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运》 第1章 陆席,三十二岁大龄单身男青年,至今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就是没有桃花。 按理说,从硬件条件来看,他一个私立医院院长,整个医院都是他们家开的,妥妥一个富二代,从软件条件来看呢,他自认为皮囊还算上乘,肩宽腿长没有赘肉,医学院的博士读完也没有秃顶脱发,走出去也不比那些个明星模特网红差多少,就算是性取向比较小众,也应该是本市众多小零的追捧对象吧? 可是! 陆席忿忿地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他就是没有桃花,一朵也没有! 陆席把咖啡杯放下,又加了半包糖进去,继续忧伤地想,两个发小儿人家是青梅竹马,如今结婚抱娃也就算了,那个不着调的花心大萝卜楚执居然也已经跟他男朋友蜜里调油地过了四年有人疼有人爱的日子,只有他仍旧孤零零一个人,这到底是凭什么!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 陆席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气得想走人。 麻蛋啊,生活对他也太狗了吧,他都沦落到相亲的地步了,相亲对象竟然还迟到了将近半个小时! 陆席最后喝了一口咖啡,这次彻底喝了个干净,然后拽过搭在一边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打算走人。 开玩笑,他一台手术几十万,堂堂一个院长,哪有这么多时间在这里浪费等人。 然而就在他站起来转身的时候,看见个穿着针织衫牛仔裤的少年推门进来。 十月份的天气已经没有那么热了,来人鼻尖却还沁着一点汗珠,脸颊带着一点红,显然是跑的很急的样子。 陆席又坐了回去。 ——如果他没认错的话,这个少年应该、大概、也许、八九不离十,是他的相亲对象苏年,只是真人比照片上那个呆呆傻傻的样子看着好看了不知道多少。 陆席一颗大龄剩gay的心开始碰碰乱跳了起来。 少年长得干干净净,一进咖啡厅好像把屋外秋天那金灿灿的阳光都带进来了似的,抽条的身高大概到他耳根的样子,笑起来还有两颗小虎牙,笑容明媚灿烂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又可爱又招人。 他预感到,自己的桃花终于要开了。 陆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衣领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清了一下嗓子,想要问对方喝点什么,苏年却已经先连珠炮似的开了口:“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刚刚导师临时找我去问了点项目上的问题,我就迟到了,对不起啊。” 还非常有礼貌。 声音是很清澈的少年声线。 陆席对人家的好感更深了。 他递给对方一张纸巾,已经忘了刚刚在心里吐槽连篇的人是谁了,笑容可掬地说:“没关系,我也才到了没多久。” 苏年接过纸巾,擦了擦自己额头沁出来的汗,坐定在陆席对面,露出一张还带着一点稚气的笑脸,说:“谢谢。” 陆席叫来服务生,“风度翩翩”地问少年:“要喝点什么?” 少年要了杯橙汁,看见陆席面前的咖啡杯,还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中午之后喝咖啡我容易睡不着。” 干净,漂亮,灵气,还带着点少年特有的腼腆,简直是陆席最喜欢的那个类型。 陆席在心里第一百次感谢逼迫他来相亲的他亲妈,然后换掉了再来一杯拿铁的打算,问服务生要了杯椰子水。 然后…… 然后气氛就尬住了。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个咬着吸管喝橙汁,一个频繁端杯子喝椰子水,谁也不说话。 再这么大眼瞪小眼下去,你的桃花就真的要凋谢了! 陆席心里疯狂呐喊,终于掏出手机,偷偷给情场高手的发小儿楚执发了条消息:你跟裴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的什么? 那头回复的倒是很快:爽么? 日。 糟心。 差点忘了这俩是先走肾再走的心,对他这种纯良猛1没有指导意义。 看他都玩手机了,对面少年终于主动开口说话了:“陆……陆席哥,你是不是还有事?我……我看你一直在看手机。” 跟手机烫手似的,陆席赶紧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那个,我妈发消息问我和你见面了没有。” 他握了握拳头,终于憋出来了话题:“看你这么赶,还没来得及吃午饭吧?附近有家日料店还不错,一块去?” 话题挑的虽然平平无奇,但是到底是打开了场面。 苏年大约对陆席也是满意的,很矜持地说“我听陆席哥的”,于是两个人把手里见底的饮料喝完,并肩朝停车场走。 商场的led宣传牌上正在循环滚动播放最近刚上映的大电影的广告,陆席像是终于找到了追男朋友的正确姿势,轻咳了一声,提议道:“那你下午还忙吗?吃完饭一起去看个电影?” 苏年很爱笑,两颗小虎牙把人衬得可爱极了,他轻快地点头,说:“好呀,最近学校事情好多,我还没来得及看呢。” 陆席在心里给自己放了一连串的礼花。 桃花开了开了开了,脱单在即在即在即。 初次见面的约会堪称完美,如果苏年没有在电影看到一半的时候被导师一个电话召唤回学校的话,就更完美了。 陆席在开车送苏年回学校的路上这样想着。 苏年坐在副驾驶上,因为电影只看了一半就离席又让陆席不得不没看完也跟着出来显得十分不好意思,挠着头发对陆席说:“那个,陆席哥,下次我请你看电影,我保证。” 陆席连忙大度地表示自己根本没有介意:“不用不用不用,你快毕业了会很忙,我知道的。” 这段路的路况一直很不好,陆席专心致志地盯着前方看路,就没看见苏年愣了一下之后失落的表情。 这一路两个人就再没有说过话了,苏年一直低着头看手机,陆席以为他导师催得紧了,还特意加快了车速。 直到把人送到了学校门口,苏年下了车之后又扒住了车窗,眼神躲闪地看着疑惑地转过头来的陆席,带着点委屈又带着点不好意思,小声问:“陆席哥,那我……我还能约你出来吗?” 他抿了抿嘴唇,又说:“其实今天只是赶巧了,我平时不这么忙。” 陆席粗线条地没反应过来他之前那句不用三连很像拒绝的意思,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稳重形象,说:“当然可以。” 苏年这才又笑了,使劲点了点头,说:“嗯!” 然后一溜小跑着赶紧回学校去了。 陆席看着苏年小树苗抽芽似的挺拔背影,终于表情管理失控了,握着拳头在车里来了个“耶”。 然后他心情大好地驱车打算回医院,琢磨着要不要晚上请自己三个发小儿及某个发小儿的家属吃个饭。 但是车还没有转过弯来,余光里忽然看见学校对面很不惹人注意的角落里,躺着一个人。 第2章 躺在一团脏污之中的是个少年。 不过陆席没想到,远远看上去像是昏倒的人其实是清醒着的。 不仅清醒着,还明明都爬不起来了,却在听见他走过来的脚步声的时候警惕地蹭着动了动,然后握紧了手边的棍子。 街边晕倒的剧情换成了叛逆少年械斗受伤。 陆席的嘴角抽了抽。 但是躺在地上的人看上去也的确伤的很严重,陆院长又有那么点“医者”的“父母心”,没办法坐视不理。 陆席无奈地提了一下裤脚,也没管地上的污水会弄脏他为了相亲而特意准备的高档皮鞋,就这么蹲了下去。 这才看清少年那张脸。 虽然现在全是一块一块都是青紫的伤,嘴角还挂着血,简直狼狈透顶了,但那张脸原本的线条和五官硬生生把这种狼狈感变成了一种别样的帅气。 那种透着野性的张狂的帅气。 陆席蹲在那里,顶着着对方万分不友好地目光给他简单地做了点检查,然后掏出手机拨打了120说明情况,最后才看向少年,说:“能先把棍子放下么?” 少年抿着唇瞪着他,黑亮亮地眼珠像是狼崽子。 戒备、不信任,明明已经摔在地上爬不起来了,那架势却像是会一旦发觉陆席有恶意,就会扑上来撕咬一番。 陆席一手拿着手机,然后举起双手做出来投降的姿势,说:“你别误会,我是好人。” 少年擦破皮的手一直紧紧地抓着那根棍子,又瞪了陆席好一会儿,才口气干巴巴地说:“不用你管。” 陆席好笑地看着明明毫无反抗之力却还要装作自己很凶很厉害的人,说:“那你打算怎么办?躺在地上等血条自动恢复?” 少年别过眼睛去不看他了,说:“我躺一会儿就能爬起来了。” 陆席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眉心,无奈地说:“爬起来什么爬起来,知不知道你有可能是胸骨肋骨骨折?还要不要小命了?跟我说你家长联系方式,我帮你打电话。” 少年刚刚才缓和的面部表情僵硬了一下,又变得比刚刚还要凶巴巴了许多,憋了半天才说:“他们死了!” 他语气变得很恶劣,还推了陆席一把:“你怎么这么啰嗦,说了不用你管了!赶紧走。” 只可惜他浑身疼,使不上力气,陆席蹲在那稳当得很。 少年咬了咬牙,一只手撑了一下地,就要爬起来。 这下陆席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投降道:“好好好,我不问了,你别乱动行不行?” 救护车在十分钟之后才姗姗来迟,陆席认命地开车跟上了救护车。 没办法,谁让他职业病,自己过手的病人就一定要负责到底呢。 好在少年的伤势并不算严重。 一圈检查做下来,结论是轻微胸内软骨组织挫伤、右臂上臂骨折外加轻微的脑震荡。虽然身上青青紫紫的外伤看上去很是吓人,但是已经比陆席预计的情况要好上太多。 陆席一身熨帖的西装已经皱巴得不能看了,陆席有点嫌弃地扯了扯本来就不大舒服的领口,把领带抽了下来塞进裤子口袋,又扒拉了一把自己汗湿的头发,才拉了把椅子坐在少年身边,看护士给他处理外伤。 有的伤口沾了脏水,为了避免感染,必须要把脏血清理干净,护士拿着消毒棉签一点点清理,少年的咬合肌就一鼓一鼓的。 估计是疼了。 陆席看了一会儿,就憋不住碰了碰护士,说:“麻烦轻一点,他疼。” 小护士理所当然把他当家属了,脸色一沉,说:“家属去外面等着。” 莫名其妙就从见义勇为变成了随行家属的陆院长默默闭了嘴,看着少年越皱越紧的眉头,终于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忍忍,一会儿就好了。” 少年沉默着看了陆席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说:“不疼。” 陆席:“……” 大龄单身陆院长其实是没有应付叛逆期少年的经验的,等护士处理好伤口出去,陆席就有点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 但是刚刚一直拒绝交流的人却先说话了,只不过一开始的那种抗拒地口气变成了一种奇怪的别扭:“是你非要管我的。” 陆席等他下文:“所以?” “我说了我没爸没妈。”少年大约自己是有点没底气的,后半句声音小了一点,“给不起医药费。” 陆席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这是……被碰瓷了。 但其实陆席一开始也没想过还把这千八百的医疗费给要回来,于是就顺着少年的意思,说:“我也没跟你要医药费。” 少年看着他,眼睛里写满了怀疑:“我不住院。” 现在的小朋友这都怎么回事,陆席简直头疼。 对,小朋友,不听话的人在陆席这里统称小朋友。 他都认了被碰瓷了,小朋友居然还不肯住院。 陆席点了点他被夹了石膏的手臂:“不住院?你这一身的伤,感染了怎么办?” 处理完脸上的伤口,少年好看的眉眼就露出来了,但此时那双眉毛拧巴在一块,强调说:“我没钱。” 陆席简直头疼:“所以呢?” 小朋友脸上那点心虚终于没了,声音也大了一点:“你听不懂吗?没,钱。我,没钱!住院的钱难道你要给我掏?” 那不然呢?! 陆席简直想骂人。 他说:“对,谁让我摊上你了呢?不然怎么办,让你这个叛逆小孩自生自灭?” 少年一直带着抗拒的眼神终于变成了震惊:“你是冤大头吗?我还不起钱的,你还要给我花钱?!” 陆席麻木地说:“对,我是大傻子,让你个小孩儿碰了瓷——所以你叫什么,身份证号是多少?” 少年瞪着眼睛看着陆席。 陆席也看着他。 两个人安静地对峙了一会儿。 陆席想:人生总是如此大起大落,上天给我一个可爱的相亲对象的时候,一定会给我配一个拒不配合的病人。 然后陆席又想:现在的小朋友打架都这么狠吗? 在陆席内心都飘过了“我要不要报警”这种想法的时候,少年因为缺水而有点爆皮的嘴唇忽然动了动,吐出来了两个字:“阮临。” 陆席脑子里还在各种想法乱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少年又说:“我叫阮临,住院的钱会还给你的。” 接着又补充:“我不碰瓷。” 他声音是一种欲盖弥彰的平稳,陆席又没忍住笑了,“嗯”了一声,又问:“那身份证号呢?背得下来吗?” 少年给他报了一串数字,陆席拿手机备忘录给记了,然后站起来去给他办住院。 等到从急诊病房出来,都快走到住院部了,陆席才忽然一拍脑袋—— 日! 都让小朋友给气傻了,他自己家里就是个开医院的,干嘛还让小朋友在这里住院?! 第3章 阮临被陆席带了回去。 他身上带着的那种戒备转化成了生人勿近的无声抗拒,又带着一身吓人的伤,显得整个人都凶巴巴的,很像是掉入猛兽包围圈里的狼崽子,时刻准备着亮爪子保护自己。 小护士被阮临那张脸引得多看了阮临两眼,然后默默地选择了远离阮临的位置走路。 太凶了,小护士想,这种帅哥还是远观吧。 陆席这个院长一向没什么架子,和医院的医生护士关系都挺好的,和小年轻尤其打成一片。等安顿好了阮临,小护士偷偷拽了一下陆席的衣服,问:“院长,你不是相亲去了吗?怎么还打架了?” 陆席:? 他疑惑地看了小护士两眼,终于在对方欲言又止的眼神里明白过来,他这一身衣服现在皱巴巴的,皮鞋上还沾着泥点,又带了个半残小朋友回来,的确很像是“肇事者”本人。 他哭笑不得:“我多大岁数了和个小朋友打架,半路捡的。” 阮临还处在轻微脑震荡带来的眩晕感中,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休息,看着像是睡了,但这会儿又睁开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陆席。 陆席看见他望过来,就拍了拍小护士:“去帮他建病历卡,然后把消炎药给他拿过来。”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医药费先走我的私账。” 小护士应了一声,跑出去配药了。 陆席转过身看阮临,问:“伤口疼?还是不舒服?看我做什么。” 阮临抿了一下嘴唇,问:“你……院长?” 原来是听见他和护士说话了。 陆席笑了一下,说:“对,这家医院是我们家开的。” 阮临被他笑得愣了一下,卡了一下壳才用不确信的语气问:“你真的……要收留我?” 后面他的语速变快了起来:“我真的真的没有钱,而且也不是离家出走地叛逆小孩,所以不会有家长来接我。” 陆席无奈地说:“不用再三确认了,怎么感觉好像是我要碰瓷你似的。” 阮临脑袋上的伤还是很疼,又晕又木,泛着恶心。 他不是怕被碰瓷,反正他什么也没有,别人也没的好从他这里碰瓷的,他只是不相信真的会有人这样帮他。 于是他又揉着自己的眉心问:“那你……是不是总是捡病人回来。” 陆席感觉自己脑袋也有点疼了,于是也揉了揉自己眉心,说:“那我们家医院早倒闭了,你还真当我人傻钱多啊。” 阮临下意识地说:“那你还捡我。” 陆席深呼吸:“我手贱行吗?” 他看着阮临微微蹙着眉头的样子,赶在阮临又开口说话气他之前说:“头还晕是吧?那就闭嘴,好好休息。” 叛逆小朋友这回难得听了次话,大约是真的头晕的厉害,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陆席看着自己一身皱巴得没眼看的衣服,脑袋更疼了。 他是真手贱。 这该死的“救死扶伤”本能。 陆席默默吐槽自己,站起来打算去办公室把自己衣服换了。 结果刚走到门口,刚听话了不到一分钟的叛逆小朋友又说话了。 阮临闭着眼睛,听见身边椅子轻轻挪动的声音,就睁开了一点眼睛,看见陆席已经走到病房门口了,才闷声说:“而且,我也不是小朋友。” 接下来的几天陆席都没顾得上阮临。 不只是阮临,他谁都没顾上。 医院里忽然来了一个病情很严重的病人,需要紧急安排手术,手术难度很大,而且病人的身体状态也不好,前期需要进行的准备工作非常多,陆席自己也不敢说有十成的把握,忙得简直脚不沾地。 这次手术从准备到开始,整整准备了一星期,才将病人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从早上八点开始,一直进行到晚上十一点。 难度极大,时间也长,好在结果很好,病人安全出了手术室,守在外面经历了十几个小时担忧折磨的病人家属听见好消息的瞬间差点给陆席跪下。 陆席这个人烂好心,一般这种时候都会安慰一下病人家属,让他们好好照顾病人,但是这回他顾不上了,只摆了摆手说了一句“不客气”,就疲惫地去洗手换衣服,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直到坐在了办公椅上,他才长吁了一口气出来,用手撑着胃部趴在了桌子上。 刚刚手术进行到尾声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的胃开始不舒服,好在等到完成了缝合,那种不舒服才演变成了刺痛。 他后怕地想,如果胃病再犯得早一点点,没准就是一场医疗事故。 他缓了一会儿,伸手打开自己抽屉,翻出来自己常备的胃药,又撑着立起来去饮水机倒水。 热水很好的缓解了胃部的不适,陆席仰头把药片吞下去。 但是他这个医生很不擅长吃药,水咽下去了,药却留在了舌根。 糖衣已经融化掉了,陆席被苦得龇牙咧嘴,连忙又吞了好几口水,才终于把两片药给咽了下去。 他又喝了两口水缓解嘴巴里面的苦味,听见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下。 陆席揉了揉还在刺痛的胃,一边说了一声“进”,一边转身,看见门口吊着打着石膏的手臂却一脸冷酷的阮临。 陆席先是有点诧异,然后才一边往自己办公桌走一边问:“怎么了?” 阮临脸上的伤已经消退了不少,露出来右眼尾原来被青肿覆盖的一颗小痣,让他的桀骜冷酷有点破功,显出点符合年龄的可爱来。 阮临三两步走到陆席跟前,用没有受伤的手架住陆席,扶着陆席往办公桌那边走,不答反问:“你怎么了?” 他硬巴巴地说:“嘴唇白得像死人,比我之前还要惨兮兮的,你也和人打架了?” 离得近了陆席才发现,阮临居然比他还要高那么一些,看着很瘦但是居然很有力气,扶着他的动作非常得稳。 就是说的话没那么中听。 陆席哭笑不得,揉着自己的胃说:“只是胃病犯了,还打架,你当我是你啊?” 阮临扶着他,把他按在椅子上让他坐好,又去给他倒了热水过来,递在他面前,说:“你不是医生吗?自己有胃病不知道治吗?” 刚刚吃下去的药还没有发挥作用,陆席疼得没心情看小朋友闹别扭,于是结束了胃病的话题,重复刚刚的问题:“你来找我什么事?” 阮临憋了一会儿,看着陆席疼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干巴巴地说:“你把椅子放下去,我给你揉揉。” 年轻人做事总是说风就是雨,陆席还没动作,办公椅就被阮临给卸了靠背调节开关,陆席被动地被阮临按着肩膀靠在椅子上,体温略高的手隔着白大褂和衬衣两层布料贴了上来。 陆席来不及拒绝。 而且手掌的温度也的确很好的缓解了他胃部冷硬的不适感。 陆席抬起来想要拉开阮临的手迟疑了一下,然后鬼使神差地落在了阮临的脑袋上揉了揉,说:“不用,我吃过药了。” 阮临没搭理他,晃了晃脑袋拒绝陆席触碰他的发旋儿,口气仍旧干巴巴:“别动。” 陆席只好去拉他的手,顾及着他手上还有点擦伤没敢用力。 场面一度僵持,阮临倔强地用掌心暖着陆席的胃,陆席倔强地抠着阮临的手指。 苏年一来看见的就是办公桌后面,有人半蹲在陆席身前,脑袋埋在一个令人不得不多想的位置。 他震惊得摔了手里拎着的保温壶,问:“你们在干什么?” 第4章 阮临对别人的善意总是抱着怀疑和不信任,但是对别人的敌意却是本能的全盘接收。 那一瞬间他像是被攻击了巢穴的小狼,“哗啦”一下站起来,飞快地转头望向苏年,眼神里透射出来明显的攻击性。 阮临瞪着门口的人,口气不善地说:“揉肚子,还能干什么?” 然后又瞪了一眼被掉在地上还在骨碌碌滚着的无辜保温桶,加重了语气问:“你又想干什么。” 口气里的挑衅和嚣张听得陆席胃更疼了。 他算是知道当时阮临那一身的伤是怎么来的了,就这说话的冲劲儿,不打架才奇怪。 陆席赶紧也站起来,一手捂着胃部一手拽了阮临一下,半解释半缓和气氛地说:“苏年你怎么过来了?正好我胃疼呢,汤没撒就好了。” 当然,这种冲劲儿也很有些作用,起码苏年就被唬得愣住了。陆席站起来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顿时尴尬了个脸色通红——两个人衣衫整齐,他刚刚明显是误会了。 苏年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保温瓶,红着脸落荒而逃:“我,我去叫保洁阿姨过来。” “诶不——” 用。 还没说完,苏年就跑没影了。 陆席揉了两下自己还在刺疼的胃,认命地追了出去。 他想:惨,我真惨,病着还得追对象。 正准备吵一架甚至打一架的阮临愣愣地看着陆席从他身侧跑过去追了出去,眨巴了眨巴眼睛。 不对,刚刚那个男的说了句什么? 是——“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男人能干什么? 阮临靠着陆席的办公桌,感觉自己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但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得了,因为刚刚好,他也有着同样的秘密:陆院长是弯的,他恰好也是。 原来刚刚那个大学生模样的男人误会他和陆院长在那个了啊。 阮临回忆起来陆席因为胃痛而皱起来的眉头还有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心想自己要是真的给他咬,他以自己的男性尊严保证不会让陆院长是那个难受的模样。 起码会舒服得哼唧出声吧?起码也要脸色潮红吧?他看过的片里都是这样的。 毫无实战经验、只会纸上谈兵的阮某人颇为自信地眯着眼想了一会儿,然后低低地骂了一声:“靠!” 他这是在想什么鬼东西! 阮临烦躁地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刚刚跑出去的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回来的意思,办公室里就剩下他和洒了一地的排骨汤,那种浓郁的香气弥漫了一屋子,晚饭只吃了一份素面的阮临顿时觉得自己肚子饿了。 他舔了舔自己干巴巴的嘴唇,强行一键清除自己满脑子的黄色废料,自言自语地嘀咕:“这俩人是去保洁公司请新的保洁阿姨了么?” 然后他走出办公室,就在这一层的保洁工具室找到了正在休息的阿姨,麻烦了人家去处理陆席办公室里的狼藉,自己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仨肉包子。 他这几天吃包子都只吃素包子的,因为素包子卖两块钱三个,而肉包子卖两块钱一个。 但是…… 阮临恨恨地咬了一口包子,心想:多花的钱从要还给冤大头的医药费里扣,谁让他馋着我! 结果一用力,扯着了嘴角还没有好全的伤,又疼得他龇牙咧嘴。 大晚上的,除了这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都没什么人了,他允许自己表情管理失控一会儿。 他蹭到便利店另一边冲着落地玻璃做鬼脸,刚凑过去,却在玻璃墙后面看见了陆席。 坐在陆席对面的,是刚刚在陆席办公室看见的那个男的。 他看见陆席手还在揉着自己的胃,正在慢吞吞地喝一碗便利店卖的那种加热速食的粥,看见那个年轻人眼眶发红地微微垂着头,还看见陆席把勺子放在塑料碗里然后摸了摸年轻人的脑袋。 手里的肉包子忽然它就不香了。 阮临觉得自己也有点想喝粥。 但是浪费食物是非常不好的行为,阮临就又把塑料袋里的第二个包子塞进了嘴巴里,就那么叼着转身回了医院。 陆席胃里实在是不太舒服,虽然吃过东西,药也已经发挥了作用,已经没有那么疼了,但仍旧是有点难受,就没有再开车送苏年,替他叫了车,又嘱咐苏年到了学校记得给他发个消息。 苏年这会儿才算是缓过那一阵尴尬的劲儿,点着头说:“知道了陆席哥,你早点回去休息。” 陆席应了一声,看着苏年坐的那辆出租车开了出去才回身往医院走。 这么一折腾都十二点了,陆席揉着发酸的眉心等电梯,算计着晚上不回去了,就在办公室的休息间睡一夜。 然而按电梯按钮的时候却又顿了一下,选择了普通病房区的楼层。 阮临一开始住进来的时候还有个病友,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从楼梯上摔下来伤了腿,不过前两天痊愈出院了,现在就剩下阮临一个人住这里。 病房里黑漆漆的,陆席悄声走过去,连呼吸都放得很轻,但是病床上的人却并没有睡着,睁着乌亮的眼睛望向他,说:“我没睡。” 陆席就按亮了床头的应急照明灯,问:“刚刚去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阮临用舌尖抵着上牙齿沉默了两秒。 他去找陆席之前其实已经绷了几天了,到了今天换药的时候陆席还没有出现,他就有点绷不住了。 从来没有人对他好过,阮临觉得自己就有点贪得无厌。 他控制不住地想,他审视、判断、小心翼翼了好久才敢抱住的这颗善意球球,是不是只是那个陆院长随手扔下来的,其实根本没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他已经知道陆席之前是在忙了,就没有回答陆席这个问题,而是说:“我之前打工的时候,找茬的人开始闹事之前通常都是摔个什么东西镇场子,今天那个人把保温桶掉了,我以为是遇上了医闹。” 陆席哭笑不得:“就算是真的遇上医闹,也要叫保安叫警察。” 他点了点阮临打着石膏的胳膊:“都这样了,还打算用拳头解决问题啊?” 阮临抿着嘴巴不肯说话了。 陆席抓住机会教育他:“受伤了不疼啊?以后别动不动就准备打架了,小小年纪那么暴力呢。” 阮临还是抿着嘴巴不肯说话。 但是心里想:疼的。 陆席轻笑了一下,心想自己这真的是年过三十就开始罗里吧嗦了。 于是他立起来,替阮临关掉了床头灯,说:“那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你赶紧睡觉吧。” 病房里黑了下来,阮临的声音于是显得很突兀。 他问:“刚刚那个人,是你男朋友?” 陆席差点一下撞门上。 小兔崽子怎么这么人精,这都能给他看出来? 他轻咳了一声,然后故作淡定地说:“还在追,差不多了。” 阮临“哦”了一声,没再说话,脑子里没来由地想:不是好像,陆院长真的喜欢男人。 第5章 陆席整整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醒过来还没来得及刷牙洗脸,迷迷瞪瞪地打着呵欠的时候,看见阮临又以独臂大侠的姿势出现在了他办公室。 陆席一个呵欠打了一半就给憋了回去。 刚睡醒有点凉,他顺手披了件外套,指了指办公室的椅子说:“你坐一会儿,我洗个脸。” 阮临愣愣地说:“哦。” 然后他看着陆席转过身去往洗漱间走,脑袋上睡起来的几撮头发跟着他走路的频率一颤一颤地乱晃。 刚睡醒的陆院长太、太…… 阮临搜肠刮肚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个合适的词,最后还是想:太可爱了! 几分钟之后陆席就已经换了衬衣裤子,洗漱完披着白大褂回来了,脑袋上那两撮乱毛已经被压了下去,又成了那个平时他其实也没见过两面的沉稳外科手术专家。 但是陆席刚睡醒的时候脸颊上带着点红、脑袋上又晃荡着两撮呆毛、整个人有点小迷糊的样子就是在阮临眼前晃啊晃的。 是最不设防的样子。 阮临又不由得想平时的陆席,虽然没有刚刚那样的柔软,但是也待人和气,温和体贴,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和他关系好像都不错。 这个“烂好心”的笨蛋,自己态度那么恶劣还要花冤枉钱帮他,可是看见过陆席刚刚睡醒的样子,阮临又觉得这的确是陆席会做出来的事情。 他运气那么差,怎么会可以遇到这么好的人呢? 陆席敲了敲阮临面前的桌子,问:“发什么愣呢,怎么了?” 阮临这才回过神来,搓了一把自己的脸,有点心虚地不太敢看陆席,眼神飘忽地说:“我来监督你吃饭。” 顿了一下又补充:“昨天你胃疼来着。” 也是到了中午饭点儿,陆席虽然心里好笑小朋友自己还是个动不动就打架惹事的主还要一脸正经地监督他,但还是说:“行,这个点儿食堂也没什么饭了,我带你出去吃。” 阮临皱了皱眉,干巴巴地说:“我吃过了。” 意思是我没来蹭你饭吃。 陆席听明白了,不由得轻笑了一下。 他从遇到小朋友就发现他在某些事情上倔得厉害,比如怀疑别人的好意,再比如拒绝别人的善意。 小朋友的自尊总是要保护的,于是陆席改口说:“那也得带上你啊,不然怎么监督我。” 阮临这才从位子上立起来,说:“那走吧。” 陆席换了白大褂,拿了件短风衣披在身上。 他敞怀穿着,被阮临抓着腰带拽回来,阮临拽着腰带的两头往陆席手里一塞:“穿好。” 这就已经监督上了。 陆席哭笑不得,顺他的意思把扣子扣了两颗,先走出了办公室:“我胃疼已经好了,你不用这么如临大敌。” 阮临瞪着他:“昨天疼得脸像张白纸。” 陆席敲了敲他打着石膏的手臂:“走吧独臂侠。” 阮临:“……”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办公室,迎面正好遇上跑得气喘吁吁的苏年。 苏年还在因为昨天的事情不好意思着,而且前一天陆席胃病犯了,他特意打包了海鲜粥给陆席送过来:“陆席哥,我来给你送……” 话没说完,看见陆席身后的阮临,顿住了。 阮临是现在才知道陆席的全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抿着嘴笑了一会儿,才跟没看见苏年似的搂了一下陆席的肩膀:“去吃什么?” 昨天就闹了一次误会了,还惹得苏年红了次眼睛,陆席这回很避嫌地一巴掌拍开了阮临不规矩的手,又往旁边蹭了一步,才笑着说:“这得看小苏给我送什么了。” 苏年这才把后面半句话给补上了:“海鲜粥,昨天你说胃不舒服。” 陆席接过苏年手里的食盒,转身回办公室,去拿放在办公室里备用的餐具。 阮临和苏年在他后头,挤在门口都往里走,谁也不让谁,直接撞在了一块,苏年扭头瞪了阮临一眼,气得阮临翻了他个白眼。 但是再瞪,人家苏年是陆席的追求对象,阮临酸溜溜地冲陆席说:“啧,有人给送爱心粥,那拜拜。” 苏年下午还要去教研室,只在医院待了一个中午就得回学校去,临走的时候才犹豫着问陆席:“我想买一套找工作穿的衣服,陆席哥你周末有时间吗?” 陆席特就事论事地回答说:“说不好,最近医院比较忙。” 苏年小小地“哦”了一声,欲言又止地看着陆席,然而陆席正在换外套,没有看到他不开心的表情。 陆席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什么问题,换完外套拿了车钥匙,还体贴地帮苏年拿了空的保温食盒,说:“走吧。” 陆席送了苏年回学校,回来之后直接去了阮临的病房。 阮临正抱着他那个显然已经跟不上智能机更新换代速度的手机打连连看,看着蔫头耷脑的,听见有人推门的动静抬起头来,看见是陆席过来,嘴巴一撇说:“哟,陆院长这是终于吃完爱心饭啦?现在是来查房了?报告院长,伤势愈合迅速,没有炎症,不用吃药了。” 他用那种吊儿郎当的口气说话,酸溜溜的。 陆席只当他是小孩子闹脾气,走过去查看了一下除了胳膊上的伤之外的外伤,的确恢复得很快,于是说:“不用吃药也得好好养你这个胳膊,不然以后有你难受的。” 阮临拖着长音说:“哦!” 陆席这才说自己过来原本想说的:“还有啊,你知道我是个gay,就别老对我动手动脚的。” 他努力做出来一副教育人的样子,但还是绷不住有点不好意思,咳嗽了一声才补充:“尤其是当着苏年的面,你老故意气他做什么?” 按道理来说,陆席“救”了他,他不应该还给人家追男朋友这事儿制造麻烦,可是阮临就是觉得看苏年不顺眼,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说不上来原因的不顺眼。 可能有的人天生他就是不对盘。 比如他和苏年。 而且…… 阮临没底气却又不服气地反驳:“他也看我不顺眼啊。” 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说完生怕陆席反驳他只是一个病人,而苏年是他正在追求的对象一类的话,耍赖似地一拽被子扯开话题:“我不管,反正明天我复查,你得来看我。” 陆席伸手把因为阮临掀被子而被甩到床沿岌岌可危的手机拿到床头柜上,说:“没忘呢。” 第6章 阮临不能一直在医院住着,检查完确认除了胳膊的伤需要老老实实养着之外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他就打算出院了。 在医院住了十来天都没人管他,陆席已经信了阮临那句“没爸没妈”了,所以这会儿也没提什么让阮临家里人来接他的话,拿着自己车钥匙问阮临:“住哪?我送你。” 阮临来的时候只有一身脏兮兮的衣服,走的时候也就两手空空。 他想着自己住的那个处在三不管地带的又破又旧的老出租屋,又看看陆席洗得干干净净的车,就很豪气地一挥手,说:“不……” 然后他看见了从出租车上下来的苏年。 话音很诡异地转了个方向,阮临说:“不……远。” 他拽了一下陆席,趁着陆席和苏年还没有看见彼此,把陆席给拽走了。 一直到坐上了陆席车的副驾驶,阮临才皱着眉头在心里自我检讨:我这是在干什么? 但是很快他又给自己找好了理由:我出院了,以后他们俩还不是想干什么干什么,想见几面见几面,想什么时候见面就什么时候见面。 这个念头一出来,那点儿少得可怜的愧疚就没有了。阮临只觉得自己心里怪不舒服的,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有点麻,有点酸。 陆席把车从停车位倒出来,问旁边一脸苦大仇深的独臂侠:“怎么走?或者说个地址,我定位一下。” 阮临不想说他住的地方的位置,就报了自己打工的那家餐厅的地址:“我请你吃个饭吧。” 陆席没拒绝,毕竟阮临在医院这么多天都是他自掏腰包给人家“碰瓷”的,他拿手机输入地址定了个位,笑了:“这不是苏年大学旁边么。” 苏年苏年苏年! 阮临忽然间就有点心烦气躁,说:“换一家!你挑地方。” 陆席觉得逗他很有意思,故意说:“苏年大学里有一个所谓的美食城,里面有很多小吃,一块去?” 他看了阮临一眼,故意继续道:“要吃炒菜还是砂锅?或者面条?饺子?苏年说最好吃的是麻辣烫……” 阮临瞪着他,和之前那种警惕的、带着自卫模样的瞪不一样,是那种小狗炸毛似的“怒瞪”:“吃什么麻辣烫!” 小朋友这样才对嘛,一天天总一副“总有刁民想害朕”的表情多不可爱。 陆席发动了车,估摸了一下阮临的经济实力,说:“那就就近吧,沙县小吃总可以了吧?” 陆席是个富二代,但是很苦逼的是他做了医生。所以他嘴巴其实不算很挑,有时候在医院瞎忙错过饭点了,也会随便叫个外卖。 不过在沙县小吃堂食,他真的是第一次。 店面很小,只有四张桌子,紧紧巴巴地挤在那里,有一桌坐的是建筑工地的工人,衣服上还带着很多土。 阮临一进店就皱了眉,但是他没跟陆席说“换个地方吧”,只是沉默着拿了桌子上质量很差的纸抽开始吭哧吭哧地擦条凳和桌子。 这顿饭他们吃得很“奢侈”,花掉了43块钱。 陆席没跟阮临抢,等阮临扫码付了账,才说:“吃完饭了,现在去哪?” 阮临刻意忽略自己心里那点儿奇奇怪怪的难受,说:“你回去吧陆院长,我住的地方就在附近了。” 他拍了拍陆席的肩膀:“我走回去,运动一下消消食,可撑死我了。” 陆席看着他吊着个胳膊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自己捡了只受伤的狼崽儿,现在要把它放回大自然的感觉。 不会回去又看见不管什么豺狼虎豹又是一顿乱咬然后把自己弄一身伤吧? 他张了张嘴,声音略高地在阮临身后嘱咐:“以后不要动不动就乱咬……乱打架!” 阮临回头冲他笑了笑,但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陆席等阮临走到了路尽头拐了弯才回去上了自己的车。 这边路很窄,停车很困难,一顿饭的功夫之后,他的车前面和侧面停了好几辆电动车和自行车,陆席搬开了两辆才能勉勉强强把车子开出来,过程简直是对司机本人心理和技术的双重考验。 陆席一直把车子开到大路上,才看见副驾驶上扔着一张纸。 等红绿灯的时候陆席把它拿过来看,入眼最先看见的就是歪歪扭扭的“借条”两个大字。 口口声声说着要碰瓷的小朋友,分外较真地给他写了借条。 陆席坐在驾驶位上,没忍住笑了。 上面“陆院长”还给写成了“路院长”,陆席有点后悔没留一个小朋友的联系方式了,好歹要告诉小朋友他债主的名字应该怎么写来着。 借条上金额还出了个零头,陆席其实不是特别清楚阮临具体花了他多少钱,但是按照自己医院的收费情况稍微估算了一下,发现借条上的金额居然和他预估的没差多少。 小朋友很有生活经验嘛! 他想着阮临那个笑脸,又想到阮临那个颇为可爱的小痣,紧接着就被后面的车按了喇叭。 陆席这才意识到信号灯已经转为绿灯好几秒了,后面被堵住的司机都快骂人了,连忙把欠条塞到内衬口袋里,发动车子混入了车流。 当天晚上,陆席的行车app上收到了一条罚款扣分信息:直行车道拐弯,扣3分,罚款200元。 第7章 阮临自从知道苏年就在自己打工的这家餐厅旁边的大学读书后,干活儿的时候就老有些走神。 很容易可以想到,当时陆席会看见躺在学校附近巷子里的他,应该就是来送苏年回学校的时候恰好路过了那里。 那陆席会不会再路过一次?恰好和他碰上面? 可是一想到陆席来这边不是来找苏年就是来送苏年,阮临又不想在这里看见陆席了。 纠结是这么纠结的,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路过门口的时候去张望。 他胳膊上打着石膏,已经没法跑堂给客人点单了,只能跑着上菜,一路过门口就跟被设定了程序似的,一定会朝门口看一眼。 后果就是终于翻了车。 带伤上工的第五天,阮临单手端着一盆水煮牛肉给客人上菜的时候,在门口和另外一个客人撞在了一起。 大概是托了打架那点身手的福,阮临在把盆子直接扣在客人身上之前一个猛地转弯,把那盆滋啦啦冒着热气的水煮牛肉给扔了出去,好歹没出现烫伤事故。 “咣当”一声盆落地的声音之后,就是差点被撞到的客人的一声尖叫。 阮临顾不上自己手上的石膏都被沾了辣油,飞快地弯腰道歉,同时不动声色地往远离那个客人的方向挪了两步。 那是个下意识的自我保护的动作。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说,“没伤到您吧?” 对方惊魂未定地指着自己鞋子上被溅到的一点菜汤,十分不满地说:“走路不看路的吗?我这双鞋是新买的!” 阮临拿着抹布蹲下身去:“我帮您擦干净。” 对方如避蛇蝎似的退后两步,惊叫着说:“脏脏脏!你那抹布看着就不干净!” 一直在柜台算账的老板已经快步走过来了,一边抽了纸巾给对方擦鞋,一边安抚地说:“新来的,毛手毛脚的,您看要不这样,今天您在我这的消费给您打五折,再送您一个荤菜,您看怎么样?” 对方黑着脸色问:“你是老板啊?” 老板陪着笑脸说:“是是是,您是坐包间还是大厅?” 五折和送菜的赔偿总算是安抚住了对方,他一边往餐厅里面走一边说:“我们就两个人,坐大厅就行。我说他那胳膊干不了活儿就好好养伤是吧,今天要是泼在我身上怎么办?那——么大一盆热油,那不得烫死我!” 阮临其实也有点惊魂未定。 客人说话虽然刻薄了一点,可这件事情真的是他的错,幸亏他反应得及时,不然后果估计就是去医院而不是老板现在“割地赔款”的补偿了。 阮临看着地上那一摊已经流了一地的水煮肉片,后怕得后脑皮发麻。 他没打石膏的那边手握了握拳,又缓缓松开,然后去后厨拿了笤帚来。 但是他一只手打着石膏,行动起来十分困难,收拾的动作相当滑稽,可是其他服务员跑来跑去的上菜点单,连个说帮他一下的都没有。 阮临向来对别人的敌意敏感。 复工之后他就察觉到老板和其他同事对他的态度有点不大对,原因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因为那帮人手指几乎戳到他脸上、用当时整个店的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阮临,你个恶心的同性恋!” 要不是当时他把人揪出去打了一架之后就被陆席捡走了,这几天流言蜚语都能淹死他。 而现在,阮临看着正在陪着笑脸给客人点单的老板,猜测自己能在这家店干下去的时间应该不长了。 果不其然,老板安抚好了客人,等他用拖把把地面上的油汤擦干净,就叫他说:“小阮,你过来一下。” 阮临把拖把扔回洗手间,跟在老板身后往杂物间走。 其实他本来也是想过要辞职的,以前也没少干这种事情,可是这次他得还陆席的医药费,于是没舍得辞掉这个薪水给的还算不错的工作。 但是舍不得也没办法了。 阮临跟过去到杂物间,声音很低地说:“老板,对不起啊。” 他个子很高,杂物间空间又小,老板只能仰着脑袋看他,说:“你来的时候是当洗碗工招的,后来人家学校的学生来这里吃饭,回去在网上一发你照片,我这小餐馆还火了一阵子,那会儿我也没亏待你吧,给你多发了不少钱。但是现在……” 老板掏出手机,给他看学校论坛和百度贴吧里面一些帖子:“你看,这说什么的都有,还说我这店挂羊头卖狗肉,生意不正经什么的。前些日子你受伤了没来,还好说,但是这两天你一来,店里头生意明显不太好了。” 阮临沉默地听着,没说话。 老板说的都是客套话,听起来很委婉,但是阮临还是能感觉出来老板很嫌弃他,因为说话的时候老板一直在努力贴着冰柜,让两个人保持这间拥挤的杂物间里能隔出来的最大距离。 这个社会对同性恋的接受度还是很低的。 当你没钱又没权的时候,尤其低。 他咽了一下唾沫,好让自己说话的声音没那么哑,说:“老板,直说吧。” 老板卡了一下,然后掏出来一沓钱递给他:“这是这个月的工资,你养伤那几天请假的我也没给你扣,后面还有两天的工钱我也给你算上了,你拿着,明天就不用来了。” 阮临笑了笑,伸手接过那薄薄的一叠钱数了数,然后仔仔细细地揣进口袋里,什么也没多说,从杂物间出来,拿上自己的外套就走了。 好歹…… 好歹凑上一点钱了吧。 不知道陆席会不会接受分期还债。 阮临想到陆席的时候,最先出现在他脑袋里的是那天中午陆席刚刚睡醒时候地样子。 一整颗心的坏情绪里忽然冒出来一点好心情的泡泡,这个泡泡慢慢扩散、扩散,充盈了整颗心脏。 阮临嘴角开始上翘起来,他想:陆席那么烂好心的一个人,肯定是会接受他分期还债的。 第8章 当天傍晚阮临就跑到了陆席他家医院。 然而他的债主“路院长”却恰好才走了一会儿,两个人完美错过了。 陆席的发小儿楚执要给他家狗狗雪球过生日,邀请陆席去他们家吃饭。 实际上就是听闻陆席相亲失败了想要找个借口安慰他一下,顺便再秀个恩爱刺激他一下。 对,他相亲失败了。 苏年委婉地给他发了条微信:陆席哥,我认真想了想,我们还是不太合适,希望你可以找到合适的人! 陆席忧伤地想,明明前两天苏年还来给他送海鲜粥呢,怎么忽然就跟他说不合适了呢? 唉,秋天到了,桃花谢了。 陆席收拾心情,买了一包雪球最喜欢吃的狗粮牌子的狗粮,一个狗零食礼盒,拎着去楚执家里,进门就嚷嚷:“楚执你就烧包吧你,还给狗办生日宴!” 他嚷嚷完,才看见客厅沙发上除了楚执和楚执对象裴渊之外,还有俩人,姑娘他不认识,另一个男生他有一点印象,应该是裴渊工作室的人。 裴渊咬着颗话梅含混不清地招呼他:“lucy你来啦?他们来找雪球玩,我就留他们一起吃饭了。” 七岁的雪球正蹭在人家怀里撒娇,当自己还是个刚刚满月的小狗狗。 陆席一秒切换到“人模狗样”模式,咳嗽了一声,一脸精英相地和人家打招呼:“你们好。” 然后他环顾了一圈,看见正在厨房洗水果的楚执,就蹭过去问:“怎么着,今天的主题是‘我们都成双成对只有陆席独自一人’?向持他俩呢?” 楚执把一个果盘塞他手里让他帮忙端着,自己拿了个水果碗,说:“青青二胎呢,这两天孕吐的厉害,就没来。” 一起长大的,现在人家孩子都两个了! 自己找虐的陆席流了一把宽面条泪。 然后楚执又说:“而且别胡说,小裴工作室那俩都单身呢,什么就都成双成对了。” 陆席看看那个妆容精致的姑娘,又看看那个一身潮牌打扮得无比潮流的男生,心说没准今晚就成双成对了呢。 然而男孩儿却冲着他走过去,说:“陆哥,我帮你拿。” 陆席和楚执那是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交情,让过男孩来帮忙的手,说:“没事,你和雪球玩。我带了狗零食来,你可以去拿。” 他用脑袋朝自己带来的那堆东西指了指,觉得自己一个刚被抛弃的孤单老男人还要想着办法替人家制造机会,可真是太善良了。 可是对方说:“我其实不是很喜欢狗狗。” 陆席傻眼地说:“啊?你不是来……看雪球的?” 对方指了指正抱着雪球rua得开心的妹子:“她是来看狗狗的,我是听裴帅说你今天会来,才过来的。” 陆席:“啊?” 男生:“裴帅说你失恋了。” 陆席:“我还没恋上呢我失个鬼恋……” 男生:“那我可以追你吗?” 陆席:“……” 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楚执家里的果盘差点一命呜呼。 陆席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很镇定,外表上也看上去的确非常老成沉稳:“不是,你听我说,我连你叫什么都还不知道。” 男生说:“我叫齐豫。” 陆席:“……” 齐豫接着说:“我知道你还没有走出失恋的阴影,可能一时没办法接受我的感情,但是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喜欢你的。” 他们前一秒才算是知道了彼此的名字,一共见过两次面,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有说出这种话的自信的?! 而且!陆席在心里咆哮,失恋的阴影你妹啊! 陆席嘴角抖了抖,求助般的看着还在厨房里给裴渊鼓捣酸奶的楚执,发现这厮压根就没留意到这边的情况,他只能自救。 他无奈地说:“齐豫,你老板不会希望你成为他兄弟的男人的。” 齐豫诚恳地说:“我可以辞职。” 陆席咬了咬牙,自我毁灭:“可是我不喜欢比我没钱的男人。” 齐豫:“……” 他像是不敢相信陆席是这么“肤浅”的人,一时间卡了壳。 气氛太尴尬了,陆席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罪了他发小儿和他发小儿的男人,他们俩才会叫齐豫来祸害他。 他是想要桃花,可是他不想要烂桃花啊! 最后救了他的是雪球。 刚刚一直趴在人家姑娘跟前撒娇的雪球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咬住陆席的裤脚就开始撒泼打滚。 陆席在心里又流了一把宽面条泪,心痛地想:还是你好,那些狗零食没白给你买。 这顿饭陆席是吃不下去了。 他假装回复微信给自己设了个十分钟之后的闹铃,又把闹铃声音装作是来了电话,一边朝阳台走一边自说自话:“什么?十七床的病人病情反复了?行行行你别着急,我马上回来。” 然后他把手机往裤子口袋一揣,说:“雪球生日快乐哈,我就不吃饭了,医院有事。” 只不过车还没开出楚执家的院门,楚执的微信就追了过来:你医院哪来的什么十七床,闹铃当电话这个招数,你都用了五年了。 陆席车也不开了,堵在人家院子门口就开始回复:你还好意思说!那个什么奇遇,给我来了一场玛丽苏式表白,你们俩能不能靠点谱,什么人都介绍给兄弟当对象吗??? 楚执的消息没回复回来,陆席就当这混蛋这么多年终于良心发现了一次不好意思了,挂一踩油门自己出去找地方吃饭了。 一直到他找了家川菜馆,停了车准备进去点菜时,楚执的消息才又回过来:刚刚和我们家小裴确认了一下,齐豫是直男啊,他上个月才和前女友分手的,小裴他们工作室的都知道。 陆席:…… 陆席出离愤怒了,彻底没了吃饭的心情,索性又把车子倒出来,回了医院。 回办公室的时候护士长叫了他一下:“陆院,之前住楼下病房那个挺帅的小伙子,叫阮临那个,刚刚过来找你,你没在办公室,我就把你手机号给他了。” 陆席情绪还没缓过来呢,刚刚周身都带着点很不常见的低气压,护士长以为他是因为这件事情生气了,赶紧道歉说:“那个,我知道我有点没分寸了,你私人号码给出去挺麻烦的。可是我一说你没在,他当时那个失望的劲儿……我寻思住院的时候他挺乖的,也不多话,不能出医闹的那种事,就心一软给了他个号码。” 养好伤的小狼崽儿回来报恩了? 陆席好笑地想。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嘴角已经弯起来了。 他点点头,说:“没事儿,我上次是忘了给他号码了。” 护士长看着陆席笑了,这才松了口气,说:“没事就行,那我先去查房了哈陆院。” 陆席就也进了自己办公室。 他把手机掏出来,确认上面一通未接来电也没有,又确认了一下自己没有开启陌生号码拒接功能,又骚扰了一下楚执确定手机拨打电话功能没坏,终于纳闷起来:小朋友怎么还没给我打电话? 第9章 阮临拿到了陆席的电话号码,但是只是仔仔细细地存在了自己手机里面,没拨出去。 他想见陆席,但是打完电话陆席估计就会让他直接转账了,他才不要。 于是陆席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等了一个晚上小朋友的电话没等到,却在第二天一大清早自己办公室门口看见了真人。 阮临靠在他办公室门口一侧的墙上,远远看见他就站直了身体。 一大早起的,陆席困得睡眼惺忪,比他到的还早的人却很精神,黑亮的眼珠盯着他,让陆席很有一种家里养的狗看见主人回家了的错觉。 但陆席知道,小朋友可不是家养宠物狗,这是个小狼崽子,分分钟亮爪子露獠牙,打架就见血的那种。 他一边刷卡开了办公室的门,一边问:“又伤着哪了?” 阮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陆席以为他又打架受伤了,闷闷地说:“我没打架。” 陆席一边换白大褂一边随口表扬他:“那有进步啊,小朋友真乖。” 他换衣服的时候胳膊撩到了头发,头顶上没压实的几撮就又飞起来了,阮临愣愣地看着,忘了要反驳“我不是小朋友”,忽然伸出手去拨了两下。 等反应过来手指已经按在人家头顶上了。 阮临心里忽然有点乱。 他乱七八糟地想,陆席说过不要对他动手动脚,这次不会不高兴吧? 但是陆席说让他不许动手动脚的前提是当着苏年的面,现在苏年都跟他说拜拜了,陆席压根没多想,自己又按了两下发顶,笑着说:“我头发又扬起来了?早上太着急了,忘了顶毛巾压一压了。” 阮临弯了弯刚刚碰过陆席脑袋的指尖,脑子里乱哄哄的,讷讷地说:“已经压下去了。” 陆席就把手收了回来,然后把纸袋子里的三明治拿出来,先递给阮临:“吃早饭了没有?楼下咖啡厅买的,要不要吃?” 阮临晃晃脑袋:“我吃过了。” 陆席收回手,把三明治塞进嘴里叼着,又去拆纸袋子里的牛奶,用眼神示意示意阮临拿着。 阮临迟疑着伸手接过来之后,陆席才又用手拿着三明治,嘴巴里还嚼着刚刚咬的那一口,含含混混地说:“那你把奶喝了,你胳膊骨折着呢,多喝牛奶能补钙。” 阮临当然不肯,把牛奶杯的封口替陆席拆开之后正要递回去,就听见陆席又补充了一句:“听话。” 他递牛奶杯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手的动作拐了个弯拿到自己这边,老老实实地张嘴把吸管含进了嘴巴里。 大约牛奶是加了一点糖的,很甜。 陆席手里的三明治已经下去了三分之一,牛奶给了阮临之后就觉得有点噎得慌,于是起身去给自己泡咖啡,顺便问阮临:“对了,昨天护士长说给你我的电话号码了,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阮临喝着牛奶,声音叽叽咕咕的:“直接来找你就好了。” 陆席站在咖啡机旁边等着咖啡:“那我可不知道去哪里找你,我电话号码存了吗?给我打一个,我留一下你手机号。” 留完手机号陆席就又加了阮临的微信,半开玩笑地说:“这下行了,不用担心我的欠债人跑路了。” 欠债人一手握着牛奶杯一手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沓钱,问陆席:“我……我分期还债行吗?” 陆席:“……” 他目测了一下那沓钱的厚度,皱着眉头问:“给自己留了多少生活费?” 阮临把钱放在陆席办公桌上,说:“反正够我花了。” 陆席看着那一叠红色的毛爷爷,在心里叹了口气。 估摸着是心理作用,他觉得几天不见,阮临就瘦了不少。 他问:“五百?” 阮临抿了抿嘴唇,说:“六百五。” 六百五能干什么?六百五都不够楚执他们家雪球一袋狗粮的钱。 陆席数出来一千块揣进了自己口袋,剩下的都还给阮临:“分期支付只接受一千每月的额度。” 阮临看着被退回来的钞票,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居然是: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多见到陆席好多次了? 于是出乎陆席意料地,小朋友没有抗议他的说法,而是抿着嘴巴把钱给收了回去,继续咬着吸管喝牛奶。 这么乖才可爱嘛。 陆席笑了笑,打开手边的病例档案翻了翻。 等一杯牛奶喝完,阮临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陆院长,我也是个同性恋。” 他说着“也”,却又好像是忘了陆席也是弯的,同性恋不会歧视同性恋,只是收起来了所有的防备,用最信任的那种眼光看着陆席,又说:“他们说我很恶心。” 陆席本人是个gay,他发小儿楚执也是个gay,听见阮临第一句话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gay原来这么普遍了吗?”,听完阮临的第二句话,才终于大概猜到了前一天阮临来找他的意图。 他想,小朋友到底还是个孩子,这是在难过的时候来寻找“同类”的温暖来了。 也难怪小朋友之前仿佛对这个世界都充满了敌意。 但是陆席其实非常不擅长安慰人,只能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说:“你知道自己不恶心的,对吧?” 阮临生活在大多数人都对同性恋有歧视的环境里,却意外地能很平静的接受自己是个同性恋的事实,这可能是因为从小就没有家长管他教育他而导致他三观上面的某些欠缺,但这点欠缺正好阴差阳错地使他心理健康地长到现在。 只有这次,他望着陆席,说:“陆院长,医生可以治疗不开心吗?你可不可以安慰我一下。” 陆席只好搬出来古板乏味地安慰说辞。 “你没有错。” “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安慰没有什么说服力,他想了一下,又给出了更有力的理由:“而且社会学家和人类感情研究员奥古马的一项最新研究报告显示,人类的感情需求已经从单纯的生物繁衍本能更多地倾向于情绪和感情寄托,而异性恋则属于繁衍本能的选择,在基因学上,有证据显示一个人的性向是有基因因素影响的。” 阮临:“……” 他抿着唇听着,确认自己真的听不懂,也不知道那个什么马是谁。 他嘴巴里面都是陆席给他的那杯牛奶甜香的味道,看着陆席微红的唇瓣开开合合,忽然往前凑了一点点,打断了陆席基于基因学和社会学的学术演讲发言,说:“陆院长,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握着棍子碰都不给碰的小朋友现在问他能不能抱抱他,陆院长还挺有“医者”的成就感,他结束了自己绞尽脑汁总结出来的“同性恋者行为学研究理论”,大方地张开了怀抱,说:“来。” 阮临钻进了他怀里。 然后听见了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的声音。 咚咚,咚咚。 第10章 那天阮临在陆席办公室赖到了中午,督促着陆席按时吃了午饭才走的,但是他并没有提及自己被辞了的事情。 陆席给他的那个拥抱已经非常非常珍贵了,在那之前没有人用陆席那样小心翼翼的姿势搂住他过,那些人只会说他恶心,说他有病,所以阮临一下子就彻底忘掉了所有的不愉快,只记住了陆席怀抱的味道。不知道什么牌子的洗涤剂,阮临自己猜测应该非常非常昂贵,因为实在是太好闻了。 更何况,他年纪轻力气大,人又长得帅,而且大部分能干零活儿的工种都干过,虽然他吊着个胳膊添了不少麻烦,但他还是在碰了几次壁之后成功的找到了一份在酒吧做服务生的工作。 酒吧老板看上了他那张脸,而他看上了这家酒吧给的薪水,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拿到小费。 毕竟,虽然他的债主人美心善,但是他也还实打实的是个负债人。 而且来这里玩的人形形色色,大多数没有那么古板保守,阮临就亲眼看见过两个男的抱在一起接吻,周围的人都跟着起哄,没人说“恶心”。 这样起码他不用担心自己会再度因为性取向被曝光而被辞退。 但是也有不好的地方,阮临特别不喜欢酒吧统一的工作服——白衬衣外面套个黑色收腰小马甲,怎么穿怎么别扭。 而且酒吧里鱼龙混杂,烟酒味道加上高级香水和劣质香水混到一块的味道,熏得阮临觉得自己像是要被腌入味了的咸鱼。 于是给人送酒送果盘的空档,他就忍不住要想,还是陆席身上的味道好闻。 最近他不大对劲,一想到陆席就很容易出神,等回过神来,嘴角已经翘得找不着边了。 才晚上七点钟多一点,酒吧里头最忙的时候还没到,阮临跟着忙活完了准备工作,习惯性掏出手机来看。 以前也没这个习惯的,因为基本上没人找他,但是现在不太一样,虽然一样也没人找他,可是他有陆席的微信了。 那万一,万一陆席找他呢? 现在阮临已经知道陆席的名字是哪两个字了,他们加上微信那天,陆席就带着揶揄的笑把自己名字发给了他。 当时他就想,原来是“陆”不是“路”啊,陆席和他好有缘分,他们的姓都是耳刀旁。 他在后厨看着陆席给他的那条只有“陆席”两个字的唯一一条消息傻乐,笑了一会儿就笑不出来了。 他忽然想到了苏年。 怎么差点把这茬给忘了,陆席喜欢男人,在追苏年。 这怎么行! 那个苏年一看就不适合陆席! 阮临点开了聊天窗口想要跟陆席说点什么,但是领班已经在叫他:“小阮?有客人要点单,你过去一下!” 阮临看着空空荡荡的聊天界面,只用了一秒钟就决定好明天去找陆席当面说。 他应了一声,把手机放到杂物柜里锁好,拿上水酒单跑出去了。 然后他见到了大概一分钟之前还在偷偷diss的人。 苏年看见阮临也愣了,和旁边的人说话说到一半卡了壳,张着嘴没能成功记起来自己本来想说什么,那模样看上去要多傻有多傻。 阮临先发制人,原模原样一句话还给了苏年:“你们在干什么?” 上次他护着陆席,这回有人护着苏年。 苏年身边的男人觑了阮临一眼,目光非常的不友善,但不是警惕和防备,是那种不把人放在眼里的不屑轻蔑,声音轻飘飘的散漫:“看不出来?在谈恋爱。” 阮临当即被噎了一下。 苏年着急了,晃着手解释:“不是不是。” 他皱巴着小脸看着自己身边的人,困惑又懵逼:“你不是跟我说,来陪你见喜欢的人吗?” 男人眼睛里那点漫不经心的轻蔑不见了,温柔得跟要把人溺进去一样,笑着说:“小傻子,我说的是你。” 阮临:…… 阮临快要吐了。 这是什么杰克苏玛丽苏在这上演霸道总裁的小绿茶! 陆席怎么办?陆席那么喜欢苏年,他怎么办!那么那么好的陆席喜欢苏年,苏年这个混蛋凭什么还敢玩脚踩两只船! 他气得怒目圆睁,咬牙切齿。 按照他以前的脾气,手里的酒水单早就直接拍在眼前这对“狗男男”的脸上了,估计这会儿已经滚在地上打得不可开交了。 但是这回他忍住了,他不想又带着一身伤去见陆席,陆席被渣男劈腿了,他要安慰陆席,不能还让陆席为他担心。 他恶狠狠地瞪了苏年一眼,梗这一口气堵在胸口,简直要把自己憋死,口气生冷地问:“两位先生需要什么?” 偏偏那个男人故意为难,拿着酒水单一项一项地看,还要问苏年:“年年,要不要尝尝这个试试?” 阮临心想:年年,呕。 他木着一张脸站在那看苏年“欲拒还迎”和老男人“柔情蜜意”,几乎是用尽了毕生功力才没翻个白眼,把自己憋了个十成十的内伤。 再憋下去他就爆炸了。 阮临用替人家上三个晚班的条件和同事换了一次班,拿上手机就往外跑。 架着胳膊换衣服死慢,他就穿着工作服的白衬衣;等公交车也慢,就拦了一辆出租车。 他满脸煞气,弄得司机以为自己这是个什么不良分子,差点拒载。 折腾到陆席的医院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了,他连等电梯的时候都焦灼难安,可终于冲到了陆席的办公室,想找的人却又不在。 第11章 这回阮临干脆果断地给陆席拨了电话。 电话打了两遍陆席才接,带着笑意问:“怎么了小朋友?” 阮临憋着的火气蓦地散了,心里头直勾勾涌上来一股子委屈,仿佛脑袋顶上绿油油种满了小青菜小青草的人是他而不是陆席似的。 他抓着电话,语气干瘪瘪的,说:“你在哪里。” 在阮临心里已经绿成了呼伦贝尔大草原的陆席这会儿正有点儿上头。 下午的时候向持陪霍筠青来做产检,指标一切正常,陆席这个二孩干爹喜气洋洋的把俩发小儿送到门口,看了看时间正好到饭点了,就又叫上了楚执和裴渊一块去吃饭。 因为有孕妇在,选了家粤菜馆。 向持和霍筠青青梅竹马,到了岁数就结婚,到了岁数就是生娃,而陆席也很稳定,一直在单身,从来没桃花。 所以这几年他们聚会被开玩笑的对象都是楚执,他追裴渊的时候那点儿糗事几乎每次聚会都要被这帮损友cue一遍。 但今天不一样了。 楚执一雪前耻:“以后可不能说lucy没桃花了,上回去我那吃饭,就青青不舒服没去那次,我们家裴渊工作室一男的,追家里去告白了。” 提起来这事儿陆席就郁闷,强行生硬地转移话题:“比不上楚大总裁,真命天子来了自己还死不承认,谁知道我一句要追小裴就被自己的表情出卖了。” 楚执摸了摸鼻子:“都四年了,换个梗吧,比如你被齐豫表白了。” 而裴渊给楚执夹菜,笑眯眯地欺负人:“而且你遇到我那时候,我就是他的人了。” 陆席:“……滚吧你们。” 裴渊正经一点,解释说:“齐豫之前是有女朋友,但他是个双性恋,据说再之前也交过男朋友,大概是之前你去我们工作室找我的时候他就看上你了,只是最近才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你也是个gay。不过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就把他开了。” 正经完了又忍不住揶揄:“看看咱们陆院长这旺盛的桃花,我说lucy,要不你就从了他?” 陆席心累无比,他不歧视双性恋,可是真的对齐豫这个人敬谢不敏。 但他一向不爱为难人,索性结束了这个糟心的话题:“让我最不舒服的就是楚执这混蛋,我看不如你把他踹了吧。” 楚执先踹了他一脚,对向持说:“看见没,lucy疯了,自从苏年踹了他,他就老想让我们小裴也踹了我,估计是看在他干儿子的面上,不然也会让青青踹了你。” 几个人都看得出来,陆席对苏年没那么上心,不然他们也不至于真的往发小儿伤口上撒盐。 陆席对苏年的确没什么执念,看见苏年的时候觉得眼前一亮,相处的时候却没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慌张,更别谈非他不可的冲动,那点儿喜欢只能算是向往爱情的心理催生出来的零星好感。 陆席说:“那有本事你也给我弄个干儿子出来啊。” 楚执朝着裴渊笑:“晚上努努力?” 陆席:“……你俩还是滚吧。” 霍筠青折腾了一下午,很明显的乏了,几个人不到八点就散了场,结果去结账的时候,服务生递给陆席一张粉红桃心小纸条:“陆先生,这是您隔壁包间的一位女士麻烦我转交给您的。” 陆席拿着那张小纸条,整个人都僵了。 说实话,他连读中学、还没发现自己性向的时候都没有接到过这种冒着粉红泡泡的小纸条。 楚执没憋住笑了一声,用那种强忍着笑又忍不住的动静连声替陆席道谢:“谢谢,给你添麻烦了,以后我们一定会多来这里吃饭的。” 小纸条上写了人家姑娘的联系方式,从电话号码到微信到qq号到微博和facebook一应俱全,陆席在向持和楚执诡异的目光中故作淡定地给人家打了个电话,委婉地承认道:“那个,我的性取向其实和你一样。” 裴渊终于憋不住了,笑倒在了楚执怀里。 霍筠青更是笑得托着腰,向持在一边很小心地扶着她。 陆席发愁地把那个粉红色的心形小纸条撕得很碎,确认不会泄露人家姑娘的个人信息才扔进垃圾桶里,神情看上去又惨又好笑。 最后就是向持陪老婆回家,楚执强烈要求要再去陆席那跟他喝一杯,庆祝他今年“桃花朵朵开”,那些年进过的月老祠都显了灵。 陆席其实是不怎么喝酒的。 他作为一个资深的外科医生,酒喝多了容易手不稳,这是非常致命的。 但也不是一点都不能喝,他们几个发小儿有日子没聚一起了,上次他又因为一个齐豫提前撤了,所以陆席就开了瓶红酒,倒了半杯一点点抿。 半杯酒,陆席守了多半个小时也没全喝完,但是他酒量十分得差,这么点酒喝下去已经有点上头。 还是楚执提醒的他有电话进来了。 陆席没到醉的地步,只是有点晕晕乎乎的,缓了一下拿过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听见了阮临问他:“你在哪里?” 小朋友那口气听着像是被一个加强排的人轮番欺负了一遍,委屈隔着电话信号都快盖不住了。 他看了一眼楚执和裴渊,放低了声音说:“在家里啊,怎么了?” 阮临的口气仍旧干巴巴的:“给我地址,我去找你。” 也许是酒意上了头,陆席眼前晃出来一双带着依赖和信任的眼睛,黑亮亮的,像是缀着夜空里的星星。 他无奈地说:“你现在在哪?不要自己乱跑。” 阮临蹲坐在陆席医院门口的台阶上,已经亮起来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他盯着影子里面头顶的位置,说:“我在你医院门口。” 小朋友好像老是不喜欢提前给他打电话。 但这又很是阮临可以做出来的事情,丝毫不知道委婉为何物。 天气预报好像是说晚上有雨,也不知道小朋友带没带伞,他住的这个地方公共交通又不怎么便利,陆席想了想,非常无奈地说:“你待在那里不许动,我帮你叫出租车。” 挂了电话他在叫车软件上替阮临拦了出租车,一抬头对上两双揶揄又八卦的眼睛。 楚执晃着手里的红酒杯,挑着眉问他:“谁呀?” “一个小朋友。”陆席扶着矮凳立起来,用抱枕砸了楚执一下,“差不多了吧你俩?叫个代驾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楚执拿上随手搭在了沙发背上的外套立起来,和裴渊装模作样:“走吧,给人家腾地方。” 陆席弯着腰收拾被他俩弄乱的沙发,听出来楚执话里的揶揄,抬起身瞪了他一眼:“你可闭嘴吧。” “就是个小朋友。” 第12章 楚执和裴渊走得飞快,临出门前楚执从钱包里掏出来俩套扔进了陆席怀里,差点被陆席扔拖鞋。 夜风还是很凉的,红酒又是后劲大一点,陆席送人的时候再被冷风一吹,顿时就感觉头更晕乎了。 叫车软件上显示已经接到阮临了,陆席锁了手机屏幕,合着眼在沙发上休息。 从医院到他这个别墅区大概二十分钟不到的路,阮临到的时候陆席正差点迷迷糊糊睡过去。 大门口可以直接远程控制打开,但是门口是指纹锁,陆席还是得去开门。 阮临看见来给他开门的陆席的瞬间,脑子就空白了。 完全能看的出来陆席刚刚是在睡觉,脸颊睡得红扑扑的,眼尾染着一点湿意,应该是被吵醒了之后困出来的,头发有点乱,身上还穿着很随意的t恤和棉质的运动裤,脚上踩着的是棉布拖鞋,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放松和惬意的舒适。 陆席在他眼前晃了晃,声音还带着没睡醒的懒散:“发什么愣呢?进来。” 阮临机械地迈开腿进了门。 陆席弯下腰去鞋柜给他找新的拖鞋,一边翻柜子一边半仰头跟他说话:“以后要先给我打电话,这次我正好在家,那万一我去外地甚至出国参加学术研讨会怎么办?” t恤是很舒适的那一种,领口开的不算特别大,但是因为布料柔软,陆席弯下腰去的时候领口还是坠下去了一点,露出来不算纤瘦但是十分好看的一双锁骨,仰着头说话的时候,脖子弯出来一点好看的弧度,喉结一滚一滚的,阮临几乎看傻了。 他完全忘了自己来的目的,就直勾勾地看着陆席,心里头刚刚压下去的火以另外的形式又冒了出来。 陆席的胸膛很薄,但是特别结实,腰细,但是很韧。 上次他抱过的,他知道。 没听见阮临的动静,陆席才意识到自己又开始教育小朋友了,及时轻笑了一声然后闭了嘴,把拖鞋给他放在脚边,直起身来往厨房走:“给你拿牛奶,要不要吃小点心?” 他把自己的鞋换下来,很规矩地摆在鞋柜的右下角,跟着陆席进了厨房,说:“我不饿。” 陆席已经把牛奶给倒进牛奶杯,然后塞进了微波炉里:“那就只喝牛奶吧。” 阮临没有拒绝牛奶,只是看着微波炉的时间指示灯一闪一闪的,忽然说:“要加糖。” 直到牛奶热好了,阮临跟着陆席坐到客厅沙发,看见了茶几上的醒酒器,他半路叛变的大脑才终于又回来了。 阮临捧着热乎乎的牛奶杯,皱着眉头问陆席:“你刚刚在喝酒?” 所以才醉得睡了过去? 他瞬间脑补出来了陆席为了苏年独自一个人在屋子里借酒浇愁最后醉睡过去的画面,握着牛奶杯的手开始用力。 陆席并不知道小朋友的想象力那么丰富,看了一眼醒酒器,说:“嗯,喝了一点。” 他和阮临的思维简直就是在两个次元,又补充:“你喝牛奶,年纪还小,不要总想着沾酒。” 从来没有人嘱咐过他不要打架,不要喝酒,不要乱跑,我来接你。 更没有过捧着牛奶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有个人用几近宠溺的目光柔和地看着他的经历。 阮临觉得自己心里那团不知名的火烧得更厉害了。 但是他又忽然想起来些什么,眉头皱的更厉害了:“你胃不好,怎么能喝酒!” 他把手里的牛奶杯塞回了陆席手里,很强硬地说:“我不喝了,你喝掉,不然又要胃疼。” 陆席到底还是有一点晕,笑起来就有点慢动作似的,看着整个人更柔和了。他慢慢地笑着,眼尾有一个很生动的弧度:“你都喝了一口了还塞给我啊?” 他笑着又把牛奶塞回阮临手里,哄孩子似的:“快喝吧,我再去热一杯就行了。” 然后又去橱柜找了另外的牛奶杯,再去叮了一杯。 阮临捧着被塞回来的牛奶杯,坐在沙发上没动。 陆席一句无心的玩笑话让他的思维不可控制的歪向了四个字:间接接吻。 他喜欢男人,陆席也喜欢男人,他们当然可以接吻。 如果陆席愿意的话。 那团拱来拱去的火,终于燎原了。 陆席回来的时候看见阮临还傻愣着,就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顺势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说:“把牛奶喝了,然后跟我说,今天怎么了?” 阮临跟着陆席喝牛奶的动作也跟着喝了一口,然后才问:“你追到苏年了吗?” 毫无防备的陆席差点被牛奶呛到,咳了两下的结果就是牛奶洒了一身,他一边手忙脚乱的抽纸巾擦奶渍一边无奈地说:“你怎么还跟他较劲呢。” 那是情敌,怎么可能不较劲。 阮临非常理所当然地想。 然后他理所当然地说:“我讨厌他。” 陆席手里攥着一把被牛奶染湿了的纸巾,有点拿小朋友没办法:“大晚上的忽然跑去医院找我,就是因为这个?” 阮临接过了那一团纸巾扔到垃圾桶里,强调一遍:“我讨厌他。” 太讨厌了太讨厌了。 第一次见面就讨厌,不是因为气场不合,而是因为看见陆席温柔地揉他的头。 后来也讨厌,因为陆席居然在追他,陆席这么好的人,应该只有别人追他的份才对。 现在更讨厌,他在陆席面前表现得那么殷勤,背地里又和其他人去酒吧搞暧昧。 小朋友像是在无理取闹,又像是在撒娇。 自己捡的小狼崽自己宠,陆席无限纵容地说:“好,讨厌他。” 阮临眼睛更亮了,陆席带着醉意又带着纵容的笑往他心口浇了一桶油,他目光炯炯地看着陆席:“你也不要喜欢他了。” “你喜欢我吧。” 第13章 陆席瞪着阮临,差点就没反应过来。 在陆席心里,阮临就是个会和自己撒娇会和自己闹脾气的小朋友,自己不自觉地在哄着他、宠着他、护着他,可是他就是没有想过和阮临谈恋爱。 那种对一个小朋友的疼惜和对一个男人的喜欢是完全不一样的,虽然小朋友其实已经二十三岁了,法律上都可以领证结婚了。 但是在陆席心里,他就只是个小朋友。 但是现在,这个小朋友跟他表白了,还是用这样热烈直白、毫不遮掩委婉的方式。 阮临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烈烈的火,那种年轻雄性求偶的荷尔蒙喷发得到处都是,陆席可以毫不怀疑地相信,只要自己点了头,楚执留下的东西就能派上用场。 陆席觉得发小儿真是害人不浅,要是他今天没喝酒,或许还能想明白目前是个什么状况,但是现在他对眼前地情况是怎么发生的只有彻底的懵逼,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半天都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 他被弄了个措手不及,差点慌了阵脚,直到发现阮临在慢慢靠近他才慌乱地反应过来,用手推住阮临,说:“不是,什么?” 阮临居然冲他撒娇:“不要喜欢苏年了,你喜欢我好不好?” 陆席感觉心里“叮了咣啷噼里啪啦”一顿乱响,仿佛五脏六腑地了个震。 怎么说呢,阮临撒个娇对他有极大的杀伤力,他那颗本来就不怎么硬实的心被软化得彻彻底底。 陆席也说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对阮临这么上心,他脑袋里浆糊似的,只能把这全都归咎于那半杯红酒使得他没办法认真思考。 最后他只能选择缓兵之计,转移话题,尽量轻松地说:“怎么了这是,又有人说你了?听话,不要理那些人,还是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 阮临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较真地问:“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陆席先退步地撇开了目光,然后稍微往旁边挪了挪自己的身体,垂眼去看自己杯子里的牛奶,故意曲解阮临的意思:“不仅我,连之前负责你的那个护士还有我们护士长,都很喜欢你。” 说到这又硬着着头皮看了阮临一眼,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十分真诚:“真的。” 那一瞬间他其实是很心虚的,因为他害怕阮临会露出来很受伤的表情。 但是阮临没有。 因为陆席那自以为十分真诚的一眼,在酒精的作用和阮临“心上人”滤镜的加持下,非常迅速地出卖了他的慌张。 阮临默认了这是正在追求苏年的陆院长又被别人表白之后不安的表现。 所以他没受伤,他酸了。 他用那种小兽圈定了自己领地的目光将陆席锁定为自己领地内的人,但是口气开始泛酸水:“但是你还是喜欢苏年。” 然后又十分的委屈:“他有什么好,他都……” 说到一半又憋了回去,气鼓鼓地闭了嘴,咕咚咕咚把没喝完的一大杯子牛奶都喝了下去,大有“借奶浇愁”的架势。 陆席被他闹得哭笑不得:“他都什么啊?他都跟我撇清关系了,跟我说了不合适了,我喜欢人家有什么用?” 阮临先是愣了一下,嘴角憋不住地跳起来一点,又很快沉了下去:“你还是喜欢他!” 陆席果断选择了先哄小朋友:“没喜欢他,真的没有,他哪有你可爱。” 说完悄悄地拧了一把自己大腿:他在说什么!他不是要拒绝小朋友的告白来着! 阮临一脸的不信任,皱巴着眉头看着他,嘴角还沾着点奶渍,问:“真的?” 说出去地“可爱”泼出去的水,陆席想反悔也没机会,只能将错就错,赶紧点头:“真的。” 阮临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他拽纸抽擦了擦自己嘴角:“今天我在酒吧看到他和另一个男的在一起,花天酒地,搂搂抱抱,文弱小白花似的,实际上就是个劈腿渣男。” 陆席心想,苏年还是挺阳光大男孩的,也不文弱小白花啊,又想自己和苏年早就过去式了,苏年应该也算不上劈腿啊。 但是他也不敢说,怕小醋坛子又要炸。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转了一圈,陆席才后知后觉地捕捉到了关键词:“所以你今天忽然跑来,是因为看见了苏年和别人在一起?” 阮临的愤怒像是环游地球去了似的,这会儿才终于赶到:“对啊,他脚踩两只船!” 所以在电话里委屈成那样,是因为觉得苏年对不起自己? 陆席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软了:“你那么委屈是因为这个?我还以为你被欺负了,来了怎么不直接跟我说啊。” “你那么喜欢他!”阮临说起来还是忿忿的,瞪了陆席一眼之后气势又瘪了,“我直接告诉你,你伤心了怎么办?而且你都开始借酒消愁了,我以为你都知道了。” 小朋友替他委屈得不行,明明是个小醋精,还在笨手笨脚地保护他。 陆席忽然觉得心口发热,他本来看见小朋友可怜巴巴委委屈屈的样子就想哄,更何况现在这委屈还是在替他抱不平,即便是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再做一些会引起误会的事情,可大约是红酒真的很上头,陆席还是憋不住地开口解释给他听:“刚刚我发小儿在我这,稍微喝了一点,不是因为苏年,我也没借酒消愁,不生气了啊。” 奈何小朋友非常不好哄:“可是你不喜欢他,也没有喜欢我。” 正在努力试图委婉的陆席卡在了那里,调整了好几次面部肌肉,也不知道应该摆一个什么表情比较合适。 他非常艰难地寻找措辞:“阮临,我……我以前就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你现在可能只是因为和苏年较劲才想歪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陆席自己听着都尬得头皮发麻。 但是阮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就是喜欢你。” 他喜欢得坦坦荡荡毫不遮掩:“我想亲你,想抱你,还想霸占你,你说完不喜欢苏年了我就不讨厌他了,所以我是因为喜欢你才会跟他较劲,你说反了。” 他一口一个喜欢,陆席听得耳朵都发红了。 他只是习惯性地叫阮临小朋友,因为他不听话,可实际上小朋友既不幼稚也不懵懂,甚至在面对感情的时候,还要比他更有勇气。 阮临说:“你别喜欢别人,我特别好。” 第14章 陆席本来被半杯红酒勾得一整天的乏力感都出来了,昏昏沉沉得想要睡觉,结果被阮临这么一搅和,凌晨三点钟还在瞪着眼睛数他们家天花板上吊灯有几盏。 小朋友那么好,他不忍心让他难过,这实在是太正常了。 可是他也是真的想象不出来他和阮临在一起的样子。 他应该喜欢的是苏年那个样子的,很阳光又带着点天真的大男孩,平时会很乖,和他说话的时候还会带着一些孩子气的腼腆。 而不是阮临这样的,表个白都像是圈住领地的小狼崽子,又霸道又直接,还带着点蛮不讲理的,弄得他心头发慌。 可是苏年和他说不合适的时候,他又只是觉得有点遗憾。 阮临…… 陆席想起来阮临贴他那么近的距离,对他直白又认真地说“你喜欢我吧”,心里又没来由的发慌。 小崽子怎么就跑偏到那个方向上去了啊! 他又偏偏莫名其妙对这个自己捡来的小朋友格外心软,根本舍不得说重话去拒绝。 小朋友给他了最珍贵的信任和依赖,他怎么可能舍得让他伤心难过呢? 发愁。 于是第二天,情理之中的,陆席上班的时候顶了两个巨大的黑眼圈。 偏偏他发小儿从小就以“戏耍”发小儿为乐。 楚执也就是仗着公司是他自己的,一大早不去上班,带着早餐咖啡跑他们医院来:“啧,憋了三十多年就是不一样,一晚上没睡?” 现在陆席没有前一天晚上那种坦坦荡荡了,拿病历本往外赶人:“大早上给我献什么殷勤,又被小裴赶出来啦?” 不过赶人是赶人,陆席早上起得太晚了,都没来得及买早饭,拿着楚执送过来的早饭吃得十分不客气。 楚执拉了个椅子坐他对面:“什么时候好上的?没跟家里说呢?听我妈说前两天阿姨还在跟她抱怨你单身。” 陆席喝一口咖啡,苦得直皱脸:“你又不给我加糖!” 他灌了口白水去嘴巴里的苦味,有点没底气地说:“说了就是个小朋友,什么好上了,你别瞎说,让我妈知道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楚执从外带的纸袋子里翻出来落在里头的两包糖浆扔给陆席:“什么毛病,喝那么甜的。” 他看着陆席把两包糖浆全倒进去,又说:“再说你骗谁呢,昨天一接到你那个小朋友的电话,笑得比你现在这杯咖啡还要甜,一脸的春心荡漾。” 打嘴仗陆席永远不是楚执的对手,只有拿楚执追裴渊时候那点儿事调侃他的时候楚执吃过憋,现在又全都找补回来了。 “什么就我那个小朋友了。”陆席迁怒于手里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扔一边不吃了,“春心荡漾你妹啊!你这是淫者见淫!” 他一想起来阮临明烈炽热的眼神,就更愁得没胃口了,索性咖啡也不喝了。 他半宿没睡着,用于思考阮临为什么会喜欢上他,但最终的思考结果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因为他开始纳闷,阮临早就对他坦陈了性向,对他既回护又依赖,他也愿意纵容阮临,为什么就从来没有往那种方向想呢? 他心烦地看着楚执,下逐客令:“你可赶紧走吧。” 楚执已经吃完了自己份的早饭,慢悠悠喝着咖啡,说:“说正经事,跟你商量一下我爸妈今年体检要做哪些项目。” 陆席是个十分有职业道德的医生,个人感情问题不能影响他工作。 楚执爸妈在这家医院还是他爸当院长的时候就在这里做每年的体检了,他去资料柜里拿两个人的健康档案:“我看一下去年的情况。” 讨论起正经事情的楚执一点儿也没有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何况这件正经事关系他爸妈的身体健康。 两个人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陆席办公室的门被敲了敲。 陆席头也没抬:“进。” 阮临其实也就是意思意思地敲个门,都没听见陆席的答复就推门了,敲门和推门的动作几乎是连在一起的,结果一进门就看见办公室里多了个人,这个人还正和陆席的动作神同步地抬起头来看向门口。 阮临扬起来手中的包子豆浆,冲着陆席摆了摆手,又蹙着眉头带着点警惕似的问:“有……病人?” 楚执也还没反应过来,主要是阮临还吊着个胳膊,出现在医院这种场所,实在是很能让人第一时间就把他当成来复查的病人,而不是院长的追求者。 他这种“关系户”,肯定不能霸占人家付费看诊时间,楚执十分靠谱地立起来,客气地说:“没有,我不是预约看诊,你先来。” 阮临精准地抓住了话里的重点。 他和陆席居然是可以不用预约就可以来找陆席的关系! 刚刚走了一个三不五时就来陆席面前刷存在感的苏年,这个男人又是谁?! 阮临像是只察觉到有其他野兽踏入自己领地的狼,已经匍匐着蠢蠢欲动,敌人再有一点让他觉得危险的动作就会扑上去猎杀。 他都没给陆席反应的时间,像是在招待客人似的,说:“你们继续,我也没什么事。” 然而说是这么说,行为上又十分的小肚鸡肠,找了本陆席桌子上的杂志翻着看,木着脸说:“你们聊啊。” 陆席:“……” 小崽子这一副明目张胆要旁听的意思谁看不出来呢。 楚执:“……” 楚执嘴角一点一点挑了起来。 陆席心里警铃大作,简直头皮发麻,“腾”地一下从办公桌后面立起来,伸手拽楚执:“聊什么聊,我一会儿还有病人呢,楚执你赶紧上你的班去。” 他连拖带拽,挤眉弄眼,生怕楚执下一句话说出来他就彻底没法面对阮临了。 到了门口就差踹一脚上去了,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再见哈”,回身就赶紧把办公室的门给关了。 阮临还站那,整个人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都写着“酸溜溜”三个大字,咬着包子凉飕飕地说:“他来给你送爱心早饭啊?” 其实他自己才是来送爱心早饭那一个,但是他太激动了,买完早饭上错了公交车,走了三站出去才发现自己坐反了方向。 结果就被人捷足先登。 他咬着吸管满脸懊恼,问:“好吃么?” 陆席想了一宿,还没想出来个所以然,后面应该怎么面对阮临的原则还没立起来就被碾碎了。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阮临就一身的伤,陆席总是在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护着阮临,生怕他难过:“那是我发小儿,来找我问他爸妈今年体检的事情。” 阮临没意识到这句话里潜含着的在乎,他被更深更浓的嫉妒包围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长大,朝夕相处。 无数念头从他脑袋里涌出来,他气哼哼地说:“发小儿了不起啊?送早饭谁不会似的。”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边的豆浆和陆席桌子上的咖啡杯,说得理直气壮:“以后你的早饭都我给你送,我们明天是喝豆浆还是喝咖啡?” 第15章 小朋友醋劲太大了,陆席头疼得很。 他去小休息室拿漱口水漱口,顺便避开阮临的目光,说:“我明天在家里吃早饭,不喝豆浆也不喝咖啡。” 小狼崽子情窦初开,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掩饰什么叫矜持,从表白的那一刻开始,看向他的目光就永远直白滚烫,野性的占有欲和热烈的喜欢都写在脸上,一览无余。 陆席拿纸巾擦了嘴,不太敢去看阮临,但是他嘴没停下,继续嘚吧嘚吧:“今天跑我这里来是干什么?胳膊不是明天复查么?” 他装模作样地找了个记录本看了一眼,其实上头都没有阮临的病例情况,因为他压根就不是主治医生,知道阮临复查时间完全就是他自己记住了。 但是陆席不敢表现出来,还像模像样地翻了几下,才说:“也行吧,今天来了那就今天查,先去拍片子看看,我叫人带你过去。” 他伸手要打内线电话叫护士长过来,却被阮临拉住了手。 少年人的掌心温度很高,但并不细腻,带着一些粗糙的茧,抓得很用力,是那种不自觉地用力,想要证明自己是被需要和被重视的。 陆席挣了一下,想把自己的手从阮临手里抽出来,结果竟然抽不开,只能故作镇定地说:“你先放开我。” “我不。”阮临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问:“你昨天只跟我说你不喜欢苏年,那除了他,还有别的人吗?” 陆席只能停下收回来自己手的动作看着阮临:“这个问题没有意义,阮临,你弄疼我了。” 阮临手上的力道立即松了,但仍旧固执地抓着他的手指握在掌心,很认真地反问:“为什么没有意义?我男朋友不能喜欢别的人。” 他看一眼陆席,又补充:“未来的男朋友也不可以。” 他目光那么笃定,像是要一眼看进人的心里。 陆席感觉被他握着的手指几乎发烫,竟然被简单的“未来男朋友”这个身份说得心跳加速。 他还是乱,却没有酒精的因素给他怪罪了。 所以陆席开始怪罪于自己母胎单身三十二年这个事实,搞得他连这么没技术的情话都能听得脸红心跳。 他又一次挣动了一下自己被阮临握住的手,想要挽救一下自己的没出息,声音却比起阮临都显得没有底气:“谁说我就是你未来男朋友了?” 这回阮临没继续死抓着陆席的手不放,但是往前蹭了一点,把陆席困在了办公桌和他之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说的。” 然后又催促陆席地说:“陆院长,你快点跟我说,说你没有喜欢别人。” 他那种霸道的占有欲存在感太强了,陆席甚至感觉在气场上都被压了一截,只能板起脸来:“这里是我办公室,你不要胡闹了。” 但是阮临就是要“胡闹”,甚至得寸进尺地凑近贴着他耳边说话:“怎么办,我好想亲你,可是我怕你不高兴,陆院长你快点喜欢我好不好?” 气音打在耳骨上,陆席瞬间就是头皮一炸。 他活了三十二年,又有楚执这样曾经的浪子是发小儿,故意地调情和无意地举动他还是分得清楚的,他感觉得到阮临的一举一动都是出于本能,靠过来说话的动作也不是情场高手的那种刻意撩拨,而是带着一点不由自主想要靠近的冒冒失失,纯纯粹粹的少年人收不住的青涩爱意。 可是这样的暧昧更致命,陆席按着阮临的肩膀把人给推开,有点狼狈地逃到办公桌后面坐下,绷着脸说:“阮临,我真的要生气了。” 阮临支着一条胳膊趴在他对面,还是和他平时着,一双眼睛黑亮亮的:“陆院长,你耳朵红了。” 陆席:! 你这行为都快称得上是耍流氓了,我只是红红耳朵而没脸也红了已经算很挺得住了! 个小崽子! 陆席在心里崩溃地吐槽。 我为什么要手贱地捡这个小狼崽子回来! 然而小狼崽子还在得寸进尺。 阮临撑着桌子的那条胳膊往前动了动,用食指去戳他的小手指,说:“你生气的话,我就哄哄你。” 陆席被烫了似的躲开了手,这个时候正好办公室的门被敲了敲,他如蒙大赦,小声警告阮临:“我得上班了,不要胡闹了。” 然后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地提高声音说:“进。” 这时候要是阮临做点什么出格的举动,他就得在自己医院出柜了,可是陆席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潜意识里,小朋友再乱来也都还是会听他的话。 阮临也的确听话,收回了自己的手,老老实实地坐在他对面,像是来看诊的病号儿。 及时拯救了濒临崩溃的陆院长的是他可亲可敬的护士长,来给他送一份病历资料,看见阮临在还有点诧异:“你应该是明天复查吧?昨天王医生还说让我提醒你一下,结果你的病历里面没有写联系方式。” 陆席赶紧说:“他记错了,今天也一样,你带他去王医生那看一下吧。” 他一紧张就会变得罗里吧嗦:“虽然年轻愈合的快,但是他好动,自己也不见得多会注意,拍片子的时候仔细点。” 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人家王医生还能不会么。 护士长没忍住笑了一声,说:“陆院你就别操心了,小阮跟我过来吧。” 但是阮临不动弹,看着陆席的目光好像更亮了。 陆席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转头去看电脑屏幕,说:“快去。” 阮临这回终于见好就收了,立起来跟着护士长出去了,然而没两分钟陆席的手机就收到了两个人加上好友以来来自阮临的第一条微信:陆院长,你其实是有点喜欢我的对不对。 紧接着第二条:不然你为什么不直接拒绝我? 陆席抓狂了。 怎么不直接拒绝你?! 还不是怕你伤心难过! 陆席默默回忆自己为数不多的两次拒绝人的经历。 齐豫他一点都不熟,而且对方一看就不是阮临这种情窦初开的小朋友,所以他完全可以没有心理负担地直接拒绝;那个未曾谋面的姑娘更是不用多考虑,他总要坦白自己的性向,不能耽误人家不是? 怎么到了阮临这里,就这么难呢。 陆席想象了一下自己直白地告诉阮临“我不喜欢你”之后阮临那种失望委屈的样子,自己先心疼了个不行。 这太乱来了,明明这根本就不是他喜欢的那种和恋人相处的模式,他却不仅连怎么妥当的拒绝都没想好,还被人家撩得一颗心扑通通乱跳。 他瞪着微信上的两条消息发愁,手机邮箱弹出来提示窗口说有新的邮件。 邮件是一封医学研讨会的邀请提示,这个研讨会在一周前就已经发过邀请了,主办方是他的母校,但是他的专业方向交集比较小,陆席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就一直没有回复邮件。 他盯着上面的日期和地点看了一会儿,回复邮件表示自己会按时出席。 他想,小朋友的存在感太强了,他在自己跟前的时候,自己几乎是被他压制的,两个人之间一直也只能是他在主导,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理智地去思考两个人的关系。 于是兢兢业业的陆院长,跑了。 第16章 研讨会在c大举办,很隆重,邀请了许多国内外知名专家。 陆席临时起意打算出席,一整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手里的病人情况要交代给其他医生,预约过他看诊时间的病人还要一一致电修改预约时间或者转手给其他医生。 等处理完医院的事情,回家随便收了两套衣服就直接去了机场。 他胡乱买的机票,心事重重地上的飞机,结果诸事不顺。 一开始的时候航班一直在延误,好不容易熬到起飞了,旁边的大妈大晚上的跟空姐要了四回咖啡,前头的小孩嚷嚷了一个小时“光头强”,吵得陆席脑壳都疼了。 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再临时去找酒店,办理好入住已然凌晨两点多,陆席熬得神情困顿,精神萎靡,呵欠连天。 但是这倒是有个好处,他没了精力再去琢磨阮临,进了房间胡乱冲了个澡,脑袋挨着枕头就困得睡了过去。 睡得倒算安稳。 第二天研讨会还没开始,也不用工作,他一夜无梦地睡到了自然醒,但是再想眯一会儿就睡不着了。 他胡乱摸索到扔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做好了面对铺天盖地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的准备,结果打开锁屏,除了手机app的推送之外,竟然一条消息也没有。 陆席愣了。 他又确认了一下时间,手机上显示的确已经是上午十点半。 那一瞬间陆席也说不上来是庆幸还是失落,只是冒出来了一个没头没脑的念头:都这个时间了还不见人影呢,小朋友还说要给他送早饭,能饿死他吧。 现在他也快饿死了,前一天只在上飞机之前在机场吃了碗面,基本上都消耗在了听“光头强”上。 出去吃饭还得洗漱收拾,陆席索性直接叫了客房服务,要了份早午餐。 他习惯性地喝咖啡提神,但是却鬼使神差地对服务生说:“要一份豆浆,一份芝士焗吐司和一份水果沙拉吧,麻烦给我配两份糖。” 等餐的时候陆席仍旧在划拉手机,他害怕阮临追问他为什么都不打招呼就跑了,可是没有阮临的消息却又仍旧不安。 因为他在心虚。 这种一声不吭直接跑路的行为实在是太怂了,被他三个发小儿知道了能笑话他一辈子的那种程度的怂。 可是他没办法,阮临的霸道直白和委屈撒娇都能让他无计可施,面对阮临他除了心软就还是心软。 为什么会心软呢? 因为小朋友像是一只从小生活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的幼崽孤狼,却偏偏在看见他之后收起可以保护着自己的獠牙和利爪,垂下了尾巴,在他身边蹭了蹭。 交出了信任,就会被伤害。 陆席很怕,他怕如果自己伤害了阮临,以后他会更孤独地生活,再也不信任任何人了。 现在的小朋友多好啊,眼神柔软又纯粹,而不是最一开始遇见他的时候那种要和全世界都打一架的敌意。 又为什么会担心呢? 因为是他非要捡阮临的啊! 这是责任,不是喜欢。 那什么是喜欢呢? 陆席一口豆浆咽下去,僵在了那里。 这可真是个世纪难题,什么是喜欢?我一个母胎单身怎么知道什么是喜欢! 陆席愁眉苦脸了起来,一份水果沙拉只吃掉了半块蜜瓜就被他给忘在了那里,开始发呆。 他说他不喜欢阮临,可什么样就是喜欢了呢? 什么样…… 脑子里忽然闯进来了阮临目光炽热的脸,望着他说:“我就是喜欢你,我想亲你,想抱你,还想霸占你。” 陆席的脸蓦地一热,心跳也突突地快了起来。 小朋友宣示主权一样的告白太强势霸道了,他就算是回想起来也依然没办法冷静对待。 可是他好像找到了自己不喜欢阮临的证明——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亲阮临。 阮临是第二天一早才知道陆席出差了的。 他前一天晚上还之前欠下的“债”,替同事上晚班,一直到凌晨四点钟才回去,然而他又心心念念要给陆席送早饭,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就爬了起来。 他到底还是年轻,吃起醋来简直没完没了。 苏年的存在让他感到的更多的是不服气,但楚执却真正的让他感觉到了威胁感。 帅气,成熟,处理人际关系明显游刃有余…… 一看就是个情场老手,绝对不适合他的陆院长! 阮临迷迷糊糊的,睡梦中还恍恍惚惚看见楚执那张恼人的脸,发誓绝对不可以让这个人再捷足先登。 起床的时候倒是也没有觉察出来困,冷水抹了一把脸,就兴冲冲出了门。 陆席没说想喝豆浆还是咖啡,他就一块都买了,打算陆席不要的那个就自己喝。 他其实更想把豆浆给陆席喝,因为他觉察到陆席嗜甜了,咖啡苦苦的,不适合他家陆院长。 但是如果他想喝的话也不是不行。 阮临捏着手里的两包糖浆两包糖粉,觉得应该差不多够甜了。 然而他医院上班的时间到了医院,发现陆席的办公室居然锁着门。 怎么每次来找陆席他都不在医院。 阮临偷偷在心里抱怨了一下。 但是很快又高兴起来——门都是锁着的,陆席人还没到医院呢,那今天肯定不会让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发小儿抢了先了。 结果,他等啊等,等了十几分钟,陆席还是没来。 阮临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家陆院长一向爱岗敬业,怎么可能迟到这么久呢? 他掏出手机来,想给陆席打电话,结果昨天那个护士长正好查完房走过来,看见他愣了一下:“小阮?你怎么今天又过来了?” 阮临言简意赅地说:“有事情。” 护士长说:“我上回不是给过你陆院的手机号了?怎么没提前给他打个电话,他出差了,昨天晚上的航班,你不知道吗?” 阮临:“……我睡懵了。” 护士被他逗笑了,让他快点回去。 阮临“哦”了一声,提着已经冷掉的早饭下楼,默默地想:骗子!他今天明明就不会在家里吃早饭了。 可是—— 可是我喜欢这个骗子,所以他骗我是没关系的。 第17章 研讨会一共三天。 ——陆院长虽然是非常没出息地跑路,但跑得还是十分“有勇有谋”的。 他觉得,三天时间应该足够他想清楚怎么处理阮临的事情,而且只有三天,阮临生气的程度应该也还在他可以安抚的范围内。 只是他没想到阮临的反应和他预计的大相径庭。 这三天里头,他的手机几乎称得上是安安静静,除了楚执给他发微信问了一回他爸妈体检的事情,接了几个自己医院同事的电话之外,他什么消息也没有接到。 原来以为的小朋友会天翻地覆闹腾的场景没有出现。 原来以为的小朋友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对他穷追不舍的场景也没有出现。 阮临真的安静了,他反倒是慌了。 毕竟阮临是个遇事爱用拳头说话的主,明明爪子还没有锋利到足够保护自己不受伤,却好像永远不知道胆怯,永远也没有惧意。 陆席想到这里就生气:个小崽子,服个软能死啊! 气完了,又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起来。 小朋友不会是又跟谁打架进医院了吧? 自己这一走了之,小朋友估计是不开心的,他那个对着谁都是先觉得人家要跟他打架的性格,不开心的时候还不得一点就炸? 人是不能想意外事故的,否则一定会陷入一个怪圈:越想越觉得这个假设合情合理,越觉得合情合理就越害怕,越害怕就会越忍不住去想,闭环循环,能把自己逼疯了。 陆席开始频繁地翻看手机,还老是不由自主地点进阮临的朋友圈刷新刷新,想要借此确认一下阮临是平平安安的。 然而阮临的朋友圈可以说是非常非常的干净,上一条更新还是五个月前的一条广告,估计是他原来打工那个地方地老板要求发的。 陆席把手机按亮,漫无目的地划拉两下又锁屏,没隔两分钟就又把手机屏幕按亮解锁,反反复复地一直在折腾,焦虑得简直要心梗。 可是他都莫名其妙消失三天了,这会儿再忽然出现说几句关心阮临的话,又怎么想怎么觉得透露着一股子婊的气息。 人家追你的时候,你爱答不理,人家不理你了呢,你又凑上去撩拨,跟玩弄小朋友感情似的。 陆席愁死了。 三天前还觉得机智的决定此时陆席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个智障想出来的办法。 陆?操心费力?智障?席,苦逼兮兮地把本来定在两天后的机票给改签到了第二天中午,彻底取消了原来定的再去拜访一下自己导师的计划,打算第二天上午的闭幕仪式一结束他就拎包走人。 落地的时候是楚执正好在附近办事,顺路就捎上了陆席。 这个时间段客流量大得令人发指,楚执的车从机场的停车场绕出来就花了快半个小时,看看时间都快五点了,楚执问他:“要不一块吃个饭你再回去?” 陆席没心情吃饭:“不了吧,你送我回去取我的车吧,我还得去趟医院。” 陆院长爱岗敬业,大半夜往医院跑的事情不在少数,楚执也没多想,打了个方向盘往陆席家里那边走。 结果快到陆席家门口的时候,远远看见他家门口蹲着个人。 陆席看见阮临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还好,小朋友除了还吊着那条胳膊,看上去没受伤也没生病,就是脸色不大好,应该是被自己气到了。 然后他那口气就又提了上来——他回来是想赶紧确认一下阮临没出事,可他还做好和阮临摊牌的心理准备。 但没办法,他总不能再跑一次,那也太怂了。 事到临头,陆席只能硬着头皮下了车。 阮临蹲在他家门口的花架旁边,没精打采的,听见动静才抬起头看,蔫了吧唧的眼睛立时就有了光彩,冲着陆席笑:“你回来啦?” 走近了,陆席就看见阮临眼底下乌青乌青的黑眼圈了。 一看就是没休息好,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没精神,只有眼睛是亮的。 陆席心里立时就被早就在他心里蹦迪的愧疚感给埋没了,他虚握了一下拳头,立定在阮临面前两三步的距离,问:“你怎么在这?” 阮临顶着一头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往前走了一步,有点委屈地:“等你回来。” 楚执只看见过阮临一次,不太熟,是等阮临站起来之后才看出来这就是那天早上在陆席办公室看见过的小青年。 这好像也是他发小儿近来的一朵桃花,而且还是开的比较好的一朵。 楚执非常体贴地发动车子打算走人,一回头却看见了陆席忘在他副驾驶上的文件夹。 嚯,严谨细致的陆院长急得文件都能给掉他车上,这下要说他发小儿和这个小青年没点什么,连他脚指头都不信。 他按了两下喇叭,然后摇下车窗冲陆席说;“lucy,你文件忘我车上了。” 阮临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口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既不满又委屈地问:“你这几天是和他在一起?” 这是醋坛子又碎了。 陆席看了楚执一眼,先应了一声,然后转头对阮临说:“没有,他只是去机场附近办事顺便把我带回来,我先去拿文件。” 阮临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那力道非常的大,简直不能说是拽,而是扯了,陆席刚迈开腿,还没站稳当,差点稳不住跌到人家怀里。 陆席踉跄着稳住自己,说:“我就拿个文件!” 阮临抓着他不肯松手,僵持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去拿。” 行吧,谁拿都一样,反正他们俩这拉拉扯扯半天了,楚执那个人精估计早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陆席心累地说:“你去拿就去啊,你抓着我干什么。” 阮临这才放开了手,气冲冲地走过去扯过文件就往回走,眼神都没分给楚执一个,用实际行动表示他对这个情敌的不屑一顾。 可是事实上陆席就是跟人家关系更亲近。 一想到这三天的时间里,陆席可能是和那个男人在一起,阮临就觉得自己心里像是有团火在绷不住地烧。 他头也不回地走回陆席旁边,强硬地拽住陆席的胳膊,恶狠狠地说:“我们回家!” ……什么就回家了! 但是小朋友现在明显醋意上头,陆席理智地选择还是先把人带回去再顺毛,于是也没有纠正他的用词不正确,刷了指纹开门,一边被阮临拽得踉跄着往里走一边解释说:“阮临,我和楚执真的什么都没有,你这样是在乱闹脾……” 话没说完就被阮临按在了门板上。 那份文件仿佛是陆席和楚执有点什么的铁证,阮临很用力地攥着它,本来就熬得有红血丝的眼睛更是充血到发红。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打了石膏那只手的绷带给卸了,现在一只手按着陆席肩膀一只手握着他胳膊,几乎是把陆席整个人困在了怀里。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陆席只觉得自己才开了个门就被抱住了,整个姿势都太危险,陆席甚至能感受到阮临皮肤上散发出来的热度。 陆席一下子就慌了,他看着阮临委屈又愤怒的脸,勉强用镇定地口气说:“阮临,你听话,不要胡……唔!” 这个吻几乎都不能算是一个吻,阮临毫无章法地亲上来,舌尖不由分说地就要往他齿关里顶进去,既不缱绻也不柔情,陆席不肯松开齿关他就去吸吮啃咬陆席的唇瓣,一遍又一遍重复一个动作。 他像是一头被困兽,拼尽了浑身的力气在挣扎,陆席的齿关就是困住他的铁笼,他要闯过这一道关卡,证明陆席是他的。 不想要理智了,不想要廉耻了,不想要听话了。 他只想要陆席。 想要陆席在他怀里,被他亲吻拥抱,而不是坐在什么乱七八糟的发小儿车上,也不是理也不理他就去出什么差。 他的陆院长,不能不要他。 陆席在被阮临吻住的时候脑子就懵了,几乎被亲得手脚发麻。 阮临在亲他?! 阮临居然就这么亲了他?! 谁教他的敢就这么直接亲上来! 他怎么就差点忘了,这本来就是个小狼崽子,即便是在他面前愿意露出来柔软和顺从,本质上也还是匹狼崽子。 足有一分钟,陆席才从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里找到自己的理智,猛地一把推开阮临,都忘了顾及到他还受伤的胳膊,几乎将阮临给推了个踉跄,被气得口不择言:“阮临!你个小崽子犯什么混呢!” 第18章 陆席骂完就愣了。 推开了人他才看见,阮临双眼赤红,豆子大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大约是觉得很丢脸,阮临抹了一把脸,偏过头去,声音闷闷地说:“嗯,我混蛋。” 当初胳膊都折了,一身的伤都爬不起来的时候没哭,这会儿他欺负完了人,倒是哭得惨没边了。 陆席简直叫他气笑了。 他气息还不稳,调都不太对地说:“不是,是你欺负的我,你哭那么惨干什么?怎么感觉像是我把你怎么样了。” 刚刚跟头狼崽子似的逞凶,这会儿又老实了,阮临红着鼻子眼睛看陆席,声音里全是委屈:“可以不生气吗?” 陆席觉得自己嘴唇隐隐约约的疼,估计是被这小崽子没轻没重给咬破了,他用手背轻碰着着擦了擦嘴唇,脸色发黑地说:“阮临,你知道你刚刚那是在干什么吗?” 阮临站在那不动弹,垂着个打了石膏的胳膊,眼睛红红的,看着异常可怜,然而他非常认真地回答陆席的问题说:“在亲你。” 陆席差点叫他给噎死。 他还有脸说! 听这意思是还没亲够是吧! 就这死不悔改的态度还敢让自己不生气! 陆席强忍着想吼他的冲动,强行自己接茬自己刚刚问题,努力用平静的口气教育人:“我同意了吗?我们是能,能……” “能接吻的关系吗”这话实在是说不出口,陆席咽了下唾沫给憋了回去,然后说:“你这往严重了算是猥亵罪!你知不知道!” 阮临看着他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很黯淡,是那种小狼崽儿欢欢喜喜给你叼了块肉回来却被嫌弃了之后的失落和受伤,他别开眼不去看陆席了,口气里的失落遮掩不住:“那你揍我吧。” 陆席叫他闹腾的没力气和他计较了。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表面努力维持着冷静,然而实际上脑袋里的小人儿一直在叫唤:你们亲过了,你们亲过了。 三天前他还觉得自己终于弄清楚了对阮临的感情只是一种出于责任的疼惜,现在却又被阮临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的确因为阮临的不管不顾生气,但也只是在气他的乱来,而和阮临亲了他这件事情本身好像没有多大关系。 陆席心累地推开门,说:“我不揍你,但是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这可比挨一顿揍严重多了。 阮临立在那不肯动:“我等了你三天你都不回来,我不生你的气,你也不生气了好不好?” 陆席从刚刚那种惊怒的状态下平复下来,满脑袋的剪不断理还乱,烦得他没法耐心下来。 但是不管他对阮临是个什么感情,不能纵容他这种不管不顾按住人就亲地毛病。 惯他这毛病那还了得,往后了是不是就长成个小流氓了?! 陆?操心费力?席都这会儿了还能有闲心想这个,也怪难为他的。 他指着门口,冷着脸说:“出去。” 这回阮临又成了陆席刚刚回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霜打的茄子了,蔫巴巴的,两天没浇水还在烈日底下暴晒过的小白菜都没他蔫巴。 他垂头丧气地说:“那你先休息吧,我就在外面,你要是消气了就叫我……没消气叫我也行,你揍我的话我不还手的。” 关上门陆席就脱力地坐在了地毯上。 行李和文件全扔在门口,他也没心思去收拾了。 这个吻实在是始料未及,甚至直到现在陆席的意识才刚刚接受他真的被阮临亲了的事实。 陆席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还是有点发麻发疼,他“嘶”了一声,按开手机的自拍模式看了看。 唇角破了一点,也不知道阮临这是吃了多大的醋,这么使劲地咬他。 小狼崽子。 陆席在心里骂了一句。 骂完了又有点不知所措。 他感觉说出来有点丢人,但是他刚刚的确差点被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毫无章法的吻给弄得手软脚软。 就算现在,他一想到阮临当时发重的呼吸,没有章法却又不顾一切的舔吮亲吻,过烫的体温还有勒得他发疼的拥抱,也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阮临其实是有着大部分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所特有的热烈和张扬的,就像是可以在大草原上肆意奔跑的幼狼,只不过因为没有了成年狼的保护,他就总是警惕地看着这个世界。 他对这个世界充满敌意,却又肯将一颗赤忱火热的心掏出来交给他,毫无保留。 陆席心里开始发沉。 是他错了,潜意识里就把阮临当成个依赖他的孩子,就算是这个孩子对他说了“喜欢”,他还是在不自觉地默认那是一种依赖。 然而事实上,那就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追求,阮临需要的也从来都不是他处于责任的保护,而是平等地认可他这份感情。 陆席烦闷地拽了个沙发枕把自己闷了进去。 他就想找个乖巧安静的男朋友,谈个平淡普通的恋爱,怎么就那么难! 小狼崽子一天天操天操地的,能动手就不愿意动口,醋坛子翻起来简直能闹死他,真要和他在一块了,还平淡个鬼啊! 他就不是自己理想中的恋爱对象! 陆院长发愁而烦躁,一腔怨念无处发泄,靠着沙发在地毯上枯坐,思考人生到怀疑世界,脑子里从一开始见到阮临的时候他那张青紫淤血的脸,到阮临请他吃的那顿沙县小吃,还有阮临以为苏年背叛他时候又小心翼翼怕他伤心又义愤填膺替他生气的模样循环播放,最后定格在刚刚亲完他之后委屈得通红的眼睛上。 日! 怎么又想起来这个吻了! 陆席烦躁地把抱枕一扔,晃见客厅的电子钟显示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 怪不得腿都麻了,他居然这么一坐就是四个钟头。 陆席扶着沙发沿站起来,打算去冰箱翻翻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填肚子的东西。 他想,虽然我三十多岁了初吻还在,然后还被而二十几岁的小崽子给强吻夺走了,但是也不至于三贞九烈到绝食不是。 血液不通造成的腿麻在站起来的那一个瞬间简直酸爽,陆席龇牙咧嘴的缓了好久,忽然想起来阮临刚刚说的话—— 我就在外面等你。 陆席:! 他刚刚是气懵了,阮临说了什么都没怎么过脑子,小崽子不会真的就傻站在外头吧?这都十一月了,外头的夜风能给人冻死。 陆席是真信阮临上来那个倔劲会真的都在外头冻着,也顾不上左思右想了,一瘸一拐地去拉开门打算先把人给叫进来,结果开门一看,夜风是真的冷,但门口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第19章 阮临亲下去的时候,其实什么都没有想。 他嫉妒坏了,从看见楚执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被那种吃醋的情绪控制了理智,只想找到点什么证据来在证明陆席和那个男人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陆席只是用一副哄劝闹脾气小孩的态度来对他。 没有告诉他这几天为什么不打招呼就走了,也没有说这几天是跟谁在一起,还要去拿文件,好像那份文件都比他重要。 他不值一提。 陆席压根不喜欢他。 可他三天都没能见到陆席,又怕陆席出差是去做什么不能分心的重要事情,毕竟他看见过陆席为了一台手术饿到胃病发作,所以也不敢随便发消息,生怕惹得陆席为他的事情烦心。 他就只能每天都蹲在陆席家门口,想要在陆席回来的第一时间看见他。 可是他等到的是陆席和别的人说说笑笑地一起回来。 其实或许他只是想抱陆席一下,让陆席身上沾上他的味道,可陆席还是说他是在胡闹。 他没有胡闹,他很认真地喜欢他。 所以他亲了陆席。 是凭着本能,是那种本能驱使下的想要靠近。 可…… 可陆席说,“这往严重了算是猥亵罪”。 他以为陆席无论如何都是有一点点点点喜欢他的,不然为什么他可以那么纵容的对自己好?可他亲了陆席,陆席就不再纵容他了,还说这是“猥亵”。 原来陆席觉得自己被侵犯了。 原来陆席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他啊。 阮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靠着门板坐在陆席家门口,默默回味刚刚那个吻。 他想,陆院长的嘴唇好软好软啊。 又想,陆院长一直都在闭着嘴巴,是不是就是拒绝了他。 他担心陆席生气会揍他,一直坐在门口的地板上傻等,可是陆席好像说的是实话,他不想揍他,只是不想再看见他。 阮临惨惨地想:我又把事情搞砸了。 可是就算心上人把他赶出来了,他还得去打工赚钱。 心上人还是他的债主,现在他把人家亲炸毛了,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哄回来,他得赶紧赚钱还债,免得罪加一等。 阮临在陆席家门口蹲到十点半,恋恋不舍地走了。 陆席理论上还在出差,第二天也没有他的病人,医院的事情也没有需要他去处理的,所以陆席赖在床上不想起来,拒绝面对这草淡(不是错别字)的桃花运。 他被阮临强吻了,本来生气的应该是他,他也的确生了那么一段时间的气,可是在他拉开门没看见人的瞬间,又不自觉地开始反思,自己刚刚又气又惊的,是不是什么话说得太重了,伤了小朋友的心了? 他想了一大圈,发现居然想不太起来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记得清楚阮临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地控诉。 “我等了你三天,你都不回来。” 是啊,他不接受不拒绝,不声不响地就跑路了,小朋友天天等他要多委屈多可怜?好不容易等自己回来了,还让他看见了情敌,虽然是假想敌,但是被激得不理智也算情理之中? 毕竟那是个小狼崽子啊,自己总不能指望他乖巧吃素。 陆·被害人·席开始不由自主地给阮临找借口,偏偏自己还毫无所察。 他在床上赖到了九点多,外头不算热烈的阳光努力钻过厚重的窗帘照进来一条线的光,陆席终于躺不下去了,伸手从床头柜上拿了手机过来。 他手机里有好几条消息,那个间接造成了现在如此混乱复杂局面的发小儿楚混蛋居然还说“lucy你个禽兽,把小、朋、友都霍霍成啥样了”。 他明明才是被霍霍得好惨好惨的那一个好吧? 陆席盯着手机瞪他发小儿几眼,然后再往下划,看其他的消息,都是公共号的推送,又一次没有阮临的留言。 小朋友是手机丢了吗! 一消失就一条消息也没有,一出现不是表白就是强吻,就不能考虑一下他的心脏承受能力吗! 陆席把手机扔回床头柜,揉了揉眉心,爬起来去洗漱。 他出差好几天,家里什么吃的也没有,最后一包速食面已经在昨天晚上被他给胡乱吃了,陆席洗了把脸,准备先去解决比较好解决的问题——他饿了。 结果一开门,一个不知名“物体”咣当一声倒了进来。 阮临一下子被惊醒了,迷迷瞪瞪从地上爬起来,看见立在他对面的陆席瞬间就清醒了:“陆席,你要上班啦?” 他摔进了陆席家里,立起来之后就立在门口玄关,一边从怀里掏出来护着的包子和茶鸡蛋一边又后退一步出去了,站在门外冲着陆席笑:“我来给你送早饭。” 陆席先是被他吓了一跳,等看清楚这个“不知名物体”是阮临之后,又先是懵了一下。 ——小崽子昨天不是已经走了吗!害得他反思半宿,都没休息好,现在他这又是从哪冒出来了? 可阮临的早饭递过来,陆席又控制不住的心疼了。 他看清楚了阮临的脸,满眼都是血丝,看着困倦又疲惫,很像是一整夜都没有睡过了。 难不成是走了又回来了? 他动了动嘴唇,还是没忍住,问:“你在这蹲了一宿?” 阮临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呵欠,把手里的早饭往前递了递,实话实说:“我昨天上夜班的,早上下班之后才过来的。” 他困的反应都迟钝了,回答完了问题想到了某种可能性,试探似的问:“陆院长,你昨天有没有有……是不是……开门找过我啊?” 陆席下意识说谎:“我找你干什么?” 阮临抿了抿嘴唇,说:“哦……” 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怎么睡都睡不够的年纪,他困的眼泪都出来了,上下眼皮不住的打架,可是他一只手拿着陆席的早饭,一只胳膊打着石膏不方便,却还是固执地看着陆席,问:“那你还生气吗?” 论倔强,十个陆席都不是阮临的对手。 生不生气这件事情再说,陆席看着阮临那副走着路都能睡过去的样子,终究是心软了。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妥协地伸手接过了阮临手里的早饭,说:“进来,去客房睡一会儿。” 第20章 阮临二话不说,立即钻进了陆席家里。 他应该是真的非常非常困了,走路都有点晃晃悠悠的,陆席看着阮临那已经迷离了的样子,有点后怕地想:个不让人省心的的小崽子,困成这样还去买早饭,这要是路上出点什么事情可怎么办。 越想越觉得不能让人走。 他去翻了一条新的毯子来递给阮临,又给他推开客房的门:“毯子是新的,去睡一会儿。” 阮临不肯去,像是被抛弃后又被捡回来的小狗,亦步亦趋地跟着陆席凑到了厨房。 即便是护在了怀里,包子和鸡蛋也已经基本冷掉了,好在陆席不挑,而且家里也没有别的吃的了,他就放微波炉里热了一下。 阮临趴在餐桌对面,一定要看着陆席吃早饭才行,呵欠连天,还要硬撑:“好吃吗?还是你不喜欢吃这些,我也没问过你……我问你你也不会理我的,我把你惹生气了。” 陆席心说你还知道把我惹生气了啊?!那你倒是知错就改啊! 他瞪了阮临一眼,结果对面的人上下眼皮正在往一起凑,而他用手把眼皮撑了起来。 陆席:…… 他用下巴指了指客房的方向:“困成这个德行还趴这里干嘛?睡觉去。” 阮临困不唧唧地哼唧:“不要,我想看着你吃早饭。” 看什么看,能给他看出花来不成。 陆席冷了脸,口气不太好地命令:“睡、觉、去。” 大部分时候阮临在陆席面前还是乖的,看陆席不高兴了,他就老实了,“哦”了一声,抱着毯子不太情愿地钻进了陆席家的客房里。 他这几天都没睡好,总怕自己睡觉的时候陆席就出差回来了,昨天晚上更是下了夜班就又跑来蹲在陆席家门口,一宿都没睡,早上的时候才困的挺不住了,靠着门就睡了过去。 而现在他在陆席家客房柔软的大床上,抱着和陆席身上洗衣液一个味道的被子,几乎是刚刚躺下就睡了过去。 睡着之前意识迷离地想:陆院长又心软了,陆院长怎么可以这么好,谁也不许抢他。 然而陆席吃着手里的包子鸡蛋,又开始发愁了。 眼下他把人给放进来了,难不成要在家里等阮临睡醒?然后呢,等他睡醒了,两个人说点啥? 陆席左思右想,坐立不安,最后给阮临留了个字条,换了大衣决定去医院一趟。 “我去医院了,睡醒了就自己回家。” 阮临的主治医生并不知道自家院长捡来的小朋友想要把院长给拱了,还特意来给陆席说了一下阮临胳膊的情况。 还是年轻,身体底子好恢复力也强,骨折的地方骨痂长得非常好。 主治医生笑着对陆席说:“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陆席干笑了两声,心想自己什么时候不放心了?自己医院的医生,医品医术他都清楚,普通的骨折他至于不放心吗? 也就是多问了几回恢复的怎么样而已。 又……多嘴问了两回“会不会有后遗症,不会刮风下雨就骨头疼吧”而已。 那他不是要对自己捡回来的小朋友负责任嘛! 然而等主治医生去忙了,陆席自己坐在办公室没事找事地瞎忙,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来,阮临昨天抱他亲他的时候,自己把吊着胳膊的绷带拆了。 靠! 他还能不能行了,不就是亲了一下吗,怎么还没完没了的想起来了。 陆席痛苦地抹了一把脸,强行把注意力拽回到他最一开始关注的地方——阮临自己把绷带卸了。 虽然看片子情况拆了也没什么问题,但还是让他再吊半个月比较稳妥。 陆席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去拿了个急救箱过来。 然而急救箱拿是拿了,陆席回家的时候却又有点犹豫。 按理来说,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生气,回去要给阮临重新包扎就很像已经原谅他了,也不知道小狼崽子能不能理解“医者父母心”这句话。 陆席一脑门官司地回去,一开家门他就愣住了。 前一天被扔得乱七八糟的玄关收拾干净了,那叠其实没那么重要的资料放在钥匙台上,而厨房里飘来很浓郁的排骨汤香味,陆席下一秒就感觉肚子背叛自己的“咕”了一声。 陆席换了鞋去厨房:“阮临?” 没人理他。 厨房里空荡荡的,只有砂锅里煲着汤,锅子选了保温档位,香气“孜孜不倦”地勾引着陆席的味蕾。 陆席以为阮临是缺觉狠了,等他的功夫又睡着了,轻手轻脚地去客房一看,却还是没人。 毯子都挂在阳台上了,湿漉漉的,应该是洗过了。 睡过的那张床也已经给收拾整齐,好像这间房从来就没有人睡过似的。 不过桌子上贴了个字条,是陆席早上留给阮临的那张,下面多了一行小字:我回家了。你要生气到什么时候啊。 他要生气到什么时候啊? 陆席好笑地想,这会儿倒是又学乖了,不管不顾按着自己就亲的时候…… 打住! 眼看着思维又要往某个方向倾斜,陆席干紧脑内叫停,拿着字条溜达到厨房,给自己盛了汤和米饭。 味道很好,比起他的手艺已经能算得上是美食了。 陆席不自觉地想到瘸着一条胳膊的小朋友在他家厨房忙来忙去为他煲一碗汤,然后又忍着不高兴和委屈把昨天散在玄关的东西收拾好的样子,唇角没忍住弯了弯。 收拾那沓文件的时候估计委屈坏了吧?陆席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去冰箱拿之前买的小配菜,一下子又愣住了。 他出差之前几乎算得上空荡荡的冰箱已经被塞满了,水果被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又用保鲜膜包好,一盒一盒摆得整整齐齐。 陆席心里摇摇欲坠的层层叠再度被抽掉了一根支撑积木,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他要生气到什么时候啊? 他好像已经不生气了。 他想,既然……既然他舍不得干脆利索地拒绝小朋友,那要不……试试? 第21章 陆席还没想好要怎么跟这个完全不是他理想型的小朋友试试,第二天一大早就又一次签收了困得迷迷瞪瞪的人。 不过今天阮临没困成立着都想打盹的样子,也没有睡着了直接摔进他家里来,只是带着看上去像是一宿没睡的困顿把手里的早饭递过来:“今天是蟹粉汤包和豆浆!” 说完就打了个巨大的呵欠。 陆席皱着眉头看他,问:“又是夜班?” 阮临诚实地点了点头,用那种实际上有点得寸进尺然而在陆席听来就是可怜巴巴的声音问:“我好困,还可以在你家睡一会儿吗?” 陆席把汤包和豆浆接过来,说:“过来一下。” 他往客厅的方向走,阮临像是条尾巴似的跟在他后头。 前一天没有用武之地的医药箱被陆席扔在了茶几上,他把绷带给拿出来,唠唠叨叨地给阮临再度缠绷带:“胳膊还没好全就自己拆绷带,你是真不怕自己残废了是吧?” 阮临任由他折腾,老老实实不动弹。 可就是这样,陆席还是有点心跳不稳。 两个人离得太近了,他几乎能感受到阮临身体辐射出来的温度。 不过…… 包扎到一半的时候陆席觉察到了一点不对劲,小朋友身上怎么烟味酒味香水味混在一起的味道这么重? 他一颗被阮临忽然表白又忽然强吻而搅得七零八乱的心总算是找到一点理智,皱着眉问了阮临一个本来在阮临提到自己大晚上遇上苏年和别的男人的时候就应该问的问题:“你到底找了份什么工作?天天上夜班就算了,身上这都什么味?” 阮临赶紧朝着远离陆席的方向挪了挪,用好着的那只手拽着自己的衣领使劲闻了闻:“很难闻吗?” 陆席给包扎好的绷带打结:“一身的烟酒味。” 阮临也在自己身上闻到了自己在酒吧沾染上的烟酒味道,自我嫌弃地皱了皱眉,顺理成章地提出要求:“那我可以再用一下你的浴室吗?” 陆席:“……手不要沾水。” 陆席吃完饭的时候阮临才洗好了澡,他手不方便,脱衣服很麻烦,穿衣服更是吃力费时,于是洗完澡就裹着浴巾从浴室里钻了出来。 他头发湿漉漉的还滴着水,水珠滴落在前胸后背,再在重力作用下沿着肌理分明的皮肤划入前沟后壑。 属于少年人的肌肉线条流畅而优美,腹肌还没有显出非常明显的轮廓,但是仍旧结实紧绷,一点赘肉也没有。 陆席听见动静回头看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非礼勿视,避嫌地把脑袋扭回去,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才说:“你昨天盖的毯子我已经烘干了,就放在客房的床上,你自己过去睡觉吧,还有你手受着伤呢也不方便,浴巾和毯子都不用你洗,放在那就行。” 典型的,一紧张就话多。 阮临“哦”了一声,顿了半秒又问:“那……你还生气吗?不是不让你生气,你生气也是应该的,但是你先告诉我你早饭都喜欢吃什么好不好?我怕我买不到你喜欢吃的东西。” 身后那是个半裸的,陆席没有勇气转过身去,可是背对着阮临说话也很奇怪,他只能装模作样地往玄关走去穿鞋,努力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很正常:“我不用你天天送早饭,困成这样就好好回去睡觉,你赚的钱就好好存起来——你还没说呢,到底在哪打工?” 阮临说:“酒吧。” 然后又说:“我赚的钱没有你多,但是老板给我的工资和提成都还不错,我也不想自己存,除了给你买早饭和还你钱,以后我们在一起了,我还要把钱都给你管。” 陆席下意识在心里接:我连你人都管不了我还能管你的钱?我可真厉害了我。 接完了反应过来不对劲,在话说出口之前咽了回去,但是之前的思路也已经被打断了,他非常没有逻辑性地说:“反正就是别送早饭了。” 阮临又没憋住,酸巴巴地说:“我不送就会有讨厌的人给你送,你是不是想让他给你送早饭。” 楚总风流倜傥十几年,纵横欢场无敌手,唯一就栽在了裴渊手里那么一回,还把人给拿下了,这实实在在是陆席第一回亲耳听见他发小儿被一个gay称为“讨厌的人”,他没来由还觉得有点爽。 暗爽完了陆席又有点没办法,他这鞋都穿了好久了,再不回身实在是说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身去,努力把目光定在别的地方,说:“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楚执是我发小儿,人家和自己男朋友恩恩爱爱的,哪有功夫给我送早饭啊小祖宗。” 情敌不仅不是情敌,还是连潜在情敌都不会成为的人,这消息实在是令人振奋,阮临都不困了,目光灼灼地盯着眼神飘忽的陆席:“真的?” 陆席真怕小狼崽子下一秒就跑过来抱着他转两圈——阮临那目光也实在是很有这种潜在冲动的意思,而且陆席是今天才发现小朋友那是穿衣显瘦的类型,胳膊和腰腹都是结结实实的肌肉,他觉得高他半个头的阮临把他给抱起来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他连落在客厅的文件包都不拿了,拿上车钥匙就往外走:“真的,我骗你干什么,好了我去上班了,你赶紧去睡觉。” 推门出去又想起来前一天晚上的决定,于是又探身回来,说:“还有,睡醒了就在我家等我下班,我有事情跟你说。” 说完关上门溜之大吉了。 而阮临就彻彻底底睡不着了。 陆院长想跟他说什么? 刚刚他连早饭都不让自己送了,是不是真的要拒绝自己了? 可是他又跟自己解释了那个什么讨厌的“储值”的关系,好像也不是要和自己彻底断绝关系。 那是要说什么? 阮临没谈过恋爱,追陆席都是凭着本能不得其法,对的错的全都做了,到现在还惹得心上人在生气,实在是想不到陆席会跟他说什么。 于是阮临把气都撒在了无辜的楚总身上——“储值”什么“储值”,我看他立即“贬值”! 他抓心挠肝地坐在沙发上玩陆席刚刚用过的那卷绷带,身边的手机震了震。 手机微信置顶位的陆院长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把头发吹干了再睡觉,电吹风在浴室的柜子里。 窗口显示的还是“对方正在输入…”,阮临抓着手机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等着,收到来自陆席的第二条消息:睡醒了自己去我卧室找睡袍穿,天冷,小心感冒了。 要不是胳膊还是半残废的,阮临简直想在沙发上打一个滚。 他有预感了,陆院长要跟他说的事情,一定是一件好事情。 第22章 上午九点。 陆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脑子一热说出来“晚上等我”这种话,在自己办公室溜达来晃荡去,一颗心就是沉不下来。 阮临不断地翻看手机里陆席发给他的几条嘱咐,抱着毯子在陆席家客房的大床上翻来覆去,一颗心简直快要飞起来。 上午十一点。 陆席预约了要来复查的病人过来,有了分散注意力的事情,陆席这才堪堪稳住一颗心,集中精力去给病人看诊。 阮临终于被困意打倒,生理本能让他迷迷糊糊的抱着被子睡了过去,但亢奋的大脑皮层让他做梦的时候都在笑。 下午两点。 陆席吃完了一顿食不知味的午饭,送餐盘的时候差点把菜汤洒在衣服上——他一直在走神,阮临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都不是他理想中恋爱对象的样子,陆席对这“试一试”的结果没有半点把握,于是硬生生又体验了一把第一次上手术台握手术刀的感觉 阮临只睡了三个小时就又亢奋地清醒过来,实在是没办法安静地等着陆席,他实在没办法不去试想那种可能——他要追到陆席了,陆院长是他的了。于是他在人家家里楼上楼下跑了两圈之后,开始着手给陆席收拾房间。 下午五点二十七分。 陆席推开自己家门。 阮临正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钻出来。 俩人一个立在餐厅一个站在门口,相互对视了几秒。 陆席最受不了的就是阮临这么看着他,这总能让他想起来阮临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有多防备,而现在那种戒备防范变成了这样热烈直白的喜欢和满心满脑的信任。 不可辜负的,不忍拒绝的。 陆席下意识的撇开了自己的目光。 然而阮临却还一瞬不瞬地看着陆席,主动出击:“陆院长,你不生气了对不对?” 做了一天心理准备的一句话被阮临给抢先说了,陆席一口气噎在了嗓子里,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个小崽子! 我能不生气吗? 被个比自己小了那么多的小崽子给强吻了,能不生气吗! 要吻也应该是自己强吻别人才对啊! 陆席满脑子的吐槽跟弹幕似的飘过去,他努力绷住脸,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点,示意了一下餐厅的座位,说:“坐那说,我可以不生气了,但是有条件。” 阮临眼巴巴地看着他,明明自己露出来一脸撒娇的样子,口气却又像是在哄陆席:“先吃饭,好不好?” 他说:“你胃不好,要按时吃饭,不然又要犯胃病。” 陆席动了动嘴唇,想了一天才想好的“条件”都到嘴边了,他又咽了回去。 他能看见饭桌上摆着一个汤,两个菜,热气腾腾的,飘着勾人的香味。 于是他就不忍心了。 小朋友现在应该算是病号伤员,也不知道切菜的时候有多不方便,他没办法继续严肃下去了,只好松口说:“我去换个衣服洗个手。” 阮临立即转身:“好,我去给你盛米饭!” 陆席在洗手间洗了手,顺便又抹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自己已经明显属于成年人的那张脸,默默地嘱咐自己:陆席,你争点气啊! 嘱咐完就瞬间垮了脸——争气个鬼啊,外头那个小狼崽子追他追的毫不知委婉,偏偏又很会撒娇哄人,简直像是天生的克星,完全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要不是这样,他能因为不知道怎么拒绝而想到了试试么!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换了身简单的家居服下楼去吃饭。 一道土豆萝卜烧肉,一道蒜蓉香菇油麦菜,汤是西红柿蛋花汤,都是非常家常的那种做法。 自己二十出头的时候手术刀倒是会拿了,菜刀是真真不会。 陆席动手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又给阮临也盛了一碗放到他跟前,问:“你还会做饭啊?” 明明汤是他自己做的,和平时给自己做饭的时候也没什么两样,可是今天陆席给他盛的这碗就特别好喝,阮临美滋滋地喝了两口,才说:“其实我只会那么几样菜,但是我已经打算好好学做饭了,你胃不好,得好好养着。” 就碰上过一回他饿狠了犯胃病,阮临就一直这么记着,陆席心里有点发暖,毕竟连他自己都不怎么注意胃病的事情。 陆席一边吃饭一边看了一眼阮临的侧脸,忽然就有了点勇气。 他想,试试的结果,也许不见得是自己想的那么坏呢?比起之前那几个乱七八糟的桃花,起码他觉得小朋友是可爱的。 他拿阮临的勺子把土豆萝卜烧肉里面的牛肉块挖出来好几块往阮临碗里放:“我胃病没有那么严重,你不用老是记着。” 阮临没让陆席把手再拿回去,就这么抓着人家的手把勺子把四块牛肉全塞到了自己嘴里,才有点得逞似的笑着放开了陆席的手。 他到底是年轻,记挂着怕陆席胃疼说要先吃饭,可是陆席又给他盛汤又给他夹菜,阮临终于憋不住了,在桌子底下蹭了蹭陆席的腿,问:“陆院长,你刚刚说的,什么条件啊?” 陆席被他蹭得浑身都不自在了,轻咳了一下,说:“第一条就是不许随便对我动手动脚。” 阮临在桌子底下蹭陆席腿的动作僵住了,老老实实地把自己兴风作浪的腿给收回去,有点蔫巴了:“好。” 陆席继续说:“还有,自己好好养胳膊,好好休息,早饭我自己解决。” 这和他自己这一天想的出入太大,阮临更蔫了,闭着嘴没出声,大约是不想答应。 陆席不管他,继续说:“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别动不动就胡乱吃醋,见到谁都要不高兴,我不能有朋友?” 这算是踩着了小狼崽子的尾巴了,阮临看着他的眼神都不对了,不乐意地盯着他,大有跟他好好“讲讲道理”的意思。 陆席瞟他一眼,心说我还治不了你了? 他努力做出来淡定自若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都做得到的话,我就不生气了。” “我们就试试,在一块。” 第23章 阮临心里刚要兴风作浪的不高兴被镇压了。 情绪来来回回的反复让他反应有点迟钝,惊喜到不敢相信的情绪跟信号延迟似的晚了几秒到来,他有点傻地跟陆席确认:“你说真的?” 然而问完了,却又不给陆席说话的机会,像是怕他反悔似地自己说:“反正我听见了,你答应了,答应跟我在一起了。” 对面的人还没有到可以不动声色地敛住所有情绪的年纪,喜欢的时候张扬,防备的时候敌对,高兴不高兴全都写在那张少年气十足的脸上。 陆席夹了一块香菇慢慢吃,很轻地应了一声:“嗯。” 其实细看的话他唇角也有点上扬,陆席觉得这是因为自己被对面的人感染了那种亢奋到无处释放的情绪。 不过阮临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没有看出来。 他把手一点一点蹭到陆席的手肘旁边,跟陆席撑在桌子上的小臂并排放着,口吻是浓度很高无法淡化的、藏不起来遮掩不掉的喜悦:“男朋友。” 陆席提了条件是不允许随便动手动脚,阮临就在无限趋近陆席胳膊的边缘疯狂试探,两只胳膊的距离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另一条胳膊上辐射出来的热度。 他饭也不吃了,凑在陆席旁边叫他:“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 陆席八风不动地坐在那里吃饭,甚至吃了两口米一口菜之后,还平稳的端起汤碗喝了一口汤,仿佛他真的淡定无比。 然而藏在略长的发梢后面的耳朵早就红了个彻彻底底。 男朋友。 他……这就恋爱了? 做了一整天心理准备的陆席被阮临几声黏糊糊的男朋友叫得白做了,陆席也有了一点不真实的感觉。 他悄悄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不要那么情绪外露,说:“还吃不吃饭了?” 还吃什么饭。 阮临压根没心思吃饭。 他也不觉得饿,约摸着是实践了一把“有情饮水饱”。 沉浸在爱情里的小年轻满心满脑都是谈恋爱,他把筷子放在一边,看着陆席的眼神都带着黏糊糊的甜意:“陆院长,我心跳好快啊,你要不要摸摸看啊,我觉得好不正常,感觉快要猝死了。” 小年轻说话怎么那么没个忌讳。 陆席没什么力度地瞪了他一眼,自以为很凶地训话:“整天就胡说八道!” 陆席现在是他男朋友了,虽然他还在试用期,但是出于极度兴奋状态的阮临自动忽视这一条,看陆席哪里都觉得满心喜欢,陆席瞪他他也觉得可爱,可爱得他心都要化了。 他无师自通地往外说没羞没臊的情话:“没有啊,喜欢你那句话就不是胡说八道。” 这下陆席连侧脸都红了。 这太丢脸了,他被一个小他九岁的小年轻给撩得心跳都快了,甚至都有点飘乎乎的。 喜欢,直白的一句喜欢,简单的两个字,有这么大力量? 陆席顶着一张粉扑扑的脸故作严肃:“好好吃饭。” 这话说的十分没什么力度,阮临看一眼陆席的脸色,估计他的男朋友是害臊了。 他想,陆院长怎么能这么可爱啊。 然而他却还是要得寸进尺,凑到陆席跟前撒娇:“陆院长,今天能有一次特例吗?让我抱一下吧,我太高兴了,让我抱一下好不好。” 故作的淡定都是纸老虎。 陆席终于绷不住了,三两口吃完了碗里的饭,很突兀地立起来,说:“我吃完了,你不吃了的话我去洗碗。” 家里其实是有洗碗机的。 陆席工作时间很不稳定,所以他家里只请了家政来定时打扫和收拾房子,并没有请阿姨来做饭,然而陆席又实在是对家务没有那么精通熟练,很多能体现科技改变生活的产品他家都有。 但是陆席今天选择了无视他花大价钱买来的全自动多功能洗碗机,而是自己立在洗碗池前面自己洗碗。 小朋友说他心跳快到不正常,他又何尝不是呢? 不仅是心跳加快,他甚至脸颊和耳朵都很热,不用看都知道一定已经红通通的了。 陆席悄悄长舒了一口气,试图用冷水洗碗的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他的新晋试用期小男友就扒着厨房的玻璃门站在他身后,探出来个脑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目光像是某种强力胶水粘着他的后背,又像是透视功能似的让他觉得自己根本无可遮蔽。 陆席的脸简直有烧得愈演愈烈的架势。 和一个情窦初开,又是精力最旺盛的年纪的小狼崽子共处一室,陆席莫名生出来了一点奇怪的心虚,甚至大脑不受控制地思考了一下上一回楚执扔给他的几个套子被他塞在哪里了。 等反应过来自己这都想了点什么,陆席简直更崩溃了,手下一滑,“咣叽”打碎了一个碗。 他脑子里一团浆糊的胡思乱想,手下意识就去捡碎片,被扎伤了手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 阮临听见动静就不扒着门看了,钻进厨房抓住他的手含进嘴里,舌尖绕着伤口转了一圈,又湿又热地裹着那根手指。 这动作很暧昧,可阮临微微蹙着眉头,表情虔诚而严肃,一点儿多余的想法都没有的样子,吸了两把脏血吐掉,又抓着他的手往水龙头底下冲,唠唠叨叨地念他:“你倒是小心一点啊,划的伤口再深一点怎么办?你一个外科医生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手,家里有没有创可贴?剩下的碗我收拾吧,你去贴个创可贴。” 他是什么都没有多想的在紧张陆席这双拿手术刀的手,可是陆席收回手指,却觉得自己仍旧可以感受到手指上湿湿热热的滑腻感觉。 陆席莫名有点不自在,虚握了两下手往厨房外头走,走到一半又想起来阮临胳膊还受着伤呢,又站在半路上喊他:“阮临?你也别动了,明天会有家政来帮忙收拾。” 阮临正打算把绷带卸了洗碗呢,听见陆席叫他又停住了动作,非常听话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出厨房跟到陆席身边,从厨房到客厅这几步路都像条小尾巴似的粘着陆席:“那我陪你看电视。” 他控制不住自己那种欢脱,又叫一遍:“男朋友。” 第24章 阮临整整粘了陆席一个晚上。 他倒是很听话,陆席不许他动手动脚,除了因为陆席的手受伤而有了点亲密举动之外,他连陆席的衣服角都没碰一下。 只不过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他就坐在离陆席还不到一个拳头距离的地方。 陆席看电视剧,阮临看陆席。 十分钟之后陆席就受不了了,他能完完全全的感受到那种属于小年轻的躁动。 正好又想起来阮临晚饭吃了一半就不好好吃饭了,于是立起来,打算去热个牛奶。 然而他才站起来,阮临就也跟着立了起来,完全一副“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的样子。 陆席没办法了,哭笑不得地问他:“你老跟着我干什么?我就去给你热个牛奶。” 阮临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神情却像个孩子,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可怜巴巴:“你都有好久好久没有怎么理我了,我好想你。” 陆席张了张嘴,彻底反驳不了了。 从阮临表白开始,他的确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怎么好好搭理过小朋友。 陆席既理亏又心软,心想算了,跟着就跟着吧。 他带着小尾巴又返回了厨房,顺便从柜子里找出来一盒蜂蜜,说:“给你加一点蜂蜜,就不给你加糖了,行么?” 阮临其实并没有那么热衷于甜食,他上次非要加糖是因为第一次陆席给他的牛奶是加了糖的,于是他就固执地认定加糖的牛奶最好喝。 现在陆席都是他男朋友了,当然男朋友说了算啊。 阮临很听话地说:“行。” 他看着陆席把牛奶放进微波炉里,贴着一个创可贴的手指在微波炉的选项盘上点了几下,蹭过去一点,拽了拽陆席的衣袖,也没敢碰到他,小声说:“我男朋友可真好。” 就给他热了个牛奶而已,陆席被他脸上那种幸福洋溢的表情搞得有点脸热,故意说:“那我之前还那么长时间不理你呢。” 阮临立即说:“不理我的那个又还不是我男朋友。” 陆席:“……” 行,逻辑满分。 阮临耍赖似的又补充:“反正我男朋友就是好。” 谁也不能说自己男朋友不好,男朋友本人也不行。 陆席一颗大龄剩gay的心扛不住这种直白热烈的情话,很没出息地在他心口乱扑腾,好在这时候微波炉“叮”的一下时间到了,陆席赶紧把热好的牛奶拿出来,调了两勺蜂蜜塞到阮临手里。 阮临抱着杯子喝了一口,冲着陆席笑得甜滋滋:“好甜呀。” 也不知道是在说牛奶甜,还是别的什么甜。 到了十点钟他还不想走,可是他还得去上班,粘粘乎乎地看着陆席跟他求证:“我们在一起了,我是不是就可以每天都来找你了。” 陆席不好意思说“是”,也不能说“不是”,就含糊着转移话题:“一会儿你是不是还得上夜班?” 阮临脸更垮了。 不想上班,不想从这个大门出去,不想让陆席离开他的视线。 然而现实不允许,他惨兮兮地说:“是。” 陆席无视掉他的眼神,立起来送他,嘱咐:“自己路上小心一点,酒吧环境会乱一点,不要动不动就跟人拳头说话,知不知道?” 送到门口又还是觉得不太放心,拿了玄关挂着的车钥匙,说:“算了,还是我送你过去吧。” 阮临在不能让老婆送自己和能多和老婆在一块待一会儿之间犹豫几秒,终于没能扛住诱惑,说:“好。” 反正就在自己车里,陆席也没换衣服,就在家居服外面套了件大衣,拿上手机出了门。 阮临工作的酒吧就在市中心,离陆席住的别墅区不算很远,不过开车也有二十几分钟的路,然而阮临却觉得,怎么他才跟陆席聊了几句话,就到了呢? 他解开安全带,从副驾驶跳下去,门口的门童看见陆席的车下意识把他们当成了来消费的客人迎上来,结果看见的是阮临,先是诧异了一下,而后又半开玩笑地说:“靠,你小子整天又酷又拽的,什么时候榜上的这么有钱的金主。” 他瞟见驾驶位上的陆席,但是也只以为是司机,毕竟没有金主亲自送小情儿的。 不过阮临实际上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不然之前也不会动不动就和人打架拳头说话,更何况今天陆席才接受了他答应和他在一起,他憋都憋不住想要炫耀的心情,一脸鄙视地看着同事,说:“肮脏!这是我男朋友!” 陆席:“……” 他本来是听见对方误解了阮临是自己包养的小孩儿想要帮忙解释一句,结果刚把车窗降下来,就听见阮临那句“我男朋友”。 他差点直接又把车窗给升上去。 但是显然这样会让小朋友非常没面子,陆席只能硬着头皮尴尬地冲着对方挤出来个笑容,然后很轻地叫了他一声:“阮临。” 虽然这家酒吧接待过各色人物,但是到底不是个gay吧,门童也冲着陆席尴尬的咧了咧嘴,讪讪地走开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阮临转过身去看陆席,刚秀了一把自己男朋友还很欢脱:“怎么啦?” 陆席本来想说现在社会对同性恋接受度还很低,可是看到阮临那双黑亮亮的眼睛就又说不出来了。 小朋友是因为喜欢男人而被骂过“恶心”的,是要多喜欢自己才会高兴到刚刚在一起就迫不及待昭告全世界他们是情侣。 于是他把那句话咽了回去,说:“没事,注意安全。” 他自己不知道,但他脸上的笑的确宠溺温柔,掩在大衣底下的家居服露出来一个衣领的角,让他看上去更柔和温暖,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所以不能怪阮临,毕竟小年轻自制力差得很。 ——他凑过去,用嘴唇在陆席眼角很轻地碰了一下,在陆席变脸之前飞快地说:“我没有动手,也没有动脚!这不能算我没有做到你提的条件。” 陆席:“……” 他把车窗摇上去之前,咬牙切齿地说:“赶紧给我滚蛋!” 第25章 陆席开车回去的时候,差点闯了个红灯。 好在大晚上的,路上车少,他急刹车堪堪停住,没造成什么危险。 他看着交通指示灯上面跳动的时间计数,默默地想,不止应该禁止喝完酒开车,还应该禁止刚谈恋爱的人开车。 太危险了。 他弯了下腰把刚刚因为急刹车而划到了副驾驶车座下面的手机捡起来,正好看见进来一条微信,然而刚想看的时候,手机屏幕闪了闪,黑屏了。 插上车载电源充了会儿电,陆席到下一个路口红灯的时候去看消息,结果手机仍旧黑屏,毫无动静。 陆席迟疑地想,不能吧,车上还铺了地毯呢,这么摔一下就挂了? 然而它就是挂了。 任凭陆席回家之后又折腾了半天仍旧保持“高冷”,就是一点反应也不给。 都这个点了,就算拿去修也只能等明天,陆席认命地去翻了自己之前换下去的手机出来,临时救急。 他这恋爱谈的,和小崽子在一起还没超过六小时呢,先破了个财。 他无奈地给旧手机先充上电,等开了机先把微信登上去,好在这是老手机,不需要认证就可以登录微信。 刚登上去就跳出来好几条消息,都来自阮临。 “慢点开车,到家了告诉我一声。” “还没有到家吗?” “陆院长,你是不是生气了……” 最后是个表情包,长跪不起还流着一把面条泪,举着三个大字:对不起。 陆席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靠在阳台吊椅的软枕上,给阮临回复:已经到了。 阮临回复的并不及时,这个时间正是酒吧开始忙的时候,陆席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就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先去洗澡了。 冲个澡也就花了十分钟,陆席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卧室,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第一个举动不是去找电吹风,而是去拿手机。 阮临已经回了消息,也只有四个字:我想你了。 陆席擦头发的手顿住了。 想当年他发小儿楚执还没追到裴渊的时候,有一次出了个差,行程原定的是一周,然而楚执愣是给压缩了成五天,买的凌晨的红眼航班回来,回来还不睡觉,困得跟个傻逼似的,还要往人家裴渊住的房子那跑。 当时他和向持笑话楚执,结果楚执坦诚地说:“想他啊,我刚到机场就想得不行了,我这还忍了五天呢。” 陆席记得自己当时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我的牙都要酸掉了! 可现在看着阮临发给他的这四个字,他一点儿也没觉得酸,还有点甜不滋滋的。 陆席把毛巾搭在一边的架子上,单腿屈膝坐在床沿给阮临回消息:明天晚上来我这吃饭,不过我手艺不行,叫外卖吧。 阮临说:我给你做饭,做好等你回来。 又接一句:我乖吧? 陆席在键盘上敲字,不过一行“你这是卖乖”还没敲完,阮临的下一句话又发了过来:我这么听话,能不能预支一个抱抱啊?男朋友。 陆席飞快地把打好的四个字删掉,噼里啪啦敲手机屏幕:好好工作,我睡觉了! 正好领班在叫人,阮临回了一句“晚安”,收起手机来一路小跑着往领班那边去。 其实要不是场地限制,他简直想一路飞奔。 他想,我亲了他,他没生气。他没生气!耶! 陆席没生气,当然,也没睡觉。 他没事找事地把家里的床单被罩换了一遍,又把换下去的床单被罩全都送进洗衣机里洗,忙活完了头发还没有全干,又找了吹风机吹了两下,折腾了快一个小时,将近凌晨才躺在了床上。 床品全是新换的,陆席窝在被子里,终于自己和自己较劲失败,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被阮临亲过的眼角。 都洗过澡了,那里却像是还残留着不一样的触感。 陆席笑了一下,无声地骂:小狼崽子! 卧室里的黑暗掩护掉了他眼睛里的全部宠溺。 阮?逻辑达人?小狼崽子?临第二天也相当听话,他要求阮临不要大早上来给他送早饭,人就真的没来。 然而才签收了两天小朋友,陆席就养成了习惯,大早上从床上爬起来,第一件事是先拉开了自家房门看一眼。 但是门口空荡荡的,没人拿着早餐从门口的地板上跳起来。 陆席苦笑了一下,暗骂了自己一句“神经病”,回去洗漱换衣服,打算从医院楼下的便利店买早饭。 然而他才把三明治给咽干净,咖啡还没喝完呢,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陆席咽下嘴里的咖啡,说:“进。” 进来一个眼皮都快挑不开了的小朋友。 阮临苦着脸,一副十分困扰的样子,凑到陆席办公桌前,趴在桌子上扯陆席的白大褂的袖子:“男朋友,我能不能在你的休息室睡觉啊?” “男朋友”三个字成功的让陆席嘴角抽了抽,耳根红了红,他故作淡定却又绷不住唇角弧度,喝了一口咖啡,说:“回你家去睡,这里吵吵嚷嚷的,怎么睡?” 阮临从下班开始都琢磨仨小时了,就为了找到合理的理由赖到陆席这里来。 他又拽了拽陆席的衣角,困顿的声音让他有点像是在撒娇:“我回去了的,但是我睡不着,你会不会算我不听话,没好好休息。” 陆席差点被那口咖啡呛着。 他就提了仨条件,小崽子这是打算一个一个拆招是吧? 陆席说:“你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 阮临可委屈了,可怜巴巴地:“那你还赶我走啊。” 陆席:…… 撒娇犯规啊我说! 这时候他手机进来个电话,陆席刚换了备用机,通讯录没有完全上传云,这个号码没显示名字,他接起来,“喂?”了一声。 那头是个听着有点耳熟的声音,问他:“陆院长,在忙吗?” 陆席还没来得及反应这声音是谁,看见阮临拿着他手边喝了一半的咖啡要往嘴里灌。 “间接接吻”和“喝完咖啡小崽子就真没法好好睡了”两个念头一块往陆席脑袋里挤,差点把他大脑直接挤当机,手忙脚乱地从阮临手里抢下咖啡杯,又绕到那边沙发上把抱枕扔到阮临怀里,妥协地示意阮临去休息室睡觉,可阮临还巴着他不肯走。 电话那头已经又带着疑惑叫了他一句“陆院长?”,陆席这会儿才终于听出来打电话的是他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他俩还一个姓,叫陆琢,是某个公司的副总。 他一边瞪阮临,用眼神示意他赶紧去睡觉,一边说:“喂?喂?刚刚信号不好……啊,陆琢啊,什么事?” 那头陆琢笑着说:“有两样药,想麻烦陆院长看看是用来治疗什么病的。” 陆席一心二用,捂住话筒对阮临说:“我这不是不赶你走了,赶紧睡觉去吧小祖宗。” 然后又干笑着回陆琢的话:“你把药名说一下?” 陆琢迟疑了一下:“……不是中文,我不怎么认识,昨天把照片发你微信了。” 陆席:…… 大概,可能,也许,昨天他手机坏掉的当口发过来的两条微信,不是来自阮临,而是来自陆琢。 他无语了好一会儿,瞪了一眼到现在也不肯好好睡觉去的、导致他手机罢工的“罪魁祸首”,才又对陆琢问:“那个,我手机可能有点问题,没有收到,你再发一下吧。” 陆琢很快把照片又发了过来,问:“陆院长方便么?我现在过去找你吧。” 第26章 陆席挂了电话,打开微信看了两眼陆琢发过来的药瓶,眉头轻轻蹙了蹙。 这种药往普通里说,就是提高免疫力的,但是为了提高免疫力显然没有人用这种药物,也就是说,对方肯定是生过病,还比较严重。 可是单纯看这两样药,他又不是神人,是真的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情况。 阮临托着下巴坐在他旁边,伸着脖子看了他手机两眼,问:“谁啊?” 那口气里的警惕简直是陆席最熟悉的“醋前预警”,陆席把手机合起来,说:“我一个朋友,问我几样药的用处。” 他给阮临打预防针:“别忘了你答应过什么。” 阮临当然记得,身子往下滑了滑,也不用手托着了,下巴直接磕在陆席的办公桌上,说:“我,我就随便问一下还不行吗?” 陆席用钢笔很轻地敲了他脑袋一下:“那我不也回答你了么小醋精?赶紧的,去休息室睡觉去,再耍赖我就把你赶回家去了。” 阮临还赖着,给自己找借口:“你朋友来你就要赶我走,是我见不得人吗?” 陆席心想,就你那恨不得把我拴在身上的眼神,你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么? 他提的条件都快被这小崽子耍赖给拆干净了,陆席还真有点担心他跟陆琢杠起来,楚执那厮撑死了是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而这位陆总,陆席隐约记得,当年那可是空手打持械流氓,一对三还赢了的。 就小朋友这动不动就要打架的脾气,真杠上了肯定吃亏。 他不给阮临耍赖的机会,说:“对,见不得人。看看你这堪比熊猫的黑眼圈,我拿不出手去。” 可阮临又不只会跟他耍赖。 他瞪了陆席两眼,忽然说:“那你亲我一下,亲我一下我就去睡觉。” 陆席:“……” 陆琢到的时候,陆席还在和阮临大眼瞪小眼。 陆席觉得,阮临连吃醋可能都是装的,真正目的就是想亲他。 个小狼崽子,开了荤就整天躁动不安的。 可是要命的是,他又想起来了前一天晚上,阮临落在他眼角眉梢的那个清浅的吻。 小朋友脾气硬性格强,可嘴唇却特别软。 阮临不趴着了,一点点靠近陆席,声音有点哑,很期待地问:“好不好?” 然而这时候,刚刚在电话里约了陆席的人推门而入。 陆席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连忙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拉开了与阮临之间的距离,使劲调动自己脸部肌肉挤出来一个笑:“陆总你快坐,是要问我什么来着?” 他心里还在突突地乱跳,为刚刚莫名暧昧的氛围。 陆琢进门就看见了阮临,但是他也没客气,毕竟他心里挂着更重要的事情。 他在阮临旁边个空位置坐下来,掏出手机点了两下递给陆席看:“就这两样药。” 身边的人目光灼灼,陆席被他看得耳朵都开始发热了,看都不敢看阮临一眼,眼睛仿佛长在了手机屏幕上,仔细又认真地钻研。 阮临恨得咬牙切齿。 明明他老婆都动摇了! 明明差一点就可以亲到陆院长了! 这男人来得真不是时候! 他默念了好几遍“我不可以吃醋”之后,还是沉不住气了,分外不高兴地说:“有没有先来后到!” 他没吃醋,他生气而已。 老婆没说他不可以因为被打断亲亲而生气啊。 陆琢其实从进门就感觉到了这俩人之间的诡异氛围,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阮临一会儿,又看了看死活不抬头的陆院长,说:“不好意思啊,我爱人生病了,我比较着急。” 阮临:“!” 陆琢不知道他进门之前发生了什么,阮临那炸毛的样子在他眼里就是在吃醋,而且看陆院长的样子,八成都还没追到。 他笑了笑,像是不经意似的,使坏:“特别可爱,长得白白净净的,一逗就爱脸红。但其实特别爱笑,眼睛一弯起来,你恨不得心都给他。” “还特别乖,和我讲话都细声细语的,早上还亲手剥茶叶蛋喂给我吃。” “不过打游戏特别厉害,估计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 阮临一边听一边在心里不以为意: 我家陆院长不知道比你男朋友可爱多少倍,谁见过刚睡醒顶着一头呆毛迷迷瞪瞪的陆院长?想都不要想,只有我能看! 细声细语怎么了,我老婆跟我说话还,还,还一脸浅笑呢! 打游戏?不务正业,我老婆可是外科专家,一般病都不是他对手! 然而陆琢又说:“啧,算起来我们最初遇见是十来岁的时候,应该可以算两小无猜?” 阮临脸色彻底黑了—— 两小无猜了不起啊!两小无猜有什么好炫耀的…… 可他也好想早点遇到这么好的陆院长啊,在他最难熬的那段时间,如果陆院长在他身边,那该多好。 他蔫了,很少见的没气势地看了陆琢一眼,那眼神里不能说没有羡慕,又死撑着不肯表现出来。 他忍不住地在桌子底下把腿伸直,把脚放在离陆席的腿特别特别近的侧面,默默地想:陆院长,你快一点呀,快一点确定喜欢我,让我也可以在别人面前骄傲地说,我爱人。 第27章 小朋友的强硬都是假装的,实际上最是个会撒娇耍赖的。 陆席望着再度站在他办公室门口,可怜巴巴地提出在他休息室补觉申请的试用期男朋友,很是头疼。 自从那天他同意阮临在自己休息室睡觉之后,他的休息室就彻底被霸占了。 陆席看着眼睛都快要睁不开的人,伸手拿过他手里提着的早餐袋子,然后刷卡打开办公室的门把人拽进去,说:“我说的话你都不肯听是吧?” 阮临困得眯眯眼,还记着要跟老婆表忠心:“我当然听。” 陆席瞪他一眼,又很挫败地发现这会儿阮临都困迷糊了,自己瞪他估计他也反应过不来,咬牙切齿地教训他:“听话你还往这里跑?我不是说了让你回自己家去好好睡觉?” “在这里睡得踏实。”他最近发现陆院长已经默认自己可以拽他衣袖了,蹭过去拽着陆席,哄人,“别的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陆席用力把自己的衣袖从阮临手里拽出来,说:“那好,这个月末你就辞职,换一份工作。” 陆席早就动了让阮临换工作的心思了,虽然说他没有职业歧视,也并不古板保守,可还是觉得酒吧的工作环境过于复杂。 最重要的是,阮临这一副除了上班都要和他黏在一起的架势,每天四五点下了班不肯好好回去休息,非要蹲到他八点多上班的时间跑来医院,也太伤身体了些。 阮临已经困得有点反应迟钝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不行,我老婆本还没攒够呢,这里赚得多。” 陆席心说,你个小崽子都不娶不了老婆了,还赚什么老婆本。 他看了阮临一眼,问:“别的什么都听我的?” 他最近管人管得很有些心得了,知道他怎么说话阮临会听的概率大一些。 事实上也很有用。 除了让阮临回自己家睡觉这件事情暂时还没能管得了他,其他事情上都大有成效,小狼崽子最近连吃醋都吃得很低调,最多气鼓鼓地瞪“潜在情敌”两眼,没有更攻击性的反应了。 阮临的气焰瞬间就不嚣张了,雄赳赳气昂昂的狼尾巴夹了起来,说:“听你的,没说不听。” 陆席这行为可以算得上是得寸进尺,当然也可以算得上是恃宠而骄,继续说:“工作我也帮你找好了。” 他稍微迟疑了一下,然而努力用一样的语速和语气说:“上次你见过的那个来咨询他爱人生病的事情的陆总,在他们公司管工程的,不过你去了也要从最底层干起来,怕不怕辛苦?” 端菜洗盘子搬砖头送快递,阮临其实什么工作都干过,他打着呵欠说:“有什么辛苦……” 还没说完反应过来:“陆总?!两小无猜的那个陆总?” 陆席悄悄瞟了一眼阮临,确定小狼崽子没有“狼”化的意思,才说:“嗯,就是那个。” 前几天陆琢带他男朋友江愈来做了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陆席是那会儿才知道陆琢竟然也是个gay的,震惊之余,看见人家乖得不像话的小男朋友,再想想他们家小狼崽子那个难驯服的劲儿,当场就酸成了一个柠檬精。 江愈是真的乖,个子又没太长起来,白白净净的一小只红着脸被陆琢牵着手,陆席那叫一个羡慕啊——这才是我理想中的男朋友啊!都是姓陆的,桃花运怎么就差这么多! 当时陆席一边陪着人家检查一边想自己家那个。 撒娇倒是很会,但和人家小江的撒娇完全不是一个性质,人家小江就是完完全全的依赖自己男朋友,他家小狼崽子那是看准了他心软。 小只是别想了,阮临比他还高半个头,有着属于二十岁出头的那种旺盛精力,身材结实紧绷,肌肉线条流畅明晰…… 某一天早上阮临裹着浴巾从他家浴室里钻出来的画面忽然就闯到了陆席脑子里,惊得陆席心里突地一跳——他在想什么! 陆席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去帮陆琢看江愈的体检情况。 然而从他第一次想起来阮临开始,这事儿就变得没完没了了。 于是最后陆琢跟他说“今天多谢了”,他顺嘴接了一句“医者父母心”之后,又鬼使神差地说:“倒是还真有个事情也想麻烦陆总帮个忙。” 帮的那个忙,就是给阮临换份工作。 陆琢这个人十几岁的时候也混过社会,尤其知道讨生活不容易,听完陆席不太自然的解释,很爽快地答应:“正好我工程上少个跑现场的,不过这个工程要跟两年,苦,而且累——但是当年我也是这么干起来的。” 陆席没敢自作主张地答应下来,陆琢也给了他思考的时间,只是末了问了一句:“你说的这个人是上次在你办公室看见的那个小年轻吧?你男朋友?” 陆席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现在那个小年轻,也就是他试用期的男朋友,抿着嘴唇想了一会儿,说:“他为什么肯帮忙,是因为你帮了他爱人,所以他就帮你——男、朋、友吗?” 这么长一句话,有效信息其实就三个字。 男朋友。 难为向来直白的小狼崽子委婉了一次,然而“男朋友”那仨字说得口气很重,所以委婉得很失败。 但是陆席很淡的“嗯”了一声,有点臊得慌。 当时,他回答陆琢的是:“是啊,我男朋友,没有江愈这么乖,真去了还得麻烦陆总多费心。” 阮临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精神却又亢奋了起来:“嗯是什么意思?” 陆席伸手推开了休息室的门,把床铺上的枕头拿起来,说:“就是他知道你是我试用期男朋友的意思。” 然后把枕头往阮临怀里一按,瞪他:“还不睡?” 按完枕头手就没能抽回去,阮临抓着他的手腕把他和枕头一起收进了怀里,下巴蹭着他的发梢,口气有点热切:“别试用了,我未来老板都知道了,让我转正吧,男朋友。” 第28章 阮临的手已经基本好彻底了,绷带早就卸了,但是石膏还没拆。陆席觉得搂着他的两条胳膊像是什么钢筋铁骨,力道大得可怕,尤其是还没有拆石膏的那条胳膊,硌得他腰疼。 陆席推了阮临一下,然而根本推不开。 阮临很紧很紧地抱着他,垂着脑袋窝在他脖颈处蹭,阮临的头发要比他自己的短一些,也硬一些,扎在他脖子的位置有点痒,陆席躲了一下,又被阮临抱得更紧了。 这个拥抱太过热切,陆席控制不住地想起来他们的第一个吻,当时阮临抱着他,也是这么用力,甚至显得没轻没重。 陆席深吸了一口气,才控制住自己声音不要发抖:“阮临。” 阮临还抱着他不肯撒手,很有点死不罢休的耍赖,哼哼唧唧,像是撒娇,又像是诱骗:“答应我吧,陆院长,你说什么我都听,别试用了好不好?我挺不住了,我太想抱你了。” 阮临有点干的嘴唇时不时划过他侧颈的皮肤,热气呵出来,是滚烫的。 陆席整个人都有点僵住了。 反正挣扎也是徒劳,陆席干脆放弃,垂着手任由阮临抱着。 其实阮临这话是自相矛盾的,明明就是在干着最不听话的事情,可是陆席自己也的思考也已经当机,组织不出来合理地逻辑,他连带着声音都有点僵硬:“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阮临把脑袋彻底压在了陆席肩膀上,声音被闷住,咕咕哝哝的:“我想抱着你睡觉……” 陆席感觉被阮临抱住的腰和被他压着的肩膀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发麻发烫。 他僵着身体,动都不敢动,故左右而言其他:“我睡什么觉,不用上班了?赶紧松手,一会儿我还要去查房,好几个病例需要我处理呢。” 阮临握着他的腰,蛮横不讲理:“那你亲我一下,不然不让走。” 陆席终于羞恼了,沉了声音:“阮临——” 话没说完,阮临抱着他的脑袋在他眉心“啵”地亲了一大口:“你害羞就我亲你吧,晚安男朋友。” 说完两下蹬掉自己的鞋子,往床上一躺,睡觉去了。 陆席一口气憋在心里没地方发,气恼地出了休息室,坐到办公椅上的时候心跳还“扑通扑通”的快到不正常。 小狼崽子应该是自己洗过澡才跑到他这里来的,一头短毛上都是洗发水的薄荷味道,弄得他现在好像鼻息之间还可以闻到。 陆席闭了闭眼,起身去换了白大褂,上面消毒水的味道盖住了小狼崽子蹭上来的洗发水香气,陆席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刚要回办公桌,有个护士推门进来:“陆院,昨天你让我找的资料……诶?你脸怎么这么红,不是发烧了吧?” 陆席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果然温度烫的吓人,他拿手边的本子扇了两下,说:“没发烧,就有点热。” 他心虚地瞟了一眼刚刚他手忙脚乱而没有彻底关死的休息室的门,一边用手捂着脸给自己降温一边说:“资料放那就行了。” 小护士狐疑地看了一眼陆席,又看了看室内空调显示板上二十四度的制热温度,把资料放在陆席办公桌上,迟疑地问:“热……吗?” 陆席回答地斩钉截铁:“热。” 小护士“哦”了一声,心想他们陆院三十多岁的人了,火力倒是跟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似的旺盛,然后他指着桌子上的豆浆杯问:“那……用帮忙热一下吗?还是你要喝冷的?” 小狼崽子最近又开始给他带早饭了,拦都拦不住,原因是怪他楼下便利店的早餐样式太单一,怕陆席吃得腻的慌。 陆席嘴角没忍住完了一下,又瞟了一眼休息室的方向,说:“我喝冷的。” 小护士点了点头:“那陆院,我去忙了。” 她往外走,迎面和跑进来的护士长差点撞在一起。 一向沉稳的护士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门把手就喊:“陆院,快,308房的病人忽然昏过去了!” 阮临熬夜熬得太凶了,这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爬起来在床上眯瞪了一会儿,抱着带着陆席身上味道的被子打了个滚才爬起来,顶着睡得乱七八糟的一头乱毛推门出来:“陆院……” 办公室里却没人。 这倒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事情,他这几天缠在陆席休息室睡觉,经常醒过来看不到人,估计是又去忙了。 他拿陆席给他准备在这里的杯子给自己接了杯水,又去陆席办公桌上找蜂蜜罐子,一眼看见了陆席仍在办公桌上没来得及喝的豆浆。 阮临拿蜂蜜罐子的手顿住了。 怎么他给买的豆浆都没喝,别不是真的生气了吧? 有过把人给亲炸毛了的前车之鉴的阮临慌了。 他也顾不上喝水了,跑出办公室去找人,把护士站和陆席负责的几个病人的病房都给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人,打电话又不接,发微信也不回。 阮临心想:完了,我又把老婆惹生气了。 他认命地又往陆席办公室走,打算等陆席忙完了回办公室再哄人。 结果刚从电梯门口走出来,就看见陆席办公室围了一圈的人。 有他认识的护士,也有他眼熟的医生,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他猜应该是病人或者病人家属。 可是陆席平时挂诊也是在楼下诊室,不是在自己院长办公室的,他办公室门口从来就没有这么多人。 他狐疑着走过去,像是发现自己领地来了其他动物的狼,警惕而敌对,浑身都竖起了自我保护,像之前每一次他遇到这种情况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遇上这个情况的人是陆席,而他也不再是要自我保护。 他的领地里已经划进来了另一个人。 阮临堤防地走过去,拽了个护士小声问:“这是怎么了?” 第29章 这个护士并不认识阮临,看他胳膊上还打着绷带,就把他当成了住院的病人,拦住他说:“没什么事,别在这看热闹了啊。” 阮临借着身高优势往办公室里头瞟了一眼,里头有个人哭得眼睛都红了,护士和保安还有个医生都在劝。 “医闹”俩大字立马就跳进了阮临脑子里。 这还了得,幸亏他们家陆院长没在办公室,谁知道这“医闹”带没带什么危险品,阮临一下子就在心里拉响了橙色警报。 他一边往电梯那边跑一边给陆席打电话,有点懊恼自己今天没轻没重又把人给亲炸毛了。 他焦急地想,以后不亲了也行,你赶紧接电话啊。 下一秒,宛如陆席听见了他的心声,电话那头出现了陆席有点哑的声音:“阮临?” 阮临说话跟机关枪似的:“你人在哪呢?我跟你说,你现在不管在哪里,就在那呆着,不许回办公室,我来找你。” 陆席那边顿了一会儿,阮临想起来自己才把人给惹了,又说:”我不来也行,但是你不许回办公室,听到没有?” 陆席:“……我在楼顶天台,我办公室怎么了?” 面前的电梯“叮”地一下在他面前打开,阮临一边往电梯里走一边说:“没怎么,我现在就过来。” 他不说完又不太确认陆席是不是批准他过去了,毕竟之前的七八通电话陆席都没搭理他,于是又老大没信息地小声问:“可以吗?” 陆席那头声音有点低,听着没精打采的,说:“嗯。” 阮临一上去就傻眼了。 天气已经很冷了,然而陆席连大衣都没穿,只披了件白大褂,坐在天台的地板上,盯着面前那块平平无奇的地砖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冻得脸色都有点发白了,宛如一尊没了生气的雕像。 阮临自己也没穿外套,失去了给老婆披大衣的表现机会,只能试探着去握住陆席冻得冷冰冰的手,问:“你跑这里来吹冷风干什么?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发短信也不回我,你知不知道我找你都要找疯了?你说你气性也太大了吧,不高兴了就这么着出来冻着自己,看准了我心疼你是吧?多大的人了还这么闹脾气,你看看你手都冻成什么样了……” 他咽了口唾沫才又继续说:“那什么,我抱你一下?” 他总觉得这话说完他家陆院长要翻脸走人了,然而这回陆席被他拉住了手也没动,听他说要抱也没表示反驳,阮临有点摸不准是个什么情况,十分心虚地盯着陆席看了两眼,终于决定还是先抱了再说——这把他家陆院长冻得嘴唇都白了,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他一边搓着陆席的后背试图让人快点暖起来,一边像哄孩子似的在陆席耳边劝他:“好了好了,不生气了啊。” 他用下巴蹭陆席被冷风吹得一塌糊涂的头发,揉完后背又去搓陆席冷冰冰的耳尖和后颈:“这么爱生气可怎么办啊,你真是要急死我。” 阮临虽然没穿外套,但是他从室内出来,火力又旺,跟个小火炉似的,把陆席整个的包住了。 陆席被冻得麻木了的神经像是回春的枝桠缓过劲来,四肢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这会儿才又开始流动,整个人都打了个冷颤,声音也抖,叫阮临的名字:“阮临。” 阮临急坏里,把人抱到自己怀里才从那种焦虑的情绪中缓解过来,被陆席这么一叫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劲。 他家陆院长被他惹毛也不是这一次,今天这声音,还有这种难受到心里的去的情绪,好像并不是在生气。 他抱着陆席把两个人的位置调换了一下,把陆席挡在背风的位置,摸着陆席的头发,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席在他怀里很轻很慢地吸了一口气,冻木了的脸恢复知觉,眼眶就红了,他声音又哑又抖,带着点走音:“不是在跟你生气,和你没关系。” 阮临把他抱得更紧了一点。 他其实不太知道应该怎么处理眼前的情况,他独来独往惯了,并不擅长解读别人的情绪,要不是眼前的人是他心尖尖上的陆院长,他除了打工赚钱,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这一个人身上,他可能连陆席不对劲都无法察觉。 所以他只能把陆席抱紧了,用自己唯一知道的方式让陆席知道自己在。 好在很有用。 陆席被他抱着,身体暖和下来,情绪好像也稳定了。 阮临试探着扶他起来:“先回楼里去好不好?” 陆席已经枯坐了不知道多久了,两条腿都是麻的,立了一下又摔了回去,被阮临手疾眼快地捞到了自己怀里。 阮临很勉强地自己立好,冲着阮临干巴巴地笑了一下,问:“你找了我很久啊?” 阮临有点可怜巴巴的:“是啊,我以为你生我气了……” 他怕陆席想起来自己亲他的事情真生气了,赶紧又转移话题:“那个,你……怎么了啊?” 他们坐在顶层的长条椅子上,陆席把脑袋磕在了阮临的肩膀上,长长地吐出来一口气,声音很暗淡地说:“阮临,今天我在手术室站了六个小时。” 阮临本来是在给他暖手,闻言又要去给他捏腿,却被陆席拽住了手,很用力地握在掌心里。 他一直以为陆席的力气没有他大的,可是陆席把他手都捏疼了。 阮临一声不吭地任由陆席捏,用鼻尖去碰陆席的脸,说:“辛苦我们陆院长了。” 陆席的脸绷得很紧,很久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像是在和自己较劲,不承认就可以算没发生似的。 他说:“可是。” 他声音严重的走了音,调子都变得诡异:“我没把人救回来。” 第30章 阮临用鼻尖碰着陆席脸颊的动作顿了顿。 他嘴巴张开又合上,然后又张开,迟疑着说:“陆院长,不是你的错……” 说完自己先皱巴了脸,这安慰人的话简直不能更苍白了,可是他又想不到更好的劝解措辞。 陆席抓着他的手的力道终于松了,扭过头来冲着他露出来一个很苍白的笑。 他声音很轻,是那种力气被耗尽了的轻,语速很慢地说:“我知道。” 阮临被他这一眼看得手足无措起来,他的陆院长那么难过,他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简直糟糕透顶。 他傻了吧唧地看着陆席,然后眼看着陆席自己往他这边倾斜,倾斜,把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阮临只愣了一秒,立即收紧了胳膊,把陆席抱到了自己怀里,撑出来最大最安全的保护圈,失灵的语言系统也终于恢复功能:“好了好了,抱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他反复摸着陆席后脑勺上的头发,像是在哄一个孩子:“不难受了啊。” 陆席在阮临怀里很安静地钻了一会儿,整个人缓缓从刚刚那种僵硬紧绷地状态放松了下来。 从刚刚结束手术,从消毒间换了衣服出来,陆席就一直是混混沌沌的,直到被阮临找到,被阮临抱在怀里,闻着阮临身上那种温热而又熟悉的味道,他才缓缓抓住了一点真实。 他的确是经历了从医生涯中第一台失败的手术,不是在做梦,也并不能挽回。 其实他并没有那么脆弱。 他爸妈都是做医生的,在他跨入这行之前他就明白一个道理:医生是治病的,但不是救命的。没有任何一位医生可以保证自己能从死神手里把每一位病人都抢回来,他们竭尽所能,也肯定不可能事皆如意。 可是明白这个道理和真正面对这件事情的发生完全是两个层次的概念,尤其是在他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直面了这个结果。 他是很难过,但从他对着阮临说出那句“没有把人救回来”,他就缓过来了。 他接受了这个可能每位医护人员都有很大可能要面对的事实。 陆席吸了一口气,然后动了动胳膊拉住阮临一直轻轻揉他脑袋的手,声音已经不抖了:“疼么?刚刚怎么都不躲一下。” 阮临的思维还停留在怎么才能让他们家陆院长别难过了上面,卡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哦,没事,不疼。” 他以前在网吧打工的时候给老板扳机子还挨砸过一下呢,陆席捏得再狠也比不上那一下子。 他握住陆席的手,把两个人的手指交叉在一块,变成十指交握的样子,然后轻轻地晃着陆席的手:“但是……你以后难过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自己跑来吹冷风了啊,我会心疼。” 陆席点了点头,说:“好。” 看上去已经没什么事情了的样子,完全从刚刚痛苦失态的状态里缓了过来。 然而阮临还是担心,他迟疑地看着陆席:“那还要抱一下吗?” 说完他差点咬掉自己舌头——他这是在说什么!陆席不会误会自己趁着他难过的时候占他便宜吧!虽然刚刚他家陆院长并没有表现出因为早上一个亲亲生气,可是刚刚陆席都快崩溃了,万一缓过来要找他算账呢! 他支支吾吾地赶紧解释:“我,我的意思是,你要是还在难过,就……” 陆席又歪进了他怀里,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解释:“还是有点难过,那再给我靠一下吧。” 两个人又在顶楼坐了一会儿,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楼道里没开灯,黑漆漆的一片。 陆席虽然还是有点低落,但是也已经从下午那种消极的情绪中缓过来了不少。 而且他必须承认,如果不是阮临跑过来陪着他,这个缓冲的过渡时间一定比要比现在长很多。 陆席撑着椅子坐直,总算是露出来了一个像样一点的笑,说:“好了,我缓过来了,回去吧。” 阮临赶紧跟着立起来,但是下一秒就飞快想起来了病患家属还在陆席办公室,虽然这会儿过去了能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了,可是他也不确定人走了没有。 阮临心里的心疼和被陆席依靠的那种满足感都飞快被警惕的情绪替代,他拽住陆席的胳膊,说:“回哪?” 陆席莫名地看他:“我办公室啊。” 阮临拦住陆席的路,比起刚刚的小心翼翼,显得分外强横霸道不容拒绝:“不行,你都这么不开心了还回什么办公室?回家,我现在就带你回家去,然后睡一觉,明天才能好好工作。” 陆席拍了一下阮临伸出来拦着他的手:“我外套还在办公室呢,我没说不让你陪我回家,我去拿个衣服,我们就回去,行吗?” 阮临说:“不行。” 他一把把陆席又按坐在他们刚刚坐了好长时间的长条凳子上:“我去给你拿外套,你在这里等我。” 陆席终于确定他办公室是发生了点什么事情了。 他刚刚掉在了那种沉痛的情绪里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他接到电话的时候,小朋友就一直在强调不许自己回办公室? 他坐在那没动,但是问:“谁在我办公室?” 阮临下意识地说:“没谁。” 陆席沉了脸:“阮临?” 阮临怕他们家陆院长伤心难过,也怕他家陆院长严肃黑脸,反正除了听话也没什么别的选择了,只好十分不情愿地说实话:“病人家属。” 其实陆席是以为楚执或者陆琢什么的人来找他了,小狼崽子是又在吃醋,结果一听病人家属在找他,脸色立即更严肃了几分,拽上阮临就要往电梯跑:“那你不跟我说!” 然而一下子竟然没拽动,反而被阮临拉在了原地没动弹。 阮临那双望着他的时候总是充满灼灼爱意的眼睛此时才有点狼崽子对上敌人的时候那种警惕和凶恶,很不容拒绝地说:“你不许去,就是不许,万一是医闹怎么办?” 陆席因为这件事情有点干巴巴的情绪里忽然渗漏进来了一点很温暖的湿润,他无奈地说:“不管怎么样,我不能不负责任。阮临,我必须给人家家属一个交代。” 他用手指在阮临抓着他的掌心里划了一下,哄他:“我叫保安一起,行吗?” 阮临已经认定了陆席下去是危险的,终于又一次爆发出狼崽子护食的那种强硬。 他说:“不行,就是不行。” 他靠暴力取得胜利,再一次把陆席给按在了凳子上:“你一定要去看的话,那就我去。” 第31章 陆席本来没以为会是医闹,那一家人他接触了这么久,感觉那是一家非常温和礼貌的人,可是被阮临这么一闹,他心里也有点打鼓。 ——他自己去可能只是有点危险,要真让小崽子过去,就他那个一打架只知道横冲直撞的性子,估计场面会失控。 他是真拿这个除了在他面前知道撒撒娇,平时都只喜欢用拳头说话的小狼崽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陆席瞟了一眼阮临刚刚好得差不多、平时还需要注意着点的胳膊,认输地说:“算了,直接回家吧。” 他没穿大衣,车钥匙也没拿,两个人只能打了个车。 陆席的脸色到这会儿其实都没有缓过来,开车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大哥,把他当成了来看病的病号,笑呵呵地说:“你们小年轻就喜欢要风度没温度,都生病了就多穿点衣服啊。” 三十出头还被叫小年轻的陆院长有点脸热,别过头去给他手术助理医生发微信,托词说自己胃病犯了,让人家帮忙处理一下后续的工作。 回了家陆席就被阮临给塞进了浴室。 他冻透了,即便是被阮临给抱着暖了过来,浑身也还是透着寒气,泡进浴缸里被温热的水包裹起来,浑身的血液才算是彻底的流畅了。 楼下传进来一点噼里啪啦的动静,这动静陆席都习惯了,阮临这些日子几乎都不回家,白天跑到他医院粘在他休息室睡觉,晚上又像小尾巴似的跟回来给他做饭,然后才去上夜班。 陆席心里忽然动了动。 家里的备用钥匙……好像是放在书房? 陆席从浴缸里钻了出来,换了件干净的家居服,头发也没吹就去了书房。 备用钥匙还是五六年前他买房子的时候准备的,他爸妈那有一把,剩下的这么多年也没能给第二个人,塞得都要找不到地方了,陆席好一通翻才从他几本专业书后头的小盒子里翻出来,估计是他找书的时候掉下去的。 他下楼,叫:“阮临?” 阮临从厨房探了个脑袋出来:“你洗好啦?快来,把姜汤喝了。” 陆席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家里还有姜这玩意,他走过去,端着碗喝了一口,然后尽量自然地把手里的备用钥匙递过去:“以后下班了就过来,别再熬好几个小时再去我办公室了。” 阮临没反应过来这钥匙是什么意思,十分不乐意地说:“我不要,没有你我睡不着。” 陆席继续端着姜汤喝,口齿含混:“那就别睡客房了,去我卧室睡。” 阮临这才反应过来陆席是什么意思,一把把陆席抱到自己怀里,差点碰洒了那碗姜汤:“你让我住过来是不是?那是不是就是给我转正了啊?” 他使劲蹭陆席的脖子:“是吧是吧?” 陆席推了他一下,说:“赶紧去洗个澡,一身冷气。” 阮临撒欢似地亲了陆席一口,十分理直气壮:“我自己的男朋友总可以亲了吧?” 陆席“诶”了一声,说:“我的姜汤要洒了!” 被“三个条件”封禁了好些日子地那些躁动情绪一旦被释放就会疯狂反扑,阮临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姜汤,他把陆席困在自己和流理台之间,低着头去亲陆席的眼睛,一边亲一边说:“洒了我再给你煮,刚刚我去买了两块姜一大包红糖,一定够你喝的。” 陆席被他亲得躲不开,挣扎着把碗放到流理台上去,拯救了这碗小男朋友精心煮的姜汤,说:“你还下去买东西?冻得一身寒气,赶紧去洗个澡。” 阮临简直有点誓不罢休的架势,扶着陆席的后脑勺不让他躲,嘴唇从眼睛蜿蜒着亲到陆席唇畔:“我不冷,我热。” 陆席后面的话就没能再说出来了,被阮临堵着唇封了回去,成了一声暧昧不清的“唔……”。 陆席简直在心里叫苦不迭。 他简直后悔提出来“试试”了,这把人给憋狠了,最后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这个吻几乎是在两个人的唇瓣碰在一块的瞬间就演变成激烈凶猛地缠吻,阮临长驱直入地将舌尖抵入他的口腔,可是他又不熟练,翻搅和吮吸全都是凭着本能在行动,甚至因为动作太急切,两个人的牙齿还撞在一起了好几次,但陆席躲不了跑不掉,舌尖都被吸得发麻,也只能闭着眼睛接受这个来势汹汹的吻。 直到陆席觉得有点不对劲。 阮临说自己热,那是真的热,明明穿着单薄地跟着他吹了冷风又出去买了生姜红糖,此刻却像是个小火炉似的,某些部位的热度和硬度尤其明显。 两个人贴得太近,陆席对这点变化感知的一清二楚。 陆席浑身僵了一下,使劲把缠抱着他的人给推开:“热就去洗冷水澡!” 然而他被亲得双颊绯红,两眼潋滟,声音都像是含着一汪水,根本就毫无训斥的力度可言。 阮临被推开又缠回去,已经明显有反应的下半身蹭了蹭陆席的腿,然后又使劲在他已经有点肿的唇上亲了一下,“啵”的一声,笑得眸光明媚:“我洗澡去,你去锅里盛热的姜汤喝完就去休息,我洗完澡给你做饭。” 陆席背过身去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快去。” 阮临几乎是蹦着往楼上跑,闹腾的一个屋子都跟着他响:“陆院长是我的了!” 陆席本来就发烧的脸颊更红了。 他想,好了,这下明天肯定不会感冒了。 又想,不管他曾经设想过多少次理想恋爱对象的样子,最后也只有这个少年让他纵容,又让他依赖。 他是喜欢阮临的。 虽然是在今天阮临出现在天台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但好在,没有太迟。 第32章 阮临很想快点洗完澡去抱他男朋友,奈何现实条件不允许,胳膊上的石膏还是不能沾水,脱衣服也十分麻烦。 但就是这样,他也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洗好了澡,一边计划着第二天一定要把碍事的石膏给拆了,一边飞快跑下楼去:“老婆!” 陆席正在煮面,他厨艺不精,但是总不能就等着阮临给他做饭,索性开了浓汤宝调汤,煮了两碗面出来,阮临这一声叫出来,陆席差点把搅面的筷子直接扔锅里。 他被煮锅蒸腾出来的热气熏红了脸,自以为很严肃地沉着脸教训人:“胡叫什么呢?过来吃饭。” 阮临在陆席这里只蹭住过几次,没有衣服放在这里,他就又一次只披了一条浴巾跑了出来,钻进厨房哄人地说:“男朋友男朋友,行了吧?你怎么自己做饭了,说了你去休息。” 陆席回身看他一眼,顿时就愣住了。 年轻是好,火力旺盛,动不动就上衣都不穿就满屋子乱跑。 他垂着眼看了一眼他胳膊上的石膏,确认小狼崽子撒欢也还记得没把石膏给弄湿了,就放心又难为情地转过身去看自己的面,声音都不自然了:“我要脸,天天让伤员给我做饭怎么行?” 阮临一伸胳膊就又把人给抱怀里了,这动作他像是预演了无数次,自然又流畅,把下巴往陆席肩膀上一放,满足地吸了一口气:“好香啊。” 也不知道在说人还是在说面。 陆席被他搂在怀里,隔着自己一层棉质布料的家居服都能感受到身后的人热烘烘的体温,还有肌肉分明的硬邦邦的胸膛。 还有皮肉之下,那颗火热的、碰碰跳动的心脏。 陆席耳根控制不住的红了,却没躲阮临这个狎昵的拥抱,没话找话地说:“明天要拆石膏了吧?“ 阮临嫌弃地看了一眼让他抱自己男朋友都抱得不顺手的石膏,有点抱怨:“我早就想拆了,你不批准。” 陆席弯了一下唇角,说:“今天批准了。” 阮临在陆席颈窝满足地蹭了蹭,才说:“好。” 陆席被他闹得心跳蹦得飞快,想说的话卡了一下,过了半分钟才动手搅了两下锅里的面,关掉火:“去拿个碗,等一会儿面就坨了。” 阮临那种快乐是从心底里溢出来的,像是小狼崽子成年之后第一次独自捕猎到一头鹿,自豪又兴奋。 他又凑过去在陆席侧脸上使劲亲了一口,大概是想把这几天憋着不敢亲攒下来的冲动都释放干净,才回身去拿碗筷:“那天我还在网上学了煮鸡汤面,明天我做给你吃。” 陆席把面分成两份装到碗里,终于说:“去我卧室找件宽松点的t恤套上。” 阮临拽住他正往面碗里面装面汤的手,然后把锅子拿过来放到流理台上,拽着人家的手去摸自己形状并不算特别分明但是线条非常流畅的腹肌:“我身材还挺好的吧?你要是喜欢八块腹肌的话,我也可以练。” 陆席的难为情终于还是爆发了。 虽然说情侣之间这些小动作很稀疏平常,可是…… 可是他们今天才刚刚正式确认关系啊! 牵个手接个吻拥个抱就算了,摸腹肌是怎么回事啊! 小崽子这是想干什么?! 陆席崩溃地在心里呐喊,然后拧了一把阮临的侧腰:“好你个头,真折腾感冒了有你难受的!” 陆席去翻了件浴袍出来,强行给阮临套上,这锅他煮的有点过烂的面才终于没有被倒进垃圾桶里。 吃完晚饭阮临那时不时就想扑上来亲陆席一顿的架势才算稍微有所收敛。 陆席折腾了一天,光是在在手术室就站了五六个小时,热腾腾喝了半碗面汤,身体上那种疲乏的感觉就翻上来了。 他是真的累,身体累,心里也累。 然而他靠在沙发上看着阮临把两个人的碗筷放到洗碗机里面然后朝他跑过来,嘴角又不自觉地弯了弯。 谈恋爱真好啊。 如果没有阮临在他这里缠着他闹着他,今天晚上他一定很难熬。 陆席冲着阮临伸了一下手。 就他们家陆院长这个矜持害羞的劲,连同意他转正都要靠一把钥匙这么委婉,冲他伸个手可太难得了。 阮临赶紧跑过去把人抱住亲了一口。 他问:“我晚上住下吧,好不好?” 陆席“嗯”了一声,在阮临差点激动地把他给按沙发上之前赶紧说:“今天谢谢你。” 一提白天的事情阮临就老实了。 要不是陆席忽然给他转正了,阮临今天其实是不太敢造次的,就怕自己冒冒失失说错什么话碰到陆席伤心的事情,所以现在陆席一提起来,他搂着陆席的动作立马顿住了不敢再动作,有点小心地说:“我……我也没干什么。” “而且……”他声音小了一点,不是那种不好意思的,是那种怕自己的话说得时机不对的小声,“我喜欢你。” 陆席说:“你去找我了。”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脆弱,下午的时候也不是想不开,就是我总是在救人,今天是第一回发现我就不回来他,那种感觉是要比别的人更力不从心。就是……那种考卷上的题你都会做,可是就是考试时间不够用,只能眼睁睁看着监考老师把卷子拿走的那种无力。” “但今天那不是一张卷子,是一条人命。” 阮临抱着陆席的手用了点力气。 陆席安抚地捏了捏阮临的手,继续说:“我下午其实只是去天台透透气,没想到自己能待那么久。道理我都明白的,就是……” 他往阮临肩上靠了一下,才又说:“就是,人有的时候,是需要亲人和爱人抱一下安慰一下的。” 阮临听得特别认真,所以陆席刚说完的时候,他就随着陆席靠过来的动作把人彻底拥进了怀里。 然后他听见陆席有点闷的声音从他胸口的位置再度传过来。 陆席说:“阮阮,我想清楚了,我喜欢你。” 他捡的小朋友长大了,长成了他喜欢的人。 第33章 阮临是匹蓄势待发的狼崽子,被困在陆席犹豫着没有确认两个人关系的笼子里,这句“喜欢”成了打开笼子锁链的钥匙。 他家陆院长今天简直甜得不行,给了他家里的钥匙让他住过来,被他亲了抱了也没有生气,他激动坏了,花了一顿饭的时间才堪堪冷静下来,可他家陆院长却又往他嘴巴里塞一颗糖,叫他“阮阮”,说“喜欢他”。 真是要了命了。 阮临头脑发热,心口发烫,抱着陆席把人扑在了沙发上,蹭陆席的脸,一边亲一边哼哼:“你再说一遍,陆院长,再说一遍好不好?” 陆席被他亲得躲不开,伸手掐了一把他劲瘦的腰,但是声音含着笑:“别拱我,你是狗吗还要舔人?赶紧下去。” 正经赶都不见得能把人从身上赶下去,何况他这话还带着笑。 阮临不管不顾地把他缠得死紧,毛茸茸湿漉漉的脑袋窝在他脖子窝,热腾腾的气喷在他侧颈上:“说呀,我还想听,说嘛。” 他这样撒娇的时候陆席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哄个孩子,爱撒娇,但又异常的招人疼。 陆席被他磨得没脾气,拍了拍他的后背:“说什么?说我喜欢你?” 话音刚落唇上就被使劲亲了一口,阮临一双眼睛黑亮亮的,像是凌晨那颗启明星,又像空旷山野燃着的一把火,嗓音也黏腻腻的,像是柜子里半瓶还没有吃完的蜜,他说:“我也喜欢你,特别喜欢,最喜欢。” 这话他缠着陆席不知道说了多少回,可陆席还是会被他口气里那炽热不遮掩的感情烫着。 个小狼崽子,愣头青似的。 陆席在心里笑骂了一句。 然后他抿了抿刚刚被亲过的唇,说:“我知道。” 阮临又蹭过来了,唇瓣摩挲着他的唇瓣,还想亲的样子。 陆席赶紧给人推开了,刚刚把钥匙给阮临的时候就被他按在流理台上一顿亲,现在在被他压着咬几下,明天嘴唇没准就肿了,他还怎么见人。 阮临很可怜的样子:“老婆……再亲一下嘛。” 这称呼亲昵得陆席头皮发麻,他不自然地瞪了阮临一眼:“谁是你老婆了?” 阮临卖乖地搂着陆席给人顺毛,亲了陆席耳朵两下,说:“我也是你老婆啊,你要不愿意听,那我叫你老公也行。” 他眼神炽热得露骨,叫:“老公?” 陆席脸红得简直没法看了。 这是刚在一起就要翻天了,小狼崽子眼看着就管不住了,陆席黑着脸给立规矩:“什么老公老婆,我没名字?再乱叫钥匙就还回来。” 给出去的钥匙泼出去的水,收回去这件事情想都不要想了。 阮临立刻说:“好了好了,陆院长,陆院长不生气好了吧?” 他其实对别人的负面情绪特别敏锐,别人的厌恶、愤怒和敌意他几乎是可以在第一时间就判断出来,所以他家陆院长其实根本就没生气,阮临知道的清清楚楚。 可是他家陆院长都说喜欢他了,他当然什么都要让着他家陆院长。 陆席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又没撑住弯了一下唇角。 阮临就又讨便宜:“那你不要直呼我名字好不好?一点儿也不亲。” 陆席瞟他一眼,有点脸热:“那我叫你什么?阮阮?” 阮临扑过去又在他嘴巴上嘬了一口,然后带着少年人的狡黠笑着跳起来,冲他叫了一声:“心肝大宝贝!” 然后他飞快地跳起来往厨房跑:“我去给你洗水果!” 阮临担心陆席情绪不好,晚上回家的时候就跟酒吧请了假。 酒吧人手一直不太够,所以领班有点不太乐意,然而阮临下个月都打算辞职了,就假装没看出来领班回的消息里的不高兴。 而现在,陆席就躺在离他不到一个拳头的位置,虽然两个人盖着两床被子,一点肢体接触也没有,阮临还是兴奋得根本睡不着。 他想,领班高不高兴管他呢,反正我高兴死了。 他睡不着,在床上翻了两次身,觉得身上的血液还在加速流动着,把他大脑里面持续不断的兴奋传递到身体每一个细胞角落。 最后终于憋不住,撑起上半身来,探头去看陆席。 才看了一眼就被陆席伸出被子里的手敲了额头:“不困啊?” 阮临把敲他的那根手指抓到了手心里,往陆席那边靠:“我睡不着。” 少年人的体温一直偏高,掌心干燥但是带着灼人的热度。陆席有点心悸地把自己手指从阮临手里拽出来:“这是怯床了?那去客房睡吧,之前睡过,可能熟悉一点。” 阮临手追过去,这下抓住了陆席整只手,抱怨又委屈:“陆院长难过的时候就要我抱,现在不难过了就凶我。” 陆席糟心地想,我怎么就凶你了?刚刚到了卧室就压着我又亲了一顿的不是你?一晚上嘴巴都给你亲麻了,这才正式在一起不到六个小时,四分之一天,你还想干什么? 阮临跟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又往他这边凑了凑,小声说:“我抱着你睡吧,免得你晚上做噩梦。” 他扯扯陆席的手指,问得委屈:“好不好嘛?” 撒娇……是犯规的。 陆席在心里有气无力地挣扎了三秒,侧翻了身子贴得阮临近了一些:“赶紧睡,我明天还要去上班。” 睡得倒是很踏实。 阮临睡相很好,不乱动,不打鼾,不磨牙也不说梦话,单手把他搂着,就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夜。 陆席一觉醒过来,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他弄了吐司,热了牛奶,吃饭的时候给助理医生发消息,问前一天的后续工作怎么样了。 对面可能是在去医院的路上,隔了二十分钟才回复:那个,病人家属在你办公室……陆院,要不你今天也先不来了? 要不是前一天阮临死缠烂打,陆席都不可能直接回家,怎么可能还逃避人家病人家属。 他回了一句“先接待一下,我很快过来”,然后看着身边的人发了愁——小狼崽子现在已经彻底把他圈到了自己的保护圈里,要知道病人家属又去了,肯定是要闹着跟过去的,这要是真的万中有一碰上就是医闹说他点什么,小崽子还不得发疯? 第34章 陆席一路上都处在一种担心阮临会冒冒失失的情绪里,反倒是忘了去想病人家属为什么要见他。 所以在接过病人家属递过来的感谢信的时候,他都有点懵。 一直担心社会新闻里那种逝者家属拿刀刺伤医生的事情会发生在他家陆院长身上而一直站在陆席斜前方的阮临也有点懵。 阮临很不擅长接受别人的好意,懵得堪称彻彻底底,愣了吧唧杵在那里,陆席反应过来得比他快多了,伸手把人拽到一旁的凳子上去,心里有点无奈。 自己这是怎么了,都被小狼崽子给带跑偏了,竟然下意识以为会遇上医闹。 他捏了一下阮临的手,然后过去给逝者家属到了杯水。 来的是逝者的妻子,眼眶是红肿的,整个人看着虚弱又脆弱,勉强撑出来一份体面,说:“老陈之前说痊愈了一定要给您写封感谢信,虽然……但是您尽心尽力了,我们都知道,所以我觉得还是要把这封信给您送过来,算是完成老陈的遗愿吧。” 陆席心软,而且这一茬在他心里还不算完全过去了,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是这种事情面前,什么话都是多余,最后陆席也只能拍拍对方的肩膀,说:“节哀,你也要保重自己。” 把人送走,阮临就粘了过来。 陆席以为他是担心自己,摸了摸他的脑袋,哄他说:“阮阮,我没事。” 他把那封信很小心地收在自己的抽屉隔层里,然后问阮临:“我带你去拆石膏?” 阮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忽然咕咕哝哝地小声说:“原来世界上真的是好人多。” 陆席被他着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有点好笑:“那不然呢,世界上要是坏人多。” 他点点阮临的胳膊上的石膏,才继续说:“你这条胳膊现在就废了。” 阮临蹭了蹭他肩膀,很难得的不带着那种兽类的占有欲和年轻人的不管不顾,只是很眷恋的,孩子气的,说:“不对,是因为你人好,所以你周围才都是好人。” 两个小时后之后,阮临就后悔自己说了这句话了。 陆席刚查完房回来打算带阮临去医院食堂吃饭,还没把白大褂挂好手机就响了,上面“年年”两个大字异常亮眼。 陆席和苏年那都不算分手,现在回想起来陆席都怀疑自己那算不算追过苏年,两个人拜拜说得和平友好,所以陆席都忘了删苏年的联系方式,备注也还用的之前的昵称。 不用看都知道某些人脸色这会儿会有多难看。 陆席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下,眼看着阮临那眼神都要吃人了,下一秒就毅然把手机塞回了裤子口袋:“忘了删了忘了删了,我不接行了吧?” 阮临酸溜溜的:“接呗,我又没说什么。” 脸色黑得跟马上就要雷阵雨了似的,还用得上说什么? 陆席在心里吐槽,还得给小男朋友顺毛:“吃饭去吧,也不知道食堂今天有没有饺子,醋都不用加了。” 阮临还是一脸酸了吧唧的表情,不屑一顾似的,拉着陆席的手却拽得更紧了。 陆席觉得自己大概是有毛病,这么一大摊子的醋洒了,他居然觉得不酸,还甜滋滋的。 怪不得他发小儿谈恋爱的时候像个脑残,原来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估计是没救了。 陆席想了想,觉得虽然他跟苏年两个人是和平友好地说了再见,没必要连普通朋友都做不出成,但毕竟还是自家这位醋坛子精更重要一些不是,于是大大方方把手机又拿了出来,解锁递给阮临:“给你,我们之前都没什么联系,我才忘了改备注了,你不开心就把他删了,自己删。” 阮临高冷地看了手机一眼,接过手机调出通讯录,还没来得及点删除联系人,苏年的电话就又打进来了。 阮临:…… 陆席:…… 陆席没来得及拦,阮临就把电话给接了,趾高气昂地,口气像是宣示主权:“喂?找陆席吗?” 对面苏年没听出来是谁的声音,愣了一下之后很着急地说:“对,找陆席哥,麻烦你把电话给他好吗?” 阮临表情那叫一个酸不溜丢,把手机塞到陆席怀里,还小声嘀咕:“他找陆席哥。” 陆席那叫一个头大,硬着头皮开了公放,说:“苏年?” 苏年听见陆席的声音,话里都带上哭腔了:“陆席哥,我,我不知道该找谁了,我只认识你一个医生,就只好打给你了。” 陆席一听这动静,直觉不太对,拽住阮临往他腰上缠的手,说:“你慢点说,怎么了?” 苏年已经彻底哭出来了:“我,我好像打死人了……他,他不动了,都是血……陆席哥,我该怎么办啊?” 这顿午饭是吃不成了。 陆席问清楚了苏年他在哪里,电话指挥苏年做了些急救措施,拽上阮临就往车库跑。 阮临一路上都不太高兴,但是一句反对的话也没说,只是老是在停车的当口过来拽一下陆席的手,拽完了又不肯说话。 到的时候正好救护车也已经到了现场,苏年满身的血,脸色却很白,瘫坐在他家卧室的地毯上,像个没了魂的木偶。 陆席先跟急救人员沟通了一下,确认苏年说的那个人还有生命体征,而且也只是晕了过去,才过去拉苏年。 地毯上一团糟,斑斑点点的都是血,陆席不知道后面会不会要走刑事程序,让阮临留在客厅等着,自己也没敢碰到地毯,绕过去从背后拉苏年:“苏年?” 苏年整个人像是魂魄才刚刚归位似的,整个人都激灵一下,回过神来看见陆席,“哇”的一声就哭了:“陆席哥……” 他抽抽噎噎:“我,我不是故意的,他,他喝多了,我……我真的没想打死他。” 陆席被他钻进了怀里,整个人都僵住了,第一反应是先去看了一眼阮临,果然小狼崽子的脸色像是要冲上来打人。 但是苏年状态太差了,陆席又没办法把他推开,想了想还是一咬牙把苏年半搂在怀里带起来:“先从这出去,好不好?” 苏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陆席半拖半拽到客厅坐着,整个人还陷在一种极度恐惧的情绪里没能出来。 陆席手上也沾了血,只能用目光安抚濒临炸毛的阮临:“特殊情况,别乱吃醋,听见没有?” 没想到阮临却望着苏年,问:“刚刚那个男人,我在酒吧看见过你们俩在一起,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第35章 阮临本来就不痛快,看见陆席抱了苏年,醋坛子更是倒了个稀里哗啦,语气控制不住的带着很浓重的警告意味。 苏年惊魂未定的,还懵着,阮临这话一问出来,哭得更凶了,没声音,泪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整个人脆弱又可怜。 陆席有点头疼,用干净的那只手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赶在阮临又要说话之前赶紧把人给支开:“阮阮,去帮忙倒杯水。” 阮临十分不乐意地“哦”了一声,很小声地嘀嘀咕咕:“和自己男朋友吵架,牵扯我们家陆院长干什么。还陆席哥,谁是你哥。” 阮临烧了水拿过来的时候陆席才堪堪哄着苏年冷静下来。 他看了一会儿给苏年抱着纸巾盒递纸巾的陆席,强硬地挤到了陆席身侧,大腿贴着陆席的腿,才把手里的杯子递给苏年:“他又没死,你哭什么。” 陆席拧了他一把:“阮阮!” 个小狼崽子,他这才把人哄得不哭了,一会儿再给惹哭了怎么办! 阮临委委屈屈地闭了嘴,眼神里十分忿忿。 陆席推了推苏年手里的水杯:“喝点水,我……帮你联系你爸妈?” 没想到苏年反应很大,手里的水杯都洒了:“不要!” 他可怜兮兮地看着陆席,小声求:“陆席哥,你别告诉我爸妈……” 陆席皱了眉头,语气严肃了点:“苏年,到底怎么回事?” 被他打伤的人没事,苏年才缓缓冷静下来,看了一眼陆席,又悄悄看了一眼脸色不善的阮临,小声说:“我认识他,他……他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在,在追我。” 阮临那边立即动静很大地发出来了一声:“切。” 陆席又拧了他一把。 阮临就有点炸毛了:“我说了那个男的是他男朋友吧?家暴还好意思叫别人来善后。” 苏年着急了:“我没有!他也不是我男朋友!” 在陆席怒瞪的目光下,阮临才堪堪闭了嘴没说话,但是不高兴得显而易见。 陆席心累地转回身去看苏年,苏年正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应该是怕陆席误会,很急切地继续解释:“陆席哥,他真的不是我男朋友。今天他喝酒了,我不让他进门他就不走,外面又很冷,我才把他放进来的,但是他……撒酒疯……要亲我,我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拿了什么,就把他砸伤了。” 他说完抿了抿唇,特别小心翼翼地问:“陆席哥,能……不告诉我爸妈吗?” 陆席就听懂了。 只不过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一眼,那男人差不多和他一个年纪了,怎么追人的时候急眼了还跟他家这个愣头青似的,还来强吻这一套。 他安抚地拍了拍苏年绞在一起的手,说:“你不想说的话,我当然不会多嘴。” 知道不会被自己爸妈知道,苏年才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沉默着把手里的水喝完,才对陆席说:“那个,今天……谢谢你。” 他看见一边的阮临,又小声补充:“你们。” 陆席也松了口气,天知道他听见那句“好像打死人了”的时候也吓了个够呛,还以为来了没准要面对民警法医全到齐的大阵仗。 他立起来,说:“那行,医院那边要过去人,你这个状态也没法去了,我先过去吧。你想想怎么联系一下他朋友?” 其实这算是个借口。 苏年状态并不算好,脸色都还是白的,但是陆席十分担心再待下去自己带来的那一个就要炸了。 然而苏年顶着哭得红彤彤的眼睛和鼻子说:“那个,陆席哥,能不能麻烦你再送我一下。他……他在这边没有什么朋友,只能我去。” 阮临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强亲你啊,你还去看他?” 潜台词是:你明明是喜欢人家的吧?!那你乱折腾什么啊还要找我们家陆院长来善后! 结果苏年还没说什么,陆席冷冷淡淡的声音已经传过来了:“怎么了,强吻就该被打死啊?有些人怎么还活得活蹦乱跳的呢?” 阮临:…… 活蹦乱跳了一晚上的某些人,这下连耀武扬威的狼尾巴都夹起来了,终于彻底蔫了。 人家的感情问题自然是人家自己处理。 陆席这个人说是烂好心也有点,但是并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把苏年送去医院,和医院里认识的人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被翻了“强吻”案底的小狼崽子路上还算老实,安安分分地缩在副驾驶上。 但是到了家里就有点忍不住了,陆席换外套的时候他就粘了过去,撩开自己的毛衣给陆席看他的腰:“你看看,都被你拧淤血了。” 小狼崽子耍赖碰瓷倒是第一名。 陆席把大衣挂好,回身把冻得发凉的手往阮临热乎乎的腰上一放:“那我给你冷敷一下。” 阮临叫他冰得“嗷”一下子,但是很快就又拢住了陆席冰凉的手抱进怀里捂着,很委屈:“你今天好凶。” 他酸溜溜的:“明明我才是你男朋友。” 陆席被他拢着两只手没法动,稍微仰头去看阮临的眼睛:“苏年今天很难过,你还老挤兑他,自己想想是不是显得特别没风度?” 阮临有自己的一套歪理邪说:“要风度就没老婆了。” 陆席没跟他计较这个称呼问题,只是口气很严肃:“你今天这样乱闹我才真的会生气。” 他一严肃起来,阮临就会特别听话:“你别生气。” 他整个人都蔫了下来,眼睛里都没了之前那种看见陆席的时候的神采奕奕,蔫巴巴地小声说:“我控制不住,我嫉妒他。” 他动了动手,把陆席搂进了怀里,脑袋蹭在陆席的脖颈里,闷闷的:“你之前都会追他,我追了你那么久都追不到,可是你们俩是你追他。他惹了麻烦了给你打电话你就去,你还能联系到他爸妈,要不是,要不是今天进医院的那个男的追苏年,没准你们俩就在一块了,就没我的事了。” 陆席被他说得觉得好笑,但是心里又一阵发紧。 小狼崽子的确护食护得紧,但也不是真的一点分寸也没有,今天大概是真的难过顶天了,才这么没分寸。 他把手从阮临手里拿出来,揉了揉阮临的脑袋,声音忍不住的温和:“他给我打电话是因为我是个医生,他觉得我能救人,我其实也联系不到他爸妈,可能还得找我妈的朋友去要电话,但是今天这个情况,我也不能把他自己扔那啊。” 阮临把脑袋揉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很孩子气:“我就是嫉妒他。” 陆席一颗心都要叫他捂化了。 明明刚刚还被他惹得有点生气,现在怎么又觉得可爱的要命了。 他从阮临箍着他的怀里退出去一点,第一次主动地去吻阮临的唇:“谁也不用嫉妒,我喜欢的是你。” 第36章 入冬了,城市里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刚刚确定关系的两个人在一起的第一个星期过得可谓是惊心动魄又异常繁忙。 除去那台失败的手术和苏年的事情不算,陆席这周接待的病人也比平时要多一点,阮临打工那家酒吧的生意也好想要比往常更好一点,他经常忙得半个晚上都没空休息一下。 阮临已经陆陆续续把自己的东西搬到陆席这边来了,他东西不多,两个皮箱就差不多把那间小出租屋给搬完了,不过却仍旧还在睡一楼的客房。 他常常是在凌晨三四点钟才下班,虽然十分想一回家就抱得到他们家陆院长,但陆席七点多就要起床去上班,折腾一圈没准就睡不好了,阮临到底还是舍不得打扰陆席的睡眠。 直到周六早上,阮临顶着一身的雪花回家,抖落着把外套挂到阳台上,火速冲了个澡就钻进了主卧。 天还没亮,遮光效果极好的窗帘让室内黑沉沉的一片,阮临一时间没能适应光线的变化,屋子里什么都看不清,可是听着陆席轻微安稳的呼吸声,他就忍不住地想笑。 阮临悄悄立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了黑暗的光线,才蹑手蹑脚的摩挲着爬上床,一点一点往陆席身边蹭过去,挨到了,像是偷糖的孩子似的悄没声地去捏陆席压在被子上的手。 可惜陆席是个睡觉很轻的人,只是床铺微微塌陷下去和床单被子的布料稍微发出来的一点声响都能吵醒他。 陆席睡意朦胧地感觉到身边多了具暖烘烘的身子,身上是他熟悉的沐浴乳的味道,意识模糊地翻了个身,含糊不清地说:“回来了啊?” 阮临像是被当场抓住的小贼,要是抓人家手的动作顿在那里一下。 陆席却什么都没发觉,闭着眼睛往阮临的方向稍微靠了靠,似睡非睡将醒未醒,迷迷瞪瞪地像是在说梦话:“快睡吧,乖。” 阮临觉得,他可能快睡不着。 他从来都没有体会过,回到一个温暖的家里面,把最在乎的人抱个满怀。 那感觉简直幸福到不真实。 然而陆席已经又昏昏沉沉地睡下去了,压根就没有理会他抱在陆席腰间的手。 阮临又非常轻非常轻地动了动,把人抱得更紧了一些,陆席带着热气的呼吸就打在他的耳朵边,痒痒的,挠进心里。 他忍不住的,凑过去亲了一下陆席睡得有点乱的头发,在心里悄悄说:嗯,我回来了。我回家了。 陆席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亮了,窗帘即便是遮光性很强,也有阳光从缝隙里钻了进来。 他动了动,感觉身上压着只很沉的胳膊,才在下一秒恍恍惚惚想起来半夜的时候阮临好像是回来了。 睁开眼睛,那张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脸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右眼尾那颗小痣很清楚,让小狼崽子又多了几分孩子气。 陆席鬼使神差地,凑过去亲了亲。 嘴唇碰了碰那片温热的皮肤,陆席心情很好地从床上坐起来,下楼去吃早饭。 这个周末他终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安心地在家里过个周末。 或许是因为第二天不需要工作,也或许是因为凌晨的时候有人回来睡在了身侧,陆席这一觉的质量异常得好,起床之后神清气爽的,吃早饭的时候透过窗户往外一看,地上竟然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天气却很晴,阳光洒在没有被破坏过的积雪上,映射出来一片很亮的光。 陆席抱着刚刚热过的牛奶一边喝一边想,一会儿可以去买点食材回来,雪天最适合两个人在家里吃火锅。 不过阮临这个年纪可能玩心还重,那他想要出去的话,也可以。 他站在流理台前想得出神,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了一层笑。 吐司机“叮”了一声,陆席才回过神来,手里的牛奶杯都空了。 与此同时身后有人叫他,带着还没有睡醒的声音,有点抱怨:“陆院长,你起的好早啊。” 陆席回身去看他:“你怎么醒了?回去再睡会儿。” 阮临跻拉着拖鞋晃过来抱住他,把脑袋挤在他颈窝拱:“我上厕所,起来就发现你不见了。” 陆席这个床就起了不到二十分钟,喝了杯牛奶吃了片吐司,就被阮临又给磨回了床上。 自从上一回因为苏年的事情把阮临给委屈坏了,陆席就发现自己对阮临越发的纵容。 没办法,他一想到阮临那天那个患得患失的委屈样子,就自责自己一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看清楚自己的心意居然消耗了那么长时间,让小朋友委屈成这个样子,于是就觉得自己应该对他更好一点。 热恋中的小年轻大概都是这么冲动没分寸的,困得都快站不稳了,还要起床跟他约会。 陆席没办法,拿了本书跟他回卧室,只开了一盏床头的小夜灯,自己看书,让阮临在自己身边补觉。 他想,不是小年轻在热恋中可能也很没分寸,不然他为什么连书都看不进去,看一眼身侧睡着的人都能心跳加快? 热恋中。 陆席把自己根本就没看明白内容讲的是什么的一页书给翻过去,然后折了书页做个记号,倾身拿了手机打算刷会儿某平台打发时间。 结果设置了免打扰的手机里有两条微信。 他点开,置顶的位置是阮临,那天改给苏年的备注的时候当着阮临的面设置的,免得小朋友总是没什么安全感。 底下两条消息,一条是苏年发的:陆席哥,给你添麻烦了,真的真的非常谢谢。 他回了一条很礼貌的“不客气”。 再下面一条消息是他家太后发来的,长长一大段,是个男人的身高年龄工作家庭背景360度无死角简介——相亲用的。 陆席看了一眼睡在身边的人,弯着嘴角给他妈回:太后,您省省心,您儿子我,脱单了。 第37章 阮临这一个星期累坏了,又或许只是因为睡在陆席身边,他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悠长,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屋子里昏昏暗暗,空调的热气把整个房间熏出来一种暖洋洋的春天似的感觉,他几乎睡得出了一层薄汗。 陆席正不知道和谁聊天,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阮临惺忪着眼睛从睡梦中醒过来,入眼就是陆席笑着的脸颊上扬起来一个酒窝。 阮临盯了那个酒窝两秒,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然后又想,也不知道在和谁聊天,这么开心。 刚睡醒没两分钟,情敌探测头就开始工作,阮临小心眼地凑过去亲在陆席笑出来的酒窝上,霸占了陆席的所有注意力:“在聊什么?” 陆席在应付他家母后,才留意到他醒了,锁屏了手机,伸出一只手搂住他的腰,笑着说:“醒了?饿不饿?” 阮临腻着他,整个人都快要缠到陆席身上去了,说:“饿,我去给你做饭?” 陆席拍拍他后背:“不用,快点起床了,我叫了火锅外卖,东西都堆在门口没拿进来呢。” 他从阮临怀里钻出来,脚先探下去找到拖鞋,弓腰去够的时候被阮临从身后抱了一把,一下子就失去平衡又栽回了床上。 阮临半个身子压在陆席身上,像个撒欢的大型犬类,语气有点抑制不住的喜悦:“你上午一直都在陪着我是不是?” 所以连外卖的火锅食材到了也只是堆在门外,都没有去拿进来。 陆席拱起膝盖来踹他:“又发什么疯?有的人睡着了还一直抱着我的腰,我还有的选吗?” 阮临长到这么大,没有过在睡觉的时候有人在旁边守着他的经历。 他右肩上有一条疤,已经长得几乎看不见了,但是这条疤是他才满月的时候从床上掉下去弄的,小人儿连带着放在床上当存钱罐子的玻璃罐头瓶一起掉了下去,瓶子碎了,玻璃片扎到了肉里。 这事儿他还是他才记事的时候,偶然听见邻居茶余饭后闲聊才知道的。 他当故事听,蹲在人家跟前仰着个脑袋听得津津有味,结果邻居讲到最后,一点他脑门:“这傻小子,掉下去的那个就是你啊!” 几个邻居扇着蒲扇吃着西瓜哄笑起来,他抱着自己脏了吧唧的塑料袋子书包扭头就跑。 不算什么大事,阮临却一直记着。 他是真的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没人会守着他睡觉了。 阮临盯着陆席笑意盈盈的眼睛,心口发热,脑袋也发热,没分寸又胡来:“不想吃火锅,接吻吧,我们接吻好不好?” 这是睡饱了,精力旺盛开始折腾人。 陆席瞪了他一眼,然后伸手圈住了阮临的脖子。 真的起床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陆席在洗漱间用冷水洗了两把脸,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镜子里的那个自己,脸颊泛粉,眼尾发红,头发乱蓬蓬的,家居服领口的扣子丢了一颗。 他移开视线去找毛巾,心里无声地骂一句:小狼崽子。 小狼崽子是吃荤的,没轻没重的,陆席被他按在床上,简直毫无还手之力,眼看着差点擦枪走火。 结果被他锁屏了扔在床头的手机震了两下,震得他恢复了两分清明,挣扎着躲开阮临的吻,扫了一眼聊天。 阮临又追过来,咬了一下他的耳垂,一边含着舔吻一边问:“谁呀?” 陆席揉揉他后颈肉,说:“我妈。” 阮临傻了一秒,看见陆席点开微信聊天框,点住语音聊天按钮,说:“太后,您逛街去吧,我家这个刚睡醒了,我们先吃点饭。” “咻”一声,语音条顺利发送出去。 阮临:……………… 阮临整个人宛如当机一般,以一种十分奇怪的姿势傻在了那里。 陆席于是顺利从他的桎梏里脱身,洗了把脸,去外面把火锅食材给拿进来,这才叫里头那只小狼崽子:“阮阮,还傻着啊?快出来看看,下雪了。” 火锅食材都是洗好切好用食盒和保鲜膜装着的,陆席拿了锅子出来,把调汤料和牛油锅底料一起放到水里煮,心想:幸亏我家太后这两条微信发了过来,今天要真的擦枪走了火,小狼崽子就没法吃这火锅了。 然而他火锅底料都快煮好了,食材都一样一样塞到了盘子里,卧室里的人还没有出来的动静。 陆席把电磁炉的火力调小了点,擦了手上楼去找人:“阮阮?” 正巧阮临顶着一个湿漉漉的脑袋从浴室出来,整个人看上去还有点傻:“我刚刚把洗发露当成牙膏了……就又洗了个头。” 陆席:“……” 他们家洗发露的瓶子和牙膏管差别还是挺大的吧? 外头雪又下大了很多,这么大的雪是很罕见的,陆席去拿碗筷的时候朝外头看了一眼,外面院子里已经白皑皑的一大片了。 但是屋子里却暖暖和和地煮着火锅。 阮临犯完了傻,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地调火锅底料,陆席的口味他摸的一清二楚,连小料这种东西他都能弄出来一种陆席最喜欢的口味。 他把小料弄好回来,锅子里已经咕嘟咕嘟地滚着水花,下下去的肉片已经全熟了,陆席夹了一筷子,就着阮临的手蘸了酱料吃一口,笑弯了眼睛:“好吃。” 阮临张嘴“啊”了一声,眼巴巴地看着陆席求投喂。 陆席给他塞了一筷子青菜,阮临吃了,委屈巴巴的:“我要吃肉。” 陆席就又夹了一筷子肉片给他:“说你是个狼崽子,还真是不吃素。” 说完自己顿了一下,脑子里莫名其妙地被一个“不吃素”给带入了奇怪的画面,下意识捞了块豆腐往嘴巴里送,差点被烫了。 阮临贴心地给他递了温水过来,然后在陆席喝水的空档,卷走了锅里所有的肉片。 太孩子气了。 陆席瞟他一眼,一边喝水一边笑他:“小孩儿。” 阮临很骄傲地冲他做个鬼脸,然后往嘴巴里塞了一大口肉片。 就这个空档,陆席筷子往他碗里一伸,抢走了他碗里一个牛肉丸。 阮临立即不干了,笑闹着追过去要抢回来。 桌子上好几样肉片被两个人彻底无视,非要抢那一块。 抢到最后,陆三岁成功的抢走了那颗丸子,人却被人家捞到了怀里。 阮临捏陆席的腰,控诉他:“你欺负我。” 陆席拿纸巾帮他擦掉沾在嘴角的一点酱,笑弯了眼睛:“男朋友就是用来欺负的。” 男朋友三个字简直就是必杀神器,陆席欺负人家小年轻,专门拿捏人家软肋。 阮临十分受用地放开了威胁陆席的手:“那你欺负吧。” 陆席嘴角的笑意根本控制不住。 他把纸巾扔到垃圾桶里,又捏捏阮临的脸:“傻子,怎么都不记得,我也是你男朋友啊。” 第38章 一顿火锅吃了快两个小时。 两个人都吃得有点撑。 陆席怕这个岁数的小年轻好动,问阮临要不要出去玩,结果阮临苦了脸:“老婆,你不嫌冷吗?” 陆席当然怕冷,以往的冬天只有他自己的时候基本上能不出门的时间就都缩在家里,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被楚执拽出去吃“狗粮”。 不过今年不一样了,他的桃花开了。 小桃花不畏严寒,绽放在了这个多年不见的寒冬里。 陆席被自己的脑洞逗笑了,冲着阮临说:“小桃花,那我们去看电影?” 阮临皱着脸,作势要来挠陆席的痒痒肉:“什么小桃花。” 陆席拍开他的手:“谁让你乱叫我的?” 说完就跳起来往楼上走,还故意说:“走了小媳妇,老公带你看——啊!阮临你干什么!” 他这个月瘦了一点,但也是身高足足一米八的成年男人,分量不可能算轻,被阮临这么轻而易举从背后追上捞着抱起来,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阮临打横抱着人轻轻松松往楼上走,面无表情,但是语气里透着没控制住的笑意,故作高冷地说:“抱老婆。” 他之前有一段时间在一个建筑工地搬砖,还扛过水泥,一袋子百十来斤,他一下能扛三袋,力气是实打实的练出来的,抱着一个陆席简直稳稳当当。 但是陆席不知道,吓得心惊肉跳的,顾不上反驳阮临称呼上的问题了,搂着阮临的脖子叫:“你赶紧放我下来,再把我摔了。” 他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哪禁得住这么一摔。 然而阮临把他抱上了三楼,脸不红气不喘的,进去房间把人往大懒人沙发上一放,自己才压上去,用胳膊撑着陆席两侧的地方,讨赏似的:“我厉害吧?” 他一脸“老婆你快夸我”的样子,陆席无语地推了他一下:“你吓死我了,还想让我夸你?” 阮临就卸了力气,整个人都压在了陆席身上,拱了拱,又蹭了蹭,十足委屈地说:“你不相信我。” 陆席被他压得整个人都陷进了沙发里,动都动不了,也推不开身上这好大一只,半晌无奈地妥协了:“信,信你好了吧?快起来,我本来就吃撑了,你要把我压吐了。” 阮临凑过去亲了他一下才终于爬起来。 懒人沙发本来就是极易变形的那种,陆席家影音房里弄的是个大号加长版的,堆在毛茸茸的地毯上,两个人坐在那都陷进去,阮临给陆席揉肚子:“真吃这么撑啊?我给你揉揉肚子。” 他细细的给陆席按了两下,忽然笑出声,说:“忽然想起来,有一次你胃疼,我给你揉肚子,苏年……咳!他还误会我们俩在干坏事。” 他这一提陆席也想起来了,脸色腾的一下就红了,往远离阮临的方向蹭了蹭,不自在的顾左右而言其他:“这可是你自己提的苏年啊。” 阮临也有点不好意思,耳朵红彤彤的,却忍不住地问:“陆院长,你之前有没有跟别人干过坏事啊?” 话题为什么走向了这个方向? 陆席有点凌乱。 他故意说:“我是个医生,治病救人,只做好事。” 阮临的眼神已经往人家下三路瞄了,语气又带着并不是本意的介意:“你害臊啦?告诉我嘛,到底有没有?” 陆席有点害臊,又有点扎心,他木着一张脸,说:“在你之前我连恋爱都没谈过,你觉得我有没有?” 差点翻倒在地的醋坛子堪堪被扶稳了,老醋没洒,然而阮临又不高兴了:“这个世界上的gay都是瞎子吗?我们陆院长这么好,为什么没人追?” 陆席哭笑不得,心说可能兔儿爷知道我以后的男朋友是个醋坛子精,特意让别的gay都瞎吧。 感谢兔儿爷的贴心,不然他要是有那么一个两个的前任,他家这个醋坛子,估计能一天倒三回。 他推开阮临,挣扎着要从陷进去就很难坐起来的懒人沙发里起身去找大屏幕的遥控,结果才起身又被阮临给拽了回去。 小狼崽子的眼睛跟冒了火似的,掌心都是热的。 他扣着陆席的手,问:“那你想不想试一试?我帮你好不好?” 陆席僵住了。 下一秒整个人就又陷回了流沙似的懒人沙发里,阮临老早之前就无意识幻想过的下流念头终于付出实际行动。 他们家陆院长的腰很细,但是吃撑了,胃部的位置有点鼓,他像是怕陆席撑得难受似的继续给陆席揉肚子,吻却已经跟着落在了陆席的小腹上。 陆席艰难地挣扎着去推阮临:“阮阮,别闹。” 少年人的吻却已经蜿蜒下去,贴在了下半身的位置。 从来没有别的人碰过那里,陆席的腰几乎是立时就是一紧,口气也软了:“阮阮,别……” 阮临从他身上撑起来,撒娇地叫他:“老婆,亲一下好不好?” 陆席想坐起来去给阮临一个吻,结果用了几次力都被沙发困住,束手无策地看着阮临又一次吻了下去。 陆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脑子里忽然就想起来楚执跟他开玩笑说的一句“憋得狠了,小心反噬”。 混蛋发小儿说对了,他单身多年右手为伴,如今才被阮临碰了碰,就绷不住的闹了动静。 阮临很高兴地说:“它喜欢我。” 又对陆席说:“老婆你也说喜欢我,我帮你好不好?” 好或者不好,陆席都没选择权了,温热的口腔包裹住他的那一个瞬间,他的理智已经彻底碎成了渣渣。 阮临到底只是纸上谈兵的主,片儿没少看,实战起来磕磕绊绊。 但是巧的是,对手也是个毫无经验可言的废物将军,用不上什么技巧,就被他弄得丢盔卸甲。 陆席腰都软了,使不上一点力气,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忘了心脏的位置,纷纷往大脑涌过去,闹得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控制不住地轻喘出声。 他想,个小狼崽子,这种事情上也是想一出是一出。 念头闪过去,那些涌到大脑里的血液又一股脑涌了出去,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绷紧了小腹,按着阮临的脑袋顶了两下。 想要退出来的时候都来不及了,弄在了阮临脸上。 陆席瘫在沙发里,身上出了一层的汗,过了那几秒过山车冲顶似的快感,才找回来自己的神智。 阮临已经凑过来了,但是没亲他,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他的头发哄着他,等他缓过来才笑着说:“老婆,我厉害吧?” 第39章 阮临跑去洗脸的时候,陆席才终于挣扎着从这沼泽似的懒人沙发里挣扎起来。 房间里似乎还残存着那种特殊而暧昧的气味,陆席有点回不过神来,拢着自己的家居服发愣。 他想,午饭之前擦枪没走的火,到底还是走了。 屋子里暖气开的很足,又没有开换气,陆席觉得室内温度过高了些,他脸都觉得烧得慌,于是去把换气打开,又默默地想,改天一定要把这一排糟心的懒人沙发给换掉。 这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才终于冷静下来,发现跑去洗脸的人竟然还没有回来。 难不成耍完流氓害羞了? 陆席疑惑着下楼去洗漱间找人,走到主卧浴室门口,还没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压抑而又低沉的喘息声。 陆席:…… 刚刚才恢复的脸颊又有发烧的趋势,陆席默默地退出主卧回到影音房,干巴巴地在那坐了一会儿,终于拿自己手机下了好几单。 润滑剂避孕套还有床铺防污垫。 阮临再回来之后就老实了很多,虽然也不太规矩地非要把陆席抱怀里,但是好歹安安分分地和陆席看完了一部电影。 电影是个老片子,基调是很和缓的,色调都是那种黄昏的颜色,陆席看得有点昏昏欲睡的,于是也就歪在了阮临怀里,一会儿瞌睡一会儿看电影,基本上没看明白影片讲了什么。 等电影开始放片尾曲的时候阮临亲了亲陆席,很小声音地哄着他说:“你在这睡吧,我去给你拿个毯子,我得去上班了。” 陆席也懒得动,哼哼似的“嗯”了一声,闭着眼睛就要睡过去。 阮临好像是笑了一声,陆席觉得自己也听不太真切,只感觉额头被阮临很轻地吻了一下。 屋子里温度高,阮临只给他拿了条薄毯子就下了楼。 晚上雪大,公交车可能都停运了,他得乘地铁,就得早点出门。 楼上陆席困得迷迷糊糊,然而就在他快要掉入梦境的时候,脑子里忽然激灵一下闪过一个念头,一下子就又醒了。 他喊:“阮阮!” 没人理他,陆席就皱着眉头坐起来。 他还很困,但是只顿了一下就赶紧从沙发上翻下来跑出去,正好看见阮临在穿鞋子打算出门。 不出他意料的,阮临上半身就套了个夹克外套,陆席看见眉头就皱得更厉害了。 他叫住阮临:“刚刚还嫌冷,现在又穿这么点,是打算直接冻感冒了回来?” 阮临拢了拢自己的衣服,说:“没事,不冷,这个外套挡风。” 陆席一边往楼下跑一边瞪他:“你就仗着自己年轻,晚上都要到零下了,赶紧回来再穿一件。” 阮临表情有一瞬间不自然,又说:“我来不及了,走了走了。” 陆席被睡意剥夺的智商这会儿才缓缓从三楼跟下来安装进大脑里启动成功,他模糊地想起来阮临当时拖回来的两个行李箱里面,好像并没有羊绒大衣或者羽绒服一类抗寒的衣服。 陆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可能他家阮阮就没有厚外套。 那一瞬间陆席心口涌出来一种特别莫名的情绪,不是可怜,也不是心疼,更像是那种忽然之间发现自己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在意这个人的情绪。 他抿了抿嘴唇,说:“套一件我的外套吧,现在不是流行穿男朋友的衣服。” 阮临痛快地说:“好啊。” 陆席把他最厚的那件大鹅给找了出来,盯着阮临把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才放心地放人走了。 已经起来了,陆席就没再回影音房睡,打着呵欠回了主卧。 床铺还没收拾,上头乱糟糟堆着一床被子,两个枕头横七竖八的放着,是阮临跟他瞎闹的时候弄的。 陆席想起来那个不管不顾的小狼崽子,嘴角没憋住弯了弯。 小年轻那种横冲直撞的劲儿像是永远使不完似的,带着他一颗波澜不惊了好长时间的心都鲜活冲动了起来。 岁月静好的爱情是好的,轰轰烈烈的爱情也是好的。 而对他来说,和阮临在一起的爱情就是最好的。 嘶,这是什么酸话。 陆席牙疼地皱了皱脸,然后又自己轻笑了一声,推开浴室门打算洗漱。 手才碰到牙膏的边缘的时候顿了一下,然后他脸色就蓦地红了。 浴室里干干净净的,两只漱口杯整整齐齐地并排放着,毛巾叠好了放在毛巾架子上,连卫生间的垃圾桶都给清理了,干净得像是没有人用过,就显得…… 欲盖弥彰。 盖的什么彰不言而喻。 个小狼崽子。 陆席瞪着自己漱口杯旁边的杯子轻声骂了一句,红着脸挤了牙膏,飞快地刷牙冲澡,爬上床的时候心还在噗通噗通乱跳。 这下好了,他睡意全无。 躺在床上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在自己浴室里听到的那两声轻喘,还有含住他的那种温热。 陆席崩溃地拿另一个枕头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还说阮临是个小狼崽子开了荤就不想吃素,那自己这是在干嘛啊! 大半夜的,就不能好好睡觉吗? 陆席拿枕头把自己的脸捂得死死的,就快把自己憋死了,试图平心静气下来,默默念叨: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数到第五十只羊的时候,终于喘不过气来了,陆席默默把枕头扔到一边,然后从床头柜上摸到自己的手机,打开淘宝…… 嗯,刚刚下单的订单,都发货了。 第40章 陆席本来是有点倦怠的,睡眼惺忪地回卧室,精神抖擞地躺上床,翻来覆去到半夜一点多还没睡着。 他没办法了,爬起来给自己泡了杯牛奶喝完,再爬回床上才算是酝酿出来一点睡意。 早上五点多的时候陆席醒了一回,屋子里被窗帘遮盖得严严实实,清晨那一点才透出来的光完全被挡在窗帘外面,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出时间。 陆席迷迷瞪瞪地伸手往身边摸了摸,半边床铺冷冰冰的。 睡梦中意识还不算清醒,陆席本能地有点嫌弃空荡荡的床铺,皱了皱眉,扯过另一边的枕头团进了怀里。 他睡得晚,这会儿还困着,觉得既然阮临还没回来,那自己应该就是还没睡多久,于是抱着枕头翻了个身就又继续睡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被手机来电铃声吵醒的。 天色已经大亮了,拉着窗帘屋子里都没那么黑,显然是个雪后的大晴天。 陆席一边接这通陌生来电一边望着空荡荡的半边床铺皱眉,心想这天都亮了,人怎么还不回来? 电话那边公事公办地问:“你好,请问是陆席同志吗?” 这称呼叫得陆席一愣,下意识地说:“您好,我是,您是……?” 对方报了一个街道派出所的名字,让他把“阮临同志”领回家。 陆席那点儿残存的睡意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他瞬间就清醒了,一边说着给民警同志添麻烦了,一边飞速跳下床,随手拽了件衣服就往车库跑,脸都没来得及洗一把。 阮临那个性子,对着他耍赖撒娇都会使,对着别人却只会动拳头,陆席生怕他把自己刚好没两天的胳膊又给弄残废了,都顾不上路上还有积雪,开车都比平时快了不少。 陆席到的时候民警正在教育一个染了一头乱七八糟颜色的杀马特青年,另一头一个小姑娘哭得一抽一抽的,一个女民警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儿正在低声和她说话,应该是在安慰她。 旁边的阮临没人管。 他一脸狼狈地坐在长条凳子上,眼神凶神恶煞,从头到脚都写着生冷的四个大字:生人勿近。 然而陆席一进来,阮临那敌意戒备的模样就变了,像是被抛弃许多时候的流浪犬看到了主人,黑亮亮的眼神里写满了可怜和委屈。 他张了张嘴,小声叫了一声:“陆院长……” 他还想叫老婆,又有点不敢,僵手僵脚地立起来,像是个犯了错误被叫了家长的小学生。 陆席看着他挂彩的那张脸,嘴角带着青,应该是破皮了,颧骨的位置也有擦伤,就有点心疼。 他走过去摸了摸阮临的脑袋,感觉阮临整个人都被冷气儿裹着,皱着眉问他:“冷成这样,羽绒服怎么不穿?” 阮临把堆在身边的袋子指给他看:“我打架之前脱掉了,一点儿也没弄脏。” 陆席:“……” 他拽过那个塑料袋子,从里面把那件衣服给拿出来裹在阮临身上,问他:“又动手打架了?” 阮临被他裹在羽绒服里,小幅度地动了动胳膊,拽住陆席一根手指,委屈巴拉地说:“我是见义勇为,那个混蛋欺负人家小姑娘。” 可给他厉害坏了,陆席觉得不能鼓励他以暴制暴的行为,故意沉着脸说:“酒吧有保安,你还可以报警,为什么要动手打架?” 阮临往陆席跟前蹭了一步,显得小心翼翼的,憋着嘴巴认错:“我错了,你别生气啊。” 这时候民警教育完了那个杀马特青年,走过来处理“见义勇为”的“英雄”。 陆席跟人家道歉:“对不起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阮临缀在陆席身后,夫唱夫随的,也小声说:“对不起。” 他有点不情愿,但是很老实,眼神一直在看陆席的神情,像头被扼住了咽喉的狼。 民警笑了:“哟,刚刚那一脸几乎都要跟民警打一架的劲儿去哪了?看着挺野的,倒是听你哥的话。” 阮临垂着个脑袋不说话,一副“听警察叔叔的话”的乖巧样子。 心里想,那是你不知道惹老婆生气有多可怕。 他是打抱不平的那一个,虽然方式不太对,但是本意是好的,民警教育了他两句,让陆席签了个字,就把阮临给带回去了。 阮临跟在陆席后头,还是陆席给他披上的那个样子裹着那件羽绒服,他拿不准陆席到底有多生气,就有点灰溜溜的。偏偏他长得又高,人高马大的,显得特别滑稽。 陆席从派出所大门往外走的时候看见了玻璃门上的倒影,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声笑才是阮临被释放的信号,比民警那句“好了,你们可以走了”有用多了。 他赶紧快走两步追上陆席,拽住陆席的手晃了晃:“你不生气啦?我不是故意打架的,那个女孩儿是个蕾丝,和自己女朋友一起泡吧过生日呢,那个流氓非要骚扰人家,还说……” 那话有点恶心,阮临顿了顿才说出来:“说,你们俩女的咋插,哥哥给你们爽爽。” 说完自己“呕”了一下,忿忿地说:“败类!我以前也遇上过这样的,被我揍得爬不起来。” 陆席:“……” 他一时之间心情有点复杂,不知道是应该先强调“以后不管什么事情都不要只想着暴力解决”,还是先心疼他们家小男朋友遇到过这种人渣。 然而小男朋友自己凑上来,分给他一半羽绒服裹着,挨得他特别近,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委屈地说:“疼。” 心软就占了上风。 陆席没招了,叹了口气,伸出手很轻地摸了摸,说:“回去吧,家里有医药箱,我给你处理一下。” 然而阮临不肯走了,眼巴巴地望着他,像是讨骨头吃的小狗:“你亲一下,亲一下就不疼了。” 第41章 路上雪大,又是周末,街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匆匆而过,陆席望着阮临可怜巴巴的眼神,只绷了三秒钟就败下阵来,仰起头在阮临的嘴角很轻地碰了一下,说:“好了,不疼了。” 阮临勾着他的手,很小声地嘀咕一句,听上去很开心。 他说:“也有人心疼我啦。” 陆席心口一跳,漫出来一瞬间莫名地酸疼,像是心掉进了某种弱腐蚀性的液体里,于是在羽绒服里拽紧了阮临的手。 他把人带到车上去,等车里的暖风开起来把车里的温度烘高了些,才批准阮临把羽绒服放到后车座上去,问:“还有别的地方受伤了没?我看看。” 他最担心的是阮临的胳膊,抓着阮临的手反反复复地检查,阮临任由陆席检查完放心了,才捉住陆席的手指亲了一下,然后把陆席的手抓在自己手心里。 刚刚撒娇喊疼的是他,现在陆席真的心疼得紧了,阮临又开始安慰陆席:“那个人渣是个菜鸡,打架弱得一批,也就敢欺负人家小姑娘,刚刚被我按在地上揍,也就挠到了我两把。我都伤在脸上了,看着重,其实没事儿。” 他看着陆席的脸色,又蹭过来在陆席颈窝拱了两下,然后坐回去把安全带给自己系好,哼哼唧唧地撒娇说:“陆院长,回家好不好啊,我好困。” 他打了个呵欠,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看着一副困坏了的样子。 陆席看了他一眼,知道小狼崽子这是在转移话题,怕自己关心则乱会生气。 然而他嘴唇动了动,还是把原来想问的话咽了回去,扭过身子在车里的杂物架上找出来一条毯子盖在阮临腿上,说:“睡吧,到家了我叫你。” 那是一条毛茸茸的粉白色绒毯,画着卡通小马,裴渊为了孝敬他“婆婆”也就是楚执的妈买包的时候配的货,被他没良心的发小儿扔在了他车上。 一脸挂彩的阮临盖着这么条少女系的毯子,特别像幼儿园打完了架被领回家的小朋友。 陆席没忍住,伸手又揉了揉阮临有点硬的头发,无奈地说:“你啊,什么时候才知道不要让自己受伤。” 这段路不算短,陆席来的时候车速有点快,甚至都说得上有些危险,回去的时候不着急了,顾忌着地上有点结冰的雪和身边安稳入睡的人,他稳扎稳打地开,车速缓而匀,花了比来的时候将近一倍的时间才回了家。 阮临在车上睡了一会儿,到家就没那么困了,等陆席给他处理完伤口,非要先去给陆席做个早饭。 先吃点东西再去补觉也挺好,陆席跟着阮临进了厨房,站在一边给阮临打下手。 打发蛋液的时候,他貌似随意地问:“阮阮,刚刚你说……之前遇到过这样的人?” 他其实刚刚还没回来的时候就想问了。 小狼崽子在外头的时候的的确确总像是在备战状态,可是从来不是个只会蛮横暴力的人,他会打这一架陆席预料的到,可是打完架了都到派出所了还气得一脸煞气就有点不合理了。 阮临把面包切成丁,一边接过陆席递过来的蛋液把面包丁泡进去一边说:“对啊,这种人就觉得同性恋都是滥交的。” 陆席不自觉声音都放轻了:“那他们……欺负过你?” 阮临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笑:“就那帮孙子?三个人都打不过我一个,还不知道谁欺负谁呢。” 陆席抓住了关键词:“三个人?” 阮临在老婆面前逞能逞秃噜了嘴,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说:“啊,我是打比方……” 他看着陆席的眼神,心虚得声音都小了:“就是他们想玩群p。” 陆席气得捏碎了手里的鸡蛋皮。 阮临怕他扎了手,赶紧把垃圾桶递过来让他扔了,说:“其实没啥,我给他们揍了一顿,他们就去我打工的地方宣传我是个同性恋,老板有歧视的也有怕麻烦的,我就多换了几回工作而已,也没什么的。” 陆席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我第一回遇上你的时候,你是和他们打架了?” 阮临含含混混地“嗯”了一声,把手里的碗放下,回身去抱陆席,小声说:“你心疼我啦?” 陆席眼神望着厨房的墙壁,伸出手一下一下揉阮临的后颈。 阮临并不是喜欢暴力解决问题,只是有些事情只能暴力解决,然后渐渐的,这就成了他自卫的惯常手段。 陆席声音闷闷地,很坦诚地说:“嗯,心疼坏了。” 他用力地搂住阮临的腰,让他靠向自己:“阮阮,我都没有问过这些事情,你之前一个人都是怎么生活的?” 阮临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沉默了好长好长时间,才蹭着亲了一下陆席的耳垂。 他拉开两个人的距离,看着陆席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带你去看看我长大的地方,行吗?” 难得的,那双眼神从不遮掩、从不退缩、张扬又热烈的眼睛里,有了那一点极力控制着的不安。 陆席下意识地贴过去吻了吻那双眼睛,才说:“好,等雪化了一点,我们就去看看。” 他把那个被蛋液泡透了的面包丁和奶酪一起放到烤箱里,调节好温度,然后牵着阮临的手去餐厅坐着等芝士焗面包烤好。 他说:“这次我陪你一起回去,然后再带你回来。” “以后你就归我了。” 第42章 阮临倒是没骗陆席,吃完早饭老实让陆席全身检查了一遍,确确实实只有脸上挂了彩。 陆席拿着棉签给他涂药水,动作轻柔得仿佛阮临是个泥捏的娃娃。 就这么点小伤,其实不擦药隔两天也就没事儿了,也就是颧骨上的淤青需要点儿时间。 阮临从小到大没有人这么呵护过,几乎不错眼珠地盯着陆席看。 几处伤口处理完,陆席耳根已经全红了,起身装作整理医药箱,赶人:“快点睡觉去。” 阮临眼巴巴地望着陆席,撒娇似的摇了摇他胳膊:“你陪我嘛。” 陆席心说好好个狼崽子怎么被我养成粘人的小狗崽儿了,然后拒绝道:“我收拾一下厨房再过来,你先去睡。” 下一秒人就腾空了,阮临抱着他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说:“有老婆的人为什么要自己睡觉。” 陆席:…… 是他错了,狼崽就是狼崽,和狗狗只是近亲,不是同类。 不过他前一天晚上睡得太晚,早上被吵醒之后又担心着急了一番,现在也乏得慌。 陆席给自己找足够了理由,然后没有继续反对,任由阮临把他抱到卧室,自己去换了睡衣掀开被子躺到床上去,另一头精光着上半个身子早就躺下去的人就自发主动地缠了过来。 阮临手脚并用,把陆席缠了个结结实实,脑袋拱进陆席的颈侧。 陆席以为他又要闹腾,都准备好哄他了,阮临却一句话也没说,陆席等了一会儿,耳边的呼吸就已经均匀悠长了。 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这个姿势太难受了,陆席翻个身都困难,看人已经睡着了,悄悄把自己往外头挪了一点,阮临抱着他的手却立即收紧了,皱着眉头喃喃地叫:“陆院长……” 阮临一向粘人,今天却尤其黏得紧,像是很害怕什么。 陆席想到早饭前和阮临说的要去他长大的地方看看,心头一动,停住了往外挪的动作,任由阮临扒紧了自己,侧头亲了亲阮临的发顶。 小狼崽子连头发都是硬的,难怪脾气这么大。 可是他心很软,陆席是知道的。 阮临陷入了梦里。 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是站在一个破旧的筒子楼楼道里,眼前模糊到看不清面孔的女人抽着烟,穿着一身极其艳丽的红裙子。 他张了张嘴,喊:“妈。” 阮雪梅踩着高跟鞋,一张脸长得异常漂亮,劣质的化妆品在她脸上也能成就一个漂亮的妆面,她红唇抿着细长的烟卷,赶他:“玩儿去,一会儿家里要来客人,在这碍什么眼。” 这话太熟悉了,阮临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竟然是十来岁的光景,居然是个小孩子。 他怎么变小了,他怎么又回来了。 阮临手脚发冷起来。 他知道所谓的“客人”是什么意思,他妈从来也没有避讳过,嫖客往家里带,叫床的时候从来不顾及他是不是睡在隔壁。 小时候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些叔叔会给他妈很多钱,他妈就会很高兴,连带着对他也不是不管不顾,会买点现成的好吃的扔桌子上,他愿意吃就可以吃。 阮红梅其实不算虐待他,没有打过他一巴掌,也没有骂过他,最难听的一句话就是嫌他碍眼。 不过阮红梅也不怎么疼惜他,饿了还是冷了都不管,养得有一搭无一搭,基本上保证阮临能活着就行。 但是现在他长大了,他知道这是不好的。 于是他伸手拽住阮红梅,说:“妈,你别干了。” 梦里的阮红梅一张红唇开开合合,冷淡地说:“你少管我啊,不乐意看你有本事有能耐就搬出去。” 说完红裙一摆,扭着细瘦的腰上了楼。 烟头扔在了地上,阮临盯着那一闪一闪的还没有熄灭的烟蒂,缓缓地蹲在了墙角。 这里是个三不管地带,住着的都是怀着希望来大城市打工却又在日复一日的杂活中消磨了希望的人,绝大多数粗鄙而麻木,这地方就是阴暗滋生的温床。 第一个破纸团砸在阮临脑袋上的时候他抬起头来,一个大院儿里住着的几个小孩子正看着他,看阮临抬起头来,就一边起着哄一边把手里的脏东西往阮临身上砸,嘲笑地说:“杂种,没爸爸!” 这些孩子比那个阮临还小几岁,大约连“杂种”是什么意思都不甚清楚,都是隔壁邻右的大人在背后嚼舌根。 梦里的阮临有着孩子的身体,成年人的思想,什么都看得通透,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扑上去和那群孩子扭打成一团。 他其实打过很多架,有的是小时候有人骂他“没爸爸”、“婊子生的”,有的是长大了有人骂他是“死同性恋”、“插*股的”,但是没有哪一次让阮临觉得这么憋屈。 他的手脚都被困住了似的,动弹起来都很费力,根本没办法教训那些个出言不逊的人。 但是很快又没人打他了。 阮临诧异地抬起头来,看见陆席带着温柔的微笑看着他,眼神又有点疑惑:“阮阮,你怎么在这里啊?” 一瞬间阮临委屈得不行了,立起来扑进陆席怀里:“你怎么来了啊?” 陆席说:“带你回家啊。” 阮临蹭了陆席两下,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小孩子,怎么抱着陆席还是比陆席高啊。 他垂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竟然又长大了。 这里也不是他长大的那个地方,而是他和陆席初遇的那条巷子。 他知道了,从这里开始,以后陆席就都会陪着他了。 一想到这个,阮临莫名的心安了起来,在梦里拉着陆席的手,哼哼唧唧:“陆院长……” 他也不想说什么,反正就是想叫叫。 然后他听见陆席的声音很近,很真实,轻轻的,回应他说:“我在呢。” 第43章 梦里的镜头在陆席轻柔地安抚下模糊远去,阮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睡得深沉而安稳。 只可惜没能自然醒,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凌晨那一出他一战成名,把小混混揍得趴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直接把领班吓怕了,生怕他以后一言不和就动手,含混着表示不能让他接着干了。 阮临已经找好下家,陆琢那边儿早就跟陆席说好让阮临月底报道入职,于是阮临痛快地接受了自己人生中第n次被辞退。 他十分有经验地提醒:“不干就不干,但是我这个月工作了二十天,不要忘了给我结算工资。” 大约是他打架打得太凶太狠,那股劲儿把人都吓怕了,工资都没拖欠,不一会儿钱就进帐了。 阮临看自己卡里终于大于五位数了的存款,把卡丢给陆席,心满意足地说:“我终于把欠你的钱还清了。” 俩人在一起了,陆席早就把医药费这茬儿忘干净了,没想到阮临还记着呢。他一只手转着那张卡玩,犯懒地不想从被窝里钻出来,就窝在阮临怀里,逗他:“啧,现在你和我在一起了,这就属于夫妻共同财产,相当于你直接占我一半便宜。” 阮临怀里抱着热乎乎的男朋友,本来就心猿意马的,陆席一句“夫妻共同财产”把他惹得心头像是着了火。 他一翻身把陆席压在床上,不管不顾地亲下去,一边为非作歹地侵占陆席口腔里每一寸软肉,一边含含混混地说:“我就只有这一张卡,我以后赚的钱也都归你管,我也归你管。” 陆席被他亲得说不出话来,索性放弃说话的打算,搂紧压在身上的人回吻。 接下来的一周天气都很好,一场雪之后气温居然又意外的回升了四五度,每天都是太阳十足的大晴天。 阮临非常迷信地说这是老天都在庆贺他找到了陆席这么好的老婆。 陆席终于忍无可忍地纠正:“老公。” 阮临摇着自己的狼尾巴应了一声:“诶。” 陆席没被他气死,追过去就要揍他,被阮临灵活地躲开了,一路朝卧室跑,陆席追过去就发现上当了,被阮临扑在床上亲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等小狼崽子撒够了疯,陆席才揉着他的后脖子肉问:“之前不是要去你长大的地方看看?要不就明天吧。” 阮临长大的地方和陆席想象的很不一样。 两个人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结果这个三不管地带这几年终于引起了政府的重视,开始规划拆迁,原先住在这里的人也已经搬走的搬走,回老家的回老家,那片老而旧的房子已经没了,工地上都是“突突突”的挖掘机动静。 阮临坐在副驾驶上有点傻眼,满腔的低落被眼前的场景弄成了错愕:“这也太巧了点吧。” 他遇上了陆席的这一年,连这片曾经让他非常不快乐的地方都被拆了。 陆席也有点没料到这一出,把刚刚熄火的车子又发动起来,说:“工地不安全,我开车绕一圈,就回去吧。” 阮临吸吸鼻子,“嗯”了一声,望着眼前飞快后移的一片片废墟,在陆席拐了个弯的时候,忽然指着某一个方向说:“我以前住那。” 他说:“二楼,夏天会又闷又潮,衣服都长毛,冬天又冷又干,两层棉被都不暖和。” 陆席车速本来就不快,现在放得更缓一些,犹豫了一下才问:“和谁住?” 阮临想起来了自己的那个梦,望着车窗外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低声说:“阮雪梅。” “她是个做皮肉生意的,根本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把我生下来,反正就是生了,也没养死,到我十四的时候把我一扔,说是她家给她找了个村里的男人结婚,就走了。” 陆席把车停了,靠在路边一棵树底下,然后伸出手去抓阮临的手握在掌心。 阮临这才把目光从车窗外面挪回来,冲着陆席笑了笑:“我其实不难受,她对我不好也不赖,我们没有一点儿感情,她走了我就自己搬出来了,找地方打黑工赚钱养活自己,比在这住着遭别人白眼舒服。” 他好像真的是放下了,心情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有些诧异。 或许是因为这里已经拆了不能触景生情,或许是因为睡梦中陆席一句“我在呢”,也或许只是因为陆席在他身侧。 他捏了捏陆席的手指尖,又指着更远的地方,说:“那边原来是个巷子,早上有卖油条豆腐脑的,晚上就卖地沟油的炸串,更晚的时候就卖皮肉,阮雪梅就是每天在那揽活。” “有一回家里停电了,我自己在家害怕,就跑出去想找阮雪梅,结果没找到她,却在那看见了俩男的,裤子都扒了,我是那天知道自己是个gay的。” 陆席手指动了动,轻声问:“然后呢?” 他自己也是天生性取向就是同性,刚自我发现的时候曾经很厌弃自己,觉得自己是个怪物,情绪不好,动不动就跟他爸妈吵架撒泼,毫不知情的他爸妈哄着他宠着他,虽然后来他被迫出柜的时候被他爸一顿狠揍,可是最一开始的那段时间的确是因为有家人的关爱才使他慢慢接受了自己。 那阮临呢? 他不知道自己的爸是谁,生他的人也对他不管不顾,自小得到的爱就少得可怜,又得怎么接受这件事情? 然而阮临却笑了笑,说:“然后什么啊?就我第二天早上发现自己梦遗了,再之后就想着找个男朋友呗。” 陆席愣了一下,然后没忍住弯了一下唇角。 阮临这没人疼没人管地野蛮生长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情都能接受得坦坦荡荡,不知道能不能算因祸得福。 陆席想,是他想错了,他家阮阮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可怜,来这里走一趟也不是把捂着的伤口给他看,就只是单纯的把他当成最信任的人,把自己的事情都讲给他听。 陆席牵着阮临的手,说:“现在男朋友找到了,再然后呢?” 阮临说:“再然后咱们回家吧,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先去趟超市买点菜,我给你做寿喜锅吃。” 陆席怕阮临情绪不好,本来是请了一整天的假打算好好哄阮临的,结果这一天的假最后大半用在了逛超市上。 两个人第一回一起逛超市,简直想要把偶像剧里的全部剧情都演一遍,后买了整整三大袋子的东西搬回家。 食材都够做三顿寿喜锅了,阮临拿了一部分在厨房处理,陆席蹲在冰箱前头往里头使劲塞,觉得他家可能需要换个三开门的大冰箱了。 这会儿被他扔在餐桌上的手机震了震,陆席正戴着手套处理牛排和北极虾,叫阮临:“帮我接一下。” 他意思是让阮临帮他拿一下自己讲电话,结果阮临直接自己接了:“喂?” 陆席转着脑袋看他,听见阮临说“好,我在家,我现在出来拿一下”然后挂了电话,冲他说:“快递,你收拾吧,我出去拿。” 第44章 隔几天了,陆席都快忘了自己的激情购物了。 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嗯”了一声,对阮临的话都没过脑子,继续埋头处理手里的东西。 一分钟之后—— 陆席从冰箱前头跳了起来,差点被冰箱门磕着脑袋:“不是,等等,我自己去拿!” 苍了个天的,他最近这段时间就网购过一次,连点侥幸心理的机会都不给他。 陆席扔下手里的东西,冰箱门都没关就往外追,跑到门口,看见衣帽架上自己的大衣不见了。 陆席:…… 小狼崽子最近穿他衣服上瘾,出门拿个快递都顺手薅他衣服穿。 迟疑的空档人已经跑回来了。 阮临单层睡衣外头就直接套了陆席的羊绒大衣,这么会儿功夫就已经把在屋子里积攒的热气儿给散没了,带着一身的寒气钻进了屋子里,伸出手来就要抱陆席,莽莽撞撞地把人搂进怀里亲了一口:“陆院长……” 陆席提心吊胆的,给他搓了搓手,顾左右而言其他:“东西我收拾完了,要帮你打下手吗?” 阮临缠着人的力道紧了一点:“先不吃饭了行吗?” 陆席:“……” 他忽然有点不太好的预感,语气都迟疑了:“怎……么了?” …… …… 陆席终于忍无可忍:“谁要真的当你老婆啊!” 阮临刚刚还急不可耐的动作忽然就顿住了。 他像是傻了,费劲地理解了半天陆席的话,整个人像是懵了。 他愣愣的,小声说:“你骗我的吗?” 这种时候两个人都不好受,正常的生理需求让理智这种东西暂时下了班,陆席说话都没经过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自己那句话说得多让人误解,也没弄明白阮临这一句话什么意思,好不容易脱开了阮临的桎梏就想先坐起来,然而下一秒阮临就直直地扑了过来,把他抱了个满怀。 阮临固执地扯着陆席的手让陆席抱住自己的腰,毛茸茸的大脑袋在陆席颈窝蹭着,很委屈地说:“你不要不要我。” 这怎么刚刚还饿虎扑食,忽然又小猫撒娇了。 陆席摸不清楚状况,傻不愣登地揉了揉怀里人的脑袋,就听见阮临继续闷闷地说:“我愿意跟你说我在哪里长大,给你说阮雪梅的事情,是想要跟你一辈子都在一起的意思,你别后悔,给我做老婆吧。” 他搂得死紧,大约是被陆席这句话吓懵了,沉浸在自己的误解里出不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理解逻辑有点不太对劲。 陆席被他搂着,觉得腰快要被他勒断了,但是好像终于有点知道阮临的意思了。 可是阮临误打误撞,把他一颗心都哄软了。 …… 阮临闷声笑了一声,亲了亲陆席疲惫发红的眼睛,轻轻说:“睡吧,明天早上晚点起来,我给你做早饭。” 他侧身躺回去,把陆席巴拉进自己怀里,是个和这几天入睡的时候一样的姿势,依赖又亲热。 陆席这才放心下来,疲惫地闭上眼睛,很怀疑自己明天还用不用吃早饭,或者可能午饭也不用了。 他胡思乱想着,很快就意识迷离要坠入梦里,听见阮临小小的声音:“我说想要跟你在一起一辈子,那句话本来是要说了晚安再说的。” 头发被轻轻碰了碰,阮临的声音继续说:“晚安。” 陆席弯着唇角,很安心地睡了。 第45章 阮临刚开了荤,简直没个分寸,陆席在厨房洗个水果的功夫都能被他按在流理台上胡作非为一顿。 三十多的陆院长被欺负得满心“凄苦”,瘫在浴缸里头不想动弹,只想被温热的水按摩全身,洗去一身的酸疼,然而对着自己一身乱七八糟的痕迹又十分没眼看,只能闭上眼睛掩耳盗铃,对阮临这个狼崽子的狼性甘拜下风,心服口服,认了自己没有对方那个精力和腰力,活该是下面那个。 阮临吃饱喝足,犹记得还要喂老婆,拿上购物袋跑去超市买肉买菜,要回来给陆席包饺子。 陆席被折腾得够呛,恼火儿的提条件要吃三鲜的,虾要买活虾不然不新鲜,阮临都欣然答应,把浴巾浴袍都给陆席摆在旁边,使劲在陆席脑门上亲了一口,心满意足地出门了。 然而才隔了十几分钟门铃就响了,陆席费力地从浴缸里爬起来,以为是阮临忘了带什么东西,随便披了个浴巾晃悠到门口对讲机一看,看见了楚执那张欠揍的脸。 楚执大尾巴狼似的笑眯眯的,让他赶紧开门。 陆席手忙脚乱,看着自己一身的痕迹,回卧室换了一套严严实实的睡衣,又在脖子上贴了个蚊虫叮咬贴,才开了门把楚执放了进来。 ——然后就后悔了。 楚执的副驾驶上坐着楚执他男朋友裴渊,当然如果只是秀个恩爱现在的陆席并不畏惧,可又从后座上爬下来了个苏年。 毫不知情的楚执冲着陆席笑得暧昧:“记得谢谢我啊,都帮你把人拐回家了,能不能抓住机会挽留住你今年最后桃花开的机会就看你自己了。” 陆席欲哭无泪,十分想打人,冲着苏年露出来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个谁没事儿了吧?” 苏年显得有点局促,落后一点,等楚执拽着裴渊跑开给陆席”制造机会“,才对陆席说:“没事了,都已经出院回家了。” 他搓了搓手,继续道:“我就是想当面跟你说一句谢谢,只是最近事情有点多一直耽误着,本来是想去医院的,但是今天正好碰上了楚总,就麻烦他带我过来了。” 陆席了然地点点头,从上次苏年的描述里也大约猜得到苏年和那个男人关系匪浅。 他心里其实十分好奇,可是又不方便问,毕竟他和苏年是相亲对象的关系,而他家里那个是个千年醋坛子成了精的人物。 重点在于后面这个原因。 然而苏年很坦诚,带着点不好意思,继续道:“陆席哥,不是因为他追我我才跟你说的不合适,你……你别多想啊。” 陆席本来没想到这一层,被苏年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看着苏年十分为难地表情,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当时我和他同时追你,但是你选择了他,却还没和他在一起?” 苏年的为难变成了震惊:“当时不是我在追你吗?你一直不给我回应,我才放弃了。” 陆席:“……” 他一脸的难以置信,旋即又意识到这个问题其实根本不重要了,苏年说的对,他们就是不合适,两个人都以为自己在追对方,却感受不到对方的回应,分明就是思维都不在一个次元,何谈要在一起。 对阮临就不一样。 小狼崽子喜欢就喜欢,讨厌就讨厌,从不遮掩试探,也不知道什么是退缩自保,圈住了他,像一团火,热烈又炽热。 想起来阮临,陆席心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甜,嘴角都弯了起来,眼神柔和得不像话。 苏年看着他,说:“你当时看着我就从来不是这个眼神,所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而现在另外那个人看着他也是这样的眼神,纵容温柔又满含欢喜,所以他也知道那个人真的喜欢他。 陆席被苏年的话触动,想起来苏年是见过他和阮临在一起的,索性说:“你说的对,我喜欢的是别人。” 他把苏年请进屋里,十分避嫌地把苏年甩给楚执和裴渊去当电灯泡,自己跑去厨房切水果。 厨房里被阮临收拾过了,但是也不知道阮临是真的忘了倒垃圾还是故意为之,空掉的润滑剂的盒子就大大咧咧的扔在垃圾桶里,吓得陆席赶紧把垃圾袋给换掉了。 楚执和裴渊公式化地和苏年说了两句话,裴渊就非常自然地跑去陆席家三楼翻影碟,而楚执大尾巴狼似的钻进厨房装模作样地要帮陆席,一钻进厨房就念叨:“你赶紧去陪小苏啊,我给你弄水果——不是我说,这几年裴渊越发娇气了,家里水果不给他切成块都不肯吃,切大了不行嫌噎得慌,切小了也闹脾气——所以我切水果很厉害,交给我吧。” 陆席心累地识破这个有老婆的死gay五年如一日的秀恩爱套路,说:“陪什么小苏,我有男……” 这时候家里门被打开的动静传来,陆席话没说完,把没洗干净的水果往洗手池一扔就要往外走。 与此同时,门厅响起了阮临的声音:“老婆——我回来了。” 陆席:…… 正挽起袖子要洗水果的楚执:…… 刚找到碟片从三楼钻下来的裴渊:…… 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的苏年:…… 陆席绝望了。 他以为身为一个已经对家庭和朋友都已经出柜了的gay,人生中大概没有什么和性取向相关的大难题了。 然而他错了,比出柜更修罗场的场面到来了。 这一刻,他发小儿,他发小儿的对象,他前相亲对象都在,而他在恋爱中屈居人下的地位公之于众。 陆席绝望地僵在原地。 这时候楼梯上的裴渊犹豫着重复:“老……婆?” 楚执电光火石之间想起来眼前这个他觉得眼熟的人是谁,试探着问:“小朋友?” 而门口拎着一袋子菜肉鲜虾的阮临像是发现又异类入侵领地的狼,浑身炸毛地盯着楚执,像是要扑上去咬楚执一口似的,黑着脸问:“你为什么会来我家?” 五分钟后,陆席坐在茶几凳上像是个被告,原告楚执、阮临坐在沙发上,无辜路人苏年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侧面,裴渊站在沙发背后面弯腰搂着楚执做旁听。 陆席麻木地看着地板,平铺直叙:“楚执是我发小儿,他身后那个是他男朋友……他俩领证了不会出轨的那种阮阮你别那么瞪着我。” “阮临是我男朋友,这几天才在一起的,还没来得及带你们认识,楚执你也别一脸看老畜牲的表情看着我,你追小裴的时候多死皮赖脸别以为我不知道。” 楚执倒吸一口冷气,吐槽:“也不知道谁说就是个小朋友,小朋友你都搞,禽兽。” 裴渊提醒他:“刚刚阮临小朋友叫的是老婆——陆席没搞人家。” 陆席气得简直想把这俩损友给轰出去,然而一抬头对上阮临不怎么友好的目光,瞬间又颓了。 阮临的目光火力扫射一圈,盯着苏年,一字一顿地问:“那你呢?跑来我家干什么?” 苏年弱弱地举了个手,在阮临的目光威胁下十分害怕,很有求胜欲地说:“我也有男朋友啊,我出轨他可能要打断我的腿,你不用觉得有威胁。” 陆席楚执裴渊:…… 阮临却一脸别扭:“那他要是家庭暴力,你可以联系我,但是不可以再单独联系我家陆院长,他只会救人,又不会打架。” 第46章 在家里做了一个星期的无业游民,阮临在月中的时候正式到陆琢公司报道上班。 他一个新人,什么都得学,但是有陆琢照应着,第一回体验了一把关系户的待遇,带他的师父尽心尽力,不是自己打那些零工的时候被呼来喝去的样子了。 阮临聪明,什么东西教一教就能学会,只是身上那种时刻保持着戒备的状态改不掉,于是上班第三天就被陆琢给叫去了办公室。 对于这个上司的上司的上司,阮临其实并没有什么敬畏的心态,要不是知道对方不是单身他可能还要把人家当成潜在情敌来防备。 阮临抿着唇坐在陆琢办公室的沙发上,眼神透着一股子倔强,口气生硬地问:“陆总找我有事?” 这种小年轻儿在陆琢看来简直太嫩了,他几乎一眼就能看明白阮临这小子在想什么。 陆琢敲了敲桌子,笑了:“听说你挺会打架的。” 这话出其不意,阮临诧异地抬起脑袋来看着陆琢,不知道陆琢什么意思。 陆琢挽了挽衬衣的袖子,露出来一段很好看的手腕,继续道:“会打架其实没什么厉害的,当年我住的那条街也没有小流氓敢招惹我,都是我一拳一脚干架干出来的,但是那个时候我照样穷的叮当响,所以拳头硬并不能代表这个人有本事。”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这里比较重要。” 阮临脸色难看起来,总觉得这个陆总是在拐弯抹角骂他。 他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一个十分谨慎的样子,又有点不服气:“我有脑子。” 太嫩了,陆琢心里好笑,可是又没办法控制自己那种从阮临身上看到过去的自己的影子的感觉,绷着脸继续说:“有脑子就应该知道,面对自己大领导的时候,要谦逊一点。” 阮临咬了咬牙,简直下一秒就想要甩手走人不干了。 什么人啊这是,这不就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吗!亏得他们家陆院长说了这个人那么多好话,现在看来就是想公报私仇,因为上回在陆席办公室见面不愉快就想要给他穿小鞋。 可是想了想陆席,阮临又不敢随便发脾气了。 跟这个什么陆总打一架是小事,回去他们家陆院长生气了那可是大事。 阮临憋着火,像头被捕兽夹夹住了爪子的狼,忍着火气说:“陆总,您有什么吩咐?“ 陆琢差点笑出声,大概能理解陆院长为什么会喜欢这个明显不成熟也不够稳重的小孩子了。 他用钢笔敲了敲办公桌,问:“既然有脑子,那能不能吃苦?去基层打磨两年,回来给我当助理,干不干?” 阮临只是自我保护意识过剩,但是并不是好赖不分,立即理解了陆琢的意思,他没学历也没经验,想要突破成长,去真刀实枪地学几年才是最有效的积累经验的办法,毫不犹豫地说:“干!” 陆琢却又说:“别这么着急答应,苦得很,冬天冻死,夏天又会很热,吃饭工作全都和工人在一块,晚上不知道几点回去,一身臭汗,人都糙了不知道多少。而且临时的突发情况也很多,谁也说不好现场会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都要你随机应变,你确定肯去,不觉得我是在故意为难你?” 最后这话是在内涵他刚刚一进办公室那些敌意,阮临听的出来,脖子一梗:“少看不起人!” 陆琢于是终于笑了:“那好,回头我就安排下去。” 于是入职还不到一个星期,坐办公室的小文员就跑到现场去跟砖石瓦块打交道了。 这事儿阮临没跟陆席说,怕陆席心疼。 他隐约觉得这位陆总对他十分赏识,有点觉得姓陆的可能都是他的贵人。 陆席给了他家,而陆琢又要帮助他的事业。 于是看视频的时候闪出情深深雨蒙蒙的镜头,看着陆依萍的脸都觉得亲切了几分。 阮临十分认真,然而他刚刚开始接手这种工作,什么都要从头学从头做,每天累的够呛,晚上洗了澡往床上一躺,把陆席搂怀里就睡了,老老实实安安分分,搞得陆席都懵了。 然而他好不容易熟悉起来工作内容,想要早点儿回家,欢欢喜喜地想着要给陆席做点好吃的,美滋滋地换了衣服下班,一出厂房大门,脸色就冷了。 那几个曾经性骚扰他被他揍过的人又找茬找上门来了。 开口还是老套路,熟稔地朝着阮临笑:“哟,又找着要同性恋的地方打工了?里头有没有和你一样走后门的啊,你们不会在人家厂房插*股吧?” 上一回,阮临在打工的小饭馆把人揪着衣领拽出去,几个人在巷子里打了一架。 可现在,阮临想着陆席,握紧了的拳头就又松了,那种想要脱离这些渣滓却又没有办法的无力感包裹了他。 他想,陆琢说的是对的,拳头硬并没有什么用,他就是没脑子,才会惹这种人渣。 他动了动冻得发麻的嘴唇,哑着嗓子说:“滚蛋,不然我叫保安了。” 几个人笑成一团,其中一个人龇着一口黄板牙,说:“叫保安?哈哈哈哈哈他说叫保安!小兔崽子你不是很能耐吗?不是很能打吗?叫什么保安啊,怕不是肾虚了吧哈哈哈哈。” 阮临磨了磨牙,已经有下班的同事和去食堂吃饭的工人朝他这边看着嘀嘀咕咕了,阮临倔着一张脸,气得眼睛都红了。 当年这些人更恶心,根本就不是他和陆席说的简简单单的性骚扰,在那家黑网吧的公共厕所里,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不然那一天他也不至于听见那个人渣男人骚扰两个姑娘就要和人家打一架,凶狠到酒吧都不敢继续用他了。 可是他已经有陆席了,他的过去已经和拆迁的砖石瓦块一起被清除掉了,现在他每一天都过得那么好。 阮临一咬牙,闷着头就冲了出去。 他从来不怕这些人,可是他不能再打架了。 他放弃了自己赖以生存这么多年的自卫方式,闷着脑袋一股脑儿往前冲,跑得太快,呼吸都粗重而急促,冬天的冷空气随着剧烈的呼吸吸进肺里,冻得他肺管都疼了。 他感觉自己都跑出幻觉了,不然怎么都听见了陆席的声音。 这几天阮临累的够呛,陆席体贴他刚刚入职,想着今天下班接他一下,顺便跟陆琢见个面,问问陆琢家那个叫江愈的乖乖崽身体怎么样了,再问问给阮临安排了个什么工作。 结果陆琢十分坦然地告诉他,把他们家小男朋友扔工地历练去了。 陆席知道这位陆总自己就是从最基层干上来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感谢陆琢仔细培养阮临还是应该心疼阮临工作辛苦,只好客气地聊了两句就又去工地接阮临。 然而还没开到地方,就看见了脱缰野马似的疯跑的阮临。 陆席开着车,按了好几下喇叭也不见阮临回头,只得降下车窗把脑袋探出去,被冻得一个激灵,吼正跑得飞快的人:“阮阮!” 喊了好几句阮临都像是没听见,一直闷头疯跑,陆席觉得不太对劲了,开快了点超过阮临,然后下车往人跟前一拦:“阮阮!你跑什么呢!” 阮临跑得一身冷气,被陆席搂到怀里来还条件反射地挣扎了一下,闻到陆席身上熟悉的气味才回神,一抬头看见陆席那张关切的脸,鼻子一酸差点哭了:“老婆……” 第47章 寒风烈烈,怀里的人卷着一身的冷气,红着鼻头眼眶喊他,陆席心里一软,也不顾是在大街上了,使劲抱住比他高了小半个头的小年轻,亲了亲他的脸颊,柔声问:“怎么了啊?” 阮临被他这么一哄,更委屈了,搂着陆席抱得死紧,脸埋在陆席颈窝里,不肯说话也不肯动,闹得陆席无奈又无措,只能给他抱着,像哄小孩似的轻拍他的背:“好了好了,我来了啊。” 半晌陆席觉得自己的侧颈有点热,阮临却已经松开了他,扬手抹了一把脸,拉着他的手往车那边走,不肯看陆席,只垂着个脑袋,说:“回家。” 阮临闹腾他还能有点办法,现在这可怜兮兮的模样陆席是一点招儿都没,只能由着他,看着人在副驾驶坐好,调了一下车内空调的温度才发动了车。 到家的时候阮临情绪已经调节好了,就是有点粘人,刚到了家就蹭过来黏黏糊糊的要亲他,但是没有平时那种急躁,一点一点亲他的嘴唇,像是在吃一颗糖一样,是个寻找安慰的举动,一边亲一边问他:“你今天怎么想起来去接我下班了?” 陆席抱着他,十分纵容地接受阮临的黏糊,哄人的语气说:“接我男朋友下班不是很正常,以后我有时间了都去接你。” 阮临抱着他的腰,整个人都扒在了他身上,温存亲昵的抱了一会儿,赶在陆席要开口问他之前爬起来,转移话题:“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饭去。” 说完爬起来就去看冰箱,逃避问题逃避得十分明显。 人没多大,倒是喜欢逞强。 陆席没办法地看着阮临,只能选择不问了,跟到冰箱跟前拿了一包乌冬面出来:“去洗个热水澡,我给你煮乌冬面吃,听话。” 阮临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从陆席胳膊底下钻出去,往二楼浴室跑了。 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脏兮兮的,刚刚就这么抱着陆席亲了半天,亏得他们家陆院长不嫌弃他。 陆席洗了手,不怎么娴熟的开始给两个人做完饭。 才把水烧开的时候陆琢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们两个算是熟人,但是平时联系并不频繁,陆席擦了手接电话,有点诧异:“陆总?” 陆琢那头好像还在哄人,陆席隐约地听见一句“乖宝去把药喝了,给你买了糖”,但是不怎么清楚,然后陆琢的声音就传过来了:“陆院长,你接到小阮下班了吧?” 陆席听见“小阮”俩字就顾不上听别人的墙角了,“嗯”了一声问:“他是不是在单位惹什么麻烦了?” 陆琢虽然把人给扔到了工地,但那到底是陆席拜托他照顾的人,陆琢家里有个身体弱又不爱吃药的小男朋友,还指望着这位家里开医院的陆院长呢,自然不能真把陆席的人照顾不好,所以还是给安插了个自己得力的助手去帮一把。 结果阮临能力好又肯吃苦,平时没怎么帮上忙,今天倒是听了一耳朵八卦,说是阮临好像惹了什么社会小流氓。 自家男朋友眼中的真“社会流氓”陆琢一听这个,赶紧让手底下人给调了监控。 那些人在阮临跑了之后并没有去追,反而是大肆叫嚷说阮临是个同性恋,看得出来是几次都没在阮临手下占到上风,有点狗急跳墙的架势。 好在没几分钟,就被保安给拿下摁到保卫处去了。 陆琢在电话里问陆席:“人我让保安给扣下了,但是我们那只是保安,没有扣押人的权利,你问问小阮,要不要报警?” 陆席听得手脚冰凉,气得简直想骂人。 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来网上一个段子,说千万不要和学医的打架,因为他们知道怎么才能把人打得遍体鳞伤,最后伤情鉴定却只能鉴定为轻伤,甚至不用负法律责任。 陆琢在电话那头又试探着问了一句:“陆院长?” 陆席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着牙说:“麻烦陆总了,阮阮在洗澡,等我问他一下。” 阮临就冲了个澡,正好从楼上下来,裹着个浴巾,头发还滴着水,探头问他:“你要问我什么?” 陆席把火关了,很严肃地看着阮临,说:“那帮人又去找你麻烦了,是不是?” 阮临一愣,很快眼神逃避的转开了个角度,四处飘忽,就是不看陆席。 陆席一想起来刚刚接到阮临的时候他那双委屈得发红的眼睛就心口疼,一想到在认识他之前他家小朋友不知道面对过多少次这种人渣就更是心疼得受不了,忍着心里的火儿,拉着阮临的胳膊把人拽到跟前,轻声说:“你们陆总刚刚给我打电话,说这几个人被你们公司保安摁在保卫处了,问你要不要报警。” 他没等阮临回答,继续说:“我的意思是报警,这种人渣不可能只盯着你一个,虽然可能是因为在你这里吃了亏跌了面子才一直缠着你,但是查一查都不可能干净。” 阮临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那就报警吧。” 两个人一起给陆琢回了个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听见陆琢又在不知道跟谁说话:“不许趁我打电话再把药倒掉,不然今天晚上要打屁股。” 陆席:“……” 阮临:“……陆总,是我,阮临。” 陆琢咳嗽了一声,语气正经又严肃:“报警吗?” 阮临说:“报。” 陆琢说:“行,我知道了,会通知公司法务部门帮忙。” 然后就挂了电话。 阮临和陆席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陆席才从“打屁股”这三个字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抽着嘴角给楚执又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找个靠谱的律师,争取把这帮人老底扒光,送进去个十几年出不来那种。 打完电话陆席才舒了一口气,跻拉着拖鞋去拿了个干毛巾给阮临擦头发:“不是就喜欢让我心疼你,发生这种事儿怎么不告诉我。” 阮临像是个犯错误的孩子,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让陆席给他呼噜毛,也不说话,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长这么大了,头一回在外头被欺负了不用自己一拳头一脚地报复回去,而是有人给他撑腰。 等陆席把他头发呼噜了个半干,起身要去把毛巾扔回浴室,阮临才一拉陆席的手把人拽到自己怀里,有一种事情都被解决掉的轻松:“那你现在心疼我么?” 陆席捏一把他的脸,瞪他:“你说呢小混蛋?气得我都想拿手术刀直接把这几个混蛋阉了算了。” 没成想阮临却皱巴了脸:“不行。” 陆席气儿还没消:“什么不行,就应该这么收拾这帮混蛋。” 阮临一脸的别扭:“你不能碰别人的……那个什么。” 第48章 事情解决的非常顺利,楚执帮忙请到的律师在业内算得上是数一数二,还有公司以保护员工的名义从旁协助,阮临作为受害人提出公诉,成功地把三个人渣以故意伤害罪送进了监狱。 从法院出来的时候,阮临左边站在陆席,右边是陆琢和楚执,他望着这俩一度进入他“暗杀首席位”的两个男人,一时之间情绪非常复杂。 楚执平时是个以戏耍发小儿为乐的混账东西,到了这种事情上没有比他更靠谱的人,帮陆席送过看在他人情上勉为其难接手这种小案子的律师,过来对陆席说:“一起吃个饭呗?也是第一次和陆总见面,认识认识,没准以后我们还有合作地地方。” 楚执的公司和陆琢他们公司业务上半点交集也没有,陆席看楚执那一脸嘚瑟地样子就知道这货马上要说什么:“虽然我们公司不太可能和陆总合作,但是我爱人是做室内设计的。” 陆席差点就冲他翻个白眼,看在他帮了阮临的份上堪堪忍住了。 阮临盯着楚执和陆席右胳膊之间非常非常近的距离看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钻到了两个人中间,强行给两个人加了一道人肉墙,口气生硬地说:“那个,楚……楚总,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楚执靠谱的时间已经到头了,这会儿已经进入“坑发小儿模式”,十分哥儿俩好的一楼陆席肩膀:“不客气,我和陆席是发小儿,一块儿长大的交情,不用说谢谢。” 陆席:“……” 我可谢谢您了! 他看着阮临那想要炸毛又碍于人家帮了自己不能炸毛的样子,估计自家小狼崽子可能都要憋出内伤了,赶紧一弯腰从楚执的魔爪里脱身出来,顺便牵住阮临的手,说:“能不客套了吗?我要饿死了。” 一桌儿六个gay,三对儿。 一顿饭吃下来,陆琢和楚执理所当然地熟了——他俩一顿饭都在装模作样挂着谈工作的“羊头”卖秀老婆的“狗肉”;阮临也理所当然的喝多了——他酒量虽然还算可以,但小年轻儿把面子看得太重,不想跟楚执说谢谢,就一直在敬人家酒。 陆席其实知道,阮临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 他看见了监控里那几个人是以那种嘲讽又无赖的嘴脸造谣辱骂阮临,也曾看见过阮临倔强地和他们对抗受过多重的伤,看着身边喝多了垂着个脑袋的人,陆席心疼地揉了揉他的脸,又给他倒了杯水让他醒酒,轻声哄着他说:“回家好不好?” 阮临喝多了也没闹,只是有点犯酒困,有点懵的抬起头来看着陆席,隔了一会儿才伸手抓住陆席的手握住,声音有点含混的醉意:“老婆……” 陆席有点好笑,心想都喝成这样了,也知道我是你老婆。 服务生替他找了热毛巾送过来,陆席一只手给他握着,一只手帮他用热毛巾擦脸,轻声问:“难受吗?有没有想吐?” 阮临慢吞吞地摇了摇头,继续含含混混地说:“你一直喜欢我好不好?” 本来就咬字不准,又被毛巾盖了些声音,陆席一时之间没听清楚他说什么:“什么?” 阮临却已经抓住了陆席帮他擦脸的另一只手,抱着他两只手凑过去蹭了蹭,继续含含混混地念经:“喜欢我……我喜欢你,一直喜欢……” 他像是哭了,但是没有掉眼泪,就是声调有些变:“你不喜欢我了,就没有人会对我好了……只有你……” 阮临没哭,陆席却眼眶一酸,差点掉出眼泪来。 没喝醉的时候阮临是不会说这些话的,只会一遍一遍重复表白说他有多喜欢自己,陆席听得多了,总觉得自己对他的喜欢和他对自己的喜欢是一样多的。 然而不是。 他有朋友,有家人,很多人都爱他关心他,可是阮临却只有他一个人。 在没有陆席的二十三年里,从来没有人爱阮临。 这个念头从陆席脑子一冒出头就不受控制地攫住了他的心。 陆席心里一下一下的犯着疼,忍不住揉着阮临发硬的头发,哄着他说:“一直喜欢你,特别喜欢你,只喜欢你,来,扶着我站起来,我们下楼回家。” 然而阮临喝多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听进去他的话,一根筋似的,反反复复地继续念叨着“喜欢”和“不喜欢”。 好在陆席虽然没有阮临高也没有他那么结实,力气还是有的,拖拽搀扶着阮临立起来,结果还没走起来,阮临忽然挣开他的搀扶,猛地朝包间里的卫生间里冲过去,陆席反应不及,等追过去的时候阮临已经抱着马桶在吐了:“呕……” 陆席心疼坏了,一下一下哄小孩子似的给他顺背,阮临却又挣扎着立了起来,手上没准头地抽了一沓纸巾擦了嘴,扣上马桶盖子就按冲水,三四次之后才松了口气,皱着眉看陆席:“快出去,我臭死了。” 陆席:“……” 陆席扶着这个也不知道是醉得没意识了还是吐完又清醒了的人漱了口,一边想着回家的路上有没有药店买解酒药,一边百般折腾地终于把阮临扶上了电梯。 阮临吐完舒服了不少,但是站不稳,脑袋歪在陆席的肩膀上,在陆席觉得自己腰要断了的时候终于把人弄上了车。 到家的时候已经挺晚了,陆席扶着晃晃悠悠的阮临上楼,没成想家里灯亮着。 旁边这个是个醉鬼,陆席在那一瞬间下意识就把阮临给塞到了门后面,自己探头探脚地进门,一身西装是被阮临揉搓折磨地乱七八糟,还从门口抄了把雨伞拿在手里当武器,然后就在他家客厅的沙发上,看见了他爸,还有他妈。 陆席:“……” 经历了这一天的事情陆席一颗而立之年的心疲惫了,把雨伞一扔,崩溃地问:“陆院长,陆夫人,敢问二位大半夜不睡觉来我这里干什么?” 陆夫人瞟了他一眼:“大半夜?我和你爸下午就来了,医院说今天你没去上班,打你电话又不接,你说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陆席:“……” 他噎了半晌,咽了口唾沫:“不是,我是个谈了恋爱的人,不能去约会吗?” 陆妈妈像是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对对对,上回你就跟我说你找到对象了,人呢?” 人就在屋外呢,陆席这才想起来阮临还被他扔在外头,来不及跟他爸妈胡搅蛮缠就往外跑。 阮临已经自己进家门了,正蹲在门口换鞋子。 喝醉了的人手脚不听使唤,一双鞋子弄了半天只脱掉了一只,陆席赶紧过去帮忙把另一只鞋脱掉,阮临却顺势把他抱进了怀里,抱怨又撒娇:“你怎么自己跑了不管我……” 陆席没蹲稳当,差点被阮临没轻没重地扑在地上,一手撑着地,一手搂着阮临的腰,十分狼狈地对上他爸妈震惊的目光,心如死灰地说:“爸,妈,你们听我解释……” 第49章 阮临第二天迷迷瞪瞪地醒过来,简直头痛欲裂,他习惯性地朝旁边一伸手想要抱陆席,结果手伸出去,却捞了个空。 他皱着眉坐起来,揉着眼睛睁开一看,傻眼了。 这根本就不是陆席家里的主卧,屋里的布局倒是有点眼熟,是他还在追陆席的时候来人家家里蹭住睡过的客房。 陆席竟然把他扔客房来了! 睡着之前的零星记忆回笼,阮临揉着胀痛的脑袋费力地回忆,他喝多了,在酒店的时候就抱着马桶吐了,后来是陆席把他拽回家…… 后来呢? 阮临用手心磕了磕脑袋,隐约记得陆席好像是生气了,把他给扔门口不理他,后来他自己开了门进去,趁着陆席过来的时候抱了人家,还没抱稳,俩人都摔了,再然后…… 再然后他就真的记不清了。 阮临发愁地想,完了,自己吐完臭烘烘的,抱陆席还把他撞倒在地板上,没准还闹陆席了,不然他家陆院长那么心疼他,怎么舍得把他扔客房来? 他愁眉苦脸的,也顾不上自己脑袋还昏昏沉沉,拉开房门往外走,动静很大地叫唤:“老婆,我起床了!” 他心虚,生怕陆席还在不高兴,嗓门就格外大,然而刚迈步想上楼去主卧找陆席,一抬头看见了从二楼客卫走出来的一男一女。 两人穿着真丝质地的家居服,眉眼之间他看着有点眼熟。 阮临上楼的动作卡在那里,僵硬地转头去看旁边一脸空白的陆席,小声问:“有……客人?” 陆席已然超凡淡定了,怀着一种“我懂了,下一场暴风雨只会更猛烈”的觉悟,指了指他爸,又指了指他妈,说:“我爸,我妈。” 阮临:…… 陆爸爸陆妈妈也一脸尴尬,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僵硬地挽救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挤出来一个得体的笑,说:“小阮睡醒啦?” 阮临长这么大,没有过和长辈交流的经验,更不知道怎么面对“爸爸”和“妈妈”这种生物,同手同脚地上了楼,还鞠了个躬:“叔叔好!阿姨好!” 陆席一脸的惨不忍睹。 他起得挺早的,想着趁他爸妈没起床去把前一天醉睡过去的阮临叫起来说明一下当前情况,别让人毫无准备就见了家长,顺便再哄一哄,他家小狼崽子要是一个人在客房醒过来,指不定多委屈呢。 ……计划不如变化快。 陆席被他妈赶去厨房做唯一会做的鸡蛋饼,餐厅里,陆爸爸和陆妈妈坐在餐桌一边,阮临坐在餐桌另一边,是个要谈话的架势。 陆席无比担心,生怕他昨天对他爸妈嘱咐得不够,让他家小狼崽子受委屈。 阮临也无比担心,分了多一半注意力在厨房,生怕陆席一个不小心把手给烫了。 陆妈妈本来是怀着一种见儿媳妇的心态早早起床,想做个温柔和善的婆婆来着,结果一大早上人生观崩塌,要迅速调节成做丈母娘的心态。 可她养了三十多年的儿子,即便是陆席十几岁的时候就出柜了,可是她也没做过“嫁儿子”的心理准备,只好碰了一下自己的老公的胳膊,示意陆爸爸先说话。 陆爸爸看了自己老婆一眼,喝了好几口水,才说:“这个……小阮啊,家里有没有蜂蜜啊?你昨天喝多了酒,喝一点蜂蜜水,可能会舒服一点。” 阮临摸不准面前两位长辈的态度,看着陆妈妈把陆席赶到厨房去,心里就有点不好的预感。 社会对同性爱情的接受度本来就不高,在阮临接触到过的人群中更是歧视嫌弃的人居多,他不知道陆席早早就跟家里出了柜,忍不住往不好的方向去猜:“你们是要反对我和陆席在一起吗?” 陆爸爸说:“我们……嘶……” 他看了一眼陆妈妈,被掐了大腿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努力保持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听见陆妈妈说:“如果是呢?” 陆爸爸眉头跳了跳。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陆席昨天晚上苦口婆心,劝了他们一个晚上,说阮临平时又听话又乖,喝多了只是个意外,可怜兮兮的一个人没爸没妈,住个小破房子,所以才搬过来住他这里,但是也只是住客房,又说他老大不小了能找个男朋友不容易,可千万别乱掺和影响他们小年轻的感情,当时他老婆是点着头保证“你只要找个人安安稳稳过日子,我们不插手不多过问”来着。 阮临倒像是听见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很平静地说:“那我也还是要跟他在一起的。” 他抠着杯子,告诫自己这是陆席的爸爸妈妈,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敌意,继续说:“但是你们别为难陆席,他一不高兴就不好好吃饭,又有胃病……你们就为难我好了,我扛得住。” 陆妈妈说:“给你支票让你离开陆席你也扛得住?找到你工作的地方让你上司给你穿小鞋你也扛得住?时不时挑拨陆席和你的关系你也扛得住?” 陆爸爸的嘴角抽了抽,心说老婆咱退休了也别沉迷这种家庭伦理狗血剧行不行? 然而阮临却认了真,一板一眼地说:“我穷惯了,没有用的上钱的地方,不需要支票,以前也三不五时被老板骂还被开除,也没事,但是阿姨,我觉得你挑拨不了我们的关系,陆席很好哄。” 因为担心阮临终于忍不住端着半盘鸡蛋饼从厨房钻出来的陆席:“……” 他只听到后面半句话,把蛋饼往桌子上一放:“我都多大了还要人哄,吃饭了,你去帮忙把汤端出来。” 然后又看着他爸问:“聊什么呢?” 阮临赶紧立起来,营造一片祥和的家庭氛围:“没什么,问我做什么工作,平时家里谁做饭什么的。” 陆席疑惑地看着他爸妈——昨天不都告诉你们了吗? 陆妈妈睨了自己儿子一眼,冲阮临说:“你都这么说了,那还问什么我们是不是反对?” 陆席一脸茫然:“什么?你们反对啥?” 阮临跳起来,拉着陆席要往厨房走:“没什么没什么,对了,叔叔阿姨用哪个碗呀,你给我指一下。” 陆妈妈终于绷不住了,嘴角一弯,说:“你跑什么?我刚刚说的是如果是,我还没问完呢,那如果不是呢?” 陆席满脸问号:“妈你这打哑谜呢?” 然而阮临听得懂这个哑谜,拉着陆席的手站在那,说:“如果不是,我就跟你们保证,会好好和陆席在一块一辈子,我比他小,劲儿比他大,我照顾他,听他的话。” 陆席脸“唰”一下就红了。 他家这狼崽子怎么回事,就两个人的时候说这些话也就算了,还当着他爸妈地面呢! 陆妈妈却满意了:“两个人在一起,还是要互相照顾,谁对就听谁的。好了好了,我去端汤,你们赶紧吃饭,一会儿我和陆席爸爸就回自己家去了。昨天我们俩就说走,陆席非说既然我们都来了就见个家长,这有什么好见的,过年一块回家不就行了。” 阮临被陆妈妈这波操作弄蒙了,好半天反应过来,明白过来陆妈妈这是考验他来着,激动又不敢表现出来,捏得陆席手生疼。 陆席从阮临这忽然的情绪变化里隐约猜到了什么,眉头跳了跳,转头看向他爸:“爸……?” 陆爸爸一脸的一言难尽:“你妈又在逗孩子玩。” 陆妈妈去厨房端汤,又瞪了自己老公一眼,心想:什么逗孩子玩,我这是在考察儿婿! 第50章 陆席开始有空就去接阮临下班。 以前的时候陆席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堂堂一个院长,却经常给其他有家有口的医生顶班。 结果现在到了下班时间就跑,还一天天春光满面的,医院里头的医生护士都开始觉得他们陆院长是找着院长夫人了。 院长夫人这会儿正裹着军大衣,戴着安全帽在工地上踩泥巴。 陆琢给他的这个工作,其实也并不用每天都扎在工地上,但是阮临记着陆琢的话,这工作是他的跳板,基础打实了,把这些看起来没什么用的东西学透了,以后回公司里头说话才有底气有依据。 他不可能一直干工地上的活,学的东西以后都是他的依仗。 半个多月过去,阮临已经从最一开始对陆琢怀有戒备变成了对陆琢有点服气。 以前他不知道,他们这位陆副总竟然是个传奇人物,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全是靠自己打拼出来的。 既然这样,那他就没道理办不到。 年底放假前最后一天,阮临在工地绕一圈,又检查了几个容易存在安全隐患的地方,和平时交流的多混熟了的工地师傅提前说了“元旦快乐”,才回到工棚换上自己的衣服鞋子,搓了搓冻得有点发僵的手,一边端着大茶缸子喝热水一边儿掏出手机来看。 十分钟前陆席就给他发了消息,说自己已经到了。 第二天就要放假,早上的时候阮临就跟陆席说好晚上吃火锅,下班的时候俩人要先去超市买食材,不过下班的这个时间堵车,以往陆席来接他的时候也到不了这么早,阮临一般要在工棚等陆席个十几二十分钟才行。 阮临把茶缸子往桌子上一放,拿了自己的东西就跑。 陆席没熄火,车里开着暖风,远远看见身高腿长的人跑过来,“滴滴”按了两下喇叭。 阮临在工地骨碌了半个多月,风吹日晒的,整个人黑了一圈,但是精神头更足了,一身筋骨硬邦邦的结实,是个能抗住事情的样子。 从那次见了他爸妈,小狼崽儿就像是憋着股劲儿。 阮临守着他,像只护食的狼崽子,也像什么都没有守着唯一一颗糖的小朋友。 陆席知道阮临是有点没安全感的。 因为没人爱过阮临,也因为自己一开始的犹豫迟疑,让阮临在这段感情里总会下意识把自己当做有可能被抛弃的那一个。 所以他那天才想着让他爸妈留下,觉得见过家长之后阮临会安心,偏偏他家太后十分不给力,事情的结果非常适得其反。 陆席糟心地叹了口气,帮阮临推开副驾驶的门,问:“冷不冷?” 冷当然是冷的,外头呼吸都能看见一股白气。 阮临钻进车里,凑过去先亲了陆席一下,才说:“不冷,你今天来的好早啊。” 陆席摸了摸他还带着冷气的发梢,笑着发动车子,说:“不是要吃火锅,我特意早点下了班,一会儿人就更多了。” 阮临脱了羽绒服系上安全带,一边把羽绒服扔到后座,一边故作漫不经心地说:“火锅吃番茄底料的吧?” 陆席差点把刹车当油门踩,好在这个时候他手机震了震,陆席立即转移话题地说:“帮我看一眼谁发的消息。” 他手机密码是他俩在一起的纪念日,阮临探手拿了手机飞快点了两下解锁,然后有点迟疑僵硬地说:“‘太后’给你发的消息……问我喜欢吃什么馅的饺子,让我们俩明天一块回去过跨年……” 陆席“哦”了一声,说:“那你给她回消息吧,喜欢吃什么馅的就跟她说,妈包饺子还挺好吃的。” 阮临刚刚还在心猿意马,想着明天就放假不上班,晚上可以瞎折腾,现在捧着个手机简直手足无措,仿佛那就是个装了震动触发装置的炸弹,他动一下就会爆炸。 到底还是堵车了,陆席趁着被堵在路上这空档看了一眼副驾驶,果不其然阮临一脸纠结,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孩子气显露无疑。 陆席伸手拿过手机,点开语音说:“妈,阮阮喜欢玉米鲜肉和韭菜鸡蛋的,明天晚上我们俩回去,不过吃了饭就回来,你别忙着打扫房间了啊。” 反正堵车,陆席干脆腾出一只手来牵住阮临,很温柔地捏了捏他的指节,说:“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我很早之前就和家里出柜了,上次妈就是逗你的,咳……我虽然三十几了,她也老把我当个孩子看,所以难免想考察你一下。你别紧张,以后妈也会把你当她自己的孩子看的。” 阮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小声“嗯”了一下。 这时候陆妈妈的消息又回复了过来:“没打算留你们住下,回家吃个饭你们就回你那,就是一家人聚聚。那小阮喜欢吃什么菜啊?” 前头的拥堵有了缓解的迹象,陆席把手机扔给阮临,说:“你跟妈说,我开车。” 他保持着车距,缓缓跟着前头的车往前蹭,听见阮临在他旁边说:“阿姨,我吃什么都行,不挑食。” 陆席唇角弯了弯,终于开过这段拥堵的路段了。 那头陆妈妈的消息又发了过来:“你们两个在一起呀,那明天回家来吃饭,可以的吧小阮?” 陆席就没见过阮临这么手足无措的时候,看着阮临点开语音条又划掉,再点开凑过去又划掉,反复了三四回,才说:“好,谢谢阿姨。” 阮临把手机放回车子前面的置物架上,隔了一会儿,才拽了拽陆席的胳膊,小声说:“老婆,妈说让我们回家吃饭。” 他把“家”那个字咬得很重,可陆席的注意力还是被“妈”这个称呼吸引了。 他瞟了一眼车子前头的暗格,忽然就生出来了一种急切感——什么布置都不重要了,他想给阮临一个家,他们的家。 第51章 正文完 岁末年终,街上热热闹闹的,不少商家有跨年折扣,还有有规模组织的跨年烟火会,巨型的led屏幕播放数字模拟烟花,配上跨年倒计时,也很有些氛围。 陆席爸妈住的别墅比陆席那套离市区远一些,两个人五点多的时候到,陆妈妈已经在厨房里忙活着包饺子了。 面皮是自己和面擀的,比超市里买的现成的要劲道很多。 陆爸爸开门把两个人迎进来,陆妈妈从厨房里歪出身体看一眼,说:“回来啦?去洗个手,先吃点水果零食。” 阮临没吃零食的习惯,把带来的东西送给陆爸爸陆妈妈,洗了手就钻进厨房想要帮忙。 陆妈妈随口和他闲聊天:“小阮会做饭呀?” 陆席说:“我们家都是他做饭,这段时间胃病都被他养好了。” 陆妈妈飞快捏好了一个饺子摆在旁边案板上,说:“是,看着胖了点。” 阮临失去了回答问题的权利,默默拿了个饺子皮,学着陆妈妈的样子包饺子,结果捏了这头那头开了,那头捏上这头又露馅,手忙脚乱弄好一个,长长一条,丑的没眼看。 阮临尴尬地说:“没学过包饺子,以为不怎么难。” 陆妈妈很自然地凑过去,自己拿了个饺子皮包了点馅:“没事,包饺子简单,妈教你,你看啊,你少放点馅……” 阮临手上动作一顿,傻不愣登地去看陆席。 陆席正拿了一根黄瓜条吃,看阮临看过来,笑着喂了他一口,凑在他耳朵边上说:“昨天你不是叫妈了么,我就跟咱们家太后说了。” 阮临被陆妈妈这自然流畅的一句“妈教你”给弄得手足无措,第二个饺子包得比第一个还丑,无地自容地说:“我还是帮忙干别的吧。” 陆妈妈把自己手里的饺子包完,看了一眼阮临包的,笑弯了唇角,揪了一块面团塞在阮临手里,跟哄几岁的小孩儿似的,说:“把这个当饺子馅,去一边练手吧,没剩多少了,我自己弄就行。” 说完她用没沾着面的手背拍拍陆席:“冰箱里有樱桃和草莓,你和小阮看电视去吧。” 阮临左手拿个面皮,右手拿个面团,就这么傻愣愣地被陆席牵出了厨房,一直到坐到沙发上,陆席把草莓洗好了喂他一颗,阮临才还了魂似的,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我好多年没叫过妈了。” 陆席还以为他不适应,捏了捏他的掌心,说:“没事,慢慢适应。” 阮临又说:“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陆席又喂了他一颗草莓,故意逗他:“怎么的,我平时对你不够好,觉得自己是根草啊?” 阮临瞟了一眼厨房,陆妈妈正和陆爸爸说话,没注意他们俩,电视里背景音声音也挺大,于是他凑到陆席跟前,往陆席唇瓣上咬了一口,说:“有了你我就什么都有了。” 陆席也看了一眼厨房,大着胆子搂住阮临的后背,跟他偷偷摸摸接了个吻,舌尖还没来得及伸出去,手被阮临抓着,无名指上套了个什么东西。 陆席:“……” 他盯着自己手指上那个素圈,脑子里一时有点乱,想说自己兜里的戒指还没掏出来呢怎么被小狼崽子抢了先,又想说这算是求婚还是干嘛,他都没答应呢怎么戒指就戴上了,结果最后却莫名其妙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买的?” 阮临热烈烈地看着他:“昨天给叔叔阿姨买东西的时候,我本来想晚上回家之后再跟你求婚,可是你一亲我我就忍不住了,我着急,我想你快点跟我套在一块。” 他摸了摸那个戒指,有点不好意思:“是个银戒指,我只有一个月工资,买不起好的,但是我以后肯定能给你换更好的。” 求婚计划先被他自己腰斩了餐厅鲜花的布置提前到今天,又被他家小狼崽子半路截胡让他成了被求婚的那一个。 陆席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个字:“好。” 这会儿饺子包好了下锅,陆爸爸帮厨工作完成,从厨房出来,给陆妈妈留下空间炒菜,看见俩孩子腻歪在一块,咳嗽了一声,自己上二楼书房去了。 陆席另一只手刚伸到自己口袋里摸到戒指盒子,被他爸一声咳嗽吓得又拿了出来,抓着遥控器给电视换了个台,没话找话地说:“哪个台有跨年晚会来着?” 吃过晚饭陆席才又找回了点自己的节奏,小狼崽子求婚了就求吧,他也可以再求一回不是,反正人有两只手。 他冷静下来,和阮临一起陪着他爸妈聊天到快十一点,摸了摸口袋里的戒指盒子,站起来说:“爸,妈,不早了,那我就先和阮阮回去了,你们俩早点休息啊。” 陆妈妈说:“你等会儿。” 然后从茶几下面的小抽屉里拿了个绒布小袋子出来,递给陆席:“这个是当时我嫁给你爸爸的时候你奶奶给我的,本来我是要留给你媳妇的,不过你情况特殊,就留给你和小阮吧。” 陆席摸着自己口袋里的戒指盒子,欲哭无泪,心想妈你这是又捣什么乱。 他举着自己才刚带上没几个小时的戒指:“妈,我俩有戒指了,而且这对戒指有一个女号,我们俩谁能带上啊。” 陆妈妈拿抱枕砸他:“谁让你非要戴上了。” 陆席精心准备的戒指已经排到第三号位上去了,心不甘情不愿,落后阮临也就算了,怎么连他妈都截胡。 然而阮临却已经很乖,站在陆席旁边说:“谢谢妈,谢谢爸。” 他拿过盒子,还打开看了看。 这是他过的第一个有家人陪在身边热热闹闹的元旦,实在是太过激动兴奋,一时之间没能察觉到陆席情绪的不对劲,上了车之后还抱着陆席亲亲热热地说:“你要不要试一下,你手指那么细,没准能戴呢?” 陆席简直心如死灰,彻底放弃了选择时机和氛围,掏出自己口袋里的另外一对戒指,说:“那我的戒指就没有地方戴了。” 这下轮到阮临傻眼了。 一直到到家了,阮临还在追着陆席问:“你什么时候买的戒指啊?” 他穷追不舍,陆席不告诉他,他就一直追在陆席身后头,然后在陆席换睡衣的时候一把把人抱到床上压上去,眼神炽热得烫人:“快点告诉我。” 陆席被他压制得动弹不得,只能坦白:“那天你喝多了,一直跟我说怕我不喜欢你了,怕我不要你了。第二天我就去买了戒指,免得你老胡思乱想。” 陆席摸了摸他有点扎手的发茬,继续道:“阮阮,我们遇到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会跟你有感情上面的交集,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也想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欢你,所以才躲着你。” 阮临把脑袋埋在他颈窝里,小狗喝水似的舔他亲他,在他说到“躲着你”的时候,记仇似的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 陆席好笑地把人从自己怀里扒拉出来,凑过去安抚地亲了亲:“那个时候我老是在想,什么是喜欢啊,可现在我想明白了。” “喜欢就是想和你一起做尽所有庸俗的情事,说完所有庸俗的情话。” 两个人四只手,戴了四个戒指,阮临口袋里还揣着一对,珠光宝气的俩人抱在一块,陆席摩挲着牵住阮临的手,把两个手都变成十指交握的样子,两对戒指碰在一块,他跟阮临说最庸俗又最浪漫的情话:“阮阮,我爱你。” 阮临吻住陆席,遮掩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声音发哑地说:“我也爱你。” 卧室里挂钟的秒针蹦了一下,终于和分针时针重合,到了这一年的末尾,开启了新的一年。 两个人在卧室无声缠绵地拥吻。 每一个岁末年初,我们都会一直在一起。 --[正文完]-- 01 亲爱的阮阮: 小醋包,我先去上班了。冰箱里给你留了你最喜欢的椰子脆,吃完就不生气了好不好? 绒毛只是一只一个月大的小狗狗,你怎么连狗狗的醋都要吃。 你大概不知道,绒毛是只非常有个性的狗狗,连它亲妈雪球舔它它都要炸毛,更不要说楚执和裴渊,根本不给rua,可是它特别喜欢我,我今天才坐在沙发上,它就蹭过来要我抱了。 我其实并没有很喜欢狗狗,可是绒毛和你简直一模一样,在别人面前张牙舞爪,只有在我身边才肯放松一下,所以我才特别喜欢它,想要抱回来养,不过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只养着我们家小狼崽就够了。 阮阮,你可能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了,但是我印象特别深。那个时候你浑身脏兮兮的,还受了伤了,看见我的时候却一身戒备满脸敌意,恨不得下一秒就扑上来咬我,可是我看着你别别扭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就觉得你很可爱(不许恼火,可爱是在夸你的意思)。 还有,以后吃醋了就告诉我,每次装作自己很大方又装得很不像,昨天晚上你抱得我太紧了,害得我半夜做噩梦以为自己要被大山压死了,憋得醒过来才发现是你把我搂在怀里。 你说说你,睡个觉都睡得气鼓鼓的。 小裴说你这样是因为没安全感(不许开始吃醋,我和小裴只是恰好碰上聊了会儿天而已),但是我觉得不是,我们家阮阮从来都是敢爱敢恨,不会自卑也不会迟疑。 你只是想跟我撒撒娇,又想让我更喜欢你一点儿而已。 嗯,我答应你了,每天都会更爱你。 我很爱你,爸妈也很爱你,所以相信我,我们会一直好好的在一起。 前一段时间我们一起出去玩的时候,遇到了别人在沙滩上举行婚礼,宣读结婚誓词的时候你悄悄问了我愿不愿意嫁给你,那个时候海风很大,现场很吵,我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没有回答你,不过不是因为不愿意,你都叫了我两年老婆了,我什么时候纠正过你? 本来是不想说的,可是你现在委委屈屈的,我又藏不住了。 表白是你表白的,追我是你主动的,连求婚你都比我快了一步,所以我偷偷给你准备了一个婚礼,不过肯定不能大肆声张,我只邀请了几个知道我们关系的好朋友,时间定在下个月中旬,当天是爸妈的结婚纪念日。 爸妈很恩爱的,所以我觉得那是个好日子。 医院那边已经在叫我了,我要先去上班了,记得要吃早饭,晚上我去接你下班,爸妈昨天说家里到了新鲜的海鲜,让我们回去吃饭,不过那个时候你正在和绒毛生气,我只好先没有告诉你。 你的爱人陆席留 02 老婆,椰子脆很好吃,但是我没有生气。 我已经给楚执打电话了,他明天就会把绒毛送过来,我也已经帮你在淘宝上下单了狗粮和狗窝,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挑,是江愈帮我选的(不许开始吃醋,我和小愈只是恰好碰上了,他看见我在挑狗粮就帮了个忙而已)。 我当然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觉得世界上没有好人,起码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帮我,总归是有所图的。可是你带我去了医院,被我气得跳脚,还肯给我掏医药费,所以我跟护士长问了欠你地医药费,给你写欠条。 而且我不仅仅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每次和你见面我都记得很清楚。 你胃病犯了的时候样子很可怜,冒着冷汗,嘴唇发白脸色也发白,我嘱咐你好好吃饭又不听,所以我只能每天给你准备便当盒。 你刚睡醒的时候不像平时那个侃侃而谈的学术大佬,迷迷糊糊的时候招人得厉害,可爱得要命(可爱真的是夸人的词语)。 你喜欢甜的东西,喝牛奶都要加糖,其实我遇到你之前很少喝牛奶,小时候也没有那个条件,是喝过你给我的甜牛奶之后才觉得甜牛奶好喝的。 我什么都记得的。 那个时候我知道你和我是一样的异类的时候好开心,可是又知道你在追苏年,我就又好不开心,可能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在喜欢你了。 老婆,我好喜欢你啊。 你不让我吃醋,但是我没有乱吃醋,你那么好,当然会有很多人喜欢你啊。 不过我知道你只喜欢我,你只让我亲让我抱,我们做爱的时候我把你弄得那么累,你都没有跟我发过火生过气。 我现在就有点想你了。 那个,昨天晚上对不起啊,不过我不是在生气才把你抱那么紧,我只是做了个梦。 我梦见了小时候的自己,我之前总爱做这些梦,但是和你在一起了之后已经很少很少会梦到以前的事情了。 我梦到小时候的我没有钱也没有朋友,被周围的小孩嘲笑,被周围的大人调侃,他想偷那些人的钱跑到远处去,我就跟小时候的自己吵了一架。 我说以后会遇上一个叫陆席的人,他是你老婆,你跑了就没有老婆了! 他说他才不要老婆,他只想要钱。 我说要钱可以自己去赚,去搬砖,去送外卖,去给人家当跑堂小弟。 他说他被赶来赶去,没有人要他。 我快要气死了,然后被你亲醒了。 老婆,昨天晚上你偷着亲我的时候其实我是清醒的,你亲了我的眼睛,还亲了我的嘴角,然后抱着我在我怀里睡着了。 以后我生气的时候你亲我一下就好了,我很好哄的。 写完了。 我喜欢我老婆。 (我没看见什么婚礼之类的话,只看到了爸妈叫我回去吃海鲜。) 阮临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