希拉,他却丝毫没有意外地挑眉。 「光魔法师?哎呀,稀客,我们店里多久没有招待过尊贵的光魔法师了?」 希拉扯了扯嘴角,对老头露出个友善的笑容。 「小姑娘正在找些什么啊?」老头问道,「龙胆草、猴尾蕨?你想熬制爱情魔药还是欲念魔药?——我们这里最友善的魔药就只有这些了,其他的你可能都看不上眼,你也不会需要——毕竟光魔法师对拿人性命的魔药没有兴趣,对吧?嘿嘿。」 希拉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走了进来,她假意看了看四周摆放的各类材料后,说道,「那些我都不需要……但如果您有治疗失眠的药物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安眠魔药,当然!当然!」老头突然站了起来,驼背推开了柜台的小门,大步走向她。 老头走到她的身侧,浑浊的灰色眼睛紧盯着她,令她有些不安。 他伸出手,从柜子的深处拿出一罐布满灰尘玻璃罐子,里头装着不明的黄色液体,晃了晃,他灰色的眼睛在玻璃罐子的另一端看向她,因为罐子的折射,他的眼睛被放大,看得希拉不太舒服。 「啊,在这儿,还没变质呢。」 说完,老头将玻璃罐塞到她的手上,然后嘟嚷着,「当然,只有这个的话绝对不够的,你肯定还需要些别的……让我看看,小姑娘,心想事成药如何?」 希拉拒绝,「我只需要安眠的魔药就足够了,其他的对我来说没有帮助。」 「不,不,不。」老头对她吃吃地笑着说道,「夜晚,那是恶魔和亡灵的时间,诸神让我们在这个时间内沉睡,就是为了不让我们和他们碰上,但若你在夜晚中睁大双眼,无法入眠——那即是你心中的恶魔在对你细语,满足他的愿望,就可以根治,从此一夜好眠。」 老头的声音好像在蛊惑她似的,希拉渐渐地看不清楚他的面容,昏昏沉沉的,只听见他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我这里有个魔药,从暗界来的,就叫做『恶魔骨翼』。嘘,别告诉别人,是还没上架的新药,在暗界那非常受欢迎……它能够让你所爱的人也深深地爱上你——你很爱他吧?那个男人,我能看出来——但很可惜,你不能将对他的爱说出来,啊,他是你的哥哥?」 「这是『恶魔骨翼』,将人带到充满欲望的天堂。」 男人的身影隐隐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她感觉到心跳加速,就连鼻尖都可以闻到他身上传来因为战斗而留下的微微血气和冰风吹过留下的冰冷空气。金色的瞳孔穿透了迷雾,她敏感地察觉到他身上的酒味,不胜酒力的男人迷迷糊糊地朝她望来,眼角微微眯起,似乎在微笑。 「希拉……」他的声音好像沾了枫糖,甜蜜又粘稠,「希拉,过来。」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模样,就逼着自己清醒。在她心底深处,她清楚地知道在那团迷雾的对面,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秘密。 希拉感觉到手上一阵冰凉,她低头一看,老头在她手上塞了一罐细长的玻璃试剂,比起安眠魔药更清澈,剂量很少,正在隐隐发光,液体中还有正在缓缓上浮的气泡和点点的金光。仿佛只要她真的喝下那瓶药,她所有的问题就可以获得解决。 她从未有那么强烈的冲动,似乎有人在扯着她的手,她无法反抗。 从小到大,希拉虽然没有主动去触碰过黑魔药,但是身为圣殿的祭司,她自然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东西最好别碰:一种是光鲜亮丽的美丽,一种是写满了危险的恐惧。 她瞬间清醒。 她的理智告诉她赶紧将这个烫手山芋丢开,但是身为洛瓦家的女儿,她脑中的小希拉却提出不一样的做法——她必须得采取行动。 她收紧了掌心,对老头微微一笑。 「当然了,谢谢你,请帮我结清。」 最后希拉满身冷汗地站在魔药原料行的门外时,手上揣着一瓶令她不安的不明药物。 026-收信人 短暂的外出并没有给她舒缓压力,反而令她陷入更深层的烦恼当中。 泛着金色微光的「恶魔骨翼」被放在她办公桌最边缘的一角,希亚欲盖弥彰地用一迭又一迭的书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努力不让自己一直看向那个方向,从回来到现在,她不断地埋首在工作中以期望能忽略掉它的存在。但她没想到的是,一旦开始在意起来,即使它不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它的存在还是一直令她坐如针毡。 视线控制不住地朝它看去,她一个不留神,手就会搭在瓶身上准备拔开瓶盖一饮而尽。 她知道那不是因为单纯的好奇。这一瓶魔药本身就带有魔力,它不断地挑起她内心深处的弱点,引诱着她将魔药喝下。 这太危险了。 必须得马上交到阿诺德或贝尔兹先生的手上。 这样的念头刚刚浮现,阿诺德的脸马上浮现在她脑海中——比任何时候还要清晰,他略带酒气的鼻息,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香味,来自她成年当晚的神迹,甜香浓厚。他的手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一阵热意似乎同时袭来,希拉吓得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迅速的给自己下了静心咒。 她必须马上写信,将这个烫手山芋交出去。 阿诺德、贝尔兹、艾格妮丝……阿诺德、贝尔兹,还是艾格妮丝?阿诺德、阿诺德、阿诺德……哥哥。 希拉的羽毛笔悬在信纸之上,准备为她送信的鸽子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收件人的名字始终空着,她瞪着用火魔法催动的灯直至双眼出现残影,专注地让自己心无杂念。 阿诺德收到自己的信会怎么想?他绝对会责备她逾矩行事。 说起来,上一次给阿诺德写信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成年礼前了,那时候他正在永夜峡谷与爱德华亲王会面,那个活了五百年的老吸血鬼不知道为了什么找上阿诺德,迫于外交压力的阿诺德迟迟无法确定归期。 卡尔特王城的公主和王子的成年礼近在眼前,身份敏感的阿诺德如果没有出席这一场重要典礼,参政院的流言蜚语会瞬间让阿诺德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化为乌有,院内的站线也会因此发生变化。她知道老一辈的长老一直以来都对阿诺德的存在十分避讳,不止一次向父亲进言将阿诺德逐出洛瓦家,对他们而言,洛瓦家就该保持绝对的血统纯净,阿德里安和希亚足以担起这个家族的重责大任。 来路不明的养子,就当个普普通通的家臣就好,凭什么要长老们向他屈膝行礼,还得毕恭毕敬地称他一声「大殿下」? 但阿拉斯王并没有对这件事上心,反而是她心急如焚,无法忍受阿诺德被人戳脊梁骨,后来实在等不下去了,提笔给阿诺德寄去了一份加急的家书。 内容她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洋洋洒洒地给他剖析了他如果赶不回来参加典礼的后果有多严重,他或许会借此被冠上反叛的罪名,他奋斗多年积攒而下的军衔和封号都会因此化为尘埃,更甚之,他不能再当她的「哥哥」。 那时候距离成年礼就只剩下一个星期,她也对阿诺德能准时回来不抱希望了。 但他仍旧是准时回来了,就好像踩着点跨过警戒线似的,骑着黑色的骏马,身上还披着征战铠甲,一身戎装,夹带着冰原上的寒冷空气和冰渣子。她站在阶梯之上,也难以忽视他的身影。看着他从城门一路骑马飞驰,人们高声呼喊他的名字,朝她而来—— 直到晚上,她才将名字填上。 很快的,她迎来了她的客人。 027-因为我们是女儿 「你不会相信我刚刚在路上遇见谁了!」艾格妮丝将门合上后嚷道,「真是晦气,如果不是因为首席不允许我们和他们起冲突,我一早就将她埋进去后山的荒地中了,然后灌她喝下一大罐的溢血酒,绝对保证她再也不敢出现在我的面前。」她气得咬牙切齿,希拉几乎不用多想就知道她在说谁了。 「蜜理小姐是北境的贵客,妮丝。」 「好一个贵客。」艾格妮丝冷笑着,「等着吧,小希,一旦她踏出卡尔特城,她就再也不是北境的贵客了。」 希拉无奈地说,「索佐内家族也是北境联邦的一员,妮丝,你是要继承家主之位的继承人,别说这些气话了。」 艾格妮丝挥了挥手,潇洒地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别跟我说那些,首席已经对我说过好几次了,再说下去,我怕我连首席都一起揍了,我可不想也对你下手——想想阿诺德的那张脸,我可不敢得罪他,他那么宝贝你,我上次不小心刮了你一道小伤疤就被他借着各种理由虐。」她拨了拨头发,「你刚刚在信里跟我说有什么事情必须当面谈?」 「嘘。」希拉示意她小声一些,绕过办公桌,小心翼翼地将「恶魔骨翼」捧到她的面前,「这……!」 艾格妮丝拿起玻璃瓶,仔细地眯着眼睛端详了半天,「没错,这就是那瓶骨翼魔药。」她说,「浅色的魔药通常是灵药,和黑魔法没有关系,但是这一瓶魔药却伪装成了无害的灵药。」 「贩卖这瓶药的店家说这是暗界非常流行的魔药,能让我所爱的人也爱上我。」她脸色沉重地说,「他说:这是恶魔的骨翼,将人带到充满欲望的天堂。」 艾格妮丝挑眉,「这倒是很吸引人。」 「充满美好的魔药通常是深渊前方的幻象。」希拉不赞同地说道,「其实最让我担忧的不是这瓶药剂——」 希拉想到桑切斯的那些预言,她犹豫再叁,决定向好友全盘托出,「……其实,我听到一则预言,他是这么唱的——」 光明的另一面啊, 来自遥远的他方, 沉睡的恶魔煽动骨翼, 罪循着秘密, 钻入贪婪之徒的眼中…… 「我一开始一直以为这只是一则不值得放在心上的预言,但是最近安眠病房的那些病患无一例外都会在昏迷的时候大喊眼睛好痛……加上这个魔药的原料……」 艾格妮丝正色,「你有告诉阿诺德吗?」 「没有。」希拉回答,「上次他已经在会议上挑明由黑魔塔负责,他不会希望我搅和进去的,如果让他知道了,他可能会直接让奥柏伦将我送回去王宫内。」 「嗯哼。」艾格妮丝说,「毕竟你是他们父子仨的小宝贝,如果他们可以的话,他们会将你装饰在玻璃柜内。」 这句话她可不爱听。 「我们现在不是在讨论他,或他们的事情。」 艾格妮丝耸肩,小心翼翼地接过她手上的魔药瓶,「我知道了,我会帮你掩护的,就说这是我自己带回来的好了——虽然贝尔兹先生对你向来宽容,但是这件事情如果有危险,他一定会和陛下及阿诺德站在同一个阵线,到时候我就惨了,你不会想要见到我被押送回米利亚姆德。」 「遇到危险就打住,这句话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希拉笑。 「你要知道,亲爱的小希,我是顶着会被阿诺德大卸八块的风险在为你保密。」艾格妮丝说道,再一次补充,「我可不想得罪他,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就因为我说错了一句话,他就阴险地把我丢到迦南边境去,然后再带着一票人来看我热闹!丢脸!丢脸!」 艾格妮丝提及了迦南,这让希拉就忍不住想到阿德里安。自从宴会结束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听闻他再一次离开了卡尔特王城,这一次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这让她感到不安。 「一切拜托了。」 艾格妮丝点头,她深深地看向希拉,「小希,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曾经经历过。」 希拉不解。 「因为我们是女儿,所以父亲对我们的期望没有其他兄弟来的高,虽然我觉得这样也很好,但是血脉里的不认输还是蠢蠢欲动。」艾格妮丝把玩着她的随身法杖,黑色的法杖上镶嵌着如黑夜般沉静的黑色魔法石,「就是想要证明自己不是躲在温室里享受荣华富贵的娇嫩花朵。」 希拉苦笑。 对她而言,将「恶魔骨翼」带回来的时候,她想着的或许不是为了查出这个黑药为什么会在市场上流通,而是为了向阿诺德证明自己,即使是父亲最不被看好的那个孩子,她还是可以像其他的兄弟一样,为家族、为北境做些什么。 正如她对阿德里安允诺的一样,她会从他的阴影中站出来,尽管手足无措、尽管无从下手,但她还是尝试着用自己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 028-你若向我祈祷 她又做梦了。 这次她不是站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而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圣殿主殿的台阶之上,光洁的大理石倒映着天花板上的上古传说,天使柔和的视线从上而下,柔和从容,稍稍安抚了她恐惧的情绪。 她往下看,发现底下站了一大群人。 这个场景有些熟悉,她努力让自己想起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站在第一排的人整齐地退开,一身联邦冕服的阿拉斯王从人群中缓缓走到中间,他的身后跟着还是一脸稚气的阿德里安,希拉记得,那是他十八岁时的模样——桀骜不驯,肆意张扬。 他身上穿着纯白色的袍子,一脸认真地抬头看向她,在他们的视线对上的瞬间,阿德里安对她微微一笑,笑意柔化了他的五官棱角。 伊芙王后也在现场,她的双眼充满了怜爱,举动却尽力压抑地拍了拍他的手。阿诺德站在一旁,早已在侍从官的帮助下换上了正式的冕服。 她想起来了,这是阿德里安和她的成人礼。 也是她第一次独立担任祭司,为阿德里安及自己祈福。 阿德里安抬步上阶,然后站在她面前,一步一步地踏入水池中。泉涌石的水汽迷蒙了她的视线。 一切就好像回到当初的那一场盛大的祭典,她低下头,悠悠地唱颂起诸神的赞歌,星光从水池中升起,围绕着阿德里安转圈,仿佛星辰落入人间,那是诸神对子民的祝福象征。 渐渐的,星光落入阿德里安的眉心,一道刺眼的光芒忽然从中爆发,水雾被喷洒在空中。 一时之间,人群中发出惊叫声,但希拉却没有时间去担心是不是仪式过程中出了差错,鼻尖就传来浓醇的酒香。 光芒散去,阿德里安受礼的水池在诸神的祝福下,化成了一池子香醇醉人的葡萄酒。人群中爆出人民的欢呼,就连鲜少为子女感到骄傲的阿拉斯王也难掩喜悦地看向伊芙王后,伊芙王后愣了愣,难得对丈夫露出笑容。 那是盛酒的祝福!唯有最受诸神喜爱的圣者才有机会获得这项赐福。人们已经开始去寻找容器,激烈地讨论着要在仪式结束后去装葡萄酒来喝。 但是和他们隔了一大段距离的兄妹面面相觑,希拉也被这一场意外给震惊了,阿德里安对她笑了笑,湿掉的金发贴在他的脸颊上,水珠挂在他纤长的睫毛上,「他们真傻。」 「为什么?」希拉傻傻地问,嘴角有香甜的水珠溜了进来,她笑逐颜开,「哇,真的是酒!」 「如果我是他们,我宁可去橡木街买个冰酒来喝,也不要喝洗澡水。」阿德里安从水池中捞起酒液,朝希拉伸出手,「但感激诸神,赐予我们俩最盛大的祝福。」 她看着阿德里安的手,缓缓地将手伸过去。 他忽然一个用力,将希拉也一起拖到了水池中,他大笑着,「这是诸神给予我们俩的赐福,希拉,我们一起接收这个礼物!」 希拉大笑着,香甜的酒让她变得亢奋。 「我们会被奥柏伦宰了的!」 「他还没活得那么不耐烦。」阿德里安说。「他可能还在为神迹痛哭流涕。」 场景依旧,希拉知道这就是当年的那一场盛大的祭典,但是为什么现在她还会梦到呢?那都已经过去了多久了。 渐渐的,酒红色的液体化成了浓稠的血液,阿德里安在她面前一点一点破碎了,血肉掉落进池子里,她吓得无法叫出声,粘稠的血粘满了她的全身,她奋力地往上爬,却根本抓不住池子的边缘。 带着铁锈味的血气灌进她的气管,她艰难地咳嗽着。 「你若向我祈祷,我就将你从血沼中救出来,让你这甜美的美梦继续下去。」男人的声音轻松又愉悦,「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她扭过头,看见了梦中的那个魔族,他脸上挂着明艳的笑容,双眼如明月,嘴角的弧度翘得过头,头上的犄角像两把锐利的匕首。 他靠得很近,背上的骨翼往前收,断裂开的骨翼骨头外露,尖锐的骨刺对准了她的脸。 魔族往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希拉知道这只是梦境,她无需害怕他。 对他说的那个「接下来」,希亚自然知道是什么,但她即使是在梦中,也拒绝承认。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魔族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从容不迫地展开骨翼,他从空中轻轻地捻出一瓶魔药剂,锐利的指甲轻松地勾着瓶塞,将魔药瓶放在她的面前。 笑了笑,如月般的双眼森冷地看着她,仿佛想透过她的双眼看进去她埋在心底深处的秘密。 希亚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他往上飞去。 眼前的景色像布幕一样一幕幕在她面前展现:她和阿德里安换上礼服接受臣民的祝福、伊芙王后握着她的手轻声叮嘱、心情不错的阿诺德放下了冷酷的伪装,被灌了两杯来自圣殿的葡萄酒。 醉意浓重的他转过头来,跨越人海,他金色的双眼还是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她。 他微微张开嘴,似乎在叫唤她的名字。 希亚……希亚…… 希拉鬼使神差地放开阿德里安的手,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去。 玻璃碎片一样剥落,阿诺德在她的面前碎成了碎片,她忍不住伸出手想将他抓住,却只碰触到一片虚无。 当她浑身冷汗地醒来的时候,手上正握「恶魔骨翼」。 她吓得尖叫,咒骂了一声,翻身起床,将那一瓶「恶魔骨翼」扔到桌上。 029-保姆 029 - 保姆 奥柏伦为帝国的贵客们在圣殿西翼安排了临时讨论室。 派顿教授带来的学生不多,因此面向一楼水庭的会议室的大小刚刚好符合他们的需求。 他们平日里可以在王城的各个机构内与北境的法师交流,也可以自由使用圣殿西翼的讨论室。 卡瑞莎将羊皮纸卷起,用红色的束封固定好,对着安娜和蜜理摆了摆手,「我先去交论文了。」 「什么?你都写好了?」安娜惊呼,「这次的论文主题可是密咒操纵,我向殿内导师们求教,也翻遍了图书馆内的书,到现在都没写不出半张羊皮纸!」 「或许你该试试看找其他的外援——比如说希拉。」卡瑞莎笑道,小姑娘的眼神中着些得逞的狡诈,「她的回信很快,晚上的时候就将参考书和文献交给我了。」 「卡瑞莎,你这样是作弊。」 「不,这是研习会的真正意义,寻求帮助并不可耻——你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将希拉的书单交给你。」说罢,卡瑞莎就朝圣殿安排给派顿教授的教室走去。 安娜噘嘴,目送卡瑞莎离开讨论室,再回头看看自己写不到半张纸的论文,有些哀怨地心忖,卡瑞莎最好如她所应承般的将书单无私分享。 走过长长的白玉廊道,华丽繁复的高耸柱子一路通到路的尽头,卡尔特的人将派顿教授尊为上宾,为他在水庭湖上安排了办公室。 一路沿着旋转的楼梯走上去,水汽带着凉意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卡瑞莎敲了敲门,获得许可后就走了进去。 但没想到里头还有别人。 蜜理坐在教授的桌子前,两人之间相对无言,卡瑞莎不知道是因为她的打断才导致这场会面被迫终止,还是这一场会面本就不太愉快。 卡瑞莎稍稍迟疑了半晌,正想自己恐怕是选错了时间。 但总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转身就走,她只好硬着头皮,「我是来交论文的,《密咒操纵术》,教授。」 派顿教授用鼻音「嗯」了一声,苍老但闪着精光的视线掠了蜜理一眼,他敲了敲桌子,令卡瑞莎将文卷放在桌上。 「卡瑞莎,好孩子,我记得你的成绩向来优秀。」派顿教授顿了顿,「和安布鲁斯一样令我骄傲。」 或许是提及到了安布鲁斯,蜜理不自在地挪了挪坐姿。而卡瑞莎则难掩喜悦——谁都知道,安布鲁斯是派顿教授塔下的关门弟子,半精灵出生的他对魔法的掌握程度比起他们过往而无不及。能被派顿教授拿来与她相提并论,卡瑞莎感到无比的骄傲。 但同时,喜悦却没有砸晕她的脑袋,卡瑞莎的本能告诉她,派顿教授还有后话。 「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卡瑞莎。」派顿教授的声音拖得老长又缓慢。 果然。卡瑞莎并不意外。 「蜜理她刚转进这个班级,本来就只会跟在安布鲁斯身后,但安布鲁斯目前的工作太多了,阿拉斯王有意邀请他加入一起研究精灵血脉的课题,这是我们这趟研讨会的主要目的,无论是对帝国,还是联邦而言,都非常重要。因此蜜理自然不能再跟在安布鲁斯的身后。」 卡瑞莎对派顿教授的这个小孙女没有什么好感,自然也不想成为那个帮她擦屁股的保姆。 但是整个帝国学院谁不知道派顿教授最是疼爱这个每天闹事的小孙女,就连他的关门弟子安布鲁斯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当起她的随侍。 她只是有幸可以成为派顿教授法师塔下的一个新生,就连安布鲁斯都无法拒绝的工作,她怎么可能推脱得了? 得罪派顿教授可没有好果子吃,卡瑞莎的父亲虽然在帝国军队中任高职位,但是在德高望重的派顿教授面前,他可说不上什么话。 「……是的教授,我了解。」卡瑞莎轻声说道,「在北境研习的这段时间,我会好好照顾蜜理的。」 「爷爷……」蜜理想抗议,「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派顿教授再度敲了敲桌面,冷艳扫向她,常年居于高位的威压压得蜜理再次缩起脖子。 「放你自己一个人去黑魔塔捣乱?」派顿教授冷声苛责。 还真是不受控制。卡瑞莎心底想着,眼睛安安静静地垂下,没有多看一眼。 「如果不是安布鲁斯帮你说情,你连斯托温特的城门都别想出去,要不是你闹着说要见……——总之,既然到了北境,你就该收起你在斯托温特的娇贵脾气,别再闹事,我和安布鲁斯可保不住你,记住我说的话,别到黑魔塔去,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派顿教授看向左右为难的卡瑞莎,温和地说道,「卡瑞莎,这孩子就麻烦你了。」他接着说道,「我记得上次你们和希拉公主到一起出游,她可是个优秀的法师,资质甚至不输安布鲁斯,你们该和她多多相处才是。」 卡瑞莎垂下眼睛,自然听懂了派顿教授的言下之意。 「是的教授。」 030-甜点街 蜜理从赤铜街的旅馆走出来的时候,刚好碰到骑着马呼啸而过的艾格妮丝。 少女跨坐在马背上,英姿潇洒,一身黑色的骑装妆点得她精神又干练,胯下的骏马黝黑高壮,紧实的肌肉蕴涵着无限的爆发力。 艾格妮丝的视力很好,从快速掠过的景色中也能与她对上眼神。她轻轻勾了勾嘴角,略显轻蔑转动眼神,看向前方,马蹄啪嗒啪嗒地击打着黑石板,卷起一阵风,扬起了她额前的碎发。 她低声咒骂着晦气,脚跟一转,打算转向另一个方向离开。 「怎么了?蜜理。」安娜问道,指向前方,「那家糖果店在那个方向呢!」 蜜理恨铁不成钢地看向一脸单纯的两人,「我不想去什么糖果店,只有你们这些小姑娘才会被骗得团团转——我要去卡尔特的皇家图书馆。」 「啊?图书馆?那好无聊!写论文的时候已经去怕了,你还嫌去不够吗?」安娜不愿,她对突然交到她手上的保姆工作也很不甘愿,「那你自己去吧,我和卡瑞莎要去甜点街瞧瞧。」 「好吧,好吧,就算你不想去甜点街,那旁边有一家很特别的魔药行,我们在帝国还没见过这种商店,我猜去魔药行会比去图书馆好玩许多——难得来到卡尔特,泡在图书馆多无趣。」卡瑞莎说道,怕她不愿意,马上补充说道,「我瞧之前希拉也曾经进去逛过。」 希拉是北境的公主,卡尔特联邦地位最高的女人,同时也是圣殿的准大祭司,地位实力仅次于德高望重的奥柏伦大祭司,就连派顿教授也嘱咐她们要多与她来往。 蜜理虽然向来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对爷爷的话还是言听计从的——既然爷爷如此说了,那她自然也不会对希拉有怀疑。这些日子的研习会中,她也渐渐对希拉多了几分好感。 她不仅漂亮得宛若月神降临,同时也对古字符颇有研究,那令蜜理也忍不住在心中将她视为高高在上的导师。 蜜理想了想,卡尔特王城这么大,就算往同一个方向去也不一定会遇到艾格妮丝,即使遇到了,她也没有必要害怕她,于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但很遗憾的,她的命运似乎和艾格妮丝纠缠在了一起。 卡瑞莎和安妮在糖果店内试吃着各式各样的糖果,包装精美的糖果吸引着她们的注意,但蜜理却兴致缺缺地看着店外的景色。 艾格妮丝从那一家奇怪诡异的魔药原料行走出来,蜜理条件反射地躲开她的视线——真不知道为什么卡瑞莎会说这是一家很特别的商店,木头制的招牌已经摇摇欲坠,被未知的烟雾熏黑了一部分的招牌,门外放着怪异的材料,一看就知道不是正经魔法师会光顾的店家——哦,也只有黑魔法师才会自在地进出吧。 但艾格妮丝没有离开,她反而急匆匆地走进了糖果店里。 蜜理撇嘴,低声咒骂着冤家路窄,然后侧身躲在一个大柱子的后面,一面注意着她的动向,一面假装自己正在看货架上的商品。 艾格妮丝直接走进去和柜台的老板说了几句话,老板摇摇头。 她看起来很不高兴,激动地拿着一剂微微发光的魔药质问老板。 果然是个野蛮人。蜜理心里想道。 但是却对她手上的那瓶魔药感到好奇。 那是什么魔药?她的视线无法控制地粘在那一瓶平平无奇的魔药瓶上,就连手上拿着的商品掉了也没察觉。它看起来那么清澈,相隔那么远还能看见液体中漂浮着点点的金光。 空气中好像多了一层薄膜,从透明的薄膜看出去,所有人的动作都好像被施了法术变得缓慢而黏稠。 「蜜理。」 「蜜理。」 有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熟悉的低沉声线令她浑身颤栗,理智告诉她这个人不会希望她像个没有灵魂的傀儡一样散漫,但她却无法拨开眼前的迷雾,昏昏沉沉地转过头去。 「安布鲁斯?」 「嘿,小姐,如果你不打算买的话,可以让我看看吗?」 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蜜理脑中瞬间清明,眼前的迷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安布鲁斯,而是一个很瘦很瘦的男人,身上穿着有些破旧的外袍,看起来并不像是会想要买糖果的客群,他出现在这家店总让人有些违和。 虽然抱有着疑惑,蜜理刚开口要道歉,就看见窗外,那一家古怪的魔药原料行的老板急匆匆地扑出大门,店内弥漫着紫黑色的烟雾,火花从屋子内迸出。 蜜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个巨大的爆破就迎面而来,她眼前一黑,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人抛到了空中,翻了好几圈,玻璃划开她的皮肤,但疼痛感还没传到脑中,她就昏了过去。 031-她是洛瓦家的女儿 爆炸声响彻天际,距离案发现场颇远的圣殿窗户受到冲击而微微颤抖。 噩耗比冲击波来得稍慢些,送信的使者踉踉跄跄地赶到圣殿的时候,希拉早已经骑上马与他擦肩而过,纤细的女人走的飞快,扬起的微小气流卷起使者的衣袍,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马上的声音,对方早已经消失在圣殿之下的台阶。 这会儿刚开市,正是最繁忙的时间,平常这时候的街道上人潮汹涌,爆炸一发生,涌上街道的人们更是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她一路看到不少人站在街道上议论纷纷——有人说死伤无数、也有人说只是个小小的爆炸,不足为据,但这些消息都无法抹平她心中的不安。 她骑着马,因为道路拥挤而无法顺利前进。身下的马儿不是征战无数的战马,眼前的人群耸动令温和内向的马儿有些踌躇不定。 「该死。」她看了看四周,到处黑压压一片,当时心急如焚,只想着要赶快,却没料想到道路拥挤让她此刻进退两难。 圣殿、黑魔塔以及骑士团虽然平起平坐,但是圣殿都是些柔弱法师,没有骑士团护卫,出事的时候,一时之间也没想到去骑士团调人手过来帮忙。 一进一退,就连胯下的马儿也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希拉计算了一下赶到案发地点的距离,轻咬下唇,决定翻身下马,用双腿赶过去。 这个爆破意外来得太巧了,仿佛是追着她的脚步而而来的鬼魅似的。 她前一天晚上才将魔药交到艾格妮丝手上,梦里恶魔就找上来,她还没来得及讲这件事通知到贝尔兹的案上,第二天意外就随之而来。她无法安慰自己艾格妮丝遇难和「恶魔骨翼」毫无干系。 「带着露西回去,接下来我自己就可以了。」她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身后追上来的乔席,「乔席,我不能被困在这里,艾格妮丝还在等我,你也要小心。」 乔席看了看她,看了看前方拥堵的黑砖大道,无奈地点点头。 希拉回头拍了拍正在喷气踱步的露西,提起裙摆就朝前奔去。 人群实在太多了,希拉不得不像只泥鳅一样到处窜,挺括干净的白色法袍也在前进途中被蹭脏,灰扑扑的,再无平日的光彩。她知道就算她到了现场,一切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早已来不及,但她就是无法停下脚步。 因为她是洛瓦家的女儿。 「是殿下来了!」 「阿诺德殿下!」 那一声「殿下」随着军队的强势开路行径引起了希拉的注意,她回过头,果然看见了阿诺德骑着黑色的骏马,就好像踏着雪,随时隐忍爆发的冰原狼王。男人骑马率军,仿佛势如破竹、所向披靡的战神。 他的脸色被阴云密布,爆炸案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无论是意外还是蓄意,这攸关洛瓦家的统治地位,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惹他发怒,但此刻她想都不想就伸出手,对他喊道,「阿诺德!」 她喊得大声,成功引来了他的视线。 「希拉。」他自然也看到她了,就在黑压压的一篇人群中,金发的希拉像是发着光似的,她伸出手对他挥了挥,他不需要多加思考,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阿诺德低声咒骂一声,「驾」了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她的方向微拐,「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胯下的马儿没有停顿,希拉脚下没停,面对着他,却将手越伸越直,修长白皙的指尖微微透着粉嫩的红色,早晨的暖阳掠过街道,斜阳照射在她的身上,金色的秀发随着风飞扬。 他忍不住屏住呼吸,直到胸腔抽疼,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呼吸。 ——他得抓住她。 阿诺德眯着眼睛看着她,像是回应她似的,不自觉将大掌伸出。 她的心停顿了半拍,随即像是要追上去似的砰砰砰地狂跳。 ——抓住我。 她在心底喊道。 ——像小时候那样,无论何时,都朝我伸出手。 他们的手心相触的瞬间,希拉和阿诺德默契十足地互相握紧对方的手,他胳膊用力,而希拉脚尖蹬起。 天空在她的脚底下翻转,金色的长发掠过他的鼻尖,一股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抓紧她的手,时间之神仿佛也震惊于他们的胆大妄为,不由得在两人之间放慢了步伐。 时间慢了下来,他抬头看去,看见了她湛蓝色的双眼,那种毫不犹豫的信任令他心中微微抽动。 她翻身安稳地落座在他身前,阿诺德的心脏也在那一瞬间安全的落回自己的心房内。 「啊。」希拉刚坐稳,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你怎么……」 「坐稳,晚点再找你算账。」他恶狠狠地说,将她的脸掰回去。 黑色的骏马嘶鸣喷气,镶了红宝石的金色攀胸在人们的眼中一晃,回过神来的时候,阿诺德已经半拥着希拉绝尘而去。 「那是希拉殿下吗?」有人细语交谈。 「哎呀,我都没注意到!」 「她的身手一直都那么好吗?我以为祭司都……」 「嘘!」 「她可是洛瓦家的公主,冰原上的母狼,没将你的脸撕成两半,你还真的当人家是无害的幼猫吗?」 —————— 个人私心最喜欢这一章,兄妹间的互相信任和互相支持。 032-蜜理消失 房屋被炸毁了叁间,除了最严重的魔药原料行被炸得面目全非之外,整个北境只此一间的奶油熏糖专卖店也被掀了半间。原本鲜艳夺目的彩绘玻璃现在都成了地面上染尘的碎片,木柜子断裂,尖锐的木刺遍地都是。 黑魔塔离得近,当他们抵达的时候,贝尔兹已经掌握了目前的情况。 没有人死亡,但是受了轻伤的人不少。黑魔法师并不能进行治愈疗伤,圣殿的人还在赶来的路上,他们暂时为伤者简单的包扎起伤口。 「艾格妮丝没事。」一看到希拉下马,贝尔兹知道她担心,马上就开口说道。 还没等到希拉放下心来,贝尔兹就阴沉着脸丢出一个重磅消息,「但是蜜理失踪了。」 希拉心中一惊,也没察觉出男人的语气中有什么不对,愣愣地看向在一旁啜泣的卡瑞莎及安娜,「什么?她是被埋在碎石下面,还是……」 「我不知道……」安娜哭的稀里哗啦,亮丽的法师袍蒙上了灰尘,猩红的血渍像地狱的鲜花盛开在她的袍子上,「她就站在门边,那时候我以为我能拉得住她,但是她却飞了起来,我看不清楚!」 贝尔兹闻声冷哼了一声,两个女孩儿马上瑟缩在一起,看来在她抵达前,贝尔兹已经先向这两位女孩儿发难了。 卡瑞莎显然冷静许多,她小心翼翼地看向贝尔兹,最后决定向希亚求助,「麻烦希拉小姐通知派顿教授。」 安娜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堆,但这都不是希拉想听到的,但她也不阻止她们,只一边耐住性子安抚她们,一边悄悄在空中画静心阵,直到两个小姑娘冷静了下来后,她才朝阿诺德他们走去。 但他们那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阿诺德脸黑得像墨一样,贝尔兹神色沉沉地对着部下叮嘱着什么,脾气向来很好的首席大人还很罕见地发了一顿脾气。 「情况如何?」希拉沉声问。 「已经派人去通知派顿教授了,另一个小分队也加入进去搜索的行列了。」贝尔兹皱着眉头说道,「目前猜测她可能是被震到外头了——但这也是最乐观的猜测。」或许是想到蜜理可能遭遇到的险境,向来总是笑脸迎人的贝尔兹罕见地小声爆了一句粗口。 「派出去的队伍有多少?」 「骑士团的两支精锐,还有黑魔塔的叁方队伍,待会儿我也会加入到搜索的队伍里——但现在,我得先将这里处理好。」他指了指案发现场的一片狼藉,平常吊儿郎当的贝尔兹此刻看起来烦燥极了,「但有消息的话,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希拉也只能这样期望了,帝国的贵客在北境遭难,无论结果如何,都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她不敢想象父亲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有何反应。 但现在不是担心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看向艾格妮丝,「你还好吗?」 艾格妮丝半坐在断壁残垣上,姣好英气的脸颊上多了好几处擦伤,她抹了一把脸,闷闷地道歉,「我没事……该死,如果当时我在魔药原料行就有察觉到不对劲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她一手拉住贝尔兹的小臂,惭愧地低下头,「首席,我真的很抱歉。」 贝尔兹拍了拍艾格妮丝的肩膀,没说话。 然后转头对着希拉解释道,「起火点是魔药原料行里的坩锅,但是根据原料行的老板说,那个坩锅已经十年没碰过火了,这实在有些蹊跷。」他指了指颓萎地趴在碎石堆上的男人,「老板是唯一的在场证人——但他什么都没瞧见。」 希拉顺着他的指尖看了过去,「咦」了一声。 阿诺德低头看向她。 希拉将视线转移到阿诺德身上,那是出于自然反射的仰望,「老板不是他。」 那个将全家家当都烧了,还拉了左右街坊下水的倒霉老板是个身形消瘦,胡子尖尖,鼻梁上带着一个眼镜的中年人。 贝尔兹皱眉,「殿下,你在说什么呢?原料行的老板确实是他没错。」 033-他想掐死她 「老板不是他。」希拉断言,她双眸明亮、头脑清晰,更何况她对那一位过分油腻的老男人印象深刻,不会出现认错人的情况。 但贝尔兹却皱起眉头,非常怀疑,「殿下,原料行的老板确实是他没错。」 贝尔兹是黑魔法师的首席,黑魔塔除了向固定的商人购买材料以外,为了获得不同的珍稀材料,也会向普通的商店购买和预定。因此除了商人,与黑魔塔来往魔法原料行非常多,贝尔兹生性谨慎,向来习惯将一切掌握在掌心。 魔药研制的过程中时常伴随着各式各样的危险和未知,任何一点差池就会酿成大祸,为了保护,也为了对塔下的每个黑魔法师负责,他严格控管每一批的魔药原料的品质和进项。 甚至连每批货物的负责人和对接的商人都被他谨慎的掌控着。 这一次遭难的原料行和他是老相识了,所以贝尔兹不会认错人的。 这个胡子尖尖的中年人名叫章特,家中有一个妻子和两个儿子。魔药原料行的生意是从父亲老章特手上继承来的,在卡尔特王城中也算是老字号。品质好,源头清晰透明,贝尔兹向来对他们家的商品很是放心。 但是希拉并不这么认为,她一脸正色地看进去贝尔兹幽深的细长凤眼中,「贝尔兹首席,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我上次见到的不是他。」 「上次?」阿诺德捕捉到她口中的破绽,眼神一暗,如鹰隼般锐利的视线盯着她不放,「希拉准大祭司,你身为圣殿的祭司,为什么会见到『他』?」 希拉顿了顿,紧张感顺着鸡皮疙瘩攀上了她的脖颈。面对阿诺德的责问,她手足无措,求救地看向坐在残破碎石上的艾格妮丝。 ——艾格妮丝,拜托了,就说那时候是你陪我一起去的。 但是艾格妮丝也是个傻的猪队友,她很好奇地补道,「希拉,魔法原料行的老板一直都是章特啊!我上次还私底下跟他定了一窝魔力小鼠呢,那家伙可小气了,给他那么一笔大订单,还不肯算便宜些。」 得了,她就不该指望艾格妮丝。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直面向阿诺德迎接自己的审判。 「希拉。」 她每次在阿诺德面前,都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小幼鼠。卡尔特联邦的公主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自己的行踪——但显然,这些「任何人」中不包括她的王兄。 阿诺德的视线热烈得烫人,希拉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我上次和安娜及卡瑞莎出门的时候,曾经进去过这一间魔法原料行——我原本是打算去买安眠魔药的。我印象很深刻,外头看店的是一位老太太,进到店内后,接待我的那个老板是一个矮胖的老人家,身上穿着灰色的简单法袍。」 怎么看都和章特没有一丁点相似。 她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为何,在他面前有种昏昏沉沉的感觉,仿佛有人在蛊惑我似的,等我清醒过来后,手上就拿着……拿着一瓶『恶魔骨翼』。」 锵! 一声刀剑跌落地上的巨响响起,伴随着刀刃撞击后的共鸣回响,震得希拉心头一跳。她有些紧张地转过头去看,只见阿诺德正僵硬地单膝跪下捡拾落在地上的剑。 这个阵仗,就连贝尔兹也是第一次见,他打量了一番男人阴沉沉的俊脸,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恶劣情绪,他心中烦乱,但见到对方也不好过,这让他稍稍平息了怒火。 于是贝尔兹好意提醒希拉道,「希拉殿下,阿诺德殿下生气了。」 希拉抿嘴,这点眼力见不需要贝尔兹多嘴,她也知道。 「哥哥……」她不自觉的轻声喏道。 阿诺德没有回应她,而是站起身,身体像雕像一样挺直,垂下眼睛,在睫毛底下灿灿生辉的金色眼睛目光沉沉地盯着希拉。 就像是被盯上的猎物,希拉心脏直跳,「怎、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阿诺德心里气得冒烟,面上却丝毫不显。他想掐死她。 「恶魔骨翼,嗯?」他的哼气声就像是来自地狱的硫磺池的闷响,一时之间就连艾格妮丝也不敢吱声。 阿诺德的视线太过骇人,希拉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转头,看向贝尔兹,磕磕碰碰地马上转移话题。 「关于这点,贝尔兹首席,我有事想要报告。」 034-不可怕,都只是梦 在阿诺德的威压底下,希拉强撑着公主的尊严,尽可能平静清晰地将这几天所遭遇的事情,以及前一晚被魔族入梦惊醒等一切事项,尽可能清晰地交代清楚。 她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镇定,但阿诺德还是可以从她细微的呼气中听出她的胆颤心惊。 「……他进入了我的梦境,并且竭尽所能地蛊惑我讲魔药喝下去——我见到那个冒牌货的时候,他就曾强调这瓶魔药会带给我们心想事成的梦幻效果。」希拉说道,「但我拒绝上当,甚至将魔药交给了艾格妮丝,不甘失败的魔族再一次找上了我。」 以他们目前的资讯来看,她是唯一手中持有过两瓶魔药,却还没被诱惑喝下魔药的人。阿诺德气恼的时候,却有不由自主地为她的坚定感到骄傲。 真不知道该称赞她真不愧是洛瓦家的公主,还是该恼她总是被暗界的魔物惦记上。 暂且不论阿诺德脸色黑得像他的头发一样幽暗,红色的眸光沉沉,贝尔兹和艾格妮丝的表情也非常沉重——不断出现在希拉身边的魔药代表了这个幕后主使者除了要在北境挑起一场轩然大波,也表示他、或她,都盯上了处于北境最高权力的王室公主。 「我原本打算今天一早就前去黑魔塔见你,贝尔兹首席,没想到却等来了这次的爆炸案。」希拉想了想,也觉得心有余悸,「我想我这是被盯上了。」 贝尔兹和艾格妮丝脸色沉沉,正在消化她的消息。 「你交给了艾格妮丝,但为什么艾格妮丝没有被蛊惑——」贝尔兹发问。 「我猜想这是因为索佐内家族本身就有魔族的血统,这点雕虫小技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这确实是一个切入点。」贝尔兹摸了摸下巴,转向阿诺德,「殿下……——」 但他还没把话说完,就被阿诺德打断。 「你说你做了噩梦,」阿诺德开口说道,语气平淡无波,眼神清浅,仿佛飘荡着什么难以看清的情绪,「你梦见什么了,很可怕吗?」 她梦见了什么……他这么一问,希拉就有一种回到小时候,因为做了噩梦,哭着敲开大哥哥的房门求安慰的即视感。还年幼的他虽然还是孩子,但却会在被吵醒后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道。 ——「不可怕,都只是梦。」 希拉一顿,眨了眨眼睛,不是很想说,但是在阿诺德的视线下,她不得不屈服,轻声的回答,「我梦见了我和阿德里安的成年礼。」 「盛酒的祝福。」艾格妮丝说道,那是传说中的神迹,她当时也有在场,对那一场盛大的成年礼印象深刻,「那应该是美梦才是。」 希拉摇头,「不,在梦里,圣池中的酒都成了红色的血液,阿德里安在我的面前骨肉剥离,血肉一块一块地掉入圣池中。之后那个恶魔展开了背后巨大的骨翼,诱骗我讲魔药喝下去。这个魔族身上带伤,有一处的骨翼被削掉,露出了骨头和血液,很可能就是下咒者,如果让我见到他,我有信心可以认出他来。」说罢,她描述了那个魔族的长相。 「之后呢?」 她话说到这里就打住了,接下来的内容不再属于她愿意分享的范畴内——那是她的秘密心事,无论是谁,都不能知道。 「就这样吗?」阿诺德问道,目光认真正色地看着她。 当然不止这些,但希拉不会告诉他。 「没有了。」她回答。 那个恶魔让她梦见了成年礼后的夜晚。希拉知道,那才是他的目的,他用那些如梦似幻般的场景诱惑她,那个恶魔要她心甘情愿地喝下魔药,一步步坠入深渊。如果她还想重温旧梦,那她就会乖乖地喝下那一瓶魔药。 她深知自己的内心,她坚持不了多久,所以才觉得恐惧。 回想着前一晚的梦境,仍然觉得胆战心惊,「事实上,在更早之前,我曾经在那之前梦见过他,他在我的梦中唱着一首预言。」 「预言?」贝尔兹问,「他唱了什么——」 却再一次被阿诺德打断。 「所以你才会失眠。」他声调淡淡,喉间沉甸甸的,蕴涵着各种担忧,「你怎么不告诉我们。」 战无不胜的战士此时就像一只受伤的冰原狼,她仿佛都能看见他的耳朵委屈地垂了下来。 希拉心中涌起一丝愧疚,她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伸出手拉了拉阿诺德袖口,难得示弱道,「我那时候觉得,这可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说不定我只是想太多了才会做恶梦。」 阿诺德没有被她安慰到,他反手抓住她的手腕,纤细的手腕被他圈在掌心中,显得格外娇小可人,「希拉,这件事必须向陛下通报。现在那个恶魔已经盯上你了,不管你怎么想,你现在必须得回到王宫了。」 她就知道事态会发展成这样,但是现在她又无法拒绝阿诺德的要求——她自己也觉得这可能是最好的安排。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只要有阿诺德在的地方,就是世界世界上最安全的庇护所。 「我知道了。」她轻声说道,「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蜜理找回来。」 「必须将她带回来。」贝尔兹的眼睛微微泛红,小声地应道,「噢,当然……」 希亚看向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035-蜜理的下落 蜜理没有在那些断垣残壁之下。 骑士团没有在现场发现她的尸体和任何一点残骸,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般,就连一小片衣服的角儿都没有留下。这可能是个好消息——至少证明了她没有在爆炸发生的当下就命丧于此。 然而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她不在现场,那代表她被人带走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谁带走了她?目的为何?她现在是否安全? 现场的情况汇报上来的时候,贝尔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还是在众人面前发了一顿脾气。向来总是笑眯眯的笑面虎突然转变了态度,就连像艾格妮丝一样粗线条的人也隐约察觉出些什么不同。 阿拉斯王和派顿教授在案发后就来到了现场,但依旧于事无补。 派顿教授回去后发了一顿火,面对派顿教授的怒火,卡瑞莎和安娜安静得做在一旁不敢吱声。但冷静下来后,派顿教授自然也知道蜜理的失踪其实和着两个女孩儿没有关系,随后便疲惫地让她们回去了。 安布罗斯一脸冷色地站在一旁,他参与了搜索的任务,但一天过去了,依旧一无所获。他回了派顿教授的休息室,将目前的搜索进度汇报给派顿教授。 「这样吗。」听了安布鲁斯汇报,派顿教授沉沉地回应。他虽然虽然年纪大,但是身为帝国的大魔法师,他名利双收,在人前总是意气风发。即使家中私事也曾让他恼白了头发,却也没有此刻蜜理失踪带给他的冲击大。 派顿抹了一把老脸,脸埋在掌心中闷闷叹息。 「是,什么都没找到。」安布罗斯冷冷地回答,他看着蜜理长大,虽然这些年来她越来越乖戾,也令他不得不用更严肃的态度去对待她。不过安布罗斯并不怪她,如果站在她的立场上,遭遇了这些「背叛」,就连他也很难不变得像个刺猬一样浑身是刺。 「那个人……他怎么说?」派顿突然问道。 没头没脑的,但安布罗斯却知道他在问谁。 他正色回答,「我没见到他,但听闻他这段时间都没有回到黑魔塔,没日没夜的参与到搜索队中,蜜理失踪对他的冲击很大。」 派顿「嗯」了一声,干涉的唇开了开,最终还是没说话。 安布罗斯看向派顿教授,他心情闷,就连皮肤上泛着微弱光都隐隐弱了些,「如果当初我们不答应阿拉斯王的邀约的话……」 派顿教授摆了摆手,制止他往下说,「就算不是为了希拉殿下的事情,我们最终还是会来这一趟。」原本精神抖擞的老人此刻眸光混沌,他却还没忘记这一趟研习会最主要的目的,「你和奥柏伦大祭司的研究进度如何了?」 「略有进展,但阿拉斯王依旧不太满意,他希望可以完全解决希拉殿下的问题。」他顿了顿,「阿诺德殿下也是这么认为。」 「他们对希拉殿下的事情总是异常谨慎。」派顿教授说道,「也罢,现在就算要继续也太不近人情,蜜理在卡尔特王城失踪,关于希拉殿下的研究也只能先搁下了,阿拉斯王不会那般尖刻。」 「就算现在将蜜理找回来,我也不打算继续了。」安布罗斯说道。 派顿教授看了他一眼,见安布罗斯一脸沉重,知道他是因为自己忙着别的研究而疏忽了蜜理的安危在懊悔不已,便也不说什么。 「我尊重你的想法。」派顿教授说道。 安布罗斯垂下眼睛,神情晦涩,「我该离开了,刚刚离开前,我听说北边最近有些古怪,那边或许会有什么消息。」 「我知道了。」派顿教授回应,疲惫地摆了摆手道,「去吧。」 ——————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036-骑士团「Рo1⒏red」 这还是希拉成年后第一次在自己长大的王宫内过夜。天花板上的繁复金色装饰奢华艳丽,魔法晶石像不要钱似的装点着路上的宫灯,暖色的光照耀悬挂在廊道两旁的联邦各国国徽,金色的微光一路延绵,通到最末端的主殿殿门口。 她走在恢弘大气的廊道上,那一种身上肩负重担的压力再一次攀上了她的肩头。 希拉这时候才想到,这是她第一次停下脚步好好地观察自己长大的地方。 绕过父亲和兄长们日常议事的主殿,再往后走就是骑士团的总部。阿诺德和阿德里安都在其实团内担任职位,阿诺德以团长的身份率领骑士团,而阿德里安则是第一分队的总队长。 因此职位上,阿德里安需向阿诺德行长官礼——但她从来没见过就是了。 昨天和黑魔塔及圣殿开完紧急会议后,希亚就被送回了宫,在那之后,她就再也没见到阿诺德了。 她身在后宫,也没听说他去哪。只知道他匆匆地回到了骑士团内。但希拉心系蜜理的下落,刚刚醒来就决定要跟在兄长身边——既然他们不允许他独自出宫,那有阿诺德或阿德里安在,她总不会有事吧。 主殿空荡荡,早晨的议事已经结束,父亲也已经不在主殿内。她绕过绿意盎然的白玉长廊,抬起脚往骑士团总部走去。还没绕过那铁铸的大门,骑士们晨练的吆喝声就已经传来进来,整齐划一的步伐和挥剑斩,她遥遥望过去,心中一片暖洋洋的骄傲。 「收剑!」阿诺德的声音传来,大手一挥,剑刃在阳光下反射出冷白凌厉的剑光,他声音低沉威严,不容置疑,「休整十分钟后分队。」 喝!咻! 他一声令下,乌泱泱的骑士们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百剑刃归鞘。 希拉看得有些傻了,她认识阿诺德这么多年了,他们作为兄妹一起长大,但她对他持剑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他成年那年。少年手握着一把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士兵大剑,两道剑光闪过,轻而易举地挑开了巨型魔兽的咽喉。 切口干净利落,场内观众席上的少女没纷纷发出倾慕的赞叹。 希亚坐在圣殿席上,和一众祭司在一块,也不自觉地看痴了去。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固执地穿着纯白色的衬衫上阵,一刀落,他的身上也被染上了艳红的一道血花,仿若地狱降生的杀生花,强势而锐利。 这样的少年,在她躲在圣殿的这段日子来,逐渐成长成了一个男人了啊。 阿诺德站在校场的中央,身上汗淋淋的,黑发落了一些在他的额头上,她盯着他看了两眼,才发现他正在和阿德里安在低声交谈。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 两兄弟这会难得在一起。希拉连忙拾步走下看台,朝他们的方向走去。为了避免打扰他人,她选了一个比较隐秘的小径,打算绕过刚操练完结束的骑士们。 「唔啊,昨天可真可怕,我可是第一次见到团长和总队长一起跪在殿上,陛下威压依旧,宝刀未老啊。」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拉起衣摆擦了擦汗,古铜色的腹肌露了出来,汗涔涔的肌肤上亮晶晶的。希拉听见了他提起兄长,多看了一眼,然后非礼勿视地移开眼神,但耳朵却竖直了。 「我也差点被吓傻了,那一刀如果没偏,团长和总队长的脖子就该断了吧。」 「陛下真的气急了,这次就连总队长都被迁怒了——这也难怪,毕竟事关公主殿下,这两个儿子算什么。」 「这还是第一次吧?陛下向来对总队长格外宽容,怎么说他才是陛下的亲生儿子啊……虽然明面上团长确实手握更大的权力,但是每次有什么肮脏的活儿,不都是丢给团长。毕竟总队长是北境的王储,必然得干净地像个太阳神才可以啊。」 「哎,这天下第一的父亲也跟一般人家一样偏心啊。」男人小声嘀咕,「论地位,果然还是公主殿下位于首位,可怜的团长哦。」 「胡说八道,团长是心甘情愿的。」在一旁听他们说话的队员斥责道。 「上次团长从暗界回来,也是为了替陛下找什么黑岐晶石。」 「啊,我知道,那会儿半条命都没了。」男人唏嘘不已,「听说净化了好几天都没净化干净呢。」 「后来还是公主殿下亲自为他净化了,听说因此不舒服了好几天。」队员说道,「团长还自责了好久。」 「别说是陛下,团长也根本把公主殿下当心尖宝在宠吧。」 「可不是。」 「好了,好了,该集合了,待会还要接替第六分队的任务。」他们之中的领队——克利夫队长朗声道,大掌拍了拍,「速度,速度!」 「走了走了!」 「嘿唷!」 躲在树丛中的公主殿下听完了全程,尴尬得涨红了脸。 尒説+影視:p○18.red「po18red」 037-哥哥们 阿德里安和阿诺德见到希亚的时候并没有很吃惊。 以他们对希亚的了解,她没有在昨天回宫路上就提出异议就已经令他们惊讶了。这会儿能忍过一天才出现已经非常了不起了。阿诺德甚至在昨天会见阿拉斯王之后,特意留下原本要外出的阿德里安,正是因为担心希亚非要往危险跑不可——毕竟在叁个男人之中,只有阿德里安能管得住她。 如今伊芙王后不在宫里,能管得住她的人又少了一个,后宫内只有身份敏感尴尬的切茜夫人。她虽是魔族,但是身体不好,一直深居简出,偶尔只有在家宴上才会见到她。但就算她要管,希拉也未必会听。 对阿诺德的担忧,阿德里安虽然不以为然,但还是决定尊重——毕竟虽然父亲和阿诺德总是将她视为需要严加保护的易碎玻璃娃娃,但阿德里安却始终给予她相当高的评价。 「早啊,公主殿下。」他挥手行了一个不正经的礼。 「可别,我承受不起呢。」她美眸一瞪,气恼地轻拍了他一掌,「晨间操练结束了?蜜理有消息了吗?」 「你怎么来了。」阿诺德眯眼看她,锐利的目光上下扫了她一身,确认她毫发无伤,「陛下说过,你不能单独行动,守着你的那群人是废物吗,竟然让你随意走动。」 「在『宫外』不能。」希亚强调,「我还在宫内,甚至在整个王宫内最安全的地方,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尊贵的团长大人。」阿诺德的不信任令她恼怒,「况且我不是柔弱的孩子,真要比试,你麾下的骑士未必能赢过我。」 阿诺德紧地抿唇,他知道她不是只会说大话的弱女子——从小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这个总让人挂心的小姑娘在战斗方面有多么的有天赋,若不是因为她的母亲,希亚或许会像阿德里安一样被培养长大。 「好啦,哥,这没什么,你还不放心希亚吗?」阿德里安一手揽住她的肩膀,「我们的希亚可是个强悍的战士。」 阿诺德没正面回应,身侧的大剑沉沉地钉在地上,深入地面一寸,双手折迭在胸前,居高临下地回答她上一个问题,「目前还没有消息,但骑士团已扩大搜索范围至城外,重点搜索北边的遗迹。」 「北方的遗迹?啊,矮人族洞穴吗?」 「是。」阿德里安回答,「听说那边曾出现可疑的人影,前一阵子就曾在城中闹出鬼魂扰民的传闻。」 「我记得那边以前曾经有水源,是这些年圣殿有了泉涌石后才渐渐成了废墟,会不会是被拒绝入城的魔族在那边集结?」 「有可能,我会亲自带领队伍去调查。」阿诺德闷声回答,暗红的双眼悠悠地盯着这双生兄妹的亲昵,只觉得眼睛酸得疼,偏他不能开口说什么。在他和阿德里安之间,希亚明显更喜欢亲近与她一起长大的阿德里安。 他能和阿德里安比吗?不,他是根本不敢比。 「阿德里安呢?」希亚问,「你不一起吗?啊,还是因为你怕了?」 「怕了?你说鬼魂吗?我劝你不要小看你的兄长,小姑娘——」 「他被分配了别的任务。」阿诺德打断道,视线看向阿德里安揽着希亚的大手,「阿德里安,你该走了,不然该赶不上了。」 阿德里安望了望天空,晨间的太阳此刻已经移到西塔的中间,穿透塔上的彩色玻璃,在地面上投下绚丽的色彩,他真的该来不及了。 「确实该走了。」阿德里安正色道。 修长健壮的腿一踢,军靴挑起地上的金柄大剑,行云流水地划破空气,转了一个利落的圈后,剑柄准确无误地滑入他的掌心。他手腕一转,剑刃入刀鞘,发出一声「锵」,厚重的大剑在他的一番操作下看起来像树枝一样轻巧。 刚见到又要走了?希亚连忙抓住他的手,「哥!你又要去哪?」 阿诺德的眸色更深,暗沉沉地盯着她细白的小手,恨不得将他们分开,他有一瞬间恼起她的这个「哥哥」的称呼——这个称呼并不专属于他;但他的「妹妹」却始终只有她。阿诺德知道自己不应该有这种卑劣的感觉,希亚是希亚,是他的妹妹,是他宣誓永生守护的女孩儿,他没有资格去想什么专属不专属。 她会长大,会嫁人。阿拉斯王疼爱她,断然不会将她随意嫁出去,她的夫婿可能会是来自帝国的大魔法师,也有可能是来自圆桌诸家族的继承人,甚至可能是卡尔特王城内骁勇善战的光荣战士。 作为兄长,他对她唯一的责任就是将她保护好,然后亲手将她交到未来可以光明正大拥有她的那个男人手上。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阿德里安。」阿诺德警告道,「你该走了,再不出发,你会被困在峡谷里。」 阿德里安点了点头,对希亚安抚地笑了笑,「我真的得走了,希亚,跟在大哥身边,他会保护好你的,我也比较放心。」 他要去哪,阿德里安避开了话题,不想说,那希亚也不强求。 阿诺德的手搭在他的肩上,潇洒地捏了捏,「去吧。」 阿德里安看向他,勾起微微上翘的嘴角,露出一个纯粹至极的笑,「知道了。」然后看向希亚,捏了捏她的脸颊,「希亚,我走了。」 她松开了手,见他整了整骑装制服,一身俐落英挺军装使他看起来格外精神抖擞,阿德里安心情颇好地别上剑,脚上的军靴在地板上敲出厚重的声响,像个天生受人景仰的神祇,一步步背过身离开。 明明只是一次搜索任务,但希亚总觉得她真的要失去他了。 「希亚。」阿诺德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希亚?」 她回过神来,迎上阿诺德探究的眼神。 「哦!阿诺德,我们走吧。」她转过来,挺起胸膛,小巧的脸颊上红扑扑的,一副自己已经准备好的模样。 阿诺德瞥了她一眼,忍住不提醒她,他还没同意让她跟队。 038-水源城市遗迹 王城的北边有一个已经破败多年的水源遗迹——说是遗迹也有些勉强,那一处在半个世纪以前原是矮人族的洞穴城市,也曾经繁盛过一段时间,和卡尔特王城的商人来往甚密。 矮人族手巧勤劳,虽然在盖娅大陆上,矮人族属于暗界的种族,不受中部帝国的欢迎,但在卡尔特联邦所在的北境地区,依旧能见到他们的身影。因此在多年以前,矮人族甚至可以在人类的聚落附近建造城市。 这一座破败的城市虽然因为年久失修而斑驳破败,但依稀可见建筑上的各种精细的雕刻和花纹,道路宽敞平整,不难想象在多年以前,卡尔特王城还仰赖着这一处的水源时的盛况繁华。 但在许多年前,从光殿远道而来的精灵赐予阿拉斯王一颗泉涌石。自此,源自光殿的水源蕴含着纯净至极的光魔法,源源不绝地从泉涌石涌出,给卡尔特王城带来了水源以及魔法。矮人族的水源城市自此被遗忘在历史里。 希亚骑着一匹白色的马,跟在阿诺德的马后来到了这个传闻中的水源城市遗迹。 城市建在一处天然的巨大洞穴中,上空有一个偌大的圆形缺口,让阳光可以从中透出,但是相比起在平原上的城市,这里的光线还是稍微有些昏暗。 依稀可见的道路上,杂草从缝隙中挣扎求生。爬山虎侵门踏户地将原本平滑的建筑外墙。湿凉的风从洞穴深处吹出来,有一股潮湿难闻的气味。 被分配来水源城市遗迹的队伍都是骁勇善战的骑士,他们近战肉搏很擅长,但要论探知和感应,还是需要仰赖以法师。 阿诺德一声令下,「搜。」 骑士们马上散开,井然有序地进行任务。 他转过身,将珀西栓在柱子上后,信步走到希亚的马旁,伸出手,想将希亚抱下马。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她拒绝了他的好意,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脚尖触地,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扬起。 希亚专注在打量四周,没注意到阿诺德有些遗憾的移开眼神,她绕了几步路后,快步走到城市的中央地区,这里刚好是一个广场。 阿诺德跟了过去,「你打算怎么做?」 「搜索需要有个方向,」希亚回答,洗白纤细的手指在空气中滑动,她的魔力丰沛,不需要吟唱也能凭空绘制出魔法阵,「我用探索法阵试试。」 虽然阿诺德一直以来都很担心希亚的安全,但是对希亚的魔法能力,他还是非常信任的——就像她所说的,如果真的要对战,说不定他麾下的骑士也过不了几招。 于是他点了点头,退到她的身后,一手扶着剑柄,以守护者的姿态为她守住后背。 「团长?」在广场周遭搜索的骑士疑惑地看过来。 男人抬了抬手,让他们回到工作中。 希亚的法阵绘制地很快,几乎不用半分钟就已经扩大成一个人般的大小。她手腕一转,在空气中泛着蓝光的魔法阵跟着扭动,嵌入地面后,向四面八方散去! 地面上瞬间发出深蓝色的光,从地表上投射而出。密文符咒在空气中浮动,来自远古的咒语化成了有生命力的光。 希亚的发丝随着魔力飘动,莹莹的蓝光将她脸上的绒毛点亮,脸颊上透出了一条蓝色的轮廓。 她闭上眼睛,双手撑在地面上感应着。 不久后,她睁开眼睛,双目宛若冷冽的宝石,她看向一方,那条道路通往至深不见底的洞穴中。 「里面有人。」她说道,语气笃定,「很多很多人。」 039-干嘛靠那么近啦 她所指的那一条路往前,是深不见底的深层洞穴。 这一处的路径蜿蜒曲折,一路上的碎石块挡道,地势高低落差令人越走越艰难险阻。 阿诺德「嗯」了一声,扬起手,想直接下令往前探索,但希亚拉住了他的手腕。 女人的力道不大,但偏偏拉得他动弹不得。 他低下头,看进正在仰望着他的女人,她那一双湛蓝的眼睛像宝石一样灿灿生辉,他心底一顿,原本涌到嘴边的命令也化成了一声叹息。 「怎么了?」他柔声问。 「蜜理小姐不在这。」希亚紧紧捏着他的手腕,冰冰凉凉的,还有一丁点引来颤栗的魔法波动,穿过毛细孔,在皮肤地表层任性地乱窜。 阿诺德心里一动,单膝在她的身旁跪下,冷厉高耸的鼻尖因为他的动作而靠近她的,两人的呼气微微打在彼此的脸颊上,「你看见了什么?」 希亚抿了抿唇,有些紧张起来。 说话就说话,干嘛靠那么近啦…… 脸颊忍不住开始发热,她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视线,一路从他长长的睫毛,游离到他的鼻尖,再到他的唇。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席捲而来,那是一种很干净的气味,不带半点血气,他的眼睛垂着,暗星般的红色瞳孔幽深暗暗,莫名的,让她情不自禁地将现在的他与那个夜晚重迭。 他的呼吸逐渐沉重,一呼一吸之间,仿佛被填上了许多多出来的情绪和欲望。希亚心跳逐渐加速。阿诺德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越靠越近,但她身上总是有一股惑人的光,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朝她靠近。 她总觉得,他好像要吻上来了。 「团长?殿下?需要任何帮忙吗?」身后的克利夫队长见这对全境最尊贵的兄妹像傻子一样蹲在地上,还以为他们在谈论什么大事,上前一看,却发现这两人竟是面对面在发呆,忍不住出声提醒。 希亚回过神来,脑袋轰的一声,赶忙断开和他的视线交缠。 「是之前在这里的住民。」希亚轻声说道,手指卷曲,「里头是矮人族的聚落。」 他们应该是原本居住在城市中的人民,但是不知为何,纷纷放弃了建好的旧城,往更深处的洞穴移居。她的探索法阵可以清晰的感知到搜索范围内的人数和隐约的人影。 透过法阵感知,居住在深处的矮人族似乎被他们的大动静吓坏了,全部集中在一处,瑟瑟发抖着。她可以感觉到他们的惊惧和愤怒。 但她的感知围绕着竭尽所能地围绕着洞穴打转,却始终没有搜索到属于人类女子的踪迹。 他们突然的到来打扰到了矮人们的安宁。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阿诺德点点头,站起身来,伸出手将她一并拉起。 希亚刚刚释放了大范围的魔法法阵,虽然她的魔力充沛,但是应用了感知搜索依旧令她精疲力尽。 双腿不争气地打颤,她借着阿诺德的力道站起身,却不知为何忽然之间膝盖一软,直直地扑向了阿诺德的怀中。 突入怀中的软香温暖柔软,但阿诺德没预到她会突然之间扑进怀中,原本冷淡平静的脸顿时僵住,双手悬在空中,尴尬地扶着她。 而希亚没来得及收力道,鼻尖直直地撞上他坚硬的胸肌,一阵钻入脑中的疼痛伴随着血气从鼻子中漫开。 她「啊!」了一声,白嫩的手马上捂住鼻子。 「殿下!」身后的克利夫队长突然大喊。 希亚头昏目眩地抬头,迷迷糊糊地看向对方,忽然,温热的血从她的指缝间潺潺流出。 她展开五指,血将她的手指染得嫣红,不用细想,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蠢。 堂堂洛瓦家的女儿!站不稳就算了!跌倒也算了!偏偏被自己哥哥的大肌肌一撞! 就!流!鼻!血!了! 她翻了翻眼,真想就这样晕过去。 身后的克利夫队长没眼力见地大声惊呼,「殿下!您被团长撞出血了!」 「殿下!」 「殿下!」 「我天,团长也太硬了!」 希亚羞红了脸,想着,干脆就在这里一头撞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