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大女商》 第1章 葬礼风波 民国元年的霜降,前朝皇商陈老太爷去世了,今天是陈老太爷出殡的日子。 陈锦君接过徐生手里生麻布缝制的孝服,披在身上。 “东家,宾客都到了,属下把他们安排在了前厅。”徐生为她整理了一下孝服的衣领。 陈锦君将白色兜帽盖在头上,露出的下半张脸竟是比生麻布还要白上几分。 “陈家生意不能停,不知道有多少人明着暗着算计这点产业,巴不得祖父去了,陈家就倒了,”她勾唇冷笑,“那可要先问问我陈锦君答不答应。” 徐生整理了一下她身后的衣摆:“可惜了东家的婚事,老爷子一去,您要守整整三年孝期。” 陈锦君对此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我本就不是男儿,成亲与否没有任何意义,若是与谁家姑娘成了亲,是耽误了姑娘,若是男子,就是平白分去陈家产业,比起这些,我更在乎陈家的产业。” 徐生没有说话,陈老太爷走之前每天都要嘱托他一定要看着少主成家,现在看来,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时候不早了,去前厅吧。”陈锦君长出一口气。 前厅坐了许多人,陈锦君打眼一看,全是这京城里有头有脸叫得上名号的人物,十有八九都是来者不善。 她定了定神,兜帽遮住了她上半张脸,朗声道:“晚辈,替祖父谢过诸位前来相送。” 前厅里诡异地安静下来,大家都看着这位自打八岁就被定为陈家少主的身影。 一群人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奇怪,有的带着怨恨,有的带着算计。 陈锦君皱了皱眉,不好的预感笼上了心头。 果不其然,她看到周家的老太爷站了起来,拄着檀木拐杖,走到中央,冲左右在座诸位拱了拱手。 “我与陈兄多年情分,不忍看他糊涂了那么多年,既然陈兄去了,周某人也十分痛心,到底是不能看我多年兄弟的心血送到外姓人手里。” 下面一片窃窃私语,陈锦君瞪着周老太爷:“周爷爷说笑了,我自是陈家的长子长孙,断不会允许外姓之人干涉我陈家家事。” 她加重了“外姓”和“家事”两个字,意味深长地冲周老太爷笑了笑。 “陈锦君,并非男子,算不得陈家长子长孙,担不得陈家这么重的担子。” 周老太爷揣着手笑着。 厅堂里一片安静,紧接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来。 一旁有人冷嘲热讽:“女人早晚要嫁人的,哪里又懂生意场上的事情?” “陈家绝后喽!”她又听到有人这么喊。 陈锦君咬咬牙,自是知道他这老东西一肚子坏水,祖父生前也是表面与他交好,背地里也是遭了不少的冷箭。 自己是女子一事知道的人不在少数,京城的老一辈或多或少都知道陈老爷子的决定,其中大多数早已作古,既然周老爷子这么提了,陈锦君收起对前辈尊敬的模样,恢复了一贯以来在生意场上的犀利,直接开口讽刺:“是男是女,我都姓陈,诸位也姓陈吗?” 前厅稍稍安静下来,陈家少主不是不通生意之人,恰恰相反,她的手段数不胜数,以至于如果不是周老太爷拿自己和陈老太爷多年的交情再三确认,许多人都是不敢往这个方向去想的。 陈锦君看了周老太爷一眼,心底冷哼,这老东西这些年可没少乱蹦哒,今天居然这么有胆子。 她绕过周老太爷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翘起二郎腿,端起一杯茶,斜着眼看周老太爷:“周家这些年,家底都快尽数赔进去了吧。” “西太后赔给洋人的银子,要你交了大半个周家,现在他大清王朝没了,周家不去趁机找西太后做你们的忠臣孝子,反而要来吃我陈家的绝户?” 她说话毫不留情面,周老太爷站在那里脸色一阵青一阵黑。 陈锦君惯会往人心上捅刀子,浅浅喝了口茶,语气阴阳怪气:“这些年,我陈家避世自保,只求在这世道里护我陈家老小一口粮食,你现在是要在我手里抢了这口保命粮食?” 这话可是扣了天大一顶帽子给周老太爷,吃人绝户,要饿死一家老小,这种无情无义的人在京城是讨不到生意的。 她这一张嘴利害得紧,当场说得周老太爷无地自容,站在那里颇为尴尬。 “周老太爷还是顾好自身吧,今天要紧事是我祖父出殡,”她起身向正堂走去,“这可是头等大事,可别乱了主次。” 她的心里满是不屑,眼神锋利如刀,扫过在场心怀不轨的人们,讽刺又戏谑。 正堂的四周挂着白布,层层叠叠,给足了死者排面。 昨夜守灵的是她三叔,虽为长辈,却是庶出,所以这次主要流程还是陈锦君来完成。 自父母死在大清皇帝手里,陈家就与皇家分道扬镳了。 虽然名为皇商,其实早就不依附于皇家,所以在民国元年,陈家在生意场上还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发言权。 她跪在棺椁面前,随着司礼的唱词拜着自家祖父。 这一次又一次的叩首,意味着她必须要在这新世道上,带着陈家继续走下去。 她神情庄严而肃穆,在她身后,陈家三叔与周老太爷交换了一个眼神。 “长子长孙置玉蝉——” 陈锦君站起身来,从徐生手中的托盘拿过上好和田玉雕刻成的玉蝉,放到陈老太爷口中。 她轻轻合上陈老太爷的嘴,示意司礼可以进行下一步。 在司礼的主持下,陈老太爷起灵,要移到后山埋葬。 黄土一层一层地盖到棺椁上,陈锦君看着眼前的坟头越来越高,她知道,从这之后,陈家只有她一人支撑了,心里有些苦涩,又有一些难过。 从后山下来的时候,深秋的风刮得人脸疼,吹得人心寒。 她坐在主位上,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能有多少人是真心来追悼呢?不过都是有利所图,要么就是把这里当一个寻找交易对象的场合罢了。 随着时间推移,这场晚宴逐渐就变成了你来我往,推杯换盏。 甚至不知道哪里来的不入流的贩夫走卒,端着酒杯凑到她面前:“听周老说你是女子,本来咱们都不信,仔细一看,这小模样怎么可能是男子?” 随后嘿嘿一笑,表情猥琐得令人作呕:“算算年龄,二十了,也是老姑娘了,若是嫁不出去,咱也是勉强能接受的。” 徐生在一旁握紧了拳头,这般没有规矩的人,在他看来就应该打出去。 陈锦君直接无视此人,看向周老太爷的方向,周老太爷正笑眯眯地冲她举了举杯。 果然是他。 他想干什么?陈锦君眯了眯眼,招来徐生,嘱咐了几句。 这周老太爷绝对没安什么好心,这次只怕是来者不善,她挺了挺腰,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整个厅堂。 第2章 赐婚圣旨 周围不知名的人越来越嘈杂,说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她头大如斗,脑子里嗡嗡作响,眉头锁得紧紧的,不好的预感在心里越来越强。 “啪——”陈锦君摔了手里的陶瓷杯子,吓得周围的人们四散开来。 她坐在中间的席位上,面色铁青。 只见陈家三叔从远处走来,脸上有着难以掩盖的兴奋。 他心头狂跳,脸上透出兴奋的潮红,周身血液上涌,一双手局促的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三叔。”陈锦君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心里已经猜到了什么,果然老爷子走了,这几个都不安分了起来。 周老太爷看着两人交锋,低眉喝了口茶,脸上有着计谋得逞的算计。 “父亲走之前,为你说了门亲事。”他紧张又激动地捏着手,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响亮。 只要搞走了这个横在自己前面的大侄女,整个陈家的产业就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想到这里,他就激动得口干舌燥。 陈锦君垂下眼睫扫了他一眼:“哦?是吗?” 眼神冰冷,表情淡定,没有丝毫的意外,也没有丝毫的慌张,和他预想中完全不同。 他捏了捏手里的卷轴,定了定神。 “父亲在皇上那里求了一封圣旨。”他嘴角带着一抹诡笑,听到众人的感叹,脸上的笑容愈发大了。 徐生看着他,真想上去给他一巴掌,老爷怎么可能给少主定下婚事,如果要定婚事怎么可能不和少主商量? “什么圣旨?”陈锦君拿起下人新换的杯子,看也没看下面人的表演。 再看整个堂内,听到圣旨两字跪了一地的人。 直到陈家三叔从锦袋里拿出金黄色的卷轴,陈锦君才正视了他一眼。 “自然是赐婚的圣旨。” 他挑衅地看着陈锦君,仿佛看到了滔天财富向自己招手,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了起来。 “我和谁的?”陈锦君余光扫到周老太爷脸上的志在必得,心里发笑,傻三叔啊,被人当枪使了。 陈家这么多年,全靠陈老太爷和她苦苦支撑,保住了陈家在京城商界的地位,现在陈老太爷走了,连她面对现在的局势都有些摸不准,自家傻三叔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拿资料接担子,真的是又蠢又贪婪。 “雍州霍家二公子,霍平燕。” “雍州?”陈锦君险些笑出了声音,“雍州和京城隔了上千里地,老爷子糊涂了不成?” 陈三叔挺直腰杆:“陈锦君听旨——” 大堂里稀里哗啦地跪倒了一片,唯独陈锦君端坐在主位纹丝不动,表情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三叔不会还需要我提醒您,现在是民国元年吧。” 她纤长的手指把玩着瓷杯,站起来走到陈三叔面前:“还是说,三叔想和周老太爷一起去做大清的忠臣孝子?” “虽然大清不在了,可这圣旨也是陈兄为你求来的,现在陈兄不在了,你自是不能不孝啊。” 周老太爷笑得像只老狐狸,言语间都是在给她陈锦君下套。 陈锦君没有说话,她走到周老太爷面前,表情冷得像是腊月寒风:“若是老爷子知道你如今这般戕害陈家,当年必不会留你一口饭吃。” 随后她又走到陈三叔面前,拿过他手里的圣旨:“要是想当狐狸,先把尾巴藏好,要是想当家主,先去铺子里找杆秤,好好称称自己几斤几两。” 说话间她已经确定了这圣旨的真实性,思索了一番其中利害。 “婚事确实是门好婚事,”她抬眼看着陈三叔,唇角带笑,“霍平燕虽然是二少爷,但却是霍家嫡长孙,不是庶出。” 陈三叔脸色由刚刚的潮红变得发黑,他听得出来陈锦君在讽刺他庶出的身份。 “庶出又如何,如今父亲和大哥都不在人世了,我是你长辈!” “可我是家主!”陈锦君在商场征战这么多年,一身气势早就不是养在深宅后院的陈三叔可以比拟的,直接在气势上压了陈三叔一头。 陈三叔好似被泼了一盆凉水,整个人好不容易鼓起来的气势烟消云散。 周老太爷捻着胡须,躲在角落里暗自腹诽,庆幸陈锦君只是一介女流,陈老爷子这些年努力隐瞒,没有让她动手去做,若是真为男儿身,恐怕日后京城上下都要看陈家的脸色。 陈锦君走回主位,将圣旨扔在桌子上:“想我嫁出去,好啊。” 她这话让陈三叔和在场众人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 陈家这些年在京城如日中天,居然有人会不顾荣华富贵选择去雍州这个偏僻的地方,虽说雍州也算是富庶之地,但总归还是比不得京城。 这陈锦君莫不是傻了?居然自愿要去雍州? 陈锦君自有自己的思量,如今民国这边刚刚站稳脚跟,估计国库里正愁着怎么弥补亏空,陈家站在风口浪尖,自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若是只有生意上的敌人也就罢了,怕就怕南边那个民国政府对陈家也虎视眈眈。 倒不如自己出走,躲过这个风头,或许还能保全陈家。 至于陈三叔……等他拿到陈家产业就要想办法摆脱为难小辈的名声了,就让他和周老太爷相互撕咬吧。 自己带走一部分家底,也不至于有朝一日陈家失势一家老小流落天涯。 陈锦君心里小算盘打得非常好,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 “本来还想为老爷子守三年孝的,既然是圣旨,想必也不会遭到他老人家怪罪。” 听到她这么说,陈三叔面上全是兴奋,连带着行动都利索几分。 只见陈三叔挥了挥手,满堂的白布被扯了下来,露出了裹在里面的红色锦缎。 陈锦君讽刺地笑了笑,如此沉不住气,迫不及待,三叔恐怕在周老太爷手里走不过三个回合。 “看来三叔准备甚是周全。”她当场甩手走人。 剩下陈三叔在大堂里与众人虚与委蛇,互相吹捧,俨然是一副把自己当成了陈家家主的模样。 再说陈锦君,匆匆逃离了大堂,就向库房走去,边走边说:“徐生,你让良叔把各家掌柜喊来,我有事交代,再去拿库房钥匙,我配嫁妆。” “从今以后,世道太平也好,不太平也罢,我陈锦君都要站在高处。” 她眼神坚定,望着绵延无尽的红色绸缎,长长出了一口气。 第3章 点兵点将 徐生办事很快,在陈锦君走到库房门口的时候,他已经带人在门口等着了。 陈锦君掏出钥匙,开了库房的大门。 这里是陈家库房,里面的物品的种类基本比肩皇家,甚至还有前朝皇帝赏赐的黄马甲。 陈锦君直奔库房的角落,那里存放着陈家大多数的信物,还有御赐之物以及各种地契房契。 她在前面拿着账簿一一清点,每点过一件物品,徐生就拿起来放到箱子里。 “这是?”陈锦君看到一个不起眼的东西。 一枚巴掌大的玉牌躺在那里,算不上什么名贵玉石,至少在陈锦君眼里,这枚玉牌出现在这里很是突兀。 她又仔细对了对账簿,发现并没有记载这个玉牌。 “徐生,你在陈家那么多年,可有见过这枚玉牌是谁的东西?” 徐生凑过来看了看,摇了摇头:“没见各房里的人带过,不过一般只有各房大夫人入府的嫁妆才不被记录在册,会不会是谁家夫人的陪嫁?” “二房早就分家出去了,三房三叔的大夫人是读书人家的姑娘,那点子陪嫁全在三房那里,四房四叔忙着科举,一直没有娶妻,怎么可能会在库房?” 陈锦君把玉牌拿起来,仔细端详,虽然玉牌的质地算不上好,但是这上面雕刻的东西精巧至极,一只玄鸟,一只青鸾,正好和玉牌本身的黑色和青色契合。 “好功夫。”陈锦君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少主,找到了。”徐生喊她。 “这玉牌什么来历?”陈锦君还在欣赏玉牌巧夺天工的设计。 徐生面色犯难:“玉牌没有记载,但是这一排的东西,都是夫人嫁进来之后才添置的。” “我娘嫁给我爹之后的?”陈锦君眯了眯眼,那这个玉牌很有可能是自家娘亲的嫁妆,只是被她或者爹爹放进了陈家的库房。 陈锦君理所当然地放进腰上的香囊里,管它是爹爹送给娘亲的礼物,还是娘亲的陪嫁,最后总不能留给陈家其他人。 晚上回去穿个绳子,挂在自己脖子上才是妙呢,爹爹娘亲走了那么久了,好不容易有个定情信物之类的东西,总归要在自己的贴身之处才安心。 接着点下去,直到走完了整个库房,陈锦君已经点了九九八十一个箱子的陪嫁。 徐生站在陈锦君身后,看着陈家下人把八十一个箱子封上红绸,送到大房院子里:“算上老太爷给您向皇家求得圣旨,还有当年夫人的嫁妆重新组装拼箱,怎么也要给少主凑上一百零八抬嫁妆。” “如果现在清王朝没有倒台,恐怕也不好这么大阵仗。” 陈锦君看着一抬又一抬的红妆,指腹轻轻抚摸那枚玉牌,心里觉得有些荒谬,自从爹娘去了,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成亲,而如今自己要成亲了,居然要自己给自己备上嫁妆。 “少主,各家掌柜都到了。”良叔从议事堂跑来。 陈锦君点了点头:“这里麻烦良叔盯着点,我带徐生先去了。” 从库房去议事堂的路程并不近,刚刚良叔脑门上的汗在深秋可不多见。 她边走边感慨:“其实那封圣旨,老爷子求的不是末代皇帝,是先皇。” “先皇殡天那么久了,那老家主岂非很久之前就料到了?” “那上面的玉玺印章,是末代皇帝的,上面的墨宝,至少有五年之久,他老人家早就给我留了后路。” “您是说当年西太后征收重税那段混乱的时日?” “他怕,怕西太后刁难,怕脱离皇家落得满门抄斩,怕我会和我爹爹娘亲一样被暗中赐死。” “所以,只要把我早早许了出去,陈家如何被责难,我都是最安全的。” 陈锦君喉头更咽,徐生跟在她身后,没有说什么,但他也为陈老太爷缜密的心思感慨。 “这封圣旨恐怕早就被祖父私藏了起来,毕竟这可牵涉到皇家。” “但是闹了革命,他只能匆匆忙忙托人去盖上最后的玉玺。他知道他走了,我不可能抛下陈家不管,就把圣旨周转到了三房手里,是我不得不嫁去雍州。” “他真是好算计。”陈锦君语气酸酸的,很是窝心。 徐生也只能安慰她:“家主让您去雍州,定是为了少主思量,还请少主宽心。” 陈锦君点点头,步伐越走越快。 到了议事堂门口,陈锦君听着里面掌柜争吵的声音,并没有立刻进去。 “我还记得,我八岁第一次和爹娘出远门走商的时候,也是这样站在门外,听这些老头子吵。” 她低头怀念地笑了笑:“现在只希望其中大多数能想明白,呆在京城,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见她抬脚往里走,徐生赶忙通传:“东家到!” 议事堂里瞬间安静了,所有掌柜都回头看着披麻戴孝的陈锦君,就像十余年前,看着一身男装的她一样。 “各位叔伯都知道,祖父为我求了一道赐婚圣旨,将我嫁与雍州城霍家二公子。”陈锦君第一次坐在议事堂正上方的太师椅上,环视各位掌柜。 “可有人愿随我闯一闯雍州?” 议事堂内更加静默了,有不少老掌柜都知道这个王朝更迭的节点呆在京城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但又在京城待了半辈子,真的说走也是狠不下心肠,只能犹豫再三。 而又有一些经验尚浅的掌柜并不愿意舍弃京城的繁华,也低头不说话。 陈锦君和粮铺的吴掌柜对上了双眼,年近古稀的吴掌柜冲她轻轻点了点头,和蔼地笑笑,示意她稍安勿躁。 “那我替东家说两句,”吴掌柜对面布庄的于掌柜嘬了口烟袋,“这次东家嫁人,是老东家的意思,东家去了雍州,京城里面就只剩三房和四房了。三房这些年一直坐享其成,四房潜心求取功名,若要有好前途,除了像十年前分出去的陈家二房一样自力更生,留在没有东家的陈家,可算不上什么好选择。” 他老人家磕了磕烟袋,又悠哉游哉地闭上了眼抽上一口:“我们老头子在京城这么多年,牵挂太多,倒是你们年轻人,一把子力气,是时候该和东家出去闯闯,爹说得对吗,二子?” 于掌柜的二儿子,于策于二子在后面被他家老头子点名,笑着叹了口气,赶紧站起身来:“您说得对,那我带着内人就和东家去荣城闯闯。” “哎,这就对了,雍州的水比京城的水浅,你要是闯不出什么名堂,就别说自己是我儿子。”于掌柜笑着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很满意。 眼看有人要和陈锦君去雍州了,还是京城第一布庄,就有人犯起了心思。 “东家怎么知道到了雍州,您一定还会风生水起呢?” 第4章 神秘玉牌 “东家怎么知道到了雍州,您一定还会风生水起呢?”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满脸认真,陈锦君记得他,是鸿音书局的宁掌柜,早年间在太学当职,后来主动卸任,到陈家名下的鸿音书局当监书先生,多年细心经营,老掌柜告老的时候主动向老爷子求了让他接管了书局。 他话音刚落,他上位的沈掌柜托着腮,眯起一对狐狸眼幽幽地说:“你们书生真是墨迹,东家八岁走商,到如今在生意上的经验比在坐大部分的人都多,东家有钱有经验有能力有人脉,缺的只是人力,你不去,自然有的是人愿意在雍州坐你的位置。” 说着,沈笑笑站起身来,三十多岁的她风韵正盛,却是拜了一个豪迈的江湖礼:“十三年前的上巳节,笑笑蒙受夫人大恩才有今日,如今愿随东家前往荣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锦君看着她,有些愣神,十一年前,她七岁,娘亲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被未婚夫卖到歌楼的女子,就是沈笑笑,这些年,她看着沈笑笑从议事堂门口的席位,一步步带着玉春楼坐到了离主位越来越近的地方。 见陈锦君稍稍愣神,沈笑笑冲她眨眨眼,就像是她第一次进议事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一样。 陈锦君眼眶不由得有些热。 这时候宁掌柜也被挑起了脾气:“我曾在老东家面前起誓,要将书做成人人可读得起的生意人,既然老东家去了,那我就要让东家见证。” 陈锦君哑然,端着仪态向沈笑笑和宁掌柜点了点头,扭脸又看到年迈吴掌柜从身后招过来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这是我吴家长孙,日后就像我追随老东家一样,追随东家。” “吴江,代久运粮铺,随东家赴雍州。” 徐生拿着笔在主位背后的屏风里拿笔一个一个记下名字。 又有许多人一一站出来,表示自己或者自家小辈可以随陈锦君前去雍州。 有去雍州的自然也有不去雍州,要留在京城的,陈锦君没有过多刁难,只是拜托吴掌柜和于掌柜看在往日情分上照顾好留在京城的陈家三房和四房。 看着叔伯们欣然点头的模样,她感到十分窝心,非亲非故的生意伙伴愿意和自己一起去雍州从零开始,而有着血缘关系的陈三叔却想尽办法联合对手要把自己赶出陈家。 留在京城的掌柜们都走了,只剩下徐生名单上的人一个一个在自己名字下面压上自己的手印。 就这样,陈家最后一场议事会从夕阳西下开到了天色蒙蒙发亮。 看着窗外的朝阳,陈锦君才赶紧让徐生放这些新掌柜们回去收拾东西。 好不容易等掌柜们按好手印送走了,徐生一回头,就看见自家东家趴在主位案上睡着了,身上还盖着玉春楼沈掌柜的绣花大氅。 也是,自从老东家去世了,东家一直操办着丧事,昨天出殡又摊上这档子逼嫁之事,为了陈家辛劳至此,只希望日后霍家二少爷能待自家东家好一点,这么想着徐生带上门守在议事堂门口。 太阳爬得越来越高,趴在案前的陈锦君突然惊醒。 短暂的休息给她回复了一点体力,她揉了揉眼睛看清自己还在议事堂,赶忙喊人。 徐生听到动静,立刻进门。 “回大房院子,总要自己看着封上箱子才安心。” 陈锦君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就往外面走,深紫色的大氅遮住了一身孝服,就像昨天老东家出殡的白布被半个时辰换成红绸一样不搭调。 大房院里被名贵木材打造成的箱子占了大半,账房的几位老先生正在忙着清点每个箱子里的嫁妆。 陈锦君一拍脑门:“徐生,快让良叔备车,我亲自去太平山庄请镖师。” 从京城到雍州有上千里地,一百零八抬嫁妆,还有几十名掌柜拖家带口,远超寻常行商,而且又是单行镖,更是一万个危险。 陈家自打十年前摘了皇商的大帽子,没了皇家的庇护,就与太平山庄有很多生意往来,就连陈家的护院里都有很多曾经是太平山庄里的镖师。 陈锦君上了马车倒头就睡,再醒来已经到了京城外太平山庄的门口了。 良叔亮明了陈家的身份,立刻有人开门带着马车往山庄里面走。 太平山庄很大,在京郊盘下了这么一大片山头,专门用来平时做京城的走镖生意。 到了太平山庄的客堂,主人家还没有到,当值的镖师给她搬了一把椅子,让她坐在客堂的亭子里稍等。 这个亭子建得很好,坐在里面向下看能够轻松看到下面练武的镖师。 她正看得出神,没有注意许凡明已经走到一旁了,见她那么专注,调侃道:“这是瞧上哪位镖师了?” 陈锦君立刻回神,扭过头看见许凡明:“好久不见了,总镖头丝毫未变,气势如虹。” “确实有些时日没见过少东家了,哦,疏忽了,现在应该叫上一声东家了。” 许凡明一身黑色布衣,蹬着一双老式布鞋,偏偏这么一身简朴的打扮,发型是洋人爱梳的油头。 “你还应该恭喜我。”陈锦君喝了一口茶,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 “我的错,未曾恭祝东家觅得良人,喜结连理。”许凡明赶忙赔罪似的给她满上了茶。 “总镖头消息果然灵通,那咱们长话短说,我这次嫁去雍州,是单行镖,需要很多镖师。” “多少?”许凡明一挑眉,知道这是笔大生意,但也要自己能够吃下。 陈锦君比了四个手指,又在桌子上点了两下。 “那么多镖师?”他知道生意大,但这确实有些超过他的预期。 “我知道总镖头能安排,不只整个京城,就是整个华北,恐怕也只有您这里能接这单生意。”陈锦君捧了捧他,让他不好拒绝这笔生意。 “我这里确实能拿出来,可您这趟是单行镖,不是所有镖师都愿意走单行镖的。”许凡明皱起眉头,显得有些为难。 陈锦君可以理解他的难处,但她也有自己的理由:“这次去雍州,很多人都知道,很危险,我必须保证我的人安全到达雍州。” “当然,价钱可以加,按以往行商的价钱算也不是不行。” 本来就是老主顾,她这一加价格,许凡明更不好拒绝了。 “若不是要得急,我也不会亲自前来拜访总镖头。” 陈锦君一脸为难,她知道自己生得好看,像许凡明这种武夫,最是吃小女子这套。 看她眉头微蹙,眼眶微红,许凡明生出了几分不忍,可这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做主的事情。 “东家,我这真不一定一次性拿得出这么多人,这个数的人一起去雍州,基本上就不亚于搬走大半个山庄了,但是您要,我尽力去凑,三天能给您凑出这个数,”他伸出两个手指,“剩下的,还要您自己想办法。” 陈锦君知道这已经极限了,她点点头:“麻烦总镖头了,余下的我再去其他镖局问问。” 说着起身准备离去。 “我送您。”许凡明赶忙起身送送大主顾。 陈锦君走得很急,连板凳都没绕,被椅子的把手把腰间的香囊勾了下来,掉在地上。 “东家,您东西掉了。” 许凡明赶紧去捡,无意间看到了里面那枚玉牌,顿时愣住了。 第5章 周家的算计 “怎么了?”陈锦君看着他拿着香囊站在原地。 “没怎么,只是看东家的香囊格外精巧,不似俗物。”他匆匆又看了那枚玉牌一眼,把香囊还给了陈锦君。 “江南苏绣。”陈锦君也没有多想,接了过来,系在腰上。 “也只有苏绣配得上东家了。”他还沉浸在那枚玉牌里,说话都只是本能的奉承。 陈锦君颔首,不置可否。 等陈锦君上马车的前一刻,他做了一个决定:“东家不必去别的镖局那里问了,东家出嫁,就当是给东家送嫁,我给您找齐这么多人。” 他比了一个手指,又比了两个手指,在马车上敲了两下。 他突然应下了要求就足够她意外了,他给的人手更令她吃惊。 “总镖头……”她蹙眉看着他。 “世道变了,京城呆不长了,”许凡明抬头看看天,“我也想换个地方了。” 陈锦君笑了笑:“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也不可能带着那么多人去雍州。” “到时候可还要麻烦东家多多照顾。” “一定。” 许凡明把陈锦君送上马车,立刻回去敲响了召集人手的大鼓。 “镖头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看着许凡明闭着眼躺在摇椅上,眉心因为皱眉挤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镖师忍不住问了一句。 许凡明突然睁开了眼:“玄凤令。” “玄凤令早就传闻被人毁了。” “我亲眼所见。” 镖师瞬间理解为什么许凡明看了一眼陈锦君香囊之后这幅模样了,当年江湖第一大派青红会被西太后下令清剿,上供了许多奇珍异宝给西太后祝寿才得以保全,虽然免不了分散各地避避风头,但还是被削弱了不少。 关于那批奇珍异宝的来历,青红会只说是掏空了家底,但却同时在全会上下通知见玄凤令如见开山祖师爷,恐怕这玄风令的主人就是当年救了半个江湖的神秘人。 “镖头,周家太爷求见。”门口的表示通传。 许凡明揉了揉眉心,一脸阴沉地前去见周家老爷子。 “听说陈家少东家来找你保镖了?”周老太爷慢悠悠地刮着茶碗。 “老爷子无需明知故问,我太平山庄与陈家多年来往了,有这种护镖的事情,自然是要来找我。” 因为周家这些年越来越没落,还总在走镖的时候刁难镖师,见惯了大场面的许凡明觉得他就是钱少事多,最难照顾的那一类东家。 “如果老夫没猜错,这一次保的应该是她出嫁的单行镖。”周老太爷笑得阴恻恻的,满脸的算计。 “不好意思,我们不透露主顾的隐私。”许凡明表示无可奉告。 周老太爷也不着急,又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做笔交易吧。” “一百零八抬嫁妆,里面有陈家这么多年一大半的家产,你可知道?” 看着周老太爷狡诈的脸,许凡明就知道这老东西在打陈锦君嫁妆的主意,他一阵反胃,脸色已经黑了大半:“周老板,一行有一行的规矩。” 周老太爷才没有听他说什么,继续讲着自己的规划:“您让您的镖师给我周家放水,陈家财产咱们五五分成。” “周老板!”许凡明一双三角眼死死盯着他,语气里满是厌恶和警告。 “那可是皇商陈家的家产,”周老太爷继续诱惑,“只这一次,就可保你我子孙后代衣食无忧了。” 许凡明握紧拳头,手背上暴起了青筋,慢慢地问他:“周老板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要知道,你这太平山庄那么多镖师,跟着你奔波劳碌一辈子,可能都比不上陈家一抬嫁妆来得多。”周老太爷面部表情狰狞可怖,竖起一根手指,明晃晃地要戳到许凡明脸上。 许凡明额上青筋暴起,整个人的表情愈发的阴狠。 刷的一下,周老太爷这根手指就和他的手掌分家了。 许凡明左手把匕首插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周老爷子,眼睑因为愤怒充血变红,显得原本就不友善的三角眼更加凶狠。 周老太爷捂着手指:“你这是伤害主顾!我看以后谁家还会在你太平山庄做生意!” 许凡明直接领着他衣领,两个人鼻尖几乎碰到了一起,周老太爷瑟缩了一下,许凡明一字一句恶狠狠地对他说:“主顾?你也配在我面前说这两个字?” 说完扔开手里的周老太爷,又给了他一巴掌,直接把这富态的周老爷甩在了地上。 “扔出去。” 许凡明轻蔑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周老爷子,就像是看着一条死狗。 且不说这老东西的提议违背了江湖道义,更是侮辱了他们太平山庄各位镖师这么多年打下来的口碑。 再者说,陈家东家手里有着玄凤令,尽管目前看来她并不知道玄凤令的作用,但这并不影响江湖中人对她的尊敬。 至于周家? 反正他们都要离开京城了,那他也不介意送给这老不死的一份大礼。 他躺回摇椅,继续闭上眼,只不过唇角细碎的胡茬随着他咬牙的动作轻微抖动暴露了他此刻的杀心。 眼看从太平山庄没有办法套得陈锦君的嫁妆,周老太爷捂着右手上面包扎伤口缠绕的纱布,眼珠一转,把主意打到了三房陈三叔头上。 “来人,去请陈家三房房头茶馆一聚。”他语气间满是兴奋,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拿到陈家家产坐上京城第一富商那把交椅的模样。 陈家三叔来得不情不愿,明明陈锦君已经要离开京城,自己就是陈家家主,这老头子还找自己干什么。 “呦,家主来了。”周老太爷拿捏住了他的心理,第一句话就捧到了他心坎上。 但他表面上还是要先推辞一下:“您可别折煞我了,这八字没一撇呢,让旁人听到难免笑掉大牙。” “你可知你那个侄女,嫁妆带走了陈家近七成家产?” 周老太爷夸张地说,而实际上陈锦君并没有带走全部的京城地契,为了从陈家三叔这里谋取利益,他故意夸大了很多。 “她是不打算给其他人留活路?”陈三叔眯起眼睛。 周老太爷心底带上几分不屑,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估计这所谓三房房头连陈家账簿都没有看过,还妄想当家主? 但是也好,这样的人守不住陈家家产,只能眼睁睁地看自己拿走陈家的一切。 第6章 陈家四叔 想到这里周老爷子低眸喝了口茶,稍稍收敛了一下眼底的算计。 而陈三叔见周老爷子不说话,更加心急,认定了陈锦君想把陈家搬空,直接拍了桌子:“她既然出嫁,就是外人,怎么还敢妄想带走陈家的东西?” 越想越气,他直接问周老太爷:“老爷子您与我父亲多年来往,想必也不想看我父亲一番心血流落到外人手里,您可有什么办法?” 蠢东西,一句话就撬动了。 周老太爷心里更加瞧不起陈三叔了,但目前他还要哄骗着陈三叔先把陈家家业从陈锦君手里要出来,于是装作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你可是她三叔,她就算是如今的家主,也不能忤逆长辈的意思啊。” 陈三叔眼睛一亮。 而陈家大房这边,陈锦君听着下面茶楼小二打扮的小厮前来通报三房的消息,扯了扯嘴角。 “真是我的好三叔。”她冷冷一笑,原本就清冷贵气的容貌更加冷艳了几分。 “本来还想看看他能不能真心地为陈家好,现在看来,只有他不出来当跳梁小丑,我才能安心地离开京城。” “徐生,”陈锦君指甲在桌子上没有规律地敲打,“你跑一趟四房,把四叔请来一趟。” 不一会陈家四叔就匆匆赶来,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衣襟上沾了一笔墨。 陈锦君坐在主位上:“四叔想必知道,我嫁去雍州,是三叔所迫。” 陈四叔布衣长衫,文文雅雅:“这事是三哥自己的主意,我自中秋过后一直在家中读书,并无与他人有来往。” “我走之后,陈家不可一日无主,”陈锦君看向他,“比起三叔,我认为四叔您更适合这个位置。” 听她这么说,陈四叔吓了一跳,急得脸上泛红:“你也知道,四叔我不过一介布衣书生,除了会背几本圣贤书,写几句酸诗,教导族中小辈尚可,可实在当不得家业啊。” “四叔谦虚了,咱们陈家做生意呢,讲究的是两个字,一字曰义,一字曰利,”陈锦君放缓了语气,“义利双绝是我陈家起势的根源,现在只求四叔守一义字。” 一扯到义字,陈四叔知道自己拒绝不了,陈三叔这段时间做的事情与义字扯不上任何关系。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我该怎么做?” 陈锦君招了招手,徐生把一本厚厚的账簿放在了陈四叔面前。 “这是留在京城的掌柜名单,生意往来,四叔只需和账房的老先生们把每家的进账出账做好,不求什么大利益,只要我陈家能安安稳稳地在这京城有一席之地,不被宵小轻视了去。” 陈四叔伸出手,抚摸着面前的账簿,闭上了眼,长长出了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决定:“你安心去荣城,反正现在朝廷没了,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也没有科举可以考了,闲着也是闲着,四叔多学学,总不至于叫祖上家业没落了。” “我后天出嫁,还烦请四叔赏脸为我送嫁。” “自然是要送的,在家闭门那么多天,翻着那些书,人都憔悴得几分,”陈四叔低头,看到长衫上的墨汁,笑着摇头,“倒是失了些礼数。” “我会在走之前,把三叔软禁在宅子里,之后怎么样,还要看四叔的安排。” “这你放心,我会守住祖业的。” 陈四叔儒雅的面容上浮现一抹坚定。 送走陈四叔,陈锦君揉了揉太阳穴:“如此,也算了结我几分思虑。” 按照习俗,新娘出家的前一天晚上,是要置办一场家宴的,陈锦君就要在这个时候,把陈三叔不该有的念头打消掉。 深秋的天色黑得十分早,陈锦君坐在主位上,看着陈三叔意气风发地走了进来。 她不动声色地舔了舔后槽牙,看来实在周家哪里得了什么许诺了,要不也不会如此轻狂,明目张胆地看了主位好几眼。 不一会四叔也到了,他和善的和陈锦君打了招呼,不动声色地瞥了陈三叔一眼。 作为读书人,又是前朝的进士,虽然因着排名不好没有入朝为官,陈四叔始终认为宗族观念很重要,再加上这两天有意的去了解陈家的生意往来,主动被动地听到见到了陈三叔在背后的所作所为。 如果不是一直以来尊敬兄长的观念,恐怕他这个慢性子的人也早就忍不住对他动手了。 “既然人都到齐了,”陈锦君看了看席位上,有族里一些大掌柜,有各府的夫人姨娘,也有族里许多年龄稍长一些的小辈,“就开席吧。” 当她刚打算举起酒杯说些祝酒词,陈三叔先忍不住了:“今天,这位置坐得不对吧。” 他声音不算小,整个厅堂安静了几分。 陈锦君一愣,忍不住哼了一声,三叔这心性可真是急啊。 她把手从酒杯上拿开,抬眼看向陈三叔:“三叔觉得,什么位置不对?” 所有人都看向了陈三叔,突然被这么多人注视着,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他还是胸闷了一下。 稍微缓了缓,他看向陈锦君所在的主位:“你既然已经被赐婚,就应该出嫁从夫,是外姓之人,怎么能坐在陈家主位上呢?” 下面立刻有人议论纷纷,陈四叔多年读书养出来的修养几乎都要憋不住要破口大骂了,但是为了和陈锦君今晚的计谋能够实现,他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问:“那依着三哥看来,这个位置该怎么排呢?” 见主家三位地位尊贵的人对峙,场内的人不敢说话,只有几位大掌柜互相对视了几眼,表情上满是不屑。 “既然现在家主是外姓了,那主位上自然要坐着我陈家的人。”陈三叔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从自己席位上走到陈锦君席位旁边。 陈锦君垂下眼睫:“那三叔觉得,谁该坐在我的位置上呢。” “自然是……”陈三叔刚想说自己,却发现下面坐着的几位掌柜脸色不好,连忙转了话锋,“自然是,亲疏有别,长幼有序了。” 这话说的,论与老爷子亲疏,只有陈锦君、他自己还有陈四叔了,现在陈锦君被他说成了外姓之人,只剩下了他和陈四叔。后面又跟了一句长幼有序,就差把“我要当家主”五个字昭告天下了。 “按这么说的话,”陈锦君抬眼,在厅内环视一圈,最后和四叔对上视线,“四叔,以后陈家拜托你了。” 陈四叔非常配合地起身走来和她换了位置。 在场的众人除了早有耳闻的几位大掌柜,所有人都被发生的这一幕惊到了。 再看陈三叔,错愕的表情立刻起得满脸涨红。 “陈锦君你什么意思?”他气急败坏地看向坐在右首位陈锦君。 “四弟你这又是干什么?”他又转头拍了拍主位的桌子。 “你们两个眼里,可还有我这个三叔,三哥?” 陈四叔显然不想与他多说,直接从口袋里拿出当年先帝御赐的金镶玉如意。 座下所有人起身行礼,见过家主。 这些声音在陈三叔耳朵里听起来格外刺耳。 “都是你算计好的对不对?” 第7章 镖师集结 他扑到陈锦君面前,手指直接指着她的鼻梁,眼神凶残,仿佛要把她千刀万剐。 “你嫁人就算了,还要带走陈家七成家产,如今居然把父亲经营的家族交给一个书生?”声音凄厉,像木车轮雨天碾在瓷砖上,在场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陈锦君坦荡地和他对视,把他贪婪丑陋的嘴脸尽收眼底。 见陈锦君不反驳,他几乎失了态,全然不顾在场的除了都是自己的族人还有外人,对着陈锦君破口大骂:“要是知道有今天,大哥当年就应该把你这个女儿早早的送给别人,在族里挑个男孩养,也不会落得大半家产归于旁人!” 陈锦君握了握拳头,强忍着想给三叔薄情寡义的脸上来一巴掌的念头。 “锦君的嫁妆我看过了,她曾作为家主,合情合理,只是没落到你的手里,你才如此斤斤计较。” 陈四叔坐在主位上,第一次这么训斥自己的兄长,放在以前从没有过,可他听到陈三叔如此咒骂,一时间没有绷住,直接在那么多小辈面前落了三哥的颜面。 “我带走的,只有我应有的嫁妆,这世上但凡是有担当有能力的儿郎,都不会把自己夫人的嫁妆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陈锦君又瞟了一眼三夫人,“想来那霍家少爷也不会窝囊的和三叔您一样,平日里花着族里的供给,还打着夫人嫁妆的主意。” “你!”陈三叔脸色红得发紫,又羞又恼。 陈锦君眯起眼讽刺地看着他:“周家许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为了这点家产如此机关算尽?” “这都是我应得的!”陈三叔已经失去理智,大声喊着,唾沫星子飞溅。 “一派胡言!”陈四叔终于忍不住拍了桌子。 “陈家家产属于每一个陈家人,既然三哥不把自己当作陈家人,那就只好请三哥到祠堂里闭门思过了。” 陈四叔立刻让人把陈三叔带到祠堂,严加看守。 终于解决了这一隐患,陈锦君安了安心,明早天不亮就要起来梳洗打扮启程去雍州了。 和陈四叔打过招呼,她就回到大房的院子,看着满地用金漆描花的箱子,叹了口气。 “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我会自己给自己准备嫁妆,自己给自己送亲,自己把自己嫁出去。” 一旁随她一起的沈笑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再三组织了语言:“我会让东家明天成为最美的新娘。” “美不美有什么干系?”陈锦君随意地敲了敲箱子,“霍家二少爷自小身体不好,是个药罐子,我不指望他能给我带来什么帮助,只要他别拖累我做生意,表面上凑合凑合也就过去了。” 霍家一直以来都是雍州的地头蛇,自己要在霍家手下做生意,这层关系是是好事还是坏事,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徐生从外面进来,见到陈锦君行礼:“东家,太平山庄派人传话了。” “他们什么安排?” “明天太平山庄的人会在城外等着,二百人先行一个时辰,六百人随行,许镖头带着四百人晚走半个时辰,足以保证路途安全。” 陈锦君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而另一边太平山庄,许凡明依旧是黑色布衣布鞋配上洋背头。 这次他没有继续躺在摇椅上,而是站在练武场上,手里拿着一张青红会的腰牌。 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父亲他们还好不好,如若是过得不好,他许凡明心里就舒坦了。 反手举起腰牌,面前的镖师全然抱拳。 这些都是他这些年找回来的青红会的兄弟,别人或许不知道,他许凡明心里清楚的很,那一枚玄凤令,足以让大半个江湖改姓陈。 既然都是要被她统治的命运,不如早早地做她第一批追随者。 “明天寅时三刻,带好全部家当,城西集合,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成功地把陈东家完好无损地送到雍州。” 一旁拄着拐杖,两只眼睛微微阖上的老者睁开浑浊的眼睛:“您这是要迁庄。” “闻老,京城待不得了,”许凡明对老人很尊重,仔细向他解释了现在的局势,“民国政府已经在秦岭以南站稳了脚跟,一定会对北方起心思的,太平山庄到时候就是武功再高,也比不得别人军队的一膛大炮啊。” “雍州,雷家在雍州。”闻老将全身重量倚靠在手里的拐杖上,苍老的眼睛盯着许凡明,“我不信你小子忘了许家和雷家的恩怨。” 许凡明低着头不说话,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周身情绪的波动。 “永生不忘。”他死死地咬着后槽牙,尽力表现出一副决心复仇的模样。 “那你此番去雍州,免不了要去雷家拜山头,你怎么能保证,你能在雍州站稳脚跟,带着那么多弟兄们在雍州安家立业?” 看着闻老严肃的表情,又看看周围弟兄们没有异议全部服从的样子,许凡明闪了闪眼神,犹豫着要不要把玄凤令的事情告诉闻老。 “不要为了一时的冲动,拉了那么多兄弟们陷入当年的事情里,”闻老拄着拐杖,后退着准备离开,“陈家以后在京城也没有那么大的势力了,不来往也罢。” 这句话让许凡明脑子一热:“不行,不能与陈家断了……玄凤令,玄凤令在陈锦君身上。” “你说什么?”闻老刷的一下回过头来看他,“你亲眼看见玄凤令在陈家那姑娘身上?” 闻老年迈的脸上因为急切而添上了几抹生气。 周围几个老镖师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江湖上一直流传着玄凤令的传闻,甚至当年分散各地的青红会也都暗中寻找过玄凤令的持有者,结果都是无功而返,没想到玄凤令居然离他们这么近。 许凡明点点头:“前几日陈东家来与我谈这次的生意,走得急,香囊掉在了地上,我手快捡起来,里面正是玄凤令。” “所以你才做出了随着陈家那姑娘出家迁庄的打算?” 闻老转眼间又是满脸欣慰:“我以为,这么多年,你在太平山庄经营,早就消磨了野心,忘了许堂主和大公子受得苦了,如此看来,你倒也是有自己的一番打算。” 许凡明捏了捏拳头,当年父亲和大哥的阻拦,的确是让他失去了在青红会的权力,这是一个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遗憾。 “那这样说,明天的行动,您没有意见?”他试探地看了闻老一眼。 第8章 出嫁离京 他试探地看了闻老一眼。 “玄凤令居然在一个女人手里,难怪这么多年都没有被人找到,这是一个好机会,能不能一统青红会,自己坐在第一把交椅上就看这次了。” 闻老眼里满是算计:“你了解她吗?” “陈东家?”许凡明想了想,“自打十年前我们来到京城,没有任何名头,是陈家的生意撑起来的,后来也听说现在的陈东家,当时的陈少东家年少有为,前几日陈老爷子去了,周家站出来指认,才知道东家居然是女子。” “不简单,”闻老捻了捻胡须,“可惜了,是御赐的亲事,不然你娶了她才是最稳妥的。” “我哪能高攀。”许凡明一脸古怪。 “高攀?她配不配得上玄凤令带来的权力还是另外一回事。” 见许凡明不说话,闻老思索一番:“这样,你按我说的做,试试她有没有资格让你我追随着她。不然,就让玄凤令永远消失也是好事。” 说完自己的计谋之后,闻老慢慢地走了。 许凡明看了看几位老镖师:“天也不早了,你们回去歇着,明天记得带着人按计划走。” 等人都走完了,许凡明立刻变了一副脸色,不再满脸义气,反而布满了戾气。 “父亲?大哥?无关紧要的人,何必为了他们和雷家有仇恨。” 他轻轻摸着手上刻着“许”字的青红会腰牌,眼底满是野心,若有在青红会呆了很久的老人在这里,就会认出这是青红会几年前高层人物身份的象征。 “妓子的儿子,也想坐坐父亲当年的位置。”轻飘飘的一句话,随着晚风消散在夜色里。 鞭炮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京城陈家,家主出嫁。 沈笑笑看着自己手下梳妆打扮齐全的陈锦君,忍不住赞叹:“东家这么打扮,倒是和平日里男装的模样不同了,根本认不出是同一个人,若要我说,东家男装和女装才是最般配的。” “好看的皮囊又有什么用?再怎么打扮,也不过是让外人看罢了。” 陈锦君一脸无奈,看着镜子里面身穿嫁衣的自己,有些恍惚。 “我似乎,很久没有以女子身份示人了。” 沈笑笑也有些感慨:“十二年了,一转眼就过去了。” “只希望,以后不会以色待人,”陈锦君摸了摸凤冠上的金玉流苏,“比起成亲,我更期待今后我在雍州的生意。” “寻常女子,成亲不过就是相夫教子,换了一个笼子熬过几十年罢了,东家不会被后院困住手脚,咱们都在府外,咱们就是东家的耳目,霍家二少爷若是对东家不好,咱们可是拼了全部家业进去,也要把东家救出来。” 沈笑笑尽力宽慰她心里的担心。 陈锦君知道她很认真,生意人赌誓,生死无人知晓,信口拈来,但这全部家业可是赌上了全部的心血和勇气,她笑着摇摇头:“你这么多年,不也是一心扑在玉春楼上,也没再见你说什么找个相伴之人。” “东家知道,我是被自小定亲的男人带到京城的,入城的第一天,就被卖进窑子里,若不是夫人见我可怜,帮我稳了脚跟,哪有我今天呢。” “现在要你和我去雍州从头开始,也是不得已,京城太平不了多久的。” “雍州还能比京城水深不成,东家惯会说笑。” 沈笑笑看到徐生在外面,俯身去搀着陈锦君:“东家,时辰到了,该出门了。” 陈锦君叹了口气:“走吧。” 可能是因为都知道今天是陈锦君出嫁的日子,又是因为皇家赐婚,有的是愿意来看个热闹的人,陈家门口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花轿是皇家的规格,据良叔说,这顶花轿是从宫里买下来的,说是皇家没有公主等着出嫁了,既然这样倒不如卖出去,换一些金银补贴宫里的吃穿用度。 当陈四叔看到这顶轿子,直接道出了它的底细:“宫里没有待嫁的贵人,这顶轿子是不会有人在意的,大清也是树倒猢狲散,那些宫人也是苦命人,偷着卖了也不过是换些糊口的金银。” 陈锦君对皇家有心结,但事发突然,一时又找不到更好的选择,让人换了里面所有的物品,擦了几十遍,最后还把花轿周围的帷幔换上了绣着陈家族徽的红纱,到底是猛的一看也看不出是皇家的东西。 她坐在花轿里面,左看看右看看,看到都是陈家平日马车里的装扮,才安了些心。 抬着花轿的是许凡明亲自挑选的镖师,一共有六十多位身量相差不多的镖师,轮流抬着轿子,足够让她平平稳稳的到达荣城。 陈锦君掀开帘子,正看见徐生冲她示意要走了。 她点点头,花轿慢慢离开地面,向着京城西门去了。 等她到了西城门外,诸位掌柜早早已经准备好了随她一起启程,再加上陈锦君一百零八抬丰厚到惊人的嫁妆还有掌柜们带去的资料和人手,再算上太平山庄诸多的护卫,整个队伍浩浩荡荡的犹如行军。 许凡明站在城楼上,看着那抹红色的花轿渐渐远去,从陈府远远追过来看热闹的人们也在热烈讨论这次陈锦君出嫁的大阵仗。 周老太爷也在其中,陈三叔被软禁祠堂,他自然是见不到陈三叔,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通过那个贪婪的傻子拿到陈家的家产,此刻穿着平凡朴素,在人群里散播陈家的谣言。 “这陈锦君仗着是皇家赐婚,一下要走了陈家七八成家产,你们看到了吗,足足一百零八抬嫁妆,放在以前的皇家都没有那么大阵仗,她可真是为了出风头,连族里其他人都不顾了。” 他表情夸张,手舞足蹈地在人群里说着。 有人信以为真,还时不时问两句:“那这陈家以后在京城可不没有那么多银子周转了吗?” 旁边还有老头肯定这个人的说法:“可不嘛,我可是知道,当年和陈家差不多的周家,就是被西太后要走了五成家业,用来赔给那些洋大人,周家后来就一天比一天不如陈家了。” 周老太爷很满意这群人的反应,但他听到后面那句话还是忍不住变了变脸色。 “哎,看你岁数也不小了,又知道陈家这次分出去多少家业,一定也知道当年两家的事情。”那个老头还和他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周老太爷黑着脸压下心里的不快,继续捕风捉影般的散播着陈家要完了的消息:“要我说,以后陈家钱是不够了,以后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少,陈家现在那个家主是个书呆子,属于是临危受命接管了这个烂摊子。” 他说得兴奋,两只眼睛放光,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陈家这次是真的完了,老爷子刚走,这当孙子养的孙女就开始败坏他这么多年打拼下来的陈家了。” 周老太爷正要接着说,突然发现刚刚还围绕在他周围听他胡说的人们都在慢慢向后走,眼睛都在看着他的身后,好像他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慢着,身后? 第9章 闻老的试探 周老太爷感觉到不对劲,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肩膀:“周老爷子说了这么多口渴了吗,需不需要在下请您喝口茶?” 周老太爷回过头去,就看到许凡明一张带着邪笑的脸。 他感到几天前被许凡明砍掉的右手食指那里还在隐隐作痛。 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摸上了包着纱布的右手,正巧被许凡明注意到了。 “手还疼呢,周老爷子也不好生养着,跑来人这么多的地方,也不怕撞到伤口。” 许凡明轻轻扯了一下嘴角,俯下身去笑着把周老太爷眼底的惊慌尽收眼底:“周老爷子怎么身边不带着人啊,多不安全。” “你你你……”周老太爷舌头打结。 “怎么说话不利索了?许某人看周老太爷刚刚可是说得很开心呢。” 许凡明收起笑容:“需要我把您贪图陈家家产,想联合我们太平山庄里应外合劫了陈家的嫁妆这件事昭告天下吗?” 周围围观的人们一片哗然,原来一直在和他们聊天的竟然是周家的老太爷,还妄图对别人家产下手劫了御赐的婚事,可真是人心险恶。 “看来一根手指和一巴掌对周老爷子的教训的不够大啊。” 许凡明从衣袖里震出来上次用的匕首,对着周老爷子比划了一下:“这次您想留下点什么?” 他周身的杀气浓郁极了,周老太爷不敢多说,拔腿就想跑。 许凡明歪了歪头,立刻有和他一起晚走半个时辰的镖师把周老太爷抓了回来,死死按着。 “走吧,别在这里动手,吓到旁人可就是业障了。” 闻老拄着拐杖,冷眼看着被压在地上的周老太爷,他闻某人在江湖这么多年,最看不得这种为着自己一己私利,趋炎附势,背信弃义之人,这种人在当年的青红会是要上刀山挨三刀六洞的。 城外,太平山庄车队前,周老太爷像垃圾一样被丢在空地上。 他害怕,拖着两条打颤的腿,拼了老命也想跑出去,可是附近都是太平山庄的镖师,没有跑出去多远的距离就又被抓了回来。 镖师按着他,看向许凡明:“镖头,这老东西怎么处置。” 许凡明看也没看地上的周老爷子一眼:“老规矩,鞭土了,把秧子留着,快马去给陈东家瞧一瞧。” 听他说这些,周老太爷几乎恨不得晕死过去,他也知道江湖上人们的暗语,这鞭土就是要把他用鞭子抽死过去,秧子是自己脖子上的人头,这是要拿他的命给那陈锦君出气! “慢着。”闻老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说,周老爷子以为事情有了转机,瞪大了眼睛一脸感激地看着闻老。 可是闻老最恨的就是他这种人,又怎么可能为他开脱,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嘱咐了那镖师:“记得看看陈东家是什么反应,看仔细了,回来分毫不差地演给我看。” 周老太爷眼里的光,灭了。 这边陈锦君坐在花轿里,徐生在旁边紧跟在窗外。 后面有马蹄声响起,陈锦君皱了皱眉头:“徐生,看看是何人纵马?” 徐生向后看去:“一个镖师,手里拿了什么东西。” 她沉吟了一下:“你先闪开,想来应该是总镖头派来的。” 马蹄声渐渐近了,镖师下马在花轿外面:“镖头让我送一件东西给东家看。” “哦?”陈锦君拉开帘子,正好看到镖师手里的布袋,“什么东西?” 镖师仔细地看着陈锦君,另一只手慢慢掀开外面套着的布袋,露出了里面周老太爷的人头。 表情惊恐痛苦,暗红的血迹还带着些许泥土,张大的嘴里没有舌头。 “镖头说了,周老太爷在您背后搬弄口舌是非,所以亲自拔了他的舌头。” 这些镖师并不是刑堂的老手,处置人的方式简单粗暴,脖颈上的切口参差不齐,看上去血腥极了。 陈锦君面上平静,心里却早已经呕了好几口血。 她表面上好像在端详着周老爷子的人头,实则双眼放空,努力让自己什么都看不进眼里。 稍稍平复了反胃的感觉,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拿回去吧,代我谢谢镖头。” 镖师把她所有的神情尽收眼底,还为着她的淡定自如小小地惊讶了一番。 “遵命。”镖师立刻跨上马向后面的军队赶去。 徐生也看到了那颗人头,等表示走后他走到帘子旁边,看到陈锦君皱着眉头,赶忙问:“东家?” 陈锦君低下头摇了摇:“我没事,周老太爷死了。” 她压下不停上泛的酸水,头脑飞快转动。 “得弄清楚总镖头在收拾周老爷子的时候有没有说过陈家,总不能平白无故与周家为敌,四叔顶不住的。” “那也要等晚上到了驿站再说,现在咱们周围的轿夫都是镖师,人多,眼杂。”徐生看了看周围,低声说。 “到了驿站,你给我寻一辆牛车,要车板大的。” 又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了上来,她再一次锁紧了眉头。 “东家?您喝口茶。”徐生见她脸色发白,赶忙从花轿下面的隔板里取出水壶。 “他在试探我”她喝着茶,脑子稍微恢复了清醒,“刚刚那个镖师一直在看着我的反应,正常来说,太平山庄的镖师绝对不会一直看着东家,这不合乎规矩。” “那我们怎么办?”徐生听着她的分析,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我尽力做到了没有反应,”陈锦君又想了想,“先别声张这件事,我要先搞明白他有什么目的。” 而后面的队伍里,许凡明和闻老听着镖师的描述,对视了一眼。 “陈东家当真如此淡定?”闻老捻着胡须,陷入思索。 “千真万确,东家看到人头面无表情,极为淡定,眼睛都没有从上面离开过。” 许凡明爽朗一笑,眯起眼睛有些自豪:“我和您说了,陈东家不可按寻常女子来看。” “倒是老夫小觑她了,”闻老挥了挥手,示镖师先退下,“胆量可以,不是鼠辈。” “陈东家自幼是以男子身份行商,陈家是要她当家主的,”许凡明眯起眼睛看着前面的路,“如果不是一封圣旨赐婚,我恐怕也不知道她身上有玄凤令。” “陈家一向不把皇家放在眼里,这次怎么按着圣旨行事了。”闻老捻着胡子,眯起眼睛,仔细思索着其中的秘密。 第10章 当面感谢 许凡明语气严肃了起来:“您是怕有阴谋?” “不是,玄凤令在陈家,陈家在之前和西太后闹了不愉快,陈锦君爹娘就是那个时候被西太后私下赐了毒酒,按理来说,皇家的一切陈家都不放在眼里,这封圣旨的来历很值得考究。”闻老抬了抬满是褶皱的眼皮。 “我让人去查。” 陈锦君一路上昏昏沉沉,终于在傍晚时分到了驿站,眼前一片昏花,大脑昏昏沉沉,她连着匀了好几口气,才平稳下了那顶火红的花轿。 等徐生和沈笑笑把她送到房间,她又喝了好几杯茶水,才缓过来一天的不适,长长的舒了口气。 “东家,许镖头也到了。”外面小厮通报。 陈锦君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扭头吩咐徐生:“现在出去找辆牛车。” 她一双眼睛恢复了一贯的算计与精明,沈笑笑站在一边,欣慰的看着陈锦君。 “更衣,我要去会会许凡明。”陈锦君面无表情,但是偶尔下撇的嘴角暴露了她努力憋在心底的狠劲。 沈笑笑帮她换下华丽繁复的嫁衣,拿出了她平日里一贯的深色衣服。 陈锦君皱了皱眉头,对一旁的侍女说:“拿女装来,颜色艳丽些。” 沈笑笑不解。 陈锦君好心解释:“有时候,女装是禁锢,但是有些特殊时候会很有用。” 沈笑笑见她这样,也不好多说,接过婢女手里的罗裙,帮助陈锦君拆下头上沉重的凤冠。 清澈的西洋镜里面反射出陈锦君清艳的容貌,本来理应破碎柔弱的模样此刻眼里满是无情冷漠的算计。 还差点什么。 陈锦君突然扭过头,盯着一旁收着金钗的沈笑笑。 “东……东家?”被陈锦君幽深的眼眸盯着,沈笑笑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手下的动作一顿,试探地喊了陈锦君。 陈锦君面无表情的看着沈笑笑的表情从错愕到有余,慢慢又变为惊恐害怕,看着沈笑笑眼睛里带着不经意的讨好。 对,讨好。 陈锦君缓了缓神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模仿着沈笑笑的神情。 不行,不像。 陈锦君又转过头盯着沈笑笑。 沈笑笑身子都僵了,如果不是自己一直以来对陈家忠心耿耿,但凡心里有鬼的,都要在东家的注视下软了膝盖。 她仍然赶忙跪下,诚恳地看着陈锦君。 陈锦君看她表忠心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我没事,你去把玉春楼的头牌喊来。” 沈笑笑赶忙去玉春楼的客房找自家的姑娘,一路上心脏砰砰地跳动,东家刚刚的眼神太过恐怖,以前只见过东家审讯叛徒的罗刹模样,今天那双眼睛盯着自己,自己竟是一动也不敢动。 这边,陈锦君依旧对着镜子,练着沈笑笑那副让人忍不住心疼怜惜的模样。 真难。 陈锦君揉了揉脸,叹了口气,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 此去道阻且长,不见前路,没有归途,稍有不慎便会流落在这乱世里。 镜子里的人眉眼间有着无可奈何的悲戚,但是一瞬间又是那一副冷淡无情的陈家大东家生杀予夺的模样。 沈笑笑带着玉春楼的头牌匆匆赶来正好撞上了鸿音书局的宁掌柜。 宁掌柜拦住了神色匆匆的沈笑笑:“东家有什么安排吗?” 沈笑笑摇了摇头:“东家好像变了性子,让我喊玉春楼的姑娘,恐怕是有什么计谋。” 宁掌柜看了看沈笑笑身后的姑娘,把她拉到一边往她手里塞了一本书:“今天我翻了雍州城城志,雍州很乱,霍家也不简单,你把书给东家,让东家心里有个准备。” 沈笑笑看着手里的旧书,抬眼看了看宁掌柜,一双狐狸眼笑意盈盈:“你还有这份心思,我以为你不过只是一个书呆子呢。” 宁掌柜被她看得满脸通红,随便扯了个借口就匆匆离开了。 沈笑笑带着自家的两位头牌,敲响了陈锦君的房门。 这边陈锦君正在盘算自己该如何在雍州打下自己的江山,听到沈笑笑的声音立刻收回了那副阴沉的模样。 “进来吧。” “东家,这二位是玉春楼的头牌,绣凤和文琴。” 陈锦君点了点头,冰冷的眼神落在了娇媚的绣凤身上,又扫过文琴。 “不错。” 陈锦君淡淡地吐出这句话。 沈笑笑摸不清陈锦君的想法,试探地把宁掌柜刚刚塞给她的《雍州城志》放在桌子上:“宁掌柜送来的。” 陈锦君看了那古旧的书本一眼:“我知道了。” 说完又扭头看着两个美人。 绣凤大大方方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看着地面,文琴下意识地偏头看自己肩膀,露出娇嫩的脖颈。 陈锦君端详两个人的神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行了,带出去吧。” 沈笑笑一头雾水,不知道东家在干什么。 送走了两位头牌,沈笑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东家这是要做什么。” 陈锦君幽幽地看着镜子,原本十分的冰冷淡漠的气场里竟然生出三分蛊惑:“会会许镖头,他送我一份大礼,我总不好一句话不说。” “那您刚刚?” “学一下其他拿捏人心的办法,现在不比以往,没有那么大依仗了,身家都在别人手里,一日没到雍州,我的心里就一日不太平。” 陈锦君站起来披上了披风:“更何况既然打算用女子身份示人,总不好再一贯用着男子的腔调。” 她走出客房,问清楚许凡明的在哪里,大步向许凡明所在地走去。 陈锦君心底知道,自己要真正的带着陈家走下去,不能按照以往一贯的强硬手段,既然要嫁为人妻,总要利用自己的身份来做事。 许凡明正在车前带人对着单子清点货物,陈锦君逆着最后一点夕阳站在他背后,盯着许凡明的后背,平静的眼神下是内心的汹涌。 许镖头,你在试探着什么? 许凡明警觉地回头,看到了陈锦君,绣花的斗篷盖住了她半张脸,火红的夕阳从她背后照射而来,猛地一看有些阴森。 他咧嘴一笑:“天都要黑了,明天还要接着赶路,东家不休息站在那里做什么?” “不急。” 许凡明把单子给了手下,自己大步向陈锦君走去:“东家有事找我?” 离近了些,他借着暮色看清楚陈锦君,呼吸一滞。 第11章 江湖往事 太平山庄与陈家合作多年,但他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陈锦君女子模样的打扮。 该怎么形容呢? 他当年在青红会的时候曾经见过当时名满江湖美艳不可方物的第一花魁,但是和陈锦君比起来,记忆中万人追捧的花魁黯然失色。 或者说,那花魁不配和陈锦君相提并论。 不知怎么的,他脑子里突然响起闻老让他娶了陈锦君的话,貌似,这也不错? 陈锦君借着夕阳的暖光,把许凡明隐晦的想法一览无余。 她表情生冷,全然忘记自己刚刚在玉春楼头牌那里学到的应对男子的方式,语气变得和生意场上一样的阴阳怪气:“我是来谢谢许镖头的。” 许凡明挑了挑眉,痞里痞气地笑笑,表示自己知道她是为了白天周老太爷的人头而来。 “东家不用谢我,他周家坏了规矩,难逃一死。” “镖头可知,周家并非只有周老太爷一人,若是周家小辈追究起来,这个罪过是要算到我陈家头上的。”陈锦君淡淡地看着他。 “陈家?”许凡明低头看着她,火红的夕阳映在他眼底,无端地染上了一抹疯狂,“东家现在已经不算是陈家人了吧,需要小的提醒您,您现在已经要是霍家的人了吗?” “就算嫁人,我也姓陈,不会姓霍。” 陈锦君语气冰冷,却更加激发了许凡明心底疯狂的念头。 他注视着陈锦君清艳的眉眼,嘴唇干涩:“到了雍州可就由不得东家了。” “那就不是镖头应该操心的事情了。” 陈锦君的眼睛像一口陈年的老井,没有半分波澜。 “或许,东家愿意,”许凡明俯下身,和她平视,“随我姓许。” 说完这不敬的话语,他一脸玩味,心里却有些忐忑。 陈锦君笑了。 这一笑像是雍容的牡丹化作妖艳的芍药,和天边的夕阳一样晃眼。 可下一秒,陈锦君的巴掌就落在了他的脸上,清脆响亮的声音让旁边的镖师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扭头看向这边。 “看什么看!干活!”许凡明顶了顶腮,凶狠地瞪了回去。 许凡明混迹江湖这些年,第一次见到这种隐忍狠厉的女子,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活动了一下左半边脸:“玩笑而已,东家别生气。” 陈锦君又笑了,笑得比许凡明更血腥,她语气没有起伏:“镖头真会开玩笑,我差点以为镖头大胆到无视圣旨了。” “皇帝都没了,东家又何必执着于一张圣旨?”他压低了声音,“您看起来可不像大清的忠臣孝子啊。” “这和镖头有什么干系吗?”陈锦君大大方方地和他对视,“谢意送到了,那还有一事相托。” “东家尽管说,小的在所不辞。”许凡明声音低沉,带着些许让人摸不清的暧昧。 “请镖头派快马去雍州查探消息,尤其是霍家。”陈锦君坦坦荡荡,幽深的眼睛盯着许凡明。 “还有吗?”许凡明被她看得发毛。 “我让徐生找了牛车,那花轿我坐不惯。” “然后呢?”他努力让自己不去回避陈锦君的目光。 “没有了,多谢镖头。”她转身要走。 许凡明点点头,还是没忍住问了出声:“东家真的甘心把自己关在后院里做花瓶吗?” 陈锦君没有看他,而是定定地看着绚烂的晚霞:“我陈锦君不是花瓶,是兵刃。” 她走远了,宽大的斗篷消失在暗红的晚霞里,刻在了许凡明眼底。 兵刃吗? 许凡明喃喃自语。 天不亮,一队快马从驿站出发,率先前往雍州城打探消息。 连着好几天,陈锦君都坐在徐生找来的牛车上,仔仔细细地看着宁掌柜送来的《雍州城志》。 霍家是前朝三品武将,一直镇守在雍州城里百年之久。 雍州地处山区,受外界影响不大,土地富饶,这次革命倒也是伤害不大。 直到第六天,许凡明敲了敲她牛车的车窗。 是第一批前去雍州打探消息的镖师回来了。 “霍家二公子霍平燕几日前突然病重,其堂兄霍廷昱已经找了名医为其诊治。” “病重?”陈锦君若有所思。 “还能活吗?”许凡明没好气地问。 “有大夫说救不回来了。”镖师低着头说道。 “那敢情好,”许凡明骑着马幸灾乐祸地看着陈锦君,“东家还要嫁吗?” 陈锦君没有理他的挖苦,而是向镖师询问霍家在雍州的地位。 “闹革命之后,朝廷倒了,霍大公子霍廷昱第一个脱了朝服,成立了军阀,现在是雍州的大帅了。” 陈锦君垂下了眼睫,点了点头,又抬眼对许凡明坚定地说:“当然要嫁。” 许凡明满脸不理解:“嫁什么?嫁过去当寡妇吗?” “寡妇有什么不好?镖头前些日子还担心我在后院做花瓶,当了寡妇就自由了。” “东家就这么作践自己?”许凡明被她的态度气得跳脚,表面上笑得讽刺。 陈锦君淡淡地看着他:“许镖头,你好像对我过分关心了。” 许凡明一下泄了气,低着头去摸马背上的鬃毛。 “劝镖头不要动半分不该有的心思,”陈锦君淡淡地说,“去雍州是同道,到了雍州之后是殊途。” “不会的。”许凡明抬起头看着前面的路,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玄凤令在,他无论如何都要跟着陈锦君,看着青红会重新建立。 陈锦君瞥了他一眼,冷哼:“霍家就是雍州的土皇帝,想做点大事总归是逃不了霍家的手掌心。” “那东家嫁到霍家,借了霍家的势,把自己搭进去了,这不就是……”许凡明挑着眉毛,吊儿郎当地看着陈锦君,到底是没有把后面“卖身”两个字说出口。 “那和镖头有什么关系呢?”陈锦君和他对上双眼,洞悉一切的目光把许凡明看得一呆。 “有关系的。”他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一本正经地看着陈锦君。 陈锦君不解地看着他。 许凡明沉吟了一下,挥手把镖师遣走。 “东家可曾听闻过,玄凤令?”他骑马的身姿挺了挺。 “不曾。”陈锦君皱着眉摇了摇头。 “青红会呢。” “三大帮派之一,自然有所耳闻。”陈锦君点点头。 “应该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许凡明陷入了回忆,“西太后搜刮钱财赔付东洋人那段时间,多少人家破人亡,为了一家老小有一口饭吃,都去江湖上找出路。” 第12章 同道盟友 陈锦君对这段时间记忆也很深刻,这段时间,陈家在京城真正的脱离了皇商的名号,也得以在革命中保全家族。 “青红会当时收纳了太多的人了,导致江湖上流传的各种暗号隐语都是青红会内部的,本来是好事,天地帮看不过去啊,添油加醋的往上面报。” 许凡明苦笑,眼底有着浓厚的怀念,当年的青红会辉煌极了,腰上挂着青红会的腰牌,行走江湖能少了许多的麻烦。 “清剿青红会。”陈锦君接了一句,这是当时昭告天下的消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许凡明点点头:“清剿,就是灭门,青红会内部各堂都在找后路,眼看青红会就要没了,有人出手了。” “青红会上缴大量金银,帮助朝廷偿还欠下洋人的债务,”陈锦君看着许凡明,“你的意思是,这笔钱,不是青红会出的。” “青红会拿不出那么多钱了,”许凡明摇摇头不住地叹气,“光是收纳那么多的新人都耗费了大半的财力,又哪有那个余力。” “那这个人,和你刚刚说的玄凤令有关系?” “对,当时那人把钱财带来之后就急着走,诸位堂主不知道怎么办,商量要给那位一个信物,尊他与开山祖师爷齐名,就拿出了一块料子,匆忙让人雕了玄凤令。” 陈锦君不解地看着他,她不明白这和她们两人之间又什么关系。 “那枚玄凤令,一半绿色,一半墨色,绿色雕青鸾,墨色刻玄鸟。”许凡明的视线越过车窗,看向陈锦君腰间的荷包。 陈锦君愣住了,拿出那枚玉牌,错愕地看着许凡明。 许凡明看着她手里的玄凤令,点了点头,确认了她的猜想。 “这是,我父母留下的。”陈锦君心里只剩下了震惊,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并不起眼的玉牌。 “令堂的死因,我听说过,西太后的毒酒。” 陈锦君握紧了手里的玉牌,爹娘进宫之前,嘱托自己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本心,活得肆意,活得快乐。 当时她只觉得莫名其妙,却不曾想那是他们和自己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许凡明骑着马,陈锦君坐在车里,两个人沉默了许久。 终是陈锦君叹了口气,问:“玄凤令,有什么用?” “自打令堂帮助过了青红会,清华会幸免遇难,西太后下旨,说青红会有功,是有利于大清的民间组织,允许青红会扩张,”许凡明又恢复了一贯阴沉的模样,“但是要青红会每年供奉大量金银,不得已,各堂堂主带着人离开了,就是为了多躲避朝廷。” 说到这里,许凡明又看了一眼玄凤令:“它,玄凤令,可以把青红会整合到一起。” 陈锦君举起玄凤令,对着光看着那实在算不上多好的质地,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当年几乎一统江湖的青红会?”她带着疑问看向许凡明。 “是玄凤令将会带着青红会一统江湖。”他郑重其事地说。 陈锦君安静了,她握着玄凤令就像握着一块烫手山芋。 许凡明也没有再而三地逼着她下决定,从她那天傍晚说自己不是花瓶是兵刃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是一定不会拒绝一统江湖这个提议的。 陈锦君脑子里很乱,一统江湖这件事情,她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敢去往这个方面想。 她看了看玄凤令,看了看后面长长的随嫁车队,又看了看四周保护车队的镖师。 京城,雍州,江湖,天下。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十年前,她又要重新踏上征途了,只是这次没有了爹娘和祖父的引领,一切都要靠自己了。 陈锦君看着许凡明,笑得明媚:“原来许镖头迁庄不是为了安全,而是为了前途。” 听她这么说,许凡明知道她要大干一场了。 青红会,我许凡明回来了。 他一向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骑着马在深秋的风中,竟也是生出几分春风得意的模样来。 “陈东家,其实你我是一类人。” “此话怎讲?”陈锦君眯着眼睛,开始在心底盘算自己的未来。 “有义无情,唯利是图。” 许凡明说完爽朗地笑了出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带着陈锦君也从心底生出了逐鹿天下的豪迈之气。 蜿蜒的山路中,草木枯黄,一队披红挂彩的车队里,未来叱咤江湖的青红会会长和她的得力助手在言论这个江湖的前世今生。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整个车队也距离雍州越来越近,霍家二公子的病也一天比一天重。 “东家,还有三天就到雍州城了。”徐生在牛车外说。 陈锦君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翻了一页手里的书。 “陈东家,前面有人来了。”许凡明神出鬼没地敲了敲另一边的窗户。 “什么人?”陈锦君边说边掀开帘子往外面看,视线跨过长长的嫁妆队伍和镖师队伍,果然有一群人站在那里,先行半个时辰的镖师队伍已经在原地等了很久的样子。 “军阀。”许凡明表情阴暗地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支起了收在怀里一路的镖旗,天青色的旗面镶着正红的边,正中间大大的“太平”二字格外晃眼。 陈锦君眯着眼睛,努力想看清远处的人。 因为有经验走在前面领路的老镖师也拿出了“太平”镖旗,喊话的声音洪亮清晰:“前路朋友,太平山庄走镖,圆个盘有口饭吃。” 那边的人拿起了大喇叭:“前面是雍州,敢问护地哪路镖?” 许凡明沉着脸,对前来等答话的镖师说:“告诉他,护的是霍家二公子的新娘子。” 那镖师跑到前面传达,老镖师照例向那头喊话。 对面那群兵安静了很久。 陈锦君感觉不对劲,按理说时间不应该那么长。 “镖头,”一个镖师气喘吁吁地从前面跑来,“他们派人传话了。” 许凡明抬抬下巴,示意他赶紧说。 “要婚书和陈家的信物。” “赐婚需要婚书吗?”许凡明问陈锦君。 “需要的,不过是十年前的。”陈锦君想了想,拿出了随身带着的手提箱。 里面厚厚的一沓红纸,陈锦君拿出了压在下面盒子,又让徐生摘了腰上的腰牌,一起交给了镖师。 “一会就能过去了。”陈锦君十拿九稳。 “那是什么?”许凡明不解。 “圣旨。” 第13章 未婚寡妇 果然,前面的人放行了。 许凡明看着陈锦君把圣旨收了起来:“这东西,比那一纸婚书有用多了。” 陈锦君也满脸认同地跟着点点头。 “早点赶路吧,不到雍州,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许凡明收着镖旗,看了看天,心里有种奇怪的不安:“不如一鼓作气赶到雍州城门外,休整一下,打探了消息再进城。” 陈锦君也看了看天色,点点头,这个方法的确稳妥,同时也不会错过吉时。 就这样走到天黑又走到天亮,大部队终于到了雍州城外,稍稍安顿下来之后,许凡明和陈锦君都派人率先进了雍州城。 “东家,我和内人先行一步。”布庄的于策给陈锦君行了一礼。 “万事都要仔细一点。”陈锦君点点头嘱托了一句。 于策牵着牛车,带着夫人和从京城本家精挑细选的上等的布匹,在镖师的护送下进城。 许凡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陈锦君的后面,看着车队远去的背影:“以后就要在雍州了。” 陈锦君叹了口气:“雍州是个好地方,现在世道这么乱,也只有雍州能安稳一点。” “安稳?现在哪里都安稳不了。”许凡明哼了一声。 陈锦君手搭在一旁的花轿上,笑着调侃许凡明:“镖头的太平山庄不就是为了保太平吗?” “太平山庄是我当年带着青红会兄弟们到京城为了有一个落脚之地,”许凡明揉搓着手里的马鞭,“后来,我就想着,总有一天我要和兄弟们回到青红会。” “青红会的名头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陈锦君看着雍州城高耸的城墙,黑压压的让人透不过气。 “东家永远姓陈,我也永远姓许。”许凡明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城墙,一双阴沉的眸子了盛满了势在必得。 “镖头有句话说得很对,你我的确是一类人。”陈锦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东家。”沈笑笑在喊她。 陈锦君直接转头走过去:“怎么了?” “您的嫁妆清点完了,您看一下。”账房的先生把账本递过来。 陈锦君拿过账本,又一一看过华丽的名贵木箱:“后天进城,徐生,你带着信物去霍府拜谒,让他们准备好了,把流程走一遍,免得到时候出乱子。” 徐生直接上马向城内去了。 “东家,您看完就先去休息吧,这都两天一夜没合眼了。”沈笑笑看着陈锦君有些发青的眼眶,不由得一阵心疼,赶忙劝她去休息。 陈锦君揉了揉脑门,叹了口气,确实有些疲惫了,以前走商的时候经常三天不怎么合眼,现在倒也不算特别累。 但是一想到后天要和霍家正面交锋了,她又是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那可是在革命初期,朝廷尚且还有余力的时候,就敢于脱掉清朝朝服自立为军阀的霍家啊。 陈锦君躺在床上,脑子里面一遍又一遍地推演着之后会有什么情况发生,直到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清晨,她听到有人在疯狂地敲着她的门。 陈锦君紧锁着眉头起身打开房门,就看到慌慌张张喘着粗气的许凡明,心里无端地开始打鼓:“着什么急,出什么大事了不成?” 许凡明缓了缓一路狂奔过来紊乱的气息,一脸的慌张和难以置信,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大事,天大的事。” “什么大事?”陈锦君自从十岁和父母走商的时候认识的许凡明,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急切的模样。 许凡明又匀了两口气,说出了这个噩耗。 “霍平燕死了。” 他一直在看陈锦君的反应,希望在她脸上看到些什么。 陈锦君心里漏了一拍,却并没有大惊失色,仅仅只是露出了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来:“死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既来之,则安之。” 许凡明赶忙摆摆手,否认了陈锦君:“早就死了,明天就出殡了,霍廷昱一直压着消息,要不是昨天你让徐生去霍府,恐怕明天你的花轿就要和你未婚夫的棺椁撞上。” 陈锦君表情凝重了一下,她早就预料到霍平燕可能会死,但是他会在婚前死去,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怎么办,明天就是吉日了。”许凡明看着陈锦君,他是多么希望陈锦君说出不嫁,可是他心底也知道陈锦君嫁入霍家的目的。 “明天,”陈锦君咬了咬牙,表情坚决带着一点偏执,“一切照常。” 然后,在许凡明不可置信却又带着果然如此的目光里,让徐生去通知霍家。 霍府,身穿黑色大氅的雍州军阀首领霍廷昱坐在宽大的桌案前,听着副官汇报。 “她还要嫁?”霍廷昱擦了擦手里的枪。 副官点点头:“明天二公子出殡,这……” 霍廷昱眯起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恐怕不是为着圣旨,而是为了我霍家。” 他把擦好的枪别在腰间,站起身来围着桌案走了走,魁梧健硕的身躯几乎挡住了整个窗户。 “平燕出殡,这是他最后一程,不能耽搁了时辰,至于陈家的新娘子……” 他来回踱步,刚毅的眉眼里浮现出了讽刺的笑:“来了,就不要让她进了霍家的大门。” “是!”副官匆匆下去安排。 他一双犀利清明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感情,婚约是十年前陈老爷子做好了托孤的准备,他是知道的,可是陈家还在,大清亡了,御赐的亲事还能算数吗? 而陈锦君这边却不知道霍家打算在明天把她拒之门外。 她坐在太师椅上,一边喝茶一边翻着调查得来的雍州商户名单,脑子里盘算着该如何拿下雍州那么大的市场。 许凡明已经要被她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气得七窍生烟:“陈东家,你要是明天被霍家丢了出来这可是天大的耻辱!” 他声音大极了,连驿站房梁上的灰尘都被他的声音震了震。 陈锦君喝光了杯子里的茶,趁着侍女添茶倒水的功夫,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嘴角还噙着一抹笑,像是在取笑许凡明的焦急:“天大?能有多大?” 她这个笑更让许凡明感到窒息,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整个雍州都会知道,你陈锦君,从京城带着一百零八抬嫁妆浩浩荡荡的来嫁给霍家二公子,然后二公子出殡,你出嫁,你还一门心思想要进霍家的门。” “然后呢?”陈锦君低下头继续翻着手里的资料,显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你就出名了,全雍州,全天下的人都要看你陈锦君,看你皇商陈家的笑话。”许凡明气急,直接拍了桌子。 陈锦君却笑得更灿烂了:“这不正好吗?你急什么?” 许凡明蒙了:“这怎么就是正好呢?这可是大事!你怎么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第14章 门前红白事 许凡明蒙了:“这怎么就是正好呢?这可是大事!你怎么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稍安勿躁啊镖头”,陈锦君摆摆手示意他安下心来听她说,“你说我千里迢迢地来雍州是为了什么?” “一封赐婚圣旨。”许凡明想起了那天的缘由,陈锦君被自己三叔一封圣旨赶出陈家。 “得了吧,打从十年前我陈家就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更何况现在大清亡了,我又何必为了一封圣旨大老远跑来雍州?”陈锦君满不在乎地挑了挑眉,语气里满是不屑,明显就是没把那个腐烂破败的末日王朝放在眼里。 “那是为了什么而来?总不能是你对霍平燕芳心暗许,一厢情愿?” 许凡明语气急促带着怒气,明显就是着急过了头,说话都不过脑子。 “打住,我知道镖头是为了我着想,”陈锦君被他气笑了,“我这人就算是为了霍家在雍州天大的权,也不可能为了那些情情爱爱。” 许凡明坐下来,喝了口茶,他也知道自己刚刚是着急上了头,都没有仔细考虑陈锦君的真实目的和动机。 陈锦君示意侍女去给他添茶,然后一边看着手里的资料,一边说:“京城待不下了,大清亡了,谁都想在紫禁城分一杯羹,陈家要是想活,只能走。” “但是陈家也只来了你一个人啊,京城乱了,你四叔可真不一定能保住你陈家那些家业。” “所以我带了那么多掌柜,掌柜们又带了那么多伙计们,只要我一日在雍州站稳脚跟,陈家就能不依靠京城的生意走下去。至于圣旨嘛,我家老爷子给的一个借口而已。” “那你的名声呢?出门在外做生意,名声总不能不要吧?” “能说我什么?不知廉耻?”陈锦君切了一声,“他们愿意嚼舌根子是他们的事情,我要的,是整个雍州都知道,我陈锦君,当年的皇商陈家,来雍州做生意了。” 许凡明看着她,眼底有着惊诧,一直以来他以为陈锦君不过是仗着陈家家业才有的今天,现在看来,一个能狠下心把自己放在舆论风口浪尖的商人,就算没有陈家家业的支撑,成功也只是时间问题。 “是许某多虑了。”他有些汗颜,他比陈锦君虚长了十岁,倒也做不到这般。 陈锦君看出他的心思,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调笑他:“不过比起心狠手辣,我还是差了镖头您一大截。” 见许凡明黑了脸色,她又说:“就算把我拒之门外,我也有把握进霍家的大门,霍家这么大的势头,我陈锦君借定了。” 许凡明更摸不清头脑了,陈锦君笑得有些让他后背发毛,他却又摸不清陈锦君的心思。 算了,她一直以来都有自己的办法,他一个江湖人看不懂她们这些商场老油条的勾心斗角。 第二天一早,陈锦君和离开京城那天一样,又坐上了那顶华丽火红的花轿。 许凡明换上轿夫的衣服,混在队伍里。 随着雍州城的大门缓缓开启,长长的送嫁队伍沿着雍州城的官道向雍州城中心走去。 刚进城的时候路上的行人还不算很多,等队伍走到了人多的地方,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红火火好不热闹。 陈锦君还特意让人在人群中散布着出嫁消息,围观的人们越来越多。 而她坐在花轿里,透过小小的窗户看到外面人声鼎沸,艳丽的红唇缓缓勾起。 霍家隐瞒二公子的死讯,那我这桩喜事闹得越大越好,她要整个雍州都知道,她陈锦君的到来。 霍廷昱站在霍府的高台上,看着火红的花轿由远及近。 他旁边的副官有些着急:“这样下去,人们都聚集到门口,二公子的死讯是怎么也拦不住了。” “本来就瞒不住,若不是不能和二公子的外家交代,咱们长官能不光明正大地给二公子发丧?”旁边的师爷脸色已经黑了,这样闹下去,二公子外公那边很快会得到消息,到时候再为难大公子,无疑是要让他们雍州的库房崩溃。 “好算计,好手段。”仅仅是凭借群众造势这一点,就足以让他霍廷昱高看一眼。 见自家长官开始夸赞这个女人,副官有些急了:“那现在该怎么办?” 霍廷昱看着花轿渐渐靠近:“直接把平燕的棺椁从正门送出去。” 副官虽然心里打鼓,但还是按照自家上官的决定去做。 许凡明看到霍府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有些诧异,这霍廷昱不会真的要迎接自己已故弟弟的未婚妻进了霍府吧。 他赶忙敲了敲陈锦君的花轿:“霍府门开了,要迎你进去呢。” 陈锦君看着那两扇门,心里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她锁紧了眉头:“门开了,不一定是要迎我进去,也有可能是里面的人要出来,你别忘了,今天霍平燕出殡。” 两个人都沉下了脸色,这恐怕是来者不善。 送嫁队伍离霍府的大门越来越近,陈锦君握紧了手里的玉如意。 一道道送葬的白幡从霍府大门里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一个裹着白布漆黑而巨大的棺椁。 陈锦君挑了挑眉,一副意料之内的模样,心说果然没那么简单。 许凡明看着那巨大的棺椁,恨不得自己现在能上去把那棺材砸烂,他虽然一直自认为很有江湖义气,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受曾经在刑堂掌权的父亲影响,自己身上戾气很大。 送葬的队伍向这边走来,那巨大的棺椁离火红的花轿越来越近,两边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路旁看热闹的行人也逐渐被这诡异的氛围震慑住了,原来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小,但还能听到有人在议论。 “霍家这是谁去了?这些日子也没听说过啊。”有人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 “你看那挽联,霍平燕,是霍家二公子,霍大帅的堂弟。”有人眼尖,看到了挽联上面的墨痕。 “霍二公子没了,这京城来的新娘子嫁给谁啊?” “谁知道呢,这还没过门就死了丈夫。”有人为陈锦君感叹。 “恐怕是要打道回京城去了。” 陈锦君在花轿里面把百姓对她的议论听了个七七八八,她环顾四周,视线跨过高高的院墙看到了霍府里面的观景高台。 那里有人。 初冬的寒风吹起他墨黑大氅的下摆,霍廷昱看着道路上红事和白事逐渐相会,眼神愈发幽深。 “老爷,您这般做,江南钟家那边可瞒不住了。”师爷在这寒冷的季节依旧拿着一把小折扇。 “瞒不住就瞒不住,钟家还能从江南跑到雍州不成?”霍廷昱并不在乎会被钟家断了供给。 “咱们库房里面的军饷只够撑过这个冬天了。”师爷好心提醒。 霍廷昱没有说话,养一支强大的军队太难了,不仅日常练兵,就连军饷都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先给霍平燕送出去。 陈锦君,你会怎么做呢? 霍廷昱看着那火红的花轿,微微垂下了眼睫,眼底是望不见底的幽深。 第15章 花轿堵门 这边许凡明看着眼前的棺椁越来越近,忍不住拍了拍花轿,低声问:“怎么办?” 陈锦君从帘子缝隙里死死盯着远处高楼上的身影:“正常走,按规矩,白事遇到红事,应该是白事让行。” 得了她的肯定,许凡明点点头,继续让镖师假扮的轿夫向前走。 眼见两边的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陈锦君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咽了咽口水。 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是自小到大在商场沉浮训练出来了能够在所有时候保持面不改色的习惯强行撑着罢了。 许凡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轿杆,一对阴沉的三角眼一刻也不离迎面而来的送葬队伍。 终于两支队伍相碰,白事领头的人正是刚刚在望楼上和霍廷昱说话的副官,此刻他看着陈锦君的花轿就在前面,丝毫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两队前面敲锣打鼓的乐师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如此胶着的时候,一旁观看的人群中钻出了一个苍老的身影,许凡明瞪大了眼睛,出来的人正是他的长辈恩师,只见闻老拄着虎头拐杖,慢悠悠的说:“白事遇到红事,照理说啊,是白事该让。” 他说话的腔调很奇怪,故意拖长的尾音有点像公堂上的唱声,带着能够让人们信服的能力。 那副官狠狠地咬牙,他当然知道白事应该让红事,可是对于对面花轿里坐着的陈锦君,是霍大帅亲口说的不让这个女子进了霍府。 “棺椁里面躺着的,正是对面新嫁娘的新郎官,这不当让!”他看向闻老的眼神也带着疑惑,这是哪里来的老头,不知死活的要插手霍家的家务事。 闻老神在在地站在那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像他只是来说一句公道话而已。 许凡明看向陈锦君,只见陈锦君看着那口漆黑的棺椁,慢悠悠地说:“你就让人告诉他,谢谢新郎官亲自出门相迎,我要送他最后一程,但是我不能下花轿。” 许凡明并没有让镖师喊话,自己气沉丹田,确保他的声音能够送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新娘子说了,谢谢夫君出门相迎,按理来说,她应该送最后一程,可是没有新郎官相迎,她下不了这顶花轿,我们可以先进门,再送行。” 声音确实很大,就连院内望楼上的霍廷昱都听得一清二楚,直接黑了脸色,冷哼一声:“平燕已经去了,她这辈子是不是都不下花轿了。” 陈锦君自己心里也知道,这种情况只能拖着,自己绝对不能让了对面半步,自打霍平燕去世开始,她要对付的就不再是这个传闻中多病的霍家二公子,而是那个霍家的家主,雍州最大的军阀,霍廷昱。 已经闹到了这一步,只要她稍微让步半分,在雍州恐怕是要被霍家压得再无翻身之日。 时间过了很久,许凡明不止一次问陈锦君现在应该怎么办,陈锦君只是让他等。 实际上,陈锦君自己心里也没有把握,这是她第一次和霍廷昱对上,她也不知道对手究竟有多少耐心,不过她可以肯定的是,她等得起整个事件,霍廷昱等不起。 吃了一口早就备在花轿里面的糕点,清甜的滋味让她眯起了眼,她早就有备而来。 不过就是对不起这位二公子了,死后也要成为自己博弈的筹码。 她这边悠哉悠哉地吃着糕点,那边望楼上已经有人着急了。 师爷收起了一直轻轻扇动的小折扇,气急败坏地看着下面一动不动的花轿和棺椁。 “老爷,这要是再拖下去,传到江南可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霍廷昱没有被师爷急迫的语气影响,只是眼睛一刻也不离那顶花轿,声音低沉:“我们确实是耗不起这个时间。” 随后,他闭了闭眼睛,咬了咬牙,艰难的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一句话:“咱们让了。” 霍家大门前,白事的队伍缓缓错开路中间的位置,见此,陈锦君松了一口气。 不止陈锦君,许凡明也悄悄捏了一把汗,如果今天就这么一直耗下去,霍家耽误了出殡的时辰,陈锦君进不了霍家反而与霍家为敌,对他们二人来说才是真正的两败俱伤。 花轿缓缓向前移动,不一会,花轿和棺椁换了位置,站在了对方刚刚在的位置上。 陈锦君还特意让许凡明把花轿调了个头,正对着送葬队伍的后面。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花轿里传出的女声:“送夫君。” 一旁的陪嫁侍女捧着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盖头,轻轻地盖到了漆黑的棺椁上面。 送嫁队伍里瞬间哗啦哗啦地跪倒了一片。 霍廷昱看着那火红的盖头,只觉得无比的刺眼,她还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等那漆黑巨大的棺椁走远了,众人才发现那顶华丽的花轿还停在霍府门前。 新娘子还没有下花轿,新郎官却装在棺材里抬走了。 真是荒唐又可笑。 就在大家都以为两边又要僵持一段时间的时候,徐生双手捧着那明黄色的卷轴走到了霍家门口高高的台阶上。 圣旨?周围围观的百姓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说现在已经没有大清了,但是被统治了近千年根深蒂固的思想还是难以在第一时间祛除。 有不少人在看到那一抹明黄的时候就已经跪下。 徐生清了清喉咙,展开手里的圣旨,对着霍家的大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皇商陈氏之女锦君,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綍,咨尔某氏之女也,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勤。兹特以指婚雍州守城霍家平燕,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 随后徐生卷起手里的圣旨,捧在手上:“请霍家接旨。” 许凡明挑了挑眉看向陈锦君:“你教他的这么说的?” 陈锦君点点头,盯紧了望楼上那一抹黑色的身影。 “三天,最多三天。”陈锦君咬紧了后槽牙。 “放心好了,我都让人备好粮食和棉衣了,现在的天还不是很冷,别说你要三天,就是十天也没有问题。” 许凡明表示自己已经做好了和她一起在霍府门口耗着的准备了,只要霍府一日不开门把陈锦君接进去,她们就要在霍府门前一日。 陈锦君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许凡明的话,她的眼里带着坚定,能不能在雍州打开局面就看这一次了。 这边送嫁的队伍已经接到过如果霍府不开门,就收拾收拾安顿在霍府门前的命令,正在放下抬着的嫁妆,铺好了垫子坐在地上。 第16章 月下相谈 望楼上,霍家师爷看着这一幕,气得险些吹掉了两撇胡子:“这……这不就是无赖吗!什么京城皇商的千金小姐,简直就是地痞流氓!” 霍廷昱也知道陈锦君这样是要跟自己耗着的意思,他无所谓摆了摆手:“不用理会,她但凡有半分贵族小姐的矜持,就不会在我告诉她平燕没了之后还执意要进霍家的大门。” “那就这样放任她在霍府门口?”师爷手里的扇子被他不耐烦地敲来敲去。 霍家是雍州的实际掌权者,霍府的位置在城中心旁边的小山坡上,平日里并没有什么百姓来往,可是能来这边到霍府拜访的客人一般都非富即贵,她拆进军那么大的阵仗停在霍府门前,让来拜访的旁人看到轻则解释一通,重则有损霍家名誉。 可是他想不到的是,陈锦君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越多人知道她和霍府的关系,日后她在雍州的路越好走。 霍廷昱再一次看向她的花轿,只觉得那顶华丽繁复的花轿红得刺眼,红得妖异。 “老爷,这圣旨不能接。”师爷再一次提醒他。 “我知道。”霍廷昱揉了揉太阳穴,他知道陈锦君想进霍家的大门,却实在想不明白陈锦君为什么一定非要进霍家不可。 若是说贪图霍家权力,可霍家强的是从大清留下来的军权,现在无论兵符在不在他手里,这些士兵都永远追随他,她陈锦君不可能拿得走,至于说贪图霍家的财力,那就是纯纯开玩笑,霍家现在就连每年养兵的钱都要靠老夫人母家支援,根本比不得当年富可敌国的皇商陈家。 霍廷昱没有商业方面的头脑,他是永远也想不到陈锦君是为了霍家在雍州的声望而来。 眼看天就要黑了,霍府门前的花轿还没有半分走的意思。 街边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霍廷昱哼了一声:“她愿意等就等吧,就当霍府门前没有这群人,但是要盯紧了不能让人硬闯进府里。” 他转身下了望楼,回书房处理公务去了。 陈锦君在帘子的缝隙里看到望楼上高大的身影消失了,若有所思。 “怎么了?”许凡明看她脸色凝重,忍不住问了一句。 只见陈锦君摇摇头:“不对,按咱们之前的情报,霍廷昱手段很硬,更何况手里还有兵权,按理说,就算派兵把我赶出雍州也没人敢说什么,怎么今日这么忍气吞声?” 听她这么问,许凡明笑了笑:“恐怕是要想着怎么应付钟家吧。” “钟家?霍平燕的外家?” 许凡明点点头:“钟家小辈里面,没有男丁,只有这霍平燕一个外孙,这些年一直在和霍家拉好关系,想让霍平燕回钟家。” “但是,霍平燕死了。” “正是因为霍平燕死了,钟家一直以来在财力上补贴霍家,可是现在呢?雍州每年的开支都紧巴巴的,再少了这一笔不小的钱财,这样下去恐怕要裁军。” 陈锦君没有说话,现在的世道太平不了多久了,削弱自己的势力就是把刀送到仇人的手上。 “据说霍平燕的母亲,也就是钟家的长女还在霍府,钟家也不会半分面子也不给吧。” 许凡明直接果断地摇头:“可别这么说,我让人查了当年的事,二公子母亲在定亲的时候就不满意钟家家主把她嫁到雍州,嫁到雍州之后一直没有来往,直到霍平燕出生。” “所以钟家和霍家来往只是为了霍平燕?”陈锦君皱紧了眉头。 这钟家也不过是看中了霍平燕身上留着钟家的血罢了,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 许凡明看她为霍平燕伤神,抬头看了看天,感慨道:“不是所有的人家都和令尊一样,愿意培养女儿的。” “从小那些旁系的兄弟姐妹都不如我,我一直觉得,继承家业这件事,不应该看是男是女,而是应该看谁有实力让家族走下去。”陈锦君抬头,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反正也要等,东家有没有兴趣听我说说以前青红会刑堂许家的事情。” 陈锦君看着月亮点点头。 许凡明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月亮:“我爹爹以前是青红会刑堂的副堂主,后来堂主,我是许家第二个孩子,小时候,大人们总要我什么事都要让着大哥,他们告诉我,等我们长大了,大哥以后就是刑堂的堂主,我要帮他在刑堂站稳脚跟,和他相辅相成。直到三弟出生了。” 他苦笑了一下:“大哥和三弟都是母亲所出,而我娘不过是一个戏楼里的青衣,所以,从那以后,整个刑堂都在说,日后大哥和三弟一定可以管理好整个刑堂,而我的职位给了三弟,被父亲抛弃了。” 陈锦君看着他的侧脸,有一瞬间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个倔强不服输却屡屡遭到伤害的少年。 “自从青红会被下了清剿令之后,有人跑,有人留,许家跑了,我留下了。” 许凡明回想起那天,他趴在青红会门口的石狮子后面,静静地看着那辆马车越来越远的时候,他摇了摇头:“我一直在青红会守着,看着他们走的走,散的散,拿兵刃的拿兵刃,找出路的找出路,没有人能保证青红会能挺得过皇家的清剿令,整个议事堂里冷冷清清。直到玄凤令这件事之后,我带着门内几十个兄弟跑到了京城,把青红会在京城的一个小分堂改成了太平山庄。” 陈锦君歪着头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在太平山庄好好呆着,非要因为一个玄凤令和我跑到雍州从头再来?” 许凡明想了想,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我一直,想回到当年那个义薄云天的青红会。” 陈锦君一双清明的眸子落在他身上,话里有话:“是想念青红会的辉煌过往,还是不服当年受到的委屈?” 她这句话问得突然,有一瞬间许凡明身上迸发出了极大的杀气,转瞬间又归于平静。 “东家,似乎很了解人心。”他无奈地笑笑。 陈锦君也没有过多的追究,只是随口说道:“见得多了,也就多少懂一些。” “也就是说东家见过很多人?” “以前走商,从北到南,从南到北,见过的人恐怕比吃过的饭还多。”陈锦君笑着摇头,“不过倒是第一次见执念像镖头一样深的人。” “当时年轻气盛,总是把一些事放在心上,时间久了就拿不下来了。”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陈锦君看着霍府的牌匾,若有所思地说:“还要麻烦镖头帮我查一下雍州现在库里还有多少余粮,还够霍家撑多长时间。” 许凡明一边应下,一边给她点亮了油灯递进去,明黄的火光照亮了整个花轿,像是黑夜中的一盏巨大的红灯笼。 第17章 雍州赤字 终于处理完了手里的公务和军务,霍廷昱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来,准备四处走走。 鬼使神差地就又走到了望楼上,他看着那顶花轿,感觉脑袋更痛了。 突然他感到背后有人,一双手伸了过来,他直接一脚扫了过去。 来人直接倒退好几步,跌坐在望楼的围栏下。 霍廷昱看着那衣衫轻浮的女子,只感觉一个头比两个大。 他把漆黑的枪口对着她,语气冰冷没有一点温度:“谁让你来的?” 那女子娇滴滴的依在栏杆上捂着手腕忍着剧痛,泪眼汪汪地看着霍廷昱:“是二太太看您辛苦,让奴来照顾您。” 她上下唇轻咬,“照顾”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暧昧。 “那二夫人没有告诉你以前送到我这里的女人,都死了吗?” 霍廷昱危险地眯起了眼。 女子纤细的身躯颤抖了一下,她看着那枪口,低下头不说话。 他轻轻转开保险,余光瞥到了下面那顶火红的花轿像灯笼一样。 霍廷昱在心底暗骂一声,以往霍府门前没有人,现在霍府门前有一整个送嫁车队,不能像往常一样开枪了。 他猛地用脚跺了一下地面发泄自己心里的怒气,转身直接下了望楼,找到了副官,语气很不好:“把望楼上的人处理了,二夫人这些天太清闲了,看来是要给她敲敲钟了。” 第二天,霍府二太太,也就是霍平燕母亲的院子大门就被人堵死了。 “大帅说了,您哪里都不能去。”守在门口的副官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这么回答二太太了。 当年年轻貌美的钟大小姐已经年过半百,这些年因为不受娘家关心,她早些年间在霍府的日子也不好过。 现在的她已经看不到当年那个名满江南的美人模样,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 但她这些年的保养依旧让她看起来很有气势,她就坐在中堂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副官带着人手把她的别院封了起来。 “二夫人,为什么把您的院子封了,您心里应该有数,大帅要禁了您的足,也怨不得旁人。”副官看着他,一副好言相劝的样子。 “平燕走了,他就是霍家的独苗苗,是雍州的土皇帝,霍家不能后继无人,他平日里忙于公务,没有时间去结识女子,作为长辈,我自然要帮帮他,总不能让霍家从他这里断了。”二夫人脸上没有丝毫悔过的意思,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副官摇摇头啧了一声:“看来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二夫人缓缓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何错之有?” 她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发髻,端坐在中堂,俨然一副把自己当作了霍家主母的模样。 “您送到大帅那里的女子都是什么下场,您不会不清楚吧?” “该怎么处置是他霍廷昱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想攀上霍家的高枝,自己要先有那个笼络人心的本事,怨不得别人。” 副官看着她那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当即关上了院门,亲手贴上了封条:“您啊,就一个人先想清楚吧。” 话说完他吩咐周围的人看守好二夫人的院子,自己拔腿准备走。 只听见二夫人在院子里朗声说到:“既然我没过门的儿媳妇在霍家门前了,又是御赐的婚事,就把人接进来,这一路过来不容易,想必他霍廷昱也不想落人口舌。” 书房里,霍廷昱放下手里的公文,看向前来报告的副官:“二夫人当真是这么说的?” “一一如实禀告,属下绝不敢有半分欺瞒。” 霍廷昱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摆摆手示意副官下去。 “你怎么看?”他扭头询问在一旁看着兵书的师爷。 师爷打开小折扇顺手摇了摇,若有所思:“昨天那么一闹,钟家那边是瞒不过去了,可是您也说了,她不能进霍家的大门。” “所以不能指望钟家了,你之前约的富商什么时候上门来洽谈?” “今天德记茶庄的杨老板下午就来了,您看?” 霍廷昱知道师爷在担心什么:“她陈锦君还在霍府门口,我会安排人看好她,别让她坏了事。” “晚上还有雷家的人,”师爷想了想,突然“嘶”了一声,“这次来的是雷义山。” “怎么是雷义山?雷义海不才是雷家少主吗,这不就相当于直接拒绝了吗。” “那我让人通知雷家不用来了?”师爷小心翼翼地询问,他看出自家大帅心里的不耐烦。 霍廷昱随便摆了摆手。 霍府门外,许凡明敲了敲花轿,打断了正在看书的陈锦君:“有人来了。” 陈锦君把花轿的帘子掀开一条小缝,就看到了一辆马车由远及近,停在了霍府门前。 从车上下来了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一顶绅士帽,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花轿这边,就被人迎进了霍府。 “他是谁?”许凡明发出了疑问。 “茶商。”陈锦君斩钉截铁地说。 许凡明好奇地扭头看了她一眼:“何以见得?” “你看那马车,这群茶商总是把自己看作文人雅士,恨不得整个马车里面挂满了书画,”陈锦君示意许凡明看车里面的装饰,又指了指那位茶商。 “我也看到老茧了,像是练兵器磨出来的,”许凡明又摇摇头,“不对,练兵器老茧会颜色很深,不太像。” “炒茶炒的,”陈锦君解答了他的疑惑,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他为什么来霍家?” 许凡明也摇了摇头,陈锦君自己陷入了沉思。 来的人正是德记茶庄的杨青杨老板,他是被霍府霍大帅的师爷邀请而来有合作要洽谈,在昨天就知道霍家二公子的御赐新娘的花轿到了霍府门外,只不过恰好赶上霍平燕出殡,如今花轿搁置在霍府门前,他进霍家大门之前还忍不住多看上两眼。 杨青并不知道霍家具体要和自己谈什么项目,但是霍家在雍州一家独大,若是自己的生意能和霍家搭上关系……那日后必定会在雍州茶商里面拔得头筹。 可是霍廷昱开出的数字太大了,整个德记都拿不出那么多资金出来。 杨青的脸上写满了为难:“霍大帅您看这个数目是在太大了,我们德记实在拿不出来那么多……” 师爷在一旁扇着扇子:“那杨老板开个数吧,德记名下的福乐茶楼这些年可赚得不少啊。” 杨青感受到主位上穿着寻常布衣的霍廷昱投来目光,不知怎么的居然一时间大脑空白,连一句完整的话的说不出口:“这个……我现在还不清楚,容我回去清点账簿才能给个准确的数字。” 师爷看了看霍廷昱,又看了看杨青,空气中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第18章 陈霍交易 终于还是杨青沉不住气:“霍大帅,这些年茶庄也不景气,真的拿不出那么一大笔钱,您大人大量,体谅一下我们,啊?” 他紧张地看着霍廷昱,生怕自己惹到这位,一个不开心把自己枪毙了。 霍廷昱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师爷说:“送杨老板回去清点账簿吧,杨老板,这可是关乎整个雍州啊。” 杨青点头哈腰的保证自己一定尽力而为,一路上都在和师爷说自己德记这几年过得是如此的不景气,直到除了霍家大门的那一刻,杨青挺直了腰板从驻扎在霍家门前的送嫁队伍面前经过。 师爷在台阶上看着他这副做作的姿态,嘴角扯出了一抹嘲讽的笑。 杨青走向自己的马车,余光一直不断地撇着陈锦君的花轿,陈家他是听说过的,就算这些年脱离了皇家,那相比其他的商人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据说着陈家来的新娘子带了一大半陈家的家产。 既然雍州军阀那么缺钱,为什么不去找这位陈家小姐求助呢? 杨青不理解地又看了一眼霍家紧闭的大门,该不会……霍大帅不知道陈家的财力? 他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刚刚霍家那个师爷报德记这些年的税款,又说德记经营,也不像是不了解商场的样子,或许是有别的原因? “他往你这边看了五眼。”许凡明一直盯着杨青,他一向对视线很敏感。 看起来是生意没谈拢,陈锦君在心里下了个结论。 “镖头,查查霍家最近打算做什么生意。”陈锦君眼里燃起了斗志。 “你想接了?” “对。”陈锦君肯定地点了点头。 许凡明挑了挑眉毛表示了解,起身去镖师那队去找人查探了。 陈锦君也让侍女去给沈笑笑送去消息。 天色又渐渐黑了下来,沈笑笑混进侍女里,悄悄来到陈锦君的花轿旁边。 陈家准备很充足,花轿旁边甚至搭起来了小型的行军帐篷。 陈锦君也趁着夜色从花轿里面转移到了旁边的帐篷里。 “东家就打算这样耗下去?”沈笑笑担心地看着她。 “急什么,这才第一天。”陈锦君对此表示满不在乎,无论最后霍廷昱允不允许她进霍家的大门,这几天吃的苦头都算不上什么,一本万利的生意,她很乐意做。 沈笑笑环顾四周,用只有她和陈锦君能听到的声音说:“最近外界没有说雍州财政紧张的消息,但是霍家一直在和各种富商接触,说是要谈什么生意。” “有多少家要和霍家合作?” “霍家权力大,哪一家都不好明面上拒绝,要么推脱没有能力,要么就派不管事的年轻子弟去谈,好歹还能少出点钱。”沈笑笑也觉得很奇怪。 陈锦君垂下眼睫,两只手捧着一杯热茶,静静地思索着。 突然,她睁圆了眼睛,一副明了的模样。 “散播消息,就说我背靠陈家,财力雄厚。”陈锦君笑得像个狡猾的小狐狸。 沈笑笑又趁着夜色离开霍家门前,把消息带到掌柜们落脚的客栈。 而霍府的书房里,霍廷昱已经头疼了一个下午。 他出神地看着桌子上的砚台,久久没有说话。 一旁的师爷和副官也都是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霍廷昱不快。 “怪我,”霍廷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不懂军饷上面的配备,这些年买的枪支弹药已经花费了太多,我只懂行军作战,却不懂如何经营民生。” 看上去强壮勇猛的将军眼底带着星星点点的泪花,声音里带着更咽:“现在的钱只够撑到明年开春了,好好过一个年吧,等明年咱们就裁军。” “大帅不要急,明天我就派人去各个富商家里。”副官实在不忍看到自家大帅这么一副忧愁的模样,赶忙劝告。 霍廷昱笑着摆了摆手:“没有人家能拿出那么大一笔钱财,我们也不能真的去抄家,实在不行……不如投靠国民政府。” 听到他这么说,师爷大惊失色:“大帅使不得,国民政府现在姓袁那个总统天天吵着祭孔复辟朝廷,咱们要是这时候过去,您这么多年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霍廷昱又何尝不知道?他只是实在不忍心看着雍州那么多子弟兵跟着他的军队吃不饱穿不暖。 他心里百感交集:“我出去散散心,别跟着我。” 出了书房,霍廷昱不知不觉的又来到了望楼上,他看着下面的花轿和帐篷,心里十分的复杂。 如果真的裁军,雍州还能太平多久呢? 不知不觉,他在望楼上站了好久。 另一边,许凡明悄悄回到送嫁队伍里来,钻进小帐篷。 “你确定这个消息能传到霍廷昱耳朵里吗?” “确定,我在昨天的送葬队伍里看到过那人。”许凡明使劲地点了点头。 “明天上午,去给霍廷昱把这个送去。”陈锦君递给了许凡明一个信封。 “这是?”许凡明好奇地看向她。 “别问,送去就是了。”陈锦君把他赶出了帐篷。 她又从帐篷的小窗里看向了霍家的方向,她眼力很好,一眼就看到望楼上有一个和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 “霍大帅,你应该要养不起你的子民了吧,那我就等你来迎我进霍家。” 她唇角微勾,喃喃自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势在必得。 第二天,霍廷昱刚到雍州城官府,师爷就立刻敲门进来,脸上写满了为难。 “怎么了?”霍廷昱问他。 师爷纠结了一下:“老爷,关于军饷,有办法了。” “有办法了?是好事啊,你怎么这么难做的模样?”霍廷昱很是惊喜。 师爷干脆直接低下了头:“只是……” “快说。”霍廷昱催促他。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霍廷昱蒙了,眼前? “皇商陈家。”师爷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了这四个字。 霍廷昱激动的心瞬间凉了一半,但他还是向师爷不断地征求肯定的消息:“你确定陈锦君能够养得起整个雍州的兵?” 师爷点了点头:“昨天夜里的消息,陈家几年前,就和皇家脱离了关系。” “那也是皇商。”霍廷昱心里狠狠地纠结了。 “不……不是。”霍廷昱手下掌管情报的副官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见霍廷昱和师爷都看着他,他喘着粗气说:“探子刚得到的消息,当年西太后下令,秘密赐死陈小姐的父母,陈家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借着皇商的旗号行商了。” 师爷大喜,两只眼睛满含期待地看向了霍廷昱。 “老爷,陈家算不得皇商啊,您看……” 霍廷昱脑子里更加混乱了,他有些措手不及。 “所以说,你们的意思是要我迎陈锦君进霍家的门?”他脸上浮现出了纠结。 “大帅,有人送信来。”门口有人敲了敲门。 第19章 最高礼节 来送信的是鸿音书局的宁掌柜,许凡明把陈锦君的想法和他一说,他就拍着胸脯说在所不辞。 宁掌柜长着一张和许凡明的阴沉完全不一样的忠厚模样,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多信任他几分。 霍廷昱拆开信看了看,突然抬头,锋利的眼神如刀划向宁掌柜。 “您先看完,我好回去回话。”宁掌柜曾经在太学做官,见过的大人物数不胜数,自然不会被他警告的目光吓到。 信并不长,不一会看完了,霍廷昱长出一口气,坐到椅子上面,抬起眼皮看着宁掌柜:“她这是要谈判?” 说着就把信件拍到了桌子上。 “你自己看看,这分明是要挟,是趁人之危!” 师爷拿起那封信,念了出声:“我知道霍大帅在为什么苦恼忧愁,若要解雍州军饷之急,还请迎我入门后详谈。”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盯着宁掌柜看。 宁掌柜笑着拱了拱手:“信送到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我不过是个送信的,到底去不去,还是要看大帅您。” 他直接转身出去了。 “大帅,要不要把他抓起来?”副官赶忙问霍廷昱。 霍廷昱摇摇头,又拿起那封信:“你们先出去。” 他坐在桌子前,把那一张书信来来回回地看了又看,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心里是不愿意的,他一直把消息封得很死,可是还是成为了陈锦君手里的砝码,还是一个自己难以拒绝的条件。 迎她入霍府,这是他霍廷昱举手之劳,可是对于整个雍州的未来却是能带来极大的好处。 霍廷昱抬头深吸了一口气,披上大氅就向霍府后山走去。 霍府后山就是雍州众多兵营的其中一个,霍廷昱一如往常地漫步在兵营里。 他看着士兵们在训练,不由得停下脚步多看了一会,眼里有着掩不住的骄傲和自豪。 这群训练有素的士兵,是他霍廷昱最大的骄傲,也是整个雍州能够在这混乱的世道立足的根本,他根部没有办法能够想象到失去这群精良士兵的雍州,那无疑是任人鱼肉。 霍廷昱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直到天黑了,士兵们要去吃饭,他才抬脚走。 然后头就被巡逻的士兵看到了,洪亮的“大帅”两个字吸引来了很多人。 “大帅许久不来军营了,比试比试?”负责训练士兵的季礼匆匆赶来。 季礼是和他一起上过战场的好战友,也是整个军队里为数不多的可以和他过招的人。 霍廷昱看得到季礼眼中满满的斗志,再加上这些天那么多让人烦躁的事情,自己也忍不住有一些手痒,也想和季礼打一场发泄一下自己心里的不快。 在士兵们的欢呼和簇拥中,两个人来到了训练场上。 霍廷昱脱去了身上的大氅,又解开了紧紧束缚在腰身上的皮带,粗壮的臂膀和结实的后背把整个军装绷得紧紧的,下面围观的士兵们又发出了一阵惊叹。 在他对面的季礼也扭了扭脖子打出卡拉卡拉的声音,看着霍廷昱兴致勃勃。 两个人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腿,有来有往的打了很久,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人在一旁开始打赌这一次两个人谁能赢。 虽然往日里总是霍廷昱赢得比较多,但是偶尔季礼也能打得过霍廷昱,所以这场比赛的接过是一个未知数。 两个人又打了很久,霍廷昱越打兴致越高,季礼有苦说不出,心里暗暗腹诽,这是憋了多久的火气,出手狠辣果断,打了那么久丝毫不见力竭的迹象。 和一直苦哈哈躲避的季礼不同,霍廷昱只觉得身心舒畅,神清气爽,感觉这些日子积攒在胸口的郁气都随着自己的一拳一腿烟消云散了。 直到天色完全陷入黑暗之中,季礼才败下阵来,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歇息。 挥了挥手让士兵们都回去休息了,霍廷昱坐在季礼旁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怎么,有心事?”季礼拿起水壶喝着水。 霍廷昱点点头:“倒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可是做不成的话,就是容易灭顶的事。” “这还不算什么大事?”季礼乐了,“说来听听。” 随后他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和季礼说了一遍。 季礼沉默了很久,犹犹豫豫地说:“我是个粗人,搞不懂你们这些人都在想什么,但是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不能裁军。” 霍廷昱抬头有些怅然地看着繁星璀璨的夜空:“我也知道不能裁军,但是这个陈锦君绝对是来者不善,我不清楚她到底为了什么进霍家。” “你这么想,就当是为了交易,哪怕她日后真有什么阴谋,只要雍州兵力充足,你的军队足够强大,还会怕一个女子翻出什么大浪不成?” 霍廷昱还是有些犹豫,但是季礼的一句话却直击要害:“你想要雍州强大起来,总不至于容不下人,官场和战场有些地方是不一样的,老话说得好,水至清则无鱼啊。” 霍廷昱狠狠地点了点头:“那我回去好好想想。” 他回到了霍府,喊来了师爷。 “把东边的院子给陈家收拾出来。” 师爷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这是……要迎陈家小姐入府?” 霍廷昱点了点头:“多安排点人手,早点弄清楚她到底想干什么。” 总要知道一个人最大的目的和动机才能放心大胆地合作,没有野心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 他转身从身后高大的架子最上层落灰角落拿出了一只乌木箱子,上面没有多余的装饰,古朴陈旧。 霍廷昱看着上面已经有些氧化发暗的精致小锁,突然意识到自己早就已经把钥匙融了。 他哑然一笑,心里有些苦涩,自己当真不知道还会有一天再拿出来这个箱子。 没办法,钥匙既然已经融了那就是没有了,想要打开眼前这个箱子只有一个办法。 两只布满硬茧的大手左右交握住精致的小锁,他猛地用力,银质的锁头被挤压变形,整个锁变得细长,他又用手一掰,那把锁从中间断开,箱子毫发无损。 里面躺着一件庄重华丽的武官补服,也许是闲置的时间比较长,颜色看上去有些旧,但上面刺绣的彩线却是完整无比。 霍廷昱又拿起了一旁的官帽,脸上露出了讽刺的笑。 陈小姐,接圣旨用官服,是不是足够隆重,足够理所当然了呢? 这是不是就是你要的最高礼节? 他看着手指下平整的宝蓝色官服,刚毅的脸上浮现了厌恶的神情。 第20章 霍家新人 而霍府外,许凡明还在不停追问陈锦君:“你怎么敢肯定霍廷昱会接受你的要求呢?” 陈锦君得意地挑了挑眉:“只要他还想让霍家在雍州保持现在的地位,他不得不让我进府。” “你打算用什么和他交易?” “雍州库房没钱了,”陈锦君一双眼睛在星空下熠熠生辉,“但是我有。” 许凡明抽了抽嘴角:“你可知道养整个雍州的军队要多少银两?” 陈锦君摇摇头,反问他:“你可知道我有多少银两?” 这句话噎住了许凡明,曾经作为皇商的陈家到底有多少资产这个问题,是所有人都好奇的。 “钱没了还能再赚回来,机会不把握住,那失去的不仅仅只有机会,还有金钱。” 陈锦君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明天天亮之前把这些帐篷什么的收拾干净了,你也走,让笑笑过来。” 许凡明点点头,他还要带着兄弟们重建太平山庄,确实不应该进霍府。 夜色深深,霍廷昱坐在椅子上像一尊雕像,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桌案上的补服。 一夜无眠。 他的内心在痛苦地挣扎,从自己的内心出发,他确实不愿陈锦君进了霍家的大门,但是于霍家于雍州,陈锦君能够带来的利益是无穷的。 霍廷昱不愿意裁军,现在的时局一天一个样子,不知道哪一天就又要打仗,削弱自己的实力就相当于把枪上好了膛递给敌人。 隐忍,一切为了大局。 他在心里这么重复地劝告自己。 直到天蒙蒙亮了,鸡也打鸣了,他换上了自己最厌恶的那件宝蓝色补服,戴上了朝珠,又将那顶三品大员才有资格戴的蓝宝石顶珠的官帽放在头上。 其实这件朝服早就已经不合身了,穿在身上有些紧绷着,但是为了应对陈锦君手里那封赐婚圣旨不落把柄,他不得不穿上这件让他反胃的衣服。 霍廷昱脸色阴沉地向霍府正大门走去,身后朝珠的背云被他甩得哗啦哗啦作响。 师爷赶忙跟在霍廷昱身后,捧起来那条长长的背云:“老爷您慢些走,这链子甩断了可就没处修了。” 霍廷昱就像没听见一样,只是问他:“院子收拾出来了?” “您放心,我昨天亲自盯着他们收拾的。” “安排了多少人?” “院外守卫三十,二十院内的下人。”这几乎是他们能塞到陈锦君院子里最多的人手了。 “够了,三十多个人还看不住她一个人?” 就这么走着走着,就到了霍家大门前。 霍廷昱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狠狠地呼了出来。 “开门吧。” 门外的陈锦君坐在花轿里,看着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唇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她赌对了。 霍廷昱一眼就看到徐生捧着圣旨站在花轿一旁,撩起衣摆单膝跪地,微微抬起眼皮冷淡地瞥了一眼徐生:“宣旨吧。” 徐生打开手里的卷轴,又念了一遍赐婚圣旨。 霍廷昱虽然单膝跪在地上,腰杆却是挺得直直的,眼睛看着面前的花轿,企图用视线在上面烫出一个洞来。 等徐生念完,他朗声道:“霍平燕病逝了,身为其兄长,臣替平燕领旨,替他接新娘入府,谢陛下恩典。” 前面半句话说得冠冕堂皇,后面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陈锦君摇着头笑了笑,这霍廷昱当真是把喜怒都形于色,竟是让她一瞬间看不出深浅。 你到底是在为不得不迎我入府而气愤,还是想以此增加和我交易条件呢? 霍廷昱拿好了明黄色的卷轴,看都不看一眼沈笑笑递过来的秤杆,就直接拿着赐婚圣旨挑开了花轿帘子的一角,露出了陈锦君大红的绣鞋。 “陈小姐可以下花轿了吧。”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句话。 “劳烦霍大帅了。” 陈锦君把手搭在赐婚圣旨上,身子微微前倾在霍廷昱的牵引下出了花轿。 霍廷昱站得直直的,居高临下的看着陈锦君从花轿里出来,陈锦君并不算矮,但是看霍廷昱还是要微微仰头。 就这一对上陈锦君的眼睛,霍廷昱心中的气愤莫名其妙地平息了几分。 野心。 他在她眼里没有看到丝毫的算计,那一对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野心。 霍廷昱被晃了一下,就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陈锦君,忘了回府。 她逆着光微微眯眼看向霍廷昱,健康的肤色,健硕的身躯为整个轿门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可是……这件官服貌似不太合身? 陈锦君皱了皱眉:“您是要在这里站一上午吗?” “陈小姐已经在外面等了两天了,也不差这一小会吧?”霍廷昱见她一直上下打量自己,把视线落在了自己的上臂。 他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确实是比在清朝为官的时候强壮了一些,但是也没有把这让人生厌的朝服撑开线。 想到这里,他又不解陈锦君一眼,只见陈锦君手里捧着玉如意,已经把视线投向了霍府大敞着的门。 看这意思,是只要一刻不进霍府,她就一刻不说话。 场面有些冷了下来,沈笑笑眨了眨眼,赶忙训斥一旁围观的乐师:“愣着干嘛呢,一个一个看着手里的家伙是吃干饭的啊?” 一时间霍府门前又开始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霍廷昱脸色又是一暗,这么大的动静,不一会就会招来雍州百姓,若是自己还不请她进去,这不是摆明了让人看霍家的笑话吗? 恶狠狠地咬了咬牙,他哼了一声:“陈小姐请吧。” 陈锦君脸上挂着虚假的善解人意:“多谢霍帅了。” 霍廷昱的表情又僵了僵,干脆也不说话了,大步流星地往霍府里面走。 陈锦君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她身后跟着的是长长的嫁妆队伍。 一百零八抬嫁妆,足够刚刚被锣鼓鞭炮吸引而来人们看到她陈锦君进了霍府了。 陈锦君到了霍廷昱命人连夜准备出来的院子,抬脚进去,然后转身向霍廷昱拱了拱手,自顾自地进去了。 一旁看热闹的师爷一脸不解,刚刚这陈家小姐行礼是男子礼? 沈笑笑和侍女们一起把陈锦君日常生活用的东西都收拾好,徐生看着嫁妆进了别院的库房落了锁。 陈锦君换下来繁琐的嫁衣,坐在中堂里,低眉喝茶。 徐生把钥匙呈给了陈锦君:“库房那边有人看着,我让账房先生两天清点一遍,还有,这边的下人不正常。” 听他这么说,陈锦君抬眼看了看他:“咱们现在是霍家,我这么要挟霍家,你觉得霍廷昱可能让我安安稳稳地呆在霍家吗?” 第21章 师爷上门 “那要不要属下去把他们……”徐生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陈锦君不在意地摇摇头吹着手里的茶:“不用管,我们又不贪图他霍家什么,我喜欢的钱,他霍家没有多少,犯不上也不值得犯。” 徐生点点头。 一旁沈笑笑一边帮陈锦君把搭在身后的头发梳顺,一边说:“东家放心,有我盯着呢。” 她沈笑笑能把玉春楼那么鱼龙混杂的青楼楚馆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小院子里就那么十几个下人,对于她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 陈锦君点了点头:“好,那你多多留神。” 说完她就继续坐在那里,眼神有意无意地掠过斜前方的院子大门,好像在等什么东西。 徐生好奇地向后看,院门那里并没有什么异常,他只能问:“东家在等什么吗?” 陈锦君把手里的茶杯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咱们现在是在哪里?” “霍家啊。”徐生的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弯。 “在霍家肯定是等霍家的人。”陈锦君揶揄地看了他一眼。 徐生知道是自己犯呆了,干脆站到一边不说话。 等了有一段时间,院门那里站着霍家师爷的身影。 徐生这一刻只觉得自家东家真的是神了。 师爷乐呵呵地对陈锦君拱了拱手:“张某人见过陈小姐了。” 陈锦君也站起来笑脸相迎:“不敢称小姐,还是习惯了大家喊我东家。” “那就是见过陈东家了。”张师爷的脸上还是挂着一贯和蔼谦卑的笑容。 陈锦君挥了挥手,有侍女来给师爷看茶。 “来,师爷请尝一下,这是今年刚收的雨前龙井。” 师爷眼睛咕噜咕噜地转,这是把自己当这里的主子了? 但是他面上还是一副惊喜的样子,眼睛发亮兴致勃勃地对陈锦君说:“好东西,谢谢陈东家了。” 陈锦君看着师爷喝了茶又把茶杯放下,知道是要先说正事,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他:“这才不过半天时间,师爷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见陈锦君这么识相,师爷猛地一拍大腿:“这不是大帅让我来请您的嘛,说是之前您让人送的信他看到了,想和东家您商量商量。” “哦?”,陈锦君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副有兴趣的样子。 其实她打心里觉得霍廷昱对于此事有些太过心急了,不过倒也印证了霍家资金确实所剩不多的猜想。 师爷也知道这件事可能有些太急了,可是如果不早日把这件事商量下来,算来算去是陈锦君达到了进霍家的目的,可是霍家什么都么得到。 但是师爷为人一向圆滑,最起码话是说得极为漂亮:“您看……您现在有没有时间,和我去议事堂走一趟?” 其实陈锦君巴不得早点定下来,这样自己也好更快地利用霍家的名义来经营陈家的生意。 但她表面上还是要装得滴水不漏,有些为难地说:“有时间是有时间,可是这未免……” 话说三分满,她知道师爷是个聪明人。 果然,师爷立马就给她递了台阶:“没事的,没事的,早一天晚一天都一样,这不是小事,您多考虑一下也是应该的。” 紧接着师爷脸上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那您定个时间吧,我这边还要和大帅回话,您看……明天还是后天?” 老狐狸。 陈锦君明白师爷是在逼她在这三天就把这件事谈妥了,表面上要她自己定时间,实际上话里却是表明了要她在这三天之内把这件事安排妥当了。 “嗯……这样,就明天吧,我这些天有些累了,明天还是要麻烦您各位来我这里谈。”陈锦君早就已经让账房把她手里能用的资金准备好了,故意拖着一天还是存了想钓着霍家的意思。 师爷得到了准确消息,立刻茶也不喝了,直接站起身来抱拳告别:“那我先回去回话,您要是哪里住得不舒服了直接让人跟我说就行。” “师爷客气了,霍府,很好。”陈锦君也站起身来回礼,刻意地加重了很好的语气。 师爷装作没有听出来她话里有话,乐呵呵地道谢:“招待不周,有劳东家海涵。” 陈锦君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徐生,替我送送师爷。” 徐生把师爷送到门口,看着师爷背影完全消失在霍府的小路上,他才转头回来。 这边,陈锦君想了想,又吩咐他:“你去账房,和先生们说,明天中午和霍家谈生意。” 她又扭头看向沈笑笑:“让厨子做一桌最高规格的宴席,明天咱们请霍大帅尝尝京城的口味。” 就算寄人篱下,也不能失去主动权啊。 陈锦君喝了一口茶,像一只晒太阳的猫一样享受的眯起眼睛。 另一边师爷离了陈锦君这里,直接跑到霍廷昱那里说了陈锦君第二天要在自己院子里谈这件事。 霍廷昱皱了皱眉,感到有些不快,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老爷,咱们需要的可不是小数目,陈东家真的能拿得出来吗?”师爷还是有些担心陈锦君是在耍他们。 “东家?”霍廷昱又重复了一遍师爷对陈锦君的称呼。 师爷立刻反应过来,解释道:“她身边的人都叫她东家。” 霍廷昱点点头:“她自己说的有,那咱们就不允许她没有。” 他合上手里的公文,眼神深远:“如果真没有,那她陈锦君又有什么资格在霍家,在雍州呢?” “您说的是。”师爷立刻表示认同。 而陈锦君这边,沈笑笑也有些担心。 “东家,如果这霍家狮子大开口怎么办?” 陈锦君倒是心里有数:“我会让账房对一下霍家这些年养兵的开支,想让我做冤大头,他霍廷昱还嫩着呢。” “我这些天听说了,雍州兵力充裕,甚至配上了枪支弹药。”沈笑笑一脸担忧,那些从洋人手里买的枪支弹药价格都是没有个封顶的。 “雍州兵力充足是好事,他霍廷昱若是真的敢保证雍州可以一直平平安安没有战火,花在给他养兵的钱都会回到咱们的口袋。” 陈锦君现在心里唯一拿不准的就是战争,这东西一旦出现了,无论是对霍廷昱还是对她来说都是灾难。 “所以,我让账房整理了那么多钱,你以为是干嘛的?”她笑着问沈笑笑。 沈笑笑也知道是自己多虑了,也笑着摇摇头。 第22章 不会过日子 第二天一大早,陈锦君还在和沈笑笑一起吃着早饭,徐生就跑进来:“霍大帅已经要往这边走了,东家您看……” 陈锦君擦擦嘴:“你看看他还有多久到?” 徐生估摸了一下:“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那够了,你去把账房先生带过来。”她挥挥手让徐生去喊人,又不慌不忙地喊来侍女。 “去泡茶,水一定要烫烫的,一会上茶的时候还要冒着热气的。” 沈笑笑赶紧带着下人把正厅里的椅子摆好,等一切都收拾好了,霍廷昱也已经走到院子门口了。 陈锦君已经看到了霍廷昱的身影,但是她故意的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师爷喊了一声东家,陈锦君才做出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大帅怎么才来,我从太阳出来就开始等您来谈生意了。” 霍廷昱嘴角抽了抽,刚刚眼线还来汇报陈锦君刚起床不疾不徐的吃着早点,现在到了她的嘴里竟然是从天亮就开始等他们了。 师爷脸上也是一怔,但还是立马赔罪:“那麻烦东家久等了。” 陈锦君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没事,大帅肯赏脸来我这里已经是蓬荜生辉了。” 这时候徐生从门外赶来:“东家,咱们账房的先生们到了。” “愣着干嘛,都坐啊。”陈锦君赶忙招呼霍廷昱坐下。 一队人从外面鱼贯而入,有人手里抱着厚厚的账本,有人捧着笔墨纸砚,还有人直接扛着巨大的算盘,坐到了霍廷昱带来的雍州财政官员的对面。 沈笑笑坐在张师爷的对面,霍廷昱和陈锦君也是隔着一张大桌子面对面。 “还不看茶?”沈笑笑招呼一旁的侍女。 清香怡人的茶汤从壶嘴倒入茶杯,热气腾腾的。 霍廷昱忍不住多看了陈锦君一眼,陈锦君也装作关怀的模样:“大帅一路走过来也是辛苦了,喝点茶暖暖身子吧。” 她满脸的期待,霍廷昱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大氅,再加上他自己一直身强体壮,所以初冬的气候对他来说算不上冷,霍廷昱感觉自己又被陈锦君摆了一道。 看着霍廷昱喝下热茶,脱下了身上一直穿着的大氅,陈锦君开始说正事。 “大帅可把雍州这些年的账本带过来了?空口要账我可不敢做这个冤大头。” 师爷把一旁财政官员手里的账本递了过来。 陈锦君让账房先生先看一下雍州的账本,自己这边和霍廷昱答话。 “听说霍帅爱兵,给自己手下所有军队都配上了洋人最先进的火器。” 霍廷昱点点头:“应该的。” “霍帅可以称得上是枭雄了。”陈锦君不痛不痒地夸了霍廷昱一句。 “不如陈小姐心思深远。”霍廷昱话里另有所指。 陈锦君挑了一下眉,这霍大帅也不像旁人说的那么直来直往啊。 “我希望霍帅喊我陈东家。”她一直不喜欢旁人喊她陈小姐或者陈少爷,就好像整个陈家都是自己父辈挣来的,她不过是那个坐享其成的幸运儿罢了。 霍廷昱看着她:“东家不怕自己供不起整个雍州的军队?” “为什么要怕?”陈锦君感到好笑。 “这是交易。”霍廷昱看着她,暗示她如果拿不出来就要离开霍家。 陈锦君笑笑:“放心好了,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霍家那么大的势头,不拿来做生意真是可惜了。 她这一笑明艳耀眼,霍廷昱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几天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野心勃勃吸引了目光,忽略了她出挑优越的外形。 他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东家为什么不愿意别人称你陈小姐?” “富贵人家的小姐知书达理,精通琴棋书画,我都不会,”陈锦君满不在乎,“我只喜欢金条和银元。” 她很自豪自己的敛财能力,无论在什么年代什么世道,这种能力都是最实用的。 霍廷昱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整个房间内只能听见账房先生噼里啪啦打算盘还有时不时沙沙翻页的声音。 “东家。”账房里资历最老的先生喊她。 “怎么了?”陈锦君好奇的看过去,只见老先生招呼她出去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就在这说吧,又没有外人。”陈锦君脸上带着调笑扫了一眼霍廷昱。 霍廷昱别过头去不看她。 老先生摇摇头:“东家您还是和我出来一下吧,毕竟不是小事。” 说着老先生看了一眼霍廷昱身侧一众雍州的官员。 陈锦君看到了老先生的眼神,皱了皱眉,总不会是金额太大,陈家拿不出吧…… 她歉意一笑,跟着老先生出了这个场地。 听着身后那些官员纷纷议论着是不是陈家拿不出那么多钱,她绷直了脊背,吞了吞口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出了房间,她小心翼翼地问老先生。 “这个数……”老先生一脸难以言说的样子。 陈锦君心里又是一紧,不会是陈家真的花不起这个钱吧,那她之前口气那么大…… 如果实在不行就把嫁妆里面挑一箱卖了吧,反正在她看来这笔生意是一定要谈成功的。 心里做好了决定,她艰难地开口:“但说无妨。” 老先生努力想了想怎么形容:“霍大帅这个人……不太会过日子。” 陈锦君愣了,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 老先生又接着说:“雍州军队的开销,比咱们之前预计的少了太多了。” 少了太多? “好事啊。”陈锦君意外极了,刚刚的大喘气差点让她心跳骤停。 老先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霍家那个账本有问题,我们几个算了好几遍都和他们总账本上填报的数字都不一样。” “你是说……霍家那个账本是有人从中作梗,贪污军饷中饱私囊?” “军队的数没有问题,能够保证军队的高效运转,所以被坑的只是霍家。” 陈锦君目瞪口呆,怪不得这位老先生刚刚说霍廷昱不会过日子呢。 “这件事……”陈锦君沉吟了一下,虽然她很想笑,但是这对于整个雍州来说可真的算不上什么好事。 “我知道了。”她重重地点头,努力维持表情不变,现在她对霍廷昱真的是感到好笑又感到可怜,这霍廷昱该不会把手里的权柄下移,全部交给这些官员吧? 老先生把手里的写好的合约递给陈锦君:“上面的所有数据我们都写好了,东家一定要先压价。” “我知道,回去吧。”陈锦君深呼吸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现在屋里的官员恐怕还不清楚陈家的账房先生已经把他们的把戏识破了,她要尽力不露出破绽。 第23章 交换条件 陈锦君收敛了眉眼回到屋内,不紧不慢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波澜不惊地喝了一口已经微微放凉的茶。 霍廷昱心里打鼓,他怕陈锦君真的能拿出那么多钱,但他更怕陈锦君拿不出这么多钱。 前者是两人之间的较劲,后者是整个雍州的太平。 整个屋子里安静极了,陈锦君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霍廷昱,故意做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我有些事想和霍帅单独说。” 沈笑笑立刻会意,带着一队账房先生先出去了。 霍廷昱心里咯噔一下,僵硬地挥了挥手示意师爷把雍州的财政官员带了出去。 陈锦君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往外走的几位官员身上,见霍廷昱不解地看她,又立刻低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喝茶。 等整个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霍廷昱忍不住开口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会是东家之前夸下海口,现在做不到吧。” 他紧皱着眉,眼里有着气愤又有着焦急。 陈锦君笑着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斟酌着开口:“您平日里有没有看过账本?” 霍廷昱一怔,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说:“看过的,只不过看得不多。” “看的哪一本?”陈锦君向着旁边一沓账本抬了抬下巴。 霍廷昱看了又看,终于找到一本比较眼熟的账册,拿出来放到两人面前的桌子上。 陈锦君拿过账本,翻了几页叹口气,看了霍廷昱一眼,从一旁又翻出了几本摆到霍廷昱面前。 “这几本呢?” 霍廷昱老老实实地摇摇头,他一直觉得只要军队强大,再多的钱都是值得的。 陈锦君扶了扶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按照刚刚陈家账房的老先生和她说的基本账册上面有问题的地方,一一指给霍廷昱看。 “这是……”霍廷昱对账本这种东西看不明白,但也知道这些数字之间的差值代表着什么。 “霍大帅,你就是被当冤大头了。”陈锦君无奈地看着他。 霍廷昱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刚刚粗略的算了一下,这并不是一笔小数目。 “过度地放权力给下面的人,这种事情早晚会出现的,你还要感谢我帮你发现这个问题,”陈锦君冲着霍廷昱挑了一下眉,“不然,你这雍州早晚要完。” “这件事我会处理。”霍廷昱目光凌厉,握紧了拳头。 陈锦君点点头,又拿出那份合约:“那现在聊聊咱们之间的交易。” 她一手压着合约,另一只手拿出了雍州的军营内部的开销收支账本,一边比对一边说:“那咱们就按这上面的数字,我们算出来了每年大致需要多少军费,分别在立春、立夏、立秋还有立冬四个节气平均分交给霍家。” 霍廷昱点点头。 陈锦君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这霍大帅看起来身强体壮一表人才,只是可惜了一点做生意的头脑也没有。 “霍大帅要不喊师爷进来。”陈锦君提出了建议。 霍廷昱立刻如释重负,如果让他行军打仗那是他的强项,可是这密密麻麻的数字还有各种生僻的词汇真的是为难他了。 他当即把师爷喊了进来。 师爷看了看陈锦君给出的数字,暗自点头,又往下看陈家的条件,他提出了疑问:“东家这条件……” “陈家在雍州经商,需给予最少的赋税政策。有问题吗?”陈锦君不觉得自己的条件有什么不妥。 只有霍家给陈家开了这个条件,她就是替手下的掌柜把成本压下去,卖出去的价格自然也可以适量的降低,但是到口袋里的钱是会不减反增的。 “雍州目前的税率是七厘,东家这意思,是要折半?”师爷在这方面果然比霍廷昱这个只有肌肉没有脑子的军人强多了。 陈锦君摇摇头:“我要的是最少的赋税,如果税率符合我心里的预期,那我可以再每年年初再出一笔钱为雍州军队购买最先进的军火使用,而且这批军火是走陈家的账,霍家也不用担心会被民国政府追究。” 霍廷昱和师爷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个人都知道这是个诱惑力极大的条件,陈家的在这种事情上的人脉是霍家没有的。 “那……东家想要多大的税率呢?”师爷试探地发问。 陈锦君伸出了一根手指,脸上挂着和善的笑:“这个数。” “一厘?”师爷瞪大了眼睛,“不行不行不行,这太低了。” “难道不相信我的能力吗?这一厘的钱就已经很多了。”陈锦君瞪大了眼睛。 “太少了,三厘吧。”霍廷昱也是摇摇头,他这个对数字一窍不通的人也觉得从七厘直接减到一厘实在太少了。 陈锦君撇了撇嘴:“那好吧,一厘不行就两厘,三厘的话这笔钱我就掏不出来了。” “行,那就两厘吧。”师爷对霍廷昱点点头。 陈锦君本来心里预期是三厘,现在居然拿到了两厘,看来这霍家是真穷了。 突然霍廷昱想到了什么,对陈锦君说:“还有一个条件。” “你说说看。” “你现在既然入了霍府,就是平燕的未亡人,自然也是要为平燕戴孝的,这平日里还是不要出了霍府的好。” 陈锦君一脸疑惑地盯着他,感到十分难以置信:“大帅难道不知道做生意是要到处跑拿最低价的吗?您要把我软禁在霍府?” 霍廷昱摆了摆手:“算不上软禁,只是以后东家还是不要出去抛头露面的好。” “那我谈生意怎么办?” “你可以让你的侍从,那个徐生替你传话。”霍廷昱喝了口茶,躲了躲陈锦君质疑的目光。 陈锦君气笑了:“徐生并不通生意上的门道,大帅这样做是要我陈锦君在雍州挣不到钱还要把家底赔给你霍家?” 霍廷昱觉得自己并没有错,陈锦君的容貌和身段是一等一的出挑,就这么出门很容易被外人看上,到时候再污了他霍家的名声。 “听说东家来雍州带了很多掌柜,东家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可以让掌柜们上门商讨的。”师爷看着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陈锦君哼了一声,那些掌柜来霍府?怎么可能真让霍府知道哪些人是陈家的人? “御赐的婚事,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玷污。”霍廷昱拿出了圣旨压她。 陈锦君刚想回怼他大清亡了,却又想起来自己也是拿圣旨逼迫他不得不把自己接进霍府的,只得作罢。 这一次,陈锦君败下阵来。 她应了下来,但是心里早就盘算该怎么在这种情况下和外界获得更多的交流。 师爷拿来笔和砚台,磨好了墨汁放在两人中间。 两人签订了协议,霍廷昱满意而归,陈锦君咬牙切齿。 “徐生!”陈锦君直接喊来徐生。 “东家。” “去告诉于策他们,陈家行商只需要上缴雍州府衙二厘的税,让他们一最快的速度,压一下价格,现在雍州把脚跟站稳了。”陈锦君把玩着手里的玉如意,看着面前的合约,愤愤地说。 徐生立刻出了院门,离开霍府缪谁会陈家各位掌柜落脚的客栈。 第24章 二夫人上门 陈锦君叹了口气,如今她不能亲自到达现场,只是希望这些掌柜们都能好好的完成自己的吩咐,一步一步地来,先把根基站稳。 她又让徐生收集整个雍州所有商户的资料,自己每天在霍府的小别院里面写写画画,生怕漏了什么商机。 霍廷昱这几天也没有上门招她厌烦,想来应该是在忙着处理贪污的官员。 这天下午,偷偷从侍卫看管下跑出来的二夫人沿着小路一直来到陈锦君的院子。 她站在院门口,不住地探头往里张望,是沈笑笑先看到了她。 “你是?”沈笑笑好奇地问,她们来到霍府也有一些时日了,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霍府有什么长辈。 “他们都叫我二夫人,是平燕母亲。”不知怎么的,一向大嗓门的二夫人变得腼腆了起来。 沈笑笑一听,赶忙带着她去陈锦君的书房。 “我们东家就在里面,我给您通报一声。” 二夫人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外,不住地问侍女自己头上的花是否还新鲜艳丽,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又期待的看着书房的大门。 沈笑笑走出来对她说:“我们东家请您进去呢。” 紧接着陈锦君就看到了一个打扮华贵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她赶忙起身来接:“二夫人您坐。” 二夫人不住地打量着陈锦君,边看边说:“生得真好看,若是我也有个女儿就好了。” 陈锦君只是沉默地笑着,二夫人的亲生骨肉霍平燕刚刚离世没有多久,她也不好说什么话,免得说错什么引了二夫人伤心。 她亲自提起茶壶,给二夫人倒茶,从关系上来说,她和二夫人之间是婆媳关系,自己是小辈,对长辈总要礼貌对待,同时他也在悄悄地打量着二夫人,只见二夫人身上的衣服料子,头上的金银珠翠都不是凡品,只是看上去有些旧了。 见二夫人一直笑着看自己,陈锦君小心翼翼地开口:“您怎么过来了?” “还不是他霍廷昱,一直让人看着我,他允许你入府那天我都没有亲自去门口接你。”提起霍廷昱,二夫人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陈锦君哑然,看来霍廷昱和这位二夫人之间并不是外界传得那么和谐。 二夫人拉着陈锦君看来看去,陈锦君也不得不一直陪着笑。 “真好。”二夫人终于看够了,感叹了一句,端起茶杯。 “谢谢您夸奖了。”陈锦君并不太会应付这种女性长辈,只能挤出灿烂的笑容。 二夫人慈祥和蔼地拍拍她的手,一脸期待的问:“听说你自己会经商?” 说到这个,陈锦君就不那么不知所措了,当即点头:“对啊,我从九岁那年就开始和爹娘一起南下走商了。” 二夫人眼里充满了赞赏:“真好,要是我有个你这样的女儿,我也让她和男子一样想干什么干什么。” 陈锦君不好意思的笑笑:“您是一位好母亲。”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二夫人笑着摇摇头,“平燕自小身体就不好,出不了远门,也没有办法替他娘我出门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 二夫人有些感伤:“当初你和平燕这门亲事我也是知晓一些的,你爹娘死得冤枉,你爷爷实在是怕失去了你,连夜派人送信和我说这件事。” 说到这里二夫人叹了一口气:“当年平燕的爹爹还有他大伯就是因为军令,被那群洋人包围了,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平燕才五岁。” 陈锦君走过去拍了拍二夫人的后背,示意她不要太过伤心了。 “现在那该死的西太后终于没了,咱们也总算是看见太阳了。”二夫人看着陈锦君,心里有很大的感慨。 “你想不想听听我和你娘的故事?”二夫人提到陈锦君的母亲,眼睛弯弯得像是月牙。 陈锦君很意外,她并不知道二夫人和自家娘亲认识,自家娘亲也从来没有说过霍家,就连自己了解霍家都是靠着看《雍州城志》和许凡明打探来的消息。 “您说。”陈锦君坐在了二夫人旁边的椅子上,期待地看着她。 二夫人抬起脸想了想:“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你娘和你爹一起到江南和我母家钟家谈生意,我当时刚和霍家定了亲。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和你娘长得像极了,可是这一身的气势却是和你父亲一样。” “我当时喜欢看我爹爹谈生意,有时候也会去看看钟家的铺子,我想经商,像你爹和你娘一样,和自己的丈夫一起走遍天下所有繁华的地方。” 二夫人又失落地摇了摇头:“我爹说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为什么要想着经商,我娘也说我嫁到霍家之后就要相夫教子,不能再像在家里那样每天去铺子里和不讲理的客人争吵。” “后来我和霍二成亲,我爹娘把家业交给我弟弟打理,当时被西太后勒索着赔了好多白银,于是我们那个远方表哥就趁机把我弟弟赶出了钟家,到现在都是下落不明,也是这个时候,我再也没有和钟家有联系了。” 说到这里,二夫人压抑地叹了一口气:“所以,当我收到你爷爷的信就立刻答应了,我当时想着,你要是能在我膝下,我一定让你想做什么做什么,不要像我一样被禁锢在着霍家的高墙里,一辈子都碰不到自己的梦想。” 陈锦君顿时心疼起来这位二夫人,虽然她和她从没有见过面,但是二夫人心里一直都没有把她当作儿媳,而是要切切实实地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 看到陈锦君眼里蓄起了泪花,二夫人慌了,手忙脚乱地找出了手帕,特意避开了上面的绣花,用最中间柔软的丝绸轻轻擦着:“怎么了孩子?是不是想你娘亲了?” 二夫人眼里带上了愧疚,此刻的二夫人完全看不出平日里强硬蛮横的模样,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慈母的样子。 陈锦君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二夫人怜爱地看着她,她身旁的侍女提醒她天色不早了。 “那我先回去了,你在这霍府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来找我,我好歹在一些是事情上还是能说上话的。”她又托付似的拍了拍陈锦君的手。 陈锦君有些想向她诉说自己被霍廷昱软禁在霍府的苦,但是看着二夫人眉眼间难掩的疲惫与苍老,她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第25章 二夫人解禁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陈家掌柜们在雍州也都找好了自己发展的方向,陈锦君穿着一身黑色的男式长衫,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着书。 沈笑笑走过来:“东家,昨天夜里徐生来递话了。” “说什么了?”陈锦君拿起一旁剥好的橘子吃了一瓣。 “徐生说您放心,于策已经和他夫人把布庄开开了,过两天就开业。” “挺好。”陈锦君夸赞。 “就是吴江的粮铺一直在选址,他太谨慎了,挑了好多地方都不满意。” “他和他爷爷一个样,都是不先把事情在心里有十成十的把握就不敢去做的。”陈锦君也算是了解吴江。 沈笑笑也很是赞同:“是啊,吴掌柜这些年多少次把握住粮食多变的价格,吴江可是他老人家的长子长孙,也算是学到了吴老的小心。” “光说别人了,你玉春楼呢?你等得起,那群莺莺燕燕可等不起。” “东家说笑了,玉春楼的选址我托付给了酒楼的刘掌柜了,现在已经开始动工了。”沈笑笑顿了一下。 陈锦君很满意地点点头:“那还有谁是没有定下来的?” “茶馆的吴江吴老板,他说要先看看雍州这边的茶馆都是什么样子,一个地方一种风俗,总不好直接把京城的茶馆照搬到雍州,所以这些天一直在雍州大大小小的茶馆里面观察。” 陈锦君沉吟了一会:“应该的,雍州的茶馆不少,让他不要一味地为了迎合雍州,保留一些京城的味道也会更吸引人。” “我知道了,会转告给他们的。”沈笑笑点点头。 陈锦君继续晒着太阳看着书,并不是很担心陈家名下的掌柜出事,有许凡明帮忙照看着,人身安危还是有保障的。 而霍廷昱这边就没有那么好过了,他在书房里看着面前的证据,握紧了手里的笔。 “不要命的东西。” 他拍了一下桌子。 “属下该死。”刚进门的侍卫直接跪在地上。 霍廷昱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门:“和你没关系,有事快报。” “前些日子,二夫人去了陈小姐的院子。” “她怎么跑出去的?不是让你们看好她的吗?”霍廷昱锁紧了眉头。 “属下该死,昨天巡逻的时候看到二夫人院子里有一把梯子,本来不敢确定,属下又悄悄找了很多人问,最后陈小姐院子外面的侍卫说好像见过二夫人,但是二夫人尚在禁足,他当时没有敢认。”侍卫低着头,快速地说。 霍廷昱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侍卫起来:“不怪你们,看来我要去找一趟二夫人了。” 他把桌子上的证据收好,出了书房的门,向二夫人的院子里面走去。 二夫人正在自己院子里面给花花草草剪去随着入冬之后干枯的枝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头也没有回:“四喜去给我拿壶茶水。” 霍廷昱没有说话,像一个柱子一样站在二夫人后面。 二夫人没有听到自己侍女四喜的声音,就回头看了一眼,在看到霍廷昱之后了然地说:“哦,不是四喜。”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并没有意外:“有什么事进屋说吧。” 平静得好像霍廷昱是来登门拜访的客人一样。 “大帅这次来我这小院子,是为了什么?”二夫人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霍廷昱。 霍廷昱也没有理会她的冷淡,用陈述的语气说:“你去陈家小姐的院子了。” 二夫人点点头嘴角挂起一抹嘲弄:“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你去找她干什么?”霍廷昱对二夫人这副讽刺的态度感到不快。 “我自家儿媳,我为什么不能去看?”二夫人抬眼,淡淡地看向霍廷昱。 “她没有和平燕拜过堂,怎么能算?”霍廷昱又想起那封让他反胃的赐婚圣旨。 二夫人切了一声,不屑地说:“当年三书六礼的流程都走得差不多了,不过只是一个拜堂而已,归根结底是你霍廷昱眼里从来只有你这个霍家。” 霍廷昱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你自己想想,霍家,到底算什么?”二夫人拍了拍桌子,“是当年你爹和平燕他爹的赫赫战功?还是你霍廷昱造反得来的雍州?” “姑姑言重了。”霍廷昱低下头。 二夫人见他这样,也有些不忍,声音软下了几分:“姑姑知道,对外面的人来说,你是枭雄,对雍州百姓来说你是英雄。可是你总是过于在意家族荣辱,小家即大家,大家亦小家,只有血性可是没法坐稳这个位置的。” “陈家是皇商,即使脱离了皇家管控,在平头百姓眼里也依旧是皇家的爪牙,这样的人进了霍府……”霍廷昱据理力争,他当年跟着民国政府一起起义推翻了大清,好不容易让百姓们相信霍家是真的把他们当人看的,现在霍家又受了皇家旨意娶了皇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还是只在意霍家的名誉!” 二夫人气得不顾自己一直以来的教养,重重地拍了拍桌子:“你是不是木头脑袋啊?皇商是陈锦君她那个过世的爷爷!她父母死在西太后手里!她现在身家清白,只要你不说什么,放眼整个雍州谁敢乱说?” 霍廷昱又沉默了,他敢派人把姑姑关起来,但是不敢和姑姑顶一句嘴。 “赐婚圣旨你看了吗?”二夫人喝了口茶平了平胸口的怒火。 圣旨?霍廷昱记得那天迎陈锦君入府之后他拿回来就扔到了书架的最角落里,一眼都没看。 她一看霍廷昱脸上表情带了迷茫,一脸果然如此的模样:“我就知道你没看,那封圣旨是先帝赐婚的,上面印的章却是小皇帝的。” 二夫人看着霍廷昱,十分肯定自己的说辞:“我从没有见过那卷圣旨,但是陈老爷子给我递过信件,让我好生照料锦君,你若是有什么意见,可以去和陈老爷子说。” 霍廷昱嘴角抽了抽,陈老爷子都走了那么久了,他怎么敢有意见呢? “所以,你以后如果再让人看着我不让我去看她,那我不如去和你爹你叔叔当面告状。”二夫人满脸无所谓,看也不看霍廷昱。 霍廷昱皱了皱眉:“姑姑这是要以死相逼?” “当然。”二夫人点点头很果断地回答。 这下霍廷昱更无话可说了,他直接和二夫人道别:“我军营还有事,先走一步,姑姑往后自便。” 话说完,直接大步走了,生怕二夫人再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出来。 他身后,二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26章 紧急事故 天已经完全黑了,陈锦君托着腮,看着天上明亮的月亮。 霍府的二夫人说娘当年自由极了,每天和爹爹一起在各个地方经商,像一朵自由美丽的花。 “东家,马上就快戌时了,早点睡吧。”沈笑笑回自己房间的时候看到陈锦君还在院子里坐着出神,就凑过去提醒陈锦君。 陈锦君一动没动,继续抬头看着月亮,若有所思地问沈笑笑:“沈掌柜,你觉得我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笑笑走过来,哄她回屋:“外面太冷了,咱们回屋,我跟你说。” 陈锦君点点头,乖乖跟着沈笑笑回房间了。 沈笑笑让侍女去打热水来,自己帮陈锦君换下宽大的外衣。 “夫人啊,夫人很美,和老东家也很配。”沈笑笑有些怀念地说。 陈锦君坐在床上,认认真真地听她说。 “我当时是第一次进京,只觉得京城什么都好,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繁华,但是我想错了,”沈笑笑苦笑着摇摇头,“我从来没有想过,自由定亲的男人骗我进京成亲,说要和我过上好日子。” 陈锦君知道这个事情,她心疼伸出手的拍拍沈笑笑。 沈笑笑两只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一旁的油灯,又接着回忆:“后来,我就被他带着在京城逛了一天,那天是上元节,花灯如昼,我被他带着逛了整个京城,结果当天晚上我就被他卖到了玉春楼,那个改变我一辈子的地方。” “我还记得我刚刚被卖进玉春楼的时候,每天都不说话,饭也不吃。” “一直责怪自己真傻,男人的话怎么能信呢?” 说到这里沈笑笑撸起衣袖,小臂上深深浅浅的伤疤,都在昭告着她当年被卖进玉春楼的绝望。 陈锦君看着沈笑笑的小胳膊,眼神暗淡。 “万幸的是,过了一段时间玉春楼原来的东家被满门抄斩了,有点积蓄的人都能跑就跑了,我当时身无分文,就在那里眼看着玉春楼被陈家收购了。” “那是命运的改变的开始,我和几个穷姑娘都在楼里,她们几个天天哭着给我包扎胳膊,哭得我心烦。”沈笑笑脸上逐渐浮现出怀念的笑容。 “我带着她们把我玉春楼里里外外收拾干净,翻出了一些碎银子。” 沈笑笑歪着头语气带着心酸:“那是我们几个那么多天,吃过的第一顿饱饭。” “就那么凑合着过了几天日子,夫人第一次带着人来了玉春楼。” “当时,我正在包扎胳膊上还没好全的伤口,”沈笑笑拂过胳膊上的伤疤,“夫人就问怎么回事,我一一说了,夫人就问有没有要走的,如果要走的话陈家可以提供一份体面的工作,很多人都走了,我没走,我总觉得如果走了,肯定不如留下来,后来,夫人就让我做了玉春楼的领班。”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以后的阳光。”沈笑笑脸上浮现了向往的神情。 陈锦君点点头:“那也是沈掌柜自己厉害,一般的人可不会有勇气留下,也没能力撑起来从头开始的玉春楼。” “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夫人的青睐。”沈笑笑一心认为都是陈锦君的母亲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 “我娘她,一直都很温柔。”陈锦君笑得很甜,她想起了小时候和娘一起南下走商的那段时光。 “天也不早了,东家也要赶紧睡了。”沈笑笑让侍女把陈锦君的泡脚水端出去,开始催促陈锦君早点睡觉。 陈锦君赖着不愿意睡觉:“你再给我讲讲我娘吧。” 沈笑笑被陈锦君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有些不忍,还是坐下来。 “你先躺好。”沈笑笑把陈锦君按在被窝里,塞了个汤婆子进去。 陈锦君很听话地躺好,还有沈笑笑给她掖被子。 沈笑笑看着陈锦君,突然忍不住鼻头一酸。 说到底,东家也只是个小姑娘,这些年在商场上打拼那股子的狠劲,让好多人都忽略了这点。 她强忍住喉头的更咽,开始给陈锦君讲以前的故事。 沈笑笑努力放缓了自己的语气和语速,陈锦君慢慢地在那些愉快而温馨的往事里进入了梦乡。 看陈锦君紧闭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沈笑笑不再说了。 她坐在床边,看着陈锦君那张和夫人八分相似的睡颜。 以前夫人对我有恩,现在夫人不在了,这份恩情就只能还给你了,小东家。 沈笑笑吹灭了油灯,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陈锦君睡的很沉,她在梦里看到了娘和爹站在一起,冲着她笑。 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了第二天的中午了,陈锦君揉揉眼睛,伸着懒腰出了卧室。 今天的天色有些发暗,如果不是自己放在那里的西洋钟还在转,陈锦君也不知道自己居然睡了那么久。 自从爹娘走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一次睡过那么长时间的觉了。 她打着哈欠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活动筋骨,只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陈锦君眯起眼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跑过来的正是沈笑笑。 沈笑笑脸色很不好看,见到陈锦君第一句话就是:“东家,不好了,出大事了。” 这个时候的陈锦君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只是站在原地,一脸懵懂的看着沈笑笑。 见她这副呆呆的模样,沈笑笑就猜到自家东家是刚睡醒。 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陈锦君再呆滞了。 沈笑笑拿出手帕用水打湿擦了擦陈锦君的脸。 见陈锦君有些清醒了,沈笑笑赶忙告诉她:“出事了。” 陈锦君自己使劲揉了揉脸,手劲之大看得沈笑笑一阵心疼。 “茶楼的郑老板,昨天让人打了!” 沈笑笑十分焦急,根据徐生的描述,郑文伤得还不轻。 听沈笑笑这么说,陈锦君直接炸了。 “你说什么?郑掌柜让人打了?”陈锦君原本嗓门就不小,这一着急干脆院子外面的侍卫都听到了。 “许镖头让人来传话说,说郑掌柜断了一条腿。”沈笑笑也很急,她一路从霍府后门跑到陈锦君院子里面的。 陈锦君立马回头拔腿跑到卧室里。 “东家?”沈笑笑不知道陈锦君要去干什么。 “我得想办法出去看一眼!”陈锦君一边跑一边喊,转眼就看不见了身影。 沈笑笑愣在原地,东家是不是忘了自己出不去霍府? 还是说东家已经想好了怎么跑出去? 第27章 事出有因 陈锦君一头扎到卧室里,翻出一件便于出行的男装就赶忙穿上,急匆匆地就往外走着。 身后侍女还在喊着她扣子扣错了,陈锦君也只是一边跑一边重新把扣子扣好。 沈笑笑知道陈锦君着急,因为她自己也是焦急万分。 可是今天的天气并不好,东家只是穿了一件薄薄的外衣就这么跑出去,在这个季节要是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沈笑笑赶紧让侍女取来陈锦君的斗篷,自己好拿着去追陈锦君。 这边陈锦君一口气跑到霍府门前,想着能硬闯出去。 可是霍府的侍卫眼力好极了,隔着很远看到她跑来就把她拦下了。 “让我出去!”陈锦君吼道。 她实在是太急了,郑文现在情况很不好,他一路从京城跟着自己到了雍州,现在挨了打受了伤,自己不可能坐视不管。 门口的侍卫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站在原地像一尊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陈锦君上前,试图自己去打开霍家的大门,却被一旁的侍卫抬手拦了下来。 “大帅说了,陈小姐不能离开霍府半步。”侍卫的语气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看着那高大的大门,陈锦君梗了梗脖子:“如果说,今天我一定要出去呢。” 侍卫的声音落在她耳朵里依旧冰冷无情:“那我们只能把陈小姐送回别院了。” 陈锦君愤愤地转身向回走,脑子里不停地盘算着自己该怎么样才能出去。 对了,去后门看看。 陈锦君拔腿就向后门跑去,半路碰到了去正门找她的沈笑笑。 沈笑笑见陈锦君一副焦急的模样,就知道她在正门被拦了下来。 “东家这是?” “后门能让我出去吗?”陈锦君急得眼眶充血变红。 沈笑笑摇摇头:“整个霍府都下了死命令,您……出不去的。” 陈锦君一下子卸了劲,腿一软坐倒在树下。 沈笑笑怕她着凉,赶忙给她披上自己抱了一路的斗篷。 “那我到底怎么才能出去?” 沈笑笑听出陈锦君的声音因为着急开始发抖,赶忙拍了拍陈锦君的背。 “东家不要着急,徐生和于掌柜他们都在那里呢,郑掌柜不会有事的。” 陈锦君摇摇头:“他怎么会被打呢?” 她越想越不明白:“郑文这个人一向爱说和气生财,怎么会随意挑衅别人呢?” 沈笑笑也想不明白,只能蹲在陈锦君身边陪着她。 “不行!”陈锦君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必须要弄清楚怎么回事。” “可是,东家您是出不去霍府的。”沈笑笑提醒她。 陈锦君又收回来迈出去的脚步。 是啊,她出不去的。 浓浓的绝望包裹着她,陈锦君眼睛里的光逐渐暗了下去。 对了!二夫人! 她说过自己在霍府有什么困难可以去找她的。 虽然陈锦君自己也不确定二夫人是不是真的有办法让自己出去,但是二夫人毕竟在霍府那么多年了。 哪怕是个狗洞呢? 她眼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她兴奋地向二夫人的院子跑去。 “东家慢点。”沈笑笑看着陈锦君的身影飞快地远去,忍不住开口提醒她。 陈锦君气喘吁吁地跑到二夫人院子门口,正巧碰到二夫人的贴身侍女四喜。 “二夫人呢?”她一把拉住四喜。 四喜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陈锦君才没有大喊出声。 “二夫人在院子里面赏花呢,奴婢……”四喜刚要说带着陈锦君去找二夫人,就感觉一阵风过去,再一看就只能看见陈锦君的背影。 二夫人专心侍候着自己院子里的腊梅树,就看见陈锦君从自己对面跑过来。 她赶忙放下手里的工具,擦擦手宠溺地看着陈锦君。 “出什么事了吗?怎么那么急?”二夫人看着陈锦君的额头,即使在初冬时节上面已经凝成了细密的汗珠。 陈锦君一边捯着气,一边说:“您有没有办法让我悄悄出府?” 听到她这个要求,二夫人皱着眉头想了想。 “出府?” “对,陈家有个掌柜出事了,我必须去看一眼。” 陈锦君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二夫人。 “我还真的知道一个地方,”二夫人拉着她指向自己院子后面的院墙,“那边有一座假山,假山后面有个洞,是以前地下人凿出来的洞,因为偏远,倒也一直没有修。” 陈锦君喜出望外:“真是太感谢您了,改天再来看您!” 她像风一样来到二夫人的院子,又像风一样溜出了霍府。 从狭小逼仄的洞里钻了出来,陈锦君活动了一下筋骨,辨别了方向就飞快地向陈家掌柜们所在的落脚点赶去。 天气冷了,寒风吹在脸上有些疼,陈锦君裹紧了沈笑笑给她披上的斗篷,紧赶慢赶终于到了。 第一个发现她的是于策家的媳妇,她正站在门口等于策,就看到一个人直冲冲地就过来了。 刚开始她还以为是其他的掌柜,直到离得近了,她认出了陈锦君身上的狐裘斗篷。 “东家来了。”于策夫人是个爽利人,直接喊了出声。 她的声音并不小,直接吸引了一旁人们的注意。 “东家。”徐生把她迎进屋里。 陈锦君一眼就看到郑文脸色煞白,还带着大片的淤青,躺在床上,右腿打着厚厚的石膏。 她只觉得胸中有一团火在蓬勃燃烧:“这是谁家打的?” 旁边赶过来看望的掌柜们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的,陈锦君一句都没有听清,反而被闹得头疼。 “停停停。”陈锦君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安静。 她又冲躺在床上的郑文抬了抬下巴:“能说话吗?能说就自己说。” 郑文环顾四周,但是被伤势限制看不太全。 一旁的许凡明知道他想干嘛:“没有外人,你们东家一个人来的。” 郑文收回了目光,躺在那里,说起了这件事的起因经过:“我去雍州最大的茶楼之一,福乐茶楼,想着先要一杯普洱,看看这里的茶怎么样。” “那伙计看我脸生,就给我说,让我试试他们这里最受欢迎的特制乌龙。” “我问了几个隔壁桌的老茶客,他们都说福乐茶楼的乌龙是招牌,出了福乐茶楼就再也喝不到这么好的茶了。” 说到这里,郑文叹了口气:“我就要了一壶福乐茶楼的特制乌龙,喝了一小杯,感觉味道并不好喝,入口并不润,反而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第28章 茶馆秘密 说到这里,郑文叹了口气:“我就要了一壶福乐茶楼的特制乌龙,喝了一小杯,感觉味道并不好喝,入口并不润,反而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那个味道我感觉很熟悉,但是又很淡,我就拿不准多喝了一杯。” “可是我坐在那里闻了那么长时间,那股奇怪的味道还是让我摸不透。” “什么味道?”许凡明问他。 郑文闭上眼轻轻摇头:“我本来拿不准,想着买一两他们的乌龙回来仔细看看,他们不卖。” “这个时候我就感觉不对劲了。”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找旁边一位老茶客讨论这壶特制乌龙,那老爷子喝了一口我的那一壶特制乌龙,说味道太淡,给我倒了一杯他的,跟我说他的那壶味道正,让我尝尝。” 郑文肉眼可见的愤怒:“我拿起那茶杯一闻,就知道这福乐茶楼特制乌龙到底是什么脏东西。” 陈锦君好奇地问:“什么脏东西?” 只见郑文情绪越来越激动,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从喉咙里挤出了那个他这辈子最恨的东西:“大烟。” 整个房间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烟。 是整个陈家再三强调不能碰的东西,如果有人碰了,直接杖打三十,赶出京城。 而在陈家这么多掌柜里,最讨厌大烟的掌柜非郑文莫属。 陈锦君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郑文会和福乐茶楼起冲突了。 “我郑文,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抽大烟和卖大烟的人。”郑文咬牙切齿。 许凡明用胳膊肘撞了撞徐生:“这位掌柜为什么对大烟那么恨啊?” “郑家祖上就是茶商,在京城开了很多茶馆,可惜,郑掌柜的老子被家里的小妾带着迷上了抽大烟,把整个郑家抽得就只剩一家茶馆了,是郑掌柜把自己和茶馆卖给了陈家,和自己老子分了家,”徐生小声地告诉许凡明,“郑掌柜从小就看自己老子抽这玩意,对这东西味道敏感得紧。” 陈锦君也弄明白了为什么一向低调的郑文会那么冲动。 “郑掌柜,你确定福乐茶楼的乌龙里面有大烟?”她向郑文求证。 郑文十分果断地说:“我闻到那老茶客的茶我就知道制茶的方法了,那乌龙茶是用大烟点了之后熏出来的。若是直接把大烟混进去我可能察觉不了,但是他偏偏用的是熏茶的法子。” 他咬咬牙:“大烟燃烧的味道,我这辈子都不会认错。” 在场的所有掌柜都认同他这句话,郑文是整个陈家里面出了名的禁烟。 如果郑文走在街上指着一个人说这人吸大烟,那问都不用问,直接抓了报官就是。 陈锦君转了转眼珠:“这么说,福乐茶楼的特制乌龙之所以是招牌,就是因为它是用大烟熏出来的?” 郑文点点头:“给我上的那一壶熏的味道比较淡,我喝了两杯没察觉出来。但是那位老茶客的茶味道很浓,我只是在鼻子下面过一下就知道是大烟这个脏东西。” 陈锦君若有所思:“我记得……霍家是在雍州下了禁烟令的。” 听她这么说,许凡明哼了一声:“官家禁止做的都是能捞大钱的,有钱能使鬼推磨,总有人愿意冒着这个风险。” “这东西刚开始给新客用味道淡的,开始只觉得味道怪,多喝几壶就会上瘾,福乐茶楼的伙计估计也是看客人脸生脸熟上的不同浓度的特制乌龙。”郑文自己就是开茶馆的,自然很容易看出里面的门道。 陈锦君仔细思索,这种特制的茶叶肯定是要有专门的作坊去炒制的,市面上目前还没有人敢光明正大地做这种生意。 她沉吟了一下,问:“福乐茶楼的掌柜是谁?炒茶师父又是谁?” “掌柜就是炒茶师父,杨青。”许凡明已经在出事之后第一时间把福乐茶楼的信息摸了个底朝天。 “没听过这号人啊……”陈锦君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 郑文打断她:“现在不是听没听过的问题了,东家。这种脏东西不能再祸害人了!” 他躺在床上,急得满脸涨红,恨不得自己伤势立刻好全,去把福乐茶楼一把火烧个一干二净。 “不急,福乐茶楼藏了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咱们初来乍到不能贸然针对。” 陈锦君踱步到许凡明面前:“拜托许镖头帮我查一下了。” 许凡明挑了挑眉:“你想知道什么?” “杨青的来历,他的主要客户,以及他有没有后台?” 陈锦君神情严肃,一张小脸上面带着杀气,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这是要让杨青身败名裂。 “好办,等我查到让徐生告诉你?”许凡明更好奇她是怎么跑出来的。 “我有办法跑出来。”陈锦君表示一切尽在掌握。 她看了一眼都是哪几位掌柜在场,分别确定了接下来该怎么发展。 等陈锦君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偷偷跑出来的吧。”许凡明就倚在门框上,好笑地看着她。 “没办法,我这一趟必须来,不然对不起这群一直跟着我的掌柜们。” “就不怕霍廷昱抓到你?” “抓就抓了,大不了撕破脸,这次是我不在场郑文被打成了那个惨样子,下次谁知道会不会有掌柜直接被人下黑手?” 陈锦君一点都不在乎霍廷昱怎么想,反正和雍州官府的税款已经签订了,就算把自己赶出霍府也无所谓了,只要这两厘的税的约定还在,那就无所谓在不在霍家。 反正料想他霍廷昱也不敢为了这点小事,放弃对他雍州那么大好处的合约。 许凡明被她逗笑了:“陈东家还真是,这人利用完就可以扔了。” 陈锦君也笑笑:“如果不是为了霍家在雍州的权力,我也不愿意那样逼着霍廷昱。” “现在整个雍州都说你陈锦君是他霍家的寡妇。” “说就说吧,说得越多,陈家的生意就越容易做大。”陈锦君对此毫不在意。 许凡明抬头看了看天:“不早了,你不回去吗?” “青红会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 “已经把弟兄们散到各个地方安置好了,我记得当年青红会的雷家跑到了雍州,得找时间去拜个码头。”许凡明眯着眼,陈锦君一时间看不出来他的意图。 “熟人?” “雷家现在的就只剩下一个小孩子了,他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他。”许凡明眼神黯了黯,没想到当年和许家争得你死我活的雷家居然只剩下当年那个话都说不流畅的小屁孩了。 陈锦君点点头:“那你确实应该去看看。” “物是人非啊……”许凡明叹了口气。 陈锦君得知了许凡明下一步的打算,打算先回霍府,回头再溜出来:“我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有什么事让徐生递个话。” 第29章 自由出入 陈锦君走在回霍府的路上,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她没有绕路从出来的地方再回去。 她走正门。 门口的侍卫看到她之后眼睛瞪得像鸡蛋那么大。 陈锦君就那么堂而皇之地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霍廷昱得知陈锦君居然是从正门回府的时候直接摔了手里的兵书。 “她这是在挑衅!”霍廷昱被气得七窍生烟。 “来人,去把陈东家带过来。” 当副官到了陈锦君的院子里,陈锦君正在用晚膳。 她抬眼看到副官身上的军装,立刻就知道吃怎么一回事了。 “你别说话。”陈锦君直接打断了副官酝酿了一路上的命令。 她拿起小勺,不紧不慢地一口口把自己碗里的甜汤喝完了,才擦擦嘴站起身来。 陈锦君让侍女拿来斗篷,慢条斯理地整理好之后不紧不慢的在副官前面除了院子。 到了霍廷昱书房门口,陈锦君随手敲了两下门框,直接抬腿就进去了。 “问霍大帅安。” 虽然嘴里说着恭恭敬敬的话,但是陈锦君直接走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丝毫没有把霍廷昱放在眼里的样子。 霍廷昱很生气,重重地敲了敲桌子。 “东家到底有没有把我霍府放在眼里?” 陈锦君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这平日里看起来凶狠的面相现在看起来居然棱角分明。 但她还是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着气人的话:“没有。” 这一句满不在乎地没有直击霍廷昱,气得他指着陈锦君的手指都在发抖。 陈锦君笑着看向霍廷昱。 “东家出府干什么了?”霍廷昱稳了稳自己的情绪,逼问陈锦君。 “谈生意。”陈锦君看着书房的地板,随口回答。 “谈成了吗?” “没有。” “那东家是不是要给我一个你违约跑出霍府的解释?”霍廷昱黑了脸。 陈锦君看他这副模样,平静地说:“大帅想要什么解释?” “是东家违约在先。”霍廷昱压低了声音,试图给陈锦君压迫感。 霍廷昱觉得陈锦君现在身为霍家的“寡妇”,天天跑出去和那群掌柜们在一起,被不知情的外人看到还不知道怎么在背后瞎编排呢。 他抬头和陈锦君对上视线,看到了陈锦君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神,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陈锦君的眼睛死死盯着霍廷昱:“那大帅知不知道,昨天,我的人在你管辖的雍州,差点被人活活打死?” 这是霍廷昱没想到的,这种人命的大事,雍州很少出现,他怎么也想不到陈锦君手下的人居然会被打。 “大帅又知不知道,你这雍州还有人一直在背后做着大烟生意?”陈锦君扬了扬下巴,对他发出诘问。 “这是怎么一回事?” 陈锦君哼了一声:“我一直以为,霍大帅虽然不通财政,但至少在雍州的治安上不出大错。可是事实远不是如此,你这雍州城里面,脏东西可是一样不少呢。” 她又放缓了语气,和霍廷昱谈条件:“这样吧,霍大帅允许我光明正大进出霍府的正门,我帮霍大帅查清楚这雍州的角落里面究竟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霍廷昱听了这番话,瞬间拉下了脸色:“原来陈东家绕了这么多弯子,是想要这雍州的大权,东家真是好心机,好算计。” 陈锦君切了一声,不屑地摆摆手:“这种东西,您白送我都不想看一眼,权力?这世道权力还不是看谁枪杆子多?” 她压低了声音,幽深的眼睛看着霍廷昱:“如果我把所有财力都用来买军火,大帅觉得,我陈锦君有没有资格去民国政府手下做个大官?” “我只想多赚些金银罢了,权力这东西,我不喜欢。” 霍廷昱被她讽刺威胁了一通,干脆转移话题不和她争论:“那东家从何处得知雍州还有人在做大烟生意。” 陈锦君叹了口气:“这就是陈家掌柜被打的原因,大帅若是放我自由出入霍府,我很乐意帮助大帅摸清雍州地下见不得光的东西。” 她微微歪着头,刻意地笑着看向霍廷昱:“毕竟,我也希望雍州太平,这样我才能赚更多的银子给大帅缴税养兵。” 霍廷昱被她的笑容晃了眼,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哦,对了。”陈锦君突然想起什么。 “东家还有什么事情?”霍廷昱无奈地问她。 “我手下有几个掌柜已经把铺子定下来了,麻烦大帅明天去府衙的时候给行个方便。” 说完,陈锦君直接消失在了霍廷昱书房的门口。 霍廷昱叹了口气,粗糙的大手揉了揉被陈锦君笑颜晃得发热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陈锦君说得对,权力这个东西,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你握着它,就要背负着握着它的责任。 霍廷昱喊来了师爷:“官员贪污军饷一事可查清楚了。” 师爷点头:“查清楚了,您看什么时候抓起来?” “现在就去抓那群米虫,免得夜长梦多。”霍廷昱站起身来,他要自己带队去。 “要不要喊季副官去抄家?” “当然要抄家,那么多银子呢,是一定要收回来的。” 霍廷昱披上外衣,乘着夜色就出发了。 今夜的雍州注定不会太平,但会使整个雍州更加干净。 从霍廷昱那里得到可以自由出入霍府正门的权力之后,陈锦君早上起了个大早,洗漱之后直接披上外衣就正大光明的向霍府的大门走去。 走到大门的时候,她还特意放慢了脚步,打算看看门口的侍卫还会不会拦着她。 跨过门槛,一步,两步。 没有人拦她,昨天死死拦着她的侍卫站在原地不动。 陈锦君起了坏心思,她后退两步又到了门里面,然后再一次向外走。 还是没有人拦她。 陈锦君又幼稚地退进去,走出来。 一旁站着的侍卫一动不动,就当没有看见她。 如此往复几次,侍卫都没有拦着她,陈锦君才大步向街上走去。 陈锦君不知道的是,自己刚刚赌气幼稚的行为都落在了刚刚通宵清剿贪官的霍廷昱眼里。 霍廷昱从来不知道唯利是图的陈锦君还有这般小孩子气的时候。 他摇摇头,只觉得这一夜的疲乏都淡了不少,丝毫没有注意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 第30章 恩爱夫妻 陈锦君脚步轻松地走在街上,经过路边的包子铺还买了个包子充当早点。 她咬了一口包子,只觉得比她待在霍府里这一个月里早上常吃的精细糕点都要香上不少。 突然想起来那群掌柜们可能还没有醒来,更何况吃早饭,陈锦君直接冲包子铺老板要了整整三屉包子。 包子铺的老板乐的脸上皱起了和包子上面一样褶子,给她用纸袋装了整整六袋。 陈锦君拿着包子,兴冲冲地往掌柜们所在的客栈跑去。 开门的是于策的夫人,她手里还拿着大大的汤勺,看到陈锦君,开心地喊了一声东家。 整个宽敞院子里都被这一声东家惊醒,醒了的立马收拾妥当,没醒的也挣扎着坐起身来。 陈锦君把包子放在屋檐下的长桌上,跟着于策夫人身后拐进了这里的厨房。 “煮了什么粥?”她探头探脑地掀开锅盖。 “昨天当家的把黄豆拿去磨了面,正好今天早上用来熬了豆粥,东家要不要来一碗?”于策夫人端出来了一小盆盐渍黄豆,又拿出了碗。 “给我来一碗,我正好走一路有些渴了。” 陈锦君端着碗走到长桌旁边坐下:“于策呢?那么多人的饭也不见他帮你。” 她正这么说着于策,于策就从门外回来了,手里还提着油条,边走边说:“这粥是我熬上了才走的,素娘手嫩,我怎么好让她做这种粗活。” 陈锦君指了指那一堆自己提回来的包子:“我以为你们还没醒,路上买了包子。” 于策摆摆手:“没事,现在天气冷,多的出门带上,剩下的放到晚上吃也不会坏。” 素娘坐在陈锦君旁边,于策盛出来两碗粥,坐到了素娘旁边。 “东家,有个事想拜托你一下。”于策自然而然地拿着勺子搅着素娘那碗冒着热气的粥。 “什么事?”陈锦君低头喝着粥,努力让自己不去看他们夫妻之间蜜里调油的互动。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和其他掌柜们商量好了,我们紧挨着开业。” “紧挨着?”陈锦君不太明白于策的意思。 这个时候吴江也到了长桌边上,一边拿包子一边说:“就是每天都有一个人开业,或者是隔一天开一家。” 陈锦君嚼着黄豆,思考着问题的可行性。 “可以啊,好事。”陈锦君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当即点头肯定。 “不过你们要排好顺序,尽量能维持到郑掌柜的茶楼开业。” 于策把手里已经不再滚烫的豆粥放在素娘面前:“估摸着怎么也能凑个六七十天吧。” 吴江已经吃完一个包子,又拿了一个:“当然能,聂十那边盘下来了一个大房子卖酒,光她那个就能凑三五天。” “对了,素娘先前跟我说了一个主意,我一直觉得不错,想着让徐生告诉您,现在您来了,不如就让素娘亲自告诉您。” 于策轻轻拍了拍素娘的手,温柔地看着她。 素娘这时候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您也知道,我嫁给当家的之前是宫里的绣娘,昨天听当家的说要凑着轮流开业,我想着东家也要到场,到时候又有不少其他的雍州本地人。” 她紧张地把放在腿上的手握成拳头:“我想给东家用布庄这次的新料子做几件衣裳,东家出席各位开业那些日子一天一套,也是宣传了布庄。” 于策拉过她的手,安慰地拍了怕素娘绷紧的后背。 陈锦君觉得可以,点点头:“这很好啊,于策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素娘笑着往于策身旁凑了凑。 吴江直接转身去厨房盛了一碗粥,不愿意看于策夫妇腻腻歪歪。 “那一会吃完了饭,我带东家去选布料。”素娘得到了肯定,笑得更加开心了。 于策也低着头看她。 陈锦君把碗放在桌子上:“你们吃,我去看看郑文。” 郑文此刻正躺在床上,眼底乌青,分不出来是被打的还是一宿没睡。 他斜着眼看到陈锦君进来了,赶忙说:“东家,我想了一夜,我想明白福乐茶楼的乌龙茶是怎么做出来的了。” 陈锦君并不意外。 郑文自小就喝茶品茶,有传闻别的孩子断奶喝米汤,郑文断奶奶喝的是上好的茶叶用牛乳煮的。 她点点头,示意郑文说。 “那茶用蒸笼,分最少五层,大烟磨成粉放在最下面一层,不用加水,直接用锅热把大烟的味道附上去。” “蒸到大烟末只剩下一层,这一笼茶叶就好了,上层卖给生客。下面的味道浓,卖给已经成瘾的老茶客。” “东家,一定要把福乐茶楼扳倒,不能让他在祸害百姓了。” 郑文激动的说着。 陈锦君点点头:“福乐茶楼背后是德记。” 她说完这句话,房间里安静了,在陈家到雍州之前,德记一直霸占着整个雍州的茶叶供应。 也不是没有茶商试图在雍州分一杯羹,但是大都比不上各个茶楼对德记的青睐,要么慢慢没落,要么自己开茶楼,生意惨淡勉强维持生机。 “这背后……万一是德记做的茶……那可就难办了。”陈锦君若有所思。 郑文表情变得复杂了起来,他闭上眼,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陈锦君拍了拍他的胳膊:“没事的,哪怕是德记,咱们也要把它连根拔起。” “谢谢东家。”郑文声音沙哑,眼睛没有焦距的看向房梁。 这时候素娘已经吃完了早饭,来找陈锦君去库房挑选料子。 陈锦君又看了一眼郑文苍白夹杂着乌青的脸,安慰他道:“你好好养伤,我们都等着看你的茶楼开业,一起把福乐茶楼的丑闻公之于世。” 郑文点点头:“东家先忙,我会安排人选铺子的,不会耽误于掌柜他们定好的时间。” 素娘带着陈锦君往客栈后面的库房走去,边走边说着:“东家到时候一定一定要穿,这都是我琢磨了好久的款式,要是卖得好,我还要向您要个赏赐,许我开一家绣房。” “那是自然,于策选布料一直很有眼光,在很多开店的方面也有自己的想法,这些年我也听老掌柜念叨着说要让于策正是接管布庄。” 陈锦君想到那位性情火爆的于家老掌柜,又想到稳重老成的于策,忍不住感慨:“于策和他爷爷的性子完全相反,在京城的时候倒也是没有听说过两个人意见不合吵架闹别扭。” 素娘也笑了笑:“当家的虽然看着固执一根筋,对老爷子确实尊重的紧,就连这回跟着东家来雍州带的料子,都是老爷子亲自到库房一匹一匹挑出来的,个个都是罕见的料子。” 说着说着,两个人就来到了库房前面。 第31章 开业预备 素娘打开了库房的大门,陈锦君就被花花绿绿的料子迷住了眼。 她东摸摸,西看看。 “老掌柜这是把家底都让你们搬过来了?” 纵然是有了心理准备,陈锦君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 那匹青绿色的料子是于家的镇店之宝,就这样跟着他们从京城来到了雍州。 素娘看陈锦君一匹一匹布料看得开心,从一旁拿下来了自己私心里最想做的几匹布料。 墨绿色的绸缎反射着细密的光泽,宝蓝色的云锦看上去富贵极了。 陈锦君绕了一圈,回到素娘这边,看着她手里的料子,有些好奇:“这是……” “这些料子颜色庄重,质地又好,我想拿来做礼服,您再去挑一些料子,我一并拿回去。”素娘把手里的布料放在一旁的托盘里,带着陈锦君去挑布料。 素娘拿起了一件灰粉色的料子,陈锦君有些手足无措,她一直以来穿衣服都是男装,黑色灰色是主色调。 她还从来没有穿过这些看上去色彩明艳的料子。 但是素娘拿着料子在陈锦君胸口比划了一下,开开心心地放在了托盘里,陈锦君也不好说什么扰了素娘的兴致。 素娘又从一堆蜀锦里面拿出了一匹藕荷色的布料,陈锦君点点头感觉这个颜色不那么耀眼。 这时候一道黄鹂一般清脆的声音从库房门口传来:“我起了之后就不见东家了,我一猜肯定是你拉着东家来挑料子了。” 来人往这边走着,身上的珠玉碰撞,发出动听的叮叮声。 陈锦君知道来的是谁了。 苏妙妙,京城琳琅阁苏越苏掌柜的养女。 素娘放下手里的料子,没好气地说:“那是你起得晚。” 苏妙妙撇了撇嘴:“你应该带着我一起来,说好的你给东家做衣服,我给东家配首饰,总要让我知道你都用了什么颜色的料子,我才好让工匠打。” 说话间,苏妙妙拿起了一匹火红火红的布料。 “我手里有几枚鸽子血的红宝石,东家看看这个料子是不是红红火火?” 陈锦君看着那夺目的红色,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 这个红色虽然不像自己那天的嫁衣那么张扬,但绝对是足够鲜艳,完完全全不像是她陈锦君会穿的颜色。 素娘摇了摇头:“配鸽子血的红宝石你不应该拿红色的,而且这是做婚服的料子。” 说着素娘转身拿起了黑色的棉绸,指着上面的暗纹给苏妙妙看:“这个暗纹低调,我再绣金线,正好衬得起你那套宝石。” 苏妙妙接过那匹布料忍不住地点头。 就这样,两个人拉着陈锦君挑了三四十匹花花绿绿的布料,陈锦君默默地趁着两个人不注意,在后面把那些颜色太过鲜艳的布料放回原处。 就这样终于结束了挑选布料的环节,陈锦君抬了抬头,发现已经临近中午了。 院子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想来是都去忙着做自己的事了,因为于策之前的提议是那么多家掌柜轮流开业,甚至连时间都安排好了。 “东家,要不要去我铺子坐坐?”苏妙妙和素娘已经商量好了需要什么风格首饰进行搭配。 “你铺子收拾好了吗?”陈锦君记得苏妙妙可是前两天才选好把铺子建在那里。 “收拾好了啊!”苏妙妙自豪地点点头,“我从京城来的时候,我娘就把所有货物都装在的盒子里让我带着来,那铺子是现成的,只需要打好柜台,摆上去盒子就行啦。” “那你现在要去干什么?” 陈锦君很好奇,既然什么都做好了,为什么还要亲自跑一趟? “我去告诉金匠师傅可以开始打新首饰了,”苏妙妙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而且,于掌柜这个主意好,等咱们都开业了,也是时候让整个雍州重新认识认识您了。” 陈锦君好奇地看着她:“什么是重新认识我?” “这个……”苏妙妙有些尴尬,东家这些天在霍家待着,外面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就以讹传讹,把东家说得什么都不是。 但是她不敢就这么告诉陈锦君,只能伸手拦下黄包车,挡住了陈锦君探究的视线。 陈锦君皱了皱眉,苏妙妙有话藏着,这话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就这样心里怀着疑问过了这一天,陈锦君回霍府的路上还一直在想这件事。 苏妙妙到底隐瞒了什么呢? 她推开自己院子的门,里面凉亭里站着一个人。 “霍大帅这么晚还在这里干什么?”陈锦君翻了个白眼。 霍廷昱见她还知道回来,不知怎么的心里无端地平静下来。 “你说的那些贪官,我都抓起来了。” “那是你们雍州城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锦君半侧着身子,让出了整个大门,示意霍廷昱赶紧离开。 “我是专程来谢谢陈东家的。”霍廷昱站在暗处,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陈锦君跑了一天已经很疲惫了,敷衍地点点头:“收到了,还有事吗?” 霍廷昱一噎,没想到陈锦君得了自由出入霍府的权力之后,连面子上的恭敬都不愿意维持了。 “没事了,”霍廷昱大步走下了凉亭,垂眼看她,“还希望东家时刻记得自己是霍家的‘寡妇’,别无端的让人看了笑话。” 说完这一句,他不等陈锦君反应过来,立刻走出了院门。 陈锦君没工夫理会他,她现在已经累到了极点,沾到床就睡着了。 只留下霍廷昱自己憋了一肚子气。 过了约莫有一个月,陈家掌柜们终于正式开始发出了开业的消息。 开业前几天苏妙妙拉上素娘就让沈笑笑带着她们进了霍府。 陈锦君站在那里,任由素娘和苏妙妙在自己身上比划着。 “过几天就是当家的开业了,是第一场,也是最重要的一场,”素娘拿起另一件,“当家的还去问了门路买了报社的版面。” 陈锦君有些意外:“于策有心了。” 苏妙妙从首饰盒里找了找去,拿出了自认为最适合这件衣服的首饰,一边搭配一边说:“这可是大事,要是做得好,咱们担心也算是在雍州有一席之地了。” “你们两个啊,”沈笑笑在一旁笑着摇头,“有没有一席之地又不是名气,而是要看有没有自己的本事。” 第32章 不长眼的人 陈锦君对沈笑笑这句话十分认可地点点头:“这句话说得对,做生意不能只靠着名气,人脉和手段都是必不可少的,关键是我一直在和你们,强调一个‘义’字。” 苏妙妙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她现在只想着赶紧让外面那些没有眼力,还喜欢乱嚼舌根的人闭上那张嘴。 “这些衣服就先这么配着,东家第一天一定要穿这一身。”素娘挑出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件墨绿色旗装。 “那我要这个。”苏妙妙挑出来了那件藕荷色的旗袍,她主要是为了上面配的那一套珍珠饰品。 沈笑笑也来了兴致,指了指那边那件宝蓝色的西式长裙:“说好了,那件一定要在我玉春楼开业的时候穿。” 陈锦君打趣她:“玉春楼开业,还需要我去吗?” “晚上您不用来,要紧的是上午那道剪彩。” 陈锦君点点头,把目光投向那边那件黑色的曳尾旗袍,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只龙。 她吓了一跳,龙怎么能随意绣在礼服上呢?这要是被有心人抓到…… 素娘见她看那条旗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没事的,现在没有皇帝了。” “那金线是为了配那套鸽子血的首饰的,东家放心穿就是了,”苏妙妙也对那条龙不屑一顾,“到时候首饰送过来,保证东家再也注意不到这条龙。” “这一条,东家一点要留到最后开业郑掌柜那里,那天是人最多的,而且,据说杨青也会到。”沈笑笑提醒她。 陈锦君点点头,杨青吗? 等我查到你的马脚那天,就是你身败名裂的时候。 于策开业这天果然和素娘说的一样,有报社的记者拿着相机在场。 陈锦君按着素娘的嘱托穿上了那件墨绿色的老式旗装,头顶着苏妙妙配上的绿松石抹额,一如画里的清宫诰命夫人。 沈笑笑还打趣她:“这衣服压人气色,穿不好就会硬生生地让人老上十岁,东家穿着倒是不显。” 陈锦君坐在布庄后面的隔间里,看着于策和其他掌柜迎接着来自雍州不同行业的商人。 “那是谁?”陈锦君注意到了一个人,很熟悉,但是一时间看不出来。 她旁边的素娘看过去,那人黑衣黑帽,站在窗边,看不清脸。 陈锦君死死的盯着那个身影,不停地在脑海里回想那个人到底是谁。 “啪嚓……砰!” 报社的记者拍下了于策签下了第一单生意的画面。 镁光灯刺眼的亮度猛地晃了陈锦君一下,让她不得不眯起眼睛。 等她缓过来,那个神秘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 那个人到底是谁? 陈锦君来不及细想,于策那边就已经派人来喊她过去了。 素娘帮她检查了一下头饰,就陪着陈锦君一起出去了。 陈锦君走到了剪彩用的红绸后面,有些恍惚。 这些年陈家一直在京城蛰伏,许久不曾扩大经营的规模。 这一次,也是让一直韬光养晦的陈家重新返回到众人面前。 陈锦君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和善的微笑。 “这位就是我们陈东家了。”于策和到来的客人们介绍着陈锦君。 整个会客大厅有一瞬间的安静,陈锦君出来的那一瞬间,在场的人都愣了神。 不得不说,素娘的手艺不愧是宫里出来的,整件衣服的一针一线都极为细密,剪裁合体,不但不显得臃肿,反而衬得陈锦君整个人贵气逼人。 在场的雍州商人都有些意外,来之前受到邀请,只说了背后是陈家,本来还不知道是哪个陈家,但是今天一来,看到陈锦君,有人就明白了。 原来,所谓的陈家说的是前些日子从京城嫁到霍家的皇商陈家。 但凡是在商场浸淫五十年以上的老妖怪恐怕没人不知道陈家。 当年的陈家可是万岁爷钦点的第一皇商,不过最近这几年……好像没怎么出来过了。 不过让人好奇的是,陈家的东家,怎么是个女子? 难道这位就是最近雍州传闻中霍家二公子的未亡人?那个死皮赖脸要进霍家的小寡妇? 陈锦君把台下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以她的见识,不难猜出这些人心里都在想着什么。 “今天,是陈家名下的布庄开业,今后的三个月里,陈家所有产业都会在雍州陆续开业,届时,希望各位商界的朋友,各位记者朋友莅临。” 陈锦君开口介绍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报社记者手里的相机对准了她。 于掌柜说了,一定要多拍陈东家,本来他们还有些好奇,现在看来,陈锦君这副皮囊就足以在报纸上吸引一大批目光了。 拿着相机的记者眯起眼睛看着陈锦君,这种美色确实少见,用这种手段也确实无可厚非。 陈锦君介绍着陈家目前有的产业,也表示陈家与霍家有合作,将会以最优惠的价格在雍州进行交易。 “霍家是军阀,怎么会在意我们这些小商人,怕不是你拿霍家来唬我们。” 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陈锦君的声音,在场的陈家掌柜们都不悦地朝着那个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说话的人看上去年岁不大,一脸的轻狂浪荡。 “这位是?”陈锦君看着他问。 “这位是德记三公子,胡渊。”胡渊任由身旁的随从帮他介绍了自己,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陈锦君。 “德记是茶商,怎得无缘无故来看布庄的剪彩?”于策见到他看陈锦君的眼神,就知道此人一定心术不正,不是善类。 胡渊暗暗在心里感叹陈锦君的美色,吊儿郎当地说:“路过而已,看这里热闹,就进来看看是什么铺子,不成想,碰上了这剪彩。” 他眼里肮脏的想法太过明显,陈锦君并不愿意与这样的人有过多的接触。 她看向于策,示意他剪彩可以开始了。 于策也非常识相地把他这次请来给自家布庄剪彩的贵宾上前。 胡渊见陈锦君不理自己,反而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看着他,心里一阵不平。 “不过就是一个寡妇罢了,如果不是讨好了霍家那位,恐怕现在不得不打道回去了。” 见周围人都突然转过来看着他,他才意识到自己把脑子里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 胡渊当即心下一慌,但又做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出来。 “劝胡少爷还是谨言慎行。”一旁站在陈锦君旁边的雍州商会的见证人出言提醒。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雍州商会一直以来还是和雍州官府有合作上的往来,对于霍家和陈家之间的交易也是知道一层皮毛。 胡渊更是生气了,指着他:“你一个雍州人怎么还帮着外人?” 随后又气急败坏地对着陈锦君口吐恶言:“不过是靠着几分姿色蛊惑了大帅罢了,说到底还不是一个没入门就克死男人的命硬妇?” 第33章 黑影的身份 这下所有人都看向胡渊,陈锦君的目光逐渐变得隐晦莫测起来。 “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得像是正常的问话。 胡渊没有正面回答陈锦君的问题,只是把头别到一旁,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 一旁商会的负责人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搪塞过去,但是陈锦君的态度摆明了就是想要和胡渊掰扯清楚,他也不好表现得太过于向着德记。只好表情复杂地站在原地。 陈锦君算是明白苏妙妙那天说不出口的话是什么了。 德记的少爷? 看来德记是要早日扳倒的了,不仅是为了给郑文复仇,还是为民除害,更是平息陈锦君自己的不满。 “在场的诸位恐怕都是这么想的吧,不过是我说出来罢了。” 胡渊满不在乎:“这在雍州不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吗?” 陈锦君被胡渊这副无所谓的态度逗乐了,她脸上笑容灿烂夺目,眼底确实一片冰冷。 “德记,胡家。”陈锦君点点头。 “我记住胡少爷的教诲了,”她扬起眉梢,“我们继续剪彩,没必要为了这么一个东西影响了进程。” 商会的负责人赶忙点点头,看来陈锦君没有现场动手的打算,正好私下里解决他也不用背着这个责任,也就随他们去了。 胡家在雍州算不上什么,他也犯不上为了一个德记就公然得罪这位和大帅关系匪浅的陈东家。 乐呵呵地接过了金剪刀,布庄的剪彩仪式就这样在一群人努力维持的表面祥和里接近了尾声。 报社记者的镁光灯又闪了一下,陈锦君假笑而弯起的眼不经意地扫过了胡渊,犹如看着一个死人。 但是转瞬间,她就顿住了视线。 那个黑衣黑帽的人,逆着光倚在窗边。 陈锦君不动声色地盯紧这个身影,随意和在场的人们寒暄两句,就找了个理由回了后面的隔间。 她和素娘打了个招呼,从后面饶了出去,又从正门拐了进去,和那个黑衣人四目相对。 “是你?” 陈锦君皱起了眉头。 许凡明笑笑:“你以为是谁?” “怎么打扮成这样?”陈锦君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看着黑影有些眼熟,因为这根本就是熟人。 “不方便在那么多人面前露脸。” 许凡明的视线顺着帽檐环视一圈,冲着布庄后面院子抬抬下巴:“换个地方细说。” 陈锦君没有多问,直接带着许凡明来到了后院的账房。 “难怪这些天没见你,出什么事了?” “不是我出事了,是雷家出事了。”许凡明摘下了那顶帽子,下面的头发依旧是那头标志性的油头。 “你上次说的故人?” 许凡明点点头表情有些凝重:“我本来是打算等你这边稳定下来之后去雷家拜码头的,但是我联系不到雷家那个小子了。” “我记得你说你和他以前都是青红会的,用的隐语也是他一种,不不应该联系不上啊?”陈锦君好奇地问他。 “我怀疑现在雷家掌权的不是那个小子了。” “那怎么才能联系到你的故人?” 现在的关键是找到当年那个雷家的长子,这样他们才能搞清楚雷家离开青红会到了雍州之后都经历了什么。 “只能看缘分了。”许凡明叹了口气。 “那你带这么一帽子干嘛?”陈锦君看着他手上有着宽大帽檐的帽子,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最近查到了一点东西,怕被人盯上。” 陈锦君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帽子,好像这个帽子比起许凡明梳的一丝不苟的油头确实低调了不少。 “查到什么了?是福乐茶楼的事情吗?”她赶忙问。 许凡明点点头:“最近有点眉目了,等我查清楚确定下来了就告诉你。” 陈锦君也点点头,这件事情总算是有了些进展。 “对了,”许凡明突然一脸玩味地看着她,“那个胡渊,你打算怎么办?” “德记的三公子。”陈锦君舔了舔后槽牙。 “我知道他是德记的,难不成你想对德记下手?”许凡明有些吃惊。 他没记错的话,陈锦君刚刚到雍州的时候还说不希望在雍州生出太多事端。 “德记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产业,只不过在雍州有些名气,出了雍州放眼天下,江南的钟家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三个德记。” 陈锦君不觉得有什么,低调不惹事,不代表她就能容忍这种败类在自己面前乱叫。 “怎么,不怕霍廷昱说你扰乱雍州的商界?” “我怕他?”陈锦君切了一声。 “不用你动手,这个胡渊活不了多久了。”许凡明透过雕花的窗子看了一眼还在布庄和其他人攀谈的胡渊。 踢翻半夜看他这副十拿九稳的样子,忍不住问他:“他怎么了?还是说,德记?” “德记。”许凡明又戴上帽子。 “德记的手脚不算干净,你以后小心点。” 说完就戴上帽子走出了布庄后院。 于策的布庄是陈家掌柜里面第一个开业的,引来了不错的反响。 虽然在剪彩的环节有些不长眼的东西捣乱,但到底还是正常进行了。 雍州报社的报纸在第一版的版面上直接印了一个大大的“陈”字。 “陈家产业将在雍州陆续开店,届时欢迎光临……”霍廷昱看着手里的报纸,皱着眉头把报纸首页的大标题念了出来。 他没有继续看下去,转而翻了一页。 第二页是于策特意安排的,放了几张陈锦君的照片。 霍廷昱移不开视线,就好像报纸上有什么无形的胶水牢牢地粘住了他的目光。 陈锦君端庄的笑着,和她的打扮相得益彰,活活就是一个倾城的美人。 以前和她面对面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发现她如此绝色? 霍廷昱有些呆滞地挠了挠头,好像他们两个从来没有真正的好好交谈过…… 不出于策的意料,报纸一经发行,好多太太都来布庄询问陈锦君身上的衣服是从哪里来的。 如今布庄的隔间里每天都要接待专程来定制的客人。 于策开心的同时,也尽量避免接太多的单子。 赚钱虽然要紧,但是也不能累着自家素娘。 整个雍州短时间内关于陈锦君的议论又多了起来,有好有坏,但是陈锦君自然是无法顾及这些了。 因为第二家店很快也要开业了。 第34章 名角碎玉 第二个开业的是聂十的酒铺。 陈锦君依旧是穿着素娘给她量身定做的衣服,出现在了聂十的酒铺里。 “我这酒铺一口气开了好几家,东家可还喜欢?” 聂十带着陈锦君看了一遍总店,乐呵呵地挂起了“酒”字旌旗。 陈锦君点点头,可是却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聂十好奇地问她。 “看到一个将死之人。” 聂十顺着陈锦君的目光看过去:“胡渊。” 布庄剪彩那天他也在场,自然知道胡渊是那一号人物。 “我去叫人把他赶走。”聂十表情阴森。 “大好的日子,赶人出去不吉利,你要把他‘请’出去。” 陈锦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 聂十明白陈锦君的意思,也跟着笑了起来:“东家放心。” 这次,报社并没有等人去请,还是那两个记者,早早的就找于策要了陈家名下店铺开业的消息,然后自己就过来了。 没办法,谁让陈锦君那一半报纸卖得如此之好,他们主编都已经夸赞他们好几次了。 这一次和陈锦君一起剪彩的也依旧是上次那个雍州商会的负责人。 他客气的和陈锦君笑笑,陈锦君也没有过多的说什么,这次的剪彩也是完美落幕了。 这次陈锦君的照片并没有印在报纸的里面,而是印在了封面。 霍廷昱没有看报纸上面写了什么,只是默默地把报纸的第一页撕了下来,和思义正旗装抹额的那页报纸一起放在了抽屉里。 这是监督一下陈锦君在雍州做生意有没有出什么岔子。 他这么告诉自己,完完全全把自己没有看过报纸上面文章这回事抛在了脑后。 连着好几家店铺开业,报社都给了陈家极大的面子,把陈锦君的照片放在了首页。 陈锦君又一次在雍州出名了。 只不过这一次的出名并不像上次的“出名”那么引人争议。 男人们注意到的是陈锦君的财大气粗和她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女人们注意到的不只是美色,还有陈锦君身上的一件件首饰和衣服。 这些都是之前没有在雍州出现过的款式,每一件都是那么的新奇而且巧妙。 而霍廷昱就像收藏一样,把每一页印着陈锦君照片的报纸都撕下来,放在抽屉里收藏。 至于内容嘛,他一般都只看个标题。 这边许凡明依旧是黑衣黑帽,如同一个活在黑夜的人一样在角落里盯着陈锦君完成了一场场的店铺开业。 这天开业的是沈笑笑的玉春楼,因为玉春楼的性质太过于特殊,陈锦君就仅仅在玉春楼剪了彩拍了照就匆匆离去了。 许凡明不得不替她把整个玉春楼的开业第一天晚上盯过去。 他见沈笑笑带着绣凤和文琴足以稳住整个局势,他悄悄从后门摸出了玉春楼,朝着戏院去了。 轻车熟路地从后台进去,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碎玉已经唱完了一场,现在下来休息一会,顺便把头饰换了。 “有些事耽搁了。”许凡明把帽子放在一边,凑到旁边从小孔看着戏院里的听客。 “今天杨青来了没?” “没有。” “德记的人呢?” “也没有。”碎玉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们什么时候来你记得告诉我。”许凡明又带上了帽子,准备离开。 碎玉还是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查他们?” “有人让我查。”许凡明转头看向碎玉。 碎玉是他在查福乐茶楼特制乌龙的时候碰到的青红会成员。 而且,碎玉认识他。 “你到底在为谁做事?”碎玉怀疑地看着他。 许凡明不说话,玄凤令这件事,知道的人必须是百分百忠于青红会的人。 至于碎玉…… 她说她见过自己,可是自己却没有半分印象。 “别再问我了,这是命令。”许凡明把衣领向下拉了拉,露出了自己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青红会令牌。 碎玉不再看他,起身就往前台走。 当她和许凡明错肩的时候,她从许凡明身上闻到了一丝脂粉味。 “你去花楼了。”她直接肯定地说。 许凡明皱眉:“朋友的店面,我去看了一会场子。” “玉春楼?”碎玉斩钉截铁。 “你到底是谁?”许凡明拿出匕首,明晃晃地威胁着碎玉。 碎玉笑笑,也不急着上台,反倒不疾不徐地说:“见人伸三指,口称三八二十一。” “八排?”许凡明的眉头皱得更拧巴了。 八排,在青红会又叫“贤牌八爷”,在青红会主管所有成员的功过登记。 碎玉垂下眼皮,腼腆地笑笑。 “马爷是我义父。” “马爷没有女儿,但是有个儿子,也从未听说有收义女。”许凡明想了想,“你是马少爷的童养媳?” 碎玉又是点点头:“马爷和小爷被章老害死了,我就只能到这戏园子里谋个生路。” “这是雷家的戏院。” 碎玉看着他,两只眼睛里面蓄起了泪水:“雷家?雷家也被章老给祸害没了!” 许凡明第一次见她这副样子。 “到底怎么回事?” “等我晚上下了场,我再同你说。”碎玉看了看那边的乐师已经在示意她上场了,急匆匆地对许凡明说。 许凡明点点头,干脆坐在那里等着碎玉下场。 他怎么也没想到,马家和雷家都被那个所谓的章老给一手祸害了。 更没想到,碎玉竟然是马爷的童养媳。 马爷宠爱自己的独苗苗,可惜这个儿子太争气,一心只想着读所谓的圣贤书,反倒是忽略了他爹一直想要托付给他自己在青红会的人际关系,所以早早就给他买了一个姑娘当童养媳,希望这个姑娘能多多劝劝自己那个满眼圣贤书的好儿子。 据说马爷把自己在青红会那么多年知道的秘密隐语都告诉了这个童养媳,想着哪怕有一天自己真的去了,自家这个童养媳还能在自家儿子考不上功名的时候帮着他在江湖里立足。 只是可惜了马爷的一片用心了。 这边许凡明等了许久终于把碎玉等回来了。 碎玉没有第一时间和他说,而是先做到一旁把戏装卸下来。 许凡明也不急,坐在那里看着碎玉一步步恢复她自己本来该有的模样。 等碎玉收拾好了,她低声问许凡明:“换个地方说吧。” 许凡明点点头,起身跟着碎玉向外走。 两个人一路上没有任何交流,许凡明看得出来碎玉一直在忍耐着什么,但是他也不好戳破。 直到碎玉带着许凡明走进自己那个小小的院子之后。 碎玉侧身把许凡明让进来,自己去栓门,好几次都没有栓上。 许凡明自来熟地坐到了一旁。 等碎玉终于拴上了门,走到许凡明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第35章 雍州年会 这可给许凡明吓了一跳。 他和碎玉是同辈,如果严格来说,八排的地位还要在刑堂之上。 这一跪他可不敢就这么受着。 许凡明着急地把碎玉扶起来:“你快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碎玉更咽着说:“我见您第一眼就认出来您了,求求您帮帮雷义山。” 雷义山? 许凡明瞪大了眼:“你是说,你知道雷义山在哪里?” 碎玉摇摇头:“我很久还就没有见他了,都是章老。当年他设计让马爷和雷堂主反目,害死了马爷那个在外读书的儿子,马爷怒急攻心,就那么卧床不起了。” “马爷病了之后,我不得不又拾起从前没到马家时候的老行当,找了个戏院唱唱戏,勉勉强强能混个温饱。” “之后,马爷走了,雷堂主得知其中的原委又找到了我,让我去雷家名下的大戏院,说要捧红我,也算是让他弥补一下对马爷的愧疚。” “但是章老不肯罢休啊,雷堂主死得突然,居然还留下了一封遗书,说要让章老接回自己一直养在外面的二儿子雷义海,把雷家的产业全部都给了雷义海!” 碎玉表情变得愤怒起来:“我见过雷义海,他长得和雷堂主还有雷义山一点也不像,反倒是眉眼间像章老。” 许凡明听她这么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照你这么说,雷家现在是在雷义海手里?” 碎玉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也不是,准确来说,是章老那个老不死的手里。” 碎玉的眼里盈满了泪水,眼底却是透出浓烈的恨意。 “那个雷义海又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但是他绝对不是雷家的孩子。”碎玉斩钉截铁地说。 “马爷走之前都说什么了?” 碎玉想了想:“马爷把玄凤令的秘密告诉我了。” “玄凤令?”许凡明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对,就是那个象征着青红会最高身份的玄凤令。” “说说看,你都知道什么?” 碎玉开始回想马爷走之前说的话:“玄凤令的主人是一位女子,容色倾城,已经成亲了。” 许凡明站起来在翠玉的小院子里来回踱步:“那就是她没错了。” 按照碎玉的复述,当年帮助青红会的应该就是陈锦君的母亲。 碎玉耳朵尖,听到了许凡明的自言自语,连忙问l:“谁?” “我说,我知道玄凤令在谁手里,就是今天晚上让我过去帮她看点的这个朋友。” “你是说,玄凤令在陈家家主手里?”碎玉一向消息灵通。 “你刚刚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陈东家的母亲。”许凡明一拍手,“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雷义山,总要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碎玉点点头,仔细思索着:“我上次见到他,是三个月前了。” 三个月前,那就是陈锦君刚刚进霍家大门的那段日子。 “多找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许凡明顶了顶腮,无端地有些烦躁。 这几个长老,姓闻的,姓章的,一个比一个能作妖。 碎玉把脸上的泪水用手擦干,问许凡明:“所以,只要我们跟着陈东家,就能回到当年那个青红会吗?” 许凡明怔住了,半晌,他重重地点点头:“会的。” 陈东家,不是不讲信用的人,更何况,青红会在江湖上的地位能够让陈家的生意有更好的保障。 “那你为什么要查杨青和胡家?” “大烟,”许凡明知道碎玉是可信之人,就把原委说给她听,“而且德记胡家的三公子,公然对陈东家出言不逊。” 碎玉了然地点点头:“青红会禁令里面明文提出所有青红会成员不得碰那东西,也不准与倒卖这东西的人来往。” “更何况,马爷儿子就是被章老鼓捣过来的瘾君子打死的。” 碎玉一双杏眼里盛满了坚决。 “我帮你盯着,有什么事,我告诉你。” “下次,带你见见陈东家。”许凡明推开碎玉的院门,和她告别。 碎玉点点头。 不知不觉临近年节了,院子里的大长桌边,陈锦君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烫金的邀请函。 “东家,去不去?”于策在一边小心翼翼地问着她。 “我觉得东家有必要去一趟。”宁掌柜抱着胳膊坐在长桌的另一边。 陈锦君又看了一遍邀请函上面的字,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来者不善啊。” “鸿门宴,”宁掌柜看着陈锦君,“但是不得不去。” 陈锦君并不想去,但她还是点点头:“去,但是也不能让他们真的对我们下手。” 她又看了一遍邀请函上面的名单。 “胡家也会去。”吴江眼神好,站在陈锦君后面就把上面的字尽收眼底。 “东家……”沈笑笑担心地看着陈锦君。 “霍大帅也在。”陈锦君点点邀请函,心里有了算计。 郑文身上的伤已经基本恢复了,他坐在长桌旁,脸色有些苍白。 “陈家越做越大,东家如果不去,于礼不合,很容易在雍州遭到排挤。”郑文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那这样,到时候,于策,聂十,吴江和我去。”陈锦君想了想。 这三个人都是武力值不低,心眼又多,陈锦君带着他们三个尽量避开胡家。 这次不仅仅是去露个脸,如果可以,她想在雍州谈一笔生意。 她可是还记得,自己手下还有好几家铺子没有开业,就等着过完年开春了。 宁掌柜点点头:“那我和徐生去帮东家写礼单。” 这封邀请函上面的地址是在商会会长府邸里面,如果在外面的饭店到还好,可是这上门拜访,总不好空着手去。 陈锦君点点头,起身出门,回到了霍府。 霍廷昱此刻正在院子里练拳,见陈锦君来,他很是意外。 “陈东家怎么来了?”霍廷昱一边套上外衣,一边向着陈锦君这边走来。 陈锦君抬头看着他:“这次商会会长的宴席名单上面,有你的名字。” “我只不过是去走个过场罢了,主要还是你们这群商人的宴席,我不好长时间在席上。” “我想请大帅帮我个忙。”陈锦君歪着头浅笑。 “什么?”霍廷昱看着陈锦君这副有些讨好的模样,不由得起了两分警惕心。 她这副样子绝对没安好心,鬼知道她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对于您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就是宴会那天,还希望霍大帅从头到尾都在。” 霍廷昱皱起眉问她:“为什么?” 陈锦君见霍廷昱有些不乐意的样子,故作委屈地低下头:“我只是想凑着大帅的车往返罢了,省得我这么冷的天还要在寒风里来去。” 霍廷昱只觉得莫名其妙,陈锦君每天去自己名下的铺子里都是早出晚归,也没见她抱怨什么。 陈锦君知道霍廷昱在犹豫,抬头一双眼睛里面盛满了恳求。 现在她已经知道怎么才能利用自己的天赋来诱使别人同情自己了。 有时候,女子的身份是累赘,但也有些时候,这个身份能够让她轻而易举地做到一些事情。 霍廷昱定定地看着她,木讷地点点头。 陈锦君立刻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霍大帅!” 随后陈锦君就匆匆离开了霍廷昱的院子。 霍廷昱站在原地好一会,才明白自己是受了陈锦君的蛊惑,长长叹一口气,他才继续开始练拳。 第36章 盛装赴宴 为了这次“来者不善”的宴会,素娘还专门把原本打算让陈锦君在郑文茶馆上穿的那件黑色绣龙旗袍拿出来,让陈锦君在这次宴会上穿。 “这不合适吧……”陈锦君看着素娘手里的旗袍有些犯难。 “没什么不合适的,”素娘劝她,“这种宴会,东家可不能落了面子,但也不能穿得像一个太太,东家就是东家,不是男子但也绝不是寻常妇人。” 沈笑笑也点头:“东家就听素娘的吧,这件衣服再合适不过了,若是男子穿龙,那就是居心叵测,可是东家是女子,这条龙倒也没有什么。” “那好吧……”陈锦君接过衣服,在素娘和沈笑笑的鼓动下去换上了。 值得一提的是素娘的手艺,她以前在宫里当绣娘的时候不止一次修过皇帝衣服上的龙,因此这件衣服上的金龙气势非凡的同时又显得格外灵动。 陈锦君看着从肩上绕到胸口的龙头,惊奇地发现这条龙没有眼睛。 “眼睛呢?”陈锦君一脸迷茫地问素娘。 “龙眼来啦!”苏妙妙捧着一个首饰盒从屋外跑进来。 “我刚让金匠加点把这套打出来,东家试试。” 这看上去就是苏妙妙之前提过一嘴的鸽血红宝石,精雕细琢之后,嵌在了金丝上。 陈锦君戴上了那一条精致的金项圈,鸽血红的宝石就正正好好地落在了胸口龙眼的缺口,巧妙极了。 陈锦君还是有些担心,这件衣服实在是有点太华丽了,她不只是担心场合,还担心自己撑不起来这套衣服,反而辜负了素娘和苏妙妙的手艺。 “东家这样穿当真是艳压全场了。”沈笑笑忍不住上下打量着陈锦君,眼里满满的欣慰。 若是夫人看到如今的东家,恐怕也忍不住赞叹。 “那是东家能撑得起这条龙,换了旁人家的太太,那是万万当不上这一条金龙的。” 苏妙妙一顿大夸特夸,在她眼里陈锦君这一身可以说是她最满意的一套了。 陈锦君本来心里也没有底,见其他人这么说,心里倒也平下来几分。 素娘也没有闲着,连着及一名赶工期,给于策三人做了几套长衫,看上去让三个商人少了几分铜臭味,反而看上去儒雅了几分。 陈锦君忍不住想给素娘开一家绣房,总是不能让这么好的手艺没落了。 到了宴会当天,陈锦君早早地换上衣服,任由沈笑笑给她梳妆打扮。 “我以前总是让侍女把头发给我稍微扎得利落点就行了,现在倒是让沈掌柜给我当起了侍女来了。” 陈锦君看着忙前忙后的沈笑笑,忍不住感慨。 “东家又在说笑了,这可是大事,今天的宴会到场的可都是雍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咱们总不能在风头上被他们压了去。”沈笑笑理所当然地给陈锦君梳妆。 “不知怎么的,今天心里总有些慌乱。” 陈锦君一脸愁容,她总是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事。 “东家不要多想了,咱们有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不怕他们说咱们坏话。” 沈笑笑让陈锦君看镜子,自己开始给她盘头发。 “今天晚上霍大帅会全程在场,总归是能替我挡住一些小人。” 陈锦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感叹沈笑笑在梳洗打扮这方面也是自成风格。 “沈掌柜手艺真不错。” 沈笑笑咬着梳子,把陈锦君的头发盘了起来。 “当年玉春楼刚起步的时候,我每天都在琢磨怎么样才能让我手下的姑娘们美得不一样,久而久之,想得多了,也就练出来了。” 陈锦君很认同,她见过玉春楼里很多姑娘,大多都是各有各的美法,绝不是寻常花楼里的庸脂俗粉。 沈笑笑给她的头上簪上龙形金簪,龙口里含着一颗大拇指甲盖那么大的红宝石,在灯光下面熠熠生辉。 她来回端详陈锦君,想着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可以完善的地方:“好了。” 陈锦君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沈笑笑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东家又忘了拿上斗篷了。 陈锦君心里思虑重重,完全忽略了屋外阵阵寒风,径自走到了霍府门前,霍廷昱的轿车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东家来了。”霍廷昱远远地看见她的身影,就下车为她把门打开。 等陈锦君离得近了,他才有机会看清陈锦君今日的打扮。 他再一次被惊艳了,这是他见过最符合陈锦君的衣服。 妩媚,大气,带着浓浓的野心。 陈锦君没有注意到霍廷昱的神情,只是顺着霍廷昱打开的车门坐到了车上。 一旁霍府的侍卫大气不敢出,大帅亲自下车给陈小姐开车门?陈小姐还无视了大帅? 霍廷昱没有多想地坐上了车,他注意到了陈锦君没有穿外衣。 “把窗子关上吧。”他对陈锦君说。 陈锦君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寒意一下子席卷了全身,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沈笑笑这才赶上,匆忙从没有关上窗子里把斗篷递了进去。 霍廷昱伸手接过斗篷,帮陈锦君把窗子摇了上去。 “把斗篷披上。” 霍廷昱把斗篷放在两个人中间,陈锦君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去拿斗篷。 斗篷很厚,里面是一层水獭皮毛保暖。 但是保暖的斗篷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它又厚又沉。 车里空间很小,陈锦君没有办法把斗篷举起来披到身上,她怕会碰乱了沈笑笑给她好不容易盘好的发髻。 霍廷昱见她只是把斗篷展开盖在腿上,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怎么不披上?一会下车还有一段楼梯要上呢。” 因为寒冷,陈锦君已经懒得开口说话了,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霍廷昱看了看斗篷,又看了看陈锦君的发髻,明白了什么。 “真是麻烦。” 他拿起陈锦君的斗篷,命令的口吻:“往前坐一点,侧过去。” 陈锦君已经被风吹得有些呆滞了,没有意识地乖乖听话转了过去。 霍廷昱为她把斗篷披上,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头上发簪垂下来的流苏。 “转过来。”他声音很低,很沉,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震得陈锦君耳廓发麻。 霍廷昱拉过斗篷领子上的盘扣,想给陈锦君扣上。 他离得太近了。 陈锦君赶忙抓过盘扣:“我自己可以。” 霍廷昱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好一会才收回手来。 她的手很凉。 霍廷昱才意识到,他的指尖刚刚被陈锦君抓在手里。 他赶忙别过脸去看向窗外,耳根有一抹红不知不觉地染了上来。 第37章 没有席位 车里安静极了,陈锦君在不停思索如果在宴会上遇到突发情况该怎么办。 霍廷昱有些尴尬,以他的听力,陈锦君有些发抖的呼吸声就像是在自己耳边,挠得他整个人有些难受。 “东家还冷吗?”他开口打破车内的宁静。 “不冷。”陈锦君简单地回答了他就继续出神地想着自己的事。 霍廷昱悄悄转过脸,借着昏黄的夕阳打量着陈锦君的侧脸。 “东家好像很紧张。”他看到陈锦君不停地抿嘴。 陈锦君点点头:“这就是一场鸿门宴。” 霍廷昱对她这种说法很是新奇:“此话怎讲。” “我来雍州不过三个多月,没有加入雍州商会,按理说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次的宴会的,”陈锦君看向窗外,“但是却单独给我发了一封请帖,我不得不去。” “东家势头正大,如果不是因为你还在平燕的孝期之内,恐怕也不会这次的年终宴会才邀请。” “难道只是孝期的缘故吗?”陈锦君意味深长地说。 霍廷昱有些摸不清她在想什么,他一向搞不懂这群人之间的尔虞我诈。 “大帅之前答应过我的,这次宴会从头到尾在场。” 陈锦君回头看着他,冬季的夕阳在她脸上映出火红的光斑,看得霍廷昱心里一紧。 他赶忙目视前方点点头:“会的。” “我带了三个掌柜,就是为了防止有心人。”陈锦君微眯着眼睛透过霍廷昱手边的车窗看着被云彩遮住的夕阳。 “希望大帅到时候,顾及你我之间的合作关系。” 霍廷昱怔怔地看向她。 她眼底被夕阳烙上了火红,也染红了她肩上金线绣着的龙头,就像…… 就像是一位孤独的王。 霍廷昱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摇摇头:“东家多虑了。” 陈锦君微微一笑,别过头看向前方距离越来越近的大门,喃喃地说:“最好是我多虑了。” 车子缓缓停在了宴会厅又长又宽的阶梯下,早有侍从给霍廷昱拉开车门,霍廷昱下了车,没有走上那铺着长长红毯的楼梯,而是在众目睽睽下绕到车子另一边,抬手要拉开陈锦君这边的车门。 可是陈锦君更快一步拉开车门。 她脚上蹬着一双简简单单的黑色的西式高跟鞋,旗袍开叉到小腿,露出精致一截脚踝。 她下车站定,长长的斗篷盖到了她的小腿下方,只是堪堪露出一点龙尾。 霍廷昱在前面先上了楼梯,陈锦君并没有立刻跟上去。 霍大帅那一身军装人人都认识。 陈东家被拦在外面核查请帖。 “我可以进去了吗?”陈锦君居高临下看着那个正在装模作样核对信息的服务员。 她身边站着三位掌柜,让陈锦君惊讶的是,许凡明戴了一顶帽子,替了吴江前来赴宴。 服务员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心里暗暗想,会长让自己多拦着这位陈东家是没错,可是也没有人告诉他这位陈东家有那么大的压迫感啊。 陈锦君的视线落在服务员的头顶,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她心里清楚,这时有人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呢。 陈锦君也不着急,只是淡淡地看着面前装模作样比对信息的服务员。 过了很久,那个服务员终于装模作样地把那封烫金的请帖收起来,给了陈锦君一个袖花。 “欢迎陈东家。” 陈锦君看也没看服务员一眼,径自往厅里走去。 这种场合,敢这么给人下绊子的,恐怕就只有那位雍州商会的会长了。 陈锦君勾起嘴角,笑的像一朵艳丽的芍药,但是那一双眼睛里却有着压抑着的怒火。 霍廷昱到了宴会场地,直接被请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单独坐着。 这种场合,没有人有那个胆子第一个上前和霍廷昱搭讪,自然也没有人和霍廷昱同席。 他就这样一个人坐在宽大的席位上,静静地看着厅内。 看了一圈没有看到陈锦君,他几不可见地皱眉。 人呢? 等了很久,宴会现场都有些安静下来了,陈锦君才姗姗来迟。 厅内温度不像屋外那么低,陈锦君把自己的斗篷放在了许凡明手里。 霍廷昱只感觉,陈锦君一走进大厅,整个屋里更是安静了两分。 他支着下巴,一双眼睛沿着军帽的帽檐紧紧黏在陈锦君身上。 太招摇了。 他又快速地扫了一圈周围,不巧看到了坐在角落的胡渊正在用一种淫邪的眼神看着陈锦君。 霍廷昱盖在军帽下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抬手招来副官:“去查一下那个人是谁。” 陈锦君用余光环视大厅,看来没有给自己单独留位置,甚至连服务生都没有安排,看来是想让她站在大厅中央一个人尴尬。 既然如此…… 陈锦君缓缓抬脚,一步一步向前走。 她走到了霍廷昱的席位上,直接坐到了霍廷昱的旁边。 大厅里更安静了,就连一向吵闹的酒商都压低了声音。 霍廷昱明白了什么,笑了。 “东家好心思,不过,东家不怕和我坐一起没有人来找陈家谈生意?” 陈锦君自然的交叠双腿倚在沙发上,笑的像一只小狐狸:“如果真的是我想谈的生意,我会亲自去谈,大帅在这里当门神,我也正好躲个清净。” 霍廷昱笑着别开了脸,正好看到她冻得微微透明的小腿:“在外面那么久干什么。” “有人想给我下马威呢。”陈锦君眯着眼,有意无意的扫视着整个大厅。 “也不会多穿一点。”穿成这样,美则美,容易招惹是非,还苦了自己。 霍廷昱在心里腹诽,也不敢说出口。 许凡明给陈锦君拿了热茶来,让陈锦君暖暖身子。 陈锦君自然而然的接了过来,侧过身,用只有她和许凡明能听清的声音问他:“你怎么来了?吴江呢?” “吴江怕自己脾气太爆再给你惹来是非,正好我要来这里找个人,就和他换了。” 许凡明压低了声音,俯身和她说,一双眼睛却在大厅里寻觅着什么。 陈锦君点点头,又用正常说话的声音对他们说:“有什么想结识的人可以自己去,不用管我,我就在大帅这里躲个清净。” 三人对视一眼,一起去和许凡明逛一逛,看看能不能找到许凡明想找的人。 许凡明要找的是雷家这次来赴宴的人,他不知道现在雷家对外主要是雷义山还是雷义海,亦或是……章老。 他压低了帽子,不动声色的看过了每一个位置。 而这边,霍廷昱的副官已经回来了,在霍廷昱耳边小声地告诉他。 胡家三公子,胡渊? 霍廷昱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扫了一眼胡渊,他记下了。 用那种下流的眼神看着平燕的未亡人,看来是没有把他霍家放在眼里。 陈锦君注意到霍廷昱看了一眼德记那边,不知道因为霍廷昱是认识胡渊,还是因为和德记有什么关系。 第38章 商会会长 她不动声色地问霍廷昱:“大帅可知道德记?” 霍廷昱放下茶杯:“自然知道,雍州最大的茶商,今天宴会上的茶叶就是德记提供的。” 听她这么说,陈锦君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茶,身子向后撤了撤。 “怎么了?”霍廷昱也注意到了陈锦君的小动作。 “德记的茶?那我就不喝了。”陈锦君故作嫌弃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茶。 “德记……做了什么吗?”霍廷昱小心试探,希望从陈锦君口里得知什么。 陈锦君快速地扫了一眼胡渊,脸上闪过厌恶,又对着霍廷昱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她这副模样落在霍廷昱眼里那就是有什么。 霍廷昱了然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霍廷昱趁着陈锦君不注意,喊来自己的副官:“查一下胡渊和陈东家之间的关系。” 他总觉得两人之间有着什么过节,尤其是在他亲眼看到胡渊那令人作呕的眼神之后。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的背影,低头摸了摸手上的戒指。 霍大帅,你上套了。 她微微上扬的嘴角昭示了她此刻的好心情。 “怎么笑那么开心?”许凡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这边。 “钓到了一条鱼罢了。”陈锦君立刻又恢复一贯清冷的神情。 许凡明趁着弯腰把手里的酒杯放在桌子上那一刻低声说:“找到雷家那小子了,我不方便露面,麻烦你去一趟。” 陈锦君笔直地坐着,眼睛提防着霍廷昱,防止他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在哪边。” “楼梯转角后面,那边离胡家很近,你小心一点。” “雷家做什么生意?” “戏院,赌场。” 许凡明余光看到霍廷昱转身向这边走来,顺手拿起陈锦君面前的茶水。 “东家这茶我去倒了,再给您拿杯果汁。” 霍廷昱只听见许凡明这么说,倒也没有起什么疑心。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一个席位里,谁也不说话。 终于还是霍廷昱忍不住开口:“东家衣服上这条龙……” 陈锦君抬眼看他:“这条龙怎么了?大帅是觉得我一介女流,想做皇帝?” 霍廷昱摇头笑笑:“不是,我是想说,很适合东家。” 他这副样子引来了陈锦君的兴趣,她皱起眉头不解地看向霍廷昱:“适合?” “比之前的都适合。”霍廷昱嘴比脑子快,不小心说出了真实想法。 他赶忙扭过头咳嗽两下,装作刚刚自己什么都没有说的样子。 陈锦君被他这副窘样子逗笑了,但是现在场合不合适,她也只能配合霍廷昱做出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大帅刚刚说什么?”陈锦君故作不解,一脸疑惑地看着霍廷昱。 霍廷昱又咳了一下:“没什么。” 就在这时,大厅里的西洋钟铛铛地响了起来。 下午六点整了。 雍州商会的会长从楼梯上急匆匆地下来,一边走一边和在座的商人抱拳。 “欢迎各位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陈锦君顺着声音抬眼看向这位素未谋面却已经是敌对的商会会长。 只看了这第一眼,陈锦君就不再想看他第二眼。 圆滚滚的身材裹在缀满了金玉的马褂里面,俗不可耐,整个脸上洋溢着得意扬扬的表情,好像自己就是整个宴席至高无上的主宰一般。 霍廷昱见陈锦君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蔡英就立刻撇下了嘴角,忍不住也看了一眼穿得像一个珠宝展示台的蔡英。 嗯……确实很夸张。 周围许多商人都端起酒杯上前和蔡英寒暄,陈锦君随意地扫了一眼,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商人”。 其中为数不多叫得上名号的商人里,居然有德记? 陈锦君垂下眼皮,喝了一口果汁。 “大家吃好喝好,吃好喝好,一会八点的时候我们再谈正事。”蔡英摆摆手,驱散了围着自己的商人。 陈锦君冷哼一声:“大帅知道为什么雍州官府穷了吗?” 霍廷昱一下没反应过来,陈锦君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位霍大帅是一点都不关心雍州的商业问题,雍州到现在还没有崩实在是家底够厚。 那边蔡英驱散了众人,踱着四方步站到了大厅中间环顾一圈。 他在找那位美的不可方物的陈东家。 眯着一双小眼睛看了一圈,却没有看到陈锦君的身影,蔡英皱起了两撇又短又黑的眉毛。 陈锦君看着蔡英矮小粗壮的背影,静静地喝着手里的果汁。 蔡英想着,自己没有安排陈锦君的席位,她能坐倒那里去? 就这么想着,他慢慢转身,就看到了以往这个时间点早就应该走个过场离开宴席的霍廷昱还在那里坐着,而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着的人,正是他四处寻找的陈锦君。 他那满是横肉的脸上挤出一抹油腻的笑,乐乐呵呵的向着陈锦君那边走过去。 “陈东家怎么坐这里了?”蔡英腆着一张大脸凑过来,看的陈锦君有些反胃。 不只是陈锦君不适,霍廷昱也皱起了眉头,他以前只知道蔡英这个人长得并不出众,只不过这次看起来格外让人倒尽胃口。 陈锦君看着手里的杯子:“会长可没有给我陈家留位置,自然是哪里有位置,我就坐在哪里了。” 不是她不懂礼数不知道说话的时候要注视对方,实在是她看不下去,这已经晚上六点多了,她可不想这一晚上都吃不下去东西。 “这倒是我思虑不周了。”他笑着赔罪。 蔡英又装模做样的和霍廷昱打了个招呼,就直接坐在了霍廷昱的左手边,离着陈锦君只有一米左右的距离。 陈锦君皱了皱眉,这个蔡英不管是外表还是言谈举止都让她极度不适。 霍廷昱也不悦的瞪了一眼蔡英。 “还没恭喜陈小姐名下的铺子都成功开业了。” 蔡英摆摆手示意服务员在陈锦君面前上了一杯酒,又伸出手里的酒杯,示意自己要和陈锦君碰杯。 陈锦君举了举手里的果汁,抿了一口。 只剩下蔡英一个人举着手里的高脚杯,尴尬的悬在半空。 他呵呵一笑,又尴尬的收回手喝了一口。 “以后陈小姐如果在雍州有什么麻烦,可以尽管来找我,蔡某在所不辞。” 说着他的眼睛在黏陈锦君身上不停游走。 陈锦君掂了掂手里的果汁,里面并没有剩多少果汁了,她把目光看向桌子上的酒杯,晶莹剔透的高脚杯里面盛满了红酒。 看来这个会长,也没什么品味。 她强行逼着自己挤出一抹笑来:“会长这般大恩大德,我该怎么报答呢?” 第39章 所谓正事 听陈锦君这么说,蔡英脸上露出了莫名的笑容。 “谈不上报答,陈小姐这种美人,如果能与我……” 蔡英一脸猥琐地笑着,但估计到身边还有人,并没有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说出口。 只是他不停打量陈锦君的眼睛暴露了他龌龊的想法。 陈锦君感受到一股凉意,她看向一脸阴沉的霍廷昱。 霍廷昱的右手已经放到了后腰别着的手枪上:“蔡英,你应该称她为陈东家或者陈老板。”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警告意味传到蔡英耳朵里,蔡英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过了,看到陈锦君就忘了这尊大神还没有送走呢。 不过……这陈锦君的脸蛋和身材确实让他难以自持。 想到这,他又悄悄看了一眼陈锦君。 那边的许凡明也在衣袖里握紧了匕首,远远地对陈锦君冲着雷家所在的位置抬抬下巴。 “失陪,我有一笔生意要去谈。” 陈锦君站起身来,向着许凡明给她指的方向去了。 “哪一个?”陈锦君站在许凡明旁边,看向雷家那边。 “长得最好看的那个。”许凡明嘴上说着话,却依旧眯着眼睛看向蔡英。 陈锦君注意到他把手收到了衣袖里:“你不会要杀了蔡英吧?” 许凡明嗯了一声,一对三角眼格外阴狠:“他看你眼神不对,狗脑子里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 “现在没必要动手,我有一种直觉,他和胡家有关系,顺着他去查。”陈锦君还记得刚刚上前恭维的那一群不入流的商贩,按理说,那种人是没有资格没邀请到宴席上的。 这背后绝对不简单。 许凡明点点头,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肌肉。 陈锦君抬脚向雷家所在的地方走去。 最好看的?她对许凡明刚刚说的话不是很理解,但是当她看到雷义山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许凡明那句话的含义。 陈锦君把手里的杯子放在雷义山面前的桌子上。 “雷家主?”她坐在雷义山对面,按在腰上两只手的食指弯曲,其余四指向上指。 雷义山认得陈锦君,但看到陈锦君的手势,他还是瞪大了眼睛。 他生得确实好看,眉心正中间生了一颗红痣,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 此刻这对桃花眼的主人的心里盛满了震惊。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名满雍州的陈东家,居然也是青红会的一员。 雷义山食指拇指相扣,在桌子上敲了三下。 陈锦君拿起自己的果汁,看着雷义山:“想和雷家谈一笔生意。” “陈东家请讲。”雷义山纵使意外,倒也对陈锦君有几分提防。 “这笔生意有些复杂,您定个地方,咱们慢慢谈。” 陈锦君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周围,好死不死地和胡渊对上了视线。 雷义山想了想,掏出上衣口袋里的名片:“东家来这里找我即可。” 陈锦君拿起名片,就向着霍廷昱的席位走过去了,与其在这里被胡渊赤裸裸的视线看着,还不如去应付霍大帅。 至少霍大帅算得上是一个正人君子。 陈锦君刚坐下,霍廷昱就阴着一张脸:“陈东家沾花惹草的手段不小啊。” 对于他的话,陈锦君并不认同,她看着霍廷昱:“这难道不是那些男人自作多情的问题吗?我连一个正眼都懒得给他们,大帅倒是看得仔细。” 霍廷昱哼了一声:“东家还是注意自己身份的好,我可不想霍家的名声被你在外面给祸害了。” “不会的。” 陈锦君又压低了声音问霍廷昱:“如果我告诉大帅,这个蔡英和我前段时间告诉您的那一起大烟案有关系,大帅会怎么办?” “证据,只要你拿出证据,我可以把他当场枪毙。” 霍廷昱斩钉截铁,他和陈锦君一样,对于大烟这件事都是零容忍。 “好,大帅就等着我把证据交给大帅吧,就当是给大帅的新年礼物了。” 陈锦君挑了挑眉稍,脸上浮现出自信。 霍廷昱出神看着她,忍不住弯了一下紧绷着的唇角,稍纵即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但是好巧不巧,霍廷昱这一笑,正正好好落在了许凡明的眼里。 许凡明一脸诧异,又若有所思地捏了捏下巴。 消失了有一会的蔡英去而复返,紧跟在他身后的服务员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账簿。 看来这就是蔡英口中所说的“正事”了。 陈锦君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霍廷昱,见他是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心里有些打鼓。 于策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蔡英身上的时候,悄悄走到陈锦君旁边:“东家,我打听过了,这次是要募集资金救助难民。” “难民?”陈锦君感到疑惑,这个蔡英看上去并不像是心善之人。 “噱头而已,东家大可撕破脸,反正大帅还在,量他蔡英翻不起风浪。” 于策不屑地看着蔡英那一副左右逢源的模样。 陈锦君明白了,这看起来是蔡英代表雍州商会做善事,实际上就是让雍州的商人给他蔡英“上供”,中饱私囊的手段罢了。 她低头想了想,对于策说:“你去那边告诉许镖头,就说我一会和蔡英对峙的时候,让他溜出去。” 于策又趁着人多,悄悄溜到许凡明那边,把陈锦君的决定告诉了他。 许凡明和陈锦君对上视线,微微点头。 陈锦君放下心来,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看着蔡英准备耍什么花招。 蔡英拍了拍手,示意在场的人们都安静下来。 他眼睛咕噜咕噜地转了几圈,看到霍廷昱还坐在那里,心下一惊。 这位爷以前不是不到七点就走了吗?怎么现在已经八点了,他还在这里坐着? 咽了咽唾沫,蔡英定了定神。 没事,这件事说出来也是为那些难民谋取生计,倒也不怕霍廷昱的追问。 只是……这次的目标……蔡英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陈锦君。 很不巧的是,陈锦君也正在看他。 更让他心惊的是,陈锦君一脸看好戏的模样,那一双眼睛好像看透了自己的阴谋。 怎么可能? 蔡英对自己有着莫名的自信,陈锦君来雍州不过几个月而已,怎么可能分文不取地在雍州风生水起? 要么“上供”金银财宝,要么……自己“上供”。 他又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遍陈锦君,再一次在心里起了无名欲火。 第40章 另辟蹊径 “我前几日路过城门,看到有难民在城墙下,看得我心里感叹这炼狱一般的世道。” 蔡英装模作样地擦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每当午夜梦回,我总是想到这个世道让那么多的平民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更何况现在入了冬,他们的日子更加难过了,作为雍州商会的会长,我不能坐视不管。” 蔡英做出一脸心痛的模样。 一旁一直依附于蔡英才得以在雍州做生意的那群小商贩在一旁恭维蔡英,把他吹成悲悯天人救苦救难的在世活佛。 在场的知道蔡英是什么货色的人都露出了鄙夷的神情,但又不得不接着看蔡英在搞什么幺蛾子。 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蔡英一副义气凛然的样子,开始说自己真正的目的:“为了为这些命苦的雍州百姓做一些事情,作为商会会长,我蔡英,号召诸位,咱们一起捐一点,好歹不能让百姓们寒了心。” 看着他那副冠冕堂皇的样子,陈锦君嗤笑了一下。 她的声音并不算小,不只是霍廷昱,周围的许多商人都看了过来。 “你笑什么。”霍廷昱好奇地看着他。 “你觉得他这主意怎么样?”陈锦君问他。 “挺好的,难民一直是一个大问题,大多都是老幼妇孺,雍州城不是康养院,我就是再想让他们进雍州也不行。” 霍廷昱眼里有着不忍,他何尝不像和先贤诗里说的那样“大庇天下寒士尽开颜”? 可是雍州并没有这个实力,他能做的只是保护现在的雍州能够在这乱世里安稳走过一段时间。 陈锦君没有错过霍廷昱眼中浓厚的失落。 或许他这个大帅并不懂什么商场和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也不懂手下那些寄生虫的花花心思,但是他的确是一心为了雍州安稳的。 只可惜…… 陈锦君扭过头看着被众人吹捧的洋洋自得的蔡英,又看了看有些怅然的霍廷昱。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笑吗?” 霍廷昱缓缓摇头。 “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陈锦君讽刺的笑笑。 “何以见得?”霍廷昱看着蔡英那边一群商人围着他,吵着喊着要捐款,他对陈锦君的说法感到疑惑,“这么多人都要捐款,对于那群难民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陈锦君摇摇头:“这里面的门道深着呢。” 她看霍廷昱一脸疑惑,抬手招来和一群酒商里面品酒的聂十。 “聂掌柜,你嗓门大,替我问问蔡会长,这捐款是每个人都必须要捐吗?” 聂十点点头,站直了身子,朗声道:“蔡会长,这捐款是必须捐吗?” 他的声音确实不小,整个大厅里的人几乎都听到了他的声音,把目光聚集到了蔡英身上。 蔡英一愣,看向了聂十,一时间没有想起来他是谁,再一低头,发现陈锦君正盯着他。 他眯起小眼,咧嘴一笑:“倒也不是非捐不可,只是……这也是大家对难民们的一点心意,若是不捐的话心里也过意不去,你说对吧,陈东家?” 陈锦君挑了下眉,看来这蔡英也不傻,知道拿这种话压人一头。 她慢悠悠地说:“确实过意不去,在这雍州,想要做生意,那还是要仰仗蔡会长,难民?难民哪能和蔡会长中饱私囊相比?” 说完,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讽刺地看了一眼蔡英。 霍廷昱只感觉头疼,这群人又在打哑谜了,只不过他还是能听懂陈锦君话里的意思,把质疑的目光投向蔡英。 蔡英被霍廷昱盯着,有些发毛,但他此刻必须为自己辩解清楚,再笔者陈锦君不得不掏腰包。 “陈东家这是哪里的话?”蔡英摇晃着肥头大耳,侃侃而谈,“你看这那么多人都捐了,我蔡英就算再爱金银,也不可能为了这些钱把那些难民的性命置于不顾,陈东家若是认为那些难民不值得东家的出手相救,也不要寒了其他人的心意。” 他这么一说,那群之前私下已经说好,要一起套这些大老板钱财的小商贩都开始装模作样地展现自己的同情心。 好像只要自己表现得足够富有爱心,就可以带动其他人捐款一样。 “别装模作样了,这一次的捐款,蔡英分你们几成啊?” 陈锦君抱着胳膊,挑眉看着那群疯狂捐款的小商贩。 真是可笑。 霍廷昱听陈锦君这么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他心里还是有些顾虑,只是坐在一边静静的观望。 这时候于策在远处冲陈锦君点点头,向她示意许凡明已经进到蔡府里面了。 蔡英被陈锦君说中了,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你这是在血口喷人,没想到陈东家不但没有同情心,还不允许别人有吗?” 陈锦君切了一声,不屑地转过头去看向霍廷昱。 一双幽深的眸子好像在告诉霍廷昱,看看这就是你的好手下。 霍廷昱脸上有些发烫,不知是恼的还是羞的。 “我可没有说我不捐,我只是,不放心把我手下掌柜们辛辛苦苦挣来的钱捐到蔡会长手里罢了。”陈锦君抬着下巴,笑着看着那一群人。 胡渊隔着人群看着陈锦君,呸了一口。 “小寡妇,嘴上不饶人,早晚小爷……” 他恶狠狠地说着,没有注意到旁边的雷义山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而蔡英此刻舔着后槽牙,警告地看着陈锦君:“那依陈东家看来,应该捐给谁呢?” 其实在座很多人心里知道这个募捐真正的性质是什么,只不过都碍于蔡英商会会长的身份不敢声张。 如果得罪了蔡英,在雍州的生意可就不好做了。 陈锦君对他的话早有预料。 “不瞒诸位说,我这个人呢,在京城的时候爱听点戏啊曲啊什么的,这来到雍州之后,就总想着京城的大戏楼。” 霍廷昱皱皱眉,他查过陈锦君,她在京城很少去听戏,偶尔去几次也是为了谈生意。 于策努力憋着笑,他从小就知道陈家的主子最烦的就是听戏,尤其是烦入宫赴宴的时候被迫按在那里听折子戏。 “所以,我在这向霍大帅求一件事。” 她看向霍廷昱。 霍廷昱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在城里给我划一块地,我出钱盖一座京式的大戏楼,工人就用那群难民,他们劳动从我这里挣钱,再在雍州城安家。” 霍廷昱看着她乌黑发亮的眼睛,有些木讷地点点头:“可以。” 陈锦君又转过去看着蔡英:“只是这样……蔡会长就没有油水可以捞了……” 蔡英怒火中烧,陈锦君这是直接跳过了他这一步。 一想到陈锦君盖戏楼那一大笔钱,他就难免在心里记恨。 只不过……比起这些钱财,他更想尝尝陈锦君的滋味。 虽然是个寡妇,但也没有圆过洞房不是? 第41章 肮脏交易 就在这时,角落里有掌声响起来。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长相神似庙里菩萨一样的少年,眉眼间含情带笑,坐姿很板正地鼓掌。 陈锦君也有些诧异,雷义山并不知道自己底细,为什么还要这个时候站出来支持她? 蔡英也眯缝起一对小眼,在脑子里回忆他是谁。 不等众人质疑,雷义山先开口:“我觉得陈东家提议很好。” 他远远地对着陈锦君点头浅笑。 陈锦君也礼貌地点头向他致意。 “雷家名下有戏院,有名角,等陈东家的戏楼盖好了,给我留上几场可否?” 这就是光明正大地站出来给陈锦君撑腰了。 蔡英上下打量了一遍雷义山,发现自己并没有对这个人的印象。 照理来说不会的啊?这人的容貌如此引人注目,如果见过一次,自己不应该一点印象也没有的啊。 于是蔡英便没有把雷义山当一回事。 因为受了雷义山开头的影响,有很多一向于蔡英不对付的商人都表示自己愿意往陈锦君的提议里投钱,一时间蔡英等着陈锦君,脸色变幻莫测。 陈锦君也很意外雷义山会站出来为她说话,他只不过是和自己对上了青红会的手势,怎么就敢在自己千夫指的时候为自己撑腰? 但是不得不说,他的行为真的很暖心。 只有雷义山自己知道自己在赌,以往都是雷义海前来赴宴,这一次他好不容易把雷义海关起来,自己开始尝试接受雷家。 他在赌,赌这一次,会不会就能改变他在雷家现在的处境。 一双桃花眼里盛满了坚定,他的视线跨过大半个厅堂和陈锦君对上。 陈锦君点点头,脸上带着安抚的笑。 雷义山一怔,她居然看懂了自己的想法? 他后背发凉,但心底却慢慢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霍廷昱也看到了雷义山,他皱起眉头,只感觉这个人有些眼熟,但是又一时想不起来。 “他是谁?”霍廷昱问陈锦君。 “雷家的。” 霍廷昱看着雷义山,想了想:“青红会的那个雷家?” “你知道青红会?”陈锦君感到新奇,在她看来,霍廷昱并不像是关心这方面的人。 霍廷昱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陈锦君:“当年江湖第一大帮派,怎么会不知道?” 他的语气有些委屈,陈锦君只好点点头,看向蔡英。 蔡英已经气得面部扭曲了,陈锦君根本就没有把他这个雍州商会的会长放在眼里。 还有那个男人,以后他蔡英不会让他们在雍州好过的。 蔡英愤愤地咬牙,整个人一抖一抖地,看起来颇为滑稽。 再说许凡明这边,凭借一身好功夫一路偷听下人之间的谈话,悄悄摸到了蔡英的书房。 他一个纵跃,直接从窗户跳进去了。 许凡明悄悄翻找着,争取不落下一个角落。 终于,他看到了一个账本,赶忙跑到了窗边,借着前厅的灯火通明看起了账本。 有的名字下面画着罂粟花的纹样,许凡明一开始不敢确定这就代表的是大烟生意。 直到他看到德记每一笔特制乌龙下面都画着罂粟的纹样,他就确定这是蔡英对大烟生意的独特标识。 德记……荣氏……葛家…… 许凡明一个一个记下上面的名字,这里面记录下来的商人都在雍州有着不小的名头。 他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咽了咽口水,这里面每一笔交易都是罪恶,那么多笔交易,足可见这些年有多少鸦片流入雍州,又有多少黑心钱到了蔡英的口袋里。 这蔡英还真是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许凡明恨不得现在就去宴会上把蔡英灭了口,以此来了结心头的怒火。 许凡明深呼吸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又悄无声息地摸回了宴会。 此刻的宴会已经结束了刚刚剑拔弩张的阶段,陈锦君拿着杯子和其他支持自己提议的商人们讨论着修建戏楼的方案。 “陈东家单独留给我一条街,在那一片开一条吃食街真是好位置。”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夫人拍了拍陈锦君。 “您是?”陈锦君和善地看着老夫人询问。 老夫人看起来十分干练,从自己的手包里面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陈锦君:“这是我的名片,等东家有时间,我们再相约细聊。” 陈锦君接过名片,上面油印着一个大大的“年”,她有些意外:“年氏?” 那老妇人点点头:“天也不早了,和东家交个朋友我就先走了。”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宴会。 陈锦君看着手里的名片,没想到自己为了和蔡英作对想出的主意,居然给自己拉到了这么有名气的一位客人。 年氏是做糕点起家的,祖上是乾隆时期的宫廷白案御厨,这么多年,年氏早已不仅仅局限于糕点,只要是关于吃的,年氏基本都有涉猎。 她收好那张名片,继续和其他对这个生意感兴趣的商人讨论合作的问题。 雷义山就在一旁看着她,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紧张是因为这是自己重新掌握雷家主权之后达成的第一笔生意,期待是因为从目前看来,无论是陈锦君还是这笔生意的合作伙伴都是雍州颇有地位的商人。 陈锦君注意到许凡明已经回到了宴会当中,对身边的商人们说了声稍等,就走到许凡明旁边。 许凡明看到陈锦君探寻的眼神,对她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你有把握查到吗?”陈锦君和他并肩而战,眼睛看着大厅里形形色色的人们,装作闲聊问他。 “只要他做了,就一定会有痕迹。”许凡明低头,用帽檐盖住脸上的狠厉。 陈锦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戾气这么重?” 许凡明压低了声音:“你绝对想不到,他们还在什么里面做手脚了。” “什么?”陈锦君心下一紧,居然不只是乌龙茶吗? 许凡明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告诉陈锦君,就看见聂十急匆匆地跑来了。 “东家。”聂十焦急地看着陈锦君。 “怎么了?”陈锦君看着聂十,感觉他应该是在这宴会上发现了什么。 “酒有问题。”聂十斩钉截铁。 陈锦君和许凡明对视一眼。 “今天宴会的酒是哪家提供的?”陈锦君把视线看向正吵吵嚷嚷酒商席位。 聂十摇摇头:“我刚刚到那边酒水区拿了一杯,尝了一口,味道不对,和郑掌柜描述的特制乌龙味道一样。” 陈锦君深吸一口气,刚想去问霍廷昱,就听见许凡明幽幽地说:“荣氏。” 第42章 二世祖的挑衅 另外两个人立刻回头看他。 “荣氏?”聂十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陈锦君看着许凡明:“你怎么知道?” “账本,我看到了蔡英的个人账本,基本上和大烟有关系的交易都做了标记。” 许凡明脸上没有表情,语气平淡地说。 陈锦君看了看他紧握着酒杯的指关节发白,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聂十一脸震惊:“荣氏的酒……不止在雍州卖,整个北方都有荣氏的酒。” 荣氏出了问题,祸害的不仅仅只是雍州,还有其他地方的百姓。 陈锦君神情凝重:“这件事关系重大,悄悄收集证据,不要轻举妄动,我和霍大帅商量清楚了再动手,免得打草惊蛇。” 许凡明咬紧了后槽牙,挤出一句话:“我会拿到铁证的。” 见他那么大的火气,陈锦君拍了拍许凡明的肩膀:“别太着急了,不然容易出乱子。” 但是总有人不长眼。 “陈东家不是在守寡吗?怎么还和男人这般亲近?” 胡渊拿着高脚杯,流里流气地凑了过来。 陈锦君的手还没来得及从许凡明肩膀上拿下来,她明显摸到了许凡明身上松懈下来,她也慢慢把手收了回来。 “你怎么说话的?”聂十回头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我说的可是实话,那么多人看着呢。”胡渊声音不小,他巴不得事情闹大。 而事实也如他所愿,周围的人们都往这边看过来,就连霍廷昱也发觉了这边的骚乱。 陈锦君危险地眯起眼睛:“你一直盯着我看,是何居心?” “东家敢做,自然就许我敢看,这可是蔡会长家里,不比你在陈家的时候没人发觉。” 胡渊管不了这么多,他现在只想让陈锦君成为众矢之的,根本没有注意到许凡明已经在衣袖里握紧了匕首。 陈锦君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胡渊:“你刚刚的样子,像极了闻到肉腥味的狗。” 就在胡渊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的后脑勺被什么东西抵住了。 “胡家就是这么管教小辈的吗?” 霍廷昱不耐烦地看着胡渊的后脑勺,清脆的子弹上膛声在安静的大厅里格外响亮。 陈锦君看着胡渊身后的霍廷昱有些意外。 许凡明把玩着衣袖里的匕首,饶有兴致地挑了一下眉。 “大……大帅。”胡渊此刻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在污蔑霍家?”霍廷昱把枪口往前压了压,胡渊的头也不得不往下低。 胡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险些哭了出来。 “大帅我错了。”胡渊整个人连带着声音都在发抖,丝毫不见刚刚和陈锦君对峙的意气风发。 “错哪了?”霍廷昱把手向下移了移,枪口抵在了胡渊的天灵盖上。 “我……我不该捕风捉影,不该往那小寡妇身上泼脏水。” 胡渊实在是怕极了,连带着把自己心里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霍廷昱不悦地皱眉。 聂十居高临下地看着胡渊:“没有礼数的东西,就是你爹在这也要恭恭敬敬喊一声陈东家陈老板,你一个二世祖,嘴里怎么不干不净的?” “爹,救我啊爹,我不想死。”胡渊带着哭腔嘶喊。 而此刻胡家的席位上已经空无一人。 “你爹?你爹早跑了。”许凡明看着他,有些玩味地笑看着胡渊,不动声色地用舌头顶顶腮帮子,勾起的唇角带着些许残忍的意味。 陈锦君悄悄和许凡明对视一眼,看出了许凡明的意图。 她闭了闭眼,在心底为胡渊叹了口气。 “大帅,他也没有对我造成什么损失,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吧。”陈锦君睁开眼睛看着霍廷昱,轻轻摇头。 霍廷昱咬咬牙,虽然他很想把这个没有教养不知死活的小子在这里解决了,可是这里毕竟不是军营,也不是霍府,他不能随意开枪。 “好,那我就饶了他这次。”霍廷昱蹬了胡渊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陈锦君怜悯地看着一脸庆幸与后怕倒在地上的胡渊。 他以为自己死里逃生,其实却是可能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她暗自摇摇头,赶忙端起酒杯和刚刚说要一起合作的商人们继续刚刚的谈话。 没有人注意到跌跌撞撞回到席位上的胡渊又不知所踪了。 一起消失的,还有一身黑衣的许凡明。 宴会大厅的西洋钟敲响了宴会结束的钟声,陈锦君就看见霍廷昱立刻站起身来向外面走去。 她赶忙向身旁的人道别,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 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霍廷昱已经站在了大门外面了。 陈锦君赶忙披上斗篷,走出门去,站在霍廷昱身边。 “东家今天晚上过得怎么样?”霍廷昱看着越来越近的轿车,问陈锦君。 即使披上了斗篷,但是冬天夜里的寒风还是吹得陈锦君一激灵:“大帅今天晚上一直在场,何必又来问我呢?” 霍廷昱逆着光看向陈锦君的侧脸:“东家以后和男子来往还是注意一点距离吧,污了霍家名誉事小,坏了东家名声事大。” “我做事,问心无愧,何必在意旁人是怎么看呢?” 陈锦君无所谓的笑笑,好像刚刚被流言蜚语中伤的人不是她一样。 霍廷昱有些不理解:“东家对自己女儿家的名节,就这般不在意吗?” “大帅是查过我的,我自小就女扮男装走商了,拿束缚闺阁女子那一套来束缚我是没有用的。” 她的脸被风吹得发白,看在霍廷昱眼里,既坚强,又脆弱。 他赶忙别过脸去,不再看陈锦君。 两人之间一直沉默着,直到霍家的轿车终于开到了两人面前。 “上车吧,陈东家。”霍廷昱为她拉开了车门。 陈锦君裹紧了斗篷,慢慢上了车。 霍廷昱见她在里面坐稳,也坐了进去。 车里的光线并不好,尤其是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到今夜的月亮。 “下雪了。”陈锦君伸出手指点在一片落在车窗上的雪花,看着这片雪花缓缓融化成了一滴水。 霍廷昱听见她这话,也看了看窗外,点点头:“是下雪了。” 随后,他听到“咚”的一声从左侧传来。 霍廷昱回头一看,只见陈锦君的额头抵在车窗玻璃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醉过去了。 车子缓缓离开蔡英的府邸,陈锦君的脑门和车窗玻璃不停地磕碰。 霍廷昱于心不忍,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摆正。 昏黄的路灯透过车窗落在陈锦君的下半张脸,为她妃色的唇瓣染上了一抹娇艳。 霍廷昱喉头一紧,赶忙咽了一下口水别过头面向窗外,不敢再看陈锦君。 第43章 刑堂的手段 而在两人回霍府的时候,这场大雪也见证了许凡明手里又多了一条人命。 许凡明把被打晕的胡渊扔在地上,翻身跳下马,把缰绳交给一旁的镖师。 他用脚踢了踢昏死过去的胡渊,见地上的人没有反应,招呼一旁围观的镖师:“去井里打桶冰水,给胡三少醒醒脑子。” “镖头,这人是?”一位老镖师蹲在胡渊旁边,用手板正了胡渊的脸,对着光看了看。 “德记胡家的三少爷,当着宴会上那么多人说我和陈东家关系不干净。”许凡明看着胡渊那张脸,厌恶的眯了眯眼,啐了一口。 闻老从远处走来,看了看地上的人。 “这小子胆子可以,可惜了脑子不太好用。” 闻老拿着手里的拐杖挑了挑胡渊的脸,顺势拍了拍。 “镖头,水打来了。” 镖师提着满满一桶水,借着灯光还能看到上面漂浮着的冰碴子。 许凡明把脚拿起来,对着胡渊抬抬下巴。 镖师直接一桶水泼到了胡渊的脸上。 寒冬腊月,水井里最上面的水格外的凉,连带着冰碴子一大桶倒在胡渊的脸上。 胡渊被凉意激了一下,咳了两口水,睁开眼看着面前一双双脚。 “再去多打几桶,要冰多的。” 许凡明吩咐完了镖师,他上脚踢了踢胡渊:“三少爷醒了?” “你……你要干什么?”胡渊有气无力地倒在地上,强撑着要站起身来。 许凡明一拍手,装模作样地说:“哎呦,三少爷怎么躺在地上啊,还不快去给三少爷找个轿子?” 闻老看着许凡明,欣慰的笑笑,这小子的手段,越来越有刑堂堂主的感觉了。 可惜胡渊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听不懂他们这些江湖老手嘴里说的隐语。 他还得意地笑笑,对许凡明说:“算你识相,快送我回胡家。” 许凡明只觉得好笑,蹲在地上,用匕首宽面拍了拍胡渊的脸:“放心,一会就送三少爷回府,见见你胡家的列祖列宗。” 胡渊看着许凡明脸上的笑容,后背发寒,猛地坐起身来。 “是你!你要干什么!” 许凡明加大了脸上的笑容:“三少爷可以猜猜。” 说完,镖师已经把“轿子”抬了过来,许凡明站了起来,朗声道:“来啊,扶三少爷上轿子。” 胡渊颤颤巍巍地被抬上了那奇形怪状的椅子,就看到许凡明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细铁链扭成的鞭子。 他被冰凉的鞭子把手抬起下巴,被迫和许凡明对视。 “不知道三少爷有没有听说过,青红会八十一刑呢?” 许凡明眼底藏着疯狂,语气里有着一丝兴奋和期待。 闻老在一边看着,还一边对围观的镖师说:“你们都看着点,免得以后到了刑堂,连八十一刑都不会用。” 青红会八十一刑,又被叫做投胎刑。 青红会历年来,受过投胎刑的不超过十个人,见过的人没有多少,能看完全程的更没有几个。 而许凡明不但看完了八十一刑,还默默记下了。 闻老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许凡明就是在一次八十一刑的行刑现场。 那时候的许凡明才十五六岁,半大的少年脸色青白,强撑着看下来了全场。 从那一刻,他就觉得这个孩子有潜质,毕竟就连他这个自认为阅人无数的盟证都被他身上的那股子韧劲吸引了。 许凡明活动了一下筋骨,面无表情地开始了。 整个太平山庄里面回荡着胡渊的惨叫,也幸得许凡明当初选址的时候选在了人烟稀少的城西。 对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围观的镖师受不了现场血腥的场面,纷纷躲了出去。 就连闻老都忍不住皱了皱眉,他这是第一次见许凡明用八十一刑,没想到他竟还是记得一清二楚。 闻老看了看周围,这才十道刑,就已经出去了一大半的镖师。 他捋捋胡子,暗暗叹了口气。 慢慢地,雪越来越大,被胡渊的血染成了红色,落在地上格外触目惊心。 胡渊此刻已经叫不出来声音了,许凡明看着假昏过去的胡渊,提起了手边的冰水,冰水上面落了一层雪,已经和冰粘连在一起,成了一块冰板。 许凡明用匕首把一整块冰捣烂,有棱有角的片状冰浮在上面,随着整桶水倾泻在胡渊的头上。 整个山庄里又响起了胡渊的惨叫。 一个镖师压抑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凑到闻老身边:“闻老,若是这人八十一刑没有挨完就断了气呢?” 闻老捋捋胡子:“看刑官对你的记恨程度,最好的也就是断了气之后继续走完剩下的。” “那若是运气不好呢?” “运气不好?以前刑堂有一笔开销,叫‘吊命钱’,用来每年在大兴安岭那边买一些上百年份的野山参。” 闻老叹了口气:“运气不好的话,这笔‘吊命钱’买的山参就派上用场了,刑官会让人切了片放在嘴里,给吊着一口气。” “光绪年间,有一位刑官专门自己掏腰包买了根千年野山参,为此延迟了行刑的时间,从夏天拖到了冬天,冬天天冷,这人啊血流的慢,再加上千年的人参吊着一口气,硬是到了第七十八道才咽了气。” 闻老摇摇头,惋惜地叹了口气,现在没有野山参,也是这胡渊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直到第三十七道刑,已经被泼了五桶冰水的胡渊终于早早地咽了气解脱了。 许凡明看着胡渊,失去了兴趣。 闻老也喊停了他:“后面还有那么多道呢,没必要做了,天快亮了,找几个脚力好的,给他扔到胡家门口去。” “别扔胡家,扔蔡英前厅去。”许凡明一脸嫌弃地踢了一脚胡渊的尸体。 闻老点点头:“听你们镖头的,还不快去!” 雪大片大片的落下,逐渐掩盖了地上的斑斑血迹。 “怎么了?”闻老站在许凡明身旁,看着他没有任何感情的眸子。 “我见到八排马爷的童养媳,还有雷义山了。” 闻老有些意外:“你说的这个童养媳我有点印象,当年她拜香堂的时候是姓马那小子托我亲自开的香堂。” “马爷,雷堂主,都死在姓章的手里了。” 许凡明面无表情地在冰水里把刑具上的血迹涮掉。 “你说的姓‘章’,是不是立早章?” 闻老拄着拐杖,笃定地说。 许凡明点点头,抬起脸问闻老:“他是什么来历?” “当年从天地教道青红会挂牌的一个人,不知怎么的,居然坐到了九排。” 说到这,闻老老前所未有的激动:“九排是江口大爷,掌管的是新进兄弟和提升职务、公布名单。是他借着职务之便,把会里兄弟们的名单上交给官府的。” “叛徒?”许凡明刚刚眼睑充血的红色还没有消下去,配上他一双三角眼显得格外狠辣。 闻老咬牙点点头:“他是名正言顺的八十一刑。” 许凡明把玩着手里的铁链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第44章 雷家兄弟 等陈锦君醒过来的时候,门口的雪已经厚到可以没过脚踝了。 她揉揉眼睛坐起身来,看着窗外白茫茫一片。 她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陈锦君使劲回想昨夜发生了什么,但是脑子里只有零星的几个画面。 侍女见她醒了赶忙过来服侍她洗漱。 她一把拉住侍女,谨慎地问:“我昨天怎么回来的?回来之后有没有说什么胡话?” 她眼里有着期待,又有着害怕。 虽然她知道自己的酒量不好,但是酒品一向还不错,不过这些年没怎么碰过酒,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她就不知道了。 侍女摇摇头:“昨天大帅派人喊我们把您从车上接下来的,您和以往一样睡得很沉。” 听侍女这么说,陈锦君松了口气。 她起身下床,裹上了厚厚的棉服,又披上了又长又厚的斗篷,急匆匆地出门了。 霍府里面路上的雪已经被清理干净了,陈锦君可没忘了自己和雷义山约好了在太平山庄见面。 主要是,总要有许凡明在场作证,自己的身份才能被肯定。 陈锦君抬手摸了摸腰间荷包里的玄凤令,有点怅然。 这是爹娘给自己留下的机缘,也是让自己在乱世立足的一份保障,同时也是圆了那群像许凡明一样爱着青红会的江湖人士的一个梦。 雍州的太平山庄和京城的太平山庄比起来有点过于简陋了。 陈锦君下了黄包车,看着门口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太平山庄”四个字,嘴角有些抽搐。 看来这许凡明到哪里都带着这块牌匾,还真是念旧。 门口当值的镖师一样就认出她来,急忙把陈锦君迎了进去。 山庄里面的环境倒还好,俨然算是一个井然有序的四合院。 不知道跨了多少个门槛,陈锦君才见到了雷义山和霍廷昱。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谁也不说话。 看到陈锦君推门进来,许凡明对着主位扬扬下巴。 陈锦君也不客气,直接走到主位坐下了。 雷义山的眼神黯了黯,他认出许凡明背后站着的那个人是闻老了,自然也猜到了许凡明的身份。 至于为什么许凡明认她为主,雷义山有些想不明白。 闻老站在许凡明身后,拄着拐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雷义山和陈锦君。 雷义山他老头子有印象,当年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子,如今出落得和他母亲格外相像。 至于这位陈东家,他倒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见,之前都是在送嫁队伍里面遥遥相望。 许凡明对着陈锦君说:“胡渊死了。” 陈锦君点点头,一点都没有感到意外,她昨天在宴会上见到许凡明看胡渊的眼神就知道胡渊活不长了。 “怎么死的?”雷义山好奇地问。 许凡明看着他,笑笑:“八十一刑。” 雷义山看着许凡明的眼神变了:“你是许凡明?” 陈锦君挑眉:“你怎么知道?当时你还小啊,而且只是听到一个什么八十一刑,就敢如此肯定?” “我爹死之前告诉过我,虽然在青红会八十一刑人人都知道是那八十一刑,但是能够用出来的,除了一排的几位爷,年轻点的就只可能是许家的庶子,许凡明。” 雷义山又看向闻老:“而且,据说许凡明第一次看八十一刑的时候,闻老就当众说过,他能当刑堂大任。” 闻老看着他的眼神带上了慈爱:“你说得不错,记性也很好。” 雷义山又转头看向陈锦君:“那陈东家?” 陈锦君看着雷义山,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许凡明清了清嗓子:“东家,您还是把那东西拿出来吧。” 陈锦君了然,取下荷包,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打开。 她拿出玄凤令,放在桌子上。 闻老看着这块令牌,肉眼可见的激动:“老夫恳请东家,重整青红会,再现往日辉煌。” 雷义山看到桌子上的令牌也很吃惊,但是他对于玄凤令还只是从碎玉口中听闻,并没有得到实际的证明。 不过看到曾经作为一排里的盟证的闻老,可是亲眼见过玄凤令的,既然他这般反应,那这块令牌是做不得假的。 话又说回来,如果这个令牌是真的,那他雷义山就不用再受章老的压制,完完全全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雷家产业。 许凡明看着雷义山,语气和善,像哄小孩子一样:“你应该,知道玄凤令吧。” “当然知道。” 雷义山看着那枚令牌,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明明雷家已经在章老和雷义海手里了,如果许凡明他们要找雷家,首先要找到的肯定是雷义海,而不是自己。 “你小时候,我抱过你,你和你小时候比起来没怎么变。”许凡明歪头看着雷义山,“其次就是,我遇到了碎玉。” “碎玉?”雷义山突然想起来,他好久没有见到碎玉了。 “她一直找不到你,以为你出事了,我查德记的时候,她认出我来了,求我救救你,看来你们关系匪浅。”许凡明用探寻的目光看着雷义山,想从他口中套出两人的关系。 “她是少马爷的童养媳,你应该知道吧。”雷义山还是有些意外碎玉居然能够一眼认出许凡明。 “知道。”许凡明点头。 “马爷和我父亲关系很好,虽然一个一排,一个八排,但是那些年也是一起扶持着走过了青红会刚散的那段日子。” “我听碎玉说,因为章老,少马爷去了。” 许凡明有些感慨,当年一起在青红会时候的同辈,还有多少人能活下来,又有多少人还记得那个辉煌的江湖第一帮派? “雷义海,是章老的私生子。” 雷义山摇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陈锦君疑惑了:“章老已经快七十了,那雷义海还没有你年纪大……这不合理。” 据她所知,雷义山也不过十六七岁,那雷义海既然名义上被安排做雷义山的弟弟,估计最多也就是十六岁。 十六岁和七十岁,差了五十多年了,即使是私生子也未免过于离谱了。 说到这里,陈锦君看到雷义山的手紧紧握住了桌角,一双清冷的眸子涨得血红:“他姓章的就是一个老畜生。” 陈锦君和许凡明对视一眼,又都转过去看着雷义山。 “雷义海是我姑姑,和他的孩子。”雷义山说这件事的时候,声音止不住的发抖。 第45章 泥土寻踪 “所以,雷义海也算是你的血亲?”陈锦君理清楚了其中的关系。 雷义山点点头:“所以就算他这些年一直在雷家作威作福,我都迁就着他,哪怕他要雷家,我也大方的放权。” “这是我爹欠我姑姑的,我来还给他。” “那这个雷义海呢?”许凡明蹙起眉头。 他之前去雷家找雷义山的时候,雷家并没有雷义海的踪影。 “他疯了。”雷义山摇摇头。 “疯了?”陈锦君有些难以置信。 “对,疯了。”雷义山一双含情目里透出浓浓的哀伤。 “他当时掌管着雷家,去谈了一笔生意,回来之后就神神秘秘的,再后来又出去了很久,回来的时候整个人一直在说胡话。” “他和谁谈的生意?现在在哪里?” “好像是荣氏,现在在别院,我怕他出事的消息传出去,把他安置在我的别院了。” 陈锦君又和许凡明对视一眼。 荣氏,正是和蔡英有大烟交易的其中一个人。 “你知不知道他们具体谈的什么生意?”陈锦君神情严肃地问雷义山。 “荣氏是酿酒的好手,之前想在雷家的戏楼里兜售荣氏的酒。” 雷义山仔细回想自己得到的消息。 “看来雷义海是做了什么,或者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 陈锦君揉了揉额头,看来这个蔡英的手段也不简单。 雷义山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玄凤令:“陈东家,求您一件事。” “你说。”陈锦君收起玄凤令,看向雷义山。 “您务必让我做那刑官处置那姓章的。”他一脸认真。 许凡明哼了一声:“你做刑官?你知道八十一刑该怎么做才能带来最大的痛苦吗?” 雷义山不服气地别过头去:“我只是不甘心,想借他泄愤罢了。” 许凡明有些邪性的笑笑:“我动手,你就不用再脏了手了。” 陈锦君看着许凡明,问他:“你把胡渊尸体怎么处理了?” “蔡英的礼堂。” 许凡明一脸的理所当然。 陈锦君心里对许凡明的狠辣心肠又有了更新的认知。 “你这样,自己心里不怕有什么负担吗?” 雷义山一脸认真地关心许凡明,关心的眼神和眉心的红痣,有一瞬间让人感觉他就是寺院里救苦救难的菩萨。 许凡明对此很敞亮:“改日去山上的庙里求个护身的物件,虽然总说是迷信,但是也能换一份心安。” 闻老看了看天色:“我估摸现在,胡渊惨死在了蔡英院子里的消息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陈锦君若有所思地托了托下巴,对雷义山说:“现在去你别院,我要见一下雷义海,说不定能查到些什么。” 陈锦君和许凡明跟着雷义山到达雷家的别院。 这个地段算不上偏僻,甚至可以算得上繁华的闹市。 “大隐隐于市?”陈锦君不得不佩服雷义山的细心,这闹市区每天吵吵嚷嚷,倒也没有人会注意得到路边这小院子的动静。 雷义海此刻刚刚平静下来,坐在床上瞪着三个人。 “阿海?”雷义山在他面前摆了摆手。 “都是血,蒸笼里流出来,流了一地的血。”雷义海瞪着陈锦君,幽幽地说。 陈锦君皱着眉,不理解他话语中的意思。 突然雷义海就像被什么刺激到了一样,止不住发出凄厉的大笑。 笑声就像猫爪子挠玻璃一样刺耳,雷义山赶忙摆摆手,示意下人上前把雷义山的嘴堵上。 “阿海这些天多都说了什么?”雷义山喊住了下人,仔细盘问。 “二少爷这些天一直都是疯一下清醒一下,嘴里不停念叨着血啊,蒸笼,酒窖什么的,还有什么关于戏楼之类的胡话。” 许凡明看着被堵上嘴的雷义海:“我觉得这里的蒸笼说的是德记的特制乌龙。” 陈锦君认同地点点头:“郑掌柜制茶功力不浅,他是这么说的,那基本就可以确定了。” “那酒窖呢?”雷义山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还是明白其中是很重大的事情。 “荣氏。”陈锦君垂着眸子,思考着什么。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知道雷义海疯之前去了哪里。” 许凡明掸掸自己衣服上雪花融化留下的水渍。 “雷义海回来那天的衣服还在吗?洗了吗?”陈锦君看向雷家的下人。 “没有,我都收好了。”雷义山替那下人回答了,“我一直觉得要保留下来线索,就自己放起来了。” “我可以看看吗?”陈锦君总觉得那衣服上可能会有什么蛛丝马迹。 雷义山带着她来到一旁的耳房,满是泥土的衣服平铺在桌子上,一旁摆着一双裹满了泥土的鞋子。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陈锦君看了那双鞋一眼。 “那段时间闹秋老虎,不下雨。”雷义山摇摇头。 “不下雨,这一身的泥是打哪来的?”许凡明皱着眉头问。 “不知道,他和我很是生疏,去哪里,和谁见面我一概不知。”雷义山苦笑。 “刀给我。”陈锦君拍了拍许凡明。 许凡明拿出一直别在袖子里的匕首,递给陈锦君。 陈锦君接过匕首,在鞋子上和衣服上分别挑下来了一些泥巴,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吴江手下有个奇人,能闻出十里八乡不同土的味道,我想托他看看,能不能锁定一处地点。” “那咱们去找吴江?”许凡明提议。 陈锦君点点头,但两个人又一起去往吴江的粮铺。 “东家怎么来了。”吴江抬头,正好看见陈锦君打外面进来,赶忙起身相迎。 陈锦君拿出自己从雷义海衣服上刮下来的土,递给吴江:“找你手下的‘土地公公’闻一下,看看这是雍州哪里的土?” 吴江赶忙让小二去请,自己把陈锦君三个人迎到了二楼的账房。 不一会一个农民打扮的老头出现在了粮铺。 他接过吴江手里的两抔泥块,放在手心里碾碎之后,又拿清水倒在手上,混合成新鲜的泥浆,仔细闻了闻。 见他的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陈锦君皱起眉。 这土有问题? 这位奇人像是不信邪一般,把泥块放在手指间搓了搓,凑到鼻子上,闭上眼睛仔细闻。 突然他脸色剧变,止不住地打了五六个喷嚏,原本黝黑的脸上沁出了几分红晕。 “东家,掌柜的,这土,这土里面掺了大烟。” 第46章 地下暗城 听他这么说,陈锦君和许凡明对上了眼神。 “那你能闻出来是哪里的土吗?” 陈锦君期待地看着他。 老人擦了擦应激出来的鼻涕,不负众望地点点头:“可以,不过需要一些时间,这里面大烟的味道太重了,一时间不好分辨。” “我从太平山庄里面调一些人手过来,协助老先生查明这些泥土的来历。” 许凡明心头一片火热,只要搞清楚这些泥从哪里来,就能一举扳倒整个大烟工厂,还有那个蔡英。 “我让人从别院把那身衣服拿来,麻烦先生了。” 雷义山有一瞬间看到了为自己表弟复仇的希望了,也赶忙伸出援手。 另一边,蔡英刚起床就有下人急匆匆地来报。 “老爷不好了,老爷。” 蔡英艰难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圆滚滚的身子行动上确实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 他抬起一脚,踹到了跪在一旁的下人:“慌慌张张什么?” 下人俨然已经习惯了蔡英的这种做派:“老爷,礼堂出人命了!” 蔡英随意地摆摆手,滚圆的脸上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拉到地下埋了就行了,按规矩办事,不要什么都要我让你们干你们才干。” 下人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蔡英,颤颤巍巍地说:“老爷,死的是胡家三少爷。” 说完,他战战兢兢地看着蔡英。 蔡英听到死的是胡渊,立刻扭头看着他:“胡渊那小子死了?” 这可不好办,德记胡家家主最宠的小儿子就是胡渊,尤其是胡渊昨天在宴会上当中被霍廷昱拿枪指着。 蔡英小眼一眯:“怎么死的。” 下人摇摇头:“小的也说不出来,死得很惨,身上一块好肉都没有,您要不去看看?” 蔡英立刻冲出卧室的门,往宴会厅赶去。 此时蔡家的宴会厅里还没有收拾干净,众人围在胡渊尸体旁边,有人已经忍不住呕吐了出来。 “围着干什么呢?自己没事做吗?”蔡英一到大厅就看到了一圈人,他没好气地训斥。 众人纷纷散去,蔡英好奇地凑上前去,低头看着地上那一团血肉。 只有身上的那身衣服,还有模糊可见的五官能辨别出来地上这一团东西是胡渊。 蔡英眯起眼睛,强忍着恶心看着地上这一团血肉。 他对旁边的人抬抬下巴:“给他翻个面。” 下人不得不硬着头皮把地上的胡渊翻了个面。 胡渊背上的皮肉已经模糊了,只能在血迹里看到一些小块的皮肤。 蔡英仔细看着那一块皮肉,上面有一条条细细的鞭痕。 他又看了看脊背上的惨烈场面,心底慢慢得出了一个结论。 青红会? 蔡英一激灵,刚刚起床的困意瞬间烟消云散。 青红会不是已经解散了吗,在雍州的马家早就绝了后,雷家的少主也被自己吓疯了,什么时候雍州又来了青红会的人? 这背上的痕迹是“梳洗”留下的,腰上的鞭痕也是青红会刑堂特制的锁鞭。 这胡渊难不成惹上了青红会的人? 蔡英虽然不算江湖中人,但也是对江湖上的很多事情都了如指掌。 看胡渊这样子,是得罪了青红会刑堂的人。 可是刑堂的雷家已经就只剩下那个不学无术的花瓶少爷了…… “把尸体搬到地下去处理了,再把厅堂收拾好,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蔡英挠了挠滚圆的腮帮子,现在只求这个青红会的“余孽”,不要知道自己的地下交易。 毕竟青红会当年可是命令禁止成员接触大烟的。 甚至青红会还有一帮人专门用来处置大烟。 如果自己被这人抓到了,虽然他不怕自己被查,但是这也会给自己带来不小麻烦。 蔡英走到后院,从墙角假山后面的楼梯走到地下。 地下的空气并不好,整个地下弥漫着大烟刺鼻的味道。 蔡英熟练地带上了防毒面具,毕竟他只是靠这个东西赚钱,可不想把自己也搭进去。 几十个蒸笼架在地上,不停地用大烟熏蒸着上面的乌龙。 蔡英看了一圈没有什么问题又往里走。 里面的场景更是壮观,大锅支在火上,里面煮着各种粮食,还有戴着防毒面具的下人在不停往里面加着大烟粉末。 水蒸气凝结成水落在地上,他脚下的土格外粘腻。 “老爷,今天出的酒已经给荣氏送过去了。”下人看到他过来,赶忙和他汇报。 蔡英继续往里走,直到走到了最里面,一个池子里放着刚刚搬来的胡渊的尸体。 “处理干净了,派人去下面几家通知一声,雍州有青红会的人。”他吩咐一旁正在配置药水的下人。 得到消息的几个下家并没有把这个消息放在心上。 他们都是跟着蔡英起家的,对于江湖上的很多事情都不太了解。 也正是因为这一份自大无知,让陈锦君等人更快地查到了消息。 许凡明喊住了准备回霍府的陈锦君和准备回雷家的雷义山。 “后天碎玉封箱,据说杨青和胡家都会到。” “姓章的也会到。”雷义山看了看许凡明,又看了看陈锦君。 “那就去看看,说不定能探到什么。” 陈锦君若有所思。 “正好,我也好久没有见碎玉了。”雷义山也点点头。 陈锦君有些好奇地看向许凡明:“杨青那边查不出什么吗?” “杨青藏得很深,做事又小心谨慎,不过他背后的胡家倒是个没脑子的。” 许凡明对胡家那帮子人嗤之以鼻,一群没脑子的东西,不仅不关注时局,对江湖上的规矩也是一窍不通。 “你要知道,我们面对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德记,还有荣氏,葛家,以及这些人背后的蔡英。” 陈锦君神色严肃,她知道这是一场硬仗,丝毫不敢有疏忽。 “蔡英在雍州这么多年,一直以来中饱私囊也没有人去举报他,他可一点都不简单。”雷义山也摇摇头。 陈锦君想了想:“我问了霍大帅,他说如果咱们有充足的证据,他可以派兵帮我们把蔡英剿了。” “帮‘我们’?”许凡明意味深长的笑笑。 陈锦君并没有察觉许凡明有些暧昧的语气,郑重地点点头:“对,帮我们。” 许凡明只好点点头:“好,那咱们先把证据收集起来,总能把雍州这一颗毒瘤扳倒。” 第47章 碎玉封箱 陈锦君若有所思:“现在外面还没有关于胡渊死在蔡府的消息传出来。” 许凡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手下人最那么严吗?” 雷义山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你们告诉我德记这些年的茶有问题,恐怕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蔡英这些年在雍州做这种肮脏的生意。” 他自小也是雷堂主手把手带大的雷家少主,虽然这些年一直没有在人前出现过,但是该有的心机和手段是一点也不少,不然他也不能在章老手下安稳地活到现在。 可是,即使如此,他那么多年也没能发现德记背后的秘密,还追究得如此之深。 想到这,他忍不住看了陈锦君一眼。 “蔡英不知道是我们做的,就算是他见多识广,认出了那是青红会的手段,也只会想到是不是你雷义山,我不会怀疑我和陈东家。”许凡明托着下巴,小心谨慎地分析。 陈锦君蹙着眉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是蔡英不让声张,还是蔡英另有后手。我们都不能就这么放了他。” 她看了看天色:“不早了,先回去了,有什么消息到时候相互通知一下。” 陈锦君马不停蹄地往霍府赶去,她要见霍廷昱。 刚好她到了霍府没有多久,霍大帅的轿车就停在了门前。 霍廷昱有些意外地看着坐在自己院子里的陈锦君。 “陈东家在等我?”霍廷昱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陈锦君身上厚厚的棉服,稍稍松了口气。 “大帅知不知道福乐茶馆?”陈锦君开门见山,她当务之急是说服霍廷昱的信任,这样自己在查这件事的时候能少很多阻碍。 霍廷昱想了想,坐到了陈锦君对面:“知道,雍州第一茶馆,怎么会不知道?” 陈锦君表情严肃了起来:“特制乌龙,福乐茶楼,杨青,胡家,蔡英。” “大帅觉得其中有什么关联?” 陈锦君漆黑的眸子看着他,说出的每一个名字他都知道,但是合到一起就显得格外陌生。 霍廷昱摇了摇头。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眼中的迷茫,就知道他对此一无所知。 “我昨天问过大帅,若是有人在雍州贩卖大烟该如何?” “枪毙示众。”霍廷昱斩钉截铁。 看着陈锦君的眼睛,突然间,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霍廷昱忍不住笑了,一张看上去凶狠的脸上瞬间变得有些憨厚。 “东家是要提醒我这些人有问题吧,我说过,只要东家拿出证据,我一定不会放过。” 陈锦君试探地问:“如果说,这背后的交易比你我想的更恶劣呢?” “那就更加死不足惜了。” 霍廷昱一脸理所当然。 陈锦君重重地点了点头:“有大帅这句话,我就一定会给大帅查出来一个真相。” 看着陈锦君脸上写满了坚定,霍廷昱一时间居然犹豫了。 “东家……查探证据的时候,不要以身犯险。” 他提醒陈锦君,心里有一点奇怪的感觉。 陈锦君已经站起身来:“放心,我已经死了男人,不可能不爱惜自己。” 听她这么说,霍廷昱心头涌上了一丝古怪的感觉。 但是这种奇怪的感觉稍纵即逝,来不及让他细细体会其中滋味。 这天是戏楼封箱的日子,陈锦君按照和许凡明的约定来到了戏楼的后台。 她轻轻推门走了进去,就看见许凡明和雷义山正趴在墙上。 “这是在干嘛?”陈锦君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来看着两个人的背影。 碎玉正在往脸上擦着胭脂,看到陈锦君一下就看出来她就是许凡明交好的那位陈东家,因为她虽然没有报纸上的照片里打扮得那么庄重,可是一个人身上的气场是骗不了人的。 “他们两个在找杨青和胡家的人。”碎玉一边化妆一边和陈锦君说。 “你是碎玉?”陈锦君看向她。 碎玉点点头:“回东家,正是碎玉。” 许凡明放下盖着墙板的帘子,回过身对陈锦君说:“胡家到了。” 雷义山异界向外看着:“那个姓章的也到了。” 陈锦君点点头:“那杨青呢?” “杨掌柜一般来得晚一些,他喜欢在二楼的包厢里看戏,一般都和胡家一起。” 碎玉放下胭脂,开始自己贴片子。 “那咱们也上去。”许凡明对陈锦君说。 “那我们上去了?”雷义山看了一眼碎玉。 碎玉点点头,专心地往头上簪上各式各样的头饰。 他们的包厢是雷义山早早就安排好的,左手边是胡家,右手边是章老。 不一会,于策带着素娘,沈笑笑,吴江还有苏妙妙都来了。 众人坐在包厢里,看似是来看戏,其实早就把左右两边的包厢盯紧了。 陈锦君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下面戏台子上的戏。 她在京城的时候也经常和各路商人到戏楼里看戏,一般情况下都是谈生意为主,看戏倒是没有那么重要了。 这一次,虽然也是要盯着胡家和章老,但是毕竟是碎玉邀请他们,陈锦君还是认认真真地听了几段折子戏。 许凡明倒是不喜欢看戏,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紧了两边的包厢。 “杨青来了。”许凡明开口提醒。 陈锦君眯起眼睛,从一旁的门口看了一眼。 是他? 陈锦君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在霍府门前见过的那个身影。 “怎么是他?”沈笑笑也在一旁发问。 陈锦君好奇地看向沈笑笑:“你见过他?” 沈笑笑点点头:“他来过玉春楼,回回都是点名要文琴陪他。” “他没有说过他的身份?”许凡明皱起了眉头。 “没有,他每次来都出手阔绰,而且,文琴是头牌,价格自然不是一般人能负担得起的。” “你的意思是,他在玉春楼花的钱,已经超过了他本身有的钱?” 陈锦君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喝了口茶。、 “你的想法很对,他去两次玉春楼,就是他福乐茶楼三个月的盈利。” 于策一边说一边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小算盘,粗略地算了算,郑重地点点头。 “这样,你回头,让文琴想办法从他手里套出来特制乌龙,然后拿给郑文。” 陈锦对沈笑笑说。 沈笑笑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蔡英?”陈锦君看着一旁楼梯上肥胖笨重的身影,皱紧了眉头。 第48章 蔡英的想法 “他来干什么?”许凡明一脸厌恶。 “应该是来找胡家的。”于策朝着胡家的包厢指了指。 果不其然,蔡英直接到了胡家的包厢里。 一时间,陈锦君这个包厢里安静下来,都在静静听着隔壁包厢传来的交谈声。 “蔡会长,胡渊当真死了?”胡家家主小心翼翼地问蔡英。 “我还能骗你不成?”蔡英没好气地说。 “那……您知不知道是谁动的手?” 听到这里,陈锦君看了一眼许凡明,许凡明挑了挑眉,有些期待的听着。 “青红会的人动的手,不是霍家。” 胡家家主的声音变得有些尖厉:“青红会不是十年前就散了吗?我们何时得罪过青红会?” 蔡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你们一天天不要在外面惹是生非,不想在雍州待着就赶紧滚,我蔡英能扶植起来一个胡家,就能扶起来李家王家。” “蔡会长消气,我们也不是故意的,是真的和青红会的人没什么交集啊。”胡家家主的声音讨好中带着急切。 “你们没有得罪过雷家吧?” “没有,和雷家谈生意的是荣氏,不是我们。” “雷家那个小子已经疯了,剩下这一个也翻不起来什么大浪。”蔡英声音中带着不屑。 众人看向雷义山。 他一双含情带笑的眸子里满是寒凉,一双手紧紧地握着,指关节泛白。 良久,他终于卸了劲,自嘲地笑笑:“他说得对,我雷家确实不中用了。” 雷义山转头看了一眼章老所在的包厢,又快速低下了头。 “雷家还有你,你好歹是雷堂主培养的后人,不像我,许家恨不得没有我这个人。” 许凡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荣氏和葛家怎么还不到?”蔡英不耐烦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许是路上耽搁了,您再等等,喝口茶消消火。”胡家主谄媚地讨好着蔡英。 陈锦君示意大家看向楼梯上,果不其然,荣氏和葛家一起走了上来。 “看来是蔡英要说胡渊这件事。”陈锦君看了看许凡明。 许凡明挑了挑眉梢:“看我干嘛?在整个雍州,要是说青红会的话,第一个被想到的应该是他。” 说着许凡明对着雷义山抬了抬下巴。 雷义山对此并不在意:“青红会已经解散那么多年了,随他们怎么想,雷家就只剩我了,翻不起什么大浪。” 陈锦君悄悄摸了摸自己腰间荷包里的玄凤令,她不知道蔡英知不知道玄凤令背后的秘密,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这一块小小的令牌能帮助自己很多很多。 隔壁包厢的蔡英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气急败坏:“你们谁惹上了青红会?” 顿时间隔壁传来了一片否认的声音。 这时候,一阵脚步声经过他们包厢门口,敲响了隔壁包厢的门。 “谁啊?”蔡英没好气地说。 “我想我可以帮到您。”那个人开口说话。 雷义山瞪大了眼睛,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都看他。 他用手蘸了杯子里的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章”字。 陈锦君意外地挑了挑眉:“他们两个之前有过交际吗?” 雷义山摇摇头。 隔壁就传来章老的声音:“老夫之前在青红会做过九排的江口大爷。” 许凡明放松了一直紧蹙着的眉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蔡英有些意外:“你是青红会的?” “正是。” “那我问你,现在青红会在雍州的还有谁?” “当年青红会解散,留在雍州的只有马家和雷家。” “我问的是现在。”蔡英没有好气地说。 “现在整个雍州青红会的人应该只有雷家的那个长子了。” “那我再问你,这个雷家长子有没有可能,找到其他青红会的人?” 许凡明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看来这个蔡英不傻。”陈锦君转了转手里的杯子。 “能在雍州这个位置那么多年,如果傻了才是奇迹。”于策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 隔壁章老有些迟疑:“不太可能,青红会当年是在荣城解散的,这么多年了,就算有人要找青红会的老人,也应该是往东边跑,怎么会往西北的雍州跑呢?” 听到章老这番话,许凡明笑着摇头:“这个是个没脑子的。” 雷义山的脸也皱成了苦瓜模样。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当时马家和雷家是怎么被这个人搞得家破人亡的。 “那据你所知,现在还有没有会用青红会极刑的?” “极刑?您是说,八十一刑?”章老有些难以置信,“会这种东西的都是一些老家伙,那些年轻小子里面应该是没有。” 许凡明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看来,他之前在青红会那么努力,还是没有办法吸引这些掌舵人的注意啊。 倒是没有必要以这种形式,来提醒他当年有多么卑贱。 陈锦君注意到许凡明又把手伸到了衣袖里,心里知道他是在摸自己的匕首。 看来他又动了杀心。 “许镖头的杀心很重啊。”陈锦君装作无意地瞟了瞟他收到衣袖里的右手。 其他人也好奇地抬起了头,看着许凡明。 许凡明笑笑,把手从衣袖里伸了出来拿起了茶杯。 “倒也没有很重,性情使然。” “我知道雍州南边有一个罔极寺,镖头不妨去那里走走。”于策是见识过许凡明的手段的,自然知道许凡明的心狠手辣。 许凡明点点头,他最近确实心绪不是很稳,是时候静一静了,不然容易冲动做错事情。 这时候隔壁的胡家家主恶狠狠的声音传来:“都是因为那个姓陈的小寡妇,如果不是她,我儿胡渊怎么会被霍大帅拿枪指着脑袋?” “那你想怎么办?这件事是胡渊自找的,那陈家是打京城来的,是正儿八经的皇商,怎么可能和青红会有关系?”葛家家主反驳他。 “陈家真的不会和青红会有关系吗?”蔡英看着章老。 “不会,陈家是皇商,青红会是被皇家搞散了,断不可能和皇家牵连。” 章老斩钉截铁地说。 陈锦君这边雷义山已经在憋笑了,是不会有牵连,因为陈锦君就是青红会的主子。 许凡明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他愈发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蠢货当年可以坐在九排的位置上? “即使如此,这个陈锦君也是留不得了,竟然敢在宴会上当众打我的脸,不能为我所用,就只能毁了。”蔡英的声音里隐藏着杀意。 第49章 戏文动情 “那您打算怎么做?”杨青在一旁询问。 “既然她陈锦君背后有霍廷昱那小子给她撑腰,那就不如……让霍大帅来动手。” 蔡英仔细谋划着,却没有想到自以为完美的计划落在隔壁人的耳朵里是如此可笑。 陈锦君摇摇头:“他这个方法,不靠谱吧,他怎么可以肯定,霍廷昱百分百相信他呢?” “可能是因为东家之前被拦在霍府门前了吧。”吴江想了想,好像能给蔡英造成误解的只有这一项了。 “看来他并不知道我和霍大帅之前签了合作。”陈锦君摸了摸下巴。 “不知道正好,这件事情他不知道那就是东家的暗器。”沈笑笑一边给陈锦君添茶仪表一边笑着说。 隔壁的蔡英又说:“还有雷家那个小子,既然当众和陈锦君一起打我脸,那也没必要留了。” 紧接着他又说:“我能弄垮他弟弟,他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咔嚓—— 雷义山生生捏碎了手里的瓷杯。 “阿海是他弄疯的?”雷义山轻声说,声音里面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颤抖。 只听得蔡英又说:“那么没有血性的小子,我只不过带他看了看整个作坊,就受不住了。” 傲气的声音里有着满满的不屑与轻视。 雷义山努力压制着想要冲过去杀了蔡英的冲动,把牙咬得嘎吱作响。 陈锦君没有说话,她在思考蔡英口中的作坊到底指的是什么。 眼看着这次的演出就要到了大轴了,隔壁房间里面的那些人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隔壁传来了章老狗腿的声音:“蔡会长慢走。” 许凡明和雷义山默契地对视一眼,却被陈锦君喊住了:“你们两个坐着,现在蔡英还没有走远。” “不能让姓章的跑了。”许凡明不赞同地看着她。 “于策,去跟着章老。” 陈锦君吩咐完了于策,又看向许凡明:“他想和蔡英搭上线,那就让他搭,我倒要看看他蔡英所谓的作坊,你放心,最后我会把他交到你手里。” 许凡明握了握拳头,还是乖乖听话。 碎玉已经扮好了戏装,婉转登场。 陈锦君有些出神的听着。 “一霎时把前情俱已味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 碎玉的嗓子确实是很好的,不然也不能离开这个行当那么多年,还能重新回到戏园子里重新登台。 “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 台上碎玉的水袖翻飞,一颦一笑都引来无数叫好声。 陈锦君愣愣地看着碎玉,她想到了自己,想到了陈家,想到了那个曾经辉煌的青红会。 “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叫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陈锦君脑海里不自觉回荡着这几句戏文,只觉得既豁达又心酸。 曾经自己也以为可以在京城,过着父母双全的千金小姐的生活,可是最终也只不过是戏文里一句“想当年”就可以带过的感伤。 陈锦君想起年幼时候的自己,父母也是不同意爷爷让自己走经商的道路,可是这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仔细算算时间,好像一切都是从母亲拿到玄凤令之后,自己开始接触陈家的产业,祥龙也是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预料到了死亡吧。 她心中满是物是人非的感慨。 直到碎玉下了台,她才缓过神来。 “这是哪一折?”她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睛,问沈笑笑。 “《锁麟囊》的二黄慢板转快三眼。”沈笑笑一向对这些很是了解,看着陈锦君有些泛红的眼眸,忍不住心疼。 到了后台,陈锦君看着碎玉,忍不住夸她:“你唱得很好。” 碎玉一时受宠若惊,巧笑嫣然:“谢谢东家赏识,不过是混一口饭吃罢了。” 陈锦君笑笑扭过头对雷义山说:“雷少主,看来我要向从你手里横刀夺爱了?” 雷义山知道陈锦君指的是用来救助难民来盖的大戏楼,笑着点点头:“东家说笑了。” 碎玉有些看不懂了,虽然说这位陈东家和许凡明的关系好,但是为什么雷义山也对她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 “奴家想问一下陈东家。”碎玉有些迟疑地开口。 陈锦君看着她,示意她问。 碎玉咽了咽口水:“您和青红会,是什么关系?” “这个嘛……”陈锦君看向许凡明,眼里有着疑问。 许凡明点点头:“碎玉是可信之人。” 陈锦君从腰间摸出了玄凤令,拿在手上给碎玉看。 碎玉定睛一看,顿时撩起衣摆就要跪下。 她清秀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拜见山主。” 陈锦君赶忙把她扶起来:“等到时候戏楼盖好了,还想请你到那里登台,倒也不必行如此大礼。” 碎玉摇了摇头,喉头发梗:“您不明白,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马爷走之前,最大的愿望不是让我报仇,而是让我一定一定要找到拿着玄凤令的人,等青红会重新问鼎江湖,要我务必去他的排位面前上一炷香。” 马爷把她从戏班子里选中,精心培养那么多年,这份恩情她碎玉此生不敢忘。 也难怪许凡明一直以来都对这位陈东家如此亲近。 雷义山坐在一边:“青红会在雍州的势力已经被姓章地祸害了一遍,现在恐怕是要向外找,才能找回原来在青红会的老人。” “现在不是满天下发礼帖的时候,我们还没有在雍州立足,如何敢向外扩张?”陈锦君仔细分析。 许凡明认同地点点头,看了一眼陈锦君,又迅速低下眼:“东家说得对,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我们不能轻易地对外宣扬,万一有人已经叛离了青红会也是未可知的事情。现在就是要等东家在雍州站稳脚跟,然后以太平山庄为中心,慢慢的发展势力。” 碎玉想了想,一双眼睛亮亮的:“为什么不以陈东家为中心呢?既不引人注目,也能更好地渗透到各个地方。虽然耗费的时间不短,但也是最稳妥的方式。” 陈锦君点点头,她比较认同碎玉的说法:“镖头可以先问问各位掌柜需不需要用人,如果用人可以直接派镖师前去,这样我们的消息也更灵通一点。” “我回去就办。”许凡明表示自己明白了。 第50章 陈锦君的邀请 雍州官府。 霍廷昱处理着年节之前最后的公文,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请进。”他放下手里的笔。 门外走进来的正是徐生。 “你们东家让你来的?”霍廷昱问他。 “东家说了,临近年节了,大帅免不了要给手下放假,让我给您送些礼来,分给官府的人。”徐生捧着礼单,不卑不亢地说。 “这……”霍廷昱有些迟疑。 徐生见他犹豫,又不紧不慢地说:“东家说了,这份礼算不得贿赂,一是感谢大帅先前在宴会上出手维护她的名声,二是感谢大帅之前给我们陈家各位掌柜提供的方便。” 徐生这么一说,霍廷昱更是不好拒绝了。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接受了。 可是徐生并没有走。 “还有什么事情吗?”他好奇地问。 “想请大帅赏个脸,”徐生又拿出一封请柬,放到了霍廷昱面前,“后天晚上,陈家掌柜们聚餐,东家特意让我来请您,希望您到场,好让我们做一次东,请您一顿。” 这次徐生说完之后,没有留给霍廷昱拒绝的时间,直接转身出了霍廷昱的办公室。 霍廷昱看着桌子上的礼单和请柬,哭笑不得。 陈锦君很贴心地让徐生把礼品分成分,用车拉了摆在雍州官府的院子里。 霍廷昱喊来了师爷,把礼单递给他:“一会你喊人到院子里,一人领一份年礼,过个好年。” 随后他又拿起请柬,上面是陈锦君亲自写的一手俊秀的瘦金体。 霍廷昱看着请柬上的字迹,眼前忍不住浮现了陈锦君那张清艳却不失凌厉的脸。 好像很久没见到陈东家了。 那就去吧。 他心底有一个声音说。 霍廷昱拉开抽屉,把这封请柬和之前从报纸上撕下来的陈锦君的照片放在一起。 他刚拿起公文准备继续工作,就又有人来了。 “杨掌柜。”霍廷昱一走进会客室,就看到了杨青。 杨青赶忙站起身来,脸上堆满了笑容。 “大帅好久不见,给您拜个早年,希望不会唐突您。” 霍廷昱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避开了杨青讨好的视线。 “杨掌柜这一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他坐在宽大的沙发上,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 “就是您上次说的那个,要德记和咱们官府合作的那个事情。” 杨青一张老脸笑得像一朵老菊花:“我回去理了理账本,虽然还是没有办法达到您所说的那个数目,但是应该也够您用一些时日的。” 说着,他把自己提出的合作协议往霍廷昱那边推了推。 霍廷昱拿起来看了看。 “现在不需要了。” “啊?”杨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说什么?” 霍廷昱冷漠地扫了他一眼:“我说,你这笔钱晚了,用不上了。”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杨青的福乐茶楼是德记名下的,德记的胡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更何况陈锦君之前给他上了眼药,德记这笔钱干不干净还要另说。 作为雍州的军阀,他并不想用这笔沾满了人血的钱。 这就是他霍廷昱和绝大多数的军阀不一样的地方,其他地区的军阀都想尽了办法从老百姓身上搜刮钱财,甚至有些税款都收到了几十年后。 平心而论,他霍廷昱做不来这么畜生的事。 杨青小心翼翼地观察霍廷昱的脸色,见他一张刚毅的脸上浮现了厌恶的神情。 看来今天这桩生意是做不成了。 杨青无所谓,反正今天自己来的真正目的也不是为了和霍廷昱谈这一笔对自己没有多大利益的生意。 他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大帅,有件事不得不讲。” 霍廷昱皱着眉头看他,他很想让杨青不要讲,但是却又想知道他能说出来什么。 杨青装作没有看到霍廷昱眼中的迟疑,直接说:“我私心认为,雍州那么大的一个城池,不能只被少数人拿捏经济的命脉啊。” 霍廷昱眼神锐利地看向杨青:“你的意思是?” 杨青儒雅的笑笑,一副书生做派:“雍州商会这些年在雍州享受着低廉的税款,但是雍州的商业却一直没有发展,大帅可以仔细查查,这是为什么?” 雍州商会?蔡英? 霍廷昱不理解了,杨青是德记的人,德记又是和蔡英再亲近不过的,他为什么话里话外都有意无意地在针对蔡英? 这是对蔡英不满? 霍廷昱看着杨青,试探地询问:“福乐茶楼属于德记,德记与蔡英交好,杨老板这些话是单独说与我听,还是内心已经想了很久呢?” 杨青对霍廷昱抱拳:“我只不过是针对雍州的局势有感而发,我出来的时候不短了,还是要早一点回去。” 他起身走到门外,透过会客室高大的拱形窗户看了看外面大好的天光,解脱似的叹了一口气:“告辞了。” 杨青转身离开,霍廷昱竟然从他离开的背影里看到了一丝决绝。 他在决绝什么? 霍廷昱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多想,起身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杨青出了雍州官府,伸手拦了一辆黄包车。 “老爷,您去哪?”车夫看到杨青,压了压头上破败的草帽。 杨青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坐上车,神情有些落寞:“玉春楼。” 车夫悄悄转了转眼珠,殷勤地吆喝着:“玉春楼里面可是打京城来的姑娘,老爷您也是腰缠万贯,一看就是会犒劳自己的主。” 杨青也没有仔细听车夫在说什么,只是怅然地看着路上的行人。 车夫拉着车跑在路上,时不时回头看看杨青。 “你看我干什么?”杨青皱了皱眉,这个车夫总是回头,看得他总觉得心里莫名发毛。 车夫赶忙解释:“小的就是看您像个书生,不像是去得起玉春楼的样子,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好好拉你的车,别管闲事。”杨青揉揉眉头,看着越来越近的玉春楼。 “到了,老爷。”车夫停下了车。 杨青把钱扔给他,看了他一眼。 车夫宽大的草帽盖在头上,杨青看不见他的脸。 但是他已经没有功夫去多想了,沈笑笑已经看到他迎了上来。 在杨青走进玉春楼的时候,车夫对着沈笑笑用手抬了抬帽子表示致意。 沈笑笑也轻轻点头。 车夫立刻把车停在了玉春楼的后院,拔腿往太平山庄去了。 这边沈笑笑领着杨青,殷勤地问:“您有些时日不来了,看看这次您是继续找文琴,还是……换一位?” 杨青摆摆手:“还是文琴。” 说完他熟练地把钱袋给了沈笑笑,自顾自的上楼去了。 沈笑笑收起脸上的笑容,把钱袋扔进柜台,去后院找文琴了。 文琴正坐在桌子面前,按照每天的惯例梳妆打扮。 第51章 挣扎的内心 “杨老板来了,”沈笑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照着我跟你说的,记得吗?” 文琴点点头:“记得,只是这杨青不爱说话,我也不敢与他多说什么。” “那就套他的话,我一会让人给你们送壶荣氏的酒上去。” 文琴起身抱起了自己的琵琶:“那我先上去了?” 沈笑笑点点头:“去吧,这次拿不到也没关系,切记不要露了马脚。” 文琴点点头,扭着腰肢上了楼。 杨青自打玉春楼开业之后就经常来,刚开始也不说话,只是让自己弹着琵琶,他就坐在那里,一脸的痛苦与纠结。 文琴推开门,抱着琵琶走到了桌子旁边的矮凳上,似水的眸子看着杨青:“杨老板今天想听什么?” 杨青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也没有看她一眼:“你随意。” 说完他揉了揉眉心,胳膊肘撑着,侧躺在了床榻上。 文琴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自顾自地弹起了琵琶。 她一双手抚在琴弦上,一边弹着琵琶,一边有意无意地看杨青。 就这么过了一会,杨青开口喊停了文琴。 “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他睁开眼,有些不耐烦地看向文琴。 “我……”文琴有些慌张,她没有想到杨青会看出她有小心思。 她以为杨青会抓着这件事不放,却没想到杨青只是愣愣地看着窗外。 “杨老板?”文琴小心翼翼地喊他。 杨青叹了口气:“有酒吗?” “有的。”文琴把沈笑笑派人送上来的荣氏的酒拿了进来。 杨青看着酒壶上荣氏的纸签,又是皱了皱眉头。 “是奴家哪里做得不好惹老爷您生气了吗?” 文琴捧着酒杯,轻咬下唇,有些怯懦地看着他。 杨青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没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文琴微微歪头,用不理解的眼神盯着他看。 杨青接过酒杯,看着文琴,一时间有些恍惚:“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然后他也不管文琴什么反应,自顾自地开始怀念地说:“以前德记有一个小有名气的炒茶师傅,那时候的德记,虽然生意做得不大,但每一款茶都是精品,童叟无欺。” “那后来呢?”文琴趴在塌侧,托着下巴看着他。 “后来,他弟弟对大烟上瘾,为了给他弟弟戒烟,他不断试错,写了一张炒茶方子,用这个方子炒出来的茶,能有效地缓解大烟的瘾。” “这是好事呀,算起来可是无上的功德呢。”文琴心里知道他在说自己的经历,但还是不点破地配合他。 “无上功德?或许吧。”杨青自嘲地笑笑,“但是,这个方子做出来的茶,也会使原本没有烟瘾的人对此上瘾。” 文琴听沈笑笑说过杨青茶馆里特制乌龙的事情,自然也知道杨青话里的含义。 只见杨青喝光了杯子里的酒,眼睛有些发红:“后来,这个方子被德记的主子看见了,把这位师傅提拔成了茶楼的掌柜,这种茶也在茶楼里明目张胆地售卖。” “这是害人!”杨青狠狠的把手里的酒杯摔了出去,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停地喘着粗气。 文琴轻轻抚着他的胸口:“您莫要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杨青小声嘀咕了什么,文琴没有听清。 “您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杨青看着桌子上酒壶上面贴着的荣氏纸签,有些出神。 文琴小心翼翼地问他:“您说的那种茶叶,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重要的是那张方子,茶叶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乌龙茶而已。” 杨青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 “文琴,你说,是不是只要这个炒茶师傅不写这张方子,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迷上大烟了。” 他神情怅然,仿佛不是他在问文琴,而是在扪心自问。 文琴讨好的笑笑:“不是的,这张方子的本意是好的,只不过被有心人利用了罢了。” 杨青沉默了,一双眼幽深地盯着文琴。 文琴心里一紧,她看不懂杨青眼里复杂的思绪,只能柔和地和他对视。 “你说得对,这张方子是一把双刃剑,是好是坏全在人心。” 文琴垂下了眼睫:“用这个方子做出来的茶,当真有那么神奇?” “当真。”杨青看着文琴的眼神逐渐复杂了起来。 文琴没有发觉她眼神中的不对,柔柔地笑着:“那还真是奴家见识浅薄了呢。” 杨青若有所思地摸着文琴细腻的肩头:“下次给你带一点?” 文琴没有想到这就把传闻中的特制乌龙骗到手了,猛地抬眼,有些难以置信:“您刚刚说什么?这……不太好吧。” 杨青笑笑,心底有些释然。 “没什么不好的。”他看向窗户外面,漆黑的夜空看不见月亮,就像罪恶得不到救赎。 文琴又拿起放在一旁的琵琶:“您想听什么?” “阳春白雪。” 杨青拿过桌子上的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荣氏? 杨青看着酒壶上的纸钱,心里一片死寂。 不过也是被浮华迷了心智,在蔡英手下讨饭的一条狗罢了。 和自己一样,早已算不得人。 文琴看着他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不知怎么的,居然生出了一丝怜悯。 但是她很快打消了自己这个念头,只是静静地在一旁弹奏着阳春白雪。 不知过了多久,杨青突然把手里的酒壶狠狠地摔在地上。 一瞬间瓷瓶炸裂,里面的酒水也迸溅出来。 文琴惶恐地看着杨青,不知道他想干嘛。 杨青醉醺醺地起身,低头看着文琴:“我知道这是陈家的产业,也知道陈东家肯定让你盯着我了。” 文琴猛地抬头,惊恐地看着杨青。 杨青对她笑笑,俯下身子在文琴耳边说:“替我转告你们东家,后天上午,我在福乐茶馆等着她。” 见文琴还是一脸惊恐,杨青儒雅的笑笑。 “不用怕,我打第一天来你这里就是为了这一天。” 杨青自嘲地说:“我已经厌倦了这些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了。” 他摇摇头,径直向外走去。 沈笑笑在楼下看到杨青从楼上下来,一时间有些错愕。 她赶忙迎上前去:“杨老板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要走啊?是不是文琴服侍得不好?” 杨青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很好,只是我有急事。” 然后杨青拔腿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笑笑找到文琴:“怎么回事?” 文琴咬了咬嘴唇:“后天上午,他在福乐茶馆等咱们东家。” 第52章 前往赴约 沈笑笑向文琴问清楚事情始末,连夜赶回去把消息传给陈锦君。 陈锦君正在案前看着年前掌柜们送上来的账本,见沈笑笑匆匆赶来,合上了手里的账本。 “怎么了?这么晚过来?” “杨青要在后天上午和您在福乐茶馆见面。” 陈锦君疑惑地皱眉:“他和你说要见我?” “他和文琴说的。” 沈笑笑把文琴描述的过程原封不动地告诉陈锦君。 陈锦君歪了歪头:“有点意思,从乙醇楼开业就已经在布局了吗?” 她问沈笑笑:“还记得当时在雷家戏园子里面那次吗?” 沈笑笑点点头:“蔡英让他到霍大帅那里栽赃您与雷少爷有染?” “看来这个杨青对蔡英并没有几分忠心。”陈锦君若有所思地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 “我听他和文琴的对话里,他不像是心甘情愿地为蔡英做事的。” 陈锦君抬眼警告瞥了她一眼:“此人心机很深,不可能全部相信他的话。” “那咱们不去?” “去!为什么不去?”陈锦君有节奏地叩着桌面发出咚咚声。 “只是不能就这么孤身赴宴,太危险,你让徐生去趟太平山庄,让许凡明带些人手和我去。” “这样……霍大帅知道会不同意?万一再误会了什么……”沈笑笑迟疑地说。 “管他干什么,”陈锦君不悦地皱眉,“我没有和任何人不清不白,自然身正不怕影子斜。” 沈笑笑点头出去了。 陈锦君没有继续看账本,她现在要好好想想,杨青,究竟是什么目的?在刷什么花招。 第二天早上许凡明就在掌柜们的客栈里坐着了,一见到陈锦君,就对着她说:“杨青都说了什么?” 他这一问,一旁刚刚恢复基本行走能力的郑文看了过来,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杨青?” “他让文琴告诉我,明天上午在福乐茶馆见面。” “你是怕有诈?”许凡明看出了陈锦君的担忧。 郑文不解地看着陈锦君:“这个杨青在打什么主意?” 陈锦君示意郑文稍安勿躁,把昨天杨青在玉春楼的反应一五一十地对他们说了。 “他就是那个炒茶的师傅,也是写下这个方子的人。”郑文斩钉截铁地说。 “他好像对蔡英并没有什么效忠的意思,反而像是被胁迫的。”许凡明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所以我才要去会会他。”陈锦君眼里闪着算计的光芒。 许凡明点头:“好,我会在附近安排好人手,有什么不对就赶紧撤出来。” 陈锦君看了看郑文:“你明天也去。” “我?他们已经认得我了,我此时去,会不会被再一次打出来?” “想多了,”陈锦君揶揄地看了他一眼,“这次是他亲自邀请的我,自然不会落了我的脸面。” 郑文点了点头,正好他也想会一会这个杨青。 毕竟能够写出这个方子的人,一定很懂茶。 次日清晨,陈锦君穿着一身低调的布衣出了门。 门口已经有车夫在等她了,见到陈锦君,低声说:“镖头让我告诉您,周围都安排好了,如果出事了就往外跑。” “那他人呢?”陈锦君坐在车上,问车夫。 “镖头和郑掌柜都在茶楼外面等您。” “行,走吧。” 冬日里的朝阳洒在陈锦君脸上,她看着越来越近的福乐茶楼,抿了抿嘴唇。 “东家。”街上并没有多少人,郑文一眼就看到了陈锦君坐着黄包车而来,赶忙起身上前。 陈锦君和许凡明对视一眼。 “进去吧。” 陈锦君抬脚走上福乐茶馆门前十几级台阶。 一进门,立刻就有小二迎了上来。 “陈东家,杨掌柜在那边等您,”随后他看着郑文和许凡明,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陈锦君知道他想说什么,扭头指着身后两个人说:“麻烦您给二位单独开一桌,然后带我见你们掌柜。” “这……”小二有些迟疑,掌柜之前吩咐只让陈锦君一个人进来。 可是现在其他两个人是要以顾客的身份进入茶楼…… 这不是他能管的了的。 “我先去问问我们掌柜的。”他转身向里面跑,把陈锦君三个人就这样晾在了门外。 杨青正在沏茶,看见小儿着急忙慌的跑过来,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陈东家来了?” “来了,还带了两个人。” 杨青倒掉茶具里的白开水:“不是说了让你把陈东家带进来吗?” “可是,另外两个人,也要进茶馆。” “啧,”杨青直接把不悦写在了脸上,“我和陈东家在这个角落,你就不会把另外两个安排在远一点的地方?” 小二一脸如梦方醒:“小的就去办。” 许凡明和郑文被安排在了里面的角落。 陈锦君被小儿带着走到了杨青所在的桌子。 这是个靠窗的角落,透过窗子还能看到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 “杨老板。”陈锦君站在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杨青。 杨青早就看到了陈锦君,此时才抬起头:“陈东家来了?快坐。” 陈锦君顺势坐在了他的对面。 “杨老板好算计。”她的声音不带有任何的感情,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杨青哑然,摇摇头说:“谈不上算计,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罢了。” 陈锦君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杨青泡茶的动作。 “陈东家懂茶吗?”他抬头看了陈锦君一眼。 “不懂。”陈锦君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我自认算是懂茶的。”杨青并不在意她冷淡的反应,自顾自的说着。 “我从十四岁就到炒茶作坊里面当学徒了,到现在也有将近三十年了。” 他一边说一边给陈锦君斟了一杯茶:“有个词说得好,叫什么白驹过隙。” 杨青抬头笑笑,陈锦君仿佛看到了一个洒脱但又儒雅的文人。 “回不去了啊,”悠长地叹一口气,杨青喝了一口茶。 陈锦君礼貌地端起了茶杯,浅浅地闻了闻,却一滴都没有喝。 杨青注意到了,问她:“怎么,不合东家口味?” 陈锦君放下茶杯摇摇头:“不是。” “那东家为什么不喝?” 陈锦君坐在那里,淡淡地看着他:“我是来和杨老板谈事情的。” 她把谈事情这三个字咬得重重的,没有感情的眼神看得杨青有些发毛。 第53章 茶叶苦海 杨青笑着摇头:“东家放心,这茶叶没问题。” 陈锦君却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哦?难不成杨老板的茶叶出现过问题?” “东家心里恐怕已经很清楚了吧。” 杨青脸上挂着儒雅的笑容,整个人看上去平和至极。 “我不清楚杨老板在说什么。” 陈锦君也一脸假笑地看回去。 杨青往郑文那边看了一眼:“那个人是你手下的茶商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陈锦君挑眉,态度模棱两可。 “我们应该见过,”杨青又说,“在霍府门口。” 陈锦君点点头,她确实是看到了杨青。 杨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没想到再次见面居然就是现在这么针锋相对的场面。” 陈锦君笑笑:“杨老板,走什么路呢,是人自己选的,至于好不好走,能不能走,全在自己,怨不得他人。” “唉……谢谢东家的肺腑之言,”杨青自嘲地摇摇头,“东家说得对,全在自己,确实怨不得他人。” “东家看着茶馆,每天一大早,看报地,遛鸟地,斗蛐蛐的,南来北往全都聚在我这里,这么乱的世道里面,我这一方小小的茶楼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安身之地。” 陈锦君点点头。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杨青眯着眼,像是在谴责自己,又像是在感慨时事。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眼神变得空洞,陷入到了回忆里。 “从你写了一张方子开始。”陈锦君把玩着茶杯,却是一口都不喝杯子里澄澈的茶水。 “是啊,那张方子,”杨青苦笑,“世人都说最黑的就是鸦片烟,殊不知,最黑的是人心。” 陈锦君点点头,杨青这个人确实通透,只可惜身为德记的提线木偶,做什么,怎么做,半分由不得他自己。 “所以,杨老板处心积虑地吸引我查这件事,又是为了什么?” “陈东家果然冰雪聪明,”杨青赞赏地说,“不错,从我见到东家的花轿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算计了。” “早就听闻陈家手下的各位掌柜人才辈出,不曾想,那位掌柜只是来我这茶馆一次,就发现了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杨青看向郑文,见对方也在往这边看,对着郑文笑笑。 郑文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看了回去。 许凡明不动声色地看着杨青和陈锦君那边,注意到了杨青复杂的情绪,示意郑文稍安勿躁。 陈锦君看着杨青:“所以呢,你纵容手下打断他的腿,就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不然,你怎么会下如此大的功夫对蔡英出手呢?” 杨青笑得像一只得逞的老狐狸:“还要多亏了东家体恤自己手下的掌柜,不然我杨青再怎么算计,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陈锦君平静地看着杨青,虽然他是写下那张方子的人,但是归根结底蔡英才是罪魁祸首,所以她并不打算对杨青过分追责。 “目的?”杨青拿着茶杯,想了想,“我再也不想见到我那张方子做出来的茶叶了,你明白吗米饭东家?” 他喉头有些更咽,听得陈锦君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你说,这些茶叶不是出自你手?”这就有些出乎陈锦君的意料了。 杨青像被霜打了的茄子,眉眼间透出一股疲态:“那张方子,早就被胡家拿去给了蔡英,我只按照那张方子做过一批茶,用在了我弟弟身上,现在店里的乌龙,全部都是胡家从蔡英那里拿来的。” “所以,做这种茶叶的人在蔡英那里?” 这可不好办了,陈锦君抿了抿嘴。 杨青痛苦地捂住了脸,止不住地叹气。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一定会按照你预想的那样去铲除蔡英?” “所以我一直在引导你和你的属下往那个方向走,只是胡渊死得奇怪而且突然,我怕有其他人盯上了蔡英,不得已,才走了你们玉春楼的消息,找东家当面聊。” “说来,还要谢谢杨老板,没有听蔡会长的话,到霍大帅面前乱嚼舌根。”陈锦君话中另有所指。 杨青抬起眼皮,定定地看着陈锦君:“你都知道什么?” “该知道的都知道。”陈锦君神秘一笑。 “反倒是我小瞧了东家。”杨青点点头。 “刚刚你说,炒茶的蔡英手下,是给荣氏酿酒的呢?” “也是蔡英。” “所以,他手里有鸦片烟的来路?”陈锦君皱起了眉头,这件事情可是罪孽深重,想不到这蔡英良心没有,胆子倒是不小。 “当然有,”杨青点点头,“他作为雍州商会的会长,什么货源拿不到啊?” “那他这些年靠大烟敛财,就没有官府的人来查他?” “为什么要查啊?他蔡英每年缴税都是规规矩矩地缴税,除此之外,每年还给那帮官员送礼金,这么懂事的商人,有哪个官会想着去查他呢?只怕不能多几个蔡英罢了。”杨青讽刺地说。 “也没有其他商人想着报官吗?”陈锦君皱眉,她没有想到霍廷昱处理的那一帮官员不仅私吞军款,还收受贿赂。 杨青更加果断地摇头:“在雍州,除了那些世家,做大宗生意的哪个不需要看蔡英脸色?再者说,德记和荣氏基本就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能从零开始扶植出这两个产业,自然就有无数竞争者被打压,谁敢啊?” “对啊,谁敢?”陈锦君歪头看着他。 “你敢。”杨青果断地说。 “陈东家敢。”他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我要是说我不敢呢?”陈锦君笑着问他。 “陈东家已经被蔡英盯上了,敢不敢可由不得东家了。” “你威胁我?”陈锦君眯眼看着杨青。 “事实罢了,算不得威胁。” 杨青脸上挂上了儒雅的笑容,平和地看着陈锦君:“这也是我为了赎罪。” 陈锦君有一瞬间被他触动了,的确,这件事怨不得杨青。 “这些年我一直在煎熬里度过,每每看到卖出去一壶乌龙,我就觉得自己的业障又多了一笔。”杨青摇摇头,“这种日子,我不想再过下去了。” 第54章 证据在手 “那我应该怎么做?”陈锦君看着他,想听听杨青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这些年的每一笔账我都记下来了,前些日子,我还发现了,是葛家一直帮蔡英采购大烟,只是一直不知道是怎么运进雍州的。” 杨青交出自己的筹码,一本发黄的账簿被摆在了桌子上。 陈锦君看着那个账本,对杨青笑了笑:“杨老板诚意很大,那我也不好藏着掖着,我确实是想要把蔡英拉下来,至于怎么处置,还需要证据。” “等的就是东家这句话。”杨青拍了一下大腿。 陈锦君挑了挑眉。 杨青接着说:“那等事成之后,我就把这茶楼,送给东家。” 这是陈锦君始料未及的,她有些错愕地看着杨青:“杨老板可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我还没有到说胡话的地步,只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罢了。” 杨青低头眼里有着一丝挣扎的解脱,还有轻松的释然。 陈锦君看了一眼郑文,示意他过来。 杨青看着郑文,问陈锦君:“东家这是什么意思?是要为手下复仇吗?” “这是你们两个之间应该处理的事情。”陈锦君起身,拍了拍郑文的肩膀。 许凡明看着坐到自己对面的陈锦君:“证据拿到了?” 陈锦君逆着窗户里透进来的光看向杨青:“他虽然可恨,但又何尝不是个可怜人。” “那你就这么信他了?”寻范明看着杨青,还是对这个人不信任。 “为什么不信?”陈锦君疑惑地看向许凡明。 “你就不怕他是骗你,让你上钩?” “不怕,他已经违背过蔡英一次了,而且,我不认为他能翻起什么大浪。” 陈锦君低头看着手里泛黄的账本,上面每一笔都是杨青这些年和蔡英进行的交易。 她喃喃道:“葛家一直帮蔡英运输大烟,如果能把这条线找出来就好了。” 许凡明若有所思地挠挠头:“现在的关键是,这上面标的那么多大烟,都被藏在哪里了呢?” 陈锦君脸色一凛:“派人盯着蔡家,我就不信他蔡英会把那么多大烟放在府里。” 许凡明点点头,又看向了正在交谈着的杨青和郑文。 “你觉得他们两个会不会打起来?”许凡明坏笑了一下,他可是记得杨青的手下打断了郑文的一条腿。 “不会。”陈锦君摇摇头。 “为什么?”许凡明好奇地看她。 陈锦君看着相互面对而坐的杨青和郑文:“他们两个是一类人,杨青为了缓解弟弟的痛苦写了那张方子,郑文为了保住郑家老小一口饭吃,把茶馆抵押给了陈家。” “都是心思纯善的人,又都懂茶,记仇就显得太过狭隘了。” 许凡明冷哼一声:“我就是那个狭隘的人,谁打了我,我非要打回去再说,至于朋友不朋友,那是后话。” “镖头真性情,我佩服。”陈锦君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冲他举了举。 “所以这些年在江湖上的名声算不得多好。”许凡明摇摇头。 “为什么要在意这些?”陈锦君摸着手里的瓷杯,有些感慨,“好人往往命不长。” 她这话逗笑了许凡明:“那你我一定能活得很久。” 陈锦君笑笑,没有多说。 那边杨青和郑文已经把对方当成了知己,就差推杯换盏歃血为盟了。 “和东家今天这次谈话,杨某人心里敞亮。”杨青抱了一个颇具江湖气息的拳,和他儒雅的书生气质十分违和。 “那我也谢谢杨老板的礼物?”陈锦君掂了掂手里厚厚的老账簿。 杨青笑笑:“那我就静待东家的好消息了。” 陈锦君表情严肃,像是发狠又像是承诺:“放心,我不会让这种脏东西再祸害雍州的百姓的。” 听她这么说,杨青脸上浮现了一抹奇怪的笑容。 这个笑容落在许凡明眼底,他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出了福乐茶楼的大门,许凡明低声说:“他活不长了。” 陈锦君疑惑地看向他:“为什么?疾病缠身?” “他自己不想活了,”许凡明也对杨青感到奇怪,“我在他眼里看不见生机。” 陈锦君安静了,听许凡明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杨青今天种种神态和做派都过于违和了。 “他都和你说什么了?”陈锦君扭过头问郑文。 “我问他,身为一个茶匠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茶。” 郑文低着头,一步一步拾阶而下:“他也是出于好心,我就又问他,在她心里茶到底算是什么。” “他这样和我说,”郑文的声音有些更咽,但还是模仿杨青的语气,“这茶啊,本就不过是一片叶子,经历了数道工序,才成为这杯中一抹澄澈。” “他还说,如果不是德记,他想开一家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茶馆,不为了盈利,也不为了自己的情怀,他只想用自己手里的每一片茶叶,捂暖这个世间的寒凉。” 同样作为茶商,杨青的话给了郑文极大的感动。 陈锦君听完,叹了一口气:“可是没有如果,这件事关系重大,官府一旦追究,杨青是万万活不了的。” “不仅杨青活不了,德记也留不得,只是不知道这蔡英,能不能被一击搞垮。” 许凡明太清楚这帮当官的之间相互勾结了,一时间也不敢把话说太满。 陈锦君摇摇头:“慢慢来,这件事情不可以操之过急,不然落在霍廷昱眼里,就是我妄想掌握整个雍州的市场,我可背不起这个罪名。” 许凡明哼了一声:“就算你真有这个想法,那也无可厚非,总比蔡英坐在这个位子上尸位素餐的好。” “最好是把蔡英抓个正着,不然,凭蔡英和雍州官府之间的关系,霍廷昱不可能不给他三分薄面,万一蔡英狗急跳墙,反咬我一口,那才是抓鸡不成。” 陈锦君坐上黄包车,把账簿放在郑文手里:“带回去,让于策带着账房的先生们对账,把上面的名单列出来。” “你要去哪?”许凡明皱皱眉头。 陈锦君扬了扬手里杨青刚刚给她的茶叶:“我去找一趟霍廷昱,总要先给他做个准备,免得到时候再怪罪到我头上。” 许凡明看着陈锦君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霍廷昱? 他不太可能怪罪你的。 第55章 雍州官府 陈锦君看着眼前高大的官府大门,眯了眯眼。 她这次来,不仅仅是试探霍廷昱的意见,也是怕晚上的陈家宴会他不到场。 这可是要在霍廷昱那里刷信任的事情,他如果不到场,今天晚上的宴会也就不用安排得如此隆重了。 就这么想着,陈锦君被请到了霍廷昱的会客室。 她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 没想到这位古板又严厉的大帅,会客室内居然不是她想象中严肃刻板的清朝风格,反而是一派华丽的西式。 “在看什么?”霍廷昱一到会客室就看到陈锦君在环顾四周。 “看看这会客室,和大帅本人的性格不太一样。” 陈锦君揶揄地看着他。 “不是我弄的,官府是以前清朝那帮官员搞的,我不过是拿来就用罢了。” 霍廷昱坐在一旁。 陈锦君又上下看了霍廷昱一遍。 长长的皮衣里面裹着笔挺的军装,脚上蹬着一双高筒军靴。 “没想到大帅公务期间和平日里穿着有那么大差别。”陈锦君对于霍廷昱这一身很是新奇。 霍廷昱被她看得后背发毛,有一抹红晕爬上耳根。 但他还是岔开话题:“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他这副样子引起了陈锦君为数不多的坏心思,歪着头看他,眯起的眼中夹杂着些许暧昧:“没有事,就不能来看看大帅,不然怎么知道平日里古板的大帅,又有这样一副英姿飒爽的风采?” 她语气之中带着几分轻佻,听得霍廷昱忍不住皱了皱眉。 “东家说这些,有些不合时宜吧。” 他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陈锦君眼中那份危险的暧昧,绷直了脊背,严肃地提醒她。 陈锦君挑了挑眉,收起了戏谑的表情,从手包里面拿出那一小包茶叶。 霍廷昱见她终于要说正事,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但是看到陈锦君掏出的茶叶,还是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证据。”陈锦君把茶叶放在桌子上,往霍廷昱那边推了推。 “这是茶叶。”霍廷昱看向陈锦君。 “我直接告诉你,你肯定不会相信,”陈锦君想了想,“敢问大帅这官府有没有从西洋留学归来的留学生,开的所谓的化学实验室?” “有的。”霍廷昱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前朝往雍州这边分派了好多从西洋留学归来的学生,说是能够帮雍州进入工业化。 “派人拿去让他们化验。”陈锦君冲着那包茶叶扬扬下巴。 霍廷昱心底猜到了几分,但还是不敢确定。 因为这些留学生大部分都不是雍州本地人,所以临近过年,也没有提前放假。 霍廷昱让副官把陈锦君带来的这一包茶叶送过去,自己则是看向陈锦君。 “你就不怕这份茶叶没有问题?” “不怕。”陈锦君目光坚定,她刚刚让郑文闻过了,那一小包茶叶,是目前杨青手里浓度最高的了,是他在蔡英的账上做了两笔假账才能拿出来的,真实性没有问题。 “那我就陪你一起等结果。”霍廷昱放松了一直绷紧的后背,靠在沙发上。 陈锦君反而疑惑地看向他:“大帅没有公务了吗?” 她的语气过于冰冷,表情带着质疑。 霍廷昱有些发愣地看向她,声音有些磕磕巴巴:“没有了,前两天都处理完了。” 他说的是实话,为了早点休息,他前两天基本就忙完了所有事务,今天来官府也是为了镇场子而已,并没有什么实际工作。 陈锦君皱了皱鼻子,啧了一声:“行吧,那就等着。” 说完,自顾自地倚在一旁打盹。 她这个样子反而让霍廷昱不自在了起来。 尽管他一直知道陈锦君的样貌是一等一的出挑,可是他心底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 但是陈锦君如今离他那么近,冬日里阳光的暖意,使她身上那一股淡淡的清新木香散发了出来,就那么慢慢弥漫在这个不算大的会客室里。 霍廷昱鼻子被这股味道勾得发痒,忍不住抬手揉了揉。 其实,他打心底不愿意承认陈锦君的美貌吸引了他,一直以来都是被陈锦君眼中的冷静和野心所折服。 可是当她就那么在自己面前,闭上了那一双幽深的眼眸,他不得不承认,闭上眼睛的陈锦君有着另外一种美。 霍廷昱拧了一把大腿。 不能这样,她是平燕的未亡人,自己不能做出任何有悖于伦常的事情出来,连那种想法都不能有。 腿上传来的疼痛使他眼底恢复了清明,霍廷昱赶忙喝了一口水,压制住心底的那一抹莫名的烦躁。 他站起身走到窗户边上,看着外面的景色,努力使自己抹去刚刚看到的一切。 被他挡住了阳光,陈锦君不悦地抬了抬眼皮。 该说不说,霍廷昱宽阔的后背看上去确实能让人感到踏实。 但她还是皱了皱眉:“你这有什么书吗?” 听到她的声音,霍廷昱如释重负。 刚才她闭上眼小憩的时候,他会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什么。 但是陈锦君醒着的时候,那一对清明的眼眸不会让他多想,反而能让他多了几分理智去思考她的话。 “有书的,东家想看什么?我让人去取。” 陈锦君想了想:“倒也没什么特别想看的,不如让我看看大帅平日里都看些什么,我也好向大帅学习。” 霍廷昱赶忙让副官取来自己桌案上的兵书。 就这样,两个人在会客室看了半个上午的兵书。 陈锦君翻着手里的书页,有些佩服起霍廷昱来。 这些兵书并不全是精品,其中夹杂着一些她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来的错误。 甚至有一些书里错字连篇,让本就读起来晦涩难懂的兵书难度更上一层楼。 即使如此,霍廷昱还是看得津津有味,然后从中选出适合雍州的部分。 陈锦君忍不住看了一眼霍廷昱。 然后她吓了一跳,因为霍廷昱正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陈锦君皱起了眉头:“大帅看我做什么?” 霍廷昱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闪躲,但他还是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十分镇静:“已经到了饭点了,东家不饿吗?” 听他这么一说,陈锦君也感觉腹中空空了。 “那就劳烦大帅带我见识一下官府的午膳?”她大大方方地看向霍廷昱。 第56章 化验结果 霍廷昱松了一口气,赶忙招手让副官把午膳送了进来。 陈锦君稍微吃了几口,就继续看着手里的书。 霍廷昱有些诧异地问:“东家平时也喜欢看兵书?” “平时不喜欢,只是太过无聊了,只能看书打发时间。” 说着,陈锦君又翻了一页手里的书。 “东家饭量这么小吗?”霍廷昱看着陈锦君只动了两个菜。 陈锦君抬眼看了霍廷昱一眼:“不是很饿,而且,大帅别忘了,今天晚上还有我陈家的宴会。” 霍廷昱点点头:“知道。” “所以一会和我一起去吧,我正好再搭您一趟顺风车。” 陈锦君一脸理所当然。 霍廷昱忍不住想起上一次陈锦君在车上睡着的场景。 他的眼前又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了陈锦君歪着头醉倒在座位上,他手足无措,只能喊她的侍女来把她带回寝殿的场景。 “东家酒量不好?”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确实一般。”陈锦君实话实说。 “那东家今天还要喝酒吗?”霍廷昱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今天是陈家掌柜们一年一聚,免不了要喝上一些。” 陈锦君理所应当地说,没有看到霍廷昱的耳根有一次开始泛红。 霍廷昱赶忙低头往嘴里扒拉两口饭,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副官刚把桌子收拾干净,穿着白大褂的实验人员立刻冲了进来。 霍廷昱看着他:“急什么,连门也不敲。” 来人手里拿着一份长长的印刷报表,有些惊慌:“大帅,那茶叶果然有问题。” 霍廷昱赶忙扭头看向陈锦君,而陈锦君一点也不意外地对他挑了挑眉。 “您跟我来一趟实验室吧。”研究人员扭头就向门外走。 陈锦君和霍廷昱连忙跟上。 值得一提的是,雍州官府给予这些留学生充足的实验条件,从这实验室里一排排复杂先进的设备中可见一斑。 这是陈锦君第一次接触这些,一时间有些目瞪口呆。 但她还是很快稳下情绪,仔细听着他们讨论的经过。 霍廷昱问:“这茶叶究竟有什么问题?” “里面掺有和大烟等效的分子,可以说,这些茶叶泡出来的茶汤和吸食大烟并没有两样,也会成瘾。” 霍廷昱看向陈锦君:“东家在哪里拿到的这些茶?” 陈锦君看着散落在桌子上剩下的茶叶:“这是雍州商会,会长蔡英,一直提供给德记名下福乐茶馆的一款茶。” 霍廷昱脸色沉了下来:“蔡英?” 陈锦君把视线转向他,点点头:“对,蔡英。只不过,我只是来告诉大帅,蔡英有问题,我在查,希望大帅能行个方便。” 霍廷昱皱紧了眉头:“这茶……在福乐茶馆卖了多久了?” “估摸着有些年头了吧。”陈锦君想了想,“我手下的茶商对大烟味道很敏感,不然也发现不了。” 作为雍州的官员之首,霍廷昱很清楚大烟对整个社会的危害,现在不过几年,如果一直没有纠察出来,恐怕再过一些年头,整个雍州就要毁在蔡英和他的鸦片手里了。 他不敢设想这件事如果一直存在所带来的后果。 “我记得,福乐茶馆的掌柜是杨青。” “这份茶的工艺就是杨青提出来的,可惜了,本来是帮助自家弟弟戒烟的,落在了蔡英手里,就成了敛财的工具。” 陈锦君眼里流露出几分杀意,她一直对这种伤害百姓获取钱财的行为十分不齿。 见霍廷昱陷入了沉默,陈锦君和他对视,语气坚定不容他有半点拒绝:“不管怎么样,蔡英的命是留不得了,若是大帅想留蔡英,我陈锦君就算倾家荡产,也要从你手上拿了他的狗命。”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强势的模样,怔愣了一下,原本凌厉的线条慢慢柔和下来。 “错了就是错了,不可饶恕,我不会留他的。” 看着霍廷昱的脸,陈锦君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别过头去,环顾整个实验室:“我会尽早拿到他交易,私藏大烟证据的。” “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尽管来找我好了,最起码在雍州,还用不到东家浪费人情。” 霍廷昱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旁边的留学生一脸惊诧地看了霍廷昱一眼。 大帅以前哪有这么好言相劝的时候?大帅不是一向说一不二的吗? 不过……看这位“东家”的模样,也难怪。 他摇摇头,继续低头收拾着实验器具。 陈锦君拿起桌子上的茶叶,问在场的人:“这种茶叶,应该怎么销毁?” “和鸦片一样,不能用火烧。” “石灰水?”陈锦君想起当时京城的官员就是这么销毁清剿出来的大烟来着。 那留学生有些意外地看了陈锦君一眼,没想到这位看上去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居然还懂得其中的关键。 他点点头,肯定了陈锦君的说法。 陈锦君一边往会客室走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下巴。 “在想什么?”霍廷昱跟在她身后,嗓音低沉地问她。 “我在想,蔡英一日不除,这些脏东西就一日在雍州祸害百姓。” 说着,陈锦君没有意识地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耳根。 霍廷昱抿了抿嘴:“能不能让杨青先不要对外卖这东西?” 陈锦君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恐怕不行,杨青每卖一壶茶都要记账的,就连这次我带过来的茶叶都是杨老板做了假账,自己贴钱才带出来的。” 她突然醒悟过来,兴奋地对霍廷昱说:“我可以让郑文把之前从京城带来的乌龙给杨老板,让他把这些有问题的茶叶换出来销毁。” 她的眸子在阴暗的走廊里熠熠生辉,霍廷昱不小心迷失在了其中,没有听清陈锦君究竟在说什么,只是愣愣地点头。 “霍大帅还有公务要忙吗?”陈锦君突然问了一句。 “啊?”霍廷昱赶忙停止了出神,“没……没有了。” “那正好,我们可以现在去宴会上,我有些事要向郑文交代。” 说着陈锦君拿起放在会客室的外衣,披在身上就要往外走。 霍廷昱只好无奈地让副官去开车。 这次的宴会是陈家这些掌柜们来到雍州之后第一次真正的聚在一起,为此,每个掌柜都格外的上心。 这边天色还没黑,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半时辰,就已经有很多掌柜在场了。 霍廷昱跟在陈锦君的身后,走过酒楼长长的连廊,到了宽敞华丽的厅堂。 厅堂里面已经摆满了各位掌柜带来的自家招牌,他忍不住眯了眯眼,一向听闻陈家做生意涉猎广泛,倒是没有想到居然品类如此繁多。 第57章 陷入质疑 霍廷昱估计了一下,大概凭借陈家,就足以把雍州整个市场变革了。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陈锦君,只见她正在和别人说着什么。 这时,他征战沙场多年的感官察觉到有人一直在看着他,顺着感觉看过去,霍廷昱看到二楼的栏杆旁边,有一个黑衣男子倚在柱子上看着自己。 霍廷昱皱着眉头看了回去。 他记得这个黑衣服的男人。 霍廷昱清楚地记得这个人就是那天跟在陈锦君花轿旁边的随从,只不过现在看来并不只是一个随从罢了。 许凡明冲他挑了挑眉,抬抬下巴示意霍廷昱从楼梯那里上来。 霍廷昱眯了眯眼,抬手压了一下军帽的帽檐。 见霍廷昱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口,许凡明腰腹用劲,把整个身子离开了一直倚着的柱子,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霍廷昱走上来。 霍廷昱看着许凡明,一言不发。 “霍大帅,久仰大名。”许凡明冲他抱了一拳,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霍廷昱。 “还不知道阁下姓甚名谁。”霍廷昱冲他点点头。 “在下姓许,是太平山庄的总镖头。” 许凡明眯起眼睛上下打量霍廷昱。 “许兄找我上来有什么事?”霍廷昱颔首,看向楼下,目光无意识的就落在了陈锦君的身上。 许凡明笑笑,也不说话,顺着霍廷昱的视线看过去,正巧看到了陈锦君正在和郑文说话。 “没想到,大帅也有一颗爱美之心。”许凡明垂下眸子,敛去了眼里那一抹不悦。 霍廷昱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何出此言?” 许凡明看着霍廷昱挺拔壮硕的身姿,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这下反倒是霍廷昱来了好奇心,看了许凡明一眼。 许凡明又挑了挑眉梢:“看来,大帅是觉得咱们东家不好看?” 霍廷昱皱紧了眉头:“什么好不好看?” 其实他心里是认可陈锦君的美貌的,只不过现在他是说不出口,更何况是在陈锦君的手下面前。 要是说了,被有心人抓到,那不明摆着是上赶着送自己把柄吗? 许凡明一副随你怎么说但我不相信的样子,悠哉游哉地点点头。 霍廷昱眯起眼睛,回过味来:“莫非,你对你们东家有不该有的心思?” 许凡明转过身和霍廷昱对视,一脸假笑:“大帅言重了,我这样的人,怎么敢肖想东家呢。” 霍廷昱没有说话,常年身居上位让他面不改色。 许凡明又想起了那天在蔡英的宴会上,霍廷昱看陈锦君的眼神。 他低头隐秘的笑笑,不打算拆穿霍廷昱的小心思。 但是也不能让霍廷昱就这么无视他自己对陈锦君那一份特殊的情愫,不然时间越久,这份感情越容易给陈锦君带来困扰。 可是也不能点破霍廷昱的心思,不然陈锦君在雍州的路就不会那么好走了。 权衡之下,许凡明站直身子,对霍廷昱说:“我给大帅讲个故事吧。” 这句话引起了霍廷昱的兴趣,他看了一眼许凡明。 “你说。” “东家在雍州城外的时候,就得知她的未婚夫去了,这个时候有一个人,想带着东家远走高飞,可是东家不愿意,打定了主意要进霍家。” 霍廷昱低下了头,回想起三个多月前,陈锦君在霍府门前三日,只为了让自己迎她入府,暗自点点头。 许凡明接着说:“东家命不好,老东家刚下葬,这边就要自己给自己准备嫁妆,又要自己给自己送嫁,就连到了未婚夫的家门口,都要自己靠钱财进门。” “我在京城的时候听说,老爷子下葬那天,陈家府中的白布换成了红绸,只是她三叔为了陈家家业做下的一场闹剧,而到了雍州,东家的花轿正好又撞上了未婚夫的棺材。” 说到这里,许凡明轻笑了一声。 “一个女人,若是遭此待遇,怕是投河的心都有了。” 听他这么说着,霍廷昱想起了陈锦君握着赐婚圣旨的另一头出花轿的那个场景。 过去那么久,他还记得陈锦君眼中的不屈,还有那份不屈下面熊熊燃烧的野心。 “可是东家没有当成一回事,她从来不管外人怎么说她。” 许凡明看着霍廷昱,表情十分严肃:“大帅,你知道吗?那个想带东家远走高飞的人,只恨不得不顾东家的意愿,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你为什么不带她走呢?” 霍廷昱幽深的眸子落在许凡明身上,让人一时看不出他的情绪。 许凡明洒脱一笑摇摇头:“东家也是人,她想做什么,我只有陪着的道理,没有名分干涉。” 霍廷昱眯起眼睛,警告地看着许凡明:“那霍某还是希望许镖头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免得坏了陈家和霍家的约定。” 见霍廷昱已经威胁起了自己,许凡明一脸不在意地冲他笑笑。 “我只是想告诉大帅,东家不是笼子里面的金丝雀,”许凡明收敛了笑容,语气里面带上了些许讽刺,“生意场上的东家,是头狼。” 随后他又立刻扯出一抹笑容:“大帅还是不要妄想着关起来一只狼了。” “那你是什么?”霍廷昱看着许凡明,心头升起了一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恼怒。 “我?”许凡明缓缓看向陈锦君。 陈锦君感觉到有人在楼上看她,抬头正好和许凡明对上视线。 她对许凡明摆摆手,对他示意自己已经到了。 两人之间的互动正巧落在了霍廷昱的眼里,一向冷静自持的霍大帅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许凡明有些怅然的声音从不远的旁边传来:“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 突然间霍廷昱怔住了,他忍不住顺着许凡明的话去思考自己又是什么。 是陈锦君名义上的大舅哥?是京城陈东家的合作者? 可是当他真的这么想的时候,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一股奇怪又陌生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再回头一看,许凡明早就不在一边了,而是下楼站在陈锦君旁边。 是啊,霍廷昱,你又算什么? 第58章 杨青自戕 一时间,原本昂首挺胸的霍大帅就低下了头,一双眼睛沿着帽檐看着楼下厅堂里面相谈甚欢的几个人,陷入了沉默。 他又想到了自己抽屉里的那一页又一页报纸,仿佛撕下来放在抽屉里的每一张上面的陈锦君都历历在目,忍不住自嘲地笑笑。 亏他一向自诩正人君子,竟然也会做这种自欺欺人的事情。 霍廷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许凡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楼上。站在他背后:“大帅又是什么心思呢?” 高大的背影一怔,良久才说:“小人的心思罢了,上不得台面。” 霍廷昱这句话既讽刺,又透着一股心酸。 许凡明眯了眯眼睛,自己又何尝不是小人心思呢? 他踱步到霍廷昱旁边:“人之常情罢了,大帅不必为难自己。” 霍廷昱并没有理会他的安慰,他不愿承认,更不愿接受自己对身为自己弟妹的陈锦君起了不该有的情愫。 一向以光明磊落,问心无愧要求自己的霍大帅,此刻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 许凡明抿了抿嘴,看着霍廷昱的身影,突然间有些于心不忍。 他看了一眼正在和郑文谈事情的陈锦君。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霍廷昱呢? 许凡明自嘲又无奈地摇摇头,把二楼的空间留给霍廷昱。 随后整个宴会上,霍廷昱都有意识地躲着陈锦君。 他躲在角落,看着陈锦君,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 这恐怕是霍廷昱头一次恨自己酒量太好。 他一边往杯子里倒满了酒,一边在心底默默地质问自己。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望楼上的遥遥一瞥?还是她跳花轿后的眼神?亦或是昏黄路灯下她妃色的唇瓣? 回忆里的画面远比杯中酒更加动人,霍廷昱眼神迷离,却依旧随着那道倩影的移动游转。 不知什么时候,午夜的钟声响起,陈锦君在大厅里面寻找着霍廷昱。 可是她找遍了整个宴会都没有找到霍廷昱。 陈锦君皱了皱眉,霍廷昱人呢? “在找霍大帅?”许凡明见她四处寻觅,就知道她在找什么。 “你看见他了吗?”陈锦君以为许凡明知道霍廷昱在哪里,赶忙问他。 可是许凡明也只是摇了摇头。 “恐怕不胜酒力先回去了吧,”许凡明余光扫了一眼霍廷昱刚刚坐着喝酒的角落,眼神黯了黯,“我喊人送你回去。” 陈锦君只觉得今天许凡明和霍廷昱一个比一个行为古怪,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接受了许凡明安排的车夫送她回去。 这边宴会结束,郑文就按照陈锦君的要求,从自己的库房里调配了一大批乌龙茶叶,随后立刻趁着夜色往福乐茶楼赶。 深夜的大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只有更夫刚刚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走在路上与狗吠声为伴。 但是福乐茶楼的窗子里却是透出了微弱的光芒。 郑文心下莫名其妙多了一丝不妙的预感,赶忙跑上了楼梯,手刚放到茶楼的大门上,就听到了桌椅倒地的声音。 他心下一惊,直接一脚踹开了大门。 门没有闩上,但是郑文也顾不得这些。 昏黄的油灯照亮了整个茶楼的客厅,郑文看到,房梁上吊着一个人。 他一时间手忙脚乱。 而那人也看见了郑文,不停地挥舞着手脚,让郑文不要过来。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郑文不可能听他的。 郑文椅子搭桌子,三下五除二把他解下来。 “杨老板?”郑文看清了杨青涨得紫红的脸,惊诧地喊。 杨青一边咳嗽,一边点点头,用嘶哑的声音问郑文:“你怎么来了?” “东家让我拿乌龙茶把你手里的特制乌龙拿出来销毁来着。” 随后郑文赶忙拿来水给杨青顺气:“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上吊?” 杨青笑容里带着自嘲,眼睛里面是望不尽的漆黑:“我又怎么配活着呢?” “你在胡说什么呢?”郑文被他气得忍不住拍了他一下。 杨青面如死灰,喃喃自语:“我这种人,死后也是会落入十八层地狱的吧。” 郑文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就听到外面有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杨青犹如惊弓之鸟,挣扎着爬起身来,直接用手捏灭了油灯,然后赶紧拉着郑文躲到了角落的桌子和盆栽后面。 两个人刚刚躲好,一小队人就冲了进来。 不得不说,作为福乐茶楼的掌柜的,杨青挑选的位置是个好地方,两个人蹲在这里能够看到大门,但再这些人眼里却是灯下黑。 杨青和郑文都默默的摒住了呼吸。 来人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两个人躲藏的角落。 “跑了?”为首的那人咒骂了一声,带着人又出去了。 杨青正要起身,被郑文按住了。 “别出去,他们还没走远。”郑文十分谨慎的小声说。 杨青只好作罢。 郑文问他:“他们是谁?来干嘛的?” 杨青眼里流露出浓厚的悲哀:“蔡英手下的人,他们来福乐茶楼……是为了我。” “为了你?”郑文不解。 “为了我的命。”杨青平静的说。 他早已看开了生死,对此并没有什么意外,如果不是郑文来了,今天他杨青妖媚自己上吊而死,要么死在刚刚那群人的手里。 “不过就是一张方子,这件事归根结底又不是你的过错,有什么想不开的?” 郑文步步逼问杨青。 杨青捂着脸,肩头不断地抖动,发出压抑的呐喊:“是我的过错,都是因为我!” 郑文直接在他肩膀上来了一拳:“你冷静一点,今天先和我回去,这里不安全。” 说着,郑文从盆栽后面钻了出来,到门口看了看四下无人,一把把杨青从地上拉起来。 杨青的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郑文只能一边安抚他,一边带着杨青穿梭在巷子里面,一路摸到陈家的驿站里。 郑文把杨青安置好,自己起身去厨房提了一壶热水。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于策不知道什么时候倚在门框上,看着郑文。 “出了一点意外。”郑文扬了扬下巴,示意于策跟他来。 于策就着凉水洗了一把因为喝了酒有些发烫的脸,跟了上去。 杨青坐在椅子上,浑身像是卸了劲一样,看不出半点生机。 于策借着油灯的亮光,看到了杨青脖子上那条红色的勒痕,眼神黯了黯。 “杨掌柜喝点水吧,有什么事情都会好起来的,不要太过伤心了。”郑文神情复杂的看向杨青,他实在不知道真么安慰这位杨掌柜。 杨青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愣愣的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 第59章 不妙的预感 于策见杨青这副模样也很是意外,他不停地用眼神询问郑文。 郑文也一时半会说不清其中的种种波折,只是紧紧抿着嘴唇,露出一副急切的神情:“我去的时候,杨掌柜想上吊。” “为什么?”于策也问杨青。 杨青呵呵一笑:“是我犯下了罪过,我不配活着,更不配谈茶。” 这下郑文着急了:“你这是在说什么话?以你对茶叶的了解,已经是炉火纯青,足以称得上是大师级别的师傅,哪里对不起茶了?” 杨青无奈的笑笑:“郑掌柜,先前没有拦住手下,断你一条腿,是我杨青的罪过,所以,我这条命,你拿着吧。” 他紧紧抓着郑文的衣袖,抬头看向郑文,眼睛深处居然生出了对死亡的渴望。 郑文一把甩开了他:“杨掌柜慎言,我对你并没有记恨,我郑文只恨不能手刃了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 “蔡英吗?自有你们东家去收拾他,我已经把证据给了你们东家了,他蔡英活不了了,我也没什么好活的了。” 说着说着,杨青脸上居然浮现出一抹癫狂的笑。 “杨青!”郑文义正言辞地喊他。 杨青缓缓垂下了头。 于策看不下去了,坐下来和杨青面对面:“杨掌柜,我且问你一句话,你能不能如实回答?” “问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杨青的眼里没有一丝光亮。 于策微微蹙着眉头:“茶,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是他刚刚在一旁看着,从杨青话里找到的破绽。 果不其然,杨青怔住了。 “茶?茶啊。”他反复咀嚼这一个字,犹如爱人之间的呢喃,一张青灰色的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情,“茶是普度众生的一方良药。” 他的脸上有一瞬间浮现出了神性,转瞬间坠入谷底。 “是我让良药成了毒药,我是罪人,我是罪人。”他滑坐在地上,紧紧地抱着膝盖,止不住地发抖。 郑文明白于策在打什么主意,顺着于策的话接着问下去:“您忘了吗?就在天还亮的时候,在福乐茶馆,您亲口告诉我,惜茶,一如惜福。” 杨青不停地重复着郑文的话:“可是我不惜茶,没有福气,我不过是个罪人罢了。” 他脸上又露出了自嘲的申请。 于策只觉得这杨青的状态不对,好像陷入了某种奇怪的自我谴责之中。 于策干脆心一横,一个手刀把杨青劈晕过去,交给郑文:“看好杨青,明天我去请大夫来看看怎么回事,他的状态不对劲。” 郑文点点头,把杨青搀到里屋的床上。 一大早,陈锦君就被于策着急忙慌地喊到了客栈。 一进屋,陈锦君就看到了杨青躺在床上,脖子上那一条红痕过了一夜依旧清晰可见。 “这是怎么回事?”陈锦君指着杨青脖子上的那一条红痕,问在场的人们。 “昨天我去福乐茶楼的时候,他正准备上吊自杀,”郑文叹了一口气,“我把他留下来之后就碰到了蔡英的人到福乐茶楼找他。” “这么说来,蔡英很有可能已经知道杨青叛变了?” 陈锦君锁紧了眉头,神情严肃,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急迫。 郑文摸了摸下巴:“如果这样说的话,那我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总要先下手为强。” 陈锦君抿了抿嘴,开始思索对策。 “东家,我带大夫来了。”于策拉着一位大夫就走了进来。 大夫来的路上已经听于策说了基本情况,稍稍检查了一下杨青的状态,又号了号脉,捋自己花白的胡子:“这位先生是心力憔悴,忧思过度导致的情绪失控,这是心病,需要静养,不能受到刺激。” 郑文和于策对视一眼,郑文叹了一口气。 陈锦君摆摆手,示意于策把大夫请走。 郑文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杨青:“估计就是昨天看到了蔡英的手下奉命来杀他,受了刺激,整个人陷入了自责,甚至想死。” 陈锦君凝视着杨青脖子上的那一道红痕:“你照顾好杨青,别让蔡英的人得手了,我会以最快速地找出来蔡英藏匿大烟的地方,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郑文点点头,陈锦君风风火火的就往外跑。 客栈门口的黄包车车夫听到脚步声,抬眼一看是陈锦君,当即起身:“东家要去哪里?” “快带我去找你们镖头。”陈锦君跳上车。 她抿着唇神情严肃,如果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蔡英已经发现杨青把证据给自己,那他就一定会有大动作,这个时候就是找到窝点的最佳时机。 车夫尽力往太平山庄跑着,只听陈锦君在不停催促:“还能再快点吗?” “可以,但是东家抓好车两边。” 说着,车夫跑得更快了。 另一边蔡英手里拿着鞭子,狠狠抽打在跪在地上穿着夜行衣的下属。 “你们那么多人找不到一个杨青?我养你们是吃干饭的?” 蔡英脸上的表情趋于扭曲,手里的鞭子甩在皮肉上发出脆响。 只见地上跪着的人正是昨天夜里到福乐茶楼找杨青的一堆人,蔡英手里的鞭子打在身上,竟是一声不吭地扛了下来。 “回会长,我们到的时候,杨青已经跑了,我见油灯还热着,就带人出去追了。” 他紧紧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因为身上的疼痛发出声音。 “追?你们那么多人追不上一个杨青?” 蔡英又是一鞭子,为首的队长身上直接飞溅出血沫,但依旧一声不出,只是低着头默默扛下。 蔡英把手里的鞭子扔在地上,一双眼珠转得飞快。 “你,马上带人去福乐茶楼找杨青账本,绝不能落到其他人手里。” 跪在地上的队长喊“是”,带着一身伤咬着牙关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蔡英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喊下人清理干净,自己转身就往自己的地下作坊走去了。 一到地下,蔡英立刻喊来了一直负责运输大烟的手下。 “会长。” “最近来往的路上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手下仔细想了想:“一切照常,也没有什么人注意。” 蔡英皱着鼻子看了看装在筐里的黑疙瘩,点了点头:“这几天多运点过来,然后就停几天,我怕有人盯上了。” “好。” 蔡英抚了抚胸口,总是感觉莫名其妙的心慌。 第60章 凿山开寨 陈锦君在太平山庄这边,被许凡明带到了一旁的厢房,里面摆着一个大大的沙盘。 “这东西你怎么搞的?”陈锦君很是新奇,这个沙盘实在是过于详细了,就连雍州城周围的一座座山都标得清清楚楚。 许凡明自豪地对她挑了挑眉:“你以为我带的那群青红会的兄弟们都是吃白饭的?” 他指着雍州一座小山头:“弟兄们跑了三个月才摸清楚每一个地方,要是说哪里有问题,恐怕就只是这一座山了。” “这是?”陈锦君仔细打量了一下,“霍府后面的那一座山?” “这是霍廷昱藏兵的地方,再给我几千个人也探不明白。” 许凡明无奈地摇摇头。 陈锦君环视一圈:“你觉得蔡英最有可能在哪里藏大烟?” 许凡明指了指城北的一座山头。 陈锦君看着那一片弟弟行,皱起了眉头:“这里?这么深的山谷还有悬崖,蔡英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功夫把大烟藏在这里?” 许凡明挠了挠下巴上的胡茬:“只有可能是这里了,我派人盯了好多天,蔡英府里每隔几天都会有一辆驴车来到这边,拉了一车东西之后,趁着清晨混入城里。” “发现车上拉的是什么了吗?” “没有,山里面不好跟太近,进城的时候因为是蔡家的车,直接没有盘查请进去了。”许凡明摇摇头。 陈锦君看着那个山头:“是在里面盖了仓库吗?” “还真不是,”许凡明看着陈锦君,“东家猜一猜,蔡英为了这个地方下了多大的手笔?” 陈锦君没有意识的舔了舔嘴唇:“不会真的在荒山里面开地盖仓库吧。” 许凡明摇摇头:“远远不止,再猜。” “难不成……直接在山里建了作坊?” 许凡明叹了一口气,也不怪陈锦君猜不到,实在是蔡英做得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他在这座山上。沿着山体,挖了一个山体内部堡垒。” 陈锦君看着许凡明手指着的地方,震惊地吞了吞口水。 “这……这里可是峭壁!”她一脸的难以置信。 许凡明无奈地摊了摊手:“事实就是如此,我得到消息的时候,也不敢相信。” “我以前只听说,关东的匪帮会凿山开寨,倒是没想到这蔡英也能做得出来。” 陈锦君眯起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一小块山头。 “这样做隐蔽性高,安全得紧,他也知道自己做的是掉脑袋的事情,自然要做到最安全。” “那我们怎么才能混进去拿到证据?” 陈锦君这句话问住了许凡明,他皱了皱眉。 “山上还有凿口,恐怕里面有枪,只凭太平山庄进不去。” “有枪?”陈锦君啧了一声,“这蔡英还真是舍得下血本。” 她来回踱步,突然拍了一下手:“我去找霍廷昱,他养那么多的兵,也该拉出来练练。” 听她提起霍廷昱,许凡明抿了抿嘴,垂下了眼睫:“如果是霍大帅派兵,那是能拿下的。” 只是要看,这霍大帅愿不愿意了。 许凡明没有告诉陈锦君他昨天晚上和霍廷昱的谈话,只希望这霍大帅能够早早认清自己的心思,免得横在他们前面束手束脚。 想到这里,许凡明嘴角勾起一个似有似无的弧度。 陈锦君还沉浸在蔡英为了藏大烟而凿山给她带来的震撼,一时没有发现许凡明那点小心思。 她风风火火地说:“那我去找他霍廷昱说一下,必须早点把蔡英铲除了。免得他回过神来把所有东西都销毁了。” 许凡明拦住了她:“现在只是知道他把大烟藏在了山里,那么他炒茶制茶的地方呢?” 陈锦君一拍脑门:“我忘了告诉你了,吴江说那些泥土的来历查出来了。” “在哪?” “蔡英府邸周围三公里,而且,是地下土,不是地面上的土。” 陈锦君对着许凡明挑了挑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许凡明看着她神采飞扬的眉眼,有些呆滞的摇摇头。 “蔡英的作坊,不在地面上,而是在地下,我估计入口就是在他府里。” 陈锦君说完对他摆摆手:“我先回去找霍廷昱聊一聊出兵搜山的事情,你把进山的人手准备好,估计也就是这两天就要进山了,免得这个蔡英一天不死,我就感觉有如芒刺在背。” 许凡明点点头。 陈锦君出了太平山庄,直接就奔着雍州官府去了。 她昨天已经来过一次了,轻车熟路地就坐到了会客室里,拿起一旁的报纸看着。 本来她看报纸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可是慢慢地她看出不对了。 这里的报纸,最近几天的还算是正常,可是再往前日子的那些报纸,都莫名其妙的少了陈家专栏的那一页。 她皱皱眉头,心想不会真的有人这么无聊收集陈家的店铺信息吧。 霍廷昱一进来,就看到陈锦君正在看着桌子上的那些报纸,一颗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见陈锦君看了过来,他赶忙稳住心绪:“东家今天怎么又来了,可是有新的消息?” 说话间,他不动声色地拿起陈锦君刚刚放下的那一摞报纸,挪到了陈锦君够不到的桌子的另一边。 陈锦君没有心思注意他的这些小动作,她现在满心满眼全是赶紧进山把蔡英和他的大烟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我找到蔡英藏大烟的地方了。” 她严肃地和霍廷昱对视。 如果是以往,霍廷昱会和她认认真真地交流,可是昨天晚上之后,他就害怕和她对视。 霍廷昱努力让自己的眼神不要闪躲:“在哪里?” “城外的山里。” 霍廷昱低头喝茶,错开陈锦君的视线。 “山里?”他低着头问。 “霍大帅,我可以,请求您出兵进山吗?” 陈锦君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自己的目的。 一听出兵,霍廷昱立刻摒弃了自己那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抬起了头:“出兵?” 陈锦君严肃地点点头:“对,出兵。” “我没有和大帅说笑。” 霍廷昱看她神情严肃,沉思了几秒,点了点头:“给我个恰当的理由。” 陈锦君想了想:“您这里有地图吗?” 她的表情过于严肃,一定是事关重大,霍廷昱直接起身:“跟我来。” 他带着陈锦君来到了军事的沙盘室,对陈锦君说:“你想怎么样?”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沙盘比起太平山庄的那个大了足足几倍,每一座山峰,甚至是小巷都清晰可见。 陈锦君一眼就看到了那一座山头。 第61章 军事沙盘 她绕过沙盘,走到霍廷昱对面,指给他看:“这里。” “悬崖?”霍廷昱皱起了眉头。 “就在悬崖里。”陈锦君斩钉截铁地说。 霍廷昱也和陈锦君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露出了一样的不理解的眼神。 “就在悬崖里,”陈锦君赶忙和他解释,“大帅可曾听说过,关东的匪帮凿山开寨?” 这么一说,霍廷昱立刻明白了。 “东家的意思是,我们要进山,然后从这个悬崖上去,就能到了蔡英藏匿大烟的地方了?” “对。”陈锦君重重地点头。 “去的人不能过多,人多容易打草惊蛇。”霍廷昱捏着下巴思考。 “去的人也不能过少,蔡英在悬崖上开了孔洞,有枪。” “我的探子不能再靠近了,不然很容易出事,不过到时候大帅派兵进山的时候,我也会跟着去。” 陈锦君把自己知道的情况悉数告诉霍廷昱。 “东家的意思是,你手里有人带路?” 霍廷昱一下子抓到了重点。 陈锦君赶忙点头,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隐藏自己的实力了。 “看来越快进山越好,趁着凌晨天不亮的时候进山,天亮了就行动。”霍廷昱转着眼珠,开始盘算怎么进山才能最安全,也不会打草惊蛇。 “大帅觉得,怎么进山才好?” 霍廷昱用一根又细又长的小棍在沙盘上比画:“不能走这里,蔡英费这么大的功夫,不可能一个哨子不设。” 陈锦君指着悬崖:“不能从下面爬上去,否则他们手里的滚木就够你我喝一壶的。” “那就只有从上面下去了,”霍廷昱点着那座山头,“五千兵力吧。” 陈锦君很是意外:“那么多?” “确保万无一失。”霍廷昱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说着,霍廷昱又指向了蔡英的府邸:“还要派兵把这里封锁包围起来,免得走漏了风声被他跑了。” “只要这边一拿到蔡英私藏的大烟,就立刻下令逮捕蔡英。” 霍廷昱有条不紊地把自己的安排说给陈锦君听。 但是他没有得到陈锦君的回应,忍不住抬头看她,只见陈锦君蹙着一对秀气的细眉,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霍廷昱一怔:“怎么了?” 陈锦君立刻摇摇头,把脑海里奇怪的感觉甩开:“没事,大帅安排得很好。” 霍廷昱也飞快地转移了视线:“事不宜迟,我今天晚上去营里安排一下,咱们明天下午在城西集结,走这一条路绕过去。” 陈锦君暗暗记下,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要只是逮捕蔡英,直接抄了蔡家。” “抄家?”霍廷昱疑惑地问。 “对,抄家,掘地三尺。”陈锦君眼里有着除之而后快的恨意,看得霍廷昱一愣。 “好。”他也没有多问什么,打心底觉得陈锦君这么说一定有她自己的原因和目的。 至于为了什么,到时候自己一定会知道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霍廷昱开始相信陈锦君和他一样,不会做危害百姓和雍州的事出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是他莫名其妙地并不讨厌。 得到霍廷昱准话的陈锦君立刻点头,又指了两个地方:“还有荣氏,葛家,以及……” 她把目光落在了福乐茶楼上面,有些迟疑。 霍廷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一座精致的茶楼伫立在那里。 “好。”霍廷昱点点头。 陈锦君抿了抿嘴唇:“蔡英府里,他的书房,有一个暗格,里面有账簿,账簿下面画着罂粟花的,就是和他有关系的商家。” “我会派人去抓起来的。” 霍廷昱说完这一句话,就看见陈锦君愣愣地看着自己。 “东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霍廷昱立刻低头看着闪盘,在脑海里构想着抓捕计划,努力让自己忽视陈锦君的眼神。 陈锦君有些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霍廷昱会这么无条件地小心自己说的话,甚至……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暴露自己安插在雍州暗中的探子,可是霍廷昱什么也没有问,不但没有问消息的来源,也没有问自己究竟在雍州安插了多少人手。 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东家问什么?”霍廷昱疑惑地抬起头看她。 “没什么。”陈锦君笑笑,掩盖过了自己刚刚一瞬间的失神。 霍廷昱愿意信她,这是好事,自己又何必去多想呢? 陈锦君又把目光投在了沙盘上,视线不自觉地就往霍廷昱藏兵的那个山头看过去。 霍廷昱也是的,这种军事机密,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让她一个外人看了去。 她快速地瞟了一眼。 霍廷昱注意到了她的小心思和小动作,忍不住笑了:“东家想看就看吧,那就是一个山头罢了。” 陈锦君惊诧的抬头看他,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尴尬的红晕:“算了,这是大帅的军事机密,我一个商人,看了不好。” 霍廷昱轻哼了一声:“东家这时候倒是开始避嫌了。” 随后他又轻声说:“没事的,这里平时只有我和副官来,如果这里的情报泄露出去了,想都不用想,东家的脑袋,要搬个家了。” 陈锦君立刻扭头就走:“告辞了,我还要回去安排我那边的人手,咱们就明天下午,在城西会面。” 说完,陈锦君就大步走到了门口,正要走出门,又停住了脚步:“对了,还要和大帅汇报一声,我今晚就不回霍府了。” 霍廷昱皱紧了眉头,不悦地问她:“那你去哪过夜?” 陈锦君回头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容:“我去安排人手,商讨一下最安全的进山路线。” 那她岂不是要和那个许凡明在一起过夜? 霍廷昱握了握拳头,不行,不能就这么放陈锦君去了。 她心里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是霍廷昱知道,那个许凡命对她的心思不纯,看她的眼神不正。 眼看陈锦君抬脚就要走,霍廷昱喊住了她:“陈东家。” 陈锦君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为了方便行动,还麻烦东家把您的手下带到霍府,咱们,一起商讨。” 听他这么说,陈锦君无奈地叹了口气,撇撇嘴说:“好,那大帅是晚上来我院子,还是我去书房找您呢?” 霍廷昱想了想:“去书房吧,地图有点大,不方便来回搬。” 见陈锦君点头应下,霍廷昱才放她走。 第62章 进山清剿 入夜了,彻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陈锦君裹着厚厚的斗篷,带着许凡明和几位熟知山里情况的镖师,从霍府后门悄悄摸到了霍廷昱的书房。 陈锦君敲了敲门,只听见里面原本激烈的讨论声停了下来。 “进来吧,陈东家。”霍廷昱浑厚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一旁的镖师帮陈锦君推开了门。 陈锦君一进去,就看到一张巨大的地图铺在霍廷昱面前的桌案上。 “夜路难走,耽搁了一会。”陈锦君解开厚厚的斗篷,露出了冻得苍白的小脸。 霍廷昱看了一眼那纸一样白的皮肤,皱了皱眉。 吹了一点寒风脸色白成这个样子,体质未免弱了一点。 但是陈锦君立刻就开始对明天下午进山行动的讨论,让他把这个念头放下了。 这一晚上的商讨下来,陈锦君对霍廷昱有了更多的认识。 他手下的副官和军师,并不像雍州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一样在其位不谋其职一样,反而个个都有着极高的军事造诣。 看来雍州这些年一直那么太平,也是有原因的。 陈锦君不由得看了一眼霍廷昱。 而此时霍廷昱也在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 这个眼神看得陈锦君浑身发毛,哪都不自在。 她皱起眉头瞪了霍廷昱一眼。 霍廷昱如梦方醒地回了神,然后立刻垂下了眼看着桌案上的地图。 直到后半夜,才敲定了最终的行动计划。 陈锦君伸了个懒腰,对霍廷昱说:“那就按说好的,大帅出五千人进山,我和许镖头派出五百镖师带路。” “到时候抄家还要拜托许镖头引路。”霍廷昱别有深意地看了许凡明一眼。 许凡明不以为意地挑眉:“自然。” “那我先回去了。”陈锦君打算告退。 “都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个白天,傍晚时分,带着人手准备进山。” 霍廷昱摆摆手,收起了桌子上的地图。 陈锦君出了霍廷昱的书房,准备回自己的院子。 许凡明和她走在一起,装作无意的样子问她:“你觉得霍廷昱这个人怎么样?” 陈锦君想都没想:“他是一个好将领,尽管不通金银之事,却懂得百姓之苦,大是大非分得清楚。” 然后她好奇地看向许凡明:“你为什么这么问?” 许凡明抬头看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夜空,有些感慨地说:“没什么,咱们两个想法一样。” 说完这句话,他自嘲地笑了笑。 许凡明啊许凡明,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三九时节的山里没有多少绿,放眼望去只看得到苍茫茫的一片棕黑色,偶然间有松柏在其中透出暗淡的绿意。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和许凡明交握在一起的手,感觉两个人之间有着一种古怪的氛围。 趁着天还蒙蒙亮着,一大队人马开始悄悄地从山间绕到那座山头的上面。 霍廷昱有些惊诧地看着陈锦君:“东家居然能跟着队伍走那么久。” 陈锦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大帅眼里,我陈锦君是有多没用?” “没有,本来还怕东家跟不上队伍,现在看来,东家倒是游刃有余。” 霍廷昱看了看天上灰蒙蒙的云彩:“要下雪的样子。” “估计要等明天中午才能下得来。”许凡明也抬头看了一眼。 霍廷昱好奇又探究地看着许凡明:“许镖头对天象很有研究?” “走镖走多了,就知道了,”许凡明不以为意地笑笑,“经验之谈,上不得台面。” 一行人慢慢地走着,一路上还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几个躲在这边放哨的蔡家人。 陈锦君看着那个眼前和沙盘上别无两样的山头:“到了。” 霍廷昱看了看天色:“估摸还有两个时辰才天亮,先把绳索安好,天一亮立刻行动。” 这次清剿蔡英私藏的大烟,霍廷昱往山上带了两千多人,山下安排了一千多人,还有一千多人在城里待命,收到信号立刻包围那些要抓捕抄家的府邸。 陈锦君席地而坐,倚在石头边上恢复体力。 许凡明站在一边往山下看,城里一片漆黑,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岩板铺成的道路。 估计此时的蔡英还在做着美梦吧。 他嘲讽的笑笑。 军队的行动能力很强,不一会就已经在山上绑好了绳索。 休息了一个时辰左右,天边微微泛出鱼肚白。 霍廷昱一摆手,立刻就有先锋队拉着绳子沿着悬崖往下降。 清晨的时候,正是放哨的人最放松警惕的时候,看到人影还没来得及惊呼,就已经被割断了喉管。 霍廷昱在悬崖边上看到已经有人进入了藏在山里的堡垒,立刻派下去了第二拨人。 不一会,堡垒里面的人发现了外人的闯入,顿时开始了反击。 一时间枪声响彻在了山林里,惊起鸟兽,也惊动了山里的蔡家人。 可是他们面对的是雍州官府的军队,再多的反抗也不过只是徒劳罢了。 过了一会,从下面传来一阵有节奏的哨声,霍廷昱看向了陈锦君:“走吧,东家。” 陈锦君紧紧握着绳子,缓缓往下降。 一旁一起下降的许凡明看着陈锦君紧张兮兮的样子,忍不住打趣她:“没想到东家也有怕的东西啊。” 陈锦君没有理会他,紧紧抿着唇,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入口处。 整个入口看上去并不大,里面昏暗得看不清人影。 陈锦君跟在许凡明的身后走了进去,里面的油灯照亮了整个空间。 看守这里的蔡英手下被押在角落,有士兵带着他们去找藏匿大烟的地方。 陈锦君看着仓库里面壮观的场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她自认陈家的仓库里面的东西满满当当,可是跟这里一筐又一筐的大黑疙瘩比起来,还是落了下乘。 霍廷昱皱起了眉头:“这是全部吗?” “回大帅,这是我们跟着这里的下人找到的,现在季副将正在那边审着呢。” 霍廷昱点点头:“把这里的大烟都清点了,一筐都不能落下。” “是!” 陈锦君看着这个耗费巨大人力物力凿出来的山中宫殿,还是忍不住感叹:“这个蔡英,比关东那群土匪肯下功夫多了。” “你见过关东土匪的窝点?”许凡明好奇地问。 “以前去关东买参的时候认识的。”陈锦君看着房顶上的大块青砖忍不住啧啧称叹。 这时候,季礼从里面走出来,一边往这边走,一边满脸嫌弃地擦了擦手。 “问出来了,这只是上面一层,下面还有一层,估计里面还有大烟。” “问清楚怎么下去了没?”霍廷昱看着季礼手上没有擦干的血迹,没有多问。 季礼摆摆手:“跟我来。” 第63章 山中堡垒 往最里面走,就是一个向下的石梯。 陈锦君刚要下去,就被霍廷昱拉了回来。 “别急,下面不知道有什么呢。” 说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就已经顺着楼梯缓缓下去。 陈锦君咬着下唇,心知是自己过于心急了。 果不其然,下面传来了枪响,陈锦君感激地看向霍廷昱。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望过来,霍廷昱别过脸去,耳根有一些泛红。 许凡明撇撇嘴:“下去了。” 说完他看也没有看陈锦君和霍廷昱,自顾自地像下面一层走。 陈锦君也立刻跟上去。 台阶又高又陡,走到下面,陈锦君刚刚站稳了脚步,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 跟在她身后的霍廷昱见陈锦君站在原地不动了,也探头看了一眼。 这里不仅有满满当当的大烟筐子,还有整整一面墙的军火。 “他这是想要造反啊。”霍廷昱咬了咬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那里还有楼梯。”许凡明指着角落,季礼带着一队士兵正在往上走。 霍廷昱问季礼:“下面还有人吗?” 季礼摇摇头:“没人,我刚刚上来,只是……” 他神情有些复杂,欲言又止。 陈锦君不管这些,她直直地就向下走去。 “东家!”季礼喊了她一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陈锦君已经向下走了。 季礼只能赶紧跟上。 许凡明和霍廷昱赶紧跟在后面。 如果说刚刚下到第二层的时候陈锦君是被大量的黑疙瘩和军火震撼到了,那么这最下面的一层,也是最恐怖的一层,她就是完完全全被蔡英做下的缺德事恶心到了。 这一层的空间和最上面的那一层差不多大,一排又一排的木架子整整齐齐地列在里面。 只是架子上面摆着的东西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每一层架子上面都摆着一具白骨。 陈锦君一层又一层地看过去,这里的白骨有大有小,但是都无一例外的成为了干干净净的白骨,没有一丝血肉,甚至有的白骨旁边还摆着生前穿着的衣物和首饰,架子上还刻着死者的姓名,以及怎么得罪了蔡英。 她只感觉喉头一梗,整个后背发麻。 她走到了最后一个摆着白骨的架子,只看到架子上面的白骨旁边刻着“胡渊,死于青红会极刑”。 陈锦君爬上一旁的空架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胡渊的白骨。 白骨的身下还摆着那一身他在宴会上穿着的衣服,只是已经破破烂烂而且沾满了血迹。 陈锦君又看了看自己旁边的架子,只见架子靠下面的地方刻着“杨青,背叛”。 她蹲下身去看着那一列小字。 这个时候霍廷昱也跟了过来,站在陈锦君旁边,看着那一行小字。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我让郑文去给杨掌柜送茶叶,这里恐怕又要多一条冤魂。” 陈锦君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沙哑。 清晨寒冷的光透过小小的开窗,洒在她脸上,她抱着膝盖蹲在架子上,把下半张脸藏在交叠的胳膊里,一双眼睛里面有着近乎实质的怜悯。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他也看到了一旁胡渊的白骨,忍不住走了过去。 “青红会?”霍廷昱有些疑惑地念了出来。 陈锦君微微偏头看过去:“这里每一具白骨,都和蔡英有关。” 她低哑的声音在这个有些昏暗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缥缈。 霍廷昱走到她面前,微微仰头和蹲在架子上的陈锦君对视。 “蔡英,死不足惜。” 陈锦君眨了眨眼,知道这是霍廷昱在回答她当初质问他会不会留蔡英一条命。 她刚想说些什么,就见霍廷昱又开了口。 “可是,就这么一枪过去,未免有点太便宜他了。” 霍廷昱的胸口憋着一团火在体内乱窜,寻找着一个发泄的地方。 陈锦君歪了歪头:“大帅觉得如何处置才好?” “雍州官府里面,有一位清朝的老酷吏。” 霍廷昱逆着光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狠辣。 陈锦君只是看着,就觉得霍廷昱绝对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拿捏的大帅,恰恰相反,他在该心狠手辣的时候,绝对不会手软。 她点点头,叹了口气,用手撑着从架子上跳了下来。 霍廷昱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接住她,却又看到季礼往这边走了过来,又硬生生地把手收了回去。 陈锦君走到窗子边上,用手比了比,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匠心独运。” 霍廷昱不解地凑了过来:“此话怎讲。” 陈锦君指给他看:“我之前在关东的时候,那些土匪的窗子就是这样,外面小,里面阔,光能更好地透进来,而且从对面的山上看这边,完全发现不了异常。” 说着,她又回头指了指地上的光影:“现在太阳还低,光进来得深,也没有照到那些白骨上面,这就是一间特意打造的停尸间。” 季礼几乎把这里每一具白骨是谁,怎么得罪了蔡英都看了一遍,突然在一旁的空架子面前停下了脚步。 “大帅,快看这里。” 霍廷昱走过去,看向季礼手指的地方。 待看清了架子上面刻着的字,他皱起了阔刀一样的浓眉。 陈锦君也感到好奇,却被闻声赶来的许凡明挡住了视线。 许凡明歪着头,看到木架上面刻着两排小字“陈锦君,缠绵云雨,竭于床榻”。 他狠狠地咬紧后槽牙,直接从衣袖里震出匕首握在手上,把架子上面刻着的字削了下来。 木屑落在地上,陈锦君正准备蹲下看看上面刻的是什么,却被霍廷昱抬脚踩住,狠狠地碾碎了。 什么也没有看到的陈锦君不由得起了好奇心:“上面刻了什么?” “不是什么好东西,没必要看。”霍廷昱用脚把那一堆碎末铺开,陈锦君更看不出来是什么了。 她只能好奇地看向许凡明。 许凡明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地睁着眼说瞎话:“我也不知道。” 见两个人这样,陈锦君干脆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叹了口气:“现在回去抓蔡英?” 许凡明一脸厌恶的又把地上的木屑踢得更散了。 霍廷昱点点头:“回城吧。” 然后他对季礼说:“把山里的人都绑好带回去,这些脏东西都送到军营里看好了。” 季礼点点头,立刻带着士兵把这些东西都运下悬崖。 说完,季礼从腰间掏出一杆信号枪,透过窗户,打在了半空。 第64章 死鸭子嘴硬 到了城门口,天色已经大亮了,但是还是灰蒙蒙的看不到太阳。 匆匆忙忙地赶到蔡府门前,陈锦君看着眼前奢华的大门,只觉得上面繁复的装饰,都是一条条人命。 霍廷昱命人把门砸开了,副官立刻带着人就进了蔡府抄家。 过了一会,副官从里面火急火燎地跑了出来:“大帅,没有找到蔡英。” “他能跑出去吗?”霍廷昱抬眼看了一眼副官。 副官被他这么一看,赶忙摇头:“我们看得很紧,整个蔡家一个苍蝇都跑不出去。” “继续搜。”霍廷昱对副官说。 副官立刻扭头又进了蔡府。 许凡明也跟了进去,顺着自己记忆力的路线轻车熟路摸到了蔡英的书房。 他绕过屏风,只见有人在里面。 蔡英的心腹正在烧着账本。 许凡明暗骂一声,一脚踹开了蹲在地上烧着账本的人,然后一把抓出账本,把上面的火苗扑灭。 这个心腹也不是傻的,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扑过去抢夺许凡明手里的账本。 许凡明把仅剩的破破烂烂的账本塞进怀里,握上了匕首。 一个养在官府里面的侍卫,自然不敌许凡明这个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的老手。 不出五个回合就被许凡明用匕首抵住了咽喉。 “你家主子呢?”许凡明一边问着,一边狠狠地拧着这个心腹的手腕,指甲已经掐进了这人的皮肉里。 吃了这么大痛,这人却依旧不出声。 许凡明皱了皱眉,松开他的手腕,捏住了他的脸。 这个人的嘴里空空如也。 “蔡英这个老狗,对自己人都这么狠毒?” 心腹眼里流露出一丝决绝,竟是狠狠向下压身体,生生自己用力磕在许凡明抵在他脖颈处的匕首上,精准地划破了自己的喉管。 许凡明松开了手呆滞地看着他倒在地上,他一双眼里满是解脱的轻松快意,没有舌头的嘴一张一合,努力做出“多谢”的口型。 一向心狠手辣的许凡明呆住了,看向了自己手里匕首上的血迹。 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向自己的手,这一双沾满了鲜血的手。 有什么东西梗在了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来话。 门外一阵脚步声,是副官带着人来这边找账本了,见到许凡明,立刻迎了上来:“许镖头,账本……” 许凡明从怀里掏出了账本,翻了翻。 他眼神慢慢变直了,这个账本前后被加了两本比较薄的空白纸页,尽管在火盆里烧过,里面的罪证依旧清晰可见。 许凡明回头,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把账本带给大帅,你们继续。” 他声音沙哑极了,匆匆赶回外面,把账本递给了霍廷昱。 陈锦君看出他的状态有些不对,把他拉到一边:“怎么了?” 许凡明摇摇头:“没事,刚刚打斗的时候失手杀了一个蔡英的心腹。” 他这句话简直就是硬生生挤出来的,手在衣袖里摸着沾了血的匕首,心里五味杂陈。 “你太累了,这件事完了趁着过年,好好休息一下。” 陈锦君拍了拍他的肩。 许凡明点点头,没有说话。 门里跑出一个士兵:“大帅,挖到地下的入口了。” 陈锦君和霍廷昱对视一眼,霍廷昱点点头:“带路去看看吧。” 不得不说,蔡英把地下作坊的入口藏得很好,那么多士兵找了很久才找到,又暴力破解了开门的方法。 “大帅,里面一共有工匠一百五十八人,守卫二百人,以及,蔡会长。” 霍廷昱沿着楼梯向地下作坊走去。 一道地下,两边全是被士兵看押着,面对着墙壁蹲着的工匠还有守卫。 霍廷昱继续往里走,直到走到最里面,才看到了蔡英。 蔡英坐在椅子上,看着霍廷昱越来越近,竟是不慌不忙地翘着二郎腿喝了一口茶。 “来了。”他向霍廷昱打招呼,好像霍廷昱不是带人来抓他并抄家的,反而像是他亲自邀请霍廷昱来这里做客的一样。 “蔡会长有什么想说的吗?”霍廷昱停住了脚步,一双幽深的眸子看向蔡英。 蔡英不慌不忙地放下了茶杯,叹了口气:“我能说什么呢?不如您和我说说您都知道了什么吧。”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陈锦君看着蔡英这衣服不知死活的样子,一脸厌恶。 “呦,陈东家也来了。”蔡英死到临头,依旧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陈锦君。 虽然风尘仆仆,但还是难掩她风姿绰约,蔡英咂咂嘴,可惜自己没机会尝到了。 霍廷昱看他这个眼神就想到了那个停尸房里空架子上面刻上的字,心里一阵反感,皱了皱眉。 蔡英一副神在在的模样:“这个作坊而已,霍大帅打算怎么给我蔡某人定罪啊?” 霍廷昱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了账本。 蔡英一愣,他没有想到这个他派心腹去销毁的账本最后还是落到了霍廷昱手里。 可是这又怎么样,他笑笑:“一个账本而已,生意往来罢了。” “倒卖大烟?”霍廷昱死死地盯着蔡英。 “没有绝对没有,大帅不要血口喷人啊,这上边每一笔生意可都是干干净净的交易。” “你也配说这种话?”陈锦君眼里满是嘲讽。 蔡英笑着摇摇头:“你们给我按了这么多罪名,可有证据?没有证据就想抓我有点不合乎规矩吧?” 陈锦君拿过霍廷昱手里的账本,翻到了杨青的名字:“福乐茶楼的杨掌柜一直从蔡会长这里进货啊,特制乌龙?” “对,就是我这个私人小作坊做出来的,受欢迎得很呢。” 蔡英看着陈锦君眼神不怀好意中带着挑衅。 “一两乌龙你要十两银子?”陈锦君扯了扯嘴角,“您可真敢要啊。” 蔡英一脸无奈地耸了耸肩:“没办法,祖传秘方,受欢迎,自然卖得上价钱。” 许凡明切了一声:“你祖宗是杨青?你也真敢说。” 蔡英变了变脸色:“杨青果然都对你们说了,可是那又怎么样。” 他摇摇头表示没用:“一张方子而已,你们能怎么得了我?” 陈锦君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正是霍廷昱手下的实验室给出的化验结果。 她拿在手里对着蔡英晃了晃:“可是您这特质乌龙里,有着大烟的成分。” 蔡英看着陈锦君,正了正神色,义正言辞的说:“陈东家,你自打来到雍州,就不给我们这些人活力,现在居然还要陷害?” 第65章 偏执而扭曲 蔡英说得痛心疾首,如果不是这张报告出自自己手下的实验室,霍廷昱都要好好想想是不是陈锦君用计要除了蔡英。 可是证据就是证据,铁证如山。 霍廷昱淡淡地看着蔡英:“这份证据,是从官府出来的,蔡会长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蔡英心下一紧,但嘴上还是狡辩,一脸惶恐地喊:“冤枉啊,我身为雍州商会的会长,怎么可能带头去碰大烟呢?那是为害百姓的东西啊。” “你不敢?”霍廷昱气笑了,“还有你蔡英不敢干的事情?” 许凡明一脸讥笑:“你蔡英还知道大烟是为害百姓啊。” 蔡英看着霍廷昱,特别真诚地说:“大帅,天地可鉴,若是我蔡英用大烟这种东西,就让我永世不得超生。” 看着蔡英脸上写满了正义,霍廷昱只觉得无比讽刺。 “蔡英,你现在还是认为,我是受陈东家的鼓动,才来查抄你蔡家?” 蔡英更加激动了:“她陈锦君不过是靠着自己那两份美色迷惑了大帅罢了,大帅可不能被这京城来的狐狸精迷了心智,坏了咱们之间的情谊啊。” “情谊?”霍廷昱军帽下的脸皮抽了抽,“你还有脸说情谊?” 霍廷昱站起身,一边冲着蔡英走过去一边从后腰掏出了枪。 “咔嚓——”子弹上膛的声音回荡在被清查干净的地下作坊。 冰冷的枪口抵上了蔡英的下颚,霍廷昱努力抑制住心里翻腾的杀意,冰冷地说:“你敢不敢,对着城外的山林里,再说一遍,你蔡英没碰大烟?” 看着霍廷昱不带着任何感情的眸子,蔡英心下慌了。 他仰着脖子,用试探的眼神看着霍廷昱:“大帅在说什么啊,我……我听不懂。” 说着,他脸上挤出了一个尴尬又侥幸的笑,比哭还丑。 霍廷昱手腕发力,又把枪口向上顶了顶,蔡英不得不把头继续向上抬来缓解冰冷的枪管抵在下颚上带来的压迫感。 终于,蔡英的头抬到了不能再抬的高度。 他不是傻子,恰恰相反,他能做到这个位置上就说明了他是个人精。 自然而然的,他也能看懂霍廷昱眼里压抑着的杀气。 他磕磕巴巴地说:“大帅,您不能杀我啊。” 霍廷昱眯了眯眼,顶着蔡英下颚的手枪更加用力了,手指也移到了扳机上。 “你做下这等大罪,为什么不能杀你?” 蔡英咽了咽口水,感觉手脚冰冷得就像已经不存在了一样。 “我……我这些年来,对整个雍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大帅。” 霍廷昱切了一声,冷漠地看着蔡英。 蔡英喘着粗气:“我这些年可是一点税没少交啊,我挣的,都是那些穷鬼的钱,都孝敬您。” 他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霍廷昱看着他那一张油腻里透着猥琐的嘴脸,抬脚把他从椅子上踹倒在了地上。 “蔡英,你这些年都干了什么,卖了多少大烟到雍州,这笔账,咱们慢慢算。” 蔡英手脚发软,努力了好几次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就在刚刚,霍廷昱身上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面爬出来的气势压得他差点尿了裤子。 陈锦君和许凡明也感觉到了霍廷昱身上的气势。 陈锦君眯了眯眼睛,这是她第一次见霍廷昱爆发出自己周身的气势,不得不说,霍廷昱平时那一副掌权者的模样,很难看出他身上的杀气不比关东那位大土匪弱,甚至要比那位气势更足。 她饶有兴致地用舌尖扫了一下唇缝,眯了眯眼睛。 许凡明也挑了挑眉,他一眼就能看出,霍廷昱身上的气势是真正在战场上厮杀过才能练出来的,和他自己身上在江湖摸爬滚打练出来的戾气一点都不一样。 也是,这个年纪能在西北军阀里面有自己一席之地的人,不可能只是色厉内荏的绣花枕头。 霍廷昱用脚把倒在地上的椅子踩正,自己坐在上面,居高临下地觑着跪坐在地上的蔡英。 “跪好了。”霍廷昱不耐烦的声音从蔡英头顶上传来,蔡英赶紧并拢了腿,战战兢兢地瞟着霍廷昱。 霍廷昱脸色铁青:“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有没有碰过大烟?” 蔡英不敢再和霍廷昱兜圈子,只是面子上依旧嬉皮笑脸地讨好着霍廷昱:“那玩意夺人心魄,我是不敢碰的。” “那你就把大烟加工成别的然后卖给百姓?”霍廷昱把玩着手里的枪,看得蔡英心惊胆战。 蔡英脸上露出了一丝鄙夷:“那些穷鬼,死就死……” 他话没说完,霍廷昱一脚踩在了他放在膝盖的手上,粗糙的军靴鞋底重重地碾了一下蔡英的手背。 “重新说。” 蔡英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大帅,我蔡英这辈子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您的事情啊。” 霍廷昱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对不起我?那你在我的雍州里面搞这些?” 他看着蔡英的眼神就像看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透着恶心。 “蔡英,你到底图什么?” 蔡英被霍廷昱身上的气势压得喘不上来气,只能把嘴张开往外捯气。 “大帅,我蔡英,只为了钱而已,从来没有想过害人啊大帅。” 他声音发抖,脸上的表情配合上刚刚再地上沾到的泥土看上去格外的狰狞。 “不想害人,和没有害人,是两码事。”陈锦君冲着蔡英摇了摇头。 蔡英没有看陈锦君,他知道自己今天能不能过这一关全在霍廷昱愿不愿意高抬贵手放过自己。 至于陈锦君? 等自己逃过这一劫,一定让她知道,在雍州做生意要看他蔡英的脸色。 这么想着,蔡英看向了地下作坊的一个角落,那里原本是他给自己留的一条退路,可是刚刚他过去的时候,那条路已经被从另一边堵死了。 不然,他也不可能故作镇静地呆在这里等着霍廷昱。 可是这次来的不只是霍廷昱,还有陈锦君和许凡明。 许凡明自从知道蔡英做大烟生意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要给他留一条活路。 更何况又在山里看到了他给陈锦君下的所谓“判词”,许凡明咬咬牙,那就更不可能让他好死了。 第66章 被堵死的后路 霍廷昱想一枪把蔡英杀了算了,可是他又想听听蔡英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者是说,想诈一下蔡英还有没有做下其他不可饶恕的事情。 可是蔡英话里话外都是对百姓的鄙夷和瞧不起,这让一直以来自认为庇佑万民的霍廷昱打心底里感到厌恶,只恨自己没有立刻给蔡英一枪。 不然自己也不能听这蔡英在这里一口一个“穷鬼”,又一口一个“贱民”,听得他不想让蔡英有一个全尸。 蔡英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是如何赚那些老百姓的血汗钱,又是如何给雍州上税来为雍州做出贡献的,义正言辞,没有半分的心虚。 霍廷昱揉了揉耳朵,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 就在这时,季礼带着一份长长的名单走了过来。 “蔡会长若是说自己对雍州商会做出贡献,那在下可真是不敢苟同。” 季礼死死的压着牙关,拳头握的紧紧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把那海碗一般的拳头抡到蔡英的脸上。 霍廷昱接过季礼递过来的名单,当着蔡英的面慢慢地看了起来。 “看来……蔡会长这些年也没少戕害同僚啊。”霍廷昱看着上面一个个名字,没有完全干透的墨迹在纸上晕开,看上去格外厚重。 蔡英从纸背上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顿时连求饶的心都没了。 他垂下头,坐在地上,一副放弃负隅顽抗的模样,恨恨地看着被堵上的出口。 霍廷昱一边看着,一边问他:“想必,蔡会长知道这名单上都是什么人吧。” 他看着蔡英:“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蔡英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了,面如死灰地和霍廷昱对视。 “霍大帅,事已至此,我蔡英没什么好说的了,按照雍州法令,我有罪,但是,我心里,不认。”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随后逐渐扩大,癫狂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地下作坊里面。 “你们不是我,你们定罪,我不认,死也不认。” 过了一会,笑声渐渐变弱,转化为抽泣声。 “我,蔡英,雍州商会会长,”他的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用,义正言辞的语气说着自己扭曲的思想,“我只是想为了雍州打造一个繁华的如同西洋人的生意场,你们不懂!” 他抽搐地笑着:“你们只会固守着这一亩三分地罢了,早晚,早晚会毁掉的,就像那个大清,转眼就成了过去。” “这世道,谁有银子谁就是王,霍大帅,你到底懂不懂啊?” 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像一张做工粗劣的假面,凑到了霍廷昱面前。 霍廷昱面无表情地看着蔡英,右手扣动扳机,在蔡英腿上开了一枪。 蔡英的惨叫立刻回荡在整个地下,霍廷昱被他凄厉的声音刺到耳朵,赶忙喊季礼。 “季礼,带回去,交到杜玉手上。” 听到这个名字,许凡明眯了眯眼,杜玉?杜宇? 季礼得令之后,直接用早就准备好的布条塞到了蔡英的嘴里,又罩上了他的头。 富态滚圆的蔡英在激励手里就像一只待宰的肥鸡,被季礼半挟持半提着往外走。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蔡英这是走了邪门歪道了,净想着搞洋人那一套,全然不顾自己的手足同胞。” 霍廷昱也摇了摇头,看向陈锦君:“他还算是手足同胞?” 陈锦君愣了一下,领悟到霍廷昱话里的意思,展颜一笑。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的笑颜,一双幽深的眼里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许凡明犹豫地开口:“冒犯问一下霍大帅,杜玉是?” 陈锦君也好奇的看向霍廷昱,她刚刚注意到许凡明脸上的古怪了,心里也是有几分好奇。 “前朝酷吏,赵玉。” 许凡明皱了皱眉,看来和自己印象里那个杜宇不是一个人。 陈锦君灵光一闪:“前朝酷吏,想必年岁不小了,居然还干得动这一行。” 霍廷昱看了陈锦君一眼:“东家这是在套我的话?” “不敢。”陈锦君赶忙装作无辜的样子摇摇头。 显然霍廷昱也没有打算和她计较这些,只是站起身了,把枪又别到了腰后,用长度到了小腿的皮质大衣盖住。 “去其他地方看看都查抄出来什么见不得光的脏东西了。”说着,霍廷昱迈开长腿向外面走去。 陈锦君跟在后面,她现在想去看看福乐茶楼那边有没有出什么岔子。 不可否认,写出这个方子的杨青对炒茶有着很高的造诣,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她承认她起了爱才之心,可是这也要建立在杨青并没有犯下大错的条件下。 这时,许凡明发现了那个蔡英给自己留下的所谓“后路”。 他打开那扇门,摸了摸后面的土,手上湿润的触感让他皱了皱眉头。 “看来这蔡英本来能逃之夭夭的,可惜这里被人从外面堵上了。” 听到许凡明的话,陈锦君和霍廷昱都回头看。 许凡明跑到外面拿了一个士兵手里的铁锹,在那扇门后面的土上面一下一下挖着。 封在门后的土因为没有干透,铁锹还是能插进去的,许凡明挖了两下就被陈锦君拦下来。 “怎么了?”许凡明把手里的铁锹立在地上,看向陈锦君, “从这往上打一个洞,然后顺着这个方向找到另一边,从地上往下挖。” 陈锦君指了指许凡明头上那一片:“这样挖过去,另一边的痕迹都被破坏了,我们一点线索都没有怎么能搞清楚是谁把蔡英封在这里的呢?” 她说得很有道理,霍廷昱立刻吩咐人照办,不一会就挖开了这条被堵上的通道的另一端。 尽管士兵们挖了一个坡,但是许凡明仗着身手好,直接跳了下去。 “你说对了,我要是真挖通了,这里还真被破坏了。” 霍廷昱看了看厚厚土墙的这一边,认同地点点头。 陈锦君也慢慢走下来了,她看着地上的斑斑血迹以及堵死那扇门的土墙上面的手印,皱了皱眉:“这人是和蔡英有深仇大恨吧,徒手用土堵住了门,断了蔡英的生路。” 霍廷昱蹲下身来,捻了捻沁了鲜血的土壤:“这人堵上这里没多久,估计也就是这几天,既然这么熟悉蔡英的地下作坊,估计是蔡英的心腹。” 许凡明沉默着垂下了眼睫,他又想起了在蔡英书房碰到的那个人。 他倒在地上解脱的笑容,仿佛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许凡明情不自禁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虚虚握拳,仿佛抓住了自己这些年造下的业障。 第67章 暗中英雄 陈锦君看着土墙上面深深浅浅的手指印,抿了抿嘴:“蔡英竟是,连身边的人都背弃他,也算是众叛亲离了。” “死不足惜。”霍廷昱擦干净手上的土,起身往地面上走。 “我想去福乐茶馆看看。”陈锦君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杨青私下里如果手脚不干净,她倒是情愿杨青死在了蔡英手里,而不是苟活。 霍廷昱点点头:“那就去福乐茶楼看看。” 许凡明摆了摆手:“我要先回太平山庄一趟,后面的事完全不掺和了。” 说完,他急匆匆地就走了。 福乐茶楼被里里外外的士兵和警卫包围着,霍廷昱和陈锦君一下车,立刻就有警员迎了上来。 “大帅,死人了。” “在哪?” “就在茶楼大堂里面。”警员一边说,一边带着霍廷昱和陈锦君往里面走。 现场保护得很好,一个黑衣男子趴在桌子上,尸体已经有些僵硬了。 “什么时候死的?”陈锦君看向一旁的警员。 “估摸是昨天夜里丑时左右,失血过多再加上力竭失温。” 陈锦君仔细观察着四周,眼见地看到尸体的鞋底上有一些泥土。 她抿嘴,看向霍廷昱:“大帅,麻烦您派人去把郑掌柜喊来。” 不一会,郑文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东家。”他对陈锦君点点头。 陈锦君示意他看趴在桌子上这个人。 郑文看着这具尸体的打扮,感觉莫名其妙的眼熟。 “我可以看看他的脸吗?”郑文问一旁的警员。 警员用戴着手套的手搬起死者的整个上半身让正文看。 郑文看清死者脸的时候皱了皱眉,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当他看到死者眼尾的那一颗黝黑的痣,瞳孔剧烈地收缩。 就在前两天的那个夜里,他和杨青躲在福乐茶馆的盆栽和桌椅之间的时候。 他在那个盆栽后面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了这个人的眼睛。 眼睛旁边的那一颗黑痣太过显眼,郑文记忆犹新。 陈锦君注意到了郑文表情的变化,赶忙站了起来:“你见过他?” 郑文点点头:“他就是带人追杀杨掌柜的人,蔡英的手下。” “他是蔡英的人。”陈锦君上下打量了一遍死者。 “麻烦把他的袖子拉上去让我看一眼他的手。”陈锦君对警员礼貌地点点头。 警员依言照做。 这是一双破败不堪的手,脏兮兮的沾满了污泥,手上常年练武留下的老茧也因为失血过多的死亡泛出黄白色。 “翻过来。” 警员把他的反转,让死者的手心向上。 陈锦君定定地看着他的手心,没有说话。 霍廷昱好奇发生了什么,也起身凑了过来。 手心是惨淡的黄白色,微微蜷曲的手指里满是淤泥和鲜血。 “我想,我知道是谁把杨青堵在了地下作坊里了。” 陈锦君蹲下身,看到他鞋底上面的泥土,心里有一些苦涩,不忍心地别过了头去。 霍廷昱知道陈锦君的意思,立刻吩咐:“去查清楚这个人的身份,看看还有没有在世的亲人。” 陈锦君看向了郑文:“回去让徐生给送些银两,好生安葬了他。” 见郑文点头,她又扭头看向霍廷昱:“大帅打算如何处置蔡英?” 霍廷昱皱了皱眉:“本来想着是菜市口斩首的,可是临近年节,总归是不好见血。” “那岂不是便宜他了。”陈锦君垂下眼睫幽幽地说。 “不会。”霍廷昱斩钉截铁地说。 陈锦君好奇地眨眨眼。 “杜玉不会让他好过的。”霍廷昱笑笑。 陈锦君点点头,看向了门外昏暗的天。 “下雪了,东家。”霍廷昱看到有一片片雪花从天上飘落。 陈锦君叹了口气:“是啊,下雪了。” 这场雪下得很大,洋洋洒洒地下了几个日夜不停。 陈锦君窝在霍府的小院子里,看着下面掌柜们送上来的账簿。 不得不说,这些天来陈锦君陈锦君过上了少有的闲暇且惬意的日子。 她掰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在炭火上烘烤过的橘子汁暖暖甜甜,她忍不住惬意地眯起了双眼。 不过陈锦君总觉得最近霍廷昱总是有意无意地在躲着她。 就像昨天她去二夫人院子里拜早年,出来的时候远远看到霍廷昱往这边走,但是在看到她的时候立刻硬生生的转了个方向。 不过自己最近也没有什么要麻烦霍大帅就是了。 陈锦君伸了一个懒腰,看到了自己一直压在砚台下的一张名片。 她随手把这张名片抽了出来,上面的“年”字让她又想到了自己之前应下来的大戏楼一事。 陈锦君喊来在正在屋外院子里清点礼品的徐生,把名片推过去。 “给年氏备一份厚礼,和年老板说一声,等出了年关,我亲自上门拜访她。” 徐生赶忙应下。 门外跑进来了苏妙妙,还没进书房的门就开始喊着:“东家东家,京城来信了。” 陈锦君一个激灵,猛地抬头看向苏妙妙:“四叔寄来的?” “是家主寄来的。”苏妙妙频频点头,被寒风吹得粉扑扑的脸蛋衬得眼睛黑黑亮亮的, 陈锦君赶忙接过苏妙妙递过来的信件,不慌不忙地拆开信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陈锦君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东家?”苏妙妙看着陈锦君的表情,担忧了起来。 “京城出事了。”陈锦君叹了口气。 “啊?那陈家没事吧,我干娘她……”苏妙妙手足无措的站着,焦急地看向陈锦君,希望从她嘴里得到自己所希望的答案。 “陈家没事什么大事,自从我走之后四叔一直为人低调,倒是没有出什么岔子,哪怕这次那个姓袁的选世家的时候,四叔连票都没有投。” 陈锦君安慰地看了她一眼,见苏妙妙还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赶忙又和她解释。 “乱的是京城,不是陈家,有那么多老掌柜在,总不至于走了弯路。” 苏妙妙这才点点头,把心放肚子里。 “那是出什么事了?” “京城乱了,”陈锦君叹了口气,“和老爷子预料的一模一样,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民国政府自然也少不了。” 她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指甲和桌面碰撞发出细碎的声音。 “以前的老对头和老朋友,趁着大清亡了,一个劲地扩张势力,现在自然是开刀拿来下酒的好时候。” 第68章 雪地切磋 “以前的老对头和老朋友,趁着大清亡了,一个劲地扩张势力,现在自然是开刀拿来下酒的好时候。” “您是说……周家?”徐生清清楚地记得周老爷子勾结陈家三房在老爷子的葬礼上逼着东家远嫁到这雍州。 陈锦君点了点头:“周家的那个少爷回国了。” “周昭元?”徐生立刻反应过来。 “就是他。” “不是说周家自打周老爷子死了之后,就一落千丈了吗?” 陈锦君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这个周昭元有两下子,能够在三个月的时间里面把周家做大,是个人才,不过可惜了。” “周家被民国政府没收了财产,随后周昭元跑了。” “四叔告诉我小心一点,周昭元很有可能来雍州找我给周老爷子报仇雪恨了。” 苏妙妙不乐意了:“明明就是那个老东西觊觎东家的家产,又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死在了许镖头手里,怎么就要来找东家报仇了呢?” 陈锦君笑着摇摇头:“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冤有头债有主,明面上看,和周家有过节的是陈家,而且周家又和太平山庄没有什么利益关系,自然而然地,他记恨上了我。” 很久之前,她已经就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 可是苏妙妙没有遇见过这种不讲理的人和事。 “岂有此理!这不明摆着就是强词夺理吗?” 苏妙妙气得在陈锦君的书房里面来回踱步。 “好了,没事的,有什么事就让他尽管奔着我来好了。”陈锦君笑着安抚苏妙妙。 苏妙妙气鼓鼓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后天大年三十除夕夜了,东家是打算出嫁从未在霍府过,还是和我们一起守岁啊?” 这一问,可算是把陈锦君问住了。 她有些迟疑:“我也不清楚,等我一会去问问霍廷昱,看看霍府有没有什么安排。” 苏妙妙点点头,和徐生一起走了出去。 陈锦君捏了捏鼻梁,现在的关键是去找霍廷昱。 她看了看窗外白茫茫的大雪,叹了一口气,披上了外衣出门去霍廷昱的院子找他。 这场雪连着下了好几个日夜,好像是上天在为山中堡垒里面的那些枉死白骨送上的挽联。 陈锦君踩着厚厚的一层雪,慢慢地向霍廷昱的院子走去。 霍廷昱的院子里空空落落的,门窗都紧闭着。 陈锦君悄悄摸到了霍廷昱的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门内没有人应声。 陈锦君皱了皱眉头,按理说腊月二十八,霍廷昱也没有公务,现在这是去了哪里? 仔细算算,她已经很久没见到霍廷昱了。 好像……自从上次他告诉自己那个死在福乐茶馆男人的身份之后,自己就没有见到他了。 粗略算算,也有十天了吧。 陈锦君瘪嘴,心底莫名的烦躁,径直就往外面走。 她一处霍廷昱的院子,正好迎面撞上了来给霍廷昱送文件的师爷。 “呦,东家这是来找老爷?”师爷一如既往地笑着,配上院子里面的白雪和早早挂上的红灯笼也是平添了几分喜气。 陈锦君客客气气地点点头:“有点事想问大帅,师爷可知他去哪里了吗?” “大帅?”师爷想了想,“现在大帅应该在后院吧。” 他话音未落,陈锦君已经扔下一句谢谢,就往后院赶去了。 “诶,东家?”师爷站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陈锦君的背影。 可是陈锦君走得痛快了,并没有听见师爷在说什么。 霍福德后院一直以来很少有人去,一部分原因是霍家主子少,再加上要么大帅一样忙得不可开交,要么二夫人喜欢在自己院子里伺候自己喜欢的花花草草。 所以霍府的后院要么成为了霍廷昱临时存放军火的仓库,要么就是霍廷昱和自己手下副将偶尔谈完事情切磋一下的场地。 也正是因为如此,霍家后院的雪堆得比七大地方都厚上许多。 陈锦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绵厚松软的雪在她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走着走着,她听到了一声又一声怒吼,声音很是耳熟,陈锦君好奇地张望四下张望。 之间一大片空地上,两个人厮打在一起。 陈锦君定睛一看,正是霍廷昱和季礼光着膀子在雪地上扭打,周围围着一群人专心致志地看着,时不时爆发出一声叫好。 霍廷昱暖棕色的背看上去格外的宽阔伟岸,上面的肌肉线条让她想起曾经在西洋人那里见到的西方古董雕像。 她没有继续走上前,而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霍廷昱和季礼的比拼。 明明是两个人在雪地上光着膀子扭打,不知为何,陈锦君眼中只看得到霍廷昱暖棕色的肌肤。 敏锐如霍廷昱,自打陈锦君到了后院就已经注意到她了。 他一边和季礼过招,一边下意识地用余光去找陈锦君的位置。 本来他和季礼的实力就相差不大,他自己好几次也是胜在了手长腿长。 可是这种几乎是势均力敌的比拼中最怕的就是分心。 季礼一眼看出霍廷昱心不在焉,这位习武狂人皱了皱眉,视线一偏就好巧不巧地看到了陈锦君。 季礼在心底暗暗啧了一声,作为一个局外人,他第一次见霍廷昱被女人吸引了视线。 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季礼看准霍廷昱的漏洞,一个抱膝把霍廷昱撂倒在地上。 霍廷昱翻身跳了起来,准备和季礼再战。 可是季礼不屑于在这个时候,趁着他分心的时候合同切磋。 他摆摆手对霍廷昱说:“下次吧,我先回去看看那帮小崽子,别让他们把后天的年夜饭给搞砸了。” 一旁看得兴起的林庭一脸好奇地问季礼:“怎么停了?” 季礼看了过去,见是在国外留学回来的林庭,一把搂了过来:“大帅的终身大事,你小子别瞎掺和。” 说完季礼立刻赶着围观的人从后门离开了霍府。 他走在最后看了一眼霍廷昱,坚毅的眼神里面写满了“兄弟懂你”。 霍廷昱被一个人晾在了雪地上,不解的看着季礼赶人,直到看到了季礼最后的眼神,他一时感觉十分的荒谬。 雪还在下着,片片雪花落在霍廷昱的胸背上,被他周身的热气瞬间融化。 他有些尴尬地看了看陈锦君,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手足无措的模样,坏心思地挑了挑眉走上前去。 见陈锦君一步一步地靠近,霍廷昱赶忙在雪地里四下寻找自己的衣服。 可是雪实在是下得太大了,再加上他刚刚和季礼打斗掀起的雪都盖在了上面,他竟是一时没有发现自己的衣服。 第69章 此生所恨 陈锦君停在了一个离霍廷昱不远不近的地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那和雪花赛白的脸蛋上,一对灵动的眸子打趣地看着自己。 他顿时感觉有一股热气自下而上到了头顶,连带着整个人原本的暖棕色皮肤里面透出了些许暧昧的嫣红。 “霍大帅打算在雪地里站到什么时候?” 陈锦君歪着头问他。 霍廷昱只觉得尽管周围冰天雪地,自己却浑身滚烫得像是快要烧起来了。 他手足无措地挠挠头,有些尴尬地开口:“这雪下得太大,找不到自己的衣服了。” 陈锦君一时没憋住,笑出了声。 这下给霍廷昱闹了一个大红脸,整个人就像是为了庆祝年节挂在屋檐下的大红灯笼。 陈锦君只觉得霍廷昱这副模样和平日里端着架子的军阀大帅截然不同。 “大帅身材不错,就像……”陈锦君手指点着下巴,玩味地看着霍廷昱,“就像是西洋人的雕塑一样。” 霍廷昱低头看着陈锦君,只觉得她今天和往日里那个掌控偌大个商业王国的冷静东家不一样,充满了年轻姑娘的活力和朝气。 他的眼神深邃而又炙热,陈锦君愣了一下,赶忙别过脸去:“你快点找衣服,别冻着了。” 霍廷昱刚想说自己不冷,却看到了背过身去的陈锦君那有些发红的耳根。 “我以为东家在旁边看了那么久,想来是司空见惯了,没想到东家居然也知道……”他坏心思地向前俯了一下身子,“非礼勿视?” 低沉的嗓音在陈锦君耳畔响起,强烈的酥麻感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脖子。 但是转瞬间陈锦君又梗了梗脖子,挺了挺脊背,努力让自己有些燥热的脸冷静下来。 霍廷昱看到陈锦君这一副鹌鹑模样,原本的不好意思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慢慢地在雪地上寻找着自己的衣服,故意围着陈锦君转了一圈,陈锦君也一直用后背对着他。 霍廷昱终于在地上厚厚的雪里找到了自己的衣服,他随意地抖了抖上面的雪,把衣服披在自己身上。 “好了。” 背对着他的陈锦君听到他这么说,才转过身来。 可是霍廷昱只是把外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胸腹还暴露在外面。 陈锦君抽了抽嘴角:“大帅这个样子,真是失礼。” 霍廷昱一脸无所谓:“在军营习惯了,更何况又不冷。” “我可不是大帅手下的兵。”陈锦君看着霍廷昱的眼睛,视线没有一点偏移。 “东家这个样子干什么,还是说……东家没见过?”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忍不住出言调侃。 比起陈锦君用这种疏离的眼神和语气,他反而更希望陈锦君像刚刚一样“流里流气”。 陈锦君皱了皱眉头,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大帅需要我提醒您,我是您堂弟霍平燕的未亡人吗?”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把霍廷昱从头淋到脚,远远比他衣服里面刚刚融化的雪花更冷。 霍廷昱叹了一口气,咬着牙点了点头。 他一边把衣服上的扣子一个又一个扣好,一边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对陈锦君说:“东家找我是什么事?” 陈锦君死死盯着霍廷昱的眼睛,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霍廷昱那近乎完美的肌肉线条渐渐被盖在衣服下。 “只是想问大帅,除夕夜的时候霍家有没有什么宴席需要我在场?” 霍廷昱扯了扯衣服下摆,好奇地问她:“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霍府没有什么要紧的宴席,我还是更乐意和陈家的掌柜们一起守岁的。” 听她这么说,霍廷昱不耐烦的皱皱眉头。 “霍府一向没有年夜饭的习惯,东家可以自便。” 霍廷昱说这些话属实是有些口是心非,他想要多多接近陈锦君,但是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自己是陈锦君亡夫的哥哥,让他不得不远离。 陈锦君问他:“那大帅您有什么安排呢?” “我去军营,大过年的,年夜饭不露面说不过去。”霍廷昱看着陈锦君窝在毛领里面的俏脸,眼神有些发愣。 “那二夫人呢?”陈锦君皱起眉头问他。 霍廷昱摇摇头:“自打我爹和二叔战死在大年三十那天早上,她就再也没有把年当年。” 陈锦君垂下了眼睫,这是他第一次从霍廷昱嘴里听到当年霍家一朝在朝中败落的原因。 “那我就大年初一再回来吧。” 说完ej,她扭头就走了。 霍廷昱伸手拦住了她,张张嘴,却又摆摆手放她走了。 看着陈锦君的背影,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如果……如果当初和她订婚的人是自己该有多好? 霍廷昱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不行,自己那一点点小心思,本就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更何况,他没有那个勇气去打破世俗的闲言碎语,倒不如疏离一点,免得这份情在心底扎根,久而久之拔不出来。 霍廷昱,你个懦夫。 他无力地把手虚握,垂下头自嘲地笑了笑。 今年冬天的雪没完没了地下个不停,目光所及之处白茫茫一片。 大年三十除夕这天,沈笑笑特意找了一件红色的斗篷披在陈锦君身上,远远地看去,整个人灵动又活泼。 “东家这一身可真是喜庆。”沈笑笑笑着打趣陈锦君,轻笑着眨眨狐狸眼。 陈锦君还是对这些颜色艳丽的衣服不太习惯,有些局促地拉了拉里面黑色里衣。 “走吧东家。”沈笑笑看出陈锦君想说什么,率先开口打断陈锦君想说的话,拉着陈锦君就往外面走。 陈锦君穿着一双高筒的马靴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的踩雪声让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好久没有走走了。” 路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于是陈锦君突发闲情逸致打算拉着沈笑笑走过去。 霍府门前白茫茫一片的道路上,火红的身影渐渐远去,烙在了霍府望楼上霍廷昱的眼里。 他定定地看着陈锦君渐渐远去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好像四个月前,也是这么一抹红,就那样停在了霍府门前。 霍廷昱愣愣地看着陈锦君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就好像,明明遇到了自己心仪的那个人,可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让他自己都无法直视这一份感情。 这可能是他这一辈子,最痛恨自己一直所遵守的伦理纲常。 第70章 谁家喜,谁家忧 沈笑笑带着陈锦君穿大街过小巷,七拐八拐的到了一个巷子里面。 “这是哪里?”陈锦君好奇地问。 “这是大家一起筹钱在雍州买的院子,以后就不用在那家客栈里面挤着了。” 沈笑笑带着陈锦君往里面走,只见吴江和聂十在门外贴着春联和年画,院子里几十个掌柜们围在石板长桌周围包着饺子。 陈锦君新奇地打量着周围:“什么时候,怎么都没有和我提过?” “是我的主意,您前一段时间忙着,一直不好对您说,怕您在分心。” 于策挽着衣袖,手里拿着刚刚和好的面团,眉眼间带着喜气对陈锦君说。 “这么大的院子,足够让你们这四个月白干。”陈锦君无奈地摇摇头。 “哪里的话,安个家,比啥都重要。”一旁抱着饺子的掌柜也是笑得满脸褶子。 “东家,这是喜事,大家都乐意得紧呢。”苏妙妙凑过来对陈锦君眨眨眼。 陈锦君看着这一屋子里面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也忍不住笑着点点头:“是,这是大喜事。” 一旁忙着和于策一起包饺子的素娘也开开心心。 陈锦君一时有些感叹:“四个月了,幸好我们在雍州站住脚了。” 一旁拿着毛笔蘸着墨汁在红纸上写着“福”字的宁掌柜一边写着字,一边和大家一起说笑:“东家能力超群,自然到哪里都吃得开。” 沈笑笑磕着瓜子:“也不知道是谁,东家当时议事堂开会,非要质疑东家。” 这下给宁掌柜闹了一个大红脸:“我……我那不是求稳吗,谁知道雍州不比京城水深。” 沈笑笑可没有放过他的打算:“要不我说你们读书人优柔寡断呢,倒是还不如我e,一下就横下心来和东家来雍州了。” 宁掌柜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我那叫纵观全局,你那是一腔热血,不一样。” 于策赶忙出来打圆场:“二位好歹都是自己做的决定,我和吴江直接被家里的老爷子赶鸭子上架,什么都没搞懂就到了雍州。” 苏妙妙也在一旁说:“我也是被干娘推过来的,她说能照顾我一时,不可能照顾我一世,让我跟着东家出来闯闯,总好过在京城一辈子都活在羽翼下。” 她这话一说,陈锦君有些感慨:“苏掌柜啊,我一直很佩服她,一辈子不婚不嫁,就为了把自家手艺传下去。” 聂十和吴江贴完门神回到院子里面拿宁掌柜刚刚写好晾干的福字。 聂十一边搅着手中碗里的浆糊,一边一脸怀念的说:“阿娘总是和我说苏掌柜年轻的时候为了不被自己爹娘嫁出去,直接去街上找了一个剃头师傅剃了一个金钱鼠尾的辫子头,给老两口气得整日里唉声叹气。” 陈锦君对这件事也有所耳闻,点点头:“所以我当时男装的时候,老爷子说什么也不让我留男子的发型,就是见了当年苏掌柜那副决绝的样子。” 苏妙妙重重地点了点头:“干娘一直和我说,她最羡慕的是东家,我当时还小,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羡慕和我一样年岁的东家,现在长大了,倒也明白了。”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真的是比荣华富贵更奢侈的事情。”沈笑笑看着屋外的雪花片片飘落,一时间有感而发。 吴江扬了扬手里的红纸,用胳膊肘怼了一下聂十:“走,咱俩去把每一间房门都贴上去。” 一群人坐在长桌旁边,有说有笑地聊着往事。 有雪花飘落到一旁的炭火上,木炭发出噼啪的声响,一桌热菜,一杯温酒,几个生死之交围坐一席之中,醉眼相谈,可算得上此生一大幸事。 和陈锦君这边的其乐融融不同,军营里的年夜饭自然没有那么的轻松愉快。 霍廷昱和季礼坐在军营的亭台上看着下面士兵们一脸喜气地抱着柴火。 夜幕降临,军营里面燃起了篝火,伙夫做饭也都是大把大把的荤腥。 霍廷昱没心思吃,坐在旁边看着火堆发呆。 林庭看出来霍廷昱一口没有吃,拍了拍季礼,示意他看霍廷昱。 “大帅怎么了?”林庭好奇地问季礼。 季礼没好气地瞪了霍廷昱一眼:“还能怎么着,为情所困呗。” 这话引起了林庭的兴趣,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哥,你跟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去去去,别瞎打听。”伊利一脸嫌弃地摆了摆手。 “别嘛,说不定你跟我一说,我正好知道怎么帮大帅呢?”林庭呲着大牙,用肩膀撞了一下吉利的肩膀,“哥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季礼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你知道我在哪里找到的大帅吗。” 林庭摇摇头:“我只知道大帅今天来晚了。” “我在霍家那个望楼上面找到他的,”季礼扯了一块肉,又喝了一口酒,“咱们大帅那叫一个苦大仇深,不知道搁那上面站了多久,身上的雪花飘了厚厚的一层。” “那他为什么在那里站着啊?”林庭表示不明白。 “你知道之前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的陈东家吗?”季礼八卦地对林庭说。 “知道,咱们大帅不是还把人家姑娘在霍府门口晾了三天吗,这有啥关系?” 林庭看看霍廷昱,又看向季礼。 “咱们大帅,八成是对他这没有拜堂的弟妹动心了。”季礼一脸肯定,十拿九稳地说。 “喜欢就去追求呗,又没有拜堂。”林庭觉得这其中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季礼快速摇摇头:“不,咱们看起来可能觉得没什么,外人可不会这么觉得。” “你想想,在其他人眼里,陈东家,那是平燕少爷的未亡人,咱们大帅是人家的大舅哥,怎么能干出这种对弟妹下手的事情出来?” 季礼往林庭那边凑了凑,低声说:“咱们大帅又是最看重这些有的没的,你让他自己如何想?” “那大帅岂不是单相思?”林庭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季礼。 季礼点点头:“可不嘛,估计他自己也没有办法接受。” 说着,季礼又是叹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季礼不愧是和霍廷昱认识这么多年的老战友,把霍廷昱心里的纠结看穿了个七七八八。 林庭咬了咬筷子,有些迟疑:“那这样说,这个陈东家岂不是大帅的劫了?” 季礼一拍大腿:“对,还真就是个劫。” 林庭皱皱眉头:“这也没什么啊,陈东家又算不上是大帅真正的弟妹,平燕少爷都走了,怎么说活人也不能被死人禁锢着自己吧。” 林庭是从国外回来的,一直都是在国外学习关于枪支弹药方面的知识,见多了洋人的开放,一时间觉得霍廷昱这份感情并不存在什么阻碍。 只不过说到底,这件事还是霍廷昱自己工程部去自己内心的那一关罢了。 “要不……我去和大帅说说?” 季礼皱着眉看向他:“你去说?说什么?” “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不过是大帅自己过不去心里的坎罢了,换我说,这要是放在国外根本不是什么大事,真心喜欢就能在一起的。” 林庭一脸认真地对季礼解释。 季礼手里拿着排骨啃着,听到林庭的话也有些迟疑了。 作为霍廷昱这么多年的兄弟,他自然也是看不下去霍廷昱这衣服为情所困的模样。 第71章 偏执的观念 林庭把心一横,端着酒杯就朝着霍廷昱那边去了。 季礼一下没拉住他,干脆也就随他去了。 万一,真的能开解霍廷昱呢? 况且今天是除夕夜,说不定霍廷昱心情好就肯听进去了呢? 这么想着,他看着林庭背影的眼神里带上了些许期待。 霍廷昱一直在看着外面发呆,直到林庭走近了才发觉,赶忙回过神来看向林庭。 “大帅,聊聊?”林庭端着酒杯的手冲外面比画了一下。 霍廷昱右手端起自己的酒杯,左手提起酒壶,跟着林庭到了外面的露台上。 “聊什么?”霍廷昱垂眸看向下面围着篝火的士兵们,问林庭。 林庭清了清嗓子:“大帅知道,我在西洋那边呆了几年。” 他一边说,一边注意着霍廷昱的反应,思忖着该怎么说才不会让大帅恼羞成怒。 “我知道。”霍廷昱没有看他,而是继续看着其他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庭抿抿嘴:“您是不是对陈东家有意思?” 他这话一出,霍廷昱如同猛禽一样目光立刻投到了他的身上。 “不可能,陈东家是平燕的未亡人,我做不出来这种事。” 霍廷昱只是看了林庭一眼,就立刻别开了视线。 尽管他自己知道自己起了这龌龊的心思,但是在其他人面前,他是不可能承认自己的小人行径。 可是林庭才不信霍廷昱所说的话,他那天在霍府后院亲眼所见,自家大帅自导陈东家到了后院,和季礼的切磋都变低了一个档次。 再加上刚刚季礼那么信誓旦旦地和他说,林庭坚定地相信霍廷昱就是对陈锦君有意思。 他梗了梗脖子,继续说:“陈东家没有和平燕少爷白糖,就像是在西方结婚没有办婚礼一样,都做不得数。” 霍廷昱又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陈东家和平燕的亲事,是御赐的,不管有没有拜堂,都做数。” 林庭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大帅也会如此在意那封圣旨吗?” 霍廷昱移开了视线,躲避林庭那谴责的目光。 “你要知道,如果不是那一封圣旨,她也进不了霍府的大门。” 林庭咬咬牙:“大帅,说一句冒犯的话,我一直觉得您不是在意流言蜚语和世俗看法的那一种人,可是如果您只是为了否认自己的感情,就违背自己的内心,那才是彻头彻尾的懦夫。” 霍廷昱笑笑,没有说话。 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口是心非呢? 只不过是,不该存在的感情,就要早早地掐灭刚刚燃起的火苗,才不至于在日后酿成大祸。 林庭看着霍廷昱那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大帅要三思啊。” “三思?什么东西需要三思?” 霍廷昱看着下面热热闹闹庆祝新年的士兵们,淡淡地说:“我迎她入霍府那天,穿的是官服,我当年以为我再也不用碰那件衣服了,是她陈锦君拿出圣旨逼我迎她,我为了军饷才同意了她的要求,这种给我霍廷昱屈辱的人,我怎么会对她有感情呢?” 他自嘲地摇摇头,一口喝干了杯子里面的酒。 林庭看着霍廷昱这副模样,更加肯定了霍廷昱对陈锦君的那一份心思,但是现在明显不是拆穿霍廷昱的时候。 “既然大帅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林庭点点头,无奈地笑笑:“我只希望大帅,不要坐下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情。” 霍廷昱心下一震,扭头看向了林庭。 林庭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一双眼睛里面满是怀念,在楼下篝火的映照下,就像是被冰封起来的烈日,是冰冷背后触碰不到的温暖。 是了,霍廷昱知道,林庭在西洋的时候,曾经和一位伯爵的女儿相爱。 可是林庭不愿意留在那里,他始终认为自己应该回到自己的国家,尽管这里已经是一片狼藉。 霍廷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林庭倒了一杯。 “放心,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林庭看了看杯子里面的酒,苦笑着摇摇头:“陈东家如今正是好年华,自己的事业也如日中天,又有和平燕少爷的赐婚圣旨在,短时间内也的确不会考虑婚嫁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听这林庭的这一番话,霍廷昱心里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也注定了,她不会在雍州待一辈子。” 霍廷昱看着远处簌簌飘落的雪花:“是去是留,是她自己的决定,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庭笑笑,没有说话。 霍廷昱从心里打定了主意,大不了,以后慢慢疏远,总好过自己单方面的自作多情。 他始终记得自己应该做什么,就像是当时脱下大清官服后在城楼上的那一声枪响,一切都还在自己的计划中慢慢向前。 霍廷昱不停地自斟自饮,林庭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屋里。 季礼赶忙冲着林庭招手:“大帅怎么说?” “大帅还是不愿承认。”林庭摇摇头。 “啊?”季礼遗憾地叹了口气,“大帅都二十五了,这样下去,他岂不是到了三十还讨不上老婆?” “如果他想,他到六十岁都不会缺女人。” 林庭瞟了季礼一眼,没好气地说。 “不是,我的意思是,霍家的当家主母啊,这些年二夫人没少催我劝劝大帅,可是大帅你也是知道的,谁也劝不动,这好不容易来了一个陈东家,家世合适,大帅也对她有意思,可是谁知道这个时候了,他霍廷昱还是一点都不着急,当真是一句老话,皇上不急太监急。” 林庭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一边季礼:“太监?” “去你的。”季礼笑骂着给了他一肘。 林庭笑着端起手里的酒杯跟他碰了一杯:“大帅不急,咱们也没必要急,等到了他着急的时候,咱们才有乐子看。” “你小子坏心眼不少啊。”季礼也贼兮兮地笑着看了一眼霍廷昱一个人倚着护栏孤独的背影,喝了一口酒。 林庭无奈地笑笑:“大不了到时候再劝劝他,总不能看着他向我当年一样。” 季礼安静下来,他知道林庭刚刚回国的时候,每天颓废的模样看得人为之扼腕。 但愿大帅不会如此。 这一场雪还在下,陈锦君在雍州带着的第一个新年就这么过去了。 第72章 好心的二夫人 大年初一,陈锦君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她梳洗过后就要回霍府给二夫人请新年第一个平安礼。 徐生跟在她身后,手里捧着大大的礼盒,一路走着来到了二夫人的院子里。 即使是大年初一,二夫人也一丝不苟地照料着自己院子里面的蜡梅。 见陈锦君来了,她赶忙擦了擦手上的泥土。 “来这么早,守了一晚上的岁,也不知道多睡一会,下午再来也行啊,我又不会乱跑。” 陈锦君被二夫人拉着到了屋里。 二夫人忙忙碌碌的模样让她鼻头一酸。 “您别忙活了,坐下歇会。”陈锦君拉住了忙着张罗午饭的二夫人。 二夫人顺势坐下来,慈爱地看着陈锦君:“看看你这些日子瘦了这么多,一定又是只顾着忙,也不多吃一点。” 陈锦君只能笑笑,这四个月以来,她的确是忙得脚不沾地。 “主要是一切才刚刚起步,忙是应该的。” 她又抬手招来徐生,拿过徐生手上捧了一路的礼盒:“这是给您的一点新年贺礼,算是我的心意。” 二夫人接过盒子:“这如何使得?” “就是我作为小辈的一点心意,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胜在精巧别致。” 说着,陈锦君把礼盒打开。 里面是整整一套的珐琅烧制的十二花神像,看得二夫人心头一暖。 “你惯会骗我,我又不是不识货,看这做工,怎么也不像不值钱的玩意。” 二人赶忙起身,走到里屋拿了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抓了一把:“拿着,就当是姨给你的压岁钱。” 陈锦君低头一看,吓得险些没坐稳。 “您这未免给的也太多了,这么多压岁钱,我怎么敢就这么收着?” 她捧着手里的东珠,只感觉本来凉凉的珠子格外烫手。 “让你拿着就拿着,让你手下那个珠宝匠人做一套首饰,不够我在给你添。我年纪大了,戴着不合适。” 尽管她这么说,陈锦君还是心里难安,陈家作为皇商,她自然知道东珠是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佩戴的,可是这二夫人的东珠比当年进贡到皇宫的那一批成色还好。 二夫人看出了陈锦君心里的疑惑:“这种极品的东珠怎么可能进贡给皇宫呢,当然是要留在自己手里,万一有个什么事,拿出来还是能保一条命的。” 这个陈锦君知道,当年就是有渔民找了一对极品大东珠,还被赐了黄马甲。 她颤颤巍巍地收好这些东珠。 “记得一定要打一条项链,我看过报纸,东珠项链和你那些旗袍最是般配了。” 二夫人看着陈锦君,就好像在亲手打扮自己的女儿一样,内心十分满足。 “还有啊,你和平燕虽然是御赐的婚礼,但是也没拜过堂,你就和没出嫁是一样的,要是谁说你半句不好,我第一个不同意,以后要是碰到了自己心仪的男子,就和我说,我帮你把关。” 她拍着陈锦君的手,十分豁达地说。 陈锦君笑着摇摇头:“我可没有要嫁人的意思,现在世道那么乱,成家了就是多了一份负担。” 二夫人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不过真爱这件事,谁又说得准呢?” 陈锦君只好无奈地点点头。 这个时候,院子外面进来了一个人。 陈锦君和二夫人顺着声音看了过去,霍廷昱站在门口。 “来了?进来坐吧。”二夫人对霍廷昱的态度明显没有对陈锦君那么亲昵。 霍廷昱踌躇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对二夫人问了新年好,就坐在了陈锦君对面的椅子上,离得远远的,闭目养神。 二夫人并不在意霍廷昱坐在哪里,依旧拉着陈锦君的手絮絮叨叨地说话。 眼看着到了饭点,霍廷昱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二夫人看了霍廷昱一眼:“那你先回去吧。”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的背影,总觉得霍廷昱今天和以往有一些不一样,但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自己也说不出来。 二夫人和陈锦君一起吃饭,问陈锦君:“这些日子你都有什么安排?” 陈锦君想了想:“也没什么特别的安排,做生意和其他不一样,不能因为过年就不做生意,还是要开门的。” “你说得对,这段时间百姓们手里有钱有闲,最是做生意的好日子,等上元节的时候,雍州还会有灯会,你到时候可一定要去玩玩。” 二夫人嘱咐她。 陈锦君点点头:“估摸着过几天还要去年氏那边去拜个年,总归是要合作的,总不好一点人情往来都没有。” “年氏?”二夫人听见这个名字挑了挑眉,“那个做糕点的年氏?” “对,就是这个年氏,说是要我在盖大戏楼的时候在附近给她留一条街。” 陈锦君看向二夫人:“您认识?” “认识,当然认识,何止认识啊。”二夫人擦擦嘴,“我当年刚嫁到霍家的时候,整个雍州的夫人圈子,就属和她聊得来。” “那年老板这个人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陈锦君想从二夫人这里套得一些消息,好送一些年老板喜欢的礼品。 二夫人想了想:“她平日里喜欢一些玉器,对其他得到都差不多,都算不上讨厌,但也绝对称不上喜欢。” 陈锦君点点头暗暗记在了心里。 看来回去让徐生去自己嫁妆里面挑一件好玉雕。 二夫人看了一眼陈锦君,安慰她:“不用紧张,她看起来精明,实际上一颗心四全扑在了做糕点上面。” 陈锦君点点头:“话是这么说,开始毕竟年氏的名气足够大,还是要敬畏一些,免得不知道怎么触碰到了别人的忌讳都不知道。” 二夫人笑着拍拍她:“你总是这般在意这些所谓的规矩,可是这年头,哪家还有那么多规矩?” “就算是霍家,表面上是雍州的名门望族,可是说来说去,这主家不就只剩下我和他霍廷昱了吗?” “泼天的富贵不是富贵,能安安稳稳的才是富有。” 陈锦君看着二夫人语重心长的样子,咬了咬嘴唇:“安安稳稳,说着简单,做起来却是最难了。” 二夫人看着陈锦君,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突然,二夫人一拍手:“对了,我想起来了,年氏有个儿子,和你年岁相仿,你们同龄人之间可以接触接触。” 陈锦君一时间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二夫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二夫人可不管这些,自顾自地对她说:“我见过那小子,长相性格都是很不错的,而且平日里也有帮他娘打点生意的习惯。” 陈锦君赶忙摇摇头:“这个就不用了吧,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账本没看完,先告辞先告辞。” 说着陈锦君就赶忙走了,二夫人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被她溜走了。 “这姑娘怎么和廷昱一样,对自己的婚事都不上心呢。” 二夫人叹了口气。 “夫人也不用急,现在年轻人主意大,心里都有数。” 一旁的嬷嬷赶忙上前宽慰她。 “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二夫人摇摇头,起身回到自己的卧室里了。 第73章 雍州陈府 大年初二,许凡明提着一堆礼物来到了陈家掌柜们买的那个小院子。 “东家看看,我给你送了个什么。”许凡明让开背后的门,几个表示抬着什么东西进来了。 陈锦君赶忙迎出去看,是一块大大的板子,上面蒙着红布。 “扯下来。”许凡明把红布的一角递给陈锦君。 陈锦君缓缓地拉动手中的红布,红布下面巨大的牌匾就出来了。 上面“陈府”两个字龙飞凤舞,竟是和当年御赐的墨宝一模一样。 “许镖头……”陈锦君鼻子一酸,想到了自己远在京城的那段日子。 许凡明看着她,慢慢地说:“在我许凡明心里,东家没有嫁人,还姓陈,不能一个自己的府邸都没有。” 于策在一旁点点头:“多亏了许镖头提醒我,不然我当时就想着咱们把那个客栈买下来,也不会想着买这个院子。” “在我们心里,东家还是东家,东家不需要家人,即使有了婚约,即使现在不得不住在霍家,东家永远都姓陈。”沈笑笑接过了陈锦君手里的红布,拍了拍陈锦君的肩头。 陈锦君只觉得窝心:“我也谢谢你们,不远千里,跟着我来雍州从头开始,谢谢你们相信我陈锦君。” 她努力克制着心里的惊涛骇浪,不让自己落下眼泪。 “吴江呢?还不快点把这个牌匾挂门外面去,总不能人许镖头大老远送过来,还要人家帮忙挂上吧?”聂十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吴江,赶忙大喊。 吴江就站在他的侧后方,聂十这么一喊,他被大嗓门震得锁紧了眉头,抬腿给了聂十一脚:“你个酒蒙子,嗓门大眼睛瞎。” 这一闹,陈锦君刚刚感动出来的泪花又生生憋了回去。 巨大的牌匾在众人的注视下刮到了大门上方。 陈锦君回头看向许凡明:“谢谢镖头了。” 许凡明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别谢我,要谢就谢于策吧,他一直带着京城陈府牌匾的拓印,要不然我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弄得一模一样。”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也谢谢他们。” 陈锦君笑着叹了一口气,看向了落满了积雪的庭院:“我也算是,自立门户了一回。” 许凡明点点头:“大过年的,虽然不应该说这些,但是还是要和你说一声。” 陈锦君看向他:“怎么了?” “姓章的这些日子没少往牢里跑,我以为他是去找蔡英,没想到他找的是那个酷吏。”提到酷吏,许凡明眼神黯了黯。 “酷吏?你是说,杜玉?” “他不是杜玉,准确来说,他是杜宇。”许凡明皱着眉,眼神里面满是复杂的情绪。 “杜宇?那是谁?”陈锦君听他提过这个名字,却一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许凡明张了张嘴,半天挤出了一句话:“我的,好恩师。” 陈锦君看着许凡明咬牙切齿的模样,知道了这个所谓的酷吏杜宇,和许凡命的关系绝对是不友好的。 “为什么这么说?”陈锦君一边往院子里的亭子里面走,一边问他。 “当时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我,”许凡明坐在石凳上眯着眼,回想起了那段自己记恨了十几年的事情,虽然也是不得不为之,但是他永远放不下,“后来啊,没有他,才能有我。” 陈锦君清晰地感觉到许凡明身上的情绪发生了剧烈的波动,赶忙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示意他喝口水平静一下。 许凡明摆摆手:“没事的,我感谢他的栽培,也记恨他的势利。” “他当年在青红会是干什么的?”陈锦君问他。 “大刑官,每每有叛徒或者是罪大恶极的人,都会落到他的手里,他手里的人命,可是比我多多了。” 陈锦君对许凡明的心狠手辣有所耳闻,不说远的,就说他虐杀胡渊和周老太爷这两件事上就可见一斑。 “那他,一定是个铁石心肠。” “不是,他喜欢养猫。”许凡明摇摇头,“当时青红会总部十几只猫,全是他的。” 陈锦君只觉得杜宇这个人十分有趣,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说:“这当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许凡明点点头:“他手段虽然狠,但却从不判冤假错案,对于有血性的人,也会在行刑结束后给换上一身体面的衣服送他们上路。” 陈锦君对这个人起了兴致:“你确定他就是雍州官府里面所谓的前朝酷吏杜玉吗?” 许凡明肯定地点点头:“他教了我十年,我不可能忘了他,只需要一个剪影,我就知道绝对是他。” “我想见见他。”陈锦君对许凡明说。 许凡明挑眉,疑惑地看着她:“那个姓章的大叛徒不知道为什么去看他,我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万一……”他和那个姓章的是一伙的呢? 许凡明不敢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下定论,杜宇毕竟是自己的老师,在许凡明心里他绝对不是那种是非不辨的人。 “怕什么?到时候蔡英临行前,我去看看蔡英,顺便,会会你的恩师。” 陈锦君拿出用红绳穿好的玄凤令。 许凡明哑然,点点头,玄凤令确实是能让杜宇这个偏执的人正眼看待陈锦君的。 “而且,霍廷昱也会去,有他在,即使你的老师真的和姓章的是一伙的,也不能对我怎么样。” “东家还真是,事事都算计得如此周密。”许凡明笑着摇摇头,伸手从旁边抓起了一把雪花,任由它在手心融化成水滑落。 “所以,杜宇当年到底对你做了什么?”陈锦君问出了自己好奇的问题。 “十年师徒情谊,说我私心过重,入不得刑堂。”许凡明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我努力了那么多年,不但没有打破嫡子承位的桎梏,也没有打破他这一句话带给我的阻碍。” “这就好像,有人说东家是霍家的寡妇,做不得陈家的东家,差不多的意思。” 许凡明看向陈锦君。 陈锦君点点头:“我能理解你,有时候做得再多,被别人一句话轻而易举抹去,让人无力极了。” 许凡明又摇摇头:“但是他说得对,我杀心很重,心也不像他一样完完全全的公正无私,的确不是做刑堂主事的那块料。” 他打心里还是敬爱自己这个老师的,作为青红会的大刑官,杜宇是他从小到大都在努力学习的榜样。 “他亲口说的吗?”陈锦君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许凡明愣住了。 “不是。”他摇摇头,把玩着手里冰冰凉凉的雪团,脸上露出了迟疑的表情。 远处沈笑笑喊他们过去用午膳了,陈锦君站起身:“你应该问问他,听他亲口说。走吧,先吃饭。” 许凡明握了握拳头,紧紧地咬着后槽牙。 陈锦君说得对,他确实应该亲口问问杜宇。 第74章 拜访年氏 初十这天,陈锦君拿上早早挑选好的玉麒麟,准备前往年氏府上。 陈锦君记得,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年氏的生意就已经遍布在各地了。 徐生到一旁门房递上拜帖,陈锦君打量着年氏的大门。 她看着眼前算不上奢华的门面,只觉得年氏不仅仅是一个商人,更有着独到的品味,也难怪年氏招牌的糕点能够被嘴刁至极的西太后称赞。 不一会,紧闭着的大门打开了,陈锦君跟着下人往里走,一路上院子里面环境清幽,俨然就是苏州园林一步一景的模样。 不一会她就见到了那个在蔡英年前那场商会宴席上面见到的那个举止优雅的老妇人。 她坐在主位上,看着陈锦君:“陈东家好久不见。” 陈锦君也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见过年老板。” “不必如此拘礼,东家肯来我府上,我这寒舍可真是蓬荜生辉。” 陈锦君笑着说不敢。 年老板摆了摆手,命人给陈锦君上茶。 陈锦君看向年老板:“我这次来呢,给您带了一件礼物,也不知道入不入得了您的眼。” 徐生上前把装着玉麒麟的木盒摆在年老板面前的桌子上。 “玉麒麟?”年老板笑着看向陈锦君,“东家有心了。” “凑巧罢了,这也算我和年老板心有灵犀了。” 年老板让侍女把木盒收起来。笑着看向陈锦君:“陈东家这一次来,为的是?” “这第一件事呢,就是前来给您拜一个晚年,第二件事呢,想和您聊一聊关于大戏楼的事情,我初来乍到,对于雍州这边的风土人情还真不是特别了解。” 陈锦君有些局促的笑笑,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 年老板放下手里的茶杯:“那我也先祝东家新年快乐。” “至于大戏楼这件事,劝东家多多花一些心思,毕竟东家说了,这次的工人要用城外的难民,难民来自不同地方,其中可是千千万万要协调好的。” 陈锦君点点头:“这一点当时就想到了,我想这放手干一场,既然要盖戏楼,不如就连周边的店面也一起盖起来,咱们几家相互合作,总是要比我陈锦君一个人单打独斗来得轻松。” 年老板看向陈锦君,眼里有几分试探之意:“那你打算怎么做?我很想听听东家的高见。” “高见不敢说,”陈锦君赶忙笑着摆摆手,“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多想了几步罢了。” “我打算找官府把城南边那块地批下来,正中间盖大戏楼,两边做成园林样式,雷家有一直合作的戏班,而您又有这天下闻名的招牌,不怕做不起来。” 一说起做生意方面的事情,陈锦君的眼睛黑亮亮的,满是动人的光彩。 年老板点点头,眼中带着赞许:“还有吗?” 陈锦君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既然盖戏楼的人手是城外的难民,那么难民也可以通过发下来的工钱在雍州城内安家落户,从而留下来的大部分都是身体较为强壮的难民,最后戏楼开台的时候也是需要人手的时候,这些人又自然而然地有了养家糊口的办法。长此以往,我们不但有整个完整的产业,甚至是连里面的工人都有了着落,而且这件事也是为了雍州的太平着想,官府那边自然好办。” 年老板看着陈锦君,一脸的满意。 在陈锦君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商业畅想,企图以此来拉拢年氏一起做大的时候,年老板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了她口若悬河。 年老板坐在主位上,慈爱地看着陈锦君,问她:“众人皆知陈东家还未过门未婚夫身亡,只是不知道,陈东家可有再嫁之意?” 陈锦君愣住了,她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来了大年初一那一天,二夫人和她说年老板家里有一个和自己年岁相仿的儿子。 看着陈锦君呆住的样子,年老板笑着摆摆手:“我不过是看东家一表人才,若是没有一个懂得欣赏的人捧在手上,岂不是太可惜了。” 陈锦君结结巴巴地说:“我并无婚嫁之意,只想着维护好陈家的家业,不要在我手里落败。” 年老板看着她坚定的表情也没有多说什么,眼睛有意无意地扫过了屏风的后面。 屏风后面的侍女看到了自家主子的眼神,匆匆跑了出去。 年老板看向陈锦君:“东家刚刚说了,这戏楼一旦盖成了,是不是我年氏就可以开始着手准备新店面了?” 陈锦君见她言归正传,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按理说是的,不过咱们是合作关系,如果年氏对店面有什么要求,我们可以在盖房子的时候就做好安排。” “那敢问陈东家,现在都和哪几家定下了合作呢?” “不多,目前也就是霍家,雷家,还有我自己。”陈锦君笑笑,“可能这些看起来比较少,不过这毕竟不止是赚钱的事情,开始的时候人越多越容易闹得不痛快,所以现在找您呢,也是看重了年氏的名望。” 陈锦君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给足了年老板面子和虚荣。 年老板看着陈锦君,只觉得这姑娘她是打心眼里喜欢她,若是能做自己的儿媳妇就更好了。 “那如果我说,年氏和东家合作,我们年氏可能提出的条件比较多。” “您说说看,能满足的我一定满足年氏的需求。” 年老板看着陈锦君:“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我们年氏名下的店面比较多,如果合作的话,肯定不仅仅只是一个糕点铺子,到时候,可能会抢占掉其他老板和东家合作的机会。” 陈锦君并不在意这些:“和年氏合作已经是我陈锦君莫大的运气,莫说事几个铺子,哪怕您就是要我计划中四条街的其中一条来开满年氏的铺子,那都不在话下。” 这可是名扬整个大清的年氏啊,开一条街的铺子而已,谁敢说什么? “陈东家好魄力。”年老板看着陈锦君,只觉得这个自己选中的儿媳妇人选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第75章 前朝酷吏 “年老板谬赞了,不过是为了赚些银两罢了。” “你这话说得对我胃口,如果不是为了赚银子,谁愿意天天这样操劳?” 年老板一脸赞许地看着陈锦君,眼角的余光看向门外那道由远及近的身影。 “还要和东家说一件事。”年老板看向陈锦君。 “您请说。”陈锦君一副虚心听讲的模样。 年老板不好意的笑笑:“看你送我的玉麒麟,我知道你清楚我和霍家二夫人的关系,我喜欢玉器的事情一定是她告诉你的。” 陈锦君也不好意思起来:“毕竟是诚心与您合作,我只是想着送些您喜欢的,总好过送些其他的。” “我也听她说过你,你是个好姑娘。” 陈锦君听着年老板这些话,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感觉这年老板怎么越说越不对劲了? 她赶忙打断年老板接下来的话,正色道:“年老板,我陈锦君身上背着御赐的亲事,霍平燕命途多舛走得早,我也断断没有改嫁的道理。” 年老板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强人所难,只不过,我儿这几年一直在学着怎么接手年氏,这一次的合作呢,也是他和陈家接触,若是东家觉得不妥,我也不介意亲自和东家完成这次合作。” “不必麻烦年老板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能因为我自己改变年氏的安排。” 陈锦君觉得并没有什么,做生意而已,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与其处处避嫌,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把一切都摆在明面上来的磊落。 年老板赞同地点点头,对一旁的侍女说:“去喊峥儿进来。” 陈锦君只见一个眉目清朗身姿挺拔的男子走了进来。 “陈东家,这是犬子年峥,峥儿,这位就是娘之前和你说的要盖戏楼的陈东家。” 年老板看了看自己玉树临风的儿子,又看了看陈锦君,只觉得两个人哪哪都般配,只是陈锦君没有那个心思,自己也不好多说,只希望自己儿子能够努努力,打破陈东家不愿改嫁的念头。 “见过年少爷。”陈锦君干脆用了自己女扮男装时候使用的男子礼。 年峥一愣,还是还了一礼:“见过陈东家,希望这次和陈东家的合作能够顺利。” “自然。”陈锦君自信地点了点头。 “天色也不早了,距离比较远,又怕夜深路滑,那我先行回去,如果有什么事情,年少爷可以去这个地方找我。” 陈锦君把写着陈府地址的字条放在了桌子上,起身拜别。 走在路上,陈锦君心下还是疑惑,为什么年峥是随年老板的姓氏,而不是父姓。 她问徐生,徐生一早就做好了准备,答道:“年氏的手艺向来都是单传,通常情况下只传年岁最长的那个,不论男女。” “而且,年少爷的父亲是入赘到年家的。” 陈锦君了然。 如此一来,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年少爷是和年老板姓年了。 陈锦君刚回到院子里,就看到了霍廷昱的师爷在等她。 见到陈锦君师爷赶忙走过来:“东家,大帅让我告诉您,蔡英现在全都招了。” 陈锦君好奇地问:“怎么现在才问出来?证据确凿,审与不审都可以直接下判决的。” 师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搓着手有些尴尬的笑笑。 “我明白了。”陈锦君笑笑,“我知道了,什么时候蔡家满门抄斩?” “呦,这个啊。”师爷想了想。 “掌管刑罚的杜大人说了,这个蔡英罪大恶极,他要多多审一审,不能让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死了。” 陈锦君挑了一下眉:“杜大人?” “杜玉杜大人,东家可是有什么问题?”师爷问她。 陈锦君露出一脸感兴趣的表情:“看来这位杜大人也是疾恶如仇的正义之士。” 她没来由的夸赞让师爷一愣,但是师爷这么多年的习惯让这话没有落到地上:“咱们杜大人确实是好心肠,就说警局里面的那群小猫,就是杜大人一手养大的。” “杜大人喜欢猫?”陈锦君心下更加确定了这个杜玉就是许凡明的师父杜宇。 “是啊,见过杜大人审讯手段的人都说,别看杜大人平日里和和气气慈眉善目的,真的审讯起犯人来,那就是阎罗王在世。”师爷说完,还自己重重地点点头,一表示自己说的全部都是肺腑之言。 陈锦君顺着他的话说出了自己的主要目的:“这么说来,我有点想和这位杜大人认识一下,不知……可有这个福气?” 她期待地看着师爷,师爷一时也拿不准主意,有些为难地挠挠头:“这个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这样,我帮您问问大帅,只要大帅肯点头,我立刻来告诉东家。” 师爷乐乐呵呵的走了,陈锦君意味深长地看着师爷的背影,有些期待见识这位青红会的大刑官那一刻。 师爷离开陈锦君这边,立刻就往霍廷昱的书房里面去了。 “大帅,陈东家说她想去警局见一见蔡英。”师爷知道,自己直接说陈东家想见杜大人,霍廷昱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至于见蔡英嘛……陈东家和蔡英有那么大的仇怨,就连蔡英落网也是陈东家一手查出来的,更何况陈东家在蔡英下马之后凭借一己之力,稳住了雍州的市场,这才没有让雍州大乱。 这一点小小的请求,凭他对霍廷昱的了解,大帅不会不答应。 霍廷昱一听到陈锦君的名字,原本看着公文的眼睛立刻看向了师爷。 听到陈锦君要去警局看蔡英,当即挥了挥手:“让她去吧,告诉杜玉看紧一点,别出了什么差池。” 师爷赶忙应下。 第二天,陈锦君被霍廷昱安排的副官送到了警局门口。 “先回去吧,我探望完了直接喊个黄包车回去。”陈锦君支走了跟在自己身旁的副官。 她一个人走在警局里,果不其然看到了在警局花园里面喂猫的杜玉。 “杜大人。”陈锦君走到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站定。 杜玉顺着声音看了她一样,继续喂着手边的小猫,直到等小猫吃饱了,他才站起身来:“陈东家?” 他身穿一席大褂,看上去并不像青红会的大刑官,反而像一个教书先生。 “正是。”陈锦君目不转睛地看着杜玉。 “走吧。” 第76章 杜玉?杜宇? 杜玉转身往楼里走,陈锦君赶忙跟上。 杜玉带着陈锦君走到地牢,在守卫打开大铁门的时候告诫陈锦君:“蔡会长的状态可能算不上很好,还希望陈东家做好准备,不要把胃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出大丑。” 陈锦君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尤其是听许凡明说了他是青红会的大刑官之后。 “杜大人放心。” 杜玉面无表情地带着陈锦君走进了牢房。 整个地牢里面并没有陈锦君想象中的惨叫声,与之相反,整个警局的地牢里面很是安静。 她跟在杜玉的后面,向着最里面走去。 看着看着陈锦君发现了端倪,当里面关押的犯人发现来的是杜玉的时候,还都往角落里缩了缩身子,仿佛这样能够离杜玉远一点点,就能获得莫大的安全感。 陈锦君心里对杜玉的手段有了一个更高的评价。 杜玉向前走着,有意无意地观察陈锦君的反应,见陈锦君看到这里面那么多凡人惨烈的模样依旧波澜不惊,不由得在心里对陈锦君高看了几分。 陈锦君不是没有注意到里面的凡人身上或多或少被杜玉“伺候”留下的痕迹,但是在她看来,这里面关押的犯人,一般都是大凶大恶之辈,一点都不值得她去同情。 至于害怕?陈锦君自认行事做人光明磊落,问心无愧,自然坦坦荡荡地走着。 杜玉带着陈锦君来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宽大的房间。 这里就是杜伊审讯犯人的地方,陈锦君看着墙上满满当当千奇百怪的刑具,又看了看坐在正中血肉模糊的蔡英。 陈锦君问杜玉:“他还听得清我说话嘛?” “自然。” 杜玉看着陈锦君,想看看这个看起来赏心悦目的姑娘究竟能不能接受自己的“杰作”。 陈锦君看了看周围的几个人,又看向杜玉。 “可以请他们出去吗?我有些话想和蔡会长说。” 杜玉皱了皱眉:“他们可以出去,但是我必须在场。” 陈锦君点点头,心说你杜玉不能不在场,他可是自己这一趟的主要目标。 杜玉摆摆手,屋里瞬间只剩下陈锦君,杜玉,还有那个看上去没有人模样的蔡英。 杜玉站在门边上,倚着门,看向陈锦君:“陈东家可以开始了。” “其实,我这次来,看望蔡会长是次要的,主要的目的,是见一见杜大人。” 陈锦君并没有像杜玉想象中嘲讽蔡英,反而是转过身来看着自己。 “见我?”杜玉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情,“为什么?” “您像我的一位故人。”陈锦君看着杜玉,一双眼睛通透明亮。 “能够像陈东家的故人,是我杜玉的三分福气。” 他这一番话让陈锦君不禁感叹杜玉不愧是老江湖了,连客套话都是如此的滴水不漏。 “杜大人像极了他,他也喜欢猫。”陈锦君继续卖关子。 杜玉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陈锦君:“陈东家到底想说什么?” 地牢里昏暗的光线从小窗透了进来,杜玉的脸一般在光下一般在阴影里,看上去颇有一些诡异的氛围,一双眼睛盯着陈锦君,想弄清楚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不知道,是要叫杜玉杜大人,还是……杜宇大刑官。” 陈锦君这话一出口,就听见杜宇倚在门后笑了:“东家在说什么,我自清朝就开始审讯犯人了,吃的是雍州官府这一铁饭碗,并不认得什么杜宇” 他的眼睛在阴影里面眯了起来,笑容里面藏着危险的气息。 陈锦君早就料到了杜玉不会承认自己就是青红会当年的大刑官杜宇,不慌不忙地走了两步。 “您比谁都更加熟悉杜宇,”陈锦君看着墙上那些干干净净的刑具。 “东家说笑了,不认得就是不认的,没有必要隐瞒。” 他悄悄打量着陈锦君,舌头在嘴里舔了舔虎牙,嘴角勾起一个嗜血的弧度。 他在青红会的时候没有见过陈锦君,但是陈锦君却知道他是谁,那么陈锦君是留不得了。 短短几秒钟,杜玉就已经想好了怎么抹去陈锦君,自己再逃出雍州了。 但是下一秒,他就看到了陈锦君做了一个青红会“三八半香”的拜礼。 他怔了一下,眯了眯眸子,迟疑地问:“你是?” 杜玉看到这个礼,决定和陈锦君多聊聊。 陈锦君站在挂满了刑具的墙边,和杜玉隔着蔡英对视,拿出了一直握在袖子里面的玄凤令:“杜大人,您看我是该叫您杜玉,还是……杜宇?” 杜宇看着陈锦君手里的玄凤令,瞳孔不自觉地放大,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他赶忙上前,仔细端详着陈锦君手里的玉牌。 “玄凤令……”杜宇喃喃自语道。 他猛地抬头,仔细看了看陈锦君,难以置信的摇摇头:“像……太像了,我居然一时没有看出来。” “您是怎么找到我的?”杜宇问陈锦君。 陈锦君抿了抿嘴:“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许凡明?” 杜宇低头笑笑:“当然记得,他还好吗?” “他还好,现在在雍州城外的太平山庄里面。” 陈锦君仔细观察着杜宇的表情,确保他还是忠于青红会的。 “那您这次来为的是?”杜宇不再是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天知道他这些年是多么希望玄凤令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听说,章老这些日子没少往你这里跑,他是叛徒,那你呢?” 陈锦君看着他的目光里面带上了压迫感。 “我知道他是叛徒,他说他知道玄凤令在哪里,以此为条件让我不对他下手,可是既然您出现了,那他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杜宇一改那一副儒雅的模样,整个人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江湖人士的快意恩仇。 陈锦君也不急,走到蔡英面前:“既然蔡会长能听到我陈锦君的声音,那我也不让蔡会长死的不明不白。” “胡渊,是我的人杀的,蔡会长城外山上的秘密堡垒,也是我带着霍大帅去查的。” 蔡英听到了陈锦君的声音,恨不得现在立刻把她生吞活剥了。 可是背后有一道凉飕飕的视线,他心里清楚杜玉还在这里。 杜玉每天都会在他身上留下些什么东西,他心里悔不当初,是不是直接劝招了,就不会见到这个恶魔了?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即使他把这些年干下的所有事情都招了出来,他也已经落在了杜玉手里,就连求死,都是一种奢望。 “哦,对了,还没有问一句蔡会长,新年好。” 陈锦君的声音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面显得轻飘飘的,配合上一旁火盆里噼噼啪啪火花迸溅的声音,落在蔡英的耳朵里,只让他血气上涌,差点就气死在当场。 “先不用管他了,陈东家,我杜宇,有些事情想和您聊聊。” 第77章 年氏拜帖 杜宇认下自己就是那个青红会的大刑官,看向陈锦君。 陈锦君很乐意和他聊聊。 “许凡明,他这些年,可还好?”杜宇迟疑了一下,一双眼睛里面满是关切。 “他告诉我,因为你当年说他心性不佳,至今还在生您的气呢。” 杜宇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这都过去十多年了,他怎么还是这般记仇?” “因为您对他来说很重要。”陈锦君看着杜宇头上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杜宇哑然:“他确实心性不好,我也一直希望他不要碰刑堂的事情,就是怕有一天,他心里受不住,再疯了,才是我的失责。” 陈锦君好奇地问:“刑堂……真的有那么考验心性嘛?” “不止考验,算得上是磨炼吧。”杜宇看着地面,无奈地摇摇头。 “看见这位蔡会长了没?”杜宇冲着蔡英扬了扬下巴。 陈锦君点点头。 “在他们眼里,我是酷吏,可是如果这些放到青红会,仅仅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刑罚,还远远没有到极刑的地步。” “我四十岁那年,心魔横生,不得不把自己关在狭小的屋子里面,生怕伤到旁人,后来,我媳妇带着孩子跑了,我也就一个人勉强到了现在。” “东家也知道我养猫吧?”杜宇问她。 陈锦君点点头,杜宇确实爱猫,就像是刚刚,为了给猫喂食,把自己晾在了一旁。 “在我心魔最重的那一段时间,是它们陪我过来的。” 一提到猫,杜宇脸上的沟沟壑壑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那您,可还希望青红会回来?”陈锦君试探地问杜宇。 “当然希望!”杜宇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不是为了找到玄凤令,重新召集青红会的成员,我又怎么可能留着那个叛徒到如今?” 他咬了咬后槽牙,陈锦君看着杜宇不经意间的小动作,都和许凡明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难怪是师徒。 “许凡明,很想再见见您。” “他是跟着东家来到雍州的吧,我还记得当年他带着一帮兄弟去了京城。” 陈锦君点点头。 “那就见见吧,总好过一直揣着十几年前那点芥蒂。” “我帮您把他喊出来,您定个时间地点。” 杜宇想了想:“城南有一个罔极寺,就在那里见吧。” 这个寺庙的名字有点耳熟,陈锦君仔细想想,想起这个是之前于策建议许凡明去静心的寺庙。 “那时间呢?” “时间就定在正月十五破晓时分,第二天正月十六还要问斩蔡英案。” 陈锦君点了点头,又问他:“您知道马家和雷家发生的事情吗?” 杜宇怔愣了一下:“是章癸作的孽吧,我听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又恨恨地握紧了拳头:“章癸……我要让他求死不得。” 陈锦君没有接话,围着蔡英走了两圈:“就这么把他放到正月十六?” “不会,这种罪大恶极之人,不会死得太轻松。” 和许凡明一直以来痞里痞气的笑容不同,作为他的师父,杜玉的笑容更洒脱,但是也更有深意。 陈锦君点点头,告别了杜宇。 当她走到房门口,杜宇喊住了她:“东家。” 陈锦君回头看向杜宇:“怎么了?” “我送你出去,要不这一路上到门口还有些距离。” 杜宇一路把陈锦君送到了刚刚碰面的花园,几只猫见到杜宇都跑过来蹭着他的腿。 陈锦君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很有意思。 “东家在这里等一下我。” 杜宇往自己的办公室里走去,不一会回来了,手上还抱着一只小猫。 “这是?”陈锦君看着杜宇手里的小猫,身上黄黑相杂,看上去乖巧极了。 “它自小体弱,性子也软,放在警局很容易被其他猫欺负,我一直都养在办公室里。”杜宇摸了摸小猫头顶的毛发。 “今日见到东家,觉得东家是个心善的人,所以想着把它托付给东家。” 陈锦君看着小猫,愣愣地接过来捧在手里。 “滚地锦?”她早年在京城的时候,见过那些官人羊毛,因此也对猫的品种有一些了解。 杜宇点点头:“东家果然见多识广,滚地锦难出,脾气性子也最是粘人,适合东家。” 陈锦君压低了声音:“在您看来,青红会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吗?” 杜宇一怔,抬头看了看天,叹了一口气:“有的,不过很难,陈东家有信心能做到吗?” 看着杜宇眼里的希冀,陈锦君笑了:“会有这一天的。” 杜宇也笑笑,花白的头发反而更给他添上了几分儒雅的气质:“会有的。” 陈锦君把手里的小猫藏进宽大的斗篷里,离开了警局。 她把小猫带到了陈府,瞬间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东家不给它取个名字吗?”沈笑笑好奇地看着陈锦君手里的小猫。 “名字?”陈锦君看着小猫,仔细想了想。 “不如……叫元宝吧。”陈锦君突发奇想。 “这名字吉利,咱们这些商人,喜欢的可不就是黄澄澄的大元宝嘛。”沈笑笑第一个点头赞同。 “对了,吴江,你去让人把许镖头喊过来。”陈锦君突然想起了杜宇说的时间地点,赶忙派人去喊许凡明。 “得嘞。”吴江一转眼就出了院子。 可是没过多久,他就又回来了。 “东家,年家的拜帖。”吴江扬了扬手里的信封,飞快地跑了进来。 陈锦君接过信封,一边拆开来看,一边问吴江:“派人去请许镖头了吗?” “去了去了,刚说完,就有年氏的伙计来送信了。”吴江使劲地点头。 陈锦君不紧不慢地看了一遍拜帖上面的内容,皱起了眉头。 “正月十五,年少爷说要和我一起去官府看戏楼的地皮。” 陈锦君把拜帖放在桌子上,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元宝一点都不怕人,走过来趴在那张拜帖上,一双金黄的眼睛看着陈锦君。 于策凑过来看了一眼拜帖:“正月十五?上元节?” 陈锦君点点头:“虽然说做生意不讲究日子,但是总归还是有些避讳。”陈锦君挠了挠元宝的下巴,思虑重重。 而年氏这边,年老板坐在主位上,看着年峥:“你给陈东家递拜帖了?” 年峥点点头:“正是,儿子约她正月十五去官府看地皮。” “正月十五?”年老板嘲弄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正月十五是什么日子?那是上元节,正是人男男女女幽会看灯的日子,你怎么敢的?” 第78章 年峥的目的 年峥抱拳:“我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母亲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正合我意。” 年老板一愣,放下了手里的玉麒麟,皱着眉看着年峥:“你什么意思?” “难道母亲没有起过让我娶陈东家的心思吗?” 年峥光明磊落地看着年老板。 年老板笑了一下:“看来,你是对陈东家起了心思了,可是,陈东家并不愿意。” “陈东家这种女子,世间少见,无论是容貌还是魄力,都是一等一的好,儿子就喜欢这种磊磊落落的女子,不喜欢那些娇滴滴的小姐。” 年峥略带稚嫩的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神情。 年老板直直地看着他:“陈东家可是雍州百姓口中的寡妇,你不会不知道吧?” “儿子知道,正因如此,才不会有那么多人发现陈东家的过人之处,流言蜚语最是可畏,在见到陈东家之前,儿子也不敢轻而易举地认同一个人。” “可是儿子见到陈东家了,她的确如母亲所说,是儿子愿意的人选。” 年老板之前没少帮年峥相看各家千金,可是每次不是自己不满意就是年峥看不上眼。 好不容易有一个自己满意,儿子也喜欢的陈锦君,可是陈锦君确实一个一心一意做生意的人,对感情方面丝毫不关心。 年老板叹了口气。 年峥倒是很有精神:“我认为,如果陈东家轻而易举地就答应了我,儿子反而觉得这不是儿子心中的陈东家。” “那你打算怎么办。” 年老板虽然已经对此不包邮什么希望,可是看年峥这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她又忍不住在心里期待着年峥能够把陈锦君追求到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年峥眼神坚定地看向年老板。 “当真?” “当真。”年峥重重地点点头。 年老板思忖了一番:“这是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情,我一个老太婆,就不插手了。” 她起身准备回里屋休息,走到一半回头对年峥说:“只是你千千万万要注意分寸,断不能坏了这次和陈东家之间的合作,明白吗?” “儿子心里有数。”年峥知道这次和陈锦君的合作年老板很是重视,更何况这件事事关难民,他自然会拿捏好分寸。 他出了物资,立刻吩咐自己的随从去挑见面礼。 陈锦君这边的掌柜们商量要不要去。 对于这件事,沈笑笑是第一个不赞同的:“上元节是什么日子他年峥怎么会不知道?这样明显的目标,岂不是要坏了咱们东家的名声?” 一旁宁掌柜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万一人没有想那么多呢,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在意日子,雍州又不是京城,哪来这么多讲究?” 沈笑笑眯起狐狸眼,不悦地看着宁掌柜:“说不定他打的就是这个心思,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书都读哪里去了?” “别吵了。”陈锦君揉了揉眉头,“就正月十五了。” “东家?”沈笑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陈锦君洒脱地笑了笑:“在雍州,我陈锦君哪里来的名声?” 沈笑笑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于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大不了我们跟着东家一起去,正好逢着上元灯会,我也和素娘出去转转。” “至于现在,我还是认为我们应该研究一下,选哪块地皮。”说着,于策拿出了雍州城的布局图,摊开铺在桌子上。 陈锦君扫了一眼那张图,张口就说:“城南梨花街。” 众人找到这里,都震惊的看着陈锦君。 “东家……这块地,不合适吧。”聂十看着那么偏远的地方,皱了皱眉。 “怎么不合适?” 陈锦君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有什么问题,正相反,她一早就看中了那一块的潜力。 “太偏了,虽然空旷,但是离官道太远了。”于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分析道。 “看中的就是又远又偏,得便宜。” 陈锦君指尖敲打着桌面,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到时候盖戏楼的材料进不来,岂不是又要耽误工期?”吴江也凑过来。看着地图上那一块偏远的荒地。 “我倒是觉得这地方有些意思。”沈笑笑是开青楼的,自然能够理解陈锦君把戏楼开在这里的用意。 陈锦君点点头:“那沈掌柜说。” 沈笑笑指着那一片空地周围破败的房子:“这里自然没有雍州城中心繁华,但是如果戏楼往城中心靠的话,势必会被其他地方把客人引走了,反而这种地方,能够在周边全部都弄成自己的店面,就是所谓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东家不但赚了百姓在这里花的银子,也赚到了其他商户的租金。” 她又指着那上面细细的小路:“再说这路,宽窄都能变,如果规划得当,换我来说,直接不要路,盖一个大园子,来得更是精致。” 陈锦君点点头,看向于策:“沈掌柜说得不错,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是我想的浅了,戏楼毕竟不像粮铺布庄这种需要人气。”于策笑着摇摇头。 这时,许凡明走了进来。 “陈东家找我可是有什么急事?” 陈锦君摆了摆手,掌柜们都离开了,把厅堂留给了陈锦君和许凡明。 “我今天,去警局了。”陈锦君摸着元宝绸缎一样的毛发,看向许凡明。 许凡明看到了桌子上的小猫,呆滞了一下。 “你见到他了。”是肯定的语气。 许凡明与陈锦君面对而坐,看着陈锦君手下的元宝:“他送你的?” 陈锦君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杜玉就是杜宇,青红会刑堂大刑官杜宇。”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许凡明心里已经有了预感,但是当听到陈锦君说出来,他的心里还是颤了颤。 “他……还好吗?”许凡明试探地问出口。 “很好,怎么可能不好?”陈锦君关切地看向许凡明。 许凡明低下头,笑着摇了摇:“那就好,那就好。” 他喃喃自语的声音落在陈锦君耳朵里,有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个倔强的少年,不相信自己师父批评自己心性不好的模样。 “他想见你。” 许凡明刷的一下抬起头看向陈锦君:“你说什么?” 陈锦君丝毫不介意在重复一遍:“他想见你,正月十五日出之时,城南罔极寺。” “真的?”许凡明一双三角眼瞪得大大的,看上去格外明亮。 就像……就像被遗弃的小狗看到自己的主人,期待中带着试探。 陈锦君点点头:“我没有理由骗你。” 许凡明握紧了拳头,又悻悻地松开:“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要一个说法了。” 陈锦君没有接话,专心逗着元宝。 许凡明只觉得心里有一股气往上顶,顶得他整个人发闷。 第79章 师徒相见 正月十五天还不亮,许凡明揉了揉整夜都没有合上的眼,翻身下床就往城南山上的罔极寺去了。 冬日的山路并不好走,但是许凡明还是在天亮之前赶到了罔极寺。 寺庙门口没有杜宇。 许凡明拉住了一旁的扫地僧,问:“大师,今天早上可还有没有人来?” 扫地僧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进了庙门,侧殿耳房。” 许凡明赶忙道谢,直直地跑进了罔极寺里。 清晨的寺庙响着阵阵钟声,许凡明忐忑地敲响了门。 “进来吧。”熟悉的声音从门里响起,许凡明按捺住心里的冲动,缓缓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光线并不好,昏昏暗暗的,只有两盏烛火照亮了整个屋内。 杜宇背对着门,跪在垫子上。 许凡明抬眼看去,借着烛光能看清庄子上面供着的牌位。 他定睛一看,上面的排位全部都是当年青红会的老人。 许凡明没有说话,走到香案前,点了三柱香拿在手上,默默走到后面,跪在了杜宇身边靠后一点。 杜宇依旧没有说话,拜了三下,把香插到香炉里面,又直直地跪在了他刚刚跪的地方。 许凡明也和他一样照做,当他膝盖刚刚触碰到软垫,就听见杜宇说了一句:“来了?” 杜宇的声音低沉喑哑,在这昏暗的室内,配合上向岸上的牌位,更加增添了几分可怖,但是他的声音落在中许凡明耳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暖意。 “师父……”许凡明看着杜宇的背影,试探地喊了一声。 杜宇低声笑了笑:“难为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师父。” “我不敢忘。”许凡明抿了抿嘴。 “你是跟着陈东家来到雍州的吧。” “对,我无意中,看到了玄凤令。” 杜宇回头,用意外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眼力。” 许凡明低头:“师父教得好。” “胡渊那事,也是出自你手吧,雷家那小子可做不出来八十一刑。” 杜宇还记得蔡英对胡渊死状的描述,那就完完全全和自己烂熟于心的八十一刑一模一样。 许凡明依旧低着头:“师父教得好。” 杜宇咬咬牙:“这十年你还学会什么了?总不能除了我教你的,你什么都不会吧?” 许凡明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杜宇叹了口气:“陈东家和我说了,你的杀心很重。” “是我看不惯的太多,”许凡明看着杜宇的背影,“您呢?您这些年,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这些年……”杜宇笑着摇了摇头,“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 “那你为什么和那个姓章的走得那么近?” “你在审我?”杜宇转过身来背对着香案,面对着许凡明,许凡明别过脸去不和杜宇对视。 “终于还是我对重建青红会太过心急,上了那个老狐狸的当。” 许凡明难以置信地把头扭了回来,看向杜宇。 “是我的错,枉信了他人。”杜宇看着许凡明,只觉得许凡明像极了自己当年,但是又有着他当年没有的那一股子倔劲和狠劲。 许凡明抿着嘴,没有说话。 杜宇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对我还心有怨怼,可是你不知道,我当年那么说是为了保你。” “你也知道,当时的许家主,看好的是你哥哥。” 许凡明捏紧了拳头。 杜宇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但还是继续说:“原本想让你和我一样做刑官的,没想到,你所图谋的,是刑堂的位子。” 随着杜宇一句一句说着,许凡明的脑门上爆起了青筋。 “稍安勿躁。”杜宇淡淡的看着许凡明,让他冷静下来。 许凡明深深吸了一口气:“都过去了。” “过去了?这可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杜宇笑笑。 “青红会都没有了,纠结那些干什么?”许凡明嘴上这么说,可是紧紧握住的拳头却暴露了他真实的想法。 杜宇看着他紧紧握起的拳头,小声说:“青红会,真的会这么消失吗?” “你也知道,玄凤令,能够整合青红会。”杜宇慢慢说。 “我们还能看到那一天吗?”他轻轻眨了眨眼,像是在问许凡明,又像是在问自己。 许凡明咬咬牙:“会的。” 他说得很坚定,杜宇也很是意外。 “你就这么相信陈东家?”杜宇眼中带笑。 许凡明正色道:“这和相不相信没有关系,我需要的,是她手上的玄凤令。” 杜宇盯着许凡明的眼睛,身后的烛火映得许凡明眼睛里面有星星点点的光芒,看上去格外真诚。 杜宇有些怔愣,以他的经验来看,自己这个小徒弟对陈锦君的心思,恐怕不一般。 可是他并不打算管这么多,只是笑笑:“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许凡明看着眼前的杜宇,又越过杜宇去看香案上的灵牌:“青红会,现在在雍州的还有什么人?” 杜宇低头想了想:“除了马爷和雷堂主,还有章癸,剩下的弟兄们,都被我收到了寺庙内。” 许凡明瞪大了眼睛,难怪刚刚门口的扫地僧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知道自己是来找杜宇的,原来并不是因为这个时间来的人少,还是因为他们听从杜宇的指示。 “这么未雨绸缪,看来师父早就做好了青红会东山再起的准备了。” 许凡明话里话外另有所指。 “哦?你说,青红会怎么才能东山再起?”杜宇眼神淡淡,看得许凡明后背寒毛立了起来。 这个眼神,和杜宇每一次给罪大恶极之人上刑之前的眼神一模一样。 许凡明咽了咽口水:“我认为啊,如果要想青红会里面各位堂主以及管事人重新聚在一起,必须有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发拜帖,才能聚起来。” “这只是聚起来,青红会已经散了十年之久,你我都不能保证每一个人心里都还装着曾经那个青红会。” 杜宇摇摇头,这么久了,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还对青红会百分百的忠心,更何况其他人呢? “玄凤令,陈东家身上的玄凤令。”许凡明眼神灼灼,格外明亮。 杜宇看着许凡明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在所有拜帖上印上玄凤令的纹样,但凡心中还有青红会的自然会前来,至于其他人……”许凡明沉吟了一下,“都是一些叛徒罢了。” 第80章 别有用心 杜宇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头:“人各有志,你不能用你心中的义来要求别人。” 许凡明别过头去。 杜宇叹了一口气:“跟我来。” 说着他起身向外走去,许凡明也赶忙起身跟上。 杜宇带着许凡明穿过寺庙内长长的小路,来到了后面住持的禅房。 杜宇抬手敲了敲:“圆慧大师在吗?” 许凡明皱了皱眉头,有些搞不懂杜宇为什么带他来找一个和尚。 “施主请进。”这个声音很奇怪,听上去既年迈又稚嫩,让人分不清这个声音来自一位老者亦或是孩童。 杜宇推开门进去,对着圆慧大师双手合十鞠了一躬。 “阿弥陀佛。”圆慧大师手拿着念珠回了杜宇一礼。 许凡明不得不跟着杜宇一起鞠了一躬。 圆慧大师看向许凡明:“这位就是施主常常和我提起的爱徒吧。” 许凡明一怔,愣愣地看向杜宇,他没有想到,杜宇居然会这么对外人介绍他。 “正是。”杜宇笑笑。 “居然找回来了。”圆慧大师和杜宇是多年老友了,自然对当年的事情知道一二。 “圆慧大师,我这次带他来呢,是想让您看看。”杜宇把许凡明引到圆慧大师面前。 圆慧大师和许凡明对视,许凡明只觉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动不了。 圆慧大师不愧被尊称为大师,一双眼睛明亮极了,像是一扇明亮的窗,落在许凡明身上,看清了他身上所有血腥不堪的过往。 许凡明被这样一双通透的眼眸看着,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 圆慧大师笑了,收回了目光,对杜宇说:“你这个徒弟,却是性子急了一些,不如你稳重,可是也绝对不是你说的那样,嗜杀成性。” 杜宇叹了一口气:“这也是因为青红会解散了,他不在刑堂做事,就没有见到那么多的肮脏事,自然和我当年说的不一样。” 许凡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原来,在杜宇眼中,自己不会坐下那些事情。 他握紧拳头,抿紧了嘴唇。 “尽管如此,他还正是年轻气盛的岁数,你不能过分压着,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免得揠苗助长。”圆慧大师捻着手里的念珠,劝着杜宇。 杜宇点点头:“我这也十年没有见我这个徒弟了,少了许多管教,自然怕他和我当年一样陷入心魔里。” 圆慧大师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杜宇:“你的担心是对的,我带你徒弟去个地方,你等一会。” 说着圆慧大师起身,带着许凡明走出门。 许凡明好奇地跟着圆慧大师,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 两个人穿过了一大片紫竹林,圆慧大师把他带到了一个僻静的禅房前。 “进去吧。”圆慧大师指了指里面。 许凡明将信将疑地走了进去。 只听咔嚓一声,门从外面落锁了。 许凡明立刻暴起,匕首已经握在手里:“这是要干什么?放我出去!” “小施主稍安勿躁。”圆慧大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古怪的音色让许凡明心里的暴躁瞬间被压下去几分。 “里面有一串紫檀佛珠,你拿好了。” 许凡明莫名其妙地按照圆慧大师的话照做了。 桌子上果然有一个锦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串紫檀佛珠。 突然,周围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许凡明走江湖这么多年,一下就听出来外面估计来了不少人。 “小施主,还请打坐片刻。” 捕捉到为什么,圆慧大师的话语有一种奇怪的力量,让许凡明不自觉地照做。 他在地上打坐,手里还拿着那一串檀木佛珠。 周围脚步声停了下来,外面的人们也坐下来了。 许凡明不知道圆慧大师这是要做什么,有些忐忑地捏紧了手里的佛珠。 罔极寺的钟声响了,悠长的钟声让许凡明心里的忐忑不安随着暴躁一起消散了几分。 紧接着,木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许凡明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 如果有罔极寺的香客来到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 罔极寺所有叫得上名号的高僧围坐在一个独立的禅房周围,一起诵经。 这可是多少银子也换不来的待遇。 而许凡明坐在里面,只觉得自从上次对胡渊用了八十一刑之后留在心底的那一抹煞气渐渐消散。 他心知,这是圆慧大师在给他静心,许凡明慢慢地放松了身心,让自己完完全全地投入到经文中。 紫竹林外,杜宇听着众僧的诵经声,抬头看了看天,叹了一口气。 只希望许凡明能够不被心魔困扰,杜宇这样想。 他太清楚被心魔操控的滋味了,所以,许凡明这里,他必须在心魔初露端倪的时候给许凡明除去,不然,终有一日会酿成大祸。 杜宇拍了拍落在长衫上的竹叶,默默地听着里面的诵经声。 陈府这边,陈锦君拦了一辆黄包车就到了官府。 年峥早早地就在官府门口等着陈锦君了,见陈锦君过来,他特意上前迎了几步伸手要接陈锦君下车。 可是陈锦君就像是没有看见他的绅士举动一样,直接跳下了车。 “年少爷久等了。”陈锦君目光清明地问好。 年峥点点头,递上了自己一早准备好的礼物:“这是一点小心意,还请东家笑纳?” 陈锦君垂眸,看着年峥手里的长长窄窄的盒子,见多识广的她能够猜到里面不是簪子就是毛笔。 可是陈锦君对外并没有宣称自己喜欢附庸风雅。 那么这个盒子里面,只有可能是簪子。 这个日子送自己簪子?陈锦君面上几不可见地抽了抽。 可是不收下又不合适,陈锦君只好拿了过来,放在徐生手里:“那就多谢年少爷了。” 年峥见陈锦君并没有看礼物,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悦的表情,皱了皱鼻子:“陈东家不看看是什么礼物吗?” 陈锦君转过来盯着年峥,仿佛看透了年峥那点小心思:“在京城,一般都是先待客,再看礼。” 年峥只好笑笑:“东家说的是,是我鲁莽了。” 陈锦君挑了下眉:“既然如此,那就拜托年少爷和我一起去看看地皮?” 她用的是“看看”而不是“挑选”,因为陈锦君心里已经有了想要的地皮,无论年峥怎么说,她都不会改变想法。 年峥明显是不懂得陈锦君这种商场老狐狸的客套话,只是点点头。 陈锦君走在前面,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签地契的官员。 第81章 签订地契 她径直走到屋内,敲了敲桌子:“您帮我拿一下城南梨花街。” 负责整理地契的官员从架子里面钻出来,看见是她,脸上挤出了谄媚的笑。 “陈东家来了,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拿资料。” 说着,他又钻回了架子里面可是翻找。 一旁的年峥直接被忽视了,他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和陈锦君搭话:“东家不再看看其他地方了,就只看这个梨花街?” 陈锦君看了他一眼:“我来之前就已经实地去过了,那里一切都符合要求。” 年峥皱了皱眉头:“那里……似乎是贫民窟?” “反正是要用来接济难民的,为什么不顺便带着城里的?”陈锦君接过官员递过来的资料,一页一页地翻着. “东家还有这般菩萨心肠。”年峥看着陈锦君认真看资料的侧脸,只觉得她举手投足之间都在吸引他。 陈锦君不是第一次看这种地契,当下立刻拍板:“就这里了。” “不再看看?”年峥还是不死心,多看看的话,自己还能和陈锦君搭上两句话,说不定自己表现得好,陈锦君就会多多看他两眼呢。 一旁的官员注意到了年峥,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呦,年少爷,您这是和陈东家一起来的?” 年峥大喜,这不就有人把表现机会送到他面前了吗? 赶忙点点头:“这个戏楼计划里面有年氏一部分,我特意和陈东家今天一起来看看地皮。” 官员点点头,也没有多问他更多,而是看向陈锦君:“东家就打算签这些?” 陈锦君点点头:“之前我派人往官府递过信,大帅说了这是帮助难民的好事,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合约。” 这么说着,陈锦君就想起她去找霍廷昱聊这件事的时候,霍廷昱每一次都只是让她往官府递交材料,从来不和自己直接聊。 好像是不愿意见到她的样子,陈锦君并不在意,霍廷昱身为大帅,自然不能事事亲临。 官员把她领到了一旁的沙发上:“您先歇一会,这件事可能需要些时间,我替您去跑剩下的流程,您就喝喝茶吃点点心就好,若是嫌屋里闷得慌,到外面遛遛也行。” 陈锦君可没忘了身边还有一个年峥,也没有坐下:“那我去外面遛遛,有什么事情麻烦您找我一下了。” “哎呦,您这是说的什么客气话。”官员摆摆手,跑去给陈锦君办理地契了。 年峥自然是紧紧跟着陈锦君在官府里面逛着。 陈锦君皱了皱眉:“年少爷没有必要一直跟着我的。” 年峥愣了一下:“为什么?” “我只是出来遛遛而已,又不会跑。” “东家看这路上还有积雪,握在东家身边,免得东家摔倒了。” 年峥赶忙随便撤了一个理由。 这个理由一说出来,陈锦君旁边的徐生立刻翻了一个白眼,这年少爷莫不是把他当死人不成? 陈锦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年少爷有没有想好怎么安排年氏的铺子到时候进场?” 说起这个年峥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也不想就这么尴尬地跟在陈锦君后面,现在说起他最近规划的事情,自然口若悬河。 于是,陈锦君和年峥并排走在官府里面,年峥大谈特谈自己对于戏楼的想法,陈锦君不时插上两句。 两个人就这样在官府里面边走边聊。 官府的另一边,研究了一上午新式步枪的林庭摘下了手套,伸了个懒腰,打算出门溜一圈来缓解疲惫。 林庭一出门,就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那不是陈东家吗?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就是自家大帅心仪的陈东家。 林庭躲在一边看着,不由得感叹不愧是自家大帅看中的姑娘,相貌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好。 只不过,她身边跟着的那个男的是谁? 林庭瞬间清醒了,熬了一个通宵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 不行,不能让陈东家被别的男人抢走了,不然自家大帅岂不是要抱憾终生? 他悄悄跟在后面,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跟踪着前面两个人。 对不住了陈东家,虽然这样不太道德,可是我还是要为了大帅以后的幸福着想。 林庭在心里默默想陈锦君道歉,可是脚上却默默地把距离卡在一个自己能听到他们之间谈话,而他们却不会发现自己的距离。 他听到陈锦君喊那个人“年少爷”,林庭眯了眯眼,猜出来了年峥的身份。 紧接着他又听到年峥对陈锦君说:“马上就到午饭时间了,不知道东家能不能赏脸给我一个请东家吃饭的机会。” 林庭心里一紧,紧接着看到陈锦君点头,他更加慌了。 不行,他要去告诉大帅。 林庭悄悄地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找了一条小路就往霍廷昱的办公室跑去。 一路上紧赶慢赶,当林庭气喘吁吁的敲响霍廷昱办公室大门的时候,霍廷昱看着他这副狼狈的模样皱了皱眉头。 “不……不好了。”林庭喘着粗气说。 “这么着急是要干什么?” 说着,霍廷昱还探头看了看林庭身后,确保没有追兵。 林庭摆摆手,扶着门框匀了匀气息:“陈东家,陈东家被年少爷邀请单独用午膳了。” 霍廷昱不明所以的看向林庭:“生意上的往来罢了,难不成你就为了这件事跑来找我?” 林庭愣了:“不然呢?” 霍廷昱笑着摆了摆手,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这不过就是小事一桩,哪里值得你跑一趟?” 林庭急得直拍大腿:“今天是上元节,上元节啊大帅,你不会不知道上元节是什么日子吧?” 霍廷昱拿公文的手一滞,笑着摇了摇头:“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是,”林庭拍了拍他的桌子,一脸的不可置信,“你就不怕陈东家被那年少爷骗走了?”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轻而易举的被骗走?”霍廷昱好笑的看着林庭,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如此的激动。 其实他心里也是没底的,但是他之前说过要放下这一份不该存在的感情,所以现在即使心里再焦急,他也必须端正心态,看淡这件事。 林庭看着霍廷昱这一副自欺欺人的样子,反而不慌不忙的在霍廷昱的办公室里来来回回的走了两圈:“也是,年少爷毕竟和陈东家是同龄人,又都是从商的,这样想来,他们之间一定有很多的共同话题。” 第82章 正义的尾随 随后他微微蹙眉,装模作样地问霍廷昱:“大帅你说,要是陈东家真的和他好了,这以后陈东家可就不再霍府住了,以后到日子催军饷,那可就要去年氏催了。” 霍廷昱捏着公文的手指关节泛白,嘴唇下意识地抿了起来。 “好像,平燕少爷才走了小半年,陈东家虽然说是平燕少爷的未亡人,但是咱们也都知道,要是陈东家真的想嫁,咱们也拦不住……” “他们在哪?” 霍廷昱突如其来地打断了林庭的长篇大论。 “啊?”林庭有些呆滞。 “你说得对,陈东家虽然不会看上年峥那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但是也不能就让她这么和其他男子走得那么近,污了我霍家的名声。” 霍廷昱站起身来,用宽大的黑色皮衣盖住了身上鲜艳的军装,看向林庭:“走啊,带路啊。” 林庭难以置信地看着霍廷昱,感情大帅就是在等一个合适的理由? 他只能赶紧走在前面给霍廷昱带路。 好在官府附近的饭店并不多,林庭带着霍廷昱找到了年峥和陈锦君用餐的那一家饭店。 霍廷昱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确保陈锦君和年峥的那一张桌子能够清清楚楚的落在自己视线之中,而自己的位置又足够隐蔽。 林庭饶有兴致地看看霍廷昱,又看看另一边的年峥和陈锦君。 没想到自家大帅那么别扭,真的是能让他乐上好几天。 霍廷昱冷冷地瞪了林庭一眼,林庭只好悻悻地收敛了几分。 年峥一边张罗着点菜,一边有意无意地和陈锦君搭话。 陈锦君也很乐意和年峥聊上几句,虽然他看上去并不算特别圆滑,也不知道说话做事之间的分寸感,不过毋庸置疑的是,年峥在经商上面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 所以在两个人聊生意场的时候,陈锦君眼中漾出晶晶亮亮的光芒。 霍廷昱不悦地眯了眯眼,这是他第一次见陈锦君和人这么聊得来的模样。 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霍廷昱赶忙低下头喝了一口茶。 这边年峥神采飞扬地对陈锦君说着自己这些年了解的年氏糕点的渊源和来历。 陈锦君支着下巴看着他。 霍廷昱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无比的刺眼。 不一会,店家把两人点的菜送了上来,年峥抢着在陈锦君面前表现,殷勤地给陈锦君布菜。 霍廷昱切了一声,扭头不再往那边看。 林庭一脸的兴致勃勃:“你看这小子,绝对是对陈东家有意思。” “有没有意思关我什么事?”霍廷昱已经冷静下来越来越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跟着林庭来这里。 这不就是自己给自己心里添堵吗? 霍廷昱愤愤地吃着菜,开始在心里暗暗后悔。 林庭拍了拍他,霍廷昱不悦地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一边吃菜一边暗自懊悔。 林庭继续拍他,霍廷昱放下筷子,皱着眉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林庭。 林庭示意他往陈锦君那边看去,霍廷昱皱着眉看了过去。 只见年峥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看着陈锦君,同样都是男人,霍廷昱可是太知道这个眼神意味着什么了。 他一双鹰隼一眼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那边的情况。 只见年峥看着陈锦君,问:“今天和东家相谈甚欢,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运气,邀请东家今天晚上一起去灯会上赏灯?” 霍廷昱脸色逐渐变得难看了起来,今天是上元节,在上元节赏灯的基本都是一对又一对的小情人,而年峥这么光明正大地邀请陈锦君,看来是真心对陈锦君有意思。 霍廷昱眼神黯了黯,连这个最近几年才出现在雍州上层视野中的年少爷都可以邀请陈锦君一起赏灯,但是他不行,在名义上,他是陈锦君过世丈夫的堂兄,哪怕全雍州的男子都能邀请陈锦君,可是唯独他霍廷昱不能。 想到这里,霍廷昱又握紧了拳头。 陈锦君听到年峥邀请自己一起赏灯,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这不太合适吧。” 不知为什么,听到陈锦君这么说,霍廷昱心里莫名其妙地好受了几分。 可能这就是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让别人得到的小人用心吧,霍廷昱自嘲地笑了笑。 年峥明显地不死心:“陈东家第一次到雍州,为什么不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霍廷昱直接冷笑出声:“他尽地主之谊?那我呢?究竟谁才是雍州的地主?” 林庭看着霍廷昱这一副打翻了醋坛子的模样,贼兮兮地挑了挑眉。 看来自己果然没想错,季礼也没有猜错,自家大帅果然是对陈东家动了心,虽然二人的身份在寻常人看来是不能接受的,可是对于他来说,只要两个人相爱,身份和年龄不过都是笑话。 这个世道,正是礼崩乐坏的时候,哪有人有闲心管那么多? 这边,陈锦君看着年峥,平静地摇摇头:“我自己回去灯会看的,或者是和我陈家的掌柜们去看,我不过一个寡妇,和年少爷去灯会,实在是怕污了少爷名声。” 霍廷昱听到陈锦君的话皱了皱眉,她就这般看重和平燕一场没有拜堂的夫妻情分? 不知怎么的,霍廷昱开始有些恨自己,为什么当初要把陈锦君入霍府这件事闹得如此沸沸扬扬,搞得自己心里那一份感情现在下不来台。 年峥对于陈锦君提起和霍家二少爷的婚事有些不爽,在他看来,这是他和陈锦君之间的事情,它可以不管不顾陈锦君名义上寡妇的身份,可是陈锦君却因为这个身份几次三番地拒绝他。 “陈东家何必拘泥于一个名声和身份呢?”年峥故意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看着陈锦君,“我只不过是想尽地主之谊,带着东家逛一逛雍州最大的省会,东家未免想得太多了。” 他这么一说陈锦君面上也有一些尴尬:“我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抱歉。” 陈锦君赶紧道歉,脸上有些为难,她以往都是以男子身份谈生意,如今换成了女子身份,一时间真的不会应对这种邀请。 “那东家就如我所愿,让我带东家一起看看今天晚上的这一场灯会?” 年峥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看得霍廷昱抽了抽嘴角。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人难道不知道陈锦君已经拒绝了他吗?还在这里纠缠不分,真的是让人生厌。 第83章 顺水人情 霍廷昱愤愤地喝了一口茶。 陈锦君皱着眉头,看着年峥,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就有劳年少爷了?” 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想着一会就要让徐生回去,把掌柜们都喊过来一起逛灯会,免得自己应付不来这种男女之间的尴尬相处。 霍廷昱看见陈锦君点头,气得握紧了手里的水杯。 林庭赶忙去抢他手中的杯子:“大帅,你可千万别把这杯子弄碎了,要不被陈东家发现,您这面子往哪搁啊。” 说着他几乎废了全身的戾气,才从霍廷昱手中把那个小小的水杯扣了出来。 霍廷昱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林庭赶忙安慰霍廷昱:“大不了咱们一会跟上去,趁着等会人多,把陈东家和他分开来,这样也不至于坏了陈东家和年氏的关系。” 不得不说,林庭在这方面还是顾虑周全的。 霍廷昱点点头,看了看一桌子菜,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带着林庭悄悄溜出了饭店回到了官府,霍廷昱直接找上了正在忙着给陈锦君办理地契的官员。 “陈东家的地契还要多久?”霍廷昱看着正在忙着走程序的官员,问了一句。 “回大帅,陈东家这一次的地契签的是之前说好的扶持难民那个戏楼的地皮,现在刚刚走好税务那边的签订,还需要走一下户籍的流程,估计怎么着最少还要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霍廷昱在心里盘算着,两个时辰远远到不了天黑,看来他还要给两个人延长一段时间。 可是官员以为霍大帅是嫌自己办事的时间比较长,颤颤巍巍地说:“一个时辰应该也能签完。” 霍廷昱知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赶忙摆摆手:“没事没事,这次陈东家做的可是大善事,你就是用三个时辰也是应该的。” 这个人也是足够的机灵,当下一拍脑门:“对!属下刚刚想起来,户籍部的章子前些时候送去重刻了,估计还真要三个时辰。” 霍廷昱对他的上道满意的点了点头:“陈东家是雍州的大商户,慢慢来,不要除了闪失,否则我拿你们是问。” 说完,霍廷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林庭紧紧地跟在后面,看着霍廷昱的背影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头。 谁说霍大帅不近人情的?这不是很自觉地在为自己和趁机东家之间的感情铺路吗? 霍廷昱刚坐下,越想越不对:“不行,这三个时辰呢。” 他心里有些打鼓,他可不敢保证这个年少爷不会在这三个时辰和陈锦君的单独相处里说什么话。 “来人啊,”霍廷昱皱着眉头思量了一番,“去请陈东家,就说我知道她来,请她过来喝杯茶。” 林庭乐呵呵地看着霍廷昱:“大帅不是说自己没动心吗,怎么这么忙里忙外的,好像生怕陈东家被抢走了一样。” 霍廷昱没好气地瞪了林庭一眼:“就你多话?下次你替老季陪我练练?” 林庭赶忙摆手:“不了不了,我就一书生,怎么能和大帅比呢?万一到时候不小心伤了手,以后还怎么拆解枪支?” 霍廷昱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既然你们都看得出来,我瞒着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林庭撇了撇嘴:“感情上的事情,我也想不明白您有什么过不去的,让我来说,莫说一个陈东家,就是普天下所有千金,还不是您想要谁就要谁?偏偏这些年就是一个人,也不怪二夫人天天往您那边塞人。” 霍廷昱瞪了他一眼,吓得林庭缩了缩脖子。 霍廷昱叹了一口气:“可是她是平燕的未亡人,我这个做兄长的,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林庭最看不得他这副被世俗伦理困扰的模样,摊了摊手:“那就随您了,陈东家虽然名义上是平燕少爷的未亡人,可是整个雍州谁不知道她没有和平燕少爷拜堂圆房啊?大帅,您要是再不下手,这陈东家可就被抢走了,今天是年少爷,谁知道改天会不会还有李少爷王少爷?” 霍廷昱陷入了犹豫之中,他明白自己实在是无法摆脱对陈锦君的这一份感情。 他眼前不自觉地开始又一次浮现出陈锦君握着圣旨另一头出花轿的那一幕,眼中灼灼的野心至今还烙在他心头。 那野心勃勃的眼神逐渐消散,不知为何又慢慢浮现出他和陈锦君聊雍州军饷的时候,陈锦君狡黠的眼睛眨啊眨,就那么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他又想起陈锦君在或府门前进进出出确定侍卫不会拦住自己时候,那副古灵精怪的模样,忍不住脸上带了几分笑意。 还有她从宴会上回来醉酒倚在车窗上那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以及雪地里耳根发红不敢看自己的模样,霍廷昱只觉得,如果这一次自己不抓住她,那么,很有可能就是永远的失去。 至于那个什么年少爷,不过仅仅是见了陈锦君两次,就已经要表现出一副非陈锦君不可的样子出来。 在霍廷昱看来,年峥的行为不过是权衡利弊的另有图谋罢了。 林庭皱着眉看着霍廷昱周身气场不断的变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大帅,你不是说,你对陈东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吗?” 他开口提醒霍廷昱。 霍廷昱表情一滞,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我这不过是怕陈东家所托非人罢了。” 他一脸的理所当然,丝毫没有自己管得太宽的自觉。 林庭面皮抽了抽:“如果我没记错,陈东家今年也不过双十年华,大帅您足足比人家大了六岁呢。” 霍廷昱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林庭:“你小子懂什么?年纪大点的才知道疼人,那群小年轻只知道看一张皮囊罢了。” “噗——”林庭实在是绷不住了,盯着霍廷昱锅底一样漆黑的脸色笑了出声。 “行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霍廷昱摆摆手。 “这就开始下逐客令了?大帅,不是我说,这追女人呢,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脸,你得放下自己的面子,尤其是陈东家这种,你更是要多多努力。” 林庭一脸揶揄地看着霍廷昱。 第84章 安心之处 “你走不走?需不需要我送你出去?”霍廷昱瞪了他一眼。 “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林庭憋着笑,走出了霍廷昱办公室的大门,急匆匆地就往官府外面走去,他一定要把这件事说给季礼听,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憋着乐。 霍廷昱在办公室里坐立难安,他决定正视自己的心思,可是这只是他突然之间做出的决定,真正让他去做,还是难免会畏手畏脚。 可是已经容不得他在踌躇了,去请陈锦君的副官已经带着陈锦君回来了。 陈锦君好奇地看着霍廷昱:“大帅喊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的眼睛又黑又亮,直直地看进了霍廷昱的心坎里。 霍廷昱一怔,不自在地别过头去:“没什么,就是许久不见陈东家了。” 陈锦君微微蹙眉:“很久了吗?” 好像确实是很久了吧,上次见面是在大雪纷飞的时候,而现在积雪已经融化了许多。 陈锦君轻车熟路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霍廷昱:“所以大帅让人把我喊来,就只是为了见我一面?” 陈锦君没有察觉自己这话说得过于暧昧,反倒是早早起了心思的霍廷昱耳根一红。 霍廷昱感觉自己喉咙里面有些干燥,赶忙喝了口水压一压自己心里那一股莫名其妙的燥热。 他放下杯子,不敢直视陈锦君的眼睛:“不是的,就是听闻你来官府了,不接待一下总觉得过意不去。” 陈锦君斜斜地倚在沙发扶手上,眯着眼睛看霍廷昱:“霍大帅这话说得不真诚。” 她这副模样过于妖娆而不自知,看得霍廷昱刚刚润过的喉咙又是一阵发紧,赶忙咳嗽了两声来掩盖过去。 陈锦君并没有察觉霍廷昱的异样,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不过还是谢谢霍大帅了,正想着不知道怎么摆脱那个年少爷呢。” 听她这么说,霍廷昱来了兴致:“怎么,你们两个聊得不开心?” “怎么说呢?”,陈锦君用手指点了点下巴,“没有不开心,只不过和他一起,总是没有那么自在。” “自在,怎么个自在法?”霍廷昱兴致勃勃地问她。 看来陈锦君是对那个什么年少爷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了,霍廷昱忍不住在心底窃喜。 可是当他听到陈锦君下一句话,就乐不出来了。 只见陈锦君又想了想:“虽然他确实在做生意上有着自己的见解,和他聊一些经商的事情也聊得来。” 霍廷昱知道自己对商业事一窍不通,只觉得一时间有些恨自己为什么不了解这些东西。 陈锦君完全放松下来,把自己窝在沙发里:“但是他让我感觉他有一种很强的功利心,总是要带上几分戒备。” “那……你觉得和我聊天,会不会感到别扭?”霍廷昱试探地问陈锦君。 陈锦君好奇地看了霍廷昱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霍廷昱暗暗搓了搓手:“没什么,只是怕东家万一也觉得我霍廷昱不顺眼,哪天不和雍州官府合作了。” 他这话逗笑了陈锦君:“那不会,大帅虽然不懂得如何经商,但是大帅从不轻易夸口。” 霍廷昱摇摇头:“真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指责我。” 陈锦君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霍廷昱:“我当然是在夸你了。” 她的眼神极为真挚,看得霍廷昱脸上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只好敷衍地点点头。 只可惜霍廷昱肤色太深,这一点点红晕在他脸上不仔细看根本无从察觉。 陈锦君叹了一口气:“累了,我歇一会,大帅照常处理公务,不用管我。” 说着陈锦君把自己厚厚的皮毛大氅盖在身上,毛领盖住了下半张脸,闭上眼小憩一会。 她又哪里知道,有她陈锦君在这屋里,霍廷昱根本没有半分处理公务的心思。 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撑着下巴看着陈锦君的侧颜。 和她平日里那雍容美艳的模样不同,她安静下来的样子格外柔和平静。 霍廷昱就这么看着,只觉得自己心里也平静下来。 窗外的阳光洒了进来,和煦而又温暖,恍惚间,霍廷昱居然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这样是不是说明,她信任他? 以往还没有想这么多,可是一朝确定心意,霍廷昱压抑多年的感情就像是洪水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喷薄而出。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霍廷昱心里还是对着外界的舆论有着顾忌,他只能贪婪地、一遍又一遍的用目光描摹着陈锦君的睡颜,仿佛这样就能把她永永远远的镌刻在自己的眼底,烙在自己的心头。 霍廷昱用粗糙的大手搓了搓脸,叹了一口气。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他笑着摇摇头,莫不是自己清心寡欲这么多年,忍住这一会都做不到了? 霍廷昱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强迫自己继续看着还没看完的公文。 太阳就这样渐渐落下,火红的夕阳从窗子里映出绚丽的光芒,陈锦君揉揉眼睛,迷茫地看着屋里的环境。 她好像,在这里睡了快一个下午? 记忆中,自打自己到了雍州,很少这样安安稳稳地睡一个漫长而又惬意的午觉。 陈锦君冷冷地看着窗外的残阳,问了一句:“现在什么时候了?” 霍廷昱一直关注着陈锦君,自打她醒了,他就已经察觉到了。 陈锦君还是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里,声音柔柔的,没有一丁点攻击力。 霍廷昱的声音也跟着软了下来:“东家已经睡了两个时辰了,地契还没有签下来,东家还可以再睡会。” 陈锦君摇摇头,恢复了几分清醒:“不睡了,也不知道年少爷有没有等急了。” 说着,陈锦君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霍廷昱喊住了她:“那小子没走,他一直说要等你一会,还说……答应了和东家一起逛灯会。” 陈锦君一拍脑门,心说不好,自己在这里睡了两个时辰,竟是忘了让徐生回去喊各位掌柜了。 这样看来,岂不是自己要单独和年峥逛灯会? 想到这陈锦君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霍廷昱看出陈锦君在为什么烦躁,随口问了一句。 陈锦君摇摇头:“没什么,地契什么时候能办好?” 霍廷昱看了看一旁的西洋钟:“估计快了吧,半个时辰?” 他还是有一些心绪,毕竟陈锦君的这份地契如果不是自己从中作梗,恐怕早早的就好了。 第85章 私心 陈锦君点点头:“那我先去那边等着了。” 霍廷昱想拦住她,但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 陈锦君前脚刚刚离开霍廷昱的办公室,霍廷昱就立刻收拾好手里的公文站起身来。 他必须要立刻跟上去,绝对不能让那个小子单独和陈锦君相处。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想自己一样是个正人君子。 霍廷昱这样想着,面上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反而一脸理所当然。 他换下自己身上的军装,穿上了寻常的布衣,又披上了自己的皮大衣,一时间竟也看不出他就是雍州军阀的大帅。 陈锦君回到了上午的那个休息室,年峥居然在这里和其他官员聊了起来,看到陈锦君回来,倒也没有第一时间凑上来,陈锦君巴不得他不要来烦自己,坐在一旁等着官员拿地契给她。 可是这一封的契被霍廷昱特别“关照”了,直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那个官员才紧赶慢赶的回来了。 “哎呦东家久等了,这个地契要过户籍部,耽搁了一点时间。” 陈锦君摆摆手:“没事,好饭不怕晚。” 说着在地契上面签了字。 “好了吗?”年峥也凑了过来。 陈锦君木木的点头,她知道接下来就是不得不和年峥一起去逛灯会。 果不其然,年峥看着陈锦君发出了邀请:“走吧东家,正逢上元佳节,何不一起去看一看这场盛会?” 陈锦君对于年峥文绉绉的用词很不适应,她皱皱眉,点头说:“那就去看看吧。” 她站起身,跟在年峥后面走着,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走出官府大门的那一刻,陈锦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躲不开这一劫了。 陈锦君咬咬牙,走了几步,居然走出了壮士扼腕的气势。 霍廷昱在后面的阴影里看着陈锦君,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微笑。 而另一边更隐蔽的角落里,季礼用胳膊肘怼了一下林庭:“出来了出来了。” 林庭看了一眼,指了指霍廷昱:“你看大帅,鬼鬼祟祟地跟着,好像生怕陈东家被拐走了。” 季礼嘿嘿一笑:“咱也是这么多年,第一次看他姓霍的做这种事情,这还不赶紧跟上去看戏?” 随后,他拉着林庭跟在了霍廷昱后面。 霍廷昱显然不会跟踪人,大大咧咧的走在陈锦君和年峥后面,尽管穿了一身黑,可是那魁梧的身躯也是十分惹眼。 这倒也是好在陈锦君一心只想着该怎么早早的摆脱年峥,自己去逛灯会,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霍廷昱亦步亦趋地跟着。 年峥也没有发现,他现在只想着怎么一会和陈锦君拉近感情,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跟在后面的霍廷昱。 霍廷昱也是一心只想着一会到了灯会,该怎么把陈锦君和年峥神不知鬼不觉的分开,怎么可能注意到故意收敛气息跟踪的季礼和林庭呢? 三拨人互相尾随着,眼看就到了灯会上。 灯会不愧是整个雍州最大的盛会之一,放眼望去只看得见熙熙攘攘的人群。 陈锦君皱了皱眉,她不是很喜欢这种人特别多的场合,更何况身边还跟着一个算不上熟悉的人。 一进到灯会上,年峥就开始有意无意地凑在陈锦君身边,越贴越近。 霍廷昱默默握紧了拳头,不停地告诫自己现在周围人很多,自己要徐徐图之,不可以轻举妄动。 陈锦君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身边的年峥,说实话,如果不是怕坏了这一次的交易,她巴不得把年峥远远的推开,甚至是给他一巴掌。 可是自己这是在雍州,要是想做成生意不能像自己在京城那样任性妄为。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保持和善。 不得不说的是,雍州的灯会确实名副其实,这里的花灯一点都不比京城皇宫里面的差到哪里去。 如果说皇宫里面的花灯更多的是巧夺天工的精美,那么雍州这里的花灯就是一个“大”字。 陈锦君一直在看着花灯,渐渐地忘了身边的年峥。 她专心地欣赏着花灯,感叹着每个地方的花灯都体现出了百姓最真挚的祈愿。 就像这雍州的花灯,虽然大,但是一点都不俗,反而能看到许多奇思妙想。 霍廷昱跟在后面,健硕的身躯和瘆人的气场让他周围的人群忌惮,所以她的周围倒也没有很拥挤。 他踩着高筒靴大步向前,借着人群分开了陈锦君和年峥。 年峥感觉到一股不可抗力把自己和陈锦君分开,抬起头就想质问霍廷昱。 霍廷昱低头,冷冷的看了年峥一眼,年峥不傻,他见过霍廷昱几次,自然也知道霍廷昱长什么模样,他突然意识到,尽管陈锦君是寡妇,那也是霍家的寡妇。 当下立刻偃旗息鼓,灰溜溜地顺着人群走了。 跟在霍廷昱身后的林庭和季礼也注意到了霍廷昱的举动,相视一笑。 季礼对林庭说:“你看,我就知道他肯定等不及,早早地就把他们两个分开了。” 林庭也贼兮兮的笑着点头。 只有陈锦君专心地看着花灯,丝毫没有发现身边的男人换了。 霍廷昱跟在她身边,步调和陈锦君尽量保持一致,顺着陈锦君的目光看着路边的花灯。 就这样慢慢地走到了灯会的第一个路口,一辆巨大的花车停在路口中间,四周围绕着看热闹的百姓。 陈锦君凑过去想要看看,又突然意识到自己身边还跟着年峥,没好气地别过脸去。 她没有想到,转过来的第一时间看到的不是年峥那张脸,入眼的是一个到校妇科一般的下巴。 有些眼熟。 陈锦君赶忙顺着这个下巴往上看,猝不及防的就和霍廷昱霍廷昱对上了眼眸。 她一时间就又惊又喜。 惊的是霍廷昱不知道神木常在在自己旁边,喜的是年峥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不禁问霍廷昱:“你怎么在这里?” 可惜路口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嘈杂的环境让霍廷昱只能看到陈锦君一张一合的嘴,却听不到陈锦君在是什么。 他向下低了低身子,示意陈锦君再说一遍。 陈锦君趴在他耳朵旁边,又问了一遍。 她清越的声音响在耳边,带着湿热的哈气,霍廷昱忍不住眯了眯眼,抿了抿嘴。 第86章 绝佳助攻 “你走的时候,我看见你不情愿的样子就知道,你不想和那个年峥一起逛灯会,特意帮你来挤走他。” 霍廷昱在她耳边说,声音算不上大,但是陈锦君却能清清楚楚听到每一个字。 她忍不住弯了弯眼眸,笑意盈盈地看着霍廷昱。 街边的花灯照得整个街上光明如昼,陈锦君一张脸被灯光染上了柔和的光芒。 这一笑,就是霍廷昱在这次灯会上见到的最美的“花灯”。 霍廷昱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有些腼腆地对陈锦君笑笑。 他看到,陈锦君用口型说了“谢谢”。 霍廷昱冲着她摇摇头,表示这算不上什么。 想到和陈锦君并肩走过这一段灯市如昼,霍廷昱忍不住有些窃喜,又有一些遗憾。 这一刻,他不再是雍州军阀的大帅,陈锦君也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陈东家。 两个人就像是寻常百姓一样,走在街头,看着一年一度的灯会。 陈锦君扯了扯霍廷昱的衣袖,指了指停在路口那一辆巨大的花灯。 “那是什么?” 陈锦君很好奇这花车真正的用处。 霍廷昱也皱了皱眉,这是他第一次来看灯会,这样问他,他也不清楚。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霍廷昱护着陈锦君向前走,他强壮的身躯为陈锦君阻挡了不少路人的拥挤,却又与陈锦君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陈锦君注意到了这一细节,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地感谢了一下霍廷昱这么屈尊降贵,肯来看看寻常百姓的灯会。 转到花车的正前面,陈锦君忍不住瞪大了双眼,在花车上弹着琵琶的那个人,不正是玉春楼的文琴吗? 陈锦君探头探脑地往花车里面看去,想看看沈笑笑在不在这里。 可是她并没有看到沈笑笑的身影,反而看到了玉春楼的另一位头牌,绣凤。 霍廷昱注意到了陈锦君的反应,赶忙问:“东家认识?” 陈锦君点点头:“陈家名下玉春楼的两位头牌,怎么会不认识?” “那你还问我花车里面是什么?”霍廷昱问她。 陈锦君有些尴尬的笑笑:“我也不知道他们具体的安排啊。” 霍廷昱也没有过多地追究这些,就这样和陈锦君隐匿于市井嘈杂的人流里。 短暂地放下心里所谓的伦理纲常,只贪图这一瞬间的靠近。 想到这,霍廷昱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原来自己的这一份感情,只能如此偷偷摸摸吗? 陈锦君又拉了拉霍廷昱的披风,指了指前面的灯会。 “我们去那边。” 陈锦君拉着霍廷昱逆着围观的人群往外走。 霍廷昱努力压抑着自己快要飞上天的嘴角。 两个人继续一边走一边看花灯,霍廷昱还是一如既往礼貌地和陈锦君保持着一定距离。 突然,有人从一旁快速跑过,撞了一下陈锦君。 陈锦君不受控制地就倒在了霍廷昱侧着的怀里。 陈锦君愤愤地看着那人的背影,只觉得有些眼熟,却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霍廷昱左手放在陈锦君肩上,帮陈锦君稳定住身体,眯着眼看着那个背影。 陈锦君可能看不出来,可是他霍廷昱不可能看不出来多年老战友的一个背影。 是了,刚刚跑过去的人就是季礼,撞了一下陈锦君也是他故意为之。 陈锦君意识到自己在霍廷昱的臂弯里,赶忙挣脱开来,故作平静地对霍廷昱道谢。 霍廷昱笑笑,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徐徐握拳,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陈锦君肩头的余温。 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陈锦君,心里又喜又悲,一时间,他竟是希望时间永永远远地停留在此刻。 可是他还快反应过来,季礼已经知道他和陈锦君在灯会上,刚刚那一下也肯定是季礼故意的。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果不其然在人群中看到了季礼和林庭。 霍廷昱不悦的皱皱眉,带着陈锦君在灯会上绕来绕去,把季礼和林庭甩开了。 陈锦君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事,甩掉了两个尾巴。” 陈锦君知道尾巴是什么意思,当下点点头,这里人太多了,她竟是一点都没有意识到。 她一边走,一边看着路边的花灯,一时间有些恍惚。 “感觉这几个月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是梦一样。” 这一片的人少了许多,霍廷昱耳力又好,自然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陈锦君的话。 “可是这都是真正发生的,不是梦。”霍廷昱看着陈锦君的侧颜。 就像是我不可避免地对你动了情,我也希望是梦。 霍廷昱在心里说,无奈地摇摇头。 陈锦君点点头:“是啊,转眼间,明天就是蔡英问斩的日子了。” “怎么,你明天要去看?” “为什么不去?他做下的那种事,只有看了,心里才能快意一些。” 霍廷昱有些意外:“我以为东家会害怕人头落地的那一下。” 陈锦君笑笑:“大帅小瞧我了,这些年走南闯北,虽然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但也算得上见过一些世面,怎么会怕这些。” 她无端地又想到出嫁路上,许凡明让人送来的周老太爷的头颅。 陈锦君叹了一口气:“蔡英只是正常的人头落地罢了,有什么可以怕的?” 霍廷昱踌躇了一下:“可是审他的是杜玉。” 杜玉可是前朝酷吏,恐怕那个蔡英不只是人头落地。 “我见过杜大人,他不像是没有分寸的人。”陈锦君慢悠悠地往前走着,“只不过,这个蔡英做下的罪孽太多了,我怕杜大人不肯放过他。” 这一点霍廷昱也是赞同的:“放不放过是一回事,只是有时候,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 陈锦君看向霍廷昱:“明天大帅回去吗?”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点了点头:“会的。” 陈锦君看向前面的路,点了点头。 两个人沉默无言地走出了灯会,陈锦君又问霍廷昱:“回去吗?” 霍廷昱想了想,对陈锦君说:“先去一个地方。” 陈锦君跟着霍廷昱,一脸不解。 霍廷昱带着陈锦君走进了一家饭店:“晚上没吃饭,请东家一起吃一顿?” 他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陈锦君下午醒来之后什么都没有吃。 当然,他是不会对陈锦君说自己中午气饱了,下午也没吃,自己饿了这件事。 陈锦君早就饿了,本来想着回去了之后让厨房煮一碗面就行,没想到霍廷昱居然考虑到了这一点,当下立刻点点头:“荣幸之至。” 第87章 菜市口问斩 正月十六一大早,监狱门口挤满了人。 蔡英作为雍州商会的会长,自然知名度很高,所以他之前被抓的时候闹得沸沸扬扬的,成为了整个年节里面百姓阖家欢乐时刻,饭桌上的谈资。 自然而然的,蔡英问斩这天,也有许多人围观。 囚车从监狱里缓缓驶出,蔡英两眼无神的被拷在囚车里,宽大的囚服空空荡荡,这将近一个月的折磨已经让蔡英身形消瘦的不成人样了。 陈锦君坐在黄包车上,冷眼看着蔡英被推往菜市口。 拉车的许凡明压了压帽檐:“蔡英这副模样看上去真惨啊。” 他嘴上这么说,但是语气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惋惜,反而有着满满的幸灾乐祸。 陈锦君冷笑了一声:“他如今这副模样,完全是他咎由自取,半分都怨不得别人。” 许凡明嘿嘿一笑,眼里意味不明:“师父的手段,他能撑下来这么多天,也算是个人才了。” “你和杜宇相认了?”陈锦君把目光从蔡英身上移开,看向许凡明。 许凡明点点头:“他和罔极寺的圆慧大师交好,昨天还特意为我净心。” “你原谅他了?”陈锦君意外的挑了挑眉。 许凡明笑着摇了摇头:“师徒如父子,父子哪有隔夜仇?” 陈锦君也会意的笑笑:“说开了就好,你我初到雍州,不好树敌太多。” “树敌?你一上来就弄倒了蔡英,明明是东家给自己树敌过多吧。” 许凡明今天的心情肉眼可见的欢快,说话时都带着轻松的调侃。 陈锦君抬抬下巴:“走了,快点跟上。” 许凡明扶正了帽子,伪装成黄包车夫拉着陈锦君往刑场赶过去。 一路上,许多百姓已经拿了各种烂泥、臭石头往求车里的蔡英身上招呼。 蔡英囚服下面没有一块好地方,这还都要归功于杜宇的手段,把人折磨的眼里没有一丝亮光,但是披上一层皮,看上去只是眼神呆滞的一点而已。 师父果然是师父,这经验没有几十个人练不出来的。 许凡明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咋舌。 陈锦君看着蔡英,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一时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看蔡英这个坏事做尽的人得到他应该有的报应,还是想看一个商人究竟能为利益走到哪一步。 平心而论,她也是商人,蔡英为了利益而倒卖鸦片,她可以理解,但是永远不会原谅。 陈锦君和许凡明跟着囚车缓缓到达了刑场,许凡明带着陈锦君来到了杜宇一早就留好了的位置。 杜宇转过身来,对许凡明说:“正好,今天的蔡英是这个老刽子手的第九十九个刀下亡魂了。” 陈锦君看了一眼擦拭鬼刀的刽子手,她听闻过,刽子手的生涯只能斩下九十九颗人头。 可是事实上,很少有刽子手能够达到九十九个人头的记录。 看这位刽子手年龄也算不上年迈,陈锦君眯了眯眼,看来雍州的斩首案不少啊。 像是看出陈锦君心中所想似的,杜宇向她解释。 “这位,以前在青红会是刑堂的刽子手,那段日子乱的不可开交,所以动刀的次数自然多了一些。” 陈锦君了然的点了点头:“那这么看来,蔡英算不算他刀下犯下最大事的那个人?” 杜宇神秘的笑笑,伸出了三根手指:“勉强能排上前三。” 陈锦君好奇的挑眉问杜宇:“青红会还能碰到什么罪大恶极之人?” 许凡明垂着眼睫:“我记得,当时砍了一个清朝的四品官。” 杜宇点点头,证实了许凡明的说法:“卖国贼,该杀。” 陈锦君笑笑,看来青红会比她想象中的势力更大。 监斩官已经开始让人宣读蔡英的罪行了。 陈锦君通透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明明已经临近了正午时分,天上高悬的太阳却是惨淡的白色,没有丝毫的暖意。 她把视线才太阳上移开,往下面看了看,一群百姓都愤愤的看着蔡英。 反倒是精神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杨青站在人群里,冷漠的看着蔡英。 陈锦君冲着杨青点点头。 她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陈锦君赶忙回头看了过去。 霍廷昱穿着一身军装,就那么坐在轿车里。 他在看她。 陈锦君也对着霍廷昱点了点头。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虽然已经知道她不怕这小小的斩首场景,但还是有些不忍心让她直面这罪恶的血腥场景。 那边监斩官时刻注意着时间,生怕错过了问斩蔡英的最佳时刻。 陈锦君看着日晷上的影子逐渐滑倒午时,缓缓闭上了眼睛。 只听见监斩官唱声道:“午时已到,行刑。” 木牌落在地上,不大不小的声音落在陈锦君耳朵里。 她缓缓睁开双眼,看到刽子手含了一口酒,均匀的用嘴喷洒在鬼刀上。 随后,刽子手把刀高高举起,刀身反射出惨白的阳光。 陈锦君条件反射的眯了眯眼,就见刽子手强劲的腰身带动手臂,连着鬼刀,直直的向着蔡英的脖子挥去。 不得不说,这个刽子手的手法了得。 只见鲜血从蔡英脖子里喷薄而出,正月里积雪还没有化,洒在雪地上,星星点点的红刺得人眼睛生疼。 再看倒在地上的蔡英,脖颈处还连着一层皮。 陈锦君忍不住又看了这个刽子手一眼。 讲究的刽子手,在行刑的时候,都不会完全砍断犯人的脖子,反而会留下一点皮肉相连。 据说这样,是为了犯人的家属能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带走尸体,把犯人的偷矿是和身体缝上,好用来下葬。 而这个刽子手,把握的刚刚好,既能够一刀下去让蔡英当场丧命,又能够恰到好处的留了一层皮肉相连。 台下围观的百姓看着蔡英被斩首,发出一阵叫好声。 陈锦君皱着眉头看了过去,只见围观的人们兴致高涨,甚至还有的人手舞足蹈。 放眼望去,一群围观的人里面,只有杨青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杨青,眼里居然浮现出来一分怜悯之意。 陈锦君摇了摇头,是该说这些百姓已经麻木了呢,还是该说蔡英死的好呢? 她抬头看了看冰冷的阳光,叹了口气。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第88章 乱世里的幸运 杨青看到陈锦君抬头看向天空,也跟着抬起头。 蔡英死了,他应该感到高兴的。 杨青想让自己笑一下来表示庆祝,可是他只是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无论如何都无法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为什么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呢? 杨青又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倒在血泊中的蔡英,地上的血渍像极了红梅花开。 他轻轻捂住心口,迷茫的眨着眼,思考着自己为什么笑不出来。 杨青想让自己笑起来,可是只是徒劳,他不停的抽动着嘴角,试图用面部肌肉挤出一个笑来表示自己为蔡英的罪有应得而开心。 陈锦君注意到杨青脸上的表情不太对劲,赶忙对杜宇说:“杜大人,快些让人把他带走,他的状态不对。” 杜宇顺着陈锦君的手指看了过去,以他的监视,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杨青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赶忙招来两个小警察,让他们悄悄地把杨青带走。 许凡明对陈锦君挑了挑眉:“怎么,陈东家觉得杨青是可用之才?” 陈锦君低头笑笑:“能想出这种精妙办法的,那肯定不会是一个庸人。” 她看着杨青被带走园区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许凡明叹了一口气:“可惜了,他在现在精神状态不太对。” 陈锦君意味深长地说:“不可惜,总会有用武之地的。” “还有,一会把他送到陈府上,让郑文看好他,尽量不要让他的精神失常了。” 许凡明点点头。 杜宇听着两个人之间的谈话,垂下眼睫,若有所思地喝了口茶。 离了刑场,陈锦君往外走去,霍廷昱的正站在门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大帅在等我?”陈锦君挑眉。 霍廷昱点点头:“地契都签下来了,东家什么时候开工?” 陈锦君知道霍廷昱指的是修改大戏楼的事情,沉吟了一下:“不急,总是要先等图纸和样式出来了再说。” 霍廷昱这也是属于没话找话的问题,他仔细观察陈锦君的脸色。 “大帅在看什么?”陈锦君不悦的瞪了回去。 霍廷昱别开了头:“没什么,看看东家有没有被吓到。” “大帅这是在小瞧我?”陈锦君摇摇头。 霍廷昱看向一旁和杜宇攀谈的刽子手:“毕竟是这般凶神恶煞的刽子手行刑,我怕东家被此人吓到了。” 陈锦君看着那个已经“功成身退”刽子手的背影:“他刀下的亡魂皆是有罪之人,这是惩恶扬善的事情。” 说着,她看向霍廷昱:“可以问一下她的姓名吗?” 霍廷昱嘶了一声,眯起眼睛想了想:“我只记得姓鲁,至于姓名,我不知道。” 陈锦君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我送东家回去?”霍廷昱拉开了一旁的车门,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愣住了几秒,才笑着点头:“荣幸之至。” 陈锦君和霍廷昱并排坐在后座,霍廷昱拿出了昨天夜里准备好的文件,递给陈锦君。 “这是开城门放难民的文书,还有特批的难民落户流程,东家可要收好了。” 陈锦君接过他递过来的文件袋,当场拆开看了一眼。 “大帅有心了。” 文件很细致,陈锦君又把文件收好放到文件袋里。 “只等图纸下来,我这边就可以立刻让人安排开工。” 霍廷昱点点头:“还是要多谢东家慷慨解囊,出资盖这戏楼。” 陈锦君笑着摇摇头:“这不算什么,我出本金,这些难民既可以有活干有饭吃,也能有一个安身立足的方式,这世道,我救不了所有人,也不能救所有人。” 霍廷昱看了看车窗外的路边,叹了一口气:“没有人能当救世主,东家这样,已经是尽力而为了。” “还是要谢谢大帅肯让我这么做,给了我这么多便利。”陈锦君冲着霍廷昱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笑容明艳动人。 霍廷昱转过头来,目光一凝,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锦君没有注意到霍廷昱的不对劲,只是越过霍廷昱看着车窗外川流不息的路人。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也是她为数不多能做到的了。 霍廷昱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赶忙出言安慰:“东家有心做些什么,就已经是很好的了。尽人事,听天命。” 陈锦君垂眼点点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霍廷昱又问陈锦君:“东家可想好,到时候难民怎么安置,怎么管理,万万不可出了岔子。” “这你放心。”陈锦君并不觉得其中会出什么问题,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为了在雍州落下户籍,这些难民想来不会造次。 霍廷昱抿了抿嘴,好像想说什么,可是还是没有说出来。 轿车缓缓驶到霍府门前,陈锦君不等侍卫开门就自己先跳下了车,转身看向霍廷昱。 “谢谢大帅让我搭这一趟顺风车。” 说完,陈锦君头也不回的就进去了。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他现在已经开始真正正视自己一直回避的那一份感情。 只是……陈锦君并没有这一份意思。 想到这里,霍廷昱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就让自己怀揣着这份情,默默的守着她也好。 至少……有着平燕这一份赐婚的圣旨在,她不会轻而易举的再嫁。 霍廷昱苦笑,曾经自己最痛恨的圣旨,此刻却是他为了把陈锦君留在身边的卑劣手段。 地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霍廷昱抬头看了看霍府华丽却老旧的匾额,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军装。 这个年代确实很讨厌,可是如果自己太早的出现,亦或是太晚的降临,又怎么会遇到她呢? 他忍不住再一次想起陈锦君那燃烧着熊熊野心的眼眸。 也许,他和她有些地方是相像的吧。 霍廷昱一边往望楼上面走去,一边想着。 他再一次站到了望楼上,就像是陈锦君进雍州那天一样,极高林下的看着霍府门前的空地。 那么长时间过去了,他还记得那一顶火红的花轿。 这又算不算是,不打不相识? 霍廷昱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不然为什么会对陈锦君如此念念不忘。 他摇摇头,走下了望楼。 第89章 京城来客 陈锦君清晨一大早就到了陈府。 她刚刚推开陈府的大门,就看到杨青在浇花。 杨青听到声响,回过头来看着她:“东家来了。” 陈锦君点点头:“怎么样,这些天感觉好点了吗?” 杨青放下了手里的水壶,拍了拍手上的水珠。 “还要多谢东家肯收留我,”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这一辈子未娶,又是无儿无女,这样反复无常,若不是东家给了我一个容身之处,估计早就要在这个时候冻死街头了。” 陈锦君扬了扬眉毛:“我这里不是白住的,我要留杨老板,自然也是看中了杨掌柜的手艺。” 杨青苦笑:“我哪里有什么手艺?” “怎么没有?”陈锦君反问他,“如果不是对制茶掌握得炉火纯青,是写不出来那张方子的。” 杨青赶忙抱拳求饶:“东家可别再提那张方子了,如果可以,我真的是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写下这张方子过。” 陈锦君笑着说:“既然蔡英已经死了,这件事也已经结束了,杨老板也不必纠结。” 想到蔡英的死,杨青又忍不住回想起那天刑场上的场面。 他赶忙摇摇头,把这个场景从自己的脑海里赶走。 “我现在常常梦到那天刑场的场景,明明那天是晴天,可是在梦里,刑场上下了红色的雪。” 杨青语气平平淡淡,仿佛说的不是自己。 陈锦君想了想:“杨老板还是要好生歇着,可以在郑文手下当个炒茶大师傅,没忙起来就不会想这些了。” 杨青摆摆手:“我哪里配得上大师傅的名号啊,这么多年手都生了不少,我啊,还是慢慢的从学徒开始吧,到底也不辜负东家您给我一个落脚的地方。” “福乐茶楼……已经被查封了,到时候官府查完了,我会让人把福乐茶楼买回来,到时候,郑掌柜也算是有了自己的铺子。” 杨青对于她这个想法没有异议:“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段,只希望以后,能安安稳稳地,不要再惹上这些肮脏玩意。” “我在这向杨老板保证,我陈家永远不会做大烟生意。” 她的目光格外坚定,杨青一怔,笑着说:“我一直都是信东家的,不然也不能当时不顾一切的赌东家能够搞垮蔡英。” 两个人正说着,门外又急匆匆地走进来了一个人。 “有人吗?”他风尘仆仆一身粗布麻衣,蓬头垢面地敲了敲门。 于策最先看到了来人,赶忙请了进来。 陈锦君顺着于策的声音回头看,赶忙站起身相迎:“哎呦,您怎么亲自来了?” 说着她殷勤地把来人带到了里屋,赶忙喊人上茶。 杨青凑到郑文身边,好奇地问:“这位是?” 郑文一点也不意外陈锦君的反应,也不意外杨青的好奇,低声向他解释:“你知道样式雷吗?修皇城的那个。” 杨青瞪大了眼睛:“这位不会就是……” 他一脸震惊的看着坐在陈锦君对面的老人。 郑文摇摇头:“不是,样式雷是给皇家做事的,这位是当年和样式雷起名的样式苗。” 杨青没有听说过样式苗的名号,有些好奇地看向郑文。 郑文耐心地对他解释道:“当时圣上偏好样式雷,自然样式苗就无人知晓了。” 杨青点点头,他有些明白了,苗家虽然也是做样式的,但是风头更盛的样式雷,当年皇帝的一念之差才造成了如今两家之间名声的差距。 陈锦君亲自给来人倒了一杯茶:“您让下面小辈跑一趟把东西送来就是,怎么还亲自跑?” 苗裕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那些小子怎么说得明白?” 说着,他对着陈府的大门扬扬下巴。 于策眼尖,赶忙拉开了大门。 门外是整整一个车队,虽然不及陈锦君出嫁那般隆重壮大,甚至比不上陈家寻常时候的行商队伍,可是陈锦君就这么打眼一看,就惊讶得瞪大了双眼。 “您这是,也带着整个苗家来雍州了?” 苗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啊,那京城,呆不下去了。” 他心思重重地抽了一口烟,摇了摇头,一脸愁容。 陈锦君抿了抿嘴:“京城怎么了?” “里里外外乱得不可开交,早点离开那里早点清静下来。” 苗裕在地上铺着的石板上面磕了磕烟斗,看着门外苗家的车队,朗声中气十足的唱声道:“都愣着干嘛呢,把东西卸下来给东家过过眼啊,没长眼的小兔崽子。” 苗裕虽然看上去年岁不小,可是实际年龄却不看上去小多了,就从这中气十足的几句话里面就不难看出他身板很是硬朗。 但是陈家的掌柜们都见怪不怪了,又不是第一次和样式苗做生意盖房子,苗裕什么脾气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吴江乐乐呵呵的呲着大牙就出去帮苗家人往里面搬东西。 苗裕坐在陈锦君对面的太师椅上,拿着烟都指挥着苗家的小辈把木星一件件拼起来。 杨青瞪大了杨静,看着院子里面平地而起一整个梨园。 虽然只是经过缩小的模型,可是精巧的做工,典雅的外观五一不想众人们展示着样式苗的专业程度。 一瞬间,杨青明白了为什么在大清朝初期的时候,样式苗能和样式雷分庭抗礼了。 陈锦君端详着地上的模型:“您这可是废了大心思了。” 苗裕摆了摆手:“这是我做的最后一件了,自然是要好好做。” “怎么,您这是要隐退江湖了?” 陈锦君又给苗裕面前的茶杯满上了。 苗裕嘬了一口烟斗,整张脸被口中逸出的烟笼罩着,看上去颇为高深莫测:“退隐江湖算不上,只是年纪大了,是时候盖静下心来带带这些小子们了,省的等我那一天真的干不动了,苗家的传承再断在我手里。” 他呵呵呵的乐着:“到时候,我才是真正的无颜面见列祖列宗了。” 一旁正在忙着给戏楼模型安装瓦片的苗时安不乐意了,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家老爷子:“您老人家可少说两句吧,连着赶了那么多天的路,好好养养身子比啥都强。” “看,嫌你老子烦了不是?”苗裕举起烟斗作势要砸苗时安,可也只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嘴里还念叨着,“我这烟斗值不少钱呢,砸你都嫌亏。” 陈锦君见怪不怪的安抚苗裕:“好了,您歇一会,看着他们弄。” 苗裕哼了一声,又踢了一脚苗时安:“我就看在陈东家的面子上放你一次。” 苗时安一脸无奈的笑着,自家这哪是什么传闻中的苗大师啊,明明就是一个老顽童。 第90章 戏楼样式 苗家人手并不少,不一会就把整个戏楼的模型组装好了。 陈锦君“嗬”了一声:“您这可是大手笔啊,这样的戏楼没点家底可是盖不起来的。” 她扭头看向苗裕:“您这是高看我了。” 苗裕叼着烟斗,笑着说:“若是别人,我可能也就按照寻常戏楼设计了,可是陈家不一样,皇商陈家啊。” 说完,他自己乐了出声。 “您这又拿我开玩笑了,当年祖父摘皇商这顶帽子的时候,您可没少出力。” 陈锦君也打趣起来苗裕了。 苗裕把烟斗拿的手里,站起身走到戏楼模型旁边,一点一点给陈锦君说了起来。 但是他还不自己说完,用烟斗指了指坐在一旁的苗时安:“过来,我说一个地方,你告诉大家伙为什么这么做。” 他竟是在这里当场考量起来后辈的功底了。 陈锦君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苗时安,看来这个苗裕的小儿子,恐怕是下一代样式苗。 苗裕这也是良苦用心,特意在陈锦君面前展示自己亲传弟子的功底,既是告诉陈锦君,等他有一天老了,希望自己最看重的弟子能够得到交好世家的支持,不至于被其他同行抢了生意去。 陈锦君对苗裕点点头,苗裕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也冲着陈锦君抱了抱拳。 苗裕清了清嗓子:“首先啊,东家给的地形,是一片四方的地皮,所以正中间这个戏楼,我特意做成了圆筒形的。” “来啊,安子,给东家和各位掌柜的们说说,为什么要盖成圆筒形的啊?” 站在苗裕斜后面的苗时安上前一步,辑了一礼,字正腔圆的说:“这是外方内圆,外方正,内圆滑,又有规矩之意。” 苗裕点了点头:“那你再说说,这戏楼为什么在正中不再偏角啊?” “因为这块地皮不盖围墙,就要保证八面来客,也是为了八方来财。” “说得好!”苗裕带头给自己小儿子叫好,在场的掌柜们也都为了这吉祥话鼓掌。 陈锦君也笑着点点头,果然比起脾气火爆的苗裕,苗时安比他老爹多了几分世故。 苗裕踱了两步,指着四周分别各三排的店铺说:“这铺子是怎么排列的?” “是按八卦阵排列的,东家给了都要开什么铺子,我们就把利于铺子的风水位置安排好,既便于东家管理,也方便客人找一个行当的铺子,最主要的是,这样还能便于交通。” 陈锦君点点头:“确实妙,这样一来,以后说铺子直接说八卦阵的方位,好找多了。” “东家说得对,你还不赶紧记下来?”苗裕看了一眼苗时安。 苗时安连连点头。 苗裕指挥一旁围观的学徒:“去,把戏楼顶子掀开。” 戏楼的顶走被掀开后,中间是大大的戏台,两边是视野开阔的包厢。 “戏台这一边,是后台。剩下的除了一楼,二楼三楼全做了包厢。可是我们一共做了三层半,安子说说,为什么要做这个半层啊?” “这半层是参考了样式雷在紫禁城里的妙音阁,是为了各位名角的演出方式着想,同时这样划分整个戏楼的区域,让这个戏楼不仅仅制作戏楼,您要是什么时候想学洋人开个拍卖会,这个场地也是十分合适的。” 这一点倒是陈锦君不曾想到的,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拍卖会吗?蛮新奇的形式,倒是可以一试。 倒是一直经营这种娱乐场所的沈笑笑又看出来了另一种商机,她一双狐狸眼饶有兴致的眨巴着看着那个戏台:“这种布局,莫说是戏台,拍卖会,就是东家要开宴会啊,歌舞厅什么的也是十分合适的。” 陈锦君竖起食指点点下巴,又扬起手招呼徐生:“你说得对,这块做的好,徐生呢?还不看赏?” 徐生看了一眼陈锦君招手的手势,拿出了满满一把银元。 苗裕踢了一脚一旁楞着的苗时安:“东家赏赐,还不去接着?” 按理说陈锦君应该全部都放到最后一起赏的,可是那样一次性赏不能赏的过多坏了规矩,索性就一次一次的赏,也算是接济一下全族逃到雍州的样式苗了。 以苗裕老辣的眼光自然知道陈锦君这是在暗中帮助苗家,即使他论辈分来说和陈老爷子论兄弟,但是他也不能为了那点面子,不管自己这一大家子人的死活。 苗裕在心底暗暗记下了陈锦君这一份情谊,继续说:“这戏楼是重中之重,除此之外,我们在园林上也下了功夫。” 苗时安见苗裕举起烟斗,十分有眼色的接话:“雍州地处西北,夏天炎热,冬天多雪,春多风沙,秋多暴雨,所以在设计的时候用的大部分都是适合雍州气候的花木。” “这里,”他在戏楼周围比划了一圈,“种梨树,既符合梨园,春天白色的梨花也和红墙十分搭调。” “再看这边,”苗时安又指了指另一边,“这里种合欢,然后往外分别种上春夏秋冬四季植物,整个区域,一年四季皆有花开,一季一景。” 苗裕抱拳:“东家,这就是我第五代样式苗——苗裕的收山之作。” 陈锦君重重的点点头:“徐生,重赏!” 徐生带着侍女从后面出来,这是陈锦君一早准备好的赏赐,只不过没有想到样式苗居然是举族迁到雍州,所以他刚刚不得不临时又加了一箱银元。 苗裕看着徐生带上来的赏赐,眼眶一热。 他心里知道,陈锦君经商了十年左右,不可能不知道道上的规矩。 本来交易之间的赏赐讲究一金二银三铜吊的比例,可是在陈锦君这里虽然明面上看着确实如此,可是硬通货的银元箱子已经合不拢盖子了,明显是刚刚往里面多塞的。 他鼻头一酸,看了看跟着自己来到雍州的一家老小,又看了看陈锦君和一众掌柜,又是重重的点点头:“东家,以后咱们两家的生意,不谈价钱。” 陈锦君皱皱眉头:“这不合适,你们这些师傅也是要吃饭的。” 苗裕摇摇头:“以咱们两家的感情,这一笔生意按理说只应该收成本价钱,可是这些年京城不太景气,也没有什么好的作品能够拿得出手,名声也渐渐没落了,生意就自然越来越少。” “东家念在交情,虽然人在雍州,却命人不远万里跑回京城把这单生意给我样式苗,实在是让我苗裕感激不尽。” 陈锦君坦然的笑笑:“主要是相信您的手艺,毕竟民间的样式苗当年可是和皇家御用的样式雷齐名呢。” 第91章 举族迁居 苗裕苦笑着摆摆手:“快别打趣我了,样式雷,名利双收;样式苗,已经快要行至末路了。” 苗时安听不得自己父亲说这种丧气话,不甘地咬了咬下唇。 陈锦君抬头看看天,叹了一口气:“现在这年头,做什么生意的都不好过,您是打算以后在雍州了吗?” 苗裕点点头:“雍州这地方虽然比不上京城,但是好在安全,京城现在就是洋人的地方了,你说说咱们汉人,以前看满人脸色,现在要看洋人脸色,这算什么事?” 他愤愤地嘬了一口烟斗,幽幽地把烟叹出来。 “既然如此,您要不先找个地方落脚,安顿下来之后让于策带着您的人去官府登记一下?”陈锦君提出建议。 苗裕低下头,众人看不出他的表情。 可是苗时安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父亲在想什么呢? 原因无非就是父亲想要投奔陈家,可是又拉不下这个老脸。 他咬咬牙,把自己一直以来在心底盘旋却不敢说的想法说了出来。 苗时安握紧了拳头:“东家,您这里,可容得下我苗时安做一个掌柜?” 他这话一出,苗裕愣住了,缓缓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好像是第一次见他似的。 陈锦君不知道苗时安想要干什么,愣愣地点点头:“自然。” 苗时安抱拳:“那打今天起,东家,爹,咱们三个各论各的,东家还是喊爹苗爷爷,我和东家论主从。” 他目光坚定极了,苗时安知道,苗家这群工匠,没有半分做生意的都闹,一年下来不亏就是赚了,这也正是术业有专攻,所以,如果能得到陈家帮忙经营,苗家的匠人可以潜下心来研究手艺,才是苗家最好的出路。 话说到这里,陈锦君又不傻,自然知道苗时安是什么意思。 她挑挑眉:“我明白了,先找地方落脚,剩下的咱们回头慢慢聊。” 于策一拍脑门:“东家不说落脚这事我都没想起来,咱们西园还空着呢。” 本来苗家只是迁往雍州,陈家能做的也只是帮他们找落脚的住处,可是苗时安来了这么一出,苗家就不只是迁往雍州,而是投奔陈锦君来了,自然是不能让自己人住在外面。 闻十也在一旁附和:“这整个宅子大着呢,回头西园墙上开个门,诸位就算是全在里面住着也不挤。” 陈锦君点点头:“是这样的,先住下来?” 她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苗裕。 苗裕拿着烟斗,悻悻地摇头:“也罢,以后这天地总归是你们年轻人的。” 苗时安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赶忙说:“对了东家,您这西园可以开工吗?” 陈锦君有些迟疑:“我也不清楚,这件事你具体和徐生聊聊,先住着,过些日子咱们再签。” 她并不住在这边,所以对这座宅子还算不上了解,用沈笑笑的话来说,如果哪一天霍廷昱给她脸色看,陈锦君可以直接搬到这边自立门户。 不过只在霍夫确实很多事情都方便不少,陈锦君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相信您没有把祖宗留下来的手艺忘了,现在清朝没了,再也不是那皇帝的一言堂了,所以,我想把样式苗的名声做大,这样才能真正把这份手艺传下去。” 苗裕点点头,他又何尝不知道这是一个封口呢? “那东家打算什么时候开工呢?”苗裕已经有些迫不及待要把这座戏楼盖起来了,毕竟是自己的收山之作,他打算拿出自己的全部心血,把这座戏楼做得和苗家的样式一样精美,这样以后陈锦君在雍州给苗家谈生意的时候也有能够拿得出手的作品。 陈锦君想了想:“过些日子就开工,看您这架势,是打算亲自监工?” 苗裕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自然是要亲自看着的,我的收山作品怎么能交给其他人监工?” 陈锦君抿了抿嘴:“明天您和我去一趟官府,把动工文书申请下来。” 苗裕点点头,跟着于策向西园走去。 陈锦君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怎么了吗,东家?”吴江凑过来喊她。 陈锦君看向吴江:“我心里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妙预感。” 她使劲摇摇头,把这股莫名其妙的感觉赶出自己的体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沈笑笑看向陈锦君:“东家,我总觉得,这戏楼,免不得要让碎玉看看,万一哪里要改,趁着现在改总比到时候盖好了再改要强得多。” 陈锦君点点头,赞许地说:“你想得很周到,去把碎玉喊来,顺便把许镖头也找来,开工的事情,还是要多多拜托他盯一下。” 虽然把许凡明一个镖头呼来喝去的使唤不是太好,可是陈锦君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手来做这件事。 还是势单力薄啊。 陈锦君叹了一口气,喝着茶,端详着地上苗家留下的戏楼样式。 碎玉就住在城内,来得自然很快,陈锦君这边一壶茶还没有凉透,碎玉就已经推开了陈府的大门。 “东家?您找我?”碎玉一双含情眼期待的看着陈锦君。 说实话,碎玉是打心底喜欢陈锦君这种女子的,独立自强,就像是雪中的红梅,凌霜傲雪却又明艳动人。 陈锦君见碎玉来了,赶忙摆摆手示意碎玉快些过来。 碎玉凑近了一看,地上摆着的样式细致极了,她一眼就看出了中间的那座是戏楼。 “这就是之前东家说的和雷少爷一起盖的戏楼?” 碎玉好奇地眨着眼睛,在心里默默感叹这戏楼的精美。 “徐生,把顶子掀开,让碎玉看看里面的戏台。” 徐生赶忙上前,学着刚刚样式苗的手法,把戏楼的屋顶抬了起来。 碎玉没有等徐生把屋顶完完全全的抬起来,就已经好奇地探头往里面看。 只消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苗裕设计的扇形戏台。 “东家,这戏台可真的是我梦中的模样。”她眉飞色舞地看向陈锦君。 陈锦君好奇地挑了挑眉:“此话怎讲?” 第92章 准备动工 碎玉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戏台的模样:“现在的戏园子,那个戏台都是方方正正的,两边的观众根本看不到多少,而这扇子模样的戏台,每个观众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还能多不少座位,票价就算低一点都不会亏。” 碎玉不愧是马爷亲手带出来的,一眼就能看出这里面的巧妙。 陈锦君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那照你专业的眼光来看,这个戏台有没有什么能再改进的地方?” 听她这么问,碎玉若有所思的蹲了下来,仔细地看着戏楼内部的构造。 陈锦君也不急着催她,只是坐在椅子上,慢慢悠悠地品着郑文刚刚采购来的应季鲜茶。 碎玉仔细想象着演出时候的场景,还是发现了一处不明白的地方。 “到时候弦师坐哪里?能不能保证每一个观众都能听到板点?” 她不担心人声的问题,因为戏曲的基本功就是要在无论多么嘈杂的环境里都能把声音送到观众耳朵里面去。 苗裕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把自己也收拾得利利落落的,丝毫不见刚刚到达陈府的时候拿督风尘仆仆的模样。 “弦师的队伍,坐在后面的楼里,或者是围坐在上面多出来的半层里面,这样,虽然每次需要的弦师比较多,却能够给人最好的观感。” 苗裕拿着烟斗,摇头晃脑地说着。 “苗爷,这位是雍州名角碎玉;碎玉,这位就是这大戏楼的设计者,样式苗的苗爷。” 陈锦君举了举手里的茶杯。 碎玉站起身来,冲着苗裕做了一个江湖礼, 苗裕眯着眼一怔,饶有兴致地回了碎玉一个江湖礼。 “看来,这位也是江湖中人?” 苗裕是老江湖了,像他这种手艺人,在江湖上的地位并不低,因此也知道许多的规矩。 碎玉点点头又问:“那这戏楼,最多的时候能容纳多少人?” 苗裕嘬了一口烟斗,眯着眼想了想:“一层的大厅,不加座能容纳七百人,二楼和三楼分别一百五十人算的话,最少一千人。” 碎玉点点头,开始喃喃自语:“一千人,按照上座八成来算,一场下来最少要八百人。” “东家,只雷家戏院里面的人,撑不起来整个戏楼的演出的。” 碎玉皱着眉头对陈锦君说。 陈锦君不意外地点点头:“想到了这一点,我让人去往京城和沪平递了帖子,请了一些戏班来演,先把这势头造起来,等戏楼有了名气,你可以选一些好苗子,从小开始培养。” 碎玉一下子有些惶恐:“东家这是打算,把这戏楼的名声扬遍天下?” 陈锦君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当然了,这戏楼本身就是一时兴起为了救助难民的,我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掏钱给他霍廷昱做嫁衣裳,这盖楼招人的本钱我是一定要收回来的,万万不能打了水漂。” 苗裕听她说这话,忍不住乐了出来:“你啊,还真是跟你爷爷一个样,都是铁公鸡,一毛不拔!” 陈锦君喝了一口杯子里面的新茶,浓郁的香气让她享受得眯起眼睛:“我是商人,不是善人。” 苗裕忍不住认同地点点头:“我当年就是太在意名声和情面,没少送人情出去,到最后还是落得一个背井离乡的下场。” “背井离乡?”陈锦君笑着摇摇头,“人总是要先活着,再说什么情怀。” “没想到啊,你比我老头子看得通透多了,”苗裕往烟斗里面加了一撮烟,“到底是白活了这么久啊。” 陈锦君被苗裕这模样逗笑了:“您是手艺人,当然用不上那些虚伪的人情世故,我还打心底羡慕手艺人呢,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缺了一口饭吃。” 苗裕看着地上戏楼的样式,若有所思:“你刚刚说了,这戏楼是要让天下戏班来登台?” 陈锦君点点头:“毕竟是您老人家的收山之作,这可是样式苗第五代的绝版作品,我肯定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啊。” “你要用城外的难民当工人?”苗裕吐出一口烟。 陈锦君点点头:“名利双收的事情,为什么不做呢?” “难民可不好管理。”苗裕看了陈锦君一眼。 “我知道,所以特意找霍大帅要了一份难民落户的文书。”陈锦君镖师自己早有准备。 “人心险恶,即使以利益诱惑,也免不了有人居心叵测,还是要多多小心。” 陈锦君看到许凡明轻车熟路地走进了陈府的大门,对苗裕说:“有您和许镖头盯着,我自然放心。” 许凡明耳力不错,自然听到了陈锦君念到他的名字,一边走一边问陈锦君:“怎么,东家又有什么事情想要吩咐我?” 陈锦君听得出来他话里的揶揄:“吩咐不敢,只是要拜托许镖头一些事。” 许凡明已经对陈锦君这副巧言令色的模样见怪不怪了:“说吧,什么事情?” 陈锦君对着地上的戏楼样式抬了抬下巴。 许凡明早就注意到了戏楼模型,有些猜到了陈锦君想让他干什么。 “你要盖戏楼,缺人监工。”许凡明看着陈锦君,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 “聪明,”陈锦君点点头,“你们二位,不需要我介绍了吧。” 许凡明冲着苗裕抱了一下拳:“自然不用,样式苗,江湖上哪有不知道的?” 苗裕摆摆手:“许镖头过誉了,世人只知样式雷,我们样式苗这些年算是没落了。” 许凡明看了看地上的样式,看着苗裕一脸诚恳地说:“您这可是宝刀未老啊。” 苗裕笑笑:“吃饭的东西哪里敢忘?要不哪天真的去见列祖列宗,还不是腆着脸找骂?” 陈锦君看向许凡明:“你那边能出多少人?” 许凡明啧了一声:“这得看你要用多少工人。” 陈锦君看向苗裕:“您觉得要多少人?” “盖楼的工人少说也要两千多人,如果有木工就更好了。” 苗裕磕了磕烟斗里面的烟灰,眯着眼睛算着。 陈锦君也在思索这件事:“有盖楼的,自然也要有给这些难民做饭的,临时的帐篷也少不了。” 许凡明听着两个人的话,缓缓地点点头:“那我这边暂时出五十人?” “那就先五十人,到时候还要拜托官府在城墙外面贴告示招人。” 许凡明沉吟了一下:“我有一个人要向你推荐一下。” 陈锦君好奇地问:“谁?” “这个人你也认得,就是当时砍下蔡英人头的刽子手,鲁问。”许凡明看着陈锦君。 “鲁问。”陈锦君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要推荐他?” 第93章 小心翼翼 许凡明神秘地笑笑:“要是说这个呢,就要说两点,第一是因为他已经砍了九十九个罪人了,不能再做刽子手这一行了。第二点嘛……到时候东家就知道了。” 陈锦君用一种不理解的眼神看向许凡明:“什么叫到时候就知道了?” 许凡明挑了一下眉毛:“秘密。” 虽然很好奇许凡明话里第二点是什么,但是陈锦君并不介意鲁问来戏楼这边当监工。 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刽子手,鲁问周身的气场是足以让寻常小人退避三舍。 陈锦君倒是蛮希望他身上这种威慑力能够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是一些来历不明的难民。 陈锦君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问苗裕:“我之前和您说的,给年氏留的铺子在哪里?” 苗裕给陈锦君指了指:“按你说的,这一条都是年氏的,和其他铺子不一样,里面单独做了打通的格局。” 陈锦君点点头,这样她也好向年氏交代。 “徐生,”她回头看向徐生,“你回一趟霍府,我今天晚上晚些回去。” 说完陈锦君看向苗裕:“总归是要给苗爷来雍州接风洗尘。” “的嘞,那我路上顺便去酒楼订几桌菜送来。”徐生立刻出发了。 徐生到酒楼里面定了几桌菜,就到霍府和门口的侍卫说一声晚上留一下门。 霍廷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徐生后面,眉头紧锁地迎着徐生和侍卫说话。 听到陈锦君又要晚归的消息,他忍不住开口问徐生:“你们东家又要干什么去?” 突然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徐生一跳,他猛地回头,就看到了霍廷昱,赶忙低下头:“大帅好。” 霍廷昱皱着眉头问他:“你们东家又要干什么去?” 徐生飞快的抬眼看了一眼霍廷昱,又快速地垂下了眼:“东家晚上有饭局。” 饭局?霍廷昱又想起了陈锦君和年峥一起吃饭的那次,心里无端地多了一股烦躁。 “和谁?”霍廷昱问徐生的语气算不上和善。 徐生低着头,在霍廷昱看不见的地方不悦地皱眉,但又不得不回话:“和陈家的掌柜们,还有刚刚从京城来的故交。” 他这么一说,霍廷昱就想起来有人向自己汇报说早上有车队递了陈锦君的帖子进城。 本来他没有注意,可是徐生这么一说他就想起来了。 “故交?”许凡明重复了一遍。 徐生重重地点头:“对,老家主的故交。” 徐生特意把“老家主”三个字说得清清楚楚的,确保霍廷昱知道这是陈锦君爷爷辈的客人,他霍廷昱没有资格拦着。 霍廷昱不傻,自然听得出徐生的弦外之音。 他不得不承认,陈锦君身边的人一个个地都是人精。 徐生又对霍廷昱行了一礼:“大帅若是没有什么急事,我还要回去向东家回话呢。” 霍廷昱只好摆摆手,放徐生走了。 一旁的侍卫问霍廷昱:“大帅,您看这门……” “自然是留着。”霍廷昱没好气地说。 夜深了,霍廷昱放下手里的兵书,看向了一旁的钟。 马上子时了,他派去看看陈锦君什么时候回来的人还是没有来见他。 霍廷昱有些不耐烦的跺跺脚,放下了手里的兵书,打算出门遛遛。 他刚刚出门,就看到自己派出去的人急匆匆地往这边赶。 霍廷昱停下脚步,看着自己下属:“陈东家回来了?” “回大帅,回来了。” 霍廷昱慢慢往陈锦君院子走去:“自己回来的?” “坐黄包车回来的。” 霍廷昱点点头:“喝酒了吗?” “没有,东家很清楚。” “行了,下去吧。”霍廷昱摆摆手。 抬头看着璀璨的星空,不知怎么的,霍廷昱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 他想要去陈锦君院子里面找她的冲动,只是走到了陈锦君院子门口,远远地望上她一眼。 霍廷昱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他只知道所有事情一旦和陈锦君有了联系,那么自己一定不会无视这件事。 可是如果让他自己去找陈锦君说些什么,他自己又没有这个胆量。 虽然说陈锦君根本算不上什么洪水猛兽,可是他每次面对陈锦君,都会感觉到手足无措。 直到陈锦君回了卧室,身影消失在了院子里面,霍廷昱才抬起了脚往赞成院子里面走去。 第二天一早,霍廷昱照常在后院练武。 一套拳打下来,霍廷昱收了势。 在一旁的长凳上,坐着一个身影。 不会打扰他,却又不会让自己忽视她。 霍廷昱擦擦额头上面的细汗,看向陈锦君:“东家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陈锦君站起身往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对霍廷昱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要盖的戏楼样式出来了,我可能最近就要动工了。” “动工是好事,东家之前不是说要用城外难民吗?” 陈锦君点点头:“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难民这件事还是要麻烦大帅的人来挑选,我这边不方便出面。” 霍廷昱一时不明白陈锦君的想法,皱起眉头问陈锦君:“东家这是什么意思?我之前已经批了文书,东家可以直接去挑人啊,落户政策也是一起批的啊?” 陈锦君一听,就知道霍廷昱果然绕不出来里面的弯弯绕绕,赶忙摆摆手:“之前是我思虑不周,如果是我陈家出面,那么这些难民一旦有什么不满,就都是我陈锦君的过错,可是如果由官府按照比征兵条件稍微挑选一些算得上身强力壮之人,再由陈家进行招工,这样下来,就有一套完整的标准,不会出现损伤陈家名声的问题。” “而且官府出面挑选,也是在对难民说雍州官府这是在救助难民,给难民落户雍州的机会。” 说到这里,陈锦君看着霍廷昱:“再者,这样也能免去外界关于陈家是官府爪牙的流言。” 霍廷昱仔细想想,好像确实这样更加省事,到时候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也有官兵在上面压着,不至于让陈家的商人们直接接触难民,也免去了商民勾结的麻烦。 他一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还是东家思虑周全,是我没有想到这一点。” 第94章 动工文书 陈锦君好奇地看着霍廷昱,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就对他摇了摇头:“这不是大帅的问题,大帅每天都要做太多事情,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时没有想到是难免的,大帅能够理解我想这样做的意图,就已经是极好的了。” 霍廷昱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一下陈锦君:“东家这是……要出门?” 陈锦君一脸的理所当然:“我让人带着样式在官府门前等我,今天去官府办一下动工文书,好赶紧把这戏楼盖起来。早点盖起来,才能早点收回本金。” 霍廷昱被她这副财迷的模样逗笑了,忍不住出言调侃陈锦君:“东家这是后悔投了这么多银子进去?” 陈锦君没好气地瞪了霍廷昱一眼:“现在不至于后悔,我只怕到时候赚不回来更多的银两,平白无故的浪费了时间有没有赚来更多的钱财,才是真的让我后悔。” 霍廷昱点点头:“我不过是说笑罢了,你不是要去官府吗,走吧?” 陈锦君作者霍廷昱大帅专车到了官府。 一下车,她就看到苗裕站在马车旁边,身旁还跟着苗时安和一些弟子。 见到陈锦君,苗裕立刻迎了上来。 霍廷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一群人。 眼生极了,他不是没参加过陈家掌柜们的聚会,以前并没有见到这位老者。 他又想起昨天陈锦君说的故人,看来这些人就是陈锦君那群打京城来的旧交。 霍廷昱悄悄往前走了走,站在陈锦君身边:“进去吧?” 陈锦君点点头,苗裕立刻示意苗时安和自己手下的学徒把样式搬了进去。 霍廷昱第一次见到这副阵仗,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陈锦君。 陈锦君挠挠头:“这几位是自京城而来的样式苗家族,大帅第一次见到样式?” 霍廷昱点点头:“雍州盖房不用样式。” “如果是盖寻常的居民房子,那是不需要样式的,可是这是盖戏楼,没有样式真的不好动工。”陈锦君向霍廷昱解释道。 “听闻皇宫贵族建造宫殿庙宇才会用到这些样式家族,怎么,东家这是要在我这雍州上来一笔大的?”霍廷昱早早就猜到陈锦君不可能只是简简单单的盖一个戏楼,但是也没有想到她居然准备得如此周全。 陈锦君自信地扬了扬下巴:“若是仅仅为了救助难民而盖一座戏楼,那是权宜之计,除了名声,没什么好处,可是我陈锦君既然要做这件事,那我就要做到最好。” 她看着前方的路,眼神格外坚定,透着野心的火光:“我陈锦君的戏楼,一定要让全天下的名角都抢着来这里唱上一折,让所有戏班子都以登上我陈锦君这大戏楼的戏台子为荣誉。”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的侧颜,只觉得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格外的光彩照人。 尤其是她眼中那一霎的火光,连带着他自己也被感染,恨不得立刻扩军。 霍廷昱跟着陈锦君一路到了签订动工文书的地方。 只见苗裕一声令下,苗时安就带着苗家的子弟们把戏楼的样式组装了起来,就像是昨天在陈府里面那样,反而更快上了几分。 在场的官员们看到地上的样式,都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来这边围观。 这是能够和样式雷比肩的样式苗第五代传人的手艺,也是他佣金全部心血的作品,苗裕看着这群官员被他的杰作吸引了目光,有的甚至还发出了赞叹,他忍不住把胸膛挺了挺,连带着手上的沉木烟斗都带上了几分光彩。 霍廷昱看着华丽的戏楼还有周围街道的布局,低声对陈锦君说:“我刚刚还有些质疑,现在看来东家这是真的要玩一笔大的了。” 陈锦君自豪地挑了挑眉:“陈家能做得了低至百姓的小生意,自然也能做得了这雅俗共赏的戏楼园林。” 说着,陈锦君接过官员递过来的特批文书,在上面签字画押,还拿起来在霍廷昱面前晃了晃:“大帅可千万不要忘了给我招工人。” 随后苗裕作为这戏楼的总设计人,也是总监工,在陈锦君名字下面签字画押。 他那双布满纹路,犹如枯树皮的大手捧起这薄薄的几页纸,交到了官员手里,既紧张又期待地咽了咽口水。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完完整整地经手一整个项目了,可是这一次,他已经做好了拿出毕生所学,只为了能够完成自己这一收山大作。 霍廷昱的目光被苗裕的手吸引了,他看得出来,这是一双匠人的手,上面每一道痕迹,都是他的作品,也是他人生的档案。 他又忍不住看向陈锦君的背影。 这样干练睿智的女子,当真是,世间少有。 办理动工文书的程序很快,快到官府门口拉车的马都没有吃上两口粮草,就不得不把苗家的诸位带回了陈府。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怎么,大帅留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面仿佛有着千万股丝线,密密麻麻地缠绕在霍廷昱的心尖尖上。 霍廷昱的舌尖掠过抿起来的唇缝,眼神暗了下来。 “我刚刚让人去后山喊季礼了,一会他带着人,我们一起去城外挑选一些难民。” 他尽量让自己的目光坦荡磊落,可是眼睛是心灵最直接的窗户,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压制住自己内心的那一抹悸动。 陈锦君没想到霍廷昱居然对这件事这么上心,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好啊。” 霍廷昱立刻喊副官:“去城外,把之前准备好的招工政策让师爷写几份贴在城墙外。” 副官点点头,立刻跑出去办这件事。 陈锦君倚在沙发上托着腮:“做大帅就是好,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下面的人去做,我们这些小商小贩的,为了做一笔生意,那都能累死两匹马。” 霍廷昱看了陈锦君一眼:“东家还会有如此烦恼?” 陈锦君一脸的理所当然:“当然了啊,我们这都是小本生意,比不得大帅,一件事就关系着雍州千千万的百姓。” 即使陈锦君如此说着,霍廷昱也丝毫不信她话里吐露出来的苦水,他低头笑笑,继续看着手里的文书。 陈锦君也轻车熟路地拿起桌子上面的报刊,自顾自的看了起来。 第95章 挑选工人 估摸着过了一个时辰,陈锦君已经把茶几上的报纸都看得差不多了,正在发愁要不要开口向霍廷昱要一点书来打发时间。 季礼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敲敲门:“大帅,人都在下面等着了,出城?” 霍廷昱放下手里的公文,点点头:“出城。” 陈锦君一听见出城两个字,刚刚看报纸的消极情绪一扫而光,直接跳了起来往门外走。 霍廷昱无奈的摇摇头,赶忙也把枪别好,跟了上去。 城外的难民都已经看到了雍州官府贴出来的告示,沿着墙角排成了一个长队,探头探脑的往前面看这,等待官府派人来挑选。 霍廷昱仗着自己个子高,往后面看了一眼,队伍长的没有办法看到头。 他低头对陈锦君说:“怎么样,你这放眼一看,能不能看到合适的?” 陈锦君看了一圈,皱皱眉。 虽然她心里早早有准备,这些难民可能确实不如那些专业的工人,但是也难免出现了一些偏差。 陈锦君叹了一口气:“没事,他们也只是做一些搬运木材的苦工,管吃管住,工钱虽然不多,但是也足够他们在雍州活着了,更何况,大帅不是也给了落户的方式吗?” 霍廷昱叹了一口气:“中原大饥荒,这些难民自然四处逃窜,若是雍州能够容得下一些人,也是为了我军阀扩军做准备。” 陈锦君点点头:“我出钱做这个引子,大帅免了我的税,我自然会让人在这次工程里面给大帅的雍州带来可用之人。” 一旁早早过来贴告示的师爷看见了霍廷昱,乐乐呵呵的扶着帽子小跑过来:“大帅来了。” 他又扭头看到陈锦君,赶忙又问了一下:“东家也来了。” 霍廷昱点点头:“时候也不早了,可以开始了。” 说完,他带着陈锦君往城门上去了。 季礼带着士兵们,把排着队伍的难民分成十人一组,带上了城墙。 城墙上有着许多滚木,这既是雍州城的一道防守,也是霍廷昱打算拿来用作难民是否能够录用的考核标准。 陈锦君坐在霍廷昱右手边的首位,视线飘渺看着远处的山峰:“这些难民拱趴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吃一顿饭了,力气是会受到影响的,只需要一些寻常的苦力劳工,还有身量轻巧的工人,也少不了一些做饭的妇孺老人。” 她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大帅,你我都必须心肠硬起来,不能单单因为怜悯,就放不符合要求的人进来,我们是救难,不是救苦。” 霍廷昱看了一圈其他在场的户籍部官员,冷声道:“都听到刚刚陈东家的话了吗?我们是为了雍州的日后着想,而不是为了所谓的善心,如果谁动了恻隐之心,可以,这名工人的劳务费用还有落户费用,陈家和官府不会出一文钱,谁录得工人,谁出这一份钱。” 陈锦君紧接着霍廷昱的话说:“当然,如果工人符合要求,那么我也允许他带着自己的家人到工地上,只是没有多余的工钱罢了。” “我记得大帅给我的落户文书里面写着,若一人达成落户雍州的条件,其三服之内的亲戚都可以和他一起落户雍州,这不单是就一个人,也是救一个家族。” 陈锦君清越的嗓音在城楼上飘荡,霍廷昱赞许的看了陈锦君一眼。 他作为掌权者的方向出发,陈锦君所说的每一个观点,几乎都是有为官府考虑的,而不单单的只是女儿家的善心。 霍廷昱也接着陈锦君的话继续说:“所以,诸君还是要对得起自己身上这一身衣服,不要做出危害雍州的事情来。” “是!”官员们都纷纷打起十二分的精力来,准备开始审第一批难民。 陈锦君调整了一下坐姿,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霍廷昱不动声色的拉了拉自己的椅子,坐到了陈锦君旁边。 他压低了声音,在陈锦君耳边说:“东家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呢。” 陈锦君好奇的看了霍廷昱一眼:“这话怎么说?” 霍廷昱亲自给陈锦君倒茶:“我这是在夸东家有勇有谋,能够为我们这些雍州的官员着想。” 陈锦君不在意的笑笑:“一个城市,乃至一个国家的稳定,都绝对不是靠所谓善心立足的,武力,财力缺一不可。” 她自然而然的从霍廷昱手里接过茶杯:“大帅有武力,我陈锦君有财力,为什么不一起合作,把这雍州里里外外打点好,也算是这动荡年代里面一个容身之地。” 霍廷昱听她这么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东家这是,要和我一起护着雍州吗?” “护着?”陈锦君撇了霍廷昱一眼,乐乐呵呵的喝了一口茶,“这是大帅的事情,我就简简单单的在雍州做做生意挣点钱就好了,没有什么做大的想法。” “东家的产业还想大到哪里去?”霍廷昱忍不住调侃她,“难不成整个雍州的钱财全在东家掌握才叫大吗?” 陈锦君挑眉:“雍州哪里够?我野心很大,胃口也不小,不是一个雍州能够满足的。” 霍廷昱心里知道,陈锦君在商业赏的目标绝对不仅仅只是简简单单的立足雍州,恰恰相反,陈锦君的目的,很有可能是整个北方。 至于南方嘛,那里是民国政府的所在地,只要涉足那边,就会不可避免的被民国政府盯上,到时候,可就不好办了。 连霍廷昱这个对商业两眼一抹黑的人都能想到的地方,陈锦君早早就已经做好了预防。 树大招风的道理她不是不懂,陈家也曾经是那一颗招风的树,忍痛砍了一大截,才有了现在那么大变局之后,依旧立在商界的陈家。 士兵带着第一队里面的是个难民走上了城墙,霍廷昱看着这些难民皱了皱眉头,总觉得他们没有办法通过考核。 陈锦君倒是不急,作为总共的苗裕定下的要求其实并不算高,甚至知道陈锦君这次要用难民,特意的放低了要求。 而且这些难民只需要做一些简简单单的搬运工作,甚至作为专业的队伍,他们还专门准备了许多便于操作的器械。 陈锦君又喝了一口茶。 第96章 大帅的烦恼 可是难民终究是难民,太长时间的饥饿和迁徙都让难民丧失体力。 一个时辰过去了将近一千的难民里面,仅仅只挑选出了二百多人。 下面有些官员看到了太多命苦的人,开始懂了恻隐之心,但又不敢说些什么,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霍廷昱的脸色。 霍廷昱坐在那里,脸色铁青,他明白自己不能有任何的松动,即使他再为民着想,此时此刻也不能展现出一丝一毫的动摇,因为只要自己出现了动摇,那么宁缺毋滥的规矩,就将不攻自破。 陈锦君冷眼看着这一切,她不是铁石心肠,只是她也不得不把握好心里那一道关卡,这不仅仅只是自己的生意,也关系到苗裕的收山大作,不能不拿出最严谨的态度对待。 即使面对的是被天灾害苦了的难民,她也必须要用商人的自私自利武装自己。 规矩,就是规矩,变不了,也动不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所有难民都已经看完了。 下面官员往上报:“大帅。一共合格的有一千人。” 霍廷昱看了陈锦君一眼,陈锦君点点头:“够了。” 霍廷昱立刻对着官员摆摆手:“那就都带进城里,按照流程走。” 陈锦君没有说话,只是坐着,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远处的山峰。 她周身散发出一种淡漠疏离的气息,霍廷昱看着陈锦君的侧颜,感觉这个时候的陈锦君好像离自己很近,近得他可以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但是又很远,仿佛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接近她。 “东家?”霍廷昱喊她。 听到霍廷昱喊她的声音,陈锦君收回了落在远处山峰上的视线,不明所以地看向霍廷昱。 她浅浅一笑:“怎么了嘛?” 看着她灵动的目光,和刚刚那个看着山峰发呆的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霍廷昱强压住心里想要问陈锦君刚刚在想什么的好奇,只是轻声说:“时辰不早了,该回城了。” 陈锦君挑了挑眉,有些意外霍廷昱的识趣。 她刚刚在想,这些难民,原本不属于雍州,对霍廷昱的信服感并不强。 有没有可能,这些难民以后会在某一天成为青红会的一员呢? 她转了转眼珠,一个念头从心里生了出来。 霍廷昱走在前面,没有发现陈锦君的小动作,只看到了季礼冲自己意味深长的眨眨眼, 霍廷昱和季礼相识那么久,自然知道季礼是什么意思,无奈地摇摇头。 就这样默默地陪着她,让雍州成为她征战北方商界的护盾也好。 季礼自然也能看出霍廷昱的犹豫,冲着霍廷昱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霍廷昱只是装作看不见。 陈锦君有些好奇的看着季礼,一脸关切地问季礼:“季副官身体不舒服吗?” “没……没有,只是春天到了,杨絮有些多。”季礼感觉自己受到了内伤。 合着这两个人,一个不点破,一个看不出? 那自己和那群兄弟什么时候才能喝到大帅的喜酒? 不行。 季礼摸了摸下巴,他要想办法点破两人中间的那层窗户纸,不然就凭霍廷昱的定力恐怕等到三十岁了,还是孤身一人。 陈锦君又坐着霍廷昱的专车回到了霍府。 一路上,霍廷昱都想说些什么,可是一旦触及陈锦君的目光,他就突然忘了自己刚刚挖空心思找到的话题。 他愤愤地捏了捏劝他,看着陈锦君走进霍府聘婷的背影。 霍廷昱的心里,第一次弥漫开了一种名为不甘的东西。 他没有下车,对着开车的副官说:“去后山。” 副官按照霍廷昱的命令,把他送到了后山军营里面。 季礼和林庭对视了一眼,随后一起把视线投向大步流星走进来的霍廷昱。 “怎么了这是?”季礼故作姿态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人不陪心上人说话,反而来军营里面找咱们这帮老爷们喝酒?” 霍廷昱抬起眼皮,阴森森地看了激励一眼。 季礼立刻偃旗息鼓,小跑的坐在霍廷昱左手旁边的椅子上,关切地看着霍廷昱:“到底怎么了?” 林庭也好奇地拿了三个酒杯,坐在霍廷昱的右手边。 霍廷昱缄默不语,只是把林庭一字排开的三个就被里面都满上了。 放下手里的酒壶,他自顾自地拿起中间那一杯喝了起来。 林庭又和季礼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不解。 林庭对着季礼扬了扬眉毛,用眼神询问季礼霍廷昱这是什么情况。 季礼只能摊手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霍廷昱一仰头,酒杯里的烈酒就见了底。 他没有管身旁两个人之间的眼神和动作交流,只是坐在中间,一杯又一杯地喝着烈酒。 许是一时喝得太猛,霍廷昱的眼眶已经泛出了红晕。 季礼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因为陈东家?” 霍廷昱叹了一口长长的气,把头垂在胸前,无力地点了点头。 季礼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看了林庭一眼。 林庭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看来自家大帅这是为情所困了。 “陈东家拒绝你了?”林庭试探地问霍廷昱。 霍廷昱又是摇摇头,嗓音低哑地说:“没有,她不知道。” 林庭皱起了眉头:“既然陈东家没有拒绝你,那你有什么好伤心的?” 霍廷昱摆了摆手:“你不懂……” “我不懂?”林庭一下子就不乐意了。 “来,你说说,什么是我不懂的?”林庭把刚刚拿起的酒杯重重地敲在桌子上。 霍廷昱缓缓抬起头,眯缝着眼睛看着洒出的烈酒。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慢慢悠悠地说:“有时候,不要点破,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她,就已经足够了。” 霍廷昱裂开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出来。 季礼有些于心不忍,这是他认识霍廷昱这么多年第一次见霍廷昱这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 “要我说啊,虽然我是个粗人,但是俗话说得好,长痛不如短痛,你还是多多权衡吧,以后不要后悔就好。” 霍廷昱叹了一口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缓缓饮下。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能红着眼眶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 第97章 下定决心 看霍廷昱这副模样,林庭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霍廷昱的背,这么问他:“你是害怕别人说闲话还是怕陈东家拒绝你?” 霍廷昱摩挲着手里的酒杯,沉思了片刻:“都怕。” 这是他最胆怯的时候,他承认自己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是个懦夫。 林庭继续问他:“那你是怕陈东家不能和你共度余生?还是怕陈东家和别人结婚?” 霍廷昱在脑海里想了想,感觉自己无论哪一种都接受不了。 他把脸埋在手心里,摇了摇。 林听明白了,霍廷昱这是害怕他和陈锦君之间的关系不被常人接受,但是霍廷昱又是真心想和陈锦君长长久久,所以才这般别扭。 “要我说,既然是这样,那你不如大胆一点,勇敢去追求陈东家。”林庭一脸理所当然。 霍廷昱错愕地看着他:“你以为她和国外的女人一样?” 林肯也愣住了:“那……那你说,该怎么办,想你现在这样,天天喝酒,想办法让自己喝多了,就能忘了陈东家了?” “不是……”霍廷昱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不断地否认。 林庭立刻乘胜追击:“真的,东家这么好的人,你这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都能真心爱上,自然也会有其他人也喜欢陈东家。” “你要是在这么犹犹豫豫,到时候可就真要作为陈东家的哥哥,给你这辈子最爱的女人送嫁了。” 季礼愣愣地看着林庭,他一直以为林庭只不过是一个对枪支弹药痴迷的疯子,没想到他还有如此伶牙俐齿的一面。 霍廷昱有些动摇了,酒壶拿在手上,却并没有往自己杯子里面倒酒。 他迟疑地看向林庭:“照你这么说,我应该主动?” 林庭满意地点点头:“你终于明白了。” 霍廷昱低下头,咬着下唇谨慎地思考,做出了一个堪比军事决定一样重要的决策:“那我……该怎么主动?” 这句话问住了林庭,也看愣了季礼。 林庭捏捏下巴:“这个嘛……主动是要发自内心的,你要让陈东家能够感受到你发自内心的爱意。” 他说得煞有介事,霍廷昱认认真真地听着。 等林庭说完了自己的长篇大论,霍廷昱大手一挥:“好,就按你说的这么来。” 说完,霍廷昱放下手里的酒杯和酒壶,风风火火的走了,就像他大步流星的来时一样。 霍廷昱回到霍府,天已经朦朦胧胧地暗了下来。 陈锦君刚刚吃完晚饭,在自己院子里面走来走去,眉眼间还带着吃饱喝足的倦意。 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院子门外,不由得一愣:“霍大帅怎么来了?” 霍廷昱借着那一点点微弱的酒劲,眼神火热地看着陈锦君。 陈锦君皱了皱眉,不悦地看向霍廷昱:“霍大帅?” 霍廷昱瞬间冷静了下来,赶忙挠了挠头:“没事,就是过来看看东家。” “看我?”陈锦君质疑地看着霍廷昱,一脸的不相信。 霍廷昱局促地捏紧了手指:“对,看看东家。” “看我干什么?”陈锦君存心逗他,走到霍廷昱面前,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着他。 霍廷昱只感觉耳根一热,喉头发干。 “看看……看看东家这里有没有茶水,口渴了路过借口茶喝。” 他随随便便地找了一个理由。 陈锦君才不会相信霍廷昱这蹩脚至极的理由。 但还是把霍廷昱迎到院子里面,让侍女给霍廷昱上了一壶茶。 刚刚如此近的距离,陈锦君闻到了霍廷昱身上的酒气。 “怎么,大帅心情不好?”她一边把茶杯推到霍廷昱面前,一边问他。 “心情……很好。”霍廷昱看着陈锦君素净的手指推来的茶杯,控制不住地扬了扬嘴角。 陈锦君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霍廷昱,有些嫌弃地说:“大帅这些天是不是太累了?怎么说话还要傻乐?” 霍廷昱清了清嗓子,定定地看着陈锦君。 陈锦君被他炽热的目光盯着,不悦地放下了茶壶。 “你到底……” “东家可有想过再嫁?” 陈锦君刚刚要质问霍廷昱,就听见霍廷昱来了这么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再嫁?”陈锦君听见这个问题,只是恨不得眉头不能连到一起。 霍廷昱捏着茶杯,忐忑地点点头。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那充满希冀的眼神,鬼使神差地安静了下来。 她低下头,给自己杯子里面续上了茶:“大帅是希望我再嫁,还是不希望我再嫁?” “当然是……”霍廷昱刚要说不希望。 但是又发现自己也在这个范围里,可是如果说的是希望,那么陈锦君可以选择的范围又太大了,他觉得其他人都配不上陈锦君。 看着霍廷昱纠结的表情,陈锦君努力憋着笑。 “大帅怎么不说话了?”陈锦君好整以暇地看着霍廷昱。 霍廷昱好不容易整理好措辞:“东家可以再嫁,只不过,这个人要配得上东家才是。” 说完之后,霍廷昱忍不住肯定地点点头、 自己这话说得实在是太对了,除了自己,这世上还有谁能配得上陈锦君呢? 他沾沾自喜地想着。 陈锦君无奈地摇摇头,她见过太多男人了,可是像霍廷昱这样的,还是头一次见。 “大帅多虑了,”陈锦君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只想赶紧把戏楼盖起来,把生意做大,如果可以,还要完成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陈锦君冷静的说着,霍廷昱愣愣地看着陈锦君。 她坐在眼前,像一朵绝世雍容的牡丹,任何人在她面前都会被她的气势压倒。 可是她却不像她的外表,她骨子里是傲然的松柏,是不畏严寒的蜡梅。 “在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人生里,没有考虑过成亲这件事。” 霍廷昱坐在陈锦君对面,只觉得这一刻的陈锦君离自己格外的遥远,但是陈锦君这一番话,却是直直的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低下头,笑了笑:“东家说得对,既然志在四方,何必在意这些儿女情长?” 见霍廷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陈锦君也露出了一抹绚丽的笑容 第98章 情感交锋 “可是,”霍廷昱抬起头,眼神格外坚定的看着陈锦君,“东家有自己想要追求的,我霍廷昱也有自己想要追求的。” 陈锦君手上的动作凝固了。 她很早就看出来霍廷昱对她有这方面的想法。 只是霍廷昱为人端正,从来不做冒犯自己的举动。 而且,她承认自己之前有过利用霍廷昱的想法,只不过不等她利用,霍廷昱就会傻傻地送上门来。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霍廷昱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陈锦君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他自然也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女人。 在这位军阀大帅眼里,陈锦君那宏大的商业版图,只有自己能够和她并肩而立,其他人都只能靠边站。 陈锦君一直沉默着不说话,霍廷昱心里也忍不住有些发慌,他试探地喊了陈锦君一声:“东家?” 陈锦君摇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大帅执念太深了。” 霍廷昱无所谓:“东家是总名人,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大不敬的事情,可是东家,我霍廷昱做事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无论做什么总是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试试,不会让自己后悔。” 他眼里带着不容陈锦君拒绝的光彩。 陈锦君笑:“大帅,莫非忘了,那一道圣旨?” 她有一次提起那一封圣旨,那封让霍廷昱又爱又恨的圣旨。 如果不是这一封圣旨,陈锦君不会来到雍州,他不会见到这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人;可也就是恰恰因为它是一封圣旨,让他一时冲动,把陈锦君拒之门外;还是因为它是圣旨,即使一方离世,另一方就要永远独守人世。 霍廷昱握紧了拳头:“东家,你不会还需要我提醒您,现在是民国了吧。” 他咬着牙关,从牙缝里面挤出这一句话。 陈锦君不在意地晃了晃头:“可是大帅也不能否定,现在的百姓们,依旧还愿意相信圣旨呢。”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东家说得对,但是那又如何?”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脸上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就知道霍廷昱想说什么了,赶忙摆摆手:“我不知道大帅在说什么,不过我陈锦君一个寡妇,所有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做主。” 霍廷昱向前俯身,宽厚的肩背挡住了天边唯一一丝亮光,他背着光,一双眼睛里面带上了少见的侵略性。 陈锦君耳根泛红,不知道是被霍廷昱身上的酒气熏的,还是被他身上那一股雄厚的男子气概染上的。 她艰难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只听见霍廷昱说:“出嫁从夫,平燕去了,霍家又是我说的算,东家觉得呢?”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突然笑了出来。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不能理解她在笑什么。 陈锦君挑起霍廷昱的下巴,眼底带上了几分戏谑:“那我倒是要看看,大帅要说些什么了。” 她眉眼弯弯,眼里带着几分挑衅,又带着玩味。 霍廷昱和陈锦君对视,努力着不让自己移开视线。 可是陈锦君的眼神太过于暧昧,霍廷昱有些喘不过气。 但霍廷昱心里明白,自己此刻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怯懦。 如果自己有丝毫的犹豫或者是退缩,那么陈锦君就会看低了他,他才是失去了本就不多的机会。 陈锦君并没有想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她只不过想用这种方式吓退霍廷昱,可是霍廷昱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她也懒得装那么久。 她在心里暗暗叹气,用倒茶躲避霍廷昱火热的视线。 陈锦君抿抿嘴:“天色不早了,大帅先回吧。”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霍廷昱,只能匆匆忙忙地下了逐客令。 霍廷昱此刻也没有心思继续在陈锦君的院子里面待下去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回自己院子里面冲个澡。 他又留恋地看了一眼陈锦君,只恨不得自己可以名正言顺的和陈锦君一直呆在一起。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霍廷昱站起身来:“那我先回去。” 陈锦君赶忙点点头,可是霍廷昱却依旧站在原地,一步都没有动。 她好奇地看向霍廷昱。 霍廷昱看陈锦君抬起了头看自己,对陈锦君笑笑:“如果东家店面开业或者是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说完,不等陈锦君反应过来,他就捏着拳头走出了陈锦君的院子。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挺拔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她不知道霍廷昱在打什么主意,她对霍廷昱虽然说不上喜欢,可是也绝对不是讨厌。 她是真的没有想好要和另一个人共度余生。 自己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陈家的产业,大戏楼,样式苗以后的生意,青红会的重组,甚至是远在京城的陈家…… 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陈锦君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现在霍廷昱把这个问题摆在陈锦君面前,她只感觉到手足无措。 陈锦君托着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而另一边,霍廷昱回到自己的院子,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 他坐在书案前,眼睛盯着香炉里漾出来的烟。 今天自己是不是有些太急躁了?不过还好陈锦君没有说什么。 他扭头看了看自己胳膊上健硕的肌肉,有些沾沾自喜。 霍廷昱一直以来都对自己的武力有着绝对的自信。 他回想着下午在军营的时候,林庭告诉自己该怎么追陈锦君的办法。 霍廷昱仔细在脑海中演练着,不时摇摇头。 自己一定是疯魔了,霍廷昱无奈的想。 他就这么降了很久,最终得出结论:林庭说的那些办法,都不适合用在陈锦君身上。 霍廷昱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向自己的床走去。 看来该怎么对陈锦君表示自己的真心,还是要自己多多琢磨一下啊。 霍廷昱突然想到,陈锦君手下还有几家铺子没有开业,而且,大戏楼到时候也要开业。 一个想法在霍廷昱脑子里面产生了。 他兴奋的起身,光着脚在地上来回踱步。 第二天一早,陈锦君来到陈府和陈家的掌柜们商量着剩下店铺的开业规划。 郑文率先摆摆手:“我们不急,等着福乐茶楼什么时候买下来了,稍微装装换个牌匾就可以了。” 陈锦君点点头:“问官府什么时候能买了吗?” 郑文点点头:“三天后就能了,主要是前天才把账清算完了。” 说着郑文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杨青。 陈锦君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杨青。 第99章 稀缺珠宝 杨青一脸疑惑地看了回去:“怎么了?” 随即,他明白过来大家为什么要看向他,笑着挠挠头:“福乐茶楼啊……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不过现在,它和我没有关系了。” 在这方面,他还是看得很开的,自己毕竟也是蔡英的帮凶之一,如今能够侥幸活在世上,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陈锦君并不意外杨青的洒脱,做茶叶生意的人,不管是不是附庸风雅,或多或少的都会带着一些文人的风骨,说话做事总是带着书卷气。 “没事,到时候你还是可以去茶楼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杨青笑着摇摇头,“于我而言,这份回忆又何尝不是折磨?” 陈锦君一笑而过,看向一旁的苏妙妙:“你的店准备好了吗?” 苏妙妙点点头:“年前就准备好了,现在也签了一些单子,就差开业了。” “那就按之前说好的,一个一个来?”陈锦君做出决定。 苏妙妙飞快地点点头,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开业了。 所以陈锦君在陈府开会时说了这件事,苏妙妙就立刻开始把开业的消息散布了出去。 这天,苏妙妙在陈府的仓库庆典这自己要拿哪些珠宝首饰到开业礼上展示,一个身影从架子旁边走了出来。 苏妙妙抬眼,正好看见他:“你怎么在这边?” 聂十一只手支在旁边的架子上,看着苏妙妙忙忙碌碌地在小本子上记着要带出去的珠宝。 他挠挠头:“我怕你要拿得太多,你这小身板再拿不动,就过来帮你拿了。” 苏妙妙颇为意外地看了聂十一眼:“你会这么好心?” 聂十一脸理所当然:“我这是体谅你,东家说了,咱们都是大老远从京城来到雍州的,都不容易,生意上一定一定要互相帮衬。” 说着,聂十叹了一口气:“可惜了,我是卖酒的,不然还能帮你宣传宣传。” 苏妙妙好笑地看了聂十一眼:“想帮我宣传的早就宣传了,不想帮我宣传的,自然是要到是找理由了。” 聂十啧了一声:“你这么说我就不乐意听了,我又不是没有在柜台上放你开业的传单。” 苏妙妙瞥了他一眼:“就只是放一下传单?你卖的是酒,那些喝酒的男人家里大多都有妻子,你可以添油加醋地告诉他们对妻子好一点,这样自然有人动起来我这里买首饰的心思。” 苏妙妙圆圆的杏眼古灵精怪地眨了眨,聂十又忍不住挠了挠头:“这方面我还真没有想到……” “你能想到什么?”苏妙妙上下打量了聂十一眼,笑着摇摇头。 “你。”聂十憨憨地笑了。 苏妙妙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少花言巧语,来都来了,把这些抱着。” 聂十傻乐着帮苏妙妙把那一摞首饰盒子抱了出来。 苏妙妙跟在聂十身后,耳根有些发红。 陈锦君正坐在院子里,抱着元宝看着账本,一抬眼就看到了两个人之间暧昧的氛围。 她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浅笑着摇摇头,看来自己很快就能喝上喜酒了。 终于是到了苏妙妙开业这天,多亏了陈家其他掌柜在各行各业的宣传,开业这天,店面里面挤满了雍州各家的太太们。 陈锦君坐在柜台后面,把玩着一会剪彩要用到的金剪刀。 “东家。”徐生示意陈锦君看向门外。 陈锦君抬头看了过去,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除了皮大衣里面穿的不是军装,那不是霍廷昱是谁? “你先让苏妙妙把客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我去把他带到楼上。”她赶忙吩咐徐生,自己站起来悄悄往外走。 霍廷昱看着揽在自己面前的人,嘴角忍不住扬起了一个弧度。 “你来干什么?”陈锦君好奇地看着霍廷昱,带着他从门前绕到后门。 霍廷昱扬了扬手里的盒子:“我听说东家的铺子又开业了,所以特意前来捧场。” “这是什么?”陈锦君被他手里的盒子吸引了视线。 “一些材料罢了,拿来打一件东西。”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藕荷色的旗袍,还有脖子上精致的珍珠项链,是一种别样的风情。 他脸上的笑意越发深邃了起来。 “你让下面的人来不就行了吗?今天到场的可是有报社的人,你也不怕被认出来发到报上去。” 陈锦君没好气地看了一眼霍廷昱。 “这个东西比较重要,我怕其他人来,没有人敢接。” 他这话引起了陈锦君的好奇心,看了一眼他手上提着的箱子:“什么东西。” 霍廷昱把手里的箱子放在桌子上:“东家打开看看不就行了吗?” 陈锦君拿出来苏妙妙备在二楼的手套,戴在手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霍廷昱带过来的箱子。 精致的锁扣弹开,里面装的东西让陈锦君瞪大了眼睛。 她反手盖上了箱子:“大帅确定要把这件东西打了?”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的反应,笑了一下,旋即点头:“一条背云而已,东家不至于如此惊讶。” 是啊,一条前朝三品大员的官府背云而已,王朝早就不在了,这东西也不过只是一条稍微华贵一些的配饰罢了。 陈锦君吸了一口气,也点点头:“好,既然大帅亲自上门送生意,那我自然也敢接。” 她又打开了箱子,把那条背云拿出来摆在铺好的绒布上:“大帅想打成什么呢?” 霍廷昱捏了捏特意修得干净光滑的下巴:“东家有没有什么好的推荐?” 陈锦君看了看背云用的珠宝的材质:“我也拿不准,我让妙妙上来看看。” 陈锦君摆了摆手,徐生立刻下楼去把苏妙妙喊了上来。 苏妙妙看见桌子上摆着的背云也是瞪大了一双杏眼,她也是在京城长大的,自家又是在陈家手下做生意的,自然知道这条背云的来历。 “东家,这是……”她看向陈锦君。 陈锦君对着桌子上的背云扬了扬下巴:“大帅想把这条背云打成其他东西,你有没有什么好想法?” 苏妙妙也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条背云仔细看着。 第100章 报纸风波 “嗯……若是打一套首饰的话,着背云上面的料子太多,打出来也会不搭。” 霍廷昱的大手轻轻的敲着桌面,眼睛却是一刻也没有离开陈锦君的身上。 陈锦君也在一旁帮苏妙妙想着。 “依我看来,这背云不如打一个风铃。”陈锦君若有所思的说着,随后看向霍廷昱。 恰巧看到霍廷昱也在看她,陈锦君愣了一下。 “大帅觉得呢?”她问霍廷昱。 霍廷昱欣然点头:“那就按你们东家说的做。” 苏妙妙点点头,她并没有想到打一个风铃,不过陈锦君这么一说,上面的砗磲和碧玉,确实做成风铃有着别样的美感。 “那工钱……”陈锦君有意无意的瞟着霍廷昱。 霍廷昱摆了摆手:“工钱好说,我就在雍州,哪也跑不了。” 陈锦君想了想:“那倒是。” 说着,她把背云收回了箱子里,合上箱子,扣好锁扣,递给苏妙妙。 苏妙妙拿着箱子走了。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来都来了,要不给我这刚开业的店面,剪个彩再走?” 霍廷昱自然不会拒绝陈锦君的要求,当下立刻点头同意了。 于是到场的所有人看着站在陈锦君身边的霍廷昱,都瞪大了双眼。 跋涉的记者立刻举起相机,咔咔咔的拍着这史无前例的一幕。 霍廷昱落落大方的站在陈锦君身边,没有一丝一毫的拘束。 可惜的是,陈家不知道霍廷昱这天要来,准备的金剪刀正正好好,并没有准备霍廷昱的那把剪刀。 到场参加剪彩的要么是商会的负责人,要么就是雍州内有头有脸的商人,落了谁的面子都不好。 陈锦君皱紧了眉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霍廷昱却丝毫不在意的对陈锦君说:“随便拿一把就行。” “不行,”陈锦君想也没想就否定了霍廷昱的意见,“你是大帅,你用金剪刀,我用其他的。” 不管霍廷昱怎么推脱,陈锦君都把金剪刀塞进他手里,自己拿起了徐生找来的铜剪刀。 剪刀的事情好解决,可是剪彩用的红绸却是短了一截。 无奈之下,霍廷昱和陈锦君一起剪了一段。 剪完彩,陈锦君松了一口气,霍廷昱却沾沾自喜的看了一眼自己和陈锦君之间的红绸。 慢慢的,陈锦君也发现了不对劲,赶忙松开了手里捏着的红绸,走到了一边。 霍廷昱也跟了上去:“那我先回官府了?” 陈锦君扶额,快速的摆摆手,恨不得霍廷昱现在就消失在自己的店里。 第二天,雍州的报纸,封面那一版上面,印着霍廷昱和陈锦君的合影。 霍廷昱满意的看着手里的报纸,拿出小刀把这一页裁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抽屉里。 陈锦君看着报纸上面的图片,恨不得当场把报纸撕的碎碎的。 这报社还真是敢,霍廷昱和她手里的红绸还没松开呢,就敢用这张照片放在报纸头版。 她把报纸放在桌子上,气不打一处来。 陈锦君直接喊徐生备车,自己就去了官府。 她轻车熟路的走到霍廷昱的办公室门口,一路上的官兵都好奇的看着气势汹汹的陈锦君。 也有看过报纸的人打量着她,在心里揣测她和霍廷昱之间的关系。 陈锦君丝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她风风火火的敲了敲霍廷昱办公室的大门。 霍廷昱正在津津有味看着报纸上面的报道,听到敲门以为是副官,直接喊了一声进。 陈锦君直接推门进去了,站在霍廷昱桌子前面,居高临下的看着霍廷昱。 霍廷昱从陈锦君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愣住了。 他手里还拿着那份“罪魁祸首”,坐在原地愣愣的看着气势汹汹的陈锦君。 陈锦君静静的看着霍廷昱,挑了挑眉毛。 霍廷昱好奇的看向陈锦君:“怎么了?” 陈锦君对着他手里的报纸扬了扬下巴:“大帅看今天的报纸了吗?” 霍廷昱厚脸皮的扬了扬手里的报纸:“看着呢,出什么事情了吗?” 陈锦君眯了眯眼,眼里蓄起了危险的气息:“你故意的?” 霍廷昱开始装傻:“东家在说什么啊?” “我在说什么,大帅不可能不知道。”陈锦君皱着眉头和霍廷昱对视。 霍廷昱站起身来,仗着自己比陈锦君个子高,低头看着陈锦君。 陈锦君被霍廷昱看的心里一紧,忍不住后退了两部,梗了梗脖子恶狠狠地看了回去。 霍廷昱忍不住笑了:“东家这是兴师问罪?” 陈锦君点点头:“大帅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霍廷昱歪着头:“东家想要什么解释?” “我就问一句,报纸上面那一幕,大帅是不是故意的。”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咄咄逼人的模样,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对,东家说的对,我就是故意的。” “你!”陈锦君握紧了拳头,愤愤地看着霍廷昱。 霍廷昱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不等陈锦君发作,就解释道:“我也不知道这件事,不过报社也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只是一张照片而已,东家不要多想了。” 陈锦君听他这么说,有些泄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就好像一拳搭载了棉花上。 她抱着胳膊,把自己整个人陷在了霍廷昱办公室的沙发里。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这一副有气无处撒的样子,乐乐呵呵的给陈锦君倒了一杯茶。 陈锦君不停的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东家为什么这么急?莫不是……”霍廷昱意味深长的说。 陈锦君故作镇静:“我这是怕有人说三道四,再因为坏了大帅和霍家的名声。” 她一副故作姿态的模样,好像是真的在位霍廷昱担心。 可是霍廷昱并没有在她的眼中看到一丝真心。 陈锦君假惺惺的笑着看向霍廷昱。 霍廷昱垂眸:“东家是在为我考虑?” 陈锦君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我是您堂弟的未亡人,在外人眼里也算是霍家的人,自然说话做事都要为了霍家着想。” 霍廷昱是断断不信这种话的,他看着陈锦君,仿佛想从陈锦君眼中看出一丝虚情假意。 可是他没有想到,陈锦君的眼中满满的全是虚情假意。 他在她眼中竟是看不出半分真心。 第101章 内忧外患 霍廷昱悻悻地坐下来,垂下了眼眸:“在东家眼里,我算是什么?” 陈锦君听见霍廷昱这么说,一时间错愕地看着他。 “大帅,何出此言?” 霍廷昱摇摇头,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说的样子。 陈锦君探寻地看着霍廷昱,妄图从他那张严肃的面容里窥见什么。 可是霍廷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上位者,早已经把喜怒不形于色的原则融入骨血。 任凭陈锦君的眼光再怎么毒辣,也无法再霍廷昱的脸上发现一丝一毫的端倪。 她只能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眼睛里面是一眼望不见底的幽深。 陈锦君斟酌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以后还是多多注意这种事情吧,毕竟……” 她挑眉,定定地看着霍廷昱,脸上露出了一抹疏离的笑:“寡妇门前是非多,您说,对吗?” “寡妇?”霍廷昱重复了一遍陈锦君的话。 “东家觉得自己是寡妇?” “难道不是吗?”陈锦君眯着眼睛看着霍廷昱。 霍廷昱不说话了,低着头,看着自己手边半开的抽屉,里面全部都是陈锦君的照片。 寡妇?霍廷昱心里有些发凉,她是在告诉自己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他是她过世丈夫的哥哥。 可是……她和平燕并没有拜堂啊。 霍廷昱揉了揉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 陈锦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整个办公室就只剩下霍廷昱一个人。 他看着陈锦君刚刚坐过的沙发,有些出神。 而陈锦君匆匆地离开了官府,她心脏在不停乱跳。 霍廷昱的眼神完完全全就是对她动了真情。 如果只是一时觊觎她倒也是罢了,可是霍廷昱的眼睛里的情意已经浓郁得到了她无法忽视的地步。 如果霍廷昱只是一个商业伙伴就罢了,可他偏偏是雍州的主人,手里握着整个雍州的军权。 陈锦君紧紧锁着眉头,大步流星地回到了陈府。 不知道什么时候,许凡明已经坐在屋里,翘着二郎腿看着陈锦君皱着眉头走了进来。 “这是谁这么有本事,让咱们东家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许凡明笑着看向陈锦君, 陈锦君摆摆手:“没什么,又不是生意上面的事情。” 她坐下来,可是脸上还是一脸愁容。 “霍廷昱惹你了?”许凡明眯着眼睛,一眼看出其中原因。 陈锦君赶忙摇摇头:“没有。” “我不信。”许凡明耸耸肩。 陈锦君叹了一口气:“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许凡明挑了挑眉:“两件事。第一,雍州今天的报纸。” 一提到报纸,陈锦君就忍不住开始头疼,她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 “报纸……怎么了?”陈锦君皱着眉看向许凡明。 许凡明啧了一声:“那张照片太引人误会了,现在到处都有风言风语,只是怕……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的意思是,要让霍廷昱去和报社说?” 许凡明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霍廷昱她是雍州的大帅,整个雍州都是他的,下面的人怎么做还不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陈锦君无奈地摇摇头,否定了许凡明的想法。 “让霍廷昱去说是不太可能了。” 看着陈锦君为难的表情,许凡明明白了什么:“他和你说了?” “说什么?”陈锦君歪着头笑笑,明知故问。 许凡明突然笑了,脸颊两侧挤出一条笑纹。 陈锦君也忍不住跟着许凡明一起笑了起来。 笑了许久,许凡明弯着眼眸啧啧地摇摇头:“我以为他定力有多久呢,看来,即使是大帅,也难过东家的美人关。” 陈锦君对他这种说法嗤之以鼻:“我陈锦君嫁的是他弟弟霍平燕,他这个做哥哥的,倒是盯上了自己弟弟的未亡人了,传出去沦为笑柄,他这雍州也坐不稳。” 许凡明倒是不担心这些。只是好奇地问陈锦君:“那东家打算怎么办?” 陈锦君垂下眼皮,若有所思地说:“如果直接说破了,我们可能和霍廷昱的合作关系都没有了,恐怕……在雍州是呆不下去了。” “那就不说破。”许凡明瞧着二郎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自己的膝盖。 “不说破?”陈锦君摇摇头,“不说破的话,害的也是我。” 霍廷昱作为雍州的统治者,只要他想,就有能力脱离民国政府的管控,可是霍廷昱这些年也算是韬光养晦,虽然声势浩大,却并没有实际地和周围其他军阀起冲突,也正因如此,雍州的经济才能让陈锦君有了大展身手的可能性。 许凡明知道陈锦君的顾虑:“你是怕……周围有军阀觊觎雍州?” 陈锦君点点头:“蔡英已经死了,在外人看来,雍州内部的经济和财政都受到了打击,自然是一块肥肉。” 许凡明仔细想了想:“怕就怕,霍廷昱对你是打定了心思。” 说到这个话题,陈锦君的脑子就隐隐作痛。 虽然她对霍廷昱说不上讨厌,甚至说霍廷昱的样貌和身材都是陈锦君喜欢的类型,可是……身份,职位,这些每一项都是理由,让陈锦君不能接受霍廷昱的理由。 许凡明看出陈锦君眼睛里面的纠结:“其实……我是说万一,霍廷昱也想和其他军阀打一架呢?” “打仗?”陈锦君难以置信地看向许凡明,坚定地摇摇头:“不可能,打仗劳民伤财,无辜的生命凋亡,本身就是罪孽。” 许凡明突然大笑了起来,陈锦君扭头,疑惑地看着笑得张狂的许凡明。 “我从没有想过,东家有一天那么担心天下。”许凡明收敛了笑容,看着陈锦君。 陈锦君对于许凡明的饭厅很是意外,但是也能听得懂许凡明在说什么,当下也笑着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开始在意这些了。” “好事,”许凡明点点头,“东家现在变了许多。” 陈锦君一对丹凤眼带着兴致看向许凡明:“哪里变了?” 许凡明仔细想了想:“变了,变得太多了,以前的东家,没有现在那么有人情味。” 陈锦君愣住了,随后也忍不住发笑:“你说得对,我确实变了。” 第102章 定心丸 她抬头看着天上掠过的飞鸟:“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打交道的总是那些老头子们,一个一个都是得道狐狸,尾巴藏得不见踪影,我只能比他们更狠,才能在京城站住脚跟。” 陈锦君顿了顿,接着说:“可是这次来了雍州,身边几乎全部都是小辈,而且雍州的商人看我与霍家有关系,也都或多或少地给我三分薄面,所以棱角少了许多。” “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陈锦君眯起眼睛,看着湛蓝的天空出神。 许凡明顺着陈锦君的视线抬头,也看着天空:“不是好事,东家少了些血性。” “但也不是什么坏事,东家现在的模样,才是您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祸福相依吧。” 陈锦君笑了:“所以,我不能拒绝霍廷昱,也不能接受霍廷昱。” 许凡明点点头,表示理解:“那第二件事……” 陈锦君好奇地看向许凡明。 许凡明迟疑了一下:“周家的大少爷,早前在东洋留学回来的周昭元,带着周家往西北逃了。” “哦?”陈锦君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他们也要来雍州?” 据她所知,整个西北,只有雍州算得上是商人的天堂,其他地方的军阀,都远远比不上霍廷昱的宽容和爱民。 许凡明皱皱眉:“去哪里不知道,但确实是往西北来了。” 陈锦君捏了捏下巴:“盯好周家的消息,总要知道周昭元是不是奔着我来的。” 许凡明吊儿郎当地点点头:“这个你放心,毕竟周老爷子是我杀的,要算账,也是要算到我许凡明头上。” 陈锦君不认同地摇头:“这可不一定,你动手的理由是什么?是因为他想要我陈家的家业,虽然说是坏了江湖上的规矩,可是在他的家人和后辈看来,是因为我。” 她这些年没少碰到这档子破事,早就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 许凡明笑她:“东家何时如此胆小?” “这不是胆小,他在暗,我在明,多注意一些总是没有错的。” 许凡明放下翘了好久的二郎腿:“东家大可把心放在肚子里,那周家要是对东家您动手,估计那位能直接抄了周家。” 说着,许凡明冲着官府的方向扬扬下巴。 陈锦君不悦地皱眉:“镖头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许凡明对陈锦君的威胁丝毫不放在心上:“我是人,说的自然是人话,若要细分,我说的实话。” 陈锦君看着官府的方向:“大帅这个人,最是重规矩看证据,私情在他那里,估计没什么作用。” 许凡明对她的话一脸不信地撇了撇嘴:“规矩?爱上自己弟妹,规矩?” 说着,许凡明不屑地摇摇头。 陈锦君叹了一口气:“其实,说到底,我与霍平燕并未拜堂,算不得夫妻,那一封圣旨,也完全做不得数。” “圣旨又不是约束他的,那是给百姓看的,你我比谁都清楚,那姓霍的有多讨厌皇家。” 陈锦君怔住了,她想起霍廷昱之前在苏妙妙店面开业的时候,拿出的那一条背云。 她眼前又忍不住浮现了那天,霍廷昱穿着三品大员的补服,戴着官帽,后背上就是那一条即将变成风铃的背云。 说起来……霍廷昱那一身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陈锦君赶忙摇摇头,把自己脑海里奇怪的想法赶跑。 可是许凡明并不打算放过陈锦君这个话题,他痞里痞气地笑笑:“东家知道,姓霍的这人,对东家图谋不轨,那东家打算怎么做呢?” “能怎么办?”陈锦君无奈地摇摇头,“能躲就躲,实在不行就和他说开了,陈家在雍州也算是有一些根基了,而且大戏楼这个项目,霍廷昱不可能不放在心上,他也总归是要给我三分薄面。”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是陈锦君说的确实有道理。 许凡明站起身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东家就没有想过?永远留在霍家?” 陈锦君看着许凡明,眼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镖头的意思是,想要我再嫁?” 许凡明摊了摊手:“其实你嫁给霍廷昱并没有什么坏处的,他就算年纪大了你六岁,可是他毕竟是雍州的大帅。” 他挑眉,看向陈锦君。 陈锦君切了一声,把脸别到一边:“我已经为了利益,嫁过霍平燕了,怎么可能再为了利益嫁给他哥哥?” 她又转过头来看着许凡明,眼睛里面带着些许哀愁:“还是说在镖头眼里,我陈锦君就是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的那种人?” 许凡明被她哀戚的眼神看着,忍不住一怔,但是下一秒,陈锦君就立刻恢复了平常那一副清冷贵气的模样,刚刚的一切不过是她伪装出来的假象。 许凡明摇摇头,看来陈锦君这个人,不能有一般的认知去揣摩。 “东家向来无利不起早,这次倒是让我感到意外。” 陈锦君眼神幽幽地看着许凡明:“商人,最忌讳的就是和权力沾染上干系。” “东家这是,打算守一辈子的寡?” “守寡?”陈锦君细细咀嚼这两个字,“那倒也是未尝不可,虽然这样免不了霍家的牵连,可是霍家的名声也能帮我免去很多麻烦,前提是,霍廷昱最好把我当作弟妹来看,而不是把我看作他的囊中之物。” “东家是翱翔天际的鹰,自然不是小小的一个后宅能够困住的,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东家一句,”许凡明脸上带着笑意,看着陈锦君,“有些事情,不是东家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陈锦君丝毫不在意许凡明的警告:“俗话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又何必先挑破当中的关系呢?” “这做人呐,最最忌讳的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陈锦君看向许凡明的眼神里带着警告的意味,“你说对吗?许镖头?” 许凡明点点头:“东家说得对,我受教了。” 陈锦君满意地点点头:“镖头是聪明人,有些事情,你我之间不用多说,至于青红会……” 许凡明听见这三个字,立刻看向陈锦君。 “等大戏楼盖成了,就是你我着手重建青红会的时候。” 陈锦君的眼睛像一口老井,幽深得看不见底。 许凡明这些时日跟着她,却是事无巨细地给了她很多帮助,她自然也不能仅仅靠着许凡明对青红会的信仰以及对玄凤令的信服利用他,这不是一场主仆皆欢的游戏,而是商人和江湖的交易。 第103章 领带的意义 许凡明看着陈锦君,良久不作声。 陈锦君也不管他,自己已经做出了保证,至于要不要相信自己,那就是许凡明自己的事情了。 “东家果然是,通晓人心。”许凡明看着陈锦君,眼神里面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陈锦君不在意地用手拨弄着桌子上的公用算盘,玉石算盘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远处:“所有感情都是这样,要么为了义,要么为了利,镖头又对待弟兄是前者,可是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后者?” 许凡明捏了捏拳头,他这次来确实有探一探陈锦君口风的意图,可是自己终究还是太过浅薄,三言两语就被陈锦君看出了目的。 他无奈地低头叹了一口气:“东家慧眼,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目的。” 陈锦君不在意地摇摇头:“时间那么久了,你心有疑虑也是应该的,只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 许凡明释然地点点头:“既然东家都这样保证了,那我也就不多叨扰了,如果有周家的消息,我再来通知东家。” 陈锦君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的手还放在算盘上,元宝从一旁跳到陈锦君的腿上,懒洋洋地卧在陈锦君的腿上。 陈锦君把手从算盘上移到元宝身上,一下一下地顺着元宝油光水滑的皮毛。 她想起了送她猫的杜宇,也就是许凡明的师父。 看来,自己如果不把青红会的事情当作自己的事情,也确实是对不起这师徒俩对自己那么多照顾。 陈锦君在陈府悠哉游哉地呆了几天,不单单是为了和苗裕商讨大戏楼的建造方案,也是方便自己和郑文一起聊一下关于福乐茶楼的收购问题。 最重要的是为了暂时地逃避一下霍廷昱。 可是有的人不是她想躲就能躲掉的。 就像是郑文的茶楼经历了无数的波折,但是依旧也要开业一样。 陈锦君坐在福乐茶楼角落的位置,一如当时第一次见到杨青的时候。 只不过福乐茶楼里面的装饰和人都已经换了一批了。 现在的福乐茶楼,不再姓蔡了,而是姓陈。 她透过窗子,看向外面的街道上。 陈锦君突然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窗子外面。 一道黑色的身影站在福乐茶楼的路对面,头上的帽子暴露了他的身份。 陈锦君的手扣紧了桌子。 坐在陈锦君对面的于策发现了陈锦君的异常,赶忙顺着陈锦君的视线看向窗户外面。 霍廷昱站在路边,威严的军帽和皮大衣,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裹胁着寒冬的冷风站到了初春的街道上。 “大帅怎么来了?”于策皱皱眉头,先前那张报纸他不是没见过。 说到底,陈家几乎所有掌柜都处于一个很奇怪的状态,既不想陈锦君再次嫁人,但是又怕剥夺陈锦君幸福的权力。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的身影,没好气地说:“不请自来罢了,不用管他。” 说着,她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往记者相机的记者那边瞟了过去。 于策收到陈锦君的暗示,起身往记者那边走了过去,即使对方是雍州军阀的大帅,也不能就这么随意地让东家和他的桃色新闻到处飞。 见于策去处理了这款,事情,陈锦君又把视线投向了窗外的霍廷昱。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可是陈锦君看着霍廷昱的目光里面并不像是其他路人一样带着敬畏或是忌惮,而是一种从内心油然而生的无力感。 霍廷昱的视线沿着帽檐看向前方,有些紧张地扯了一下皮衣里面西装的领带。 据他所知,陈锦君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镶金边的旗袍,专门让副官找了一条绿色的领带。 霍廷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冒失,但是城中的那些风言风语都已经传到自己耳朵里面了,他不可能无视这件事情,否则落在陈锦君眼里,自己更加是个不可托付之人。 他不可能让自己前功尽弃的。 哪怕……陈锦君会拒绝他。 陈锦君托着腮,说实在的,她对霍廷昱不是没有动心过,每每想起他在雪中,裸着的上半身魁梧健壮,肌肉线条分明,每一处都是恰到好处,但又偏偏带上了一种奇特的野性美感,这让陈锦君也会忍不住面红脸热。 可是霍廷昱是大帅。 陈锦君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深绿色旗袍上面的暗纹出神。 她的心里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他也是有意想和霍廷昱进一步接触了解彼此,可是无论是对方的身份还是两人之间的关系,都让陈锦君收回了想要迈出的那一步。 突然,陈锦君的面前被人推来了一杯茶。 她下意识地抬头,正巧和不请自来的霍廷昱撞上了视线。 陈锦君伸出去拿茶杯的手顿住了,她呆呆地看着霍廷昱。 “东家看傻了?”霍廷昱忍不住把手在陈锦君眼前晃了晃。 陈锦君立刻回神,垂下眼睛,假装没有看到霍廷昱。 霍廷昱把外面穿着的皮大衣脱掉,露出了里面笔挺的西装。 随手把大衣放在椅背上,霍廷昱坐在了陈锦君的对面。 福乐茶楼的开业典礼是陈家这么多店铺的收尾,因此,整个茶楼里面人山人海的,除了陈锦君和霍廷昱坐着的这个角落。 这里被盆栽和屏风挡着,如果不是刻意寻找,一般人根本不会第一时间注意这个不起眼的角落。 这是郑文特意为陈锦君预留的位置。 “我记得,并没有给大帅递过请柬。”陈锦君语气平平,转着茶杯对霍廷昱说。 霍廷昱丝毫不在意陈锦君的冷淡:“东家手下的店面,这里是最后开业的,我特意来为东家贺喜。” 他下意识地挺挺胸膛。 陈锦君不瞎,自然注意到了霍廷昱胸前的领带,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旗袍,发现自己衣服和霍廷昱领带的料子虽然不是出自同一匹布料,可是颜色和暗纹猛地一看无比的相像。 她想起了一个广为流传的说法,如果两情相悦,女子会把做旗袍剩下的衣料给男方做一条领带,而男子也会时刻佩戴。 陈锦君一眼看穿了霍廷昱的心思。 第104章 大师批命 “大帅这条领带配的一般,”陈锦君喝了一口茶,“哪个选的,居然不考虑大帅在外面的形象。” 霍廷昱笑笑:“我随手拿了一条罢了。” 陈锦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喝着茶。 霍廷昱也不说话,看着陈锦君喝茶,一双眼睛里面带上了意思宠溺。 陈锦君皱皱眉:“大帅不把我当人看?” 霍廷昱一愣:“啊?” “不要用那种看小宠物的眼神看着我。” 陈锦君微微仰头,挑眉看着霍廷昱,一种不容侵犯的高贵从她身上四散开来。 霍廷昱哑然,知道陈锦君并不喜欢被人保护,赶忙道歉:“下次不会了。” 陈锦君警告的盯着霍廷昱,直到郑文那边喊自己过去。 陈锦君站在郑文身旁,才发觉霍廷昱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后面。 辛亏这次郑文学聪明了,多多准备了一些金剪刀,甚至是剪彩用的红绸都备上了好几条长度不一样的。 霍廷昱和陈锦君并肩而立,伴随着记者相机的镁光灯,缓缓剪断了红绸。 这次陈锦君剪断红绸之后就立刻松手,倒是没有闹出上一次那么尴尬的局面。 只是她并不知道,霍廷昱的西服配上那一条领带,和此时此刻的她如此相配。 直到第二条,报社的报纸送到了陈府,陈锦君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仔仔细细的看着报纸上面的报道,幸亏这些记者没有乱写,也是多亏了于策打了招呼,两个人的合照并没有占据太多的版面,而是在角落默默衬托着文字的报道。 陈锦君放下报纸,心里有些发堵。 她太清楚霍廷昱的心思了,可是霍廷昱不点破,她也没有办法和霍廷昱坦诚的聊这件事。 陈锦君头疼的揉了揉脑袋。 元宝又一次娴熟的跳上了陈锦君的腿。 陈锦君自然而然的闹着元宝的下巴,元宝舒服的发出了呼噜声。 罔极寺? 不知怎么的,陈锦君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个地方。 一向雷厉风行的陈锦君立刻让徐生备车到了罔极寺。 扫地的僧人看了一眼陈锦君,就自顾自地接着扫地,没有和陈锦君多说一句话。 陈锦君往罔极寺山门里面走,罔极寺的建筑是徽派的,这在西北的雍州可不多见。 她继续往里走,就看见紫竹林里,圆慧大师正在给下面的小和尚讲经文。 陈锦君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圆慧大师讲完了手里的经文,一对通透的眼眸和陈锦君隔着竹林遥遥相望。 陈锦君站在原地,远远的给圆慧大师行了一礼。 圆慧大师立刻放下经书,站起身来往陈锦君这边走来。 离得越来越近了,圆慧大师更加确定陈锦君的身份。 他直接喊出了陈锦君的身份:“阿弥陀佛,该喊陈东家,还是陈施主?” 陈锦君对圆慧大师知晓自己身份这件事颇为意外:“我不是佛的信徒,所以算不上施主。” 圆慧大师微微颔首:“那东家既然不信佛,为什么还要来此地?” 陈锦君看着圆慧大师清明透彻的眼眸,只觉得忘记了刚刚的烦躁,平静地说:“随兴而来罢了,不会过多叨扰。” “那东家就不好奇,贫僧为什么知晓东家的身份吗?”圆慧大师脸上挂着一抹若即若离的笑容。 陈锦君浅笑了一下:“好奇,但是我想,您有您的原因,还不知该如何称呼?” “贫僧法号圆慧。” “圆慧大师。”陈锦君点头致意。 圆慧大师看着陈锦君:“东家面相是富贵之相。” 陈锦君扯扯最讲,这老和尚既然直到自己身份,自然随便一查就能查到自己的产业,这么说倒是让她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圆慧大师并不在意陈锦君有没有接话,只是继续说:“东家的亲人缘不好,但是东家这一辈子一定会平安顺遂,化险为夷。” 陈锦君皱着眉头:“一辈子的事情,哪能随便说说?” 圆慧大师看着陈锦君不耐烦的表情,缓缓地说:“贫僧还知道,东家日后会与江湖产生关联,比如……青红会。” 陈锦君一怔,眯起眼睛警惕的看着圆慧大师:“都是谁告诉你的?” 圆慧大师笑而不语。 陈锦君一个一个的猜着:“杜宇?许凡明?” “东家又何必纠结于这些呢?”圆慧大师笑看着她。 陈锦君看着圆慧大师,没有说话。 “贫僧还知道,东家现在正在因为一个人而烦恼。” 听到这句话,陈锦君啧了一声,不悦地咬了咬牙。 圆慧大师继续说:“这是东家的劫。” “我不信命。”陈锦君看着圆慧大师通透的双眼,心里也开始莫名其妙的打鼓。 “由不得东家信或是不信,这个劫已经来了,不单单只是东家的劫。” 陈锦君切了一声,冷笑着说:“一切都是人心所致,与命数没有半文钱的干系。” 圆慧大师不急不徐的点点头:“东家说得对,可是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了,东家还是正视的好。” 陈锦君看着圆慧大师的眼睛,不得不承认这个老和尚看事情还是十分通透的。 她忍不住问他:“那圆慧大师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 圆慧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东家一切随心即可,是劫,也是幸。” “你究竟是什么人?” 圆慧大师脸上浮现出一个可以称之为慈悲的微笑:“贫僧不过是这罔极寺中的住持罢了,登不得台面。” “你和青红会什么关系?”陈锦君的手不自觉的抹上了腰间的荷包。 这圆慧大师绝对和青红会有关系,不是杜宇就是雷义山,甚至他自己就是青红会的一员,她已经做好了用玄凤令让着老和尚开口的准备了。 可是圆慧大师一眼就看出来陈锦君在打什么主义,直接自报家门:“我与青红会并无联系,只是先前救过杜宇一命罢了。” “那你这罔极寺?”陈锦君环视了一圈。 “除了贫僧,全部都是当年跑到雍州的青红会成员。” 陈锦君听他这么说,挑了挑眉:“章癸,您认识吗?” 圆慧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此人乃是青红会的叛徒,并不敢踏足罔极寺的方圆十里。” 陈锦君皱了皱眉,现在几乎所有人都没有章癸的消息,找不到他的人,又怎么报当年的仇恨? 第105章 江周会面 圆慧大师看着陈锦君:“东家可还有事?” 陈锦君摇摇头:“本来来这里也不过一时兴起,打扰了大师讲经,是我鲁莽了。” 现在还不知道整个罔极寺里面到底有多少青红会的人,而且自己事玄凤令主任这件事也不能让太多人知晓。 圆慧大师眨眨眼:“东家,有些事,贫僧看破了,但是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 “事关天机,不能泄露。”圆慧大师双手合十鞠了一躬。 陈锦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圆慧大师:“那这件事……是否有利于社稷?” 圆慧大师悲悯天人地看着陈锦君:“东家心怀社稷,自然就有利于社稷。” 说完,圆慧大师又是对着陈锦君鞠了一躬,往回走了。 陈锦君站在原地,双手握拳,两只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圆慧大师远去的背影出神。 直到指甲掐进掌心,陈锦君才回过神来。 罔极寺里面的钟声悠长,荡得陈锦君也忍不住静下心来。 自己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所以,只要霍廷昱做得不过分,她也并不反感他对自己的别有用心。 可是陈锦君没有想到的是,霍廷昱的感情温和且礼貌,但是这个世界上绝对不是没有人觊觎着相对富庶的雍州。 从京城到西北的山路上,一路车队慢悠悠地前行。 车身上挂着的“周”字旗彰显着他们的身份。 “家主,到了。”小厮打扮的人对着马车里面说。 周昭元掀开马车的帘子,看着前面柴阳城的城墙,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走了小半个月,终于到地方了。 马蹄声从后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紧紧锁着眉头骑马来到了周昭元的马车边上。 “侄子这是怎么带的路?陈家那娘们去的是雍州,你怎么带着周家来柴阳城?莫不是怕了那陈家小娘们吧?” 周昭元垂下了眼睫,把眼里的厌恶盖住,对车窗外面的人说:“大伯说笑了,陈家已经到了雍州,算算也有半年了,怎么说也应该站稳脚跟了,如果我们这时候去,恐怕不等为爷爷报仇,就先被陈家料理了。” “那也不能来柴阳啊?这里又偏又穷,怎么看怎么不如雍州。” 周家大伯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嫌恶,在他眼里,周家可是名门望族,就算不在京城,也应该去富饶的城邦,而不是名不见经传的柴阳。 周昭元浅笑着看向自家大伯:“柴阳虽然穷了点,但是到底也是一个不错的去处,再说了,大伯难道对我的能力不信任吗?” 他弯起的眼眸看上去格外良善,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见不得光的算盘。 陈锦君吗?既然你得罪了周家,就要做好我来报仇的准备。 他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温润的笑容,可是眼中却是深不见底的幽暗。 周昭元还记得自己刚刚回国,就正好赶上周家大伯和自己小叔正在吵着要坐老爷子的位置。 两个对做生意一窍不通的废物,周家本来就不剩下什么了,现在整两个废物还要争抢着毁了周家。 不过倒也是万幸,他周昭元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候,回国了。 现在周家上上下下还不都是要听他一个小辈的? 周昭元看了看自家大伯,又看了看在后面和女眷聊天的小叔,他冷笑一声,闭上眼睛,但是依旧改变不了他从心底流露出的不屑。 对,就是不屑,他周昭元就是对他们这些长辈不屑。 就连陈家那种“泥腿子”商人都明白能者居上的道理,堂堂周家,没有一个人明白。 在他自己看来,东洋留学的几年,他见了许多新奇的方式,开了许多眼界,自认为整个民国没有一个人比他更会做生意。 周家的车队缓缓驶进了柴阳城,周昭元眯起了眼。 柴阳城的江大帅非常赏识自己,自己的信刚刚送到江大帅的手里,江大帅就派人来京城接周家人了。 这些年柴阳城的经济状况一直被霍廷昱的雍州城压了一头,不得不在霍廷昱的手下讨着为数不多的钱财。 车队一路来到柴阳城的大帅府,大帅府的大门敞开着,像是专门为了等待周家的到来,周昭元不由得有些趾高气扬。 就连他走进大帅府都忍不住昂首挺胸的,仿佛不是自己主动投奔江大帅,而是江大帅专门请他过来一样。 而周昭元不知道的是,柴阳城的江禄江大帅,正站在自己书房的二楼露台上看着他踱着四方步往这边走来。 “蠢货,”江禄冷笑,“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就算这人再怎么样,只要对咱们有用,那就得容忍一下。” 一旁的少帅江越好心安慰他的大帅父亲。 江禄居高临下地看着周昭元:“我以为从东洋留学回来的是个什么人才,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说完这话,江禄又忍不住切了一声。 “如果他能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也就罢了,若是解决不了问题,还要夸下海口,儿子养的狗这可多少天没好好吃一顿了。” 江越笑着说,只是这个笑容配上他仅剩的一只眼睛,让人后背发凉。 江禄把手里的雪茄递给一旁的管家,站起身来:“走吧,去接待一下咱们的贵客。” 江越赶忙殷勤的点头哈腰:“来,您看着点脚下。” 周昭元走进江禄的书房,就看见一脸沟壑的江禄坐在正中央,一旁站着一个独眼男子,正是江越。 他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晚辈皇商周家家主周昭元,见过江大帅。” 周昭元把抱拳的手转向江越的方向,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江禄。 “这位是犬子。”江禄是个老油条了,自然能看出周昭元的意思。 周昭元立刻对着江越抱拳鞠了一躬:“江少帅。” 江越点点头,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周昭元。 周昭元把视线转向了江禄,他知道,自己这次要谈生意的主要目标就是江禄江大帅。 “在这先谢谢大帅派人把我们一家接到柴阳城。”他恭维地看着江大帅,生怕对方看不出来自己有多么的诚恳。 狗腿子。 江越站在一旁看着,心里暗暗翻了一个白眼。 看上去就是个窝囊东西,也不知道爹怎么想的,居然认为这么一个人能解决他们眼前的难题。 第106章 谈生意? 可惜周昭元并不知道他江越的心思,只是一脸恳切地看着坐在主位上的江大帅,看上去只恨不得立刻为他江家出力。 江禄清了清嗓子:“本帅知道,周家以前是皇商,可是现在大清早就亡了,咱们也不能只看着以前不放,总是向前看的。” “大帅说的是,小子受教了。” 周昭元并不傻,他能够听出来这是江禄在压低周家的身价,好在接下来谈更有利于柴阳城的条件。 但是周昭元也只能点点头,他不能多说什么,这可是在柴阳城的大帅府,江禄的地盘,自己若是有什么让他不满意的地方,那可要脑袋搬家。 “大帅说的是,我这次说是和大帅做生意,其实说到底还是有求于大帅。”他点头哈腰的样子让江越颇为不齿。 可是江禄看着周昭元的视线里却多了几分赏识,这人看上去谄媚,可是说话做事却都不卑不亢,真是圆滑。 江禄挑了挑眉,做出了一副感兴趣的模样:“哦?周家主有什么事用得到我?” 这话可把周昭元吓得够呛,他赶忙摆摆手:“不敢不敢,对于大帅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哈哈哈,”看着周昭元这一副俯低做小的模样,江禄爽朗的笑声立刻回荡在整个书房,“能不能帮到周家主,不在于这件事对于我江禄是不是举手之劳。” 他视线犀利地看向周昭元:“而是取决于周家主能给柴阳城带来什么。” 周昭元知道这是江禄想谈条件了,立刻一副肝脑涂地的样子:“大帅有哪里用得到我周昭元的地方,尽管提,我周家必定竭力满足大帅。” “好!”江禄拍了一下大腿,“周家主爽快。” “那……大帅先说?”周昭元抱拳看向了江禄。 江禄拿过管家递上来的雪茄:“条件啊……” 他眯着眼睛,嘴里吐出的烟让周昭元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 “这些年,各个地方都不景气,我柴阳也是一样,该收的税都收了,可是百姓是穷鬼了,眼看着柴阳马上就没有粮食养兵了……” 说到这里,江禄低下头,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 周昭元转了转眼珠:“大帅是要军饷?” “聪明!”江禄立刻抬起头赞赏地看着周昭元,“和周家主这种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那大帅想要多少呢?”周昭元试探地问江禄。 江禄抽着雪茄,一脸的若有所思:“这个可能还要整个账房核验一下,具体的数到时候再说,只要周家主有这个心,我江禄也不是什么贪得无厌的人。” 周昭元皮笑肉不笑的点头,江禄说这些话他是一点也不信,来的路上他都打听清楚了,柴阳的税都收到了二十年之后了,百姓可不都是穷鬼了吗? 也亏他江禄说得出口,自己穿金带银奢靡无度,嘴上却依旧说着自己有多么爱自己的子民。 周昭元一脸恭敬地和江禄聊着交易,心里却早就不知道嫌弃了多少次对方了。 江禄笑的一张脸上褶子全都皱在了一起,远远看上去像极了干枯的老菊花。 但是他看着周昭元的眼里却是满满的算计,在江禄看来,他才不管周昭元到底是不是一个废物,只要周昭元能够给自己弄到银子,那周昭元就是自己的得力爱将。 少帅江越站在屏风旁边,仅剩的独眼阴恻恻地盯着周昭元,这可能是一笔大买卖,估计自己又能再养两条狗了。 双档聊了很久,最终很是周昭元敲定了交易:“那就这么说好了,我们周家以后,按照雍州军队的标准供给柴阳的军队,但是相应的,您也要减我们的赋税。” 一听要减税,江禄的脸上立刻露出了阴恻恻的表情:“减税?周家主这是想断了我江家的活路?” “这怎么能使断了您的活路呢?”周昭元急了,他不可能做下亏本的买卖,“减了赋税,我们的成本才能下来,不然初来乍到的,怎么在柴阳立足?” “没有立足之地,我们怎么赚银两供给柴阳的军队?” 周昭元咬了咬牙,看来江家父子两个是把自己当成养柴阳的冤大头了,可是周家本来也不是多么景气,如果只靠剩下的那些家底,恐怕也就只能撑起柴阳军队一年的开销。 那还怎么做生意?不就是要吸他周家上下男女老少的血肉吗? 见周昭元真的摆出了不做的架势,江禄也不乐意了。 “税是不能降下来的,不过周家主可以抬高价格,这个我不管。” 见江禄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周昭元险些气得笑出声来。 “抬高价格?大帅知不知道,这样根本卖不出去,怎么做生意是,你比旁人家都贵上一两,那这样下来,一百件就是一百两,谁还会来周家买东西?” 周昭元义正言辞地对江禄说。 可是江禄已经给自己设定了不能减税的底线,此刻也只是坐在原地不做声,只是一口一口地抽着手里的雪茄。 一旁的江越看着书房里面剑拔弩张的情形,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好在他的脑子还算好用。 江越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一个点子,当即邀功似的站了出来,附在江禄耳旁说了几句。 “好好好。”江禄对他这个办法赞不绝口,乐呵呵地点头。 周昭元忐忑地看着眉开眼笑的父子俩,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打鼓。 果不其然,他听到了江禄说出了让他眼前一黑的方案。 只见江禄食指和中指夹着雪茄,得意扬扬地对周昭元说:“江越说得对,你尽管抬价,作为柴阳的军阀,我们江家给你保驾护航,不怕没人买。” 周昭元险些从椅子上跌了下来,江家这两个父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自小在周老爷子的照拂下长大,对生意场上的事情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到底也算得上是耳濡目染,可是这两父子那可真的是张口就来。 看来他们做这种缺德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两个没脑子的蠢货。 周昭元在心里对这对愚蠢的父子,不屑地吐了一口痰。 提了自己的条件,好在江禄没有忘了周昭元也有条件,当场问他:“光顾着说柴阳的事情了,都忘了问问周家主究竟所求为何?” 第107章 家主的权威 只见周昭元咬了咬牙:“我想让大帅帮我杀一个人。” “哦?”说到杀人,江禄来了兴致,挑眉看向周昭元,“周家主这是要杀谁啊?难不成还要我动用柴阳的军队吧。” 周昭元神秘的笑笑:“这个人,是雍州大帅霍廷昱那个短命弟弟的未亡人。” 江禄不知道他在说谁,可是江越却知道。 “陈锦君?”江越眯起了自己仅剩的那一只右眼。 周昭元立刻看向他,肯定地点了点头:“对!陈家陈锦君。” 江禄疑惑地看向了自己的儿子,江越只好趴在他耳边和他说清楚陈锦君是谁。 “那女人竟然是霍廷昱的弟妹吗?”江禄眯了眯眼,“我上次看报纸的时候,以为她是霍廷昱的女人呢。” 江越意味不明地笑笑:“那样的美人,莫说他霍廷昱了,就连儿子都忍不住动心了呢。” “哦?竟有此事?”周昭元看向江越,计上心头。 江禄不明所以地看向周昭元:“那周家主和此人又是什么仇怨呢?非要此女的性命不可?” 周昭元咬了咬牙:“我的祖父,也就是当年的周家家主,死在了她的手里。” 说到这里,江禄就不明白了:“她不过一个女子,虽然做生意有一手,可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下杀手的人。” 周昭元阴森森地说:“大帅,人不可貌相,尤其是女人。” 江越舔了舔嘴唇,就像是毒蛇吐了吐信子:“那这么说,周家主的意思是,只要取了这个女人的性命,家主就愿意为我江家卖命?” 听着他奇奇怪怪的措辞,周昭元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还是点点头:“这是家仇,我家老爷子的仇恨我是一定要报的。” 江禄又抽了一口雪茄,缓缓地突出烟圈:“这样说,杀了这个女人,也是对他郭廷玉示威?” 江大帅饶有兴致地想了想。 江越立刻点点头:“爹说得对,我就不信他霍廷昱对这个女人一点想法都没有,若是没有心思,咱们要过来给周家主报仇,若是他霍廷昱不愿意……” 江越笑得很残忍,犹如一条毒蛇:“那就抓回来,这样不但给周家主报了仇,咱们也能杀杀他霍廷昱的锐气。” 江禄哼哼地笑了两声:“说得好,不愧是我儿子,他霍廷昱算什么,乾隆年间,他霍家连给我们江家提鞋都不配,去年带头反了,现在倒是受那群穷鬼拥护,还有想从柴阳跑到雍州去的,也不想想我柴阳这些年和雍州也不过就是表面和平罢了,等到打起仗来,先死的就是这群穷鬼!” 周昭元不悦地蹙眉,江家父子谈话的内容让他十分不适,可是人在屋檐下,自己不得不应和两个人的观点。 他心里清楚,只凭自己的力量,莫说陈锦君现在背后的霍家了,恐怕就连陈锦君他都玩不过。 所以…… 周昭元悄悄看了一眼正在讨论着怎么打压霍廷昱的江禄和江越两人,在心底冷笑一声。 只能先利用一下这对没有脑子的父子了,等他们自己作死了之后,他周昭元再接手柴阳城也不是不行。 周昭元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响,以至于都没有参与到江禄和江越关于怎么从霍廷昱手里把陈锦君弄过来的讨论中去。 等他再回过神来,江禄已经和江越说好了该怎样利用陈锦君恶心霍廷昱了。 江禄拍板,对周昭元说:“那就这么说好了,由我亲自下帖为犬子讨要陈锦君为妻,若说霍廷昱同意,那陈锦君过门之后就任由周家主处置。” “若是他霍廷昱不答应,那就说明,这个陈锦君对他来说不一般,咱们再说把她绑过来,先威胁一番霍廷昱,拿到雍州之后,再交给周家主处置。” “周家主,你看这计策怎么样?” 江禄乐乐呵呵地抽着雪茄看向周昭元。 周昭元一时倒也是挑不出其中的毛病,只能点点头表示同意,与此同时,他也在心里感叹了一下江家父子俩干正事不带脑子,做这种阴损事倒是思虑周全。 可是他周昭元是不得不居于人下,只能暂且听命于江禄。 他闷闷不乐地走回了江禄给周家准备的院子。 江禄把周家安置在了大帅府和官府中间的地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江禄想盯死了周家。 可是周家大伯不这么觉得,此刻正在大街上到处和人吹嘘自己是江大帅打京城请来的,眉飞色舞得恨不得让所有人都仰视他。 周昭元在路口站住脚步,吩咐身边的小厮把周家大伯带回去。 傍晚,在周家落脚的宅子里。 周昭元警惕地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又神经兮兮地在房间里面寻寻觅觅,直到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他才坐在书桌后面,脸色凝重地看着自家大伯。 周家大伯看到这幅模样很是不顺眼,明明他才是长辈,可是周昭元这个小辈此时此刻仗着自己是家主,凌驾在自己头上。 他看着周昭元漆黑的脸色,不自觉地挠了挠头,一脸傲气地看着坐在书桌后面的自己的好侄子。 终于还是周昭元先开口打破了房间里面的沉默:“大伯今天在街坊邻里怎么说的来着,可以给晚辈再说一遍吗?” 周家大伯看着周昭元黑得像锅底一样的脸色,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但是他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周昭元的长辈,不用这般受着周昭元的脾气,当下立刻梗了梗脖子:“你怎么和你长辈说话呢?我是你大伯!” 周昭元可不管这些,当下立刻拍了桌子:“您也知道您是长辈?说话做事这么不过脑子?周家这些年为什么没落?为什么那个陈锦君走了也依旧被陈家那个书呆子压了一头?大伯您就没有想过是您自己的原因吗?” 可是他越是生气,越是指责,周家大伯那股子犟劲也越发高涨:“我有什么过错?就算我真的有错,也轮不到你周昭元指责我?有什么过错,活在世上天在看,到了下面有祖宗,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小辈?” “可我是家主!” 第108章 江家父子 “可我是家主!”周昭元把砚台直直地摔在地上,沉重的砚台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这一招虽然粗鲁了一些,但是对付周家大伯这种不讲理的人确实有用。 周家大伯被周昭元这副震怒的样子唬到,虽然嘴里还是叽叽歪歪地念叨着,可是神色上倒是收敛了几分。 可是周昭元的火气已经上来了,此刻容不得周家大伯在说些什么了,整个书房只听得见周昭元的声音:“咱们来柴阳,是江大帅派人接的不错,可是咱们不是和江家做生意,说得直接一点,咱们周家这是上赶着给人江家当狗!” 他一边拍着桌子,一边训斥着自家大伯。 “对于原本就在柴阳的商人来说,咱们是外来户,本身就不被接纳,你还在外面树敌?这是巴不得周家被人下手脚?” 周家大伯瑟缩了一下脖子:“哪……哪能这么严重?” “怎么不能?”周昭元冷哼一声,“不说整个西北,你可知就整个柴阳,有多少人盯着咱们?” “咱们在那些人眼里就是打京城来的肥肉,但凡长了牙的都想上来咬一口,你不但不护着,还是赶着让别人抓你脖颈?” 周昭元这是真的动了火气,周家大伯努力维持着自己作为长辈的尊严,梗着脖子别过头去,不认错也不和周昭元计较。 外面有人敲了敲门,周昭元压下心里的火气:“进!” 门外进来的是自家父亲,下人推着轮椅,周二爷坐在轮椅上,皱着眉头看着周昭元:“再怎么说也是你大伯,好生说说就是了,怎么还动这么大火气。” 周昭元的气更不打一处来,连带着呼吸声都急促了:“这是关乎整个周家的事情,我怎么能不生气?” “那你这态度也不对!”周二爷直接拍了拍轮椅的把手。 “不对就不对了!我是周家家主!家主面前,没有长辈!”周昭元脸涨得通红,和自己老子呛起声来。 “你!”周二爷指着周昭元,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周昭元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爹还有自家大伯,脸色格外的凝重:“我知道您二位是长辈,可是这是事关周家存亡的大事,都低调一些,要是有人危害咱们周家,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你小子翅膀硬了不是!当年把你送到东洋读书,你就学了不孝回来?”周二爷抚着胸口,愤愤地看着自己的好儿子。 周昭元咬了咬后槽牙:“为了周家,不能不这样做。” “好……好小子。”周二爷胸膛大起大落,怒火中烧。 周昭元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自己不能有半分的让步,不然他才是真的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这场小型的家庭会议不欢而散,周家大伯推着周二爷回来,周昭元一个人站在庭院内,梗着脖子咬着牙,看向了夜空。 周家,到底还能活多久? 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悻悻地软了脖子,垂下了头。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江家父子绝对不是善人,自己所作所为不能出半分差错,每一次交谈都无异于与虎谋皮,可是自己不得不谋这张皮,这张让自己能够带着周家在这混乱的国家里面传承下去的虎皮。 至于陈锦君? 他要杀她,因为周老爷子死在了陈锦君手里,虽然路人都说是被一群镖师带走的,但是那群镖师是陈锦君请的,所以这笔账,是要算到陈锦君头上。 而且自己刚刚回国不久,又是刚刚坐上周家家主的位置,这个时候必须做出点对家族有利的大事,否则不能服众,就会像今天晚上一样,自己只能用家主的身份压人,而不是自己的强硬手腕。 他有一次抬头看向了苍茫的夜空,任重而道远,但是他必须前行。 而此时的柴阳大帅府,江禄正在和江越商量着怎么向雍州霍家提亲的事情。 “爹,要我说,这陈锦君比拿什么周昭元更有钱,我们为什么非要为了周昭元杀了陈锦君呢?” 江越眯着眼睛,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响。 而江禄又是一个眼里只有金钱和享受的大老粗,抬眼看着自家儿子:“你的意思是,杀了周昭元,拉拢陈锦君?” 江越点点头:“儿子正是这个意思,听说雍州现在的军饷就是那个陈锦君提供的,而且霍廷昱那个傻子,稀里糊涂的就给陈锦君降了好多赋税。” “所以那陈锦君现在富甲一方,而雍州官府账上没有多余入账的原因是这个?”江禄眯着眼睛享受着婢女的按摩。 “也不知这霍廷昱在哪里踩了狗屎运,先是有二少爷的外家江南钟家养着,二少爷死了,钟家不供了,这又来了一个二少爷的未亡人给他雍州盘活了。”江越抚摸着自己脚边大狗身上油光水滑的皮毛,语气里面满满的酸意。 “哼,说到底都不是靠自己罢了。”江禄不屑地说。 “爹,咱们到底要不要帮那个周昭元报仇?” “报仇?报什么仇?”江禄不在意地笑着,“那是他周家和陈家的仇恨,咱们瞎掺和什么?” “那爹的意思是……”江越讨好地笑着。 “提亲啊?不管怎么样,先恶心了霍廷昱再说,他要是不同意,咱们大可以散布他对弟妹有非分之想的消息,到时候,那个陈锦君不疏远他才怪,长此以往,霍家陈家离心,雍州也就不攻自破。” 江禄悠哉游哉地说着,江越在一旁恭维道:“还是爹想得多,这样咱们既能先捆住周家,也能试着拉拢陈锦君,最主要的是恶心了霍廷昱,这一石三鸟的主意是真的妙。” “那自然,老子比你多吃了二十多年的饭,你小子才哪到哪?” 江越转了转仅有的一只眼珠:“那爹爹就不怕周昭元在晨阳闹出什么事情来?” “闹事?”江禄不屑地扯扯嘴角,“他哪里敢闹事?” “你要知道,是老子赏识他是个留学生,不然就周家这样的,连给我们江家当狗都不配。” “可是周家现在也是在给我们当狗啊?还是会自己找食吃的狗。”江越阴恻恻地说着,脸上露出了邪笑。 “哈哈哈,”江禄大声的笑着,脸上露出了尽在掌握的表情,“你要知道,霍廷昱算个什么东西,老子才应该是这西北的王。” 江越也跟着他爹一起笑了起来:“爹说得对,莫说是整个西北,就是民国也应该在您脚下。” “到时候,所有人都要看咱们爷俩的脸色行事,哈哈哈哈。” 父子俩在屋里畅想着以后的生活,殊不知两人之间的那点谈话,被屋顶上的黑影听了去。 第109章 上门提亲 陈锦君一如既往地在雍州悠哉悠哉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苗裕正在指挥难民组成的施工队搭建大戏楼的第一层,远远地看到陈锦君,赶忙迎了上去。 陈锦君上下打量了一下苗裕:“您看起来越发年轻有精气神了。” 苗裕摆摆手:“害,东家又在说笑了,这人啊就是这样,有点事情做就比一直放着强,铁一直放着生锈,人一直懒着生蛆。” 陈锦君被他这幽默的说法逗笑了:“这已经开始上大柱了?” “对啊,”苗裕赶忙点点头,“大家别看这难民刚开始瘦弱,那是因为没吃饱饭,您仔细想想,没吃没喝还能走从中原到雍州城外,可不都是底子好的才行吗?那身体差点的都死在路上了。” 陈锦君听苗裕这么说,联想到了自己出嫁的时候,从京城到雍州一路上碰到的许多骇人听闻的事情起来。 她叹了一口气:“世道弄人啊。” 苗裕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咱们只能顺着来,万万不能和命对着干。” 说完,苗裕就指挥那些工人继续搭建了。 陈锦君沿着整个施工现场走着,转眼间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她缓缓走了过去。 鲁问正皱着眉头紧紧盯着工地里面的纪律,突然感到身后有人靠近。 他转过身来,正好看到陈锦君:“东家。” 陈锦君点点头:“有你在这里看着,我很放心。” 这话说得很诚恳,鲁问圣上自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样貌看上去也很是凶悍。 陈锦君对着鲁问伸出了手,鲁问娴熟的把一封折的板板正正的字条递到了陈锦君手里,随后压低了声音说道:“许镖头说了,您最近多加小心,出入最好都有自己人跟着。” 看着鲁问严肃的模样,陈锦君猜到了什么,她看了一眼手里的字条点点头。 陈锦君拐到了一旁,自己打开字条。 上面只是寥寥几个字:柴阳,江家,周昭元。 她看着莫名其妙的几个名词,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 可是容不得陈锦君不知道字条上面的那些名字是什么意思。 当她坐在陈府的摇椅上,抱着元宝静静地看着账本。 徐生着急忙慌地从门外走了过来。 “东家,您回霍府一次吧。” 看着徐生焦急的模样,陈锦君问:“怎么了?” “柴阳城的大帅派人上霍府了。” 陈锦君听到柴阳两个字的时候,内心起来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可是她还是有些不明白:“这是柴阳城大帅和霍廷昱的事情,找我干什么?” 徐生匀了匀气息:“江禄江大帅,上霍府提亲。” “提亲?江大帅不是有个儿子吗?没听说他有女儿啊?怎么就是要向霍廷昱提亲了?” 陈锦君合上了手里的账簿,一脸疑惑。 徐生只恨自己嘴笨:“是向您提亲!您快点回去看看吧。” 陈锦君一下子跳了起来,吓得元宝赶忙跳上了桌子。 “这江禄不是疯了?我是一个寡妇,怎么就向我提亲。” 她一边说一边大步往外走。 徐生也不知道江家打的是什么主意。 突然陈锦君灵光一现,柴阳,江家,周昭元。 许凡明让鲁问递过来的字条原来是这个意思,陈锦君一瞬间想明白了其中的症结。 周昭元? 陈锦君眯了眯眼,上一次见他,还是他去东洋留学前,她跟着陈老爷子去周家给他送行。 现在从东洋回来了,却也是要交锋了。 想到这里,陈锦君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人心才是世界上最难猜透的,也是最难掌控的。 就像现在,陈锦君一点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周昭元为了报复自己要和江家联手。 江家那就是西北最不能接触的家族,大帅江禄贪图享受,少帅江越喜欢养狗。 不说远的,就说雍州外面的难民里面就有不少从柴阳跑过来的。 陈锦君走进霍府大门,一旁的侍卫都忍不住互相侧目。 她在半路看到了师爷,伸手拦住了:“大帅在哪里?” 师爷一愣:“在……在前厅待客。” 陈锦君点点头,立刻向前厅走去。 师爷看着陈锦君的背影,突然回过神来,赶忙跟了上去。 陈锦君走得很快,师爷的腿脚远远没有她那么利索。 前厅里面,霍廷昱坐在主位上,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柴阳城派来的人。 来的人是江禄的亲信士官,此刻正站在前厅中间,向霍廷昱说着江禄逍遥为江越迎娶陈锦君的事情。 霍廷昱揉了揉脑门:“江大帅是怎么想的?那么多女子,偏偏要求取陈锦君?” “我们大帅说了,陈锦君不过是您霍家的一个寡妇,而您又是这么多年不近女色,难免会有闲话,如果是把陈锦君送出去,对您的名声也有好处。” 来人绞尽脑汁,努力把这件事说得冠冕堂皇。 他又不能告诉霍廷昱这个办法是专门为了恶心您的。 霍廷昱一阵头疼,这话说的是不错,陈锦君在霍府的这些日子,确实外面传了许多的闲话,可是毕竟没人有那个胆子把这些流言蜚语传到自己的耳朵里,他自然也不能发作。 “你回去告诉你们大帅,陈锦君的婚事乃是前朝皇帝金笔御赐的,不能轻易改嫁。”霍廷昱冷眼看着江禄的亲信,拒绝了江禄的要求。 那个亲信皱起了眉头,看着霍廷昱:“莫不是……霍大帅对您自己的弟妹起了非分之想吧。” 在门外的陈锦君听不下去了,直接推开了前厅的大门:“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霍廷昱既意外又惊喜地看着风风火火地走到江禄亲信面前的陈锦君。 陈锦君没有功夫去管霍廷昱的心思,她死死地盯着柴阳城派来的人,一对丹凤眼里满是不屑。 “你是?”江禄的亲信看着陈锦君,不悦地说:“这是柴阳江大帅和雍州霍大帅的事情,闲杂人等恐怕没有说话的份。” 被叫做“闲杂人等”的陈锦君仗着自己傲人的身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怎么?江大帅让你上门提亲,提的是我陈锦君的婚事,我怎么就成了你口里所谓的闲杂人等了?” 陈锦君眯了眯眼睛。 第110章 绝不再嫁 陈锦君眯了眯眼睛。 江禄的亲信只感觉到一股极大的压迫感,面前的陈锦君虽然面容美艳,但是却像无底深渊一样让他不敢与之直视。 这种感觉,他只在几位大帅和民国的将军身上见过。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的背影,只感觉她身上的气势比自己之前见到的所有时候都要凌厉。 原来,她竟是藏得这么深? 可不知道为什么,霍廷昱觉得陈锦君的手段远远不止这么点。 毕竟她当年十几岁的时候,就能够独自面对各个地方的地头蛇,并且做生意了。 要说陈锦君和她表面看上去一样,仅仅只是一个贵族千金,他霍廷昱是第一个不信的。 霍廷昱透过敞开的大门,看向外面湛蓝的天空。 她明明像苍鹰。 陈锦君背对着霍廷昱,自然不知道霍廷昱的心里是这么想她的。 现在她的心里,只有解决掉面前这个来自柴阳的江禄亲信。 那张字条上面的三个名字,足以让陈锦君开始重视这件事。 她心里已经有一个完整的猜想,只是她不敢去确认罢了。 可是江禄亲信并不觉得自己上门提亲和陈锦君有什么关系,而且陈锦君的气势骇人,让他不敢直视。 他只能越过陈锦君,看向坐在高位上的霍廷昱:“霍大帅觉得这件事……” “不行。”霍廷昱不等他把话说完,直接开口打断了他。 这位柴阳使者,也是江禄亲信被霍廷昱的话噎了一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陈锦君挑了一下眉,对霍廷昱的反应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自己的财力和霍廷昱的兵力,足以让雍州在西北称王,而且大戏楼还没有盖成,更何况……他心悦自己。 可是来人只是嘴上说说,也没有真正地把霍廷昱对陈锦君有意思这件事仔细求证,所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陈锦君扬扬下巴:“您还是请回?” 他自然是不肯的,虽然说自家大帅有后悔,可是少帅江越却是几番嘱托自己一定要尽量争取让陈锦君改嫁。 本来他心里还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但当他看到陈锦君那张脸的时候就明白了,这张脸,确实能够让人为之倾倒。 看着他打量陈锦君的目光,霍廷昱脸色沉了下来。 肤浅。 他在心里冷哼,这些人总是要以貌取人,可陈锦君这个人,远远比她这张脸更有魅力,不然自己又怎么可能认定了她呢? 陈锦君这些年也是见了形形色色的人,自然也知道江禄亲信的想法。 只是可惜这人是使者,自己不能做得太过分,只能让人把他请了出去。 可是他还记得少帅江越的嘱托,赶忙为自己找补:“没关系,一次说不成媒很正常,还会有下一次的。” 说完,不等下人把自己带出去,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陈锦君看着他走出的背影,皱了皱眉头。 这么看来……柴阳的江禄江越父子肯定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只是不清楚,周昭元究竟和他们做了什么交易,竟是用这种损办法。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的背影:“东家怎么舍得回来了?” 陈锦君听出他话语里的阴阳怪气,并没有回头,直直地站在原地:“仇家都已经找上门了,我若是坐视不理,死的只会是我。” 霍廷昱听不懂她说的仇家是谁,皱皱眉问她:“东家的仇家是谁?也没有听说柴阳城的江禄和东家旧日有仇啊?” “不是江禄,”陈锦君终于回头看了霍廷昱一眼,“是京城的仇家追杀过来了。” 霍廷昱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浓郁到化不开的杀意。 这件事他也是有所耳闻,当下立刻问了出来:“周家?” 陈锦君有些意外霍廷昱居然会知道周家,可是仔细想想,霍廷昱不可能没有调查过自己,知道一些和陈家有瓜葛的人貌似也是理所应当。 她点点头:“对,是周家,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周家应该已经到了西北,具体位置就是柴阳城。” “江禄这些年也一直和我不对付,每次西北有什么事情,总是要牵扯到雍州上面。” 说实话,霍廷昱这些年也是一直压抑着和柴阳开战的念头,只是因为自己的雍州虽然兵力强劲,可是后勤的粮草却是一大短板。 陈锦君看出霍廷昱的犹豫:“大帅怕战?” “自然。”霍廷昱回答得很快,几乎是第一翻译。 “打仗是最快毁掉一个地区的方式,无论是经济,还是人心。” 陈锦君点点头:“可是这次,我是周家的目标,那么江家的目标就是大帅您了。” “他们是想借提亲这件事来引起你我的怒火,若是您点头了,只怕我过去不是到江家,而是直接到了周家手上。”陈锦君转乱转眼珠,已经把周昭元和江禄的阴谋诡计猜出了大半。 霍廷昱点点头,他也想到了这一点:“我不会点头的。” “啊?” 陈锦君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搞得有些发懵。 霍廷昱看到陈锦君的反应,就知道陈锦君没有想到那一点,只能自己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不会让东家嫁过去的。” 他眼睛里面的爱意太过明显,陈锦君忍不住避开了霍廷昱的眼神。 “我与大帅签订了条约,大帅这么多的士兵还要我陈家出钱养着呢,而且大戏楼也没有盖好,大帅这个时候,若是赶我走了才是贻笑大方。” 陈锦君赶忙用其他事情来对霍廷昱话语做出解释,仿佛这样就可以让霍廷昱放弃。 霍廷昱自然也知道陈锦君是在找理由回避两人之间的关系。 若是说起来,两个人之间更多的像是携手前行的伙伴。 至少,在陈锦君眼中是这样的。 陈锦君正了正神色,看向霍廷昱:“大帅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办?” 霍廷昱若有所思:“如果真的和咱们想的一样,那么江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还会再来的。” “如果再来的话,来的就肯定是江家父子的其中一个了。”陈锦君用手托着下巴。 霍廷昱点点头“你说得不错,以我对他们两个人的了解,来的会是两个人,而不会只来一个。” 陈锦君面上多了一丝凝重:“如果,柴阳借着这件事发作,要和雍州开战……” “那就打,”霍廷昱语气平淡,“这么多年的仇怨了,若是真的故意找茬发作,那我也很乐意直接把这里面的恩怨一起解决了。” “周家这些年虽然没落,可是祖上留下来的家产也足够他们东山再起,大帅,你我不得不防。”陈锦君看着霍廷昱,眯起的眼睛里面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第111章 承认 而江禄这边,他派去雍州的亲信已经从雍州回来了。 “回禀大帅,雍州的霍大帅拒绝了,不但如此,陈锦君也出现了,直接说让您放弃这个念头。” 他跪在江禄面前,江禄听着他的汇报,忍不住抚掌大笑。 “我果然没猜错,霍廷昱和这个陈锦君关系匪浅,不单单只是大哥和弟妹之间的关系了。” 一旁的江越听自己父亲这么说,转了转自己仅剩的一只眼珠:“那这么说,儿子是娶不到陈锦君了?” 江禄抬手在他头上来了一巴掌:“你脑子里面想什么呢?” 说着,江禄噗的一声,把一口烟直接喷在江越脸上:“咱们的目标是雍州,你还想着女人呢?” 江越眸色黯了黯,咬咬牙,退到了一边。 江禄看着自己的亲信:“照你这么说,霍廷昱的态度很坚决喽?” 跪在下面的亲信立刻点点头,肯定了江禄的猜想。 江禄哼了一声:“这样啊,霍廷昱很坚决。” 他嘴角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可是你霍廷昱越是坚决,我就越要膈应你。” 说完,江禄从摇椅上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那咱们,就去亲自上门提亲?” 江越也强迫自己挤出一脸笑:“爹说得对。” 江禄摆摆手,示意自己的亲信和江越都出去。 江越紧紧跟在江禄亲信的后面,等走到一处无人之地,他拦住了前面的人。 江禄的亲信回头,看到是江越,立刻低头:“少帅。” 江越笑笑:“好叔叔,那陈锦君,当真和报纸上的一样好看?” 亲信咬咬下唇,开始回想自己在霍府提亲的时候。 说实话,他对陈锦君的第一印象是她身上骇人的气势,其次才是她的容貌。 不过气势这种东西,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能越过这一点说起陈锦君的容貌:“比报纸上面的照片更加生动。” 江越点点头,笑着和亲信道别了。 走回自己院子的路上,江越忍不住在想,如果陈锦君真的嫁给自己那也未尝不可。 他回到院子里面,给自己养的一群狗喂了食物,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出神。 而陈锦君找上了太平山庄。 许凡明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陈锦君:“稀客啊。” 陈锦君也不和他多说什么废话:“周昭元,现在什么情况。” 许凡明翘着二郎腿:“他啊,已经到了柴阳,甚至还和江禄见面了。” “那他们聊了什么?”陈锦君最好奇的就是周昭元开出了什么条件,能让江禄出面。 许凡命一想到江家父子和周昭元谈好的条件,就忍不住想笑。 陈锦君看着许凡明努力憋笑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摸不着从头脑。 “那就是三个傻子。”许凡明说完,赶忙喝了一口茶,压下了自己的笑意。 陈锦君看许凡明这副模样,心里的紧张瞬间消散了些许:“到底怎么一回事,怎么笑成这样?” 许凡明挑了挑眉:“就说东家吧,当时和霍廷昱谈条件的时候,霍廷昱虽然要得不少,可是也给东家让了税,你猜江禄那个傻子怎么着。” 陈锦君听他这么说,忍不住问道:“江禄不给让税?” “何止啊,这还只是开始,东家知道如果不让赋税的话,周昭元在柴阳就是亏本买卖。” 陈锦君忍不住皱皱眉,做生意最忌讳长期的入不敷出:“那他为什么要答应?总不能为了报复我,再把他整个周家搭里面去了。” “亏本?人家也知道不能做亏本生意,既然不能赚柴阳官府的银子,那就赚柴阳百姓的银子。”许凡明手指沿着手边桌面的棱角来回摩挲,嘴角挂上了一抹嘲讽的笑。 “你的意思是……周家抬了物价?”翻版有从商多年,自然知道许凡明说的是什么意思。 许凡明点点头,一双三角眼眯了起来,里面盛满了不屑。 见许凡明肯定了自己的说法,陈锦君坐不住了:“那这么一来,谁还和他周家做生意?这样下去可不仅仅只是亏本了。” “那东家这么想就片面了,人周家背后,不是还有江家呢吗。” 许凡明说这话的一起阴阳怪气极了,陈锦君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许凡明只好把自己知道的一起告诉她:“那江禄说了,会强制规定,周家的生意优先。” “强买强卖?”陈锦君皱紧了眉头,这么多年过去了,第一次见这种人。 “对喽。”许凡明吊儿郎当地喝了一口茶。 陈锦君撇了撇嘴:“这样下去,柴阳早晚要完。” 许凡明对她这个说法十分认同:“可不,怕就怕周家要和你鱼死网破。” 陈锦君垂下了眼睫:“鱼死网破?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东家可别忘了,江家为什么突然接受了周昭元。” 陈锦君托着下巴,一点一点理清其中的思绪:“我明白了。” 许凡明挑眉看向陈锦君:“东家明白什么了。” 陈锦君神情严肃:“江家拉拢周家,无非家是看中了周家的银子,现在又要搞这么一出强卖强买,就是在筹集银子,突然之间要这么大量的银子,只能是为了一件事。” 听陈锦君这么说,许凡明的脸上也带上了几分严肃:“东家是说,柴阳,想对雍州开战?” 陈锦君咬着牙,艰难地点点头:“西北,也不太平了。” 许凡明倒是无所谓:“现在哪里都不太平,两个军阀之间,打一仗,要么是故作姿态,要么就是,鱼死网破。” “东家,你对雍州,有信心吗?” 许凡明突然这么问了一句,陈锦君愣了一下。 对雍州有信心? 她忍不住想起霍廷昱那宽厚的脊背,和他那有力的臂膀。 “为什么没有信心呢?”陈锦君看向许凡明,眼里晶晶亮亮,仿佛黑夜中的启明星。 许凡明一怔,摩挲桌子棱角的手指也顿了一下:“看来,东家不是对雍州有信心,也不是瞧不起柴阳,而是对霍廷昱有信心。” 他压低声线,一双眼睛玩味地看着陈锦君:“东家动心了?” 陈锦君垂着眼,看着地砖之间的缝隙:“动心?镖头说的是谁?” “还能有谁?”许凡明笑看陈锦君,可是他的眼底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东家明知故问。” “对,我承认,我是动心了。”陈锦君大大方方地点点头。 第112章 不甘,不愿 “对,我承认,我是动心了。”陈锦君大大方方地点点头。 这个答案许凡明早就料到了,只不过从陈锦君口中听到,还是让他忍不住有些意外。 “既然东家动心了,霍大帅也心悦东家,为何……”他面上露出一副斟酌再三的神情,犹犹豫豫地问陈锦君。 陈锦君反倒是别过脸看向许凡明:“那么,镖头觉得,现在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吗?” 许凡明看着陈锦君,又是怔愣了一下,笑着转开了视线:“谈情说爱,花前月下,巫山云雨,都不用挑时候的,只不过是兴致到了,自然而然罢了。” 说着许凡明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陈锦君,眼底带着深深的偏执:“还是说,东家无论做什么都要挑个良辰吉日?包括……洞房花烛?”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无比缱绻,仿佛面前的陈锦君是他爱了多年的故人。 陈锦君看着许凡明:“镖头是还想说,雍州是我陈锦君的劫?” 许凡明点头:“雍州就是东家的劫,包括霍家,乃至霍廷昱,都是东家的劫。” “我竟是不知道,镖头什么时候开始信命了。”陈锦君目光清明,坦坦荡荡地看着许凡明。 在陈锦君光明磊落的目光注视下,许凡明只觉得自己这些说法像是一个小人,在试图掠夺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两人之间沉默了好久,陈锦君就默默地看着许凡明。 终于还是许凡明退了一步:“早知道,在雍州城外,我就应该带着东家跑的。” “跑到哪里去?”陈锦君一时间也有些怅然,“你也说了,这是我的劫,逃不掉的,也许……是命中注定也说不准。” “东家还取笑我呢,大家不也是可是认命了吗?”许凡明把玩着从罔极寺带出来的那一串佛珠。 陈锦君摇摇头:“镖头说错了,我陈锦君信命,但是不认命。” 许凡明把玩佛珠的手顿了一下,稍纵即逝,他又是一副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模样:“东家怎么样,是东家的事情,东家只需要知道,在青红会重组之前,你我还是朋友。”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陈锦君忍不住问:“那青红会重组之后呢?” 许凡明轻声笑了一下:“到那时候,东家是我的上级。” 陈锦君看得到许凡明对青红会、乃至整个江湖的野心。 “我之前,不是和镖头说过了吗?”陈锦君歪歪头,“等到大戏楼真正成了我计划中的那样,就是向天下所有青红会旧部发拜帖的时候。” 许凡明点点头:“东家可知,章癸,跑到柴阳了。” “哦?”陈锦君很是意外,“难怪这些日子在雍州找不到他。” “所以,雍州和柴阳这一仗如果真的要打,霍廷昱只能赢,不能输。”许凡明狠狠地看着正前方,盘玩佛珠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雍州当然不能输,”陈锦君斩钉截铁地说,“至少,你我都要相信霍廷昱。” “东家自己相信他就足够了,至于我一个江湖人士,和这些当官的啊,大将军啊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我只信我自己。”许凡明摆摆手。 陈锦君点点头:“镖头说得对,不过……这个章癸最后,得落到咱们手里。” 许凡明理所当然地说:“青红会的叛徒,自然是用青红会的方式解决,外人的方法,对于他来说都是奖励。” 陈锦君偏头看向许凡明:“许久不见,镖头的杀心还是如此之重。” “东家也是,这么久了,还是顾全大局。”许凡明出言讽刺。 陈锦君浅笑了一下:“先国,后家,最后的才是自己,镖头不是不知道。” “如果真的打起来了,我就立刻派人进柴阳把章癸抓了。” 许凡明不和陈锦君聊这些家国的话题,他只是一介江湖草莽,家国大事都是他们那些官员将领该操心的事情。 陈锦君点点头:“有什么事情,你就还让鲁问给我递信,我这些天可能要回霍家呆着,等柴阳这件事完了,咱们再细聊。” 许凡明点点头,目送着陈锦君的背影远去。 后悔吗?后悔没有带走陈锦君吗?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这个年龄,觊觎二十岁的陈锦君有些太过分了,可是这种事情,又哪里会分对错?不过是一念之差罢了。 如此也好,霍廷昱毕竟是这雍州的大帅,总比他这个茫茫江湖中一个无名小卒来得要好。 佛珠一粒一粒地从指间划过,珠子之间清脆的碰撞声和许凡明释然的轻笑声回荡在屋子里。 不知怎么的,陈锦君回到霍府,鬼使神差的来到了后院,躲在树后面,看着霍廷昱。 现在不是时候,天下大乱,如果让有心之人利用了,不知道又要面对多少的腥风血雨。 一向冷静自持的陈锦君,在面对自己第一次的感情问题上,却是格外的忧虑,连一向最不在意的流言蜚语,都要再三忖度,生怕给霍廷昱带来什么麻烦。 凭借霍廷昱的眼力,早早地就看到了站在树后面试图隐藏自己踪影的陈锦君。 他按捺下想去找她的脚步,闭上眼睛稳住心绪,继续做着自己的一招一式。 许久,陈锦君转身正要离开,霍廷昱才追了上去。 “东家这是去哪?” 陈锦君听到霍廷昱的声音,一点也不意外,站住了脚步,转过身看向霍廷昱:“怎么,我回我的院子,大帅还要拦着我?” “东家的院子?”霍廷昱笑得意味深长,“那边,难道不是霍家的院子吗?” 陈锦君脸色一黑:“是啊,霍家的院子,我来拿我的东西,回陈家。” 说着,陈锦君一副要离开的模样。 霍廷昱一下变了脸色,心里有些发慌,赶忙拉住了陈锦君的小臂。 他的手很大,能够牢牢地握住陈锦君的小胳膊,像是夹子一样让陈锦君动弹不得。 陈锦君用力别着胳膊,想从霍廷昱手里挣脱。 可是论力气,十个陈锦君也比不上一个霍廷昱,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没能挣脱霍廷昱的铁掌。 无可奈何之下,陈锦君只能愤愤地看着霍廷昱。 霍廷昱对陈锦君笑了笑。 这个笑怎么说呢,落在陈锦君眼里,霍廷昱像极了一只坏心眼的熊。 第113章 预谋战争 “大帅这是打算干嘛?”陈锦君咬咬牙,瞪着霍廷昱。 她以前瞪着下面掌柜们的时候,有的人能直接吓得腿发抖,可是此时此刻她自认最凶狠的眼神,落在霍廷昱的眼里,显得平日里雍容端庄的陈锦君多了几分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灵动。 霍廷昱笑着看向陈锦君:“东家既然进了霍家的大门,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陈锦君卸了劲:“大帅想说什么,直接说吧,没必要拐弯抹角。” 霍廷昱冲着陈锦君笑了笑,露出的大白牙和略深的肤色让他看上去更像一只憨态可掬的熊。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的笑,只觉得这个样子的霍廷昱一点也不像叱咤整个西北的雍州大帅,反而像是一个一心想讨她欢心的傻小子。 她心跳无端地漏了一拍。 许是握了太久,霍廷昱的手心开始发热,透过衣袖灼烧着她的肌肤。 “大帅。”陈锦君喊他。 霍廷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赶忙松开了手,挠了挠头。 “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处理柴阳这件事的。”陈锦君好声好气地对霍廷昱说。 “那就是说……东家不是来拿东西走的?”霍廷昱呆滞了一下。 陈锦君叹了一口气:“我若是真的想和霍家再也不来往,大可以带着陈家离开雍州。” “我不会让东家离开雍州的。” 陈锦君意识到,他们两个人的谈话根本不是在说同一件事。 “天色不早了,明天上午,我去找大帅。” 说完,陈锦君头也不回地走了。 霍廷昱伸出手,想要拉住陈锦君,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他眉眼间变得轻松了起来,丝毫不见方才的郁气。 连带着走回自己院子里面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第二天一早,陈锦君推开霍廷昱书房的大门,就看到霍廷昱早早的就在等着自己。 陈锦君坐在窗子下面的椅子上,随意地拿起手边的茶杯,里面的茶水温度适中,一看就是霍廷昱存心安排的。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手里的茶杯,看向了坐在宽大桌案后面的霍廷昱。 “大帅最近……有在练兵吗?”她试探着开口,思忖着该怎么和霍廷昱说自己的猜测。 霍廷昱倒是立刻反应过来陈锦君要和自己说什么:“东家但说无妨。” 陈锦君和霍廷昱对上眼神,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陈锦君读懂了他的眼神。 “既然大帅做好了准备,那我也没什么要说的了。”陈锦君喝了一口茶。 霍廷昱笑笑:“雍州的军队很强,只不过,就看东家能不能撑住这次打仗的开销了。” 陈锦君挑了挑眉:“大帅这是在质疑我的财力?” “不敢。”霍廷昱看着陈锦君,轻轻地摇头。 “那大帅是抱着必胜的心了?” “难不成东家希望我大败而归?”霍廷昱反问她。 陈锦君笑了:“我陈家的产业可都是在雍州,我自然是希望大帅凯旋。” “我不打没把握的仗。”霍廷昱眼里满是势在必得的决心。 “那我多一句嘴,大帅打算怎么处理柴阳?又是打算如何处理江家父子呢?” 霍廷昱沉吟了一下:“柴阳不如雍州富饶,不过胜在地理位置优越,最主要的是,柴阳背后,有民国政府的影子。” “所以,大帅不能接手柴阳?”陈锦君皱了皱眉头。 果然霍廷昱对这方面的事情还是比较了解的,知道很多许凡明和自己都不知道的消息。 不过这么一来,柴阳就变得棘手了起来。 打吧,柴阳背后还有民国政府,总不好落了人家的脸面;不打吧,江禄都已经挑衅到面前了,不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看着陈锦君若有所思的模样,霍廷昱宽慰她:“江禄不是能舍下权力的人,民国政府在柴阳背后没有多大的利益关系。打就打了,大不了打完了把柴阳送给民国政府做个顺水人情。” “我还有雍州这么一大片土地,没有那么多精力再去经营柴阳。” 陈锦君点点头:“大帅这样想,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只不过,我要周家。” “东家这是要斩草除根?”霍廷昱对着陈锦君挑了挑眉。 陈锦君脸上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容:“古往今来的君王对待叛军,无非就是两种方法。” “哪两种?”霍廷昱明明对这两种方法都心知肚明,可是还是顺着陈锦君的话往下问。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要么,斩首;要么……” “收下当狗。” 她的眼睛里面有着一股发自内心的狠劲。 有那么一瞬间,霍廷昱在陈锦君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那东家打算怎么做?是直接斩首,还是看看能不能收下当狗?” 陈锦君没有直接回答霍廷昱的问题,而是问他:“如果是大帅,大帅会怎么做?” 霍廷昱沉吟了一下:“当然是权衡利弊,再做决定。” 陈锦君点点头:“我也正是这个意思。” “那……东家就那么肯定,背后是周家在做手脚?”霍廷昱对于陈锦君的消息来源很是好奇。 陈锦君果断地点点头:“自然。” 说着,陈锦君拿起手边霍廷昱可以放在那里的雍州和柴阳之间的地形图。 “大帅这是什么意思?这种军事机密居然随处放?” 霍廷昱笑笑:“这是我送给东家的一点小礼物。” 陈锦君抬头,正好和霍廷昱对上视线。 “大帅这是……让我去拿下周家。” 霍廷昱没有立刻点头,而是意味深长的笑笑:“东家懂,那就不必多说了。”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一时间有些感动,他猜到了自己的下一步行动,为自己铺好了路。 好像……有这么一个一路同行的人,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她握着手里的地图,抿了抿嘴:“那就多谢大帅了。”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东家应该清楚,我想要的,不仅仅只是东家的道谢。” 陈锦君被他视线里面的火热灼伤,赶忙别开了视线,但是她并没有回答霍廷昱的话,整个书房里面陷入了安静。 霍廷昱倒是也不在意陈锦君的回避,他知道凭陈锦君的聪慧,一定清楚自己对她的心思,只是不愿意接受罢了。 那自己也没有必要一直纠缠不放,默默地陪伴,一路同行,就是他作为陈锦君名义上的大哥,为数不多能做到的了。 第114章 神秘院子 霍廷昱又突然想起来,二夫人总是不停地给自己送女人这件事,他又是忍不住看看陈锦君。 也是,那些庸脂俗粉怎么能和陈锦君相比? 陈锦君不知道霍廷昱在想什么,她只知道现在不是正面回应霍廷昱的时候。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我先回去了,谢谢大帅的礼物。” 说完,不等霍廷昱反应过来,陈锦君就已经拿着那张地图离开了霍廷昱的书房。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落荒而逃的背影,笑意不知不觉爬上了他的脸。 陈锦君走在路上,用力捏了捏手指,再等等吧,最起码等西北太平下来,等自己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她心里,一直认为自己要先爱自己,才能有余力去爱别人。 所以,再等等吧。 陈锦君回头,看着霍廷昱院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大步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太平山庄的许凡明收到了陈锦君送来的地图,立刻铺在了桌子上,喊来了诸多镖头,一起商量着该怎么从雍州到柴阳。 “最重要的是章癸,周家只是附带的。”许凡明的手点在路上,对身边的人说着。 闻老拄着拐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你觉得章癸会去哪里?” 许凡明揉了揉自己的下巴:“章癸……柴阳城里面,有没有青红会之前的成员?” 闻老摇摇头:“没听说过,江禄这个人容不下柴阳里面有江湖人士。” “这人倒是有意思,净搞这些专权的东西。”许凡明不屑地冷笑一声。 “那你打算怎么办?” “章癸去柴阳,无非就是知道咱们在雍州找他,他也清楚自己一旦被咱们抓到会是什么下场。”许凡明握了握拳头,轻轻地敲着桌面。 “我倒是觉得,他说不定会投靠江家。”这是闻老的第一直觉。 “您的意思是,他效仿我师父,投靠官府做后台,给自己留一个后路?”许凡明皱起了眉头,如果真的是他们猜想的这样,那么章癸还真的不好动。 “后路?江禄容不下江湖人士的,你觉得章癸能做什么?” 闻老把下巴放在拄着拐杖的手上,眯起眼睛问许凡明。 许凡明仔细想了想:“按照他以前在青红会的职位,章癸能取的只有户籍部。” “不过,以他的心思,真的会投靠官府吗?” 他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两条浓黑的眉毛几乎连成一条线。 闻老不屑的笑笑:“为了活命,有什么不能的?” 许凡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您说得对,那咱们就去官府找?” 闻老闭着眼,点了点头。 许凡明抿了抿嘴,看着桌子上面从雍州到柴阳的地图,一时间有些恍惚。 看来青红会的仇恨,这次可以得报了。 章癸……必须死,而且不得好死。 看着许凡明身上阴郁的杀气,闻老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而此时逃到柴阳城的章癸,正和许凡明他们猜想的一样,敲响了柴阳一个官员的家门。 他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也知道玄凤令出现了,自己在杜玉面前撒下的谎言不攻自破, 是一刻也不能在雍州呆下去了,现在他只能找一个容身之处,之后在徐徐图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章癸咬咬牙,敲开了这家人的大门,一个模样精明的人走了出来,把章癸带进了院子里面。 同样是在柴阳城,住在大帅府附近的周昭元看着这几天的账本,一夜之间好像苍老了很多。 “废物。”他终于忍不住了,把桌子上面所有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自己喘着粗气,胸膛大起大落,眼睑发红地看着地上的账本。 一旁,周昭元的父亲,周二爷听到动静,缓缓地用手驱动着轮椅朝这边过来:“这是怎么了?” 周昭元愤愤地看着地上的账本:“一堆烂账,周家这些掌柜这些年都是吃白饭的吗?” “在京城的时候,有陈家压着,天天告着陈家的恶状,现在到了柴阳,自己还是看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做成这样的账本,也配做掌柜?” 周二爷看着地上的账本,抿了抿嘴,他对账本这种东西一窍不通自然看不出其中的问题。 可是周昭元这副气愤的模样,周二爷的心里突然没了底:“那怎么办?” 周昭元揉着太阳穴:“您好好养着,我自己来。” 看着周昭元远去的背影,周二爷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出声,只是摇了摇头,叹着气也走了。 周昭元站在院子里,感觉到了一股无力感。 周家这些年,到底都在做什么? 他周昭元在东洋留学的时候,家里来的信里总说家里一切都好,可是现在看来实际情况和家属里面写的一点都不沾边。 周昭元看着不远处的大帅府,咬了咬牙。 江禄和江越都起程去雍州了,说着是为了江越的终身大事着想,亲自上门能够体现诚意,可是实际上呢? 连他周昭元都能看出,江禄这是和霍廷昱有宿仇,这是明摆着要和霍廷昱对着干,也就是说,柴阳和雍州之间的矛盾马上要被激化,这一仗在所难免。 他周家这是被江禄当成了金库,只盼着他周兆业能源源不断地给柴阳提供银子,好让他江禄大杀四方呢。 可是他周昭元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就这么想着,周昭元匆匆忙忙回到了自己屋里,换了一身低调不起眼的装扮,往外面去了。 他走在七拐八拐的小巷里面,站到了一座院门前。 周昭元警惕地左看看右看看,再三确定了自己身后没有尾巴盯着自己。 他抬头看看院子上面的匾额,龙飞凤舞的一个“邵”字。 就是这家没错了。 周昭元缓缓地抬起手,握住了门上的门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叩响了门环。 他紧张地站在门外,两只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放才好。 过了很久,里面都没有传出什么动静,周昭元也不着急,只是再一次叩响了门环。 依旧没有人来开门。 周昭元在心里默默地数着秒数,第三次叩响了门环。 这一次,门打开了。 里面的人好奇地看着周昭元,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周少爷。” 周昭元看着眼前的人,点点头。 那人一脸精明,带着周昭元往里面去了。 第115章 风雨欲来 周昭元跟着这个人到了里屋。 “周少爷初次登门,我这里真的是蓬荜生辉啊。”那人坐在宽大的沙发上,丝毫没有待客的意思。 周昭元有些局促的坐在他对面:“邵大人。” 邵沛辰摆摆手:“有话直说。” 对于他高傲的态度,周昭元不敢说什么,只能规规矩矩地坐着。 他清了清嗓子:“小的刚刚来到柴阳,说来倒也惭愧……这些天在柴阳,虽然有江东帅扶持周家的生意,可是我说到底也不过是商场上的一个新人,说话做事都不周全,这也是……” “不怪你,江禄和江越两个人,只顾着自己眼前的快乐,倒是一点也不顾大局。”邵沛辰眯着眼睛,没好气的说。 “那您看我周家……”周昭元一脸恳切的看着邵沛辰。 “周家?”邵沛辰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周昭元。 “怎么,这是不甘心做江禄手里的钱袋子?” 邵沛辰一眼看出了周昭元心里所想,直接挑明了。 周昭元笑着搓搓手:“邵大人英明。” 邵沛辰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周昭元的不屑,当下立刻没好气的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不是你给江大帅递的信,自己送上门的吗?” “这……这也是走投无路,京城的局面您也是知道的。”周昭元尴尬的搓着手。 “哼。”邵沛辰冷哼一声,一双眼睛眯了起来,上下打量这周昭元。 周昭元陪着笑。 “这件事我不能管,也管不住,不过……”邵沛辰眼底闪过一丝精明。 “邵大人您说,我一定按您吩咐行事。”周昭元赶忙表明自己的诚意。 邵沛辰挑了挑眉:“江禄这个人呢,如果不是主动寻求我们帮助,我也不会在这里,可是他过于功利,总归不是一个大帅的模样。” “这次他打定了主意要和霍廷昱打一仗,所以也是他为什么把你接到柴阳的原因,你一心为了报仇,而他这次打仗也需要银两。” “不过,我不打算留着江禄。” 邵沛辰转动着手上的翡翠扳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大人的意思是……”周昭元难以置信的看着邵沛辰。 邵沛辰看着周昭元:“让他们两个打起来,然后……周少爷想一下,如果这一仗打着打着,没了粮草可该如何是好?” 周昭元心下一惊,本以为民国政府的邵大人来这里是要帮助江禄拿下整个西北的,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江禄居然是一枚弃子。 “小的懂了。”他赶忙点点头。 邵沛辰轻笑了一声:“懂什么了?说与我听听。” “就按邵大人说的这样,等雍州与柴阳酣战之时,周家撤资,让他江禄死在霍廷昱手里。” “什么叫按我说的?我可什么都没有说,这一切不都是你周昭元自己想出来的吗?”邵沛辰眯着眼,不悦地看着周昭元。 周昭元赶紧假模假式的扇自己一嘴巴子:“都是我自己想的,邵大人怎么会做这种釜底抽薪的事情呢,这全都是我这个小人的主意。” 邵沛辰满意的点点头:“等柴阳这里沦陷了,还要麻烦周少爷带着周家,和我回南京。” 周昭元赶忙点点头,他心里清楚,这是邵沛辰在给自己活路,一旦江禄战败,整个柴阳就是霍廷昱的后花园,如果陈锦君有心要斩草除根,自己躲不了多久的。 想到这里,他感激的看向邵沛辰。 邵沛辰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天也不早了,周少爷还在这里,难不成指望我请周少爷用晚膳?” 周昭元立刻跳了起来:“那小的先告辞了。” 邵沛辰看着周昭元除了自己院子的身影,若有所思的转着拇指上面的翡翠扳指。 这个周昭元是个聪明人,据他所知又有在东洋留学的精力,是个可用之才,只不过……不知道上面会不会允许。 他站起身来,看了看柴阳城的天空。 “江家,”邵沛辰不屑的撇撇嘴,“江家算个屁。” 而此时的江家父子已经到了雍州城门口。 不等江禄和江越亮明身份,一旁的季礼已经带人上前了。 “走吧,江大帅。”季礼看着面前江家的轿车,心中冷哼。 季礼带着江家父子一路来到了霍府门前。 陈锦君和霍廷昱站在望楼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江家的轿车由远及近。 “大帅猜的没有错,这次果然来的是两个人。”陈锦君看着从车上下来的江禄和江越,对霍廷昱说。 霍廷昱看着父子两个人的身影,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那还真是麻烦他们父子两人,大老远专程跑过来,就是为了膈应我。” 陈锦君歪了歪头:“这恐怕是来找茬的吧。” “走吧,去会会这父子俩。”霍廷昱带着陈锦君走下了望楼。 到了会客厅里面,江禄和江越已经久等了。 霍廷昱丝毫没有理会江禄脸上的气愤,径自做了下来,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江家父子。 陈锦君坐在霍廷昱右手位,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江家父子。 江禄看着陈锦君,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这是他和霍廷昱之间的事情,陈锦君跟过来干什么? 陈锦君可不这么想,这江禄摆明了就是要为了江越来给自己这一霍家寡妇提亲,借此来恶心霍廷昱。 同时这个江禄也知道自己就是在霍廷昱身后资助雍州军队的那个人,所以也打定了主意霍廷昱不可能放自己走。 所以,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战争阴谋。 陈锦君不屑的撇撇嘴。 只听江禄对霍廷昱说:“这位就是陈小姐了吧。” 霍廷昱依旧没有把视线给过江禄一次,只是点点头。 江禄倒也不在乎霍廷昱对自己这副冷淡的态度,再投看来,霍廷昱如果对自己热情起来了,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就这么想着,江禄又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陈锦君。 他不得不在心里肯定陈锦君的眉毛,也难怪自己儿子在报纸上面看了几张照片就对这个女人难以忘怀。 别说江越这个毛头小子了,就连自己也起了把陈锦君纳入后院的念头。 都是男人,霍廷昱余光一扫,就知道江禄这老不死的脑子里面在想什么龌龊的念头。 他取下了后腰上面的手枪,放在了手边的桌子上,不大不小的声响打断了江禄的思绪。 第116章 明争暗斗 看到霍廷昱这般占有欲的反应,江禄也知道,霍廷昱这是真的对陈锦君动了心思,里里外外都护着陈锦君呢。 江禄转了转眼珠:“我这次来雍州是为了什么,想必霍大帅也猜到了。” 霍廷昱冷哼一声:“我怎么会不知道?江大帅的算计都写在脸上了,如果看不出来,我霍廷昱还要眼睛有什么用?” 陈锦君抬眼,看向一直盯着自己的江越:“少帅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莫不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她的眼神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里面蕴含的冰冷让江越不自觉的想要逃离。 看到自家儿子这一副没有出息的模样,江禄恨铁不成钢地咬了咬牙。 可是陈锦君没有丝毫放过江越的意思,她的视线锁定在江越身上,江越耳廓有些泛红。 霍廷昱也注意到了江越不正常的反应,挑了挑眉:“江大帅的家教就是这样的吗?” 江禄一时有苦说不出,这明明是陈锦君在向江越施压,怎么现在就是他江家没有家教了? “陈小姐一个妇道人家,这样盯着犬子,是不是不合规矩?”江禄看着陈锦君,忍不住出声打断陈锦君在气势上对江越的压迫。 江禄也恨自己儿子不争气,陈锦君只不过是一个商人,江越可是柴阳城的少帅,居然还顶不住她的注视。 陈锦君听江禄这么说,收回了落在江越身上的视线,而是低下头喝了一口茶:“江大帅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坐在这里,因为我是陈家的东家,不是因为我和霍家的关系。” 她坐在那里,周身的气质高贵极了,江禄一下就明白为什么陈家脱离皇室那么多年,在生意场上还是被人尊称一声皇商了。 “这件事本来就是柴阳和雍州的事情,你在这里,莫不是要泄露政要?”江禄咄咄逼人的看着陈锦君。 奈何陈锦君根本就不在意江禄说的这些,只是浅浅地笑着:“江大帅,我再说一遍,我坐在这里,是因为我是陈家的东家。” 霍廷昱坐在主位上,看着陈锦君和江禄互相呛声,他忍不住打断了江禄心里那点小九九,故作迟疑地开口:“这我还是要为陈东家说一句公道话的,陈东家是雍州未来的经济支柱,也是江大帅这次前来的目的之一,本帅认为,没有什么不妥。” 陈锦君意外的看了霍廷昱一眼,他本来是不用为她说话的,可是他还是为自己解围了。 这样也好,省得自己和江禄多费口舌。 陈锦君看着江禄,微微勾起的嘴角带上了一丝挑衅。 江禄看了看陈锦君,又看了看霍廷昱。 他算是看明白了,霍廷昱这小子和陈锦君之间绝对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他当即在心下盘算了一番,这样岂不是更能激怒霍廷昱,这场战争霍廷昱不得不打。 江禄心下暗喜,也不管陈锦君落他脸面这件事,当即做出慈父的模样。 拉着站在一旁的江越,苦口婆心:“我这次来雍州,还是为了我这唯一一个儿子的婚事。” “今年都二十二了,还未成亲,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是心急如焚。” 说着说着,江禄就作势要擦眼泪。 霍廷昱清楚地看到陈锦君看着江禄的眼神带上了些许嫌恶,忍不住也看向江禄那拙劣的演技。 只见江禄继续自己那顽劣不堪的表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所以我就想,借着这个机会,和霍大帅攀个亲戚。” “所以,之前不就是让人来向大帅求娶陈小姐了,可是我看,霍大帅和陈小姐拒绝了,本帅就想,是不是陈小姐和霍大帅看不到我江禄的诚意,一时就带着犬子上门拜访了。” “那……陈小姐可愿意……” 江禄嘴上问着陈锦君,可是眼神却看向了霍廷昱。 霍廷昱才不会踩下江禄的陷阱:“江大帅这是在问我还是在问陈东家?” 江禄笑笑:“陈小姐是霍家二公子的未亡人,这婚事自然也是要您霍家点头的。” 听江禄这么说,霍廷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缓缓点头:“江大帅说得也有道理。” 江禄眯起眼睛:“那霍大帅的意思是?” “不嫁。”霍廷昱斩钉截铁地说。 江禄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变得格外扭曲。 陈锦君哼笑了一声:“我不过只是一个寡妇,怎么能配得上江家的少帅呢,我这一时间也分不清江大帅是看重我呢,还是看重霍家,亦或是……看清江少帅了呢。” 论起言语上的斗争,陈锦君认为这是自己的强项,而事实也正是如此,陈锦君这话一出,江禄脸上的颜色变化莫测,一会青一会紫。 可是江禄面上还是要维持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总不能让霍廷昱抓到自己的把柄,那还怎么让霍廷昱背上挑起战争的黑锅呢? 他努力扯出一个客客气气的微笑:“陈小姐风采过人,犬子若是能够有幸和陈小姐结为连理,自然是他的福分,这样一来,柴阳和雍州之间,也能互相友好不是?” 陈锦君没有说话,有些话自己的身份是不能说出口的,她看向霍廷昱。 霍廷昱知道陈锦君的心思,拿起桌子上面的手枪,一边仔细地擦拭,一边连正眼都不给江禄:“江大帅这是在打什么算盘?” 江禄看着霍廷昱手上的动作,知道这是霍廷昱在对自己示威施压,心下一喜,只要自己成功激怒了霍廷昱,不怕霍廷昱不对柴阳开战。 可是霍廷昱也不是傻子,他和陈锦君早早的就猜到江禄要和雍州开战,可是江禄自己又不愿意让自己背上挑起战争的罪名,所以在这里做跳梁小丑。 所以,现在最好反过来,激怒了江禄,这样霍廷昱也不会背上这莫须有的罪名。 江禄按捺下心里的激动,面上做出一副恳切的模样:“我哪里能有什么算计?我不过只是一心为了自己的儿子罢了,霍大帅可不要血口喷人。” “更何况……霍大帅这不也是没有成家吗?陈小姐留在霍家,恐怕也是不合适吧……” 江禄转了转眼珠,故作惊讶地说:“莫不是霍大帅……” 他的眼神在霍廷昱和陈锦君之间不断游移,一张老脸上面写满了镇静。 霍廷昱看了一眼陈锦君,见后者没有被江禄的话影响,一颗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第117章 激将法 “那这么说,江大帅是为了我好?”霍廷昱眯起眼睛,里面透露出危险的气息。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这副模样,知道霍廷昱是不在意挑起战争的罪名了,现在的关键就是,不能让江禄继续嚣张下去了。 而这些落在江禄的眼睛里面,都是自己阴谋得逞的信号,他心下一喜,脸上因为兴奋泛出不正常的潮红。 可是陈锦君还坐在这里,怎么可能让江禄如愿以偿。 “不就是让我嫁到江家吗?”陈锦君出言,打断了霍廷昱和江禄之间的暗潮涌动。 “如果江大帅能够达到我的条件,我陈锦君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她浅浅一笑,一时间,屋外面无限春光都不及她周身的风采。 江禄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儿子不争气地咽口水的声音。 霍廷昱不自觉地抓紧了扶手,即使知道这是陈锦君的计谋,可他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愤怒。 “陈小姐想提什么条件呢?”江禄看着陈锦君。 陈锦君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条件多少不重要,这最最重要的是,总归要让我看到江大帅的诚意。” “难不成……江大帅说了这么多,一点诚意都没有的吗?” 江禄看着陈锦君,没想到陈锦君和他想象中的花瓶不一样,不过他也不算意外,如果陈锦君只不过空有一张脸,那也不能解释为什么周昭元对她恨之入骨却依旧要借助江家复仇。 “怎么会?陈小姐的要求,我一定是尽量满足的。” “尽量?”陈锦君垂下眼睫,做出不满意的模样,“看来,您的诚意也不过如此,左右我不过是一个小女子罢了,又能提出什么过分的条件呢?说来说去,不过都是为了自己能够嫁一个好人家罢了。” 江禄转了转眼珠,虽然觉得陈锦君话里有话,是在给自己下套,可是看着陈锦君那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他一时间没有继续往深处想,而是点点头:“陈小姐且说。” 陈锦君微微颔首:“江大帅也知道,我陈家是从商的,所以,我不希望,日后江家影响我陈家的生意。” “陈小姐这是再说哪里话,嫁到我江家,那咱们就是一家人。” 霍廷昱看着江禄那一副贪婪的嘴脸,大手撑着脸颊,看着陈锦君和江禄之间的硝烟。 “既然是一家人,那就更应该明算账了,”陈锦君一双眼睛看着江禄,“都是一家人了,我在柴阳做生意,江大帅是不是看在面子上,应该给我让些赋税吧。” 陈锦君笑得人畜无害,可是她心里知道,江禄是不会给自己让税的,这种自私自利的人,又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自己这么说无异于让江禄在自己身上拔毛。 果不其然,江禄的脸皮抽了抽,陈锦君这是死死拿捏住了她的软肋,可是刚才已经夸下的海口,此刻也不能收回。 江禄咬着后槽牙,艰难地点点头:“陈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反正你嫁到江家之后,什么事情可就由不得你了。 他在心里这样想着,可是他不知道,陈锦君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反过来激怒他,她丝毫没有嫁到江家的念头。 霍廷昱眯着眼睛,他知道陈锦君一个人就能把江禄耍得团团转,可是他也忍不住为江禄的怒气添上一把火:“如果我没记错,陈东家当时和雍州签的契约,是只有一成的税吧。” 陈锦君点点头,把视线投向江禄。 江禄看着两个人之间的互动,皱了皱眉:“霍大帅没有必要为了陈小姐在这里编造谎言吧,一成税,雍州的官府还吃得起饭吗?” 只是这一句话,陈锦君就认定了江禄这个人不仅不了解财政,还是个彻头彻尾的贪官。 她做出一副失望的模样:“既然江大帅做不到,那也确实是我陈锦君自作多情了。” “这样也好,免得我陈家那么多的掌柜和我去了柴阳再无端受委屈。” 霍廷昱兴致勃勃地看着陈锦君,眼里满满的宠溺,陈锦君本来不用说那么多话的,而且战争的罪名也和陈锦君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她还是耗费口舌和出卖色相来激怒江禄。 陈锦君快速的和霍廷昱对上视线,又快速地把目光移开。 江禄看着陈锦君脸上为难的神色,知道自己这是落入了她的圈套,可是事已至此,自己不能不顺着走下去。 “赋税的事情,可以谈。”他终于还是做出了让步。 可是陈锦君又哪能给他这种机会:“江大帅说这些,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是不清楚。” 说着陈锦君看着江越:“就说江少帅,这半天了,一句镖师也没有,我就知道,这江家还是大帅做主,那我嫁过去,上面不仅有少帅,事事又要听从大帅的,知道的我是嫁给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嫁老子呢。” 陈锦君咬着牙,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江禄一拍桌子,手指紧紧地抠着桌角。 霍廷昱不屑地看着江禄,就这定理,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一方大帅? 也真是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可是即使霍廷昱如此看不起江禄,他也不得不承认,江禄在领兵打仗的时候有着一股子贪婪驱动的狠劲,处理起来也颇为麻烦。 “江大帅何必和一个小女子置气?这要是传出去,也不怕让人笑掉了大牙,在背后说大帅没有气度。”霍廷昱和江禄这么多年的老对头,自然知道怎么踩他的痛点。 果不其然,一听霍廷昱这话,江禄就彻底坐不住了:“霍廷昱,你不要太嚣张了。” “江大帅说笑了,您是前辈,我不过是一个晚辈,即使咱们如今坐在同一个位置上,哪怕雍州这些年比柴阳发展得好,晚辈也不敢对前辈不敬啊。” 霍廷昱一脸恳切的说着,配上他那一张正直敦厚的脸,怎么看也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 可是他话里话外无不在炫耀自己比江禄强,这就十分打击江禄的自信心。 江禄可听不得这些,愤愤地说:“霍廷昱,你觉得雍州比柴阳强,觉得自己比我强是吧,那咱们换个方式。” 第118章 各怀心思 “霍廷昱,你觉得雍州比柴阳强,觉得自己比我强是吧,那咱们换个方式。” “江大帅这是不认可雍州的实力?”霍廷昱继续火上浇油。 “小子你不要太逞能,论起行军打仗,你算个什么东西?”江禄眯起眼睛,警告地看着霍廷昱。 霍廷昱就好像没有看到江禄眼里的警告一样,继续不知死活地说着:“行军打仗?那也需要足够的实力吧?柴阳城……有吗?” 说完,霍廷昱鄙夷的笑笑。 这下可彻底激怒了江禄。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和江禄之间的火花,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这般沉不住气,也难怪这些年柴阳城开始走下坡路。 江禄又何尝不知道霍廷昱这是在激怒他?只不过他也有着自己的骄傲罢了。 就比如现在,他头脑发热,忍不住夸下了海口:“既然如此,咱们就战场上见。” 说完之后,江禄就拉着江越往外走。 陈锦君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就这样走了,装模作样地说着:“看来江大帅为少帅求亲是假,想要和雍州开战是真啊。” 江禄扭头看着陈锦君,此刻的陈锦君丝毫不见刚刚那一副小女儿姿态,反而落落大方的坐在那里,俨然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看来,是江某,小看你了。”江禄看着陈锦君,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自信。 陈锦君丝毫不慌,镇定自若对上江禄的视线:“那就如您所说,咱们,战场上见。” 霍廷昱看着江禄:“江大帅这是当真要开战?” “待我回到柴阳就即刻给霍大帅下战书,就看你霍廷昱敢不敢接了。” 江禄整个人周身弥漫着杀气,可是霍廷昱本来就是沙场上爬出来的将军,又怎么会怕一个江禄? 更何况,凭借雍州的实力,柴阳恐怕看不到今年秋天的红叶了。 就这么想着,霍廷昱欣然点头:“那晚辈也很乐意和江大帅在战场上切磋一番。” 他这一番话,愣是把自己摆在了被动的位置。 “胜者为王,你小子不要太狂了。”江禄放完狠话,立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霍府。 反倒是江越,留恋地看了陈锦君好几眼,被霍廷昱从背后拿枪指着,才快速跟着自己爹爹走了。 “好一个胜者为王,”陈锦君喃喃道,“可是,枪响之后,没有赢家。” 霍廷昱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是,如果雍州有让他人仰望的实力,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挑衅了。” 陈锦君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怜悯:“那大帅想好了该怎么打赢这一仗了吗?” “速战速决,不能制止战争,那就尽力把伤亡降到最低。” 霍廷昱看着从门外洒进来的阳光,有些怅然。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的眼神里面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转瞬即逝,快得让霍廷昱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对了,大帅的风铃,过些日子就做好了。” “还想要拜托东家一件事。”霍廷昱站起身来,把刚刚掏出来威胁江禄的手枪塞回了后腰。 陈锦君好奇地看着霍廷昱,他强劲有力的腰肢配上枪,有种别样的野性,她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 “还要拜托东家,到时候,送过来。”霍廷昱注意到陈锦君盯着自己的腰出神了一瞬,刻意地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见陈锦君收回了视线,他才披上了大衣。 “自然。”陈锦君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掩饰掉自己有些发热的脸。 而另一边的江禄坐上江家的轿车,看着雍州的城门逐渐消失在身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霍廷昱和陈锦君联手耍了。 可是好在,霍廷昱会迎战。 这样一来,尽管是自己挑起的战争,可是如果自己赢了,那么胜者为王,任是谁都不能说什么。 至于输了这件事,完完全全不在江禄的考虑范畴里面。 他看了看一旁的儿子江越,见立刻雍州这么远了,江越还是一副出神的模样。 江禄忍不住抬手,一巴掌拍在了江越的后脑勺。 江越一激灵,立刻回过神来,看着自家爹爹。 江禄不悦地看着他:“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江越尴尬地挠挠头,总不可能告诉他自己还在想着陈锦君,只能拐弯抹角的说:“儿子有些遗憾罢了。” “遗憾?你遗憾个什么劲?”江禄对他这副不争气的样子很是恼怒。 “那陈锦君就是一个寡妇,虽然有些家底,可是到底是个女人,你有时间想她,不如好好为你老子在战场上争气。” 江越嘿嘿一笑:“爹不知道,我养的那些狗,凶狠极了。” 江禄意外地看了江越一眼:“你的意思是,你的狗能上战场?” 随后江禄不屑一顾的摆摆手:“别说那么多有的没的,你养狗,我不拦着你,可是你要是沉迷女人,这件事咱们爷俩就要好好的掰扯了。” 江越咬咬牙,隐去了眼中的不甘,有些谄媚地说:“怎么会,儿子一直都是最听爹话的了,爹说往哪里我就往哪里,指东不打西。” 江禄冷哼一声:“你最好是这样,这些年你也没少接触柴阳的官员,你打的什么小九九,我清楚得紧。” “老子还活着呢,少搞那些小动作。” 江越脸色黯了黯,却还是做出一副好儿子的模样出来:“瞧瞧爹您说什么呢,这整个柴阳全都倚仗着您打点上下呢。” “哼,你最好说的是真心话。” 江禄闭上眼睛,俨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模样。 可是江越从后视镜里面看着他的好父亲,眼神里藏着深深的野心。 他知道江禄已经投靠了民国政府,可是人家民国政府才看不上柴阳这一个西北小城呢,在他看来,如果不是因为柴阳离着雍州距离近,地理位置好,那位邵大人才不会大老远从富饶的江南跑到这大西北呢。 不过这样也好,江越低头眨眨眼,万一自家爹爹输了,后面还有民国政府,量他霍廷昱不敢以卵击石。 这样想着,江越继续出神的看着窗外的风景,仿佛透过这大好的春光,能够看到那位像是牡丹花一样雍容华贵的绝色女子。 可是江家父子不知道的是,民国政府不但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甚至把整个柴阳当作了棋子。 邵沛辰来到这大西北,可不仅仅只是单单为了盯着江禄效忠的。 第119章 不过一路同行 就像是江禄一回到柴阳的大帅府,就立刻命人取来自己的大帅印信,开始给霍廷昱下战书。 等第二天早上,柴阳和雍州开战的消息立刻在整个西北传开了。 邵沛辰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面,笑得另有深意:“这个江禄果然蠢笨,我只不过是给了他一点暗示,他就以为自己身后站着民国政府了?” 他身旁的女子给他捏着腿,低眉顺眼地说:“一切都是您策划的好。” 邵沛辰得意地哼哼两声,抬起腿架在女子肩上:“也不看看你主子我是谁。” 他眯起眼睛,里面闪烁着精光。 女子温顺地点点头,也不说话,只是继续给他捏着腿。 只是在邵沛辰的角度来看,丝毫注意不到女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 而远在雍州的陈锦君看着送到霍廷昱手里的战书,啧了一声:“这个江禄,做事还挺麻利,这才一个晚上,就已经把战书送过来了。” 霍廷昱看也不看,直接把战书扔到了一边:“他这么长时间,不就是图谋这一件事吗?倒也不奇怪。” 陈锦君拿起战书,拆开之后仔细看了看:“倒是没有做什么手脚,只不过,柴阳背后有民国政府的事情……” “如果你是民国政府的人,你觉得,江禄这个人可用吗?”霍廷昱问陈锦君。 陈锦君愣了一下,明白过来霍廷昱的意思:“大帅这是被人当了刀子。” 霍廷昱点点头:“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我和江家之间,也确实有一些恩怨。” 他怅然地看着远处。 “恩怨?”陈锦君重复了一遍,无奈地撇撇嘴,“大帅坐在这个位置这么久了,按理说应该习惯了。” 霍廷昱回过头,看着陈锦君:“东家这些年也没少树敌。” 陈锦君点点头:“这世上,又哪里会有百分百的大善人呢?” 说完之后,二人相视一笑。 “又要打仗了。”霍廷昱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陈锦君。 陈锦君不解地看着霍廷昱,微微歪头。 “东家记得安排好自己的商队,别被战争影响了生意。” 他漆黑的瞳仁紧紧盯着陈锦君。 陈锦君和霍廷昱对视,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霍廷昱浓密的根根分明的眉毛。 “大帅放心,我会替您守住雍州市场的。”陈锦君自信地笑笑。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的笑容,一时间只感觉自己体内充满了力量。 “东家也放心,我会守住雍州的。” “守住?大帅未免谦虚了一点。”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两个人眼神相互胶着,在春日满是花香的空气中粘连。 霍廷昱笑笑,看着陈锦君的眼神格外的柔和。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霍廷昱慢慢地说,“我只是想守住这片有东家的江山罢了。” 他的目光过于炙热,落在陈锦君的脸上,仿佛是要用这眼神将她融化开。 她仿佛能感受到霍廷昱周身散发出强烈的热气,不停地烘烤自己。 陈锦君赶忙垂下眼睫,浅笑着说:“大帅又在开玩笑了。” 听她这么说,霍廷昱第一反应就是出言反驳。 可是陈锦君抢在霍廷昱否认的前面开了口:“想必大帅还要和自己手下的军官商讨战略,我并非军营中人,不方便在这里久留,就先告辞了。” 再次抬起头,陈锦君目光一片清明,只不过耳廓的红晕还没散去,落在了霍廷昱眼里,胜过娇艳无边的朝霞。 只是不等他反应过来,陈锦君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霍廷昱的书房。 她赶忙跑到了陈府,许凡明坐在院子里。 陈锦君一点也不意外许凡明的出现,熟稔地坐在许凡明对面:“看来镖头也收到消息了。” 许凡明点点头:“当真开打?” 陈锦君看了他一眼:“战书都下了,怎么可能不打?” “我以为,凭他霍廷昱这股爱民如子的心,不会迎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又或是从一开始,许凡明在私下都没有用“霍大帅”称呼过霍廷昱。 陈锦君也不多问,只是好声好气地对许凡明解释:“现在民国刚成立没有多久,正是军阀之间抢占势力的时候,现在避战,那就是示弱,就是找着让别人欺负你。” 说着,她又好奇地看了一眼许凡明:“镖头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许凡明哼哼地笑着:“江湖和这些权贵之间的钩心斗角一点都不一样,东家这是把我想得有多无所不能?” 他挑起一只眉毛,一脸疑惑地看着陈锦君。 陈锦君笑着叹了一口气:“雍州不会输的,你找好机会,到柴阳里面找到周昭元。” “需要我当场替东家解决了吗?”许凡明脸上挂着匪气,对着陈锦君扬了扬眉毛。 “不用,盯着就行了,总归不好让人绝了户。”陈锦君想了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绝户又怎么了?”许凡明对陈锦君这点仁义之心嗤之以鼻。 “这个周昭元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你如果留着,小心哪天养虎为患。” 陈锦君皱了皱眉头:“标头的意思是?” “很简单,斩草除根。” 说这话的时候,许凡明一脸的风轻云淡,仿佛自己说的不是一个家族,而是真的只是拔一株野草。 “周家毕竟也是当年大清的皇商之一。”陈锦君沉吟着开口,其实心里已经有些动摇了。 许凡明挑了一下眉梢,切了一声:“皇商?皇帝都没了。” 陈锦君抿了抿嘴唇:“那就……” 她看着许凡明,抬起手在脖子上比画了一下。 许凡明意会,嘴角扬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哦,对了。”许凡明突然想起了什么。 陈锦君好奇地看着许凡明。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告诉东家,大戏楼主体盖好了,可以准备一下,收拾收拾。” 陈锦君点点头:“知道了,镖头这些天尽量减少一些生意,免得误伤了。” “我不傻。”许凡明放下二郎腿,笑着说。 “我当然知道镖头不傻,只是该提醒的还是应该说一句,毕竟是我的心意。”陈锦君认真地看着许凡明。 许凡明愣了一下,笑着摆摆手:“那我谢谢东家好意,既然也知道打仗的消息了,我先回去安排人了。” 说完许凡明起身,匆忙地离开了陈府。 陈锦君看着许凡明的背影,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鼻梁。 她能够清楚明显的感觉到许凡明和自己就像是两条平行线,齐头并进,但是永远不会交集。 就像……官府和江湖的关系一样。 第120章 一批军火 自从柴阳向雍州宣战的消息一出,整个西北所有的军阀之间都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关系之中。 原本关系好的,亦或是不好的,在这段日子里,都恰到好处地保持彼此之间的距离,静静地等待着霍廷昱的回应。 在西北这几位军阀当中,未过而立之年的霍廷昱的年纪最小,在一些自命不凡的军阀眼里不过只是一个晚辈。 可事实是,他们不得不承认,霍廷昱这个晚辈做到了他们很多人做不到甚至是不敢做的事情。 远的不说,就说最近雍州开始收纳难民,甚至是盯着那么大的经济问题开始盖大戏楼。 所以,西北有很多眼睛都在注视着雍州和柴阳这一次的交锋。 霍廷昱压下了消息,不紧不慢地和手下的军官们商讨出来了作战方案。 于是,在柴阳对雍州宣战的第三天,霍廷昱站出来,公开表示雍州迎战。 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整个西北,乃至整个民国都忍不住关注来起来。 章癸看着邵沛辰:“大人觉得,这次是霍廷昱赢,还是江禄赢?” 邵沛辰神在在地说:“江禄会死,我赢。” 听邵沛辰这么说,章癸忍不住愣了一下。 他猛地回过头,正好对上邵沛辰的视线。 章癸心里一颤,赶忙讪笑着点头:“邵大人老谋深算。” 邵沛辰笑笑,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章癸。 章癸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您……” 他刚刚开口,邵沛辰立刻收回了视线,静静地盘玩着自己手上的翡翠扳指。 邵沛辰的眼眸细长,平日里就一副精明算计的模样,而现在他低头笑着,章癸只感觉自己后背发毛。 也不知道,自己和他做交易,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不过以章癸现在的处境,也容不得他做其他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个时候,邵沛辰抬眼看向他,浅浅一笑。 他的笑容看起来纯良,只不过他的眼里没有一丝光亮。 章癸心脏砰砰直跳,忍不住握紧了椅子的把手。 可是邵沛辰是刻意的露出这副表情,所以当他看到章癸手上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关节,若有若无地眯了眯眼睛。 “章先生放心,我这个人不会不讲信用,您既然愿意和我邵某人做交易,那我邵某人也不会让您失望。” 章癸看着邵沛辰,缓缓地点了点头。 看着章癸这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邵沛辰笑得更加灿烂了。 而霍廷昱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山地上连夜挖出的战壕,握紧了拳头。 季礼匆匆地跑了上来:“大帅,安排好了。” 霍廷昱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嘱咐季礼:“记好了,这一次是为了立威,能打多快打多快,争取做到一招制敌。” 季礼紧紧地抿了一下嘴唇:“可是这样需要火力覆盖,开销上……” “开销不用官府发愁,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之前的条约上面没写,我陈锦君就和大帅口头约定,这次打仗的开销,由我陈家承担。” 陈锦君刚刚说第一个字,霍廷昱就立刻听出来是她的声音,赶忙回头看向陈锦君。 季礼挑了挑眉毛:“这岂不是要让东家破费了?” 陈锦君缓缓走上前来,看着远处正在休整的士兵,目光深远:“一些金银罢了,哪里又比得过人命呢?” 霍廷昱顺着陈锦君的视线看过去:“东家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场仗,最快要打多久?”陈锦君扭头看向霍廷昱。 霍廷昱沉吟了一下:“最快?” 这个问题,霍廷昱还真的没有仔细想过,打仗这件事,总是要做长远考虑的,现在陈锦君猛地一问最快是多快,他还真的需要思考一下才能回答她的问题。 霍廷昱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快的话……三天?” 三天,是霍廷昱看来最快的,也就是一开始就火力覆盖,让江禄,乃至整个西北为之震撼,甚至是恐惧雍州的实力,这样才能保证以战止战,不让整个西北陷入战争的恐慌之中。 “三天?”陈锦君啧了一声。 “怎么了?东家这是还嫌慢吗?”霍廷昱关切地看向陈锦君。 只见陈锦君缓缓摇了摇头:“三天能结束是最好的,我让于策在商队里面混了一车军火。” 听到陈锦君说出军火,霍廷昱皱紧了眉头:“东家是从哪里搞的军火?”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严肃的神情,笑了一下:“有钱能使鬼推磨,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法子。” 霍廷昱依旧紧紧锁着眉头:“我不希望东家接触这些军火贩子。” 陈锦君一怔:“为什么?大帅是怕我自己当了一城之主?” 霍廷昱摇摇头:“不是。” “那是为什么?”陈锦君看着霍廷昱,要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霍廷昱抿了抿嘴:“军火贩子最是狡猾,我怕东家吃亏。” 他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陈锦君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严格来说,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关心自己做生意要和什么人打交道。 这些年来,和陈家做生意的人数不胜数,三教九流的人都有,陈锦君从来不否认经商的困难,可到底还是没有人关心自己。 他们只看得见自己赚得盆满钵满,却丝毫没有看到自己谈生意的时候收了多少阻力和刁难,又做了多少的预谋和努力。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一时间鼻头有些发酸。 霍廷昱站在那里,眼睛里面满是关心,陈锦君吸了吸鼻子,笑着摇了摇头。 “大帅想到了,这笔生意是于策牵的线,我没有出面。” “当真?”霍廷昱看着陈锦君,眼睛里面的关心几欲溢出来。 陈锦君抿着嘴,重重地点了点头。 霍廷昱这才将信将疑地收回了严肃的目光,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知道陈锦君的手段,也相信陈锦君的能力,可是军火贩子本来就是灰色地带的人,接触太多总归还是不太好。 不过……如果陈锦君真的要和这些人接触,也还有他在她身后,总归能让这些人留有三分忌惮。 想到这里,霍廷昱又看向陈锦君:“不过还是要谢谢东家了。” 许是霍廷昱的眼神太过诚挚,陈锦君的赶忙别开了视线:“这都是应该的,大帅不必言谢。” 第121章 有原则的军火贩子 陈锦君和霍廷昱身后传来了哨声。 陈锦君带着霍廷昱走到城墙城内的那一圈,探头往下看,只见于策带着吴江站在城楼下,抬头看着陈锦君。 一旁是陈家的车队,聂十正从车厢里跳了下来。 霍廷昱好奇地看向陈锦君:“这就是东家说的那一批军火?” 陈锦君点点头:“于策从东门来的,看样子是从城里直接过来了。” “想来也是,只有陈家的车队进城才能不被盘查。”霍廷昱看着列在城墙下的十几辆车,打趣陈锦君。 陈锦君眼中带笑地看着陈家的车队:“这都是大帅的特许,说来也是,大帅不怕我以权谋私吗?” 听陈锦君这么说,霍廷昱无所谓地笑笑:“我咱俩别东家,东家不是那种以权谋私的人,更何况,雍州的一切,只要东家想要,尽管拿去,又哪里用得到图谋这些?”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眸色深邃。 对于这个话题,陈锦君选择了逃避,她没有正面回答霍廷昱的话,而是低着头,定定地看着城墙下面的车队:“那大帅要不要一起下去看看?” 霍廷昱顺着陈锦君的目光,有一次看向城楼下陈家的车队,点了点头。 于策奔波了小半个月,就是为了这一批军火。 陈锦君看着于策:“沧桑了许多,一会去店里把自己收拾收拾再回府,免得素娘看了又心疼。” 提到素娘,于策笑着点点头:“这批货据说是德国人最先进的武器。” “哦?是什么?”这是陈锦君第一次接触军火生意,所以一时间也不甚了解。 于策看向聂十,聂十立刻把车上盖着的帘子拉了开来。 炮管在阳光下呈现出迷人的光泽,霍廷昱眯了眯眼睛:“二一大炮?” 这是陈锦君不曾了解过的领域,不过也正常,陈家只是皇商,鲜少接触这些。 霍廷昱很乐意向陈锦君讲解这些,当下指着炮管对陈锦君说:“二一指的是口径,这种口径的大炮,足以改变战局。” 说到这里,霍廷昱兴奋极了,赶忙让季礼去把林庭找来。 陈锦君一知半解地打量着这些大炮,即使对霍廷昱说的没有办法完全理解,可是她也知道能够改变战局的武器绝对不会弱到哪里去。 林庭听季礼提起二一口径的大炮,立刻就拔腿往这边跑。 虽然林庭是一个文弱的书生,但是在这个时候,倒是连季礼都没有他跑得快。 他跟着林庭,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这边。 林庭看着储物盒的炮管和炮架,喃喃自语:“好东西,真的是好东西。” 陈锦君用不明所以的眼神看着林庭。 一旁的陈家掌柜们也看着林庭这一副痴迷的模样。 林庭猛地看向陈锦君:“东家,这是从哪里搞来的?” 陈锦君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把目光投向了于策。 “东边临海的荣城,有一个唐七爷。”于策缓缓地说。 霍廷昱皱了皱眉头,唐七爷这个名字听上去耳生极了,在他的印象中,从来没有听过这号人。 “怎么了?”陈锦君看霍廷昱的表情有些复杂,立刻开口问他。 霍廷昱捏着下巴:“不应该的,如果真的有能够拿到这么先进武器的这号人,不应该这么久都没有听说过啊。” 陈锦君明白过来霍廷昱在忧虑什么:“大帅放心好了,如果民国政府要追查起来,我陈家背着。” 霍廷昱看了一眼陈锦君,缓缓地摇了摇头:“民国政府恐怕也不知道这号人,所以,能不能找到他?” 说着霍廷昱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于策。 于策摇摇头:“唐七爷这人谨慎,不好找,这次我能联系到他也是碰巧。” “那应该就是见不得光了,估计是不愿意和军阀还有官府打交道的那种人。”霍廷昱若有所思。 陈锦君皱了皱眉头,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当她和于策对上眼睛,她反应过来了。 趁着林庭和霍廷昱商量如何使用这些大炮,陈锦君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溜走了。 不一会,于策跟了上来。 “怎么了,有什么没说的?”陈锦君看着于策。 于策小心地环视了一下周围:“这次的消息是许镖头给的,我刚刚没敢说。” 一听见是许凡明的主意,陈锦君深吸一口气,点点头:“你做得对。” 陈锦君悄悄地往霍廷昱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如果让霍廷昱知道许凡明一个江湖人士居然有这种武器的来路,恐怕官府和江湖之间又要有一场腥风血雨了。 于策又接着说:“不过那个唐七爷谨慎是真的,如果不告诉他是为了以战止战,这几门大炮估计拿不回来。” “你是说,一个军火贩子,倒卖军火是为了止战?” 见于策点头,陈锦君眯了眯眼睛:“这个人倒是有意思。” “可惜的是,和他做交易的时候,他从来没有露过面。” 于策摸着满是胡茬的下巴,皱着眉头说。 “没有露过面?”陈锦君倒是有些意外,“没有露过面,但是生意做成了,这可真是头一次见。”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唐七爷做生意的时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甚至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讲信用极了。” “你这么一说,我更想会会他了。”陈锦君啧了一声,眯着眼说。 “东家有机会可以去一趟荣城,那边几乎全是从京城逃过去的大户人家,虽然有一大片租界,不过倒也保全了太平日子。” 于策又想到了大战在即,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陈锦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率先走了回去。 只见林庭已经研究明白这些部件,正准备上手组装了。 “在这里不方便吧,我让人送到军营里面去?”陈锦君一边往这边走一边说。 霍廷昱觉得陈锦君说得在理,摆摆手,示意林庭先停手。 “大帅打算什么时候开战?是先手还是后手?”陈锦君看向霍廷昱,眼里有着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商人眼中的好战。 可是霍廷昱一点都不意外,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他沉吟了一下:“我想的是,林庭把大炮装好了就发起进攻,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样一来,雍州的伤亡是最少的。” 听他这么说,陈锦君点了点头:“那大帅打算胜利之后怎么处理和江禄之间的关系呢?” “走一步看一步,如果江禄足够识相的话,我并不打算取他性命。”霍廷昱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陈锦君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那就预祝大帅首战告捷?” 霍廷昱自信的笑笑:“必胜。” 第122章 西北闪电战 于策带着车队,把十几辆车的军火送到了霍府后面的山门处,一群士兵出来把东西抬了进去。 林庭带着高级工人连夜赶工,从下午到深夜,待到天边刚刚出现鱼肚白的时候,最后一颗螺丝被他拧紧了。 他站起身来,揉了揉眼睛:“快去请大帅。” 霍廷昱看着眼前二十架大炮,握紧了拳头,只觉得胸口发热,他哑着嗓子说:“上前线。” 知道今天是开战的日子,陈府里面坐满了人,陈锦君看着许久未见的雷义山,颇有些新奇:“好久不见雷少爷了。” 雷义山冲陈锦君抱拳:“这次前来是要感谢东家派人通知我的,不然雷家多多少少是要吃亏的。” 陈锦君无所谓地摆摆手:“这都是应该的。” 说完陈锦君看向许凡明。 许凡明看着陈锦君的眼神,已经猜到陈锦君想问什么了,悠哉悠哉地喝了一口茶:“唐七爷的消息是我告诉于策的,不过这个唐七爷到底是何许人……我也不清楚。” 陈锦君啧了一声,不悦地皱了皱眉,线索又断了。 像唐七爷这样有自己原则的商人不多见了,陈锦君对他很是感兴趣,一时间难免有些失望。 许凡明看出陈锦君的失望,翘着二郎腿说:“等东家什么时候去荣城,说不定和这位唐七爷有缘分碰面。” “现在这世道乱得紧,还是不要乱跑了。”陈锦君笑着摇摇头。 “世道太平?”许凡明忍不住哼了一声,“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那么一天。” 整个房间里面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陈锦君怅然地看着远处的天空,那里正巧飞过一只喜鹊。 她笑了一下,张了张嘴,只听一声轰鸣从远处传来。 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霍廷昱的军队打响了第一枪。 没有人听到陈锦君说了什么,只有一直注视着陈锦君的许凡明看着陈锦君的嘴型,知道陈锦君说了什么。 她说:“会的。” 真的会吗?许凡明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了看天,刚刚在天空飞翔的喜鹊被刚刚那一声炮声吓到了,在陈府的院墙上不安地跳着。 也许吧。他忍不住看了看镇定自若的陈锦君。 陈锦君坐在那里,盘算着战争的动向。 估摸着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远处的枪炮声渐渐停了。 “备车,去城北。” 听着陈锦君果断的下令,许凡明挑了挑眉:“东家这是……要去看霍廷昱?” 陈锦君回头看向许凡明:“走吗?一起去前线看看。” 许凡明看着陈锦君的眼神,知道她有话要说,当下也跟着陈锦君往外走。 等到出了陈府的大门,许凡明也不着急,意味深长地看着陈锦君:“东家这是着急见心上人?” 陈锦君也不生气,而是直面许凡明戏谑的目光:“所以呢?镖头要一起去吗?” “东家居然不否认。”许凡明眯起眼睛,上下打量陈锦君,“看来东家是打定主意认定他了?” 陈锦君没有说话,只是挑着眉梢,用疑问的眼神看着许凡明。 见她这幅态度,许凡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东家只是为了依附霍家谋取利益,现在看来,东家是把自己的心留下了。” “所以呢,镖头是想告诉我做错了吗?”陈锦君走到一旁的黄包车上坐了下来。 许凡明上前了两步,低头看着陈锦君,眼里带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当时……” 陈锦君盯着许凡明,眼里带上了警告。 许凡明咧开嘴笑了,把脸转向一边:“没事。” 随后,许凡明对着车夫扬了扬下巴。 车夫拉起黄包车,带着陈锦君就往城北赶。 许凡明看着陈锦君渐行渐远的背影,又忍不住想起闻老当时让自己娶了陈锦君的话语。 也罢,毕竟谁都不会想到这两个人会凑到一起。 陈锦君看着城墙外不断上升的黑烟,闭上了眼睛。 黄包车缓缓停下了,陈锦君叹了一口气,刚刚打算睁开眼睛。 “东家这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 听到这个声音,陈锦君刷的一下看了过去。 只见霍廷昱一身军装,逆着阳光站在自己面前。 陈锦君一下子看愣了,不得不说,霍廷昱那健硕的身材配上这一身象征大帅身份的军装,显得整个人格外威严,但是当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那一瞬间,又带上了几分柔和,让自己忍不住沉沦在这股反差之中。 她赶忙回神,问他:“打完了吗?” 霍廷昱点点头:“柴阳城……投降了。” 虽然知道霍廷昱会赢,可是当陈锦君听到柴阳投降的消息时,还是忍不住的感到一些意外。 “江禄这人心气那么高,居然还会投降?”陈锦君挑了一下眉梢。 霍廷昱点点头:“不由得你我不信,因为再打下去,柴阳的城楼都要被炸了。” “还剩多少炮弹?”陈锦君记得于策带回来的炮弹有限,也不知道这一场仗下来,还能剩下多少。 霍廷昱摇摇头:“具体数目我不清楚,不过应该没有剩下多少。” 陈锦君啧了一声。 “东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霍廷昱往一旁侧了侧身子,为陈锦君挡住了正午的阳光。 “来看看大帅能不能赢。”陈锦君坐在黄包车上,抬头看着霍廷昱。 “怎么,东家这是不相信我能赢?”霍廷昱揶揄地看着陈锦君。 陈锦君摇摇头:“总归是要听到大帅亲口说出来才算是放心,更何况战场上,子弹不长眼睛。” “东家是在关心我。”霍廷昱笑了,看着陈锦君的眼神里带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陈锦君愣了一下,罕见地没有否认,而是看着霍廷昱浅笑。 霍廷昱心怦怦地跳着,天知道陈锦君清浅的笑颜是有多么鼓舞自己。 他忍不住屏住呼吸,默默地看着陈锦君。 直到霍廷昱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打破了两人之间这难得出现的氛围。 霍廷昱不悦的皱皱眉头,转过身,看到是自己手下的一个副官。 “怎么了?” “大帅,柴阳江大帅派人递了求和书。” 求和书?别说陈锦君了,就连霍廷昱都感到疑惑。 以他对江禄的了解,江禄被打得那么惨,不可能就这么忍气吞声,善罢甘休的。 他早就猜想江禄会用各种借口推脱挑衅,可是这里面并不包括江禄派人来送求和书。 霍廷昱将信将疑地接过副官手里所谓的求和书,看了一眼。 随后,霍廷昱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怎么了?”陈锦君看霍廷昱的表情不对,开口问他。 霍廷昱迟疑了一下:“江禄在这上面说,到他府上详谈。” 第123章 诈降? 陈锦君第一反应就是:“其中有诈。” 霍廷昱点点头,他也是这么觉得,可是不得不前往。 而此刻柴阳的大帅府里,江禄正在气愤地摔东西。 一旁的江越看着自家爹爹气愤的样子,又看了看一地狼藉,转了转眼珠。 “您不是邀请霍廷昱来府上详谈了吗?到时候是在咱们地盘上,想怎么样,还不是咱们说的算?” 话没说完,江禄一巴掌就拍到了他的脸上。 “你小子是不是要害死你老子啊?一点人情世故都不通?” 江越成功把江禄的矛头转移到自己身上。 只见江禄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也不想想,整个西北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柴阳和雍州呢,今天他霍廷昱在柴阳出了事,明天柴阳城外面就会有整个西北其他军阀的联军!” 江越怯懦地看着自家爹爹,支支吾吾的说:“那霍廷昱就如此受重视?” 听他这么说,江禄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只恨不得能扒开自己儿子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 “柴阳刚刚被雍州打了败仗,现在正是群狼环伺的时候,霍廷昱出了事,其他军阀凭什么不趁着咱们病,要了咱们命?” “你小子一天到晚净顾着养狗,这个脑子是一点也没有所谓的政治嗅觉。” 江禄看着江越,眼睛里面满是愤怒。 江越看着自家爹爹刚刚扬起的巴掌,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着江越这一副软弱的模样,江禄狠狠地拧紧了眉头,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样的人,会生养出江越这样的废物。 江越不傻,自然能看出自家爹爹眼中对自己的不满和谴责,他赶忙解释:“不一定是咱们动手啊,我的狗!”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兴致勃勃地看着江禄:“儿子的意思是,咱们关门,放狗,到时候如果其他军阀查起来,就说是畜生发了野性,和咱们父子二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听江越这个办法,江禄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他不能否认,江越这个办法确实不差,可是又怎么能确定,霍廷昱就能被伤到呢。 而且,霍廷昱那几架大炮可是雍州实实在在的对外威慑武器。 就拿上午前线的那一幕,江禄第一次在战场上感受到了无力。 “洋枪洋炮,半分没有老祖宗的气度,要不我说他们霍家现在越来越没落了呢?” 江禄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 江越看着江禄的模样,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爹,您说,我这方法可行吗?” 江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也知道现在不是骂霍廷昱就能解决重阳现在面对的问题的,于是开始思考对策,给自己保留东山再起的最大可能性。 “其实……你这个法子不是不行,只是必须保证,能一下把来的人全部弄死,不然……” 江禄眼神阴森,斩草除根这个道理,不能不做到,不然自己不但保留不住柴阳的实力,还会让自己丢了脑袋。 突然,一个想法在江禄的脑袋里逐渐浮现,他兴奋地瞪大了眼睛。 “来,你过来。”江禄冲着江越勾勾手指。 江越俯身。 “他霍廷昱不是喜欢自己的弟妹吗?那就看看他这个方法能不能被世俗百姓接受了。”江禄笑得一脸阴险。 “爹爹的意思是……”江越有些明白过来江禄的用意,也笑得格外阴森,“儿子明白了,这就去让人做,就不信他霍廷昱能挡得住。” 江禄点点头,看着江越离开的背影,暗自叹了口气。 有一说一,他又何尝甘心输给霍廷昱呢? 只不过霍廷昱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那么多的大炮,这些大炮也不在雍州军备的开销里面啊? 要弄到这些武器,可不仅仅只是钱的事情。 想到这里,江禄眯了眯眼,眼中闪过算计。 他想明白了,这些大炮,可能是陈锦君出钱给霍廷昱买的,她也真是舍得。 不过这霍廷昱也是心思颇深,陈锦君出钱买的,自然不记在雍州官府的账上,反而是记在陈锦君经商的账上,自己自然是无从得知。 靠女人才能赢得东西。 江禄不屑地切了一声,一脸阴沉地出了大帅府。 而另一边的雍州霍府里面,陈锦君看着霍廷昱和自己手下正在商讨怎么和柴阳谈条件,才能接受柴阳的投降。 陈锦君坐在一边仔仔细细地听着,心里总感觉这件事情背后没有那么简单。 “东家打算在柴阳做生意要几成税?”霍廷昱问她。 陈锦君缓缓摇头:“我总觉得江禄这次是阴谋诡计。” 听她这么说,霍廷昱也忍不住感觉有一些不对劲。 “东家的意思是……柴阳后面的倚仗没有露面?”一旁的师爷看着陈锦君。 其实在今夜之前,陈锦君都不知道,平日里看起来像是霍府管家的师爷,居然是整个雍州的军师头子。 陈锦君点点头:“结束得太草率了。” 她抬起头和霍廷昱对视,霍廷昱点点头:“确实不对劲。” 师爷悠哉悠哉地摇晃着自己的那一把小折扇,看着桌子上面厚厚的一堆资料陷入了沉思。 “恐怕有诈啊。”师爷把手里的折扇合上,在手心里敲了敲。 霍廷昱自然而然地给陈锦君倒了一杯茶,丝毫不在意身后的军士们投来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师爷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换他也想不到,曾经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如今居然会在一起,商讨着如何一致对外,然后一起在这乱世当中前行。 陈锦君歪着头,默默地喝着茶,良久,幽幽地说:“江禄……可能会散布谣言,让大帅成为众矢之的。” “他能散布什么谣言?”霍廷昱不解。 陈锦君静静地看着霍廷昱,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 霍廷昱明白陈锦君的意思,也忍不住笑了:“看来东家这是明白了什么?” 他看向陈锦君的目光里面带上了几分期许,可是陈锦君并不打算给他回应,借着放下茶杯的功夫,躲开了霍廷昱炽热的目光。 “我相信江禄能够坐到大帅的位置,他不是傻子。” 霍廷昱看陈锦君逃避的样子,心底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走回了另一边宽大的桌子。 陈锦君怔怔地看着霍廷昱和自己手下一起商量的模样,一时间心跳开始莫名其妙地加速。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心里的悸动。 第124章 坐实谣言 远在柴阳的江禄此刻已经到了邵沛辰的院子里面。 邵沛辰坐在宽大的沙发上,一双细长的眼睛扫过了江禄。 他的眼神太过于阴森,就那样上下打量着江禄。 江禄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看着江禄这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邵沛陈忍不住笑了:“怎么,大帅怕我?” 江禄摇摇头。 “哦,怕的不是我,是民国政府?”邵沛辰不慌不忙地夹了一根烟,悠然自得的抽了起来。 “您之前说过,柴阳若兵败,您会出手。”江禄看着邵沛辰,不得不说,邵沛辰虽然长着一张狡猾精明的市侩样貌,可是举手投足之间,全部都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优雅。 优雅又危险。 白色的烟雾从他双唇之间溢出,笼罩在他的脸上。 “兵败?出手?江大帅这是打算让我怎么处理这烂摊子?” 他的眉眼在烟雾中朦胧,但是落在江禄身上,依旧还是让他后背一紧。 “大人,柴阳不能败!”江禄看着邵沛辰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忍不住喊了出来。 啪的一声,邵沛辰吸了一口手里的香烟,把剩下的半截扔在了江禄的脸上。 “大帅小点声,吓到我了整个柴阳都赔不起。”邵沛辰幽幽地说。 江禄立刻蔫了下来,他清楚,别说是他这个柴阳的大帅,就是整个西北的这些个大帅放在一起,估计都不够让邵沛辰放在眼里的。 邵沛辰整个人陷在沙发里,静静地看着江禄。 “这不都是大帅咎由自取吗?” 说完,邵沛辰哼了一声。 江禄心里已经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衣角。 邵沛辰皱眉头:“既然害怕柴阳城没了,还不回去好好研究怎么投降,怎么和霍廷昱谈条件,还来我这里?” 他嫌恶地看着江禄。 “我……”江禄咬了咬牙,还是没有说话。 邵沛辰继续说:“我知道江大帅不甘心,可是你确实赢不了霍廷昱,你不敢赌霍廷昱背后的财力和人脉。” “这不丢人,休养生息,来年再战也不是不行,霍廷昱这次也没有伤及柴阳的根本,凑合凑合,也不是不能过。” 他话语里面的不屑让江禄咬紧了牙关。 江禄狠狠地点了两下头,起身告辞。 在他身后,邵沛辰悠哉悠哉地又点了一根香烟。 蠢货。 不过就是输不起罢了,虽然确实是自己在背后推波助澜,可是也是他江禄人心不足,好好守着柴阳就好了,非要贪图和霍廷昱之间的较量。 不过这样一来,西北的祥和也确实是被打破了,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现在的西北就是火药桶,乱或者不乱,都是免不了明争暗斗。 其他的军阀不可能看到霍廷昱一家独大的。 想到这里,邵沛辰哼笑了一声。 许凡明一路纵马,从城外跑到城内陈府门口。 可惜陈锦君这次并不在陈府,许凡明扑了个空。 反倒是因为打仗停工休整两天的苗裕看到了许凡明。 “镖头这是来找东家?”苗裕一边指挥下面的小辈搬运木材打桌椅,一边招呼许凡明。 许凡明看了看苗裕,这老头只顾着盖戏楼,做到了真正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点点头:“东家去哪了?” 苗裕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拿着烟斗:“想来应该是在霍府吧,我也不清楚。” 许凡明一回头,正好看到了徐生:“徐生,她人呢?” 徐生自然知道许凡明问的是陈锦君:“东家在霍府,估计晚点会来。” 许凡明点点头,焦急地来回踱步。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聂十一边卷着衣袖,一边问许凡明。 许凡明看着陈家的掌柜们,恍然发现现在天色还早,看来消息还没有在雍州传开,不过他还是十分焦急:“不是什么好事。” 聂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许凡明坐不住,只能在大厅里面来回走着,仿佛这样就能缓解自己心里的焦灼。 但是随着太阳逐渐上升,陈家的掌柜们也都走动了起来,不一会,许凡明站着的房间里面就挤满了陈家的掌柜们。 聂十见大家都到了,走到许凡明身边:“镖头,您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大家伙都在呢。” 许凡明看着自己身后原本空无一人的大厅坐满了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陈锦君这个当事人不在,许凡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就在许凡明纠结的时候,陈锦君从门外走了进来。 许凡明悄悄松了一口气。 陈锦君看着前厅里面人头攒动的场景,愣了一下。 “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看着许凡明严肃的表情,陈锦君就知道出事了。 不然许凡明不会这么早就赶到陈府,而且还把陈家的掌柜们都聚在了一起。 许凡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事情还是出自柴阳的江禄。” 一说这个,陈锦君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怎么一回事?” “谣言啊,江禄对外说你和霍廷昱有一腿,霍廷昱妄图对自己过世弟弟的未亡人下手,你说,这是不是谣言?” 许凡明看着陈锦君。 陈锦君垂下了眼睫:“谣言?” 说着,陈锦君坐了下来,看了一圈。 “霍大帅和我是合作关系,陈家的发展离不开雍州,雍州的稳定离不开陈家,说这话的人,就是雍州的敌人。” “可是由不得你了,”许凡明叹了一口气,“恐怕现在,整个西北,除了雍州,到处都传开了。” “让他们传去,身正不怕影子斜。”陈锦君一脸的无所谓。 “身正?”许凡明意味深长地挑了一下眉。 陈锦君警告地看了许凡明一眼,不自觉地梗了梗脖子。 许凡明知道陈锦君这是在嘴硬,但是也不拆她的台,反倒是对陈锦君说:“霍廷昱不会让这件事继续传下去的,我就是担心,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陈锦君咬着下唇,缓缓摇了摇头。 许凡明愤愤地跺了一下脚:“雍州外面传得特别难听,东家还是做好准备。” 突然,陈锦君咧开嘴笑了一下。 许凡明有些蒙,不知道她为什么发笑。 陈锦君看着许凡明:“镖头这是听到哪些传言关心我?还是自己听不下去?” “东家明明不是……” “我怎么不是。” 许凡明正要反驳,却被陈锦君打断了。 只见陈锦君站起身来,环视了一圈陈家的各个掌柜,最后把视线落到许凡明身上。 她一字一句地说:“雍州的事情,就是我陈锦君的事情。” 第125章 致命引力 于策明白陈锦君的意思,可是一旁的吴江还是呆愣愣地看着陈锦君。 许凡明有些意外陈锦君这种像是昭告天下一样的说法。 沈笑笑的反应最快,当即看着陈锦君,笑意盈盈:“东家这是找到自己要守护的人了?” 陈锦君坦荡地点点头:“只不过,现在不是时候罢了。” 陈家的掌柜们互相交头接耳,在私下讨论陈锦君与霍廷昱之间的关系。 一旁的宁掌柜皱了皱眉:“怎么一个两个都在讨论东家和大帅之间的关系?东家又没有和二少爷拜堂,怎么一个比一个说的严重?” 有的掌柜不做声了,要知道宁掌柜当年可是中了进士在朝廷太学里面做过官的,连他都么有什么意见,他们这些泥腿子又能说什么? 陈锦君看了宁掌柜一眼,本来以为他这个读书人,又是做过官,在这件事情上面的接受能力会差一些,甚至是陈锦君都已经做好了他如果反对自己该怎么解决。 可是宁掌柜是出人意料的同意。 这样一来,不会有太多人反对。 许凡明站在一边,看着陈锦君,恍然间明白陈锦君要做什么了。 “东家这是……”即使已经猜到陈锦君要做什么,可是许凡明还是忍不住揣着明白装糊涂。 陈锦君转过头了,看着许凡明:“镖头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许凡明忍不住笑了:“该怎么说呢,东家厉害,我许某人佩服。” “兴致所至,心之所向。”陈锦君缓缓说着,一双眼睛里面盛满了光芒。 许凡明不说话了,站在原地,看着陈锦君的笑容,咬着下唇轻轻点头。 陈锦君转身,往外走:“既然他江禄要用流言蜚语打败雍州,那我为什么不把所谓的流言坐实?” 说完,陈锦君径直离开了陈府。 一旁的吴江还在拉着于策:“东家这是干什么去?怎么刚来就要走?” 于策看看陈锦君的背影,看看吴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只能拍拍吴江的肩膀:“哥们,你这反应……” 吴江不解地看看周围,其他掌柜都露出了一脸了然的笑容,只有自己还蒙在鼓里。 他颇为困惑地挠了挠头,自己安安静静的坐在了一边。 陈锦君一路回到霍府,气势汹汹地走进了霍府。 霍廷昱也是刚刚拿到西北地区的报纸,正面第一大版面上,印的就是雍州大帅霍廷昱爱上自己弟妹的花边新闻。 他仔仔细细地看完了全篇,忍不住笑了。 这江禄为了诬陷自己的名声,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什么图谋不轨,什么互相利用全都写了,说这么多,霍廷昱看着都觉得累。 就在霍廷昱无奈的同时,门外响起了争执声。 随后陈锦君推门走了进来。 门口的副官一脸歉意的看着霍廷昱,霍廷昱摆摆手示意他没事。 副官松了一口气,要知道这位陈东家可是自家大帅的心上人,自己要是惹了大帅不快那最多也是被安排一些困难的工作,可是如果惹到了陈东家,那自己就是纯纯的没有颜色,找着不好过。 他顺手把门带上,书房里面只有陈锦君和霍廷昱两个人。 陈锦君一眼就看到了霍廷昱书桌上,是霍廷昱刚刚放下的西北地区的报纸。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拿起来看了看。 “图谋不轨?”她皱着眉头念了出来,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霍廷昱。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质疑的表情,当下立刻解释:“这都是江禄让人捏造的,和我没有半分关系啊东家。”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故作惊恐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我当然知道大帅不是这样的人,大帅是正人君子,这报纸上面写的不过是小人行径,怎么可能是大帅呢?” 看着陈锦君一副相信自己的模样,霍廷昱张了张嘴,他想说,这上面说的也不全是错的。 毕竟,自己的确是对陈锦君“图谋不轨”。 可是陈锦君别开了视线,自己也不能说出口了。 霍廷昱挠了挠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陈锦君。 陈锦君继续看着报纸上面的报道:“这张报纸……上面的消息,整个西北都知道了?” 霍廷昱摇摇头:“雍州和柴阳因为之前宣战,所以报社那边要比其他地方晚些收到报纸。” “所以说,雍州和柴阳的消息,现在是要比外界其他地方闭塞的。” 陈锦君想了想。 霍廷昱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那大帅打算让雍州的百姓看到这份报纸吗?”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用手里的报纸扇了扇风。 霍廷昱沉默了,他摇摇头:“我管不了的,他们早晚都会看到。” 陈锦君垂下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我有一个办法。” 霍廷昱好奇地看着陈锦君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赶忙问:“什么办法?”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的眼睛,上前了两步。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直白的眼神,不知怎么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东家这是……”他问陈锦君,嗓子有些抑制不住的沙哑,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瞬间变得旖旎了起来。 陈锦君没有回答霍廷昱的问话,只是又上前了一步,和霍廷昱之间仅仅隔着一个小臂的距离。 看着陈锦君近在咫尺的脸,霍廷昱想躲避,可是却又忍不住端详着陈锦君。 陈锦君身上散发出的清浅香气萦绕在霍廷昱的鼻尖,他贪婪地深吸了一口,紧紧的看着陈锦君的眼睛。 这个时候,陈锦君的眼神中不再是平时的野心勃勃,也不是懵懵懂懂。 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占有。 霍廷昱心脏不停地跳动着,他只感觉自己要喘不上气了,鼻息之间全都是陈锦君身上的清香。 他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陈锦君站在霍廷昱面前,能够清楚感受到霍廷昱周身的热气,这股热气熏得陈锦君耳朵发烫。 她抿了抿嘴,梗着脖子看着霍廷昱。 他的五官离近了看显得更加硬朗,尤其是一对鹰隼一样的眼睛,当他带着掠夺意味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陈锦君没来由地觉得他格外有魅力。 霍廷昱的喉结上下滑动,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陈锦君忍不住看呆了,这是她第一次端详霍廷昱的模样。 霍廷昱看上去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莽夫,可是当他看着自己的时候,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军阀大帅,反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谨慎小心。 她轻声说:“俗话说得好,三人成虎,大帅觉得,流言会不会成真?” 第126章 柴阳谈判 陈锦君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带着致命的诱惑,从霍廷昱的耳朵一路来到他的心脏。 他被陈锦君的嗓音扰乱了心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陈锦君说了什么。 直到陈锦君微微眯起了那一双动人的丹凤眼,霍廷昱才明白过来陈锦君的言外之意。 霍廷昱一怔,巨大的欣喜瞬间盈满了他的胸膛,他有些喘不上气。 “东家的意思是……”他看着陈锦君绯红的脸颊,怎么会不明白陈锦君的意思? 只不过这份欣喜来得太过突然,让他一时间不敢确认。 陈锦君轻轻点头。 霍廷昱激动的无法言语,上前一步,伸手把陈锦君抱了个满怀。 陈锦君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 霍廷昱的怀里温度有些灼人,陈锦君忍不住软了腰肢。 霍廷昱感受到陈锦君的身躯逐渐与自己贴合,忍不住把她搂得更紧了。 陈锦君被他身上的温度烫到了,她伸出手,拍了拍霍廷昱的后腰。 然后,她就明显地感觉到霍廷昱身体一滞。 她知道这是意味着什么,忍不住笑弯了眼角。 陈锦君轻轻推开霍廷昱:“大帅这么鲁莽的吗?”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哑着嗓子:“只是对东家一个人罢了。” 陈锦君不解地看向霍廷昱。 “对东家,不需要我处心积虑,那是对敌人的手段,而东家,永远不可能是敌人。” 陈锦君一听这话,反骨劲就上来了。 “大帅又怎么知道日后你我不会为敌呢?” 她眼中带着挑衅,霍廷昱忍不住笑了:“我与东家,有着一样的目标,目标一致的人,才能看到同一片天空。” 他的声音低沉,震得陈锦君耳朵发麻:“东家觉得呢?” 陈锦君定定地看着霍廷昱认真中带着期待的神情。 好像……有一个一路同行的人,感觉也不错。 她轻轻点头:“那现在,大帅该做什么?”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的小动作,笑容里带上了三分宠溺。 “去柴阳。” 陈锦君点点头:“确实是该让外面那些人闭上嘴了。” 终于到了柴阳和雍州约好的签订投降条约的这天。 江禄坐在长桌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陈锦君和霍廷昱。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锦君搭在霍廷昱胳膊上的手,眉头几乎连成了一条直线。 “看来,霍大帅还真是一个不顾伦理的人。” 江禄冷笑着看向霍廷昱。 陈锦君眯了眯眼:“江大帅消息如此闭塞吗?” 江禄一时摸不着头脑,恶狠狠地看着陈锦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锦君坐在霍廷昱旁边,一脸讽刺地笑着:“难道江大帅不知道吗?” 霍廷昱笑了笑:“东家有所不知,柴阳现在的处境,恐怕在整个西北是出了名的难过。” “那也不至于连报纸都看不上啊。”陈锦君眯着眼睛,笑容落在江禄眼里显得格外刺眼。 江禄听到陈锦君说报纸,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几天的报纸上面都是陈锦君和霍廷昱的花边新闻,又能有什么看头? 想到这里,江禄忍不住摸起手边的报纸,他定睛一看,就感觉到了大事不妙。 陈锦君注意到了江禄表情的变化,笑着问他:“怎么样,江大帅还喜欢这份礼物吗?” 江禄此刻顾不上陈锦君在说什么,他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报纸上面的内容。 “我收到赐婚圣旨的时候,大清都没了,我陈家本来就与皇家脱离关系,又怎么会按照一张圣旨行事?” “只不过是陈家以这个为理由,把我陈锦君赶了出来,在到霍家的路上,二少爷不幸离世了,霍大帅见我可怜,好心收留我罢了。” “又哪里有之前传的那样,我不曾拜堂,又哪里来的守寡呢?” 陈锦君看着江禄,也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江禄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看着陈锦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霍廷昱见江禄这副样子:“江大帅能想到的办法,我霍廷昱又怎么想不到?” “还是说,江大帅只能想到自己出牌,想不到我霍廷昱反击?” 江禄看着陈锦君和霍廷昱两个人一唱一和,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霍廷昱一看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赶忙把自己带来的军师和文书喊了进来。 江禄是没有想到霍廷昱带了这么多人来柴阳的,看着房间里面那么多人,他忍不住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江越。 江越也意识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他之前和自家爹商量的方法,好像无法招架那么多人。 江禄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搓搓手:“我不知道霍大帅带了那么多人。” “哦?我以为,这样才算尊重江大帅,不然一个投降条约随随便便地签订,岂不是过于草率了?” 霍廷昱看着江禄,就知道江禄绝对准备了什么阴谋诡计在等着自己。 只不过,现在看来,江禄的准备是排不上半点作用了。 江禄站起身:“霍大帅稍等,我去把我们这边的官员喊来。” 说着就要带着江越出去交头接耳。 可是陈锦君和霍廷昱也不傻,自然能看出两个人之间绝对有所图谋。 陈锦君装作无意地喊住了江禄:“这点小事情,又哪里用得着江大帅亲自提醒?让下人去不就行了吗?” 江禄尴尬地站在原地,出去吧,陈锦君的话就是在给自己施压,不出去吧,就怕一会江越养的狗刚刚冲进来,就被霍廷昱的手下拦住了,根本没有办法给霍廷昱和陈锦君致命一击。 江禄讪讪地笑着,坐回了原位。 可是他不能就这么算了,他看向江越:“江越,去告诉你弄些叔叔伯伯赶紧过来。” 他一边这么告诉江越,一边努力冲着江越使眼色。 江越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江禄坐在陈锦君和霍廷昱的对面,揪心得要命,可是他表面上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只能用脚趾头不停地挠着地面。 可是江禄绝对想不到,他的好儿子是领悟到自己的意思了,可是理解得并不对。 在江越看来,江禄已经对霍廷昱恨之入骨,江家和霍家的仇怨也要有一个了解。 于是,他回到自己的院子,让下人把自己养的所有凶猛的狗都牵了出来。 第127章 关门放狗 江越摸着自己手边的大黑狗,只希望这一次能够把江家和霍家的恩怨彻底的了结了。 可是江越却没有想到,江禄刚刚的眼神是让他把原来的准备全都取消。 所以,现在江越做的这些,就是一颗不确定的炸弹。 江越站在房间外面,悄悄往里面探头,他脚边的大黑狗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霍廷昱耳朵动了动,若有所思地看向门外。 江越赶忙收回探出去的半边身体。 江禄坐着的地方,正好可以看到江越,看着江越手里牵着的那只大黑狗,江禄只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骤停了。 他认得这只大黑狗,这是江越养的最凶残的一条狗,平日里都是生血肉喂养的。 江禄这一刻才意识到,江越会错了自己的意思。 但是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也升起了一丝莫名的希冀。 不知道江越那么多狗,能不能把这一屋子的人都…… 他紧张地吞了下口水,正好落在了霍廷昱的眼里:“怎么,江大帅在紧张?” 江禄赶忙端起桌子上面的茶杯,喝了一口来掩饰自己。 可是霍廷昱心里明白,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霍廷昱悄悄地摸上了后腰的枪,另一只手,拍了拍陈锦君。 陈锦君眨了眨眼,知道霍廷昱这是在提醒自己。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该来的总要来,更何况江禄绝对不会就这么安安稳稳地把这次的谈判进行下去。 江禄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江越以为这就是父亲给自己的信号,一拍脚边大黑狗的屁股。 大黑狗呜了一声,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有狗进来。 即使做了心理准备,陈锦君还是吓了一跳。 霍廷昱直接拔出了枪,拍案而起,跳到江禄身边,一下子拦住了想要悄悄逃走的江禄。 江禄的脸都吓白了。 他知道江越养了很多的狗,可是这是他第一次和这些狗近距离接触。 虽然知道自己儿子养的狗不会要自己,可是他此刻被霍廷昱当作盾牌一样横在身前,和这些恶犬面对面,他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当这些狗刚刚冲进来的时候,身边的那些所谓的军师们刷的一下站了起来,把陈锦君围在中间。 “江大帅以为,我凭什么敢带着陈东家过来?”霍廷昱的声音在江禄后背处响起。 江禄咬紧了牙关,愤怒的声音从齿缝里面挤出:“霍廷昱你好毒的心。” “这不都是江大帅安排的吗?”霍廷昱的手枪抵住了江禄的后脑勺,仿佛只要江禄一动,脑袋就要开花。 江禄是前面有恶狗,身后有子弹,他在中间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都怪江越。 江禄两眼通红。 陈锦君看着两边假扮成军师的镖师砍下恶犬的脑袋,猩红的鲜血迸溅。 “江大帅,你这是什么用心?” 陈锦君看着被拿捏在霍廷昱手里的江禄,心里一阵后怕。 霍廷昱身边的那些将领都是江禄认识的,所以这一次来柴阳,陈锦君带的是太平山庄的人。 也幸亏如此,不然陈锦君和霍廷昱现在不死也要受伤。 霍廷昱的手臂如同铁箍死死地箍着江禄,拿枪的手对着江禄这间房子的屋顶开了一枪。 巨大的声响让在场的人都安静了两分。 然后,霍廷昱把手里的江禄往那只大黑狗面前推了推。 江禄梗了梗脖子,他见过这只大黑狗把一个活人生撕了的场面,一时间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这只江越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大黑狗。 “江越!”江禄大喊。 江越站在门外,看着被霍廷昱握在手里的江禄。 江禄?爹? 江越从一旁走了出来,站在了大门的正中间。 “江禄!把这畜生喊走!” 江越看着江禄的惨状,一张脸上面无表情,看着江禄的眼睛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死人。 江禄可太明白江越眼睛里面是什么意思了,曾几何时,自己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别人,可是这一刻,自己被当作死人来看,他还是忍不住心里发颤。 霍廷昱见状,眯了眯眼睛:“你们江家这是父子反目?” 江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江禄,仿佛自己从来没有这个父亲:“它们,不是畜生。” 江禄一时语塞,他目眦欲裂,嘶吼着:“江越,你这是弑父!” 江越握紧了拳头:“对不住了,江大帅。” 说完,江越吹了一声口哨。 就看到那只大黑狗直接扑了上来。 “砰——”霍廷昱直接对着那只大黑狗开了一枪。 大黑狗的尸体从半空中落了下来,直直地倒在了江越的面前。 江越看看地上大黑狗的尸体,又看看霍廷昱手里漆黑的枪管。 他嘴唇微微颤抖:“你把它杀了?” 霍廷昱看着江越的眼神,皱了皱眉头。 随后,霍廷昱对着江禄的腿开了一枪,趁机摸走了江禄身上大一开始就没有掏出来的手枪,一个飞扑,把江越按在地上。 陈锦君赶忙让两个镖师把地上惨叫的江禄控制起来,只见郭廷玉拿下江越,直直地扔回了房间。 江越整个人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重重地摔在了正中间的长桌上面。 江禄捂着大腿,腿上的疼痛远远比不上他此刻的痛心。 “霍廷昱!杀了他!”江禄眼眶血红,对着霍廷昱嘶吼。 霍廷昱一支枪对准江禄,另一支枪对着桌子上面的江越。 “二位还是乖乖呆在这里比较好。”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这个时候,江家的侍卫匆匆赶了过来。 之前江禄和江越为了放狗害人,故意把自家的侍卫遣散了。 不过即使在也没有什么用。 霍廷昱手里有着大帅府仅有的两位主子,基本上是拿捏了整个柴阳。 江禄死死地咬着牙:“柴阳,现在还是我说了算。” 霍廷昱走上前,踩在椅子上面,一脚把桌子上面的江越踹到了地上。 江禄看着摔在自己旁边的江越,强忍着腿上的剧痛,爬上前去,两只手死死地攥住了江越的脖子。 江越这一个养尊处优的少帅,就算江禄受了伤,也是真真正正靠自己打下来的柴阳,体力自然不弱。 江越被江禄死死地掐着脖子,直翻白眼。 第128章 西北官员 陈锦君坐在了镖师给自己搬来的椅子上面,看着江家父子这一副狗咬狗的模样。 此刻整个房间里面遍地都是江越养的狗,只不过都已经变成了尸体。 她自始至终都不是什么善人,所以也不愿意插手江家父子之间的破事。 江家的侍卫都围在门外,看着自家大帅死死地掐着少帅的脖子,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陈锦君看着侍卫长的表情,知道他脑子里面在想些什么。 “您各位先走吧,看看这天色,要变天了。” 她看着侍卫长。 一旁的侍卫都看了看天,今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没丝毫看不出变天的迹象。 可是侍卫长毕竟还是侍卫长,他知道陈锦君的话里另有所指。 陈锦君见侍卫长点头,赶忙继续说:“希望外人问起今日发生了什么,您诸位还要如实说。” 侍卫长深深地看了陈锦君一眼,重重地点点头,带着江家的侍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没想到,江大帅的儿子不怎么样,这手下倒是一等一的聪明。” 说着陈锦君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的江家父子。 江禄现在听不进去其他人的话,他的脑子里现在只有想弄死自己亲生儿子江越这一个想法。 他声音嘶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两只手紧紧地攥着江越的脖子,咬着牙说:“老子没死在战场上,没死在霍家手里,倒是差点死在你小子手里。” 江越不停挣扎着,甚至伸出手去挠江禄的脸。 陈锦君皱了皱眉,对着一旁的镖师扬了扬下巴。 扭打在一起的江禄和江越被人踢开。 陈锦君看着地上的两个人:“先把咱们商量好的合约签了,免得最后父子两个都死了,整个柴阳不知道是谁的,再被当作战场。” 霍廷昱点点头,立刻有镖师强制着给江禄和江越在那早就准备好的白纸黑字上面画押。 陈锦君接过文书,看了看,对着霍廷昱点点头。 霍廷昱看着地上的江家父子,不怀好意地歪了歪头:“江大帅,这是你们的家事,我出手不合适。” 江禄看着霍廷昱,扭头看向捂着脖子不停咳嗽的江越。 他咬着牙关,努力让自己忽略腿上中弹的剧痛,两者眼睛通红的看着江越:“死小子,还敢要老子的命,没有老子就没有你,你算什么东西?” 江越咳嗽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霍廷昱看着两人:“柴阳这一亩三分地呢,我不打算要,拿在手里,容易被其他军阀盯上,再惹了一身骚。” “那你打算怎么办?”江禄恶狠狠地看着霍廷昱,撕下自己的外衣把小腿上的伤口扎上止血。 霍廷昱看着江禄手上的动作:“不得不说,江大帅,说个有血性的汉子。” 江禄哼了一声,虽然听上去有些无力,可是他依旧不肯放下自己的架子:“这又怎么样?柴阳现在,里外不是人,不扩张,连饭都吃不饱,既然你霍廷昱赢了,那我江禄也没什么好说的。” 看着江禄通红的眼眶,霍廷昱放下了举着枪的手。 江禄也把小腿上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强撑回头看了一眼陈锦君:“陈东家好算计,女中豪杰,江越配不上!” 陈锦君看着江禄,只觉得他也并不全是一个恶人。 说来也是,西北这片黄土地上,捏出的泥人都有三分血性,更遑论江禄再怎么说也曾经是柴阳城的一方军阀。 只不过,是被权力和金钱迷了眼罢了。 江禄看着陈锦君看自己的目光中带上了怜悯:“我不需要你一个女人可怜。” 说着,江禄又看了一眼江越:“老子怎么生出来了一个这种窝囊玩意?” 他挺起腰身,拿过一旁镖师手里的刀,一下砍向江越。 江越赶忙就地一滚,那把能够轻轻松松把恶犬开膛破肚的尖刀堪堪擦着他腿的一侧落在了地上。 江禄自然不肯罢休,径直把刀扔了出去,那把刀直直地就本着江越的胳膊去了。 其实江禄本意是直接了结江越的,只可惜腿上的剧痛让他一时间抽搐了一下,这把刀就这样扔偏了。 江越旁边的镖师抬手,替江越把这把刀打飞了。 江越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两条腿之间涌出一股热流,竟是当场失禁了。 霍廷昱皱了皱眉,看向陈锦君。 陈锦君也在往这边看,只不过,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门。 陈锦君看到了,她身边的镖师们也看到了,都摆出了蓄势待发的姿势,死死地盯着门外。 霍廷昱悄悄把食指移到扳机上,缓缓转身,把枪藏在了身后。 门外站着一个人。 江禄看着门口站着的人,就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不顾腿上的疼痛冲着那边爬了过去。 可是陈锦君怎么会让他的想法得逞,她上前一步,直接把江禄踢翻在地。 江禄后背磕在了长桌的桌腿上,没有防备的他痛得直往外捯气。 “一姑娘家,怎么如此鲁莽。”邵沛辰看着陈锦君,心里暗叹,如此美貌的女子,行事居然如此粗鲁。 陈锦君上下打量了邵沛辰一眼,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她一双丹凤眼盯着邵沛辰:“来者何人?” 邵沛辰看着陈锦君这副模样,自然知道她就是这几天报纸上面的主角,皇商陈家的陈锦君。 他没有直接回答陈锦君的话,反而看了看屋内一地狼藉,狗的尸体遍布了一地,空气里满满都是浓郁的血腥味。 邵沛辰嫌弃地扇了扇,皱着眉头看向霍廷昱:“霍大帅,久仰大名。” 霍廷昱看着邵沛辰,浅浅一笑:“还不知道先生的名字。” 邵沛辰看了一眼江禄:“江大帅,本官是谁啊?” 江禄痛的进气少出气多,但还是用全身力气向陈锦君和霍廷昱介绍邵沛辰:“这位,民国驻西北的官员,邵沛辰,邵大人。” “你就是邵沛辰?”陈锦君看着站在那里的邵沛辰,眯了眯眼。 “怎么,陈小姐听说过我?”邵沛辰身边的女子拉过最靠近大门的一把椅子,拖到门口,邵沛辰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陈锦君看着邵沛辰,皮笑肉不笑:“您是主席身边的大红人,自然有所耳闻。” 霍廷昱闻言,看着邵沛辰:“那不知道,邵大人来江家是所为何事?” “哦,这次我来啊,是想找……” 他眯着眼睛,看着地上的父子俩,一脸为难的样子:“想找……江家父子的尸体。” 第129章 局势无常 说完这句话,邵沛辰笑了起来。 可是他那双细长精明的眼睛里面没有半分笑意。 江越看着邵沛辰,不知道他再说什么。 江禄听到邵沛辰的话,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邵沛辰翘起二郎腿,一脸惋惜地说:“可惜了,没想到二位都还活着,这狗倒是死了一地。” 随后,邵沛辰故作姿态地啧啧了两声,以示自己心中感到可惜。 江禄已经放弃抵抗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后脑勺抵住身后的墙壁,抬起头露出了自己的咽喉。 突然,江禄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刷的一下睁开眼睛,死死的盯着江越:“你不配做老子的后人,无论你是死是活,江家,从老子这一代开始,断了!” 最后两个字,几乎耗尽了江禄仅有的体力,他靠在墙上,目眦欲裂,发出一阵干干巴巴的笑声。 江越还没有从刚刚的窒息中缓过劲来,两只眼睛失神的看着邵沛辰。 被他看着的邵沛辰不悦地皱眉:“不讲孝道的东西,怎么有脸看着本官的?” 一旁的女子听邵沛辰这么说,面无表情走上前,手里的刀横着,一下子就划过了江越的眼睛。 江越的惨叫立刻响彻在整个柴阳的上空。 江禄靠在墙上,露出了快意的表情。 紧接着,邵沛辰摆了摆手,那个女子直接给了江家父子心口处一人一刀。 陈锦君看着动手的女子,不动声色蹙了一下眉头。 这个女子眼睛里面没有光亮,好像一个……活死人。 可是邵沛辰还在这里,她也不能仔细探究。 邵沛辰啧了一声:“现在江家没人活着了,既然柴阳是一块烫手山芋,霍大帅不愿意接手,那本官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说完,他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霍廷昱看着邵沛辰,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陈锦君却是眯着眼砍向邵沛辰:“这样说来,以后我们的邻居就是邵大人?” “不不不,”邵沛辰缓缓摇头,“本官忙着享受人生,才没有功夫和百姓打交道,自然是上面派人来做柴阳的县长了。” 邵沛辰抬手,对着太阳欣赏着自己那只满绿的翡翠扳指。 陈锦君和霍廷昱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来者不善的意味。 霍廷昱砍向邵沛辰:“既然邵大人开口了,不照做就显得我霍廷昱没有眼色了。” 邵沛辰收回自己的手:“好啊,既然如此,就麻烦霍大帅把江家这个院子收拾干净,本官好拿来当柴阳县的县衙。” 说完,他直接起身走了。 陈锦君看着邵沛辰的背影,眉头紧锁。 霍廷昱看着地上江家父子的惨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江家居然就这样没了。”陈锦君有些感慨。 霍廷昱只感觉到风雨欲来的前兆,喃喃自语:“西北……要变天了。” 陈锦君抿了抿嘴,她也是这种感觉,以后恐怕没有多少太平日子了。 门外传来唧唧哇哇的声音,镖师出门一看,提回来了一只小狗。 陈锦君打眼一看镖师手里的小狗,立刻看向了倒在地上,被霍廷昱用枪射杀的那只大黑狗。 霍廷昱也看出来了两只狗的关系,对陈锦君说:“黑狼犬,看家护院打猎的好手,东家可以带回去养着。” 陈锦君忍不住伸手接过那只小狗。 小狗看起来憨态可掬,可是长大了却是那样一副凶残的模样。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那我就收下了,也不是养不起。” 霍廷昱点点头:“找个好点的训犬师傅,调教好了,带着防身。” 他看着陈锦君,低声说:“我总有不在的时候。” 陈锦君抱着小狗,轻轻地点了点头。 在这个乱世,消息传得比风都要快。 转眼间,江家父子双双丧命,柴阳一时间无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西北。 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都想分柴阳的一杯羹。 周昭元坐在书房里,握紧了拳头。 这和邵沛辰说的一样,现在周家,是为了民国政府做事,又何尝不是民国的“皇商”呢? 周昭元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现在的柴阳城,在整个西北就像是路边一棵无主的枣树。 路过的人,站得高的,摘走上面的大枣,个子矮一些的,也能顺走下面见不到阳光的几颗小枣。 也就是这时候,整个西北都预谋着瓜分柴阳,只有雍州的霍廷昱一点动作都没有,甚至是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事实上,陈锦君这边,雷义山和许凡明着手已经在填补往柴阳空白的江湖史。 陈锦君坐在霍廷昱的办公室里:“大帅这是要给其他军阀下套?” 霍廷昱笑着看向陈锦君:“东家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陈锦君笑笑,幽幽地说:“这不是给新来的县长添麻烦吗?” “你觉得什么是添麻烦?”霍廷昱放下手里的情报。 陈锦君手指点着下巴:“这招,也叫坐山观虎斗。” 霍廷昱走到陈锦君旁边,贴着陈锦君坐了下来。 自从上次两人表明心意之后,霍廷昱做这些事情愈发自然了起来。 陈锦君也不介意这些,因为霍廷昱始终都保持着君子风范,不疏离,同时也不冒犯。 霍廷昱自然而然地给陈锦君倒了一杯茶:“东家觉得是坐山观虎斗,这又何尝不是明哲保身呢?” “东家的戏楼快盖完了,在这之前闹得越大,等到戏楼盖好的时候,西北越太平。” 陈锦君愣愣地看着霍廷昱,她没有想到,霍廷昱竟然有这份用心。 她笑着点点头:“大帅还真是,不算计则已,这一算计起来,整个西北都算在里面了。” 霍廷昱自得地点点头:“再怎么说,邵沛辰也会给雍州三分面子,不会刁难的。” 听霍廷昱这么说,陈锦君又想起了上次在江家见到邵沛辰的感觉了。 “民国政府这是把手伸到西北了。”陈锦君只感觉整个西北陷入了一种风雨欲来的局面。 霍廷昱点点头:“那和你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邵沛辰不傻,他知道自己吃不下整个西北,所以从柴阳下手。” “如果我没有猜错,江禄会突然带着周家向雍州开战,里面也有邵沛辰的手笔。” 第130章 年氏拜访 陈锦君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霍廷昱办公室的门。 霍廷昱走回自己的位置,然后清了清嗓子:“请进。” 副官从门口走了进来:“大帅,年氏求见。” 年氏?陈锦君眯了眯眼。 霍廷昱摆摆手:“带着人在会客室等着。” 副官出去之后,霍廷昱看向陈锦君:“你觉得年氏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陈锦君托着腮:“年氏之前和陈家有合作,但是为什么要来找大帅,这我也想不明白。” 霍廷昱点点头:“那东家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就来。” 陈锦君点点头。 霍廷昱推开会客室大门,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个人,好像是叫年峥? 霍廷昱坐在年老板和年峥对面。 见到霍廷昱,年峥没来由地有些心虚,视线躲避着不敢和霍廷昱对视。 可是年老板一点也不在意,直白地对霍廷昱说:“之前是年氏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陈东家和大帅之间的关系,犬子闹出了笑话,还想请大帅,海涵?” 年老板笑意盈盈地看着霍廷昱。 霍廷昱瞬间明白了年氏的意思,无非就是之前上元节的时候,年峥认出了自己,现在看自己和陈锦君的关系不一般,心里害怕,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年老板。 他无所谓地摆摆手:“这都是之前的事情了,现在再提,也没有什么意思。” 看霍廷昱并没有要追究的一丝,年峥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大大方方地打量霍廷昱。 不得不说,陈东家和霍大帅在一起,却是可以称得上一句郎才女貌。 尽管年峥在雍州里面也是出了名的样貌出众,可是在他眼里看来自己比起霍廷昱,实在是云泥之别。 也是,一个商贾少爷,怎么能和一方军阀相比? 年老板像是知道霍廷昱不会计较一样,点了点头:“这么说来,还有一件事想和大帅打听一下。” 听她这么说,霍廷昱那除了衣服公事公办的态度:“年老板请讲。” 年氏是雍州的缴税大户,而且年氏的睡衣遍及整个北方,霍廷昱自然愿意给年氏三分薄面。 年老板客客气气地笑笑:“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年氏有一批货物卡在了柴阳,本来想着打仗的话,货物放在柴阳,等仗打完了,年氏好歹也能收回一些,可是,年氏那批货物,在柴阳消失了。” “消失?”霍廷昱皱起眉头。 “对正是消失,连带着所有看管货物的下人都消失了,那批货物量很大,但是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一样。” 说起这件事,年老板眉头皱得紧紧的,脸上满是凝重。 霍廷昱若有所思地点点下巴:“可有委托文书,是哪家负责的?” 年氏摇摇头:“是年家本家的下方,柴阳那边的仓库本来就是年氏原料的库房,可是这次,年氏的库房里面空空如也,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也是寻了个由头来问问大帅。” “知道了,这件事不要声张,派人再去柴阳看看,等柴阳的县长到任了,我会把这件事告诉他。”霍廷昱对年老板说。 年老板点点头:“有大帅的这句话,我这心里多少也能踏实一些,那就不打扰大帅了,我们先行告辞。” 霍廷昱回到自己办公室,正好对上陈锦君好奇的目光,霍廷昱把刚刚年氏说的话,对陈锦君复述了一遍。 刚开始陈锦君听到年老板为了年峥上元节的事情,来找霍廷昱解释这件事情还有些莫名其妙,可是听到后面的事故,陈锦君恍然大悟。 距离柴阳开城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了,想来年氏已经发现库房空了这件事很久了,而且已经找了很久了,只不过一无所获,所以年老板感觉事情不对劲,才随意找了一个理由,就是为了对霍廷昱亲口询问这件事情。 不过令陈锦君也感到好奇的是,她知道年氏的库房在晨阳,柴阳的气候比起雍州温度更低一些,更加便于年家糕点生意原材料的保存。 可是年氏的库房一直是由年氏自己的人看管的,年氏手里面有卖身契,想来也是不会背叛的,只不过这么突如其来的全体消失,实在是过于离奇了。 “那大帅是怎么和年氏说的?”陈锦君问霍廷昱。 “这件事不可以操之过急,现在贸然进入柴阳,万一等到柴阳的线程到任了,那就是不占理。”霍廷昱捏着下巴。 “所以,我和年氏说,恐怕这件事情要等到柴阳新县长到任才能解决。” 听霍廷昱这么说,陈锦君点了一下头:“这件事听起来古怪得紧,年氏家大业大,按理说仆人不会放弃年氏投靠其他才是,就算走了一些人,总归也还有其他的人在,不应该一下子库房只剩下一个空壳了。” 霍廷昱也知道这件事古怪,可是现在柴阳里面各方势力割据,都想着瓜分柴阳,趟这趟混水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可是年氏的原材料大多都是保存时间短的才会放在柴阳的库房方便拿取,估摸着等到找到库房里面不翼而飞的霍府之后,年氏这次的亏损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可是无奈时事如此,年氏这件事除了等,一时间也却是没有什么好办法。 “那柴阳的县长什么时候到?”陈锦君问霍廷昱。 霍廷昱怔了一下,很显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具体是什么时候,只能摇摇头:“只是说这个月之内,具体是什么时候……我也不清楚。” 毕竟是邵沛辰做的决定,估计派的人应该就是邵沛辰的心腹手下。 陈锦君捻着自己的指关节,眯着眼睛,一副算计的模样。 霍廷昱也不说话下,只是坐在一旁忙自己的事情,是不是抬起头看一眼陈锦君。 尽管陈锦君已经在心里预想了柴阳城新上任的县长会是什么样子,可是在柴阳城新任县长到达西北地时候,各位军阀前去迎接的时候,陈锦君站在人群里面,看着从轿车里面下来的人,还是愣住了。 准确来说,不是县长让她感到震惊,而是县长身边,挽着信任县长胳膊的县长夫人。 当看到县长夫人的脸时,陈锦君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头狠狠地蹙了起来。 第131章 熟悉面孔 这个县长夫人,陈锦君见过,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江家的时候,跟在邵沛辰身边,动手了结江禄和江越父子的那个女子。 陈锦君对她的印象很深,尤其是她那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 邵沛辰呢? 陈锦君感觉有些异样,皱了皱眉,不悦地看向自己身后。 果不其然,难怪自己刚刚会感觉自己身后有些不对。 陈锦君眯起眼睛,收敛了自己不悦的心绪,看着自己身后的邵沛辰。 邵沛辰见陈锦君发现了自己,和和气气地笑着向陈锦君打招呼:“好久不见啊,陈东家。” 殊不知他的笑容落在陈锦君眼里,那就是赤裸裸的笑里藏刀。 陈锦君微微点头:“大人怎么也在这里?按理说……大人不应该坐在那高堂之上吗?” 说着,陈锦君看了一眼柴阳县衙,也就是原来的江家大帅府敞开的大门。 邵沛辰看了一眼陈锦君,又看了看柴阳县衙,若有所思地说:“高堂之上?那是权力,我不喜欢权力,可是我也离不开权力,东家是个聪明人,东家怎么看呢?” 陈锦君听到邵沛辰这一段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蓦然笑了。 “东家在笑什么?”邵沛辰看着陈锦君,平静地问。 “大人是做大事的人,我不过一个商人罢了,又哪里能设身处地地站在大人的位置看待世事呢?” 陈锦君似笑非笑地看着邵沛辰。 邵沛辰笑笑,掩盖了眼里一闪而过的精明:“陈东家才是说笑了,论对于时局的掌握,谁又能比得过东家呢?” 他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陈锦君在京城混乱之前就逃到了雍州,现在又没有趁着柴阳混乱来趟浑水,实在是聪明得紧。 “大人这些话,是真心的吗?”陈锦君看着邵沛辰,一时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当然是真心的,东家,这西北大着呢。”邵沛辰轻飘飘地说,眼睛环顾着周围,带上了些许洒脱。 陈锦君看着他的动作,只觉得这位民国政府高层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忍不住对邵沛辰起了几分兴趣。 “看来邵大人志在整个西北,而雍州,也属于西北。” 陈锦君看着邵沛辰,试探着他对雍州的态度。 邵沛辰看出陈锦君的小心翼翼,哈哈一笑:“东家何须如此谨慎,东家之才,莫说是整个西北,就是放眼全国那也是头一份的,何必……要把自己困在这不毛之地?” 听他这么说,陈锦君明白邵沛辰的用意了,瞬间就摆出一副冷淡疏离的态度,微微颔首:“那就预祝大人在西北的宏图大业早日达成?” 陈锦君的态度突变,邵沛辰意味深长地看着陈锦君,用舌头抵了一下上颚,哼笑出声:“只凭我三言两语就能看出我的目的,东家果然是奇女子。” 邵沛辰上下打量着陈锦君,只觉得陈锦君看起来格外的顺眼。 他大大方方地和陈锦君对视,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精明算计。 陈锦君腰杆挺得直直的,看着邵沛辰脸上因为笑而挤出来的褶子,平静地说:“邵大人手段非凡,我自是不希望霍大帅和邵大人碰上,只不过……他有他的信念,您有您的目的,仅此而已。” “当年,民国刚刚成立,我在京城进行调查的时候,看中的确实是陈家,只不过,陈家突发变故,东家远嫁到这西北雍州,政府在京城倒也一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只不过,这都是革命必须的,俗话说得好嘛,不破不立。” 他知道陈锦君远嫁西北,里面有着陈家老爷子的一份力,不然陈锦君就要留在京城守孝,陈家作为昔日皇商,只要一日顶着这个名头,就会被政府拿来杀鸡儆猴。 只是可惜了,陈锦君这样一个妙人现在背上了寡妇的名声,还和霍廷昱不明不白的。 邵沛辰看着陈锦君的眼神带上了些许怜悯。 陈锦君讨厌邵沛辰看自己的眼神,那是一种,棋手看着棋子一样的眼神。 可是她和邵沛辰,无论是实力还是身份都差上一大截,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公开得罪邵沛辰。 想到这里,陈锦君不耐烦地闭上了眼,打算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邵沛辰的目的没有达到,又怎么会轻易的善罢甘休? 他死死地盯着陈锦君:“东家,我并无意,与整个西北为敌。” 陈锦君努力维持着礼貌得体的态度,一脸不在意地说:“这就是大人的决定了,我陈锦君不过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做不得什么大事。” 邵沛辰的眼睛呈现出浅浅的琥珀色,当他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这双眼睛好像有着能够看穿人心的魔力。 可是陈锦君算不上普通人,更何况她早就对邵沛辰起了戒备之心。 她微微抬头,看向一边:“我这边还有些事情,就先告辞了。” 说完,陈锦君不等邵沛辰说话,就欠了一下身子,扭头走了。 等确定自己走到了一个邵沛辰看不到自己的地方,陈锦君终于把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路边停着一辆黄包车,车夫坐卧在扶手上,草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当陈锦君往前走着,经过黄包车的时候,他伸出一只大手,精准的拦在了陈锦君的身前。 陈锦君看着自己面前的手,一把掀开车夫的帽子:“许镖头。” 许凡明半卧在车上,微微仰头,逆着阳光看向陈锦君,强烈的阳光刺得他只能微微睁开眼睛,咧开嘴笑着:“东家。” “怎么在这里?”陈锦君有些意外许凡明会在县衙旁边停着。 “刚刚和你说话那个人,就是邵沛辰?”许凡明没有先回答陈锦君的问题,而是问陈锦君。 陈锦君点点头:“怎么了?” 许凡明摇摇头,看了看不远处县衙的大门:“你说……这民国政府的手已经伸到西北了,雍州还能太平多久?” 这话问住了陈锦君,说实在的,看邵沛辰刚刚的态度,明显就是带着把整个西北纳入民国的野心。 这样下去,邵沛辰只会是敌人,而不是朋友。 陈锦君抿了抿嘴:“邵沛辰这个人城府很深,如果不是真的到了那一步,说实话我是不愿意和他以敌对立场的。” 许凡明挑了一下眉毛,好奇地往邵沛辰那边看了过去。 邵沛辰所在的位置是县衙门口人来人往的位置,熙熙攘攘的人群隔开了许凡明的视线,他并没有看到邵沛辰。 第132章 南山罔极寺 许凡明啧了一声,躺了回去。 陈锦君知道他在看邵沛辰,把手里的草帽塞回许凡明怀里:“带我回雍州。” 许凡明抓起怀里的草帽,猛地坐直了身子:“你不等霍廷昱了?” 陈锦君坐上黄包车,语气不容许凡明拒绝:“走。” 许凡明没有动,只是站起身来,看着坐在黄包车上面的陈锦君:“怎么?东家这是要放下霍廷昱和我走?” 陈锦君抬眼看向许凡明:“镖头,即使嘴长在你身上,但是有些话,不该说的还是不要说的好。” “开个玩笑。”许凡明转过身,认命地拉着陈锦君往柴阳县城外面走。 “我太平山庄的许镖头,亲自给东家拉车,东家有什么想法?” 半路上,许凡明回头看了一眼陈锦君。 陈锦君坐在车上,看着许凡明的后背:“苦了镖头了,一会到地方给镖头加钱。” 许凡明被陈锦君的回答弄得哭笑不得,无奈之下,只好继续认命一般向前走。 柴阳和雍州离得并不远,许凡明拉着陈锦君出了柴阳城,就把黄包车丢到一边,坐上了马车。 “东家真的不和霍廷昱说一声?” 许凡明看着坐在马车车厢里面的陈锦君,不死心地问道。 陈锦君瞪了许凡命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今天早上是跟着年家的车队一起来的,霍大帅并不知道我来柴阳了。” 听陈锦君这么说,许凡明意外地看向了陈锦君。 陈锦君看得出许凡明在想什么,皱了皱眉:“怎么了?” 许凡明回过头,看向前方的山路,缓缓摇了摇头。 “有时候,不是相爱就一定要日日夜夜腻在一起的。”陈锦君轻飘飘地说。 许凡明低头笑笑:“东家还真是洒脱。” 陈锦君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山路两边满山的野花有些出神。 许凡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赶着马车,载着陈锦君走在山路上。 山路很长,也很熟悉,看着眼前的雍州城城楼,许凡明对身后马车车厢里面的陈锦君吆喝道:“东家,到雍州了,您看您是回陈府呢,还是……回霍府呢?” 他扭头看向陈锦君,陈锦君坐在马车的车厢里面,从许凡明的角度看过去,马车的车帘盖住了陈锦君的上半张脸,盖住了陈锦君那一双最具有侵略性的眼睛,只有流畅柔美的下巴暴露在下午大好的阳光里。 许凡明啧了一声,扬起马鞭,把马车的帘子完完全全地拉上,盖住了陈锦君露在外面的半张脸。 陈锦君对许凡明的行为感到不解,不过她一时间也没有功夫去想那么多。 她手放在自己腰间的荷包上,微微用力,手指感受着荷包里面玄凤令的轮廓,沉吟了一下:“去城南。” “城南?”许凡明重复了一遍,向陈锦君确认。 “对,就是城南,罔极寺。” 这个地名对于许凡明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一个地方。 他每每在巴黎迷茫烦躁,总会去罔极寺里面坐一坐,仿佛看着罔极寺里面的竹林,听着悠长的钟声,自己能够忘却许多烦忧。 可是当这个地名从陈锦君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感到意外。 在许凡明的印象里面,陈锦君从来没有和罔极寺产生过关联,为什么要去罔极寺呢? 不等许凡明发问,就听到马车里面的陈锦君继续说:“你派人,去把你师父,碎玉,还有雷义山,一起喊到罔极寺。” 许凡明一下怔住了,用马鞭猛地挑开马车的帘子。 陈锦君坐在马车里面,平静地看着许凡明。 “东家的意思是……”许凡明心里有了猜想,但是不敢肯定,试探地询问陈锦君。 陈锦君浅浅一笑,眼睛里面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右手微微抬起,在她手掌和衣料之间有一抹绿色。 许凡明看到那道玉质的光泽,立刻噤声。 他抽回马鞭,帘子从上面自然地落下。 强忍着胸口剧烈的心跳,许凡明喉头发梗:“我这就去做。” 陈锦君把手里的玄凤令塞回了荷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本来想着等大戏楼盖成了,再说向天下江湖发帖,重组青红会。 可是西北的局势已经等不起了,一旦邵沛辰发难,那么整个西北就会陷入无尽的战火之中。 陈锦君眼前又浮现邵沛辰的眼睛,精明算计,带着能够看穿人心的光芒。 她捏了捏手指,咬了咬牙。 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让邵沛辰对雍州有所忌惮,仅仅只是靠着霍廷昱的军队,那么绝对不是民国的对手。 现在那么多的军阀都在招兵买马,要是说高层心里不慌那是不可能的,她陈锦君第一个不信。 不然邵沛辰也不会出现在西北。 江湖。 陈锦君对这片藏在人声鼎沸中的江湖起了心思。 青红会的总部当年是在沪平,那里是一大片租界,相对于这些军阀和官府接壤的地区,安全了不少。 而且,肯定有当年的青红会成员,一直守在青红会原址地。 陈锦君坐在马车的车厢里面,眼中算计的光芒,丝毫不比邵沛辰的逊色。 许凡明安排好了一切,又继续挥起马鞭,带着陈锦君向着雍州城南的罔极寺出发。 等陈锦君和许凡明驾着马车到了半山腰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了杜宇的背影。 许凡明快马加鞭往前赶。 杜宇听到了马蹄声,停住脚步向后看,账号看到许凡明驾着马车往这边赶。 不用猜就知道,能让自己这个徒弟亲自为之赶车的,想必也只有陈东家了。 许凡明驾着马车停在了杜宇后面不远处。 陈锦君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东家,这上山的路还远着呢。”杜宇好心提醒陈锦君。 可是陈锦君并不觉得有什么,对许凡命说:“你先上去,我和杜大人说上两句。” 许凡明皱皱眉,觉得陈锦君这是在避着自己,识相地赶着马车上山去了。 杜宇看着陈锦君:“东家怎么也有闲情逸致走山路了?” 陈锦君看着马车远去,渐渐成为一个小小的黑点,扭头看向杜宇,正色道:“您对现在青红会,可有什么了解?” 第133章 兄弟手足 听陈锦君这么问,杜宇放缓了脚步,看着陈锦君:“东家这是什么意思?” 陈锦君看着台阶尽头的寺庙山门,一步一步地往上走着:“想必您也知道,今天是柴阳县新县长到任的日子。” 见杜宇点头,陈锦君继续说:“民国政府要对西北下手了。” “所以,东家是想未雨绸缪。”杜宇不愧是老油条,一语道破陈锦君的想法。 陈锦君大大方方地点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杜宇轻笑:“东家想的没有错,现在轮到西北了,说不定到了那一天,雍州就被拿来开刀了。” “所以,您对重建青红会,有什么想法吗?” 陈锦君耐心地征求着杜宇的意见。 杜宇自然知道陈锦君想问什么:“我?我不过就是一个闲人罢了,除了那些青红会的小辈愿意给我三分薄面,其他的,估计都不知道我杜宇这号人。” “不过东家是想重组青红会,我倒是没什么意见,说实话,我也想看到,当年的那个青红会。” “所以,可行?”陈锦君的眼睛里面闪过光芒。 “可行,”杜宇微微点头,“我自是相信东家的。”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就怕做不到,又让许镖头白白期待一场。” 杜宇听到陈锦君是为了这个支开许凡明单独问自己,忍不住笑了笑:“东家有心了。” 陈锦君和杜宇已经走到了寺庙的山门面前,许凡明已经停好了马车,在门外等着陈锦君和杜宇。 陈锦君走在最前面,远远地就看到了圆慧大师。 圆慧大师看到陈锦君,一点也不意外她的到来。 陈锦君看着圆慧大师,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梢:“住持这是知道我要来?” 圆慧大师站在原地,一颗颗地捻着手里的念珠:“陈施主可否告诉贫僧,您所求为何?” 看着面前老僧清澈透亮,不带一丝世俗尘埃的眼眸,陈锦君忍不住想起邵沛辰那一双沾满了世俗权利的眼睛。 太像了,甚至是两个人瞳仁的颜色一模一样。 陈锦君轻轻嘶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着圆慧大师的眼睛。 许凡明见陈锦君驻足看着圆慧大师,却一言不发的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 杜宇倒是一脸泰然自若,只不过看着陈锦君思索的模样,忍不住眯了眯眼。 以圆慧大师这些年的修养来说,仅仅凭借陈锦君看自己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陈施主这是……”圆慧大师明知故问。 陈锦君也不和他兜圈子,直接问他:“圆慧大师,俗家姓什么?” 圆慧大师心下了然,看来陈锦君时遇到自己那个弟弟了,他脸上挂着悲悯天人的笑容,回答陈锦君这个不太礼貌的问题:“贫僧知道东家在想什么,只不过出家人,不再提及俗世,只能说,东家的猜想,是对的。” 许凡明和杜宇看着两个人之间打哑谜,都是一头雾水。 陈锦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所以,您和他,是手足?” “阿弥陀佛——”圆慧大师双手合十,整个人十分平静,仿佛陈锦君说的事情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 “贫僧已经皈依佛祖三十余年,早就忘却了那些过往。” 陈锦君看着圆慧大师清亮的瞳仁,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出声,默默点头。 圆慧大师转过身去,把陈锦君三人带到了后院竹林深处的院子里面。 陈锦君抬脚就要往里面走,杜宇突然喊住了陈锦君:“东家抬头。” 听杜宇这么说,陈锦君和许凡明都好奇的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院子门上的牌匾,方方正正的三个字:青红会。 “看来您是早有预谋。”陈锦君看向杜宇。 杜宇浅笑着摇摇头:“我没那么怀念,只不过当年这块牌匾落在我手里,放在其他地方都不够安全,我怕惹来祸事,就放在了寺庙里。” 许凡明看着院子门上面的牌匾,迈进院子的脚步忍不住缓慢了下来。 进了院子,杜宇主动把陈锦君让到了主位上。 陈锦君坐在主位上,皱了皱眉头:“雷少爷还没来?” 正在陈锦君说话的间隙,许凡明带着雷义山和碎玉一起进来了。 见到主位上的陈锦君,碎玉好奇地问:“东家这是喊我们来做什么?” 陈锦君看了看周围,说:“人还没到齐呢。” 碎玉点点头,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 不一会,闻老带着太平山庄的几位老镖师走了进来。 许凡明在一旁对陈锦君说:“东家,人到齐了。” 陈锦君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随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自己腰间的荷包里面,拿出了那枚玄凤令。 青黑色的玉石被陈锦君拿在手里,吸引着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想必都认得这是什么吧。”陈锦君确认屋里的每个人都看到了自己手里的玄凤令之后,把玄凤令放回了自己的荷包里面。 她抬起眼皮,就看到下面的人,都抱了青红会会内专用的三把半香的手势。 除了,杜宇。 陈锦君看向杜宇。 杜宇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见陈锦君看过来,对陈锦君笑了笑:“我已经不愿再坐回大刑官的位置了,除非,东家确定还要我这个闲人。” 听到杜宇不想回到青红会,许凡明紧紧地握住了手边上的椅子扶手。 杜宇看到了许凡明的小动作,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后看向陈锦君。 陈锦君眨了眨眼,慢慢点头:“我尊重各位的自己的想法。” 许凡明却是坐不住了,问杜宇:“章癸还没有抓到呢,您难道不想手刃了他吗?” 当许凡明话音刚落的一瞬间,陈锦君就注意到,屋里所有人都绷紧了身子。 章癸这个名字,像是不能说出口的禁忌一样。 听到这个名字,杜宇肉眼可见地沉下了脸色。 他抬起头,看着许凡明眼中的质问,心平气和地对许凡明说:“手刃章癸?谁不想啊?只不过,我在青红会一日,你许凡明就没有办法对章癸下手。” 这话说得没有错,杜宇作为青红会那么多年以来的大刑官,在这件事情上却是有着许凡明比不上的优先权。 第134章 算计邵沛辰 而且,青红会有规定,刑官行刑,其他人无论如何都不得查收,这也是把犯人的性命完完全全的交到刑官手上。 许凡明怔住了,愣愣地看着杜宇。 杜宇笑得很是慈祥,丝毫看不出来他就是那个青红会里面让所有人闻风丧胆的大刑官。 “这也是在为你着想,”杜宇冲着许凡明笑笑,“我不希望你还活在过去的阴影里面。” 许凡明别过头去,不让自己的眼神和杜宇的眼神对上。 他咬咬牙:“谢谢师父。” 陈锦君又看向雷义山:“雷少爷,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雷义山摇了摇头:“我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我听爹爹提起过,青红会当年是不得不分开的,所以,大多数青红会原来的成员都很希望能够让青红会回到当年的盛景。” 碎玉迟疑了一下:“我有一个问题。” 陈锦君看向碎玉:“什么?” “我斗胆代表一下马爷,”碎玉咬咬牙,“马爷说过,青红会绝对不是上下一心的,所以,会不会已经有人变了心思,不再认为自己属于青红会了呢?” 陈锦君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人心难测,你我不得不防,所以我把大家叫到一起,就是为了了解一下,现在的青红会,我们该从哪里下手?” 陈锦君不敢奢望自己能够带动整个青红会,她的目的仅仅只是希望这股江湖上面的势力,能够成为自己行走于世的护盾。 尤其是,现在整个西北风雨欲来,自己不能不提前做打算。 “这件事情,老夫有所耳闻。”闻老幽幽地说。 众人把视线转到闻老那边,年近古稀的老人家经历了半辈子的风霜,可以说是现在整个屋子里面对青红会最了解的那个人。 他看着远处,眼神一时间开始变得缥缈:“青红会并没有完全消失,现在江湖上,有许多人在暗地里打着青红会的名号行事,这里面,有真也有假。” “不过要我说,青红会当年解散的时候,大概有这么几处。” “东北的阿城,中原的京城和荣城,南边的越安,至于其他地方,取的都不过是一些寻常不过的无名小卒。” 陈锦君皱了皱眉头:“那沪平呢?” 要知道沪平可是青红会的原址,当年青红会所有的辉煌都发生在沪平。 听到沪平,闻老脸上也流露出了怀念的神色:“哪里啊,那边也有不少人,只不过,都隐在市井了。” 陈锦君捻着自己的指关节:“那这么说,咱们是要想着几个地方下拜帖?” 听她这么说,闻老却摇了摇头。 “那该怎么办?”许凡明问了出声,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青红会重建,那是他存在的目标。 “东家,青红会绝对不仅仅只是一个江湖帮派。”闻老看着陈锦君,义正言辞。 陈锦君点点头:“我知道,江湖,有人的地方才有江湖。” 闻老点点头:“东家说得对,所以,江湖上,最重要的是讲一个义字。” 说着,闻老一脸正气地抱了一个拳。 “可是,江湖人,不能单单只靠一个义字活着。” 听闻老后半句话,陈锦君眯起了眼睛:“您的意思是说,江湖人士自成产业,因此,活着,才能说义。” “聪明。”杜宇看着陈锦君,忍不住夸赞了一声。 陈锦君看了看杜宇,又看了看闻老,不知道两位老前辈在打什么哑谜。 坐在闻老旁边的一位老镖师开口:“让我来说吧。” 陈锦君看向这位老镖师,只觉得格外眼熟,仔细一想,这人不就是之前进山搜寻蔡英做下罪状证据的时候,带路的那位镖师吗? 她赶忙说:“您请讲。” 老镖师赶忙摆摆手:“东家客气了,青红会之前,开过歌厅,做过生意,甚至是赌场的生意都有所接触,可是青红会强大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背靠着沪平的商会。” “要知道,当时沪平商会里面有几位,就是青红会的人。” “不然,当年西太后让一人交一银元赔给倭寇的时候,青红会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收那么多人。” 陈锦君点点头,这话说得在理,如果不是当年青红会大肆扩张收人,提供庇佑,也不会被西太后盯上。 “所以,东家如果想重建青红会,那就要拿出能让手下所有人都吃饱饭的能力。”杜宇一语道破其中关键。 陈锦君陷入了沉思,陈家在雍州的产业基本已经饱和,就连大戏楼,也基本上被来自各方的商业合作要了铺面,虽然陈锦君给陈家留了一些铺面,可是就这么看来,也是远远不够的。 产业和钱。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些。 “这些我都会想办法,我请求您诸位助我。”陈锦君眼神格外的坚定。 “现在最关键的是,能不能先把西北的江湖势力,整合到一起?” “东家的野心不小啊。” 闻老两只手搭在了拐杖上,意味深长地说。 陈锦君笑笑:“诸位也都知道,现在西北风雨欲来,我这也是为了活着。” “玉城。”碎玉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屋里所有人都看向碎玉。 “我前些日子听票友说过,玉城现在就是,官府名存实亡,江湖势力四起。” 碎玉说得有板有眼。 玉城气候干旱,自古就是匪帮频出。 陈锦君若有所思地看着碎玉:“也许,可以往玉城发展。” 她以前也见过匪帮,只不过是为了做生意,在现在要和匪帮打交道,是要为了“招安”。 “而且,他们对外,打的就是青红会的旗号。”另一个镖师幽幽地说,他之前去那边走镖的时候,听了一耳朵。 这下更激发了陈锦君的兴趣。 玉城? 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城池了,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邵沛辰发难之前,尽快壮大自己的势力。 陈锦君正这么想着,突然灵光乍现。 “邵沛辰。”她突如其来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许凡明不解地看向陈锦君。 “既然玉城的匪帮打着青红会的旗号,而且官府已经在玉城说不上话了,邵沛辰又对整个西北虎视眈眈……”陈锦君啧了一声,“那我们如果能拿出真正青红会的证明,让邵沛辰找到理由对玉城匪帮开刀,到时候,邵沛辰肯定会压制匪帮,咱们就可以趁机拉拢玉城的匪帮势力。” 陈锦君说完之后,整个房间里面陷入了安静。 良久,闻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好算计。” 陈锦君挑眉,不置可否:“自然。” 第135章 年氏的货物 “那东家打算怎么向邵沛辰证明,咱们才是真正的青红会呢?总不能用玄凤令吧?”雷义山皱着眉,陈锦君这个办法确实妙,只不过施行的难度有些大了。 陈锦君对着门外扬了扬下巴:“自然不能用玄凤令,门口不是还有杜大人带着的匾额吗?” “那又怎么确保邵沛辰一定会出兵呢?”雷义山继续提出自己想不明白的问题。 “他会出兵的,如果他的野心不仅仅只是一个柴阳的话。” 陈锦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椅子扶手,意味深长地笑了。 杜宇和闻老悄悄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陈锦君一直以来都是以商人的形象出现,可是现在玩弄权术,鼓动人心的手段看来,她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商人。 想到这里,闻老低下头,粗糙的大手缓缓拂过自己的拐杖。 在他看来,如果陈锦君要领导青红会的话,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他对陈锦君隐藏了那些分舵的存在……也罢,等陈锦君拿下了玉城那些匪帮,自己再告诉她也不迟。 陈锦君回到了霍府,霍廷昱已经在陈锦君院子里面等着陈锦君了。 “这么晚了,大帅怎么在这里?”陈锦君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霍廷昱。 霍廷昱一脸疲倦,只是在看到陈锦君之后,舒展了脸上的疲态,笑着和陈锦君说:“刚从柴阳回来,想见见东家。” 陈锦君微微抬头,看到了霍廷昱眼睛里面有着平日里少见的温柔。 她上前两步,压缩了自己和霍廷昱之间的距离,这个距离,陈锦君能够闻到霍廷昱身上温热的皂香,熏得她整个人变得迟钝。 不过陈锦君还是很快反应过来,霍廷昱这是回了霍府之后,专门换了他在宴会上面那件带有烟酒气的衣服,如果她猜得没错,霍廷昱还特意沐浴了。 春日的夜晚,花的香气悠悠荡荡地弥漫,陈锦君耳根发热。 她看着霍廷昱的眼睛,坏心思地抬起右手,把手放在了霍廷昱的左胸口。 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好像要将她的手弹开,整个人散发出灼热的温度。 陈锦君想要拿回自己的手,可是霍廷昱确实更快一步地把陈锦君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口上。 “东家摸到我的心跳了吗?”霍廷昱看着陈锦君有些迷茫的眼睛,嗓音低沉沙哑,好像羽毛轻轻拂过陈锦君的耳廓。 陈锦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霍廷昱的手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灼热的温度从陈锦君的手背传遍全身。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借此缓解自己心里的异样。 “正好大帅在这里,我也省得明天跑去找你说了。”她眨了眨眼,刚刚的迷离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 可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即使陈锦君如此正经地想要和霍廷昱说些什么,还是不自觉软下了声音。 “嗯?”霍廷昱看着陈锦君,从一开始就没有偏离过视线。 陈锦君努力让自己不要沦陷在这个名为霍廷昱的陷阱里面,她梗了梗脖子,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颇为理性:“大帅知道青红会吗?” 见陈锦君真的开始说正事,霍廷昱也收敛了几分,只是握着陈锦君手放在胸口的那只手并没有松开:“知道,玉城的匪帮就是当年青红会的人。” 霍廷昱一下说到了事情的关键,陈锦君赶忙摇摇头:“玉城的是假的。” “假的?”霍廷昱没有明白陈锦君在说什么,“你是说匪帮?” “他们不是青红会。”陈锦君正色道。 “你怎么知道?”霍廷昱是相信陈锦君说的话,不过他很好奇陈锦君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陈锦君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霍廷昱更加好奇了,但是他知道陈锦君不愿意说,自己再怎么问也是问不出来的。 他轻轻捏着陈锦君的手,看着她不出声。 良久,陈锦君缓缓说:“因为,青红会已经解散十年了。” “整个江湖都知道当年青红会解散的原因,只不过,这么多年了,青红会的人都没有出现过,大清一亡,才敢出来。” 霍廷昱说着说着,发现陈锦君难以言说的表情。 一个不该出现的猜测出现在了霍廷昱的脑海里面,他有些迟疑地问:“你和青红会有关系?” 不然陈锦君怎么知道玉城的匪帮不是真正的青红会呢? 他被自己这个猜想震惊了。 紧接着,他又看到陈锦君点了点头。 霍廷昱直接吸了一口凉气:“东家藏得真深啊。”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陈锦君抬头看他,只见霍廷昱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 陈锦君抿了抿嘴:“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 她话还没有说完,霍廷昱立刻点头:“我明白,我会保密的。” 听霍廷昱这么说,陈锦君满意地点点头:“那我继续说,我想用这个消息,骗邵沛辰对玉城出手。” 陈锦君带着霍廷昱往自己院子里面走,一边走,一边和霍廷昱说着自己的打算。 等陈锦君向霍廷昱说完整个计划的布置,霍廷昱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陈锦君挑眉看向霍廷昱,以为霍廷昱有什么意见。 可是霍廷昱一点意见也没有,恰恰相反,他很认同陈锦君的策略。 霍廷昱想了想:“你这个办法很好,只不过,可能需要先拐个弯。” 霍廷昱这么一提醒,陈锦君也觉得霍廷昱说得对,邵沛辰这个人最是多疑,自己这么贸然上前,反而会引火烧身。 陈锦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该怎么让邵沛辰相信呢?” “现在柴阳的县长刚刚到任,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柴阳里面那些其他军阀的眼线扫干净了,这里面,肯定了有柴阳的一部分。” “而且,你猜年家那批货物去哪里了?” “哪里?”陈锦君看向霍廷昱。 “周家,”霍廷昱说出了这个几乎要被陈锦君遗忘在脑后的名字,“周昭元。” 陈锦君不解:“周家为什么要动年氏的货?” “这个原因还不清楚,年家今天专门上门拜访了柴阳的县衙,查到是周家动的手脚,不过尾巴没藏好,直接被年家抓了个正着。” 霍廷昱跟着陈锦君走到了书房,他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一边。 第136章 抓个正着 陈锦君皱了皱眉头:“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事情是发生在柴阳的,那县长估计这些日子净忙这些有的没的,没工夫管雍州。”霍廷昱拉了拉板凳,让自己和陈锦君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陈锦君点点头,看向霍廷昱:“天色也不早了,大帅难不成要在我这里过夜?” 霍廷昱托着腮,问陈锦君:“可以吗?” 陈锦君听出来霍廷昱语气里面带着期待,赶忙往后撤了撤,拉开自己和霍廷昱之间的距离,故作为难的姿态:“这……不好吧,我不过一个寡妇,怎么能够……” “别说了,”霍廷昱无奈地笑着,站起身往外走,“我走就是了。” 他回过头来看着陈锦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陈锦君歪着头看霍廷昱:“大帅这是怕了?” 她眼里带着挑衅的意味,霍廷昱伸出手弹了一下陈锦君的脑门:“无名无份,我哪里敢对东家怎么样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垂下眼睫,陈锦君竟然在他眼睛里面看到了一丝可怜。 她赶忙对霍廷昱摆摆手:“大帅路上小心。” 霍廷昱无奈地摇摇头,走上前抱了一下陈锦君,深深的吸了一口陈锦君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然后转身出去了。 陈锦君呆在了原地,鼻腔里面盈满了霍廷昱身上的味道,连带着写文书的手的变得迟钝。 她赶忙摇摇头,把那些旖旎的念头赶出自己脑海。 霍廷昱除了陈锦君的院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拔腿往自己院子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路的另一边站着霍家的二夫人。 二夫人也很是好奇,这都这么晚了,霍廷昱为什么从陈锦君的院子里面出来,如果刚刚自己没看错的话,霍廷昱居然是笑着的? 这可真是邪门极了。 二夫人赶忙问自己的侍女:“霍廷昱和锦君这是什么情况?” 侍女一脸八卦:“这您就有所不知了。” 然后,侍女把陈锦君和霍廷昱因为报纸上面的谣言而将计就计的事情告诉了二夫人。 听完之后,二夫人气不打一处来。 “好啊他霍廷昱,我说为什么这些日子送过去的姑娘都被赶出来了,原来是看上了陈锦君?” 二夫人一向修身养性,可是现在却是被气得满脸通红。 “他霍廷昱都二十六了,足足打了陈锦君六岁,他那张脸放哪了?” 侍女看着二夫人少有的活力,忍不住偷偷摸摸地笑了。 自从二少爷走之后,二夫人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么有活力的一面了。 一时间,她也说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能赶忙安抚二夫人:“是真是假,您明天亲自问不就好了?现在天也不早了,您也该回去歇下了。” 二夫人看了一眼陈锦君的院门,皱着眉头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天一早,二夫人就到了陈锦君的院子。 陈锦君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就被自己的侍女拉着起床洗漱,然后她才反应过来,二夫人来了。 她笑嘻嘻地和二夫人问好,二夫人也笑着让她坐下。 不知怎么的,看着二夫人和蔼的脸,陈锦君心里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 她试探地问二夫人:“您这么一大早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陈锦君小心翼翼地眨巴着眼睛。 看着陈锦君这副娇俏的模样,二夫人在自己心底叹了一口气,也不怪霍廷昱这小子对陈锦君动心。 不过二夫人还是铁了心要质问霍廷昱。 陈锦君刚刚问完,就看到二夫人看着院门,脸色铁青。 她赶忙顺着二夫人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霍廷昱跨进了院门,往这边走来。 一脸春风得意的霍廷昱走到屋里,看到坐在主位上的二夫人脚步一顿。 不对啊,明明是陈锦君院子里面的侍卫来喊自己过来的,怎么二夫人也在? 他迟疑了一下,就听见二夫人幽幽地说:“怎么,看到我也在,影响你霍廷昱了?” 这下霍廷昱彻底愣住了,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看二夫人,看看陈锦君,揣摩着二夫人刚刚话里的意思。 二夫人没好气地说:“坐下吧,霍大帅。” 她喊霍廷昱“霍大帅”刻意地把这三个字拉长了语气,霍廷昱听得心里发毛,赶忙坐了下来,用眼神询问陈锦君。 陈锦君也不知道二夫人葫芦里面买的什么药,也一脸茫然地看着霍廷昱。 就在两个人眉眼间进行交流的时候,二夫人在一旁冷哼一声。 陈锦君抿了抿嘴:“您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只见二夫人从自己衣袖里面拿出了一张报纸,摆在了面前的圆桌上。 陈锦君和霍廷昱都探头去看这张报纸,不偏不倚的,上面正是“流言成真”的文章。 “这个……”陈锦君皱起了眉头,不知如何时候,自己再怎么说,也该算是二夫人的儿媳,这种事情,她说什么都不合适。 霍廷昱瞥了一眼,就抬眼看向二夫人:“报纸上面的东西,您还能当真?” 二夫人正想说什么,只见霍廷昱严肃地皱着眉头:“这不过是江禄为了造谣我和陈东家才让报社写的罢了。” 说完,霍廷昱不由得挺了挺腰杆,看着二夫人的眼神带上了得意的神色。 可是二夫人却是冷哼一声,一把拿起桌子上面的报纸:“我早猜到你会这么狡辩了,说说吧,昨天晚上亥时,你在哪里?” 霍廷昱开始回想昨天晚上,但是二夫人打断了霍廷昱:“你当时还在这个院子里面,出来的时候还笑着,怎么那么开心啊?” 二夫人忍不住拍了拍桌子。 陈锦君和霍廷昱对视一眼,一触即离。 她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往二夫人的枪口上面撞,自己再怎么说,也是外人。 霍廷昱咳了两下,清了清嗓子:“您到底想说什么?” 他直直地看着二夫人,二夫人愣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 良久,她才组织好语言:“你可知道陈锦君是你名义上的弟妹?” “那不是没有拜堂吗?”霍廷昱一脸不在意地说。 二夫人瞪大了眼睛,在她看来,霍廷昱比自己还要看重宗族和伦理的,而此刻霍廷昱说陈锦君和霍平燕没有拜堂,也就是告诉自己,他霍廷昱是有权力去追求陈锦君的。 第137章 以理服人 霍廷昱趁机说:“一直以来,您不都是把陈锦君当作您的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吗?” 二夫人一时间说不过霍廷昱,只能没好气地看着霍廷昱:“你今年多大年岁了?” 霍廷昱一怔:“二十六了。” “那你呢?”二夫人又看向陈锦君。 “二十。”陈锦君也乖乖回答。 得到答案的二夫人看向霍廷昱:“你觉得合适吗?” 可是霍廷昱并没有和她想象中一样犹豫,反而特别果断地说:“怎么不合适了?” 二夫人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霍廷昱针刺机会开始劝导二夫人:“您看啊,我是您侄子,她和霍家没有血缘关系,怎么就不合适了。” 这番话再配上之前他说的“没拜堂”,二夫人别了一晚上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而且,您一直把她当亲女儿看,想必一般人也配不上她,您说对吗?”霍廷昱见二夫人有些动摇,转变策略开始让二夫人接受。 “那自然是配不上。”二夫人一脸的理所当然。 “那就对了,”霍廷昱重重地点头,“既然如此,她就能继续留在霍家了。” 二夫人发现自己被霍廷昱绕了进去,眼看着要发火。 陈锦君赶忙给二夫人倒了一杯茶:“您消消气,他说的没有错,我也想一直陪着您。” “你当真愿意一直陪着我老太婆?” 听陈锦君这么说,二夫人也不管一旁的霍廷昱,直直地看向陈锦君。 陈锦君果断地点点头。 “那我就跟着你,你没必要为了我老太婆把自己绑在这后宅里面。”二夫人赶忙摆摆手。 陈锦君明白了二夫人的用意,她是怕自己和她当年一样,被困于后宅,自己的“宏图大业”得不到实现。 想到这里,陈锦君看了一眼霍廷昱,霍廷昱对陈锦君点点头。 只不过,霍廷昱并不会束缚自己,恰恰相反,霍廷昱和自己有着同样的目标,两个人在一起,并不会互相阻碍,而是共同前行。 她对二夫人说:“你是您想的那样,大帅不会限制我做自己的事情的。” 二夫人将信将疑地看向霍廷昱,霍廷昱赶忙点头。 可是二夫人又哪里放得下心? 二夫人一看到陈锦君就想到她的母亲,那么自由自在的一个人,自己怎么能看着她的女儿被困在这小小的后宅里面呢? 但是霍廷昱眼睛里面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由不得她不信。 更何况,看陈锦君这副样子,估计两个人之间也是两情相悦吧…… 二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还是要说,”她严肃地看着霍廷昱,罕见的端起了长辈的架子,“不管怎么样,你如果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情出来,那我只可就要讨一个公道了。” 霍廷昱想也不想地说:“不会有那一天的。” 看着霍廷昱郑重严肃的脸,陈锦君有些窝心,鼻头一酸,眼眶微微泛红。 二夫人摆摆手:“也罢,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老太婆说再多也没有用,拦也拦不住的。” 她站起身,警告似的瞪了一眼霍廷昱。 “我去送送您。”霍廷昱站起身。 见状陈锦君也要起身,霍廷昱看了过来,皱皱眉头示意陈锦君坐下,然后霍廷昱跟在二夫人后面出了陈锦君的院门。 走到旁边的岔口,二夫人回头看向霍廷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命苦,你要好好待她。” “您放心,我比她年长,照顾着她是应该的,也是发自内心的。”霍廷昱神情庄重,此时此刻的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雍州大帅,而仅仅只是一个听从长辈教诲的儿郎。 二夫人看着霍廷昱虚心的模样,知道他这是对陈锦君动了真心了,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 “行了,不用对我做什么保证,自己放在心上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二夫人头也不回地往自己院子走了回去。 霍廷昱看着二夫人远去的背影,心下一喜,知道二夫人这是肯定了自己和陈锦君的关系了,本来他还担心,二夫人会不会因为挂念霍平燕,而要阻拦自己,现在看来,二夫人既然同意了吗,自己也不用处心积虑的和二夫人送来的那些庸脂俗粉作斗争了。 他就这么想着,走回陈锦君院子的脚步里面不免带上了轻松愉快。 陈锦君已经那好自己昨天晚上连夜赶出来的方案,坐在院子里面等着霍廷昱过来详谈了。 只不过看到霍廷昱一脸春风得意地走了进来,陈锦君不解地问他:“大帅这是怎么了?” 霍廷昱直接坐在了陈锦君身边,畅快地就着陈锦君的茶杯喝了一口。 陈锦君皱着眉头,看着霍廷昱。 霍廷昱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开心过头,而是一脸开心地问陈锦君:“怎么了?”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忍不住笑出了声。 霍廷昱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可是他不知道陈锦君在笑什么。 他忍不住收起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疑惑地看着陈锦君。 陈锦君摇摇头:“没什么,只不过大帅笑得有些过了火,要是让别人看到,大帅的脸往哪里放?” 说完,陈锦君笑意盈盈地看着霍廷昱,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揶揄。 霍廷昱对此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这里只有你我,哪里有别人?” 他上半身贴着陈锦君的胳膊,鼻息喷洒在陈锦君耳畔,痒得她忍不住偏了偏头。 “没想到大帅平日里看上去那么严肃,现在说起情话倒是顺口。”陈锦君别有审议地看了一眼霍廷昱。 霍廷昱轻笑:“哪有?不过是一些肺腑之言罢了。” 陈锦君哼笑了一声:“说得倒是好听。” 说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见陈锦均这样,霍廷昱正色道:“我霍廷昱是个粗人,做不来书生们的风雅,不过,我会让东家知道,我霍廷昱是真心待你。”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郑重其事的模样,怔了一下有些失神的看着霍廷昱。 良久,陈锦君含笑点头:“知道了。” 然后她把自己手里的方案推到霍廷昱面前,示意他看。 霍廷昱就着陈锦君的手看完了一遍,忍不住点头:“东家想得很细致,我挑不出毛病。” 第138章 无声的目标 陈锦君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你这么处心积虑想要邵沛辰对玉城开战,是为了什么?”霍廷昱搞不明白陈锦君的意图,这样让邵沛辰拿下玉城之后,那么民国政府在西北的势力就更加大了,怎么说也不像是为雍州着想的样子。 陈锦君沉吟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她干脆把腰间的玄凤令拿了出来。 青色黑色相间的玉牌被陈锦君放在桌子上面,霍廷昱看了看,并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而且在他眼中,这枚玉牌整体看上去,只有雕工和设计值得一提,至于玉牌本身的质地和种水来说,算不上上乘。 陈锦君见霍廷昱并不知道玄凤令,只好把这枚玉牌的来历和背后蕴含的能量和霍廷昱娓娓道来。 听完陈锦君的介绍,霍廷昱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照你这么说,这个玉牌,教务处东家在青红会身份的象征。” 陈锦君点点头:“可以这么说,只不过现在青红会解散了,能够认识这枚玉牌的,恐怕最年幼的也要快不惑之年了。” 霍廷昱想了想:“所以,你是打算,重组青红会?” “对,万一哪天邵沛辰代表的民国政府发难,你我好歹还有一个容身之处。”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蹙起的眉头暴露了她内心深处的担忧。 霍廷昱一怔,明白陈锦君是在为以后担心,也开始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你如果想重组青红会的话,不要自己出面。”霍廷昱思虑再三,给了陈锦君这个建议。 陈锦君一时间没有理解,愣愣地看着霍廷昱,眼中满是疑问。 霍廷昱耐心地向陈锦君解释自己的意图:“如果你现在大张旗鼓地开始收拢各方势力,那么势必会引来别人的注意。” “当然,如果你的目标是为了收服匪帮紧青红会的话,那么我可以提供帮助。” 听霍廷昱这么说,陈锦君回过神来:“这样,先打出和柴阳合作的名号,把匪帮先赶出玉城,然后玉城内部交给邵沛辰,雍州负责追出逃的匪帮。” 她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面闪烁着算计的光芒,霍廷昱听完陈锦君e计划,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陈锦君的反应很快,这么一会时间,就能想出一个几近完美的策略。 “邵沛辰生性多疑,和他打交道做事情,最少要三道弯,不然太容易被他发现了。”有过上次的经验,霍廷昱对邵沛辰的评价很高。 陈锦君也点点头:“能不菲自己一兵一卒,就在西北拿下一个城邦的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你还要专门安排人手,到玉城匪帮里面游说,不然只怕他们会和邵沛辰血战到底,到时候不但不能达到目的,反而让邵沛辰起了疑心。”一旦是陈锦君的事情,霍廷昱总是要多多上心。 他自己也清楚,邵沛辰到了西北,那么西北混战只是迟早的事情,所以现在只能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不然只能是邵沛辰砧板上的鱼肉。 陈锦君抿了抿嘴:“那我先去玉城,等时机一到,你就带着杜玉去找邵沛辰。”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坚定的眼神,忍不住点了点头。 不过他还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和杜宇有什么关系。 “杜宇他……” 陈锦君突然想起来霍廷昱并不知道杜玉的真实身份,赶忙向他解释杜玉就是青红会当年的大刑官杜宇。 “所以,他竟是在雍州藏了这么多年?”霍廷昱一时间没有消化这个重量级的消息。 “如果不是玄凤令,恐怕他也不会向我承认这件事情。”陈锦君耸了耸肩。 霍廷昱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注视着陈锦君的双眼,缓缓说:“去玉城多带些人,到了玉城,小心行事。” 陈锦君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可是霍廷昱还是不放心,面色凝重地思索着自己能不能为陈锦均去玉城的安全做出什么保障。 陈锦君看出霍廷昱的担忧,侧身搂住霍廷昱的腰,几乎是她搂上去的一瞬间,霍廷昱的身子僵了僵,连带着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放心好了,我走商那么多年,江湖再危险,也比不过走商一路上碰到的多。”陈锦君趴在霍廷昱的胸膛,声音发闷,手拍了拍霍廷昱的后背。 “更何况,我会带着许凡明他们去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陈锦君并不担心自己会遇到危险,即使青红会已经解散,可是闻老的资历在江湖上也排得上名号,江湖中人也都愿意给闻老三几分薄面。 就像是闻老经常和许凡明念叨的那样:“江湖才不是一腔热血的打打杀杀,都不过是为了有一口热饭吃,别把事情做太绝了。” 可是即使陈锦君这么说,霍廷昱对陈锦君的担心也是难以磨灭的,他单过来把陈锦君包裹在自己的怀里。 他知道,陈锦君要去做的事情,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阻拦,因为这是他对陈锦君政治直觉的信任,也是对陈锦君能力的认可。 他们是要互相扶持的,而不能只是活在对方的羽翼下。 就像是自己不能只依赖陈家的经济资助,也要从多方促进雍州的税收;而陈锦君也不能只是单单依靠自己再雍州的军事力量,她自己也要有能够行走于乱世的资本。 想到这里,霍廷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陈锦君感觉自己后背上两条胳膊有些卸劲,知道霍廷昱这是想开了,她又拍了拍霍廷昱的后背:“放心好了,我会完好无损的回来的。” 霍廷昱点点头。 陈锦君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无奈的对霍廷昱说:“我要去一趟太平山庄,你先松开我。” 霍廷昱依依不舍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陈锦君忍不住笑了,霍廷昱这副留恋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憨态可掬的熊。 可是现在没有时间让陈锦君仔细欣赏自己心上人的模样,她现在要赶紧去把事情定下来,儿女情长的事情,还是先放放吧。 她一边往外跑,一边喊徐生备车。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风风火火的背影,抹了一把脸,陈锦君现在已经开始完成计划了,自己也该做好剩下的事情,不能让她的算计功亏一篑。 自己要做点大事出来,最好是……能配得上陈锦君的事情。 他握了握拳头,下定了决心,只不过这个决心,只有他自己默默藏在了自己心里罢了。 第139章 求助年氏 陈锦君一路来到太平山庄,就看到闻老又再用拐杖敲着地,对许凡明说着什么。 “这是怎么了?”陈锦君敲了一下门。 闻老看见陈锦君来了,立刻露出一副和蔼的模样:“东家来了,这不是他杀心又重了,我说他两句。” 陈锦君好奇地看向许凡明:“发生什么了?” 据她所知,许凡明不会无缘无故起杀心的,尤其是最近经常去罔极寺和杜宇会面,如果杀心太重,是会被杜宇看出名堂来的。 到时候,许凡明就又要面对圆慧大师了。 许凡明喘着粗气,暴露了他此时并不平静的心绪。 他愤愤地咬着牙:“找到章癸了。” “好事啊,怎么还起了杀心呢?”陈锦君知道许凡明以及自己认识的青红会成员都憎恶章癸,可那也不过是杀之而后快的心思,现在看许凡明紧紧握着的拳头,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简单,陈锦君在心里这么想。 许凡明继续说:“章癸,跑到了玉城,自称是原来青红会的人,所以,玉城那些人才这么肆无忌惮地打着青红会的名号,做下这种玩弄权术,目无规矩的事情来。” “章癸?在玉城?”陈锦君蹙起了眉头。 事情果然没有娜美简单,匪帮,打着青红会的名号,在玉城作威作福,背后的人是青红会的叛徒,这倒也难怪许凡明动那么大的杀心。 陈锦君想了想:“玉城的匪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自己是青红会的?” “也就是上个月开始的,一开始谁都没有往章癸身上去想。”闻老拄着拐杖,没好气地说。 这么说,陈锦君回过味来了:“所以,章癸是自己去的玉城,还是受人指派?” “如果我的线人眼睛没有瞎的话,章癸背后的人,恐怕就是邵沛辰。”许凡明咬着后槽牙,声音里面满是愤怒。 “邵沛辰?”陈锦君有些意外,怎么什么事情背后都有邵沛辰的手笔? 他的目的是整个西北,现在看来,又不仅仅只是一个西北。 陈锦君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么看来,玉城还真的是不去不行了。” 听到陈锦君这句话,许凡明抬起来头,眼睑一片血红,手里紧紧攥着从罔极寺得到的那一串佛珠。 陈锦君挑眉:“镖头要一起去吗?” “你去玉城?霍廷昱能让你去那种凶险的地方?”许凡明难以置信的看着陈锦君。 “这你就不明白了。”陈锦君把自己和霍廷昱的计划对许凡明解释了一下。 许凡明眼前一亮:“这么说,到时候这些匪帮就相当于消失了?” 陈锦君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只不过,现在玉城有章癸,我们前去,无异于羊入虎口。”想到这一点,许凡明又一次皱紧了眉头。 陈锦君咬着下唇,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陈锦君眼前一亮:“年氏。” “啊?”许凡明不解的看着陈锦君。 过了一会,陈锦君拉着许凡明出现在了年氏的大门前。 年掌柜亲自接待的陈锦君:“许久不见东家了,东家还是如此的意气风发。” 陈锦君也不和她绕圈子:“这次来找年掌柜呢,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哦?什么事?”年掌柜并没有立刻应下来,而是反问陈锦君。 “敢问年掌柜,年氏在玉城可有生意?” 年掌柜托着下巴想了想:“有的,只不过玉城偏僻,那边的产业自然是不如雍州的。” 雍州毕竟是整个西北最富饶的地方了,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气候都要比西北其他地方得天独厚,而玉城却是整个西北最干旱的地方之一,而且匪帮盛行,如果不是年氏家大业大,也不会想着往玉城发展。 可是这是年家应该操心的事情,对于陈锦君来说就是三个字。 有就行。 陈锦君悄悄松了一口气,继续说:“我有一批人,要送到玉城,不能走官府,也不能走陈家商队,所以想要拜托年氏……” 她浅浅一笑。 年掌柜立刻会意:“玉城的话,我记得后天有车队,要从雍州往玉城送一批糕点原料,东家看合适吗?” 年掌柜也是聪明人,陈锦君既然能找到年氏头上,那就说明这次的目的是要悄悄把人手送进玉城,而且不能被人发现背后有雍州和陈家的影子。 “只不过,人数可能不少。”陈锦君看着年掌柜,脸上有些为难。 没办法,玉城现在有章癸,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只能尽可能的多带一些人手。 年掌柜的直觉告诉她,陈锦君这次要做的事情绝对是天大的事情。 她心脏砰砰直跳,年氏这么多年一直安分守己地做着自家生意,从来没有和官府打过交道,也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所以看陈锦君这副神神秘秘的模样,她心里也有些打鼓。 陈锦君看出年掌柜的犹豫,赶忙劝说她:“现在的局势年掌柜也了解,我和霍大帅也是,不得不为之。” 她微微蹙着眉头,露出一副不得已的模样。 听到陈锦君提起霍廷昱,年氏就放下了心,看来这件事里面有霍大帅的授意,那么年家如果不配合,传出去倒是年氏不识抬举了。 年氏当下同意了。 陈锦君和年掌柜商量好时间地点,就和年掌柜道别了。 陈锦君走后,年峥问年掌柜:“娘,你说,陈东家这究竟是想干什么?” 年掌柜一时也说不清楚,只不过她相信陈锦君们相信陈锦君不会做出对雍州不利的事情来。 可是对年峥,她却不能这么说,只能随便扯了一个借口:“这是霍大帅的决定。” 这边陈锦君和许凡明离开年家,就回到了太平山庄。 刚刚进了太平山庄的大厅,就看见闻老拄着拐杖在等他们两个了。 陈锦君和闻老对上视线,迟疑了一下:“您是找我?” 闻老点了点头,然后看了许凡明一眼。 许凡明也看向闻老。 闻老叹了一口气:“沪平的消息传回来了,有青红会的分舵。” “荣城?”陈锦君皱了皱眉头,沪平临海,而且大部分地方都是洋人的租界。 许凡明倒是第一时间明白过来闻老的意思。 “您是想让我们去沪平拜码头?”他问闻老。 闻老缓缓点头:“那边毕竟是青红会之前的总堂,东家的玄凤令,当年就是在沪平刻的。” 陈锦君点了点头:“当务之急,是收服玉城的匪帮,而且,抓到章癸。” 提到章癸的时候,在场三个人眼睛里面都有着同样的势在必得。 “我老头子也去,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他章癸还记不记得我。” 闻老咧开嘴,露出已经掉了几颗牙的牙床,无声地笑着。 第140章 留下独苗 而远在柴阳县城,邵沛辰那个藏在巷子深处的小院子里面。 周昭元跪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地看着邵沛辰。 “大人,大人救我。”他一边哭着喊着,一边不停地磕头。 邵沛辰穿着宝蓝色滚金边的长衫,坐在屋檐下的摇椅上,慵懒地眯起眼睛看着地上的周昭元。 感觉到邵沛辰的视线落在头顶,周昭元忍不住抖了一下。 “周家主,这件事……”邵沛辰拖长了尾音,几不可闻地啧了一下。 周昭元看着邵沛辰:“大人,当初可是您让我做的,现在您可不能不管我啊。” “哦?”邵沛辰合上了手里的折扇,啪的一声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面,声音不大,却吓得周昭元又是一抖。 “我居然不知道,我指使周家主劫的货?”邵沛辰不再摇晃自己的摇椅,而是定定的看着周昭元,眼睛里面带上了几分为危险的意味。 邵沛辰马上就要到知天命的年纪了,常年久居上位,就连脸上的沟沟壑壑都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周昭元更住了,邵沛辰确实没有明示自己劫货,可是他话里话外不就是那个意思吗? 他这才反应过来是被邵沛辰当枪使了。 可是眼看现在,柴阳县衙的县长就要对那周家开刀了,他一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扑到邵沛辰面前,不停地磕头。 “大人,求您救救我们一家老小的性命。” 现在的周昭元一点也不见当年的硬气,匍匐在地上,像一只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渴求着邵沛辰的怜悯。 邵沛辰看着趴在地上一边抽泣一边磕头的周昭元,一脸冷漠地扯了一下嘴角:“怎么,现在不说是受了我的指使了?” 说着,邵沛辰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摇椅的扶手,声音不大不小,但是落在周昭元的耳朵里犹如雷鸣。 “不敢,不敢,是我猪油蒙了心,邵大人一世英名,怎么可能和我这种小人有联系?”他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凄厉嘶哑的声音落在邵沛辰耳朵里面,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邵沛辰居高临下地看着周昭元,突然有些后悔费尽心思把他弄到西北来。 他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额角:“我也想帮周家主,只是可惜了,这县长也是我的人,你们这手心手背都是肉,真是让我为难。” 说着,邵沛辰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的手心手背,一脸为难,仿佛在周昭元和县长之间权衡。 周昭元看着邵沛辰的动作,只感觉心里发凉,比起已经死去的江家父子,邵沛辰简直就是一个赤裸裸的恶魔。 邵沛辰把视线从自己的手上转移到周昭元身上:“周家主说说看,想让我怎么帮你啊?” 他微微扬起眉头,一脸纠结地看着周昭元。 周昭元被他变脸的速度镇静了,可是自己不得不试着在邵沛辰手里争取周家最后一线生机。 年氏是大家族,又是在雍州,不出意外的话,陈锦君已经知道自己到了西北,陈锦君又和雍州的大帅霍廷昱有一腿,如果年氏上告,雍州追究起来,邵沛辰肯定就不会保自己了。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恐怕邵沛辰连一个眼神都不会施舍给自己。 所以他只能趁着现在事情还只是在柴阳发酵的时候,求着邵沛辰包子机,这样即使是雍州为了年氏出面,自己也能保住整个周家。 只是周昭元高估了自己乃至整个周家在邵沛辰心里的地位。 在邵沛辰看来,比起柴阳县长,周昭元这一个没落商人,不具备丝毫的价值,只是周昭元本身还有一点利用价值。 看着周昭元狼狈的模样,邵沛辰啧了一声,缓缓地说:“我邵沛辰最是爱才,像是周家主这样的人才,我对邵沛陈最是敬佩。” 周昭元抬起头看向邵沛辰,不知道他葫芦里面买的什么药。 邵沛辰躺在摇椅上,看着湛蓝的天空,怅然地说:“只是可惜了,周家主这样的人才,如今陷入了这样的风波璃,可真是让我为难。” 周昭元知道,这是邵沛辰有意留自己一命,赶忙哐哐地磕头:“求大人救救我,从今往后,我周昭元给大人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他跪在地上,膝盖早已经被院子里面铺着的青石硌得生疼,因为刚刚磕头磕得卖力,额头上面红肿一片,破碎的伤口上面沾着泥沙,看上去颇为凄惨。 邵沛辰微微勾唇,看来这周昭元并不傻,挺上道的。 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坐起身来看着周昭元:“做牛做马?” 他眉骨很低,看人的时候,就像是一汪泥淖,即使知道会落入她的圈套,可是不得不向前。 周昭元咬紧了牙关,艰难地点点头。 “可是周家主看上去很是为难的样子。”邵沛辰摇摇头,语气里带上了可惜的意味。 周昭元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爬上前,匍匐在邵沛辰的脚边:“不敢,大人英明果断,跟着大人是我周昭元的福气。” 这番话逗得邵沛辰哈哈一乐:“周家主是个聪明人,只不过,我身边的聪明人,不能有牵挂。” 周昭元抬起头,迷茫地看着邵沛辰,不知道他这番话什么意思。 邵沛辰伸出手,拍了拍周昭元的脸:“周家主是个聪明人,我相信周抓住一个人也能很好。” 周昭元听出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怎么,不乐意?”邵沛辰悠哉悠哉地喝了一口茶,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着能够轻易拿捏别人生死的压迫感。 周昭元赶忙摇摇头,现在的他没有忤逆邵沛辰的资本。 邵沛辰看着周昭元脸上震惊讶异的表情,心情大好:“我了解过周家主的那帮亲戚,一个家族里面,怎么能有那么多的蛀虫?” “这样下去,就算是周家主再怎么努力,也迟早会被他们拖垮的,我这也是为了周家主好。” 他笑意不达眼底。 周昭元愣愣地看着邵沛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可是邵沛辰才不管这些,他窝在摇椅里面,眯起眼睛看着周昭元:“我希望周家主记住,是你苦苦求着我,我这个人呢,最是爱才。” 说完,邵沛辰摆摆手,像是驱赶一只宠物一样:“周家主回去吧,好好跟自己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道别?” 周昭元愣在了原地,迟迟没有动弹。 邵沛辰很久没有听到动静,好奇地探头,正好看见周昭元昏了过去,直直地往地上栽。 “没用的东西。”邵沛辰骂了一句,继续躺回了自己的摇椅里面。 第141章 接头方式 陈锦君和许凡明闻老坐在马车上,混在年氏的商队里面。 说是年氏的商队,其实里面只有两辆车是年氏的货物,其余车辆上面几乎全是陈锦君带着的人手。 她坐在马车上,半阖着眼。 “到了。”她听到许凡明这样说。 因为有着年氏的证明,所以一行人进入玉城倒也是顺利,陈锦君皱着眉头,看着玉城街边的流浪者。 “东家……”许凡明担忧地看着陈锦君。 陈锦君摇摇头:“没事,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章癸,他背后是邵沛辰,我们不得不防。” “那我派人去找章癸,然后咱们去找匪帮?”许凡明提出了建议。 陈锦君迟疑了一下:“万一……章癸现在就是和匪帮在一起呢?”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匪帮敢打着青红会的名义,自然也不会不优待章癸,更何况,章癸的靠山太大,底气足,他们贸然来到玉城,就这么登门拜访,实在是鲁莽。 闻老清了清嗓子:“先下了车,找个茶馆。” “茶馆?”陈锦君不解地看向闻老。 闻老闭着眼,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到时候东家就知道了。” 在走江湖这方面,闻老才是老油条,连许凡明当年初到京城都是闻老相助才在京城的江湖上有了容身之地。 所以,对于闻老的话,陈锦君不能不听。 在闻老的带领下,陈锦君和许凡明打量着眼前这个不起眼的茶馆。 “进去之后跟好我,别乱看。”闻老压低了声音,警告身后的两个人。 说完,见两人都点点头,闻老才抬起脚步往里面走。 只见三人刚刚走进茶馆,立刻就有小二上前招待了。 “客官要什么?”小儿来回打量着三个人,把视线放在了闻老身上。 “上一壶乌龙,再把你们这里招牌的茶点上几样。”闻老自然地摆摆手。 陈锦君敛了敛眉眼,为了在玉城不被发现,她这一路都穿着朴素,就连一张惊为天人的脸都尽力不引人注目。 闻老找了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下,两腿平放,把左手放在桌子上,手心朝下,把拇指和食指微微弯曲,开口呈椭圆形,剩下三根手指伸的笔直,做了一个“三把半香”的手势。 等小二把茶端了上来,他又把壶嘴倒转过来,对着自己。 陈锦君看着闻老一连串的动作,没有出声,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下了。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桌子上面的茶点和茶水丝毫未动,三个人围着方桌,等着懂行的人。 期间小二看到这边,只觉得诡异极了,正要上前,却被掌柜的拦住了。 “掌柜的,那些人……”小儿看向陈锦君这边。 茶楼掌柜看到了闻老的手势,若有所思地舔了一下嘴唇:“你不用管,忙你的去。” 有了这句话,小二乐乐呵呵地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茶楼掌柜只是趁着没有人注意这边,悄悄地绕到了陈锦君这一桌,他直接坐在了方桌的一边,也就是闻老对面。 闻老缓缓抬眼,看向面前的茶楼掌柜。 “线上的朋友?”茶楼掌柜看了看三个人,随后把视线锁定在了闻老身上。 闻老也不回话,只是缓缓合上了双眼。 茶楼掌柜见状,知道自己这是遇到大家了,他继续低声对闻老说:“何为二十三两?” 闻老岿然不动:“中华二十三省。” “老哥,后院请吧。”掌柜地看着闻老,拱了拱手。 闻老这才睁开眼睛,起身,带着陈锦君和许凡明往茶楼的后院走了。 陈锦君看着茶楼掌柜的背影,又看了看闻老的背影,刚刚那句话,如果自己没有记错,正是江湖上接头的隐语。 掌柜带着三个人来到茶馆后院的厢房里面,把三人留在院子里面,自己先进去了。 屋里坐着一个清瘦的道士,宽大的道袍抖抖索索地披在他身上。 “爷,外面来了三个青红会的。” 听到茶楼掌柜这么说,那道士缓缓睁开双眼:“青红会的?不去王麻子那边,反倒是在茶馆里面挂牌?” 掌柜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那老人家看上去是把老手。” 道士看了一眼茶楼掌柜,拖长了尾音:“春点开不开?” 这是在问掌柜,闻老的江湖隐语说得怎么样。 掌柜的想了想:“估摸着是满开。” 就刚刚闻老那副模样,不在江湖上走个几十年根本做不了那么自然。 “哦?”道士捻了一下自己的山羊胡,“请进来对盘吧。” 掌柜这才走了出来,请闻老三人进去。 陈锦君悄悄抬眼看了一眼那道士,只觉得他瘦得像一只活生生的骷髅,身上只有一层皮包裹着骨架,两只眼睛瞪得很大,看过来的一瞬间,陈锦君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闻老见到那道士,行了一个江湖礼,许凡明赶忙跟着行李,陈锦君也不得不和他们一样,对着那道士行礼。 道士看了一眼三个人,视线在陈锦君身上停顿了一下。 不过也仅仅只是一瞬间,他扭过头,看着桌子上面的茶杯,自顾自地一边品茶,一边拉长了语调,像是唱戏一样:“何为四斤啊?” 闻老拄着拐杖,直视着卧榻上的老道士,不疾不徐地说着:“东京汴梁宋王姓赵,南京明太祖姓朱,西京薛平贵,北京燕山清帝。” 道士拿起茶壶,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面倒茶:“何为五钱?” “乃五胡也。” 道士放下茶壶,饶有兴致地看着闻老:“何为四分九厘八毫?” “四海,九江,八河是也。” 那道士来了兴致,就连刚刚沏好的茶汤都放在了一边,转过了身子:“何为……光棍皮?” 闻老不疾不徐地对答:“光者在天为明,能照万国九州。在地为珠宝金银,能通行天下。” “在人为眼目,能识世界美恶;棍者在天为梭罗棍,在地为紫荆棍,在你我为蟠龙棍。” “皮者在天为梭罗皮,在地为紫荆皮,在人为名誉;良户首士为滚道皮,军人兵丁为滚刀皮,落于乞讨无产者为滚倒皮。” 那道士看着闻老,眼中满是兴奋:“老哥吃哪路饭的?” 闻老静静地看着那道士,默不作声。 道士咧开嘴一笑,落在陈锦君眼里,更感觉他像一具骷髅。 就在陈锦君暗自腹诽的时候,那道士扭头看向了陈锦君。 “这位上座吧?”道士盯着陈锦君。 陈锦君眉头一锁。 闻老却先动了,他直接坐在了那道士的对面。 道士嘿嘿一笑:“老哥,他看不出来,我还能看不出来?” 说着,道士冲着站在一边的茶楼掌柜努努嘴。 陈锦君看着道士,一时搞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道士像是看出陈锦君心中的疑惑,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高深莫测:“天机不可泄露。” 第142章 善有善报 话说到这里,陈锦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到底是自己道行太浅,躲不过这老江湖的火眼金睛。 她大大方方地抬头看着那道士。 道士看着陈锦君的脸,一下怔住了,喃喃自语:“像,太像了。” “像?咱们是第一次见。”陈锦君挑眉看向那道士,周身的气势锋芒毕露。 道士笑而不语,自顾自地喝了一杯茶:“贫道是理门领众,不知诸位……” 不等陈锦君思考,闻老已经抢先回答:“青红会,一排香长。” 道士点点头,又看向许凡明:“这位我有所耳闻,太平山庄,许镖头。” 许凡明对他抱了一拳。 道士又缓缓扭头,看向陈锦君:“像,又不像。” 陈锦君被这道士搞得一头雾水,皱着眉头和道士对视。 这道士却是避也不避,打量着陈锦君的脸。 陈锦君对于这种审视并不习惯,但是现在也不能发作,只能默默地握紧了拳头。 就在陈锦君脸色阴沉的时候,这道士叹了一口气,神在在的摇摇头。 “当年在东北的时候,你我还曾有过一面之缘。”道士幽幽地说,“只不过我没有想到,时过境迁,陈东家这是忘却了。” 听他这么说,陈锦君锁紧了眉头。 见陈锦君没有认出自己,道士啧了一声:“怪我,这些年身子亏空了。” 说着,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摘掉了自己头上用来固定头发的子午簪。 他枯槁一样的双手把头顶的头发扒开,天灵盖上面的头皮有一块没有头发,惨白惨白的,和周边花白发灰的头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锦君瞳孔一缩,想起来自己刚刚开始走商时去东北买山珍的那段日子。 当时自己跟着东北土匪的二当家在山上挑选野山参,有一支陈锦君挑选好的,四百年年份的山参不见了,气得二当家当时下令把在场的所有人搜身,然后在一个道士身上搜了出来。 然后二当家立刻让人把他整个人埋在雪里,当场剃了他天灵盖上面的头发,还开了天窗,就在手下人去取水银的时候,自己实在是不忍心,就让二当家放过他的性命,把他逐出东北。 只不过,当时那个道士,顶破天也就是只有四十岁,而眼前这个骷髅一样的老道士,看上去也却是年过古稀。 见陈锦君的眼神逐渐清明,道士知道陈锦君这是想起来了。 “还未谢过东家,让我又多活了几年。”道士又把头发簪了起来,盖住了曾经被东北土匪二当家开天窗的伤疤。 陈锦君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那你怎么……”这副模样。 她后半句没有说出来,可是道士却知道陈锦君想问什么:“没办法,从山海关进了中原,原本是到了荣城,可是那时候在和洋人打仗,不得已,我就一路向西,受了些罪,身子里面亏了,人也虚了,我今年四十有六,看着却是比这位老哥还要年迈。” 他看向闻老,无奈地摇摇头。 陈锦君看着他,只觉得这些年物是人非。 道士却问陈锦君:“东家呢?怎么又成了青红会的人?” 他说话带着浓重的气音,也许是因为刚刚一口气说了太多话,他的喘气声粗重了许多,像是一个破旧的风箱。 陈锦君有些担忧地看向道士,道士摆摆手:“老毛病了,在关外天寒地冻落下的。” 说完他看向陈锦君,等待陈锦君的解释,陈锦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位故人说。 她想了想:“你应该知道,我去年秋天,嫁到了雍州。” 道士点点头:“有所耳闻,不过一直没有往东家身上想。” 陈锦君叹了一口气:“想来,你在玉城这些日子,应该知道玉城的匪帮现在打的是青红会的名号行事。” 道士眯起了眼:“东家的意思是,他们是虚张声势?” 他说话虽然有气无力,可是在江湖上面混迹的经验让他很快明白其中的关键。 道士猛地转头看向闻老:“这位老哥和这位,才是青红会的正统,而前些日子来玉城的那个章先生是假的?” 陈锦君对他这样快速的反应力很是满意,但是也指出了他话里的错处:“准确来说呢,你说的那个章先生,也是青红会的人。” “那东家的意思是?”道士迷糊了,皮包骨的骷髅脸上浮现了不解,配上一身道士打扮,为他整个人增添了几分滑稽的生机。 陈锦君没有说话,反倒是一旁坐在板凳上的许凡明愤愤地咬牙:“章癸?就是个叛徒。” “哦?”听到许凡明的话,道士好奇地看了过去。 只见许凡明脸色铁青,眼睛里面有着浓重的杀气,他顶了顶腮:“当年青红会被西太后盯上,就是这个人递的名单。” 道士震惊了:“还有这回事?” 说着,他求证似的看向闻老,闻老点点头,肯定了许凡明刚刚那番话的真实性。 道士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只不过在他那张脸上,显得道士颇为恐怖。 陈锦君看向道士:“这也是我们来玉城的原因。” “说到这,我还是想问,诸位为什么要来玉城,这里帮派割据,官府压不住匪帮,已经交出管辖权了。”道士问。 陈锦君咬了咬下唇:“我们想要重组青红会。” “重组青红会?”道士难以置信地提高了语调。 生怕他觉得自己是在开玩笑,陈锦君赶忙郑重地点了点头。 道士看着陈锦君一脸认真的模样,又看了看闻老和许凡明,发现这两个人也是一脸严肃。 他迟疑了一下:“所以……你们是要和匪帮为敌?” 陈锦君摇摇头:“我要建立自己的青红会。” 她眼睛里面满是坚定,她知道青红会在沪平有分舵,自己如果贸然前往,仅仅凭着玄凤令未免有些被动了。 所以陈锦君现在,不仅仅是要重组青红会,也是为了自己日后的安排。 道士笑了一下:“有意思,东家的野心不小。” 随后,他想了想:“也不是不行,东家当年救我一命,我作为理门领众,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帮派,不过在这玉城倒也算能说得上话。” 陈锦君心下一喜:“那就多谢了。” 道士摆摆手:“只不过这个章先生……背后的靠山不小,你们确定要正面和他作对吗?” 第143章 对立相争 陈锦君笑了一下:“如果要正面作对的话,我们也不会出现在玉城了。” 道士了然:“东家是来招兵买马的。” 陈锦君点点头。 一旁闻老和许凡明都没有想到,随随便便的一个试探,居然找到了陈锦君多年以前的故人,这无疑是给他们在玉城的行动增添了许多便利。 道士让茶楼掌柜给陈锦君一行人安排了一个住处,乐乐呵呵地打了二两酒,说什么也要和闻老喝上一杯。 闻老看着道士形容枯槁,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道士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当年鬼迷心窍的时候就该死了,现在多活那么些年,都是赚的。” 闻老喝了一口酒,辛辣刺喉,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别扭。 道士一边喝酒,一边兴致勃勃地随着闻老说:“这么多年了,还从没见过老哥这样春点满开的人,今天也算是见到了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前辈了,活得值了。” 许凡明站在陈锦君身边:“东家这也算是多年前结下的善缘?” 陈锦君看着道士洒脱的背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东北那帮土匪的手段,开了天窗,从头顶往下灌水银,水银重,生生地把皮和肉分开,到最后,人痛得受不了了,就会从头顶的天窗里面跳出来,完好无损的人皮留在雪里,残忍极了。” 她不忍心,才会开口救下道士。 许凡明自然知道这种刑法,不过他不赞同的看着陈锦君:“不过这种坏了规矩的人,在我手里,东家绝对救不下来。” 陈锦君摇摇头:“那时候年纪不大,坏了好多规矩,要不是老爷子,估计我也活不到现在。” 说着说着,陈锦君又想起了自己祖父,整个人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 许凡明看得出来陈锦君情绪不对,赶忙转移话题:“东家打算怎么对匪帮下手?” 说起这个,陈锦君瞬间充满了斗志:“要我说,匪帮肯定是要留到最后的,章癸不是傻子,匪帮的人也不是傻子,小心一些总不是什么坏事。” 许凡明点点头:“所以这么说,东家是要和这个道士合作了?” 陈锦君点点头:“为什么不呢?” 许凡明撇撇嘴:“没什么。” 只不过他的表情出卖的他内心里的想法。 陈锦君知道许凡明一向嫉恶如仇,也知道他生在刑堂,长在刑堂,曾经的梦想就是刑堂,他的眼睛里面揉不得沙子。 可是在陈锦君看来,如果要成事,那么只要能达成目的,她不介意用什么人。 她并没有理会许凡明的不满,而是抬起头,看向逐渐落下的夕阳。 天色要变了,陈锦君看了看庭院里面的一切,把酒言欢的闻老和道士,背影萧瑟落寞的许凡明…… 陈锦君也不清楚自己做的这一切是不是真的正确,可是现在看来,做得对不对是最重要的,而是无愧于心。 许凡明不忘初心,一心为了青红会和他自己最初的希望。 那她呢? 陈锦君脸色变得复杂了起来。 同样处于西北的柴阳,邵沛辰看着面如死灰的周昭元。 “怎么,周家主不舍得?” 周昭元和邵沛辰并肩站在城楼上,看着城楼下面一排一排的周家族人,被官兵押着往前走。 邵沛辰拍了拍城墙的围边,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哎呀,可惜了。” 周昭元搭在城墙上面的两只手用力,指关节泛出白色,仿佛要用尽全身力量也要在城楼上掰下来一块。 邵沛辰悠哉悠哉地走到周昭元身后,捏了捏他因为用力而紧绷的肩颈肌肉,又锤了两下:“周家主没必要那么气愤,对于你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说着,邵沛辰还给周昭元轻轻揉了揉肩膀。 周昭元死死咬着牙关,他知道这个队伍最终的终点是哪里,尽管他站在高高的城楼上,还是能看到自己叔伯轮流推着自己残疾的父亲。 他梗着脖子,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 可是,邵沛辰并不打算放过他,他从周昭元的身后凑到周昭元的耳畔:“哎呦,那轮椅上面的,是令尊吧。” “啧啧啧,老人家也真是可怜,那么大岁数了,又是残疾,这对他来说也是解脱吧。” 邵沛辰的声音落在周昭元的耳朵里面,犹如恶魔的低语。 周昭元红了眼眶,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暴打邵沛辰的冲动。 可是偏偏邵沛辰不断挑衅周昭元的底线:“周家主,从此,恐怕再也不能叫您家主了。” “够了,别说了。”周昭元微微张着嘴,努力缓解自己胸口发闷的不适感,只不过他紧紧咬着的牙发出了咯吱吱的声音。 邵沛辰看着周昭元这副模样,只觉得有趣极了。 周昭元看着那队伍缓缓向前,转眼间已经看不到那辆轮椅了。 “周家主确定不要去看看吗?最后一面了。”邵沛辰在他身后幽幽地说。 周昭元转身,刚要跑下城楼,定睛一看,通往地面的楼梯口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穿着一件开叉到膝盖上面一些的旗袍,远远地站在那里往这边看。 周昭元记得她,她就是邵沛辰的得力帮手,也是邵沛辰安排在柴阳县长身边的眼线。 见他站在原地,邵沛辰又凑了过来:“怎么,周家主这是要做薄情寡义之辈了?” 邵沛辰言语中的嘲讽太过于强烈,周昭元抿了抿嘴,原本慌乱的心绪中多了几分坚定。 最后一面了,就见最后一面,从此之后,就让他一个人背负着整个家族的罪孽,换自己苟活于世。 他看清了前方的路,闭着眼睛,直直地往前冲。 周昭元跑了没有两步,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当场倒在了地上。 那女子走了过来,用穿着高跟鞋的脚踢了踢地上不省人事的周昭元,确认周昭元没有了意识,抬起头看向远处的邵沛辰。 邵沛辰挑了一下眉毛,对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女子乖乖听话,走上前来。 她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站在邵沛辰不远处:“大人。” “怎么样,这个县长没有为难你吧。”邵沛辰看着她。 女子摇了摇头。 邵沛辰满意地收回了视线:“他是委员长派来的,你给我好好盯着,他有什么动作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说着,他用手抬起女子的下巴,端详着她的脸:“刘芸希,芸儿,你可真是,不枉我救你一命啊。” 邵沛辰拍了拍刘芸希那张白皙的脸,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第144章 灭族之祸 被人这样羞辱似的对待,刘芸希脸上还是一副温良恭顺的模样,仿佛没有半点脾气的泥人。 邵沛辰对于她的温顺很是满意,摆摆手:“盯着点县长,要是委员长有什么指示,记得来告诉我。” 刘芸希点点头,对着邵沛辰行了一礼:“芸儿遵命。” 她垂下的眼睫遮住了她复杂的心绪,邵沛辰并没有发现半点异常。 刘芸希转身要走,邵沛辰又叫住了她。 她站住了脚步,等待邵沛辰的发落。 邵沛辰缓缓踱步到她的面前:“还是要再提醒你一遍,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不然,你现在恐怕变成一具白骨了。” 他的指尖从刘芸希的耳畔划过,顺着她的咽喉一路向下。 感受到衣料下女子柔软的躯体微微发抖,邵沛辰嗤笑了一声。 “怎么,许久不见,胃口倒是大了?” 说着,邵沛辰的手指停在了她的小腹,往里面戳了一下,旗袍真丝的料子立刻起了褶皱。 刘芸希的声音细若蚊蝇:“不敢。” “不敢?”邵沛辰哼了一声,收回了手指,围着她走了两圈。 他眉头深深地皱起,心里有些遗憾。 还是差点。 邵沛辰伸出两只大手,从刘芸希后面握住她的腰。 他的手滚烫,透过真丝的衣料烙在腰间细嫩的皮肤上,她哼唧了一声。 男人的声音低沉极了,在她耳后呼气:“这么好的身段,那县长就对你没有任何想法?” 刘芸希支支吾吾,眼眶里面蓄满了泪水:“没有,县长从来没有动过我,我们都不住在一个院子里面。” 邵沛辰握着她纤细腰身的手微微用力,刘芸希两腿发软,如果不是腰被邵沛辰握在手里,只怕是要当场跪倒在地上。 “那你岂不是一点魅力也没有?我养你那么多年,一点用都没有?” 他十根手指深深陷入刘芸希腰间的软肉里,她僵着身子,努力不让自己有任何动作。 见刘芸希一点反应没有,无趣地松开了手。 刘芸希背对着他,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邵沛辰不是什么善人,他走到刘芸希面前,狠狠地捏住了她的脸。 “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要让爷等太久,懂?” 邵沛辰扬起眉梢,露出不容刘芸希拒绝的神情。 刘芸希的脸被邵沛辰捏在手里,只能微微点头,用恳求的眼神看着邵沛辰。 她长得清丽动人,尤其是这样眼中含泪的模样,邵沛辰喉头一梗,呼吸粗重了几分。 他猛地松开捏着刘芸希脸颊的手,那张白嫩的脸蛋上面不一会就浮现出了红红的手指印。 邵沛辰眯了眯眼:“回别院等我,我下午回去。” 他欺身上前:“该准备什么,怎么做,不需要我提醒你吧。” 刘芸希垂着眼睫,乖巧地点点头。 邵沛辰哼笑了一声,向前走了,经过刘芸希身后,还用手暧昧地拍了一下她细腰下面,那还算挺翘的臀丘。 刘芸希的身子抖了一下,咬紧了牙关。 她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可是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尽管这早已不是第一次,她还愚蠢本能地对此感到厌恶。 尤其是,邵沛辰已经五十岁了,已经是半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了,虽然她不得不承认,邵沛辰确实很有魅力,不过这魅力是致命的毒药,不断腐蚀着她年轻的身心。 刘芸希抬起脚,艰难地往邵沛辰的小院走去。 当刘芸希在邵沛辰的小院里面,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的时候,邵沛辰正带着周昭元来到了刑场。 一桶凉水从周昭元的头顶浇了下来,昏迷了一个时辰的周昭元终于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被人绑在了椅子上,脑袋里面生疼。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面前的邵沛辰。 “醒了?”邵沛辰坐在周昭元面前,一边喝茶一边对他说。 周昭元头疼得厉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渗出汗欸是,只能问邵沛辰:“这是哪里?” 邵沛辰不慌不忙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冲着楼下扬了扬下巴。 周昭元顺着看了过去,下面正是柴阳的刑场。 “周家主,看自己族人最后一眼吧?”邵沛辰好整以暇地看着呆滞的周昭元。 周昭元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邵沛辰刚刚话的意思。 他现在和邵沛辰一起坐在刑场旁边的露台上,准确来说,邵沛辰坐着,而他周昭元是被绑着。 周家的族人已经全部被押送到刑场,跪倒了一片。 周昭元目眦欲裂,眼白里面渗出骇人的血丝。 邵沛辰对下人摆摆手:“把他的嘴堵上,我可不想一会听见他乱喊。” 就这样,周昭元的罪被堵上了,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族人一个一个地被砍头。 和一直注视着刑场的周昭元不一样,邵沛辰看着刑场上面的县长,饶有兴致地眯了眯眼。 柴阳县长这才刚刚到任,俗话说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所以这位县长,公开了对周家的处置,除了被邵沛辰力保的周昭元,其余人都要斩首示众。 县长付景以便在刑场来回踱步,以便对围观的群众高呼自己的政治宣言。 “我在柴阳一天,柴阳县就绝对容不得鸡鸣狗盗之辈!” 听着他的高呼,邵沛辰冷哼了一声。 装模作样的东西。 就这么想着,邵沛辰听到自己旁边的周昭元发出呜呜声。 他定睛一看,现在在刑场上面的,可不就是周昭元的大伯? 周昭元绝望地想要把脸别到一边,可是邵沛辰怎么会让他如愿? 他站起身,走到周昭元的身后,用手捧住周昭元的脸,强迫他看着刑场上发生的一切。 又怕周昭元闭上了眼睛,他还特意用拇指撑起了周昭元的眼皮。 周昭元被堵上的嘴里发出了呜咽的声音,邵沛辰感慨似的叹了一口气。 “周家主?”他刻意加重了家主两个字的读音,落在周昭元的耳朵里面那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可是周昭元的嘴被堵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被迫瞪大的眼睛一片血红,此时此刻,他对邵沛辰又恨又怕,可是他却不敢反抗,就连他这一条命都是求着邵沛辰才有的,又哪里会是邵沛辰的对手? 他死死地咬紧了嘴里塞着的布头,看着自己残疾的父亲瘫在刑场上。 许是因为血脉相连,周昭元的父亲往他这边看了过来,待看到周昭元之后,竟是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 随后,这一抹释然的笑,就永永远远地留在了他的脸上。 第145章 前朝宦官 玉城靠近沙漠,一到夜晚,呼呼的风声响彻在这片大地。 一大早,陈锦君推开门,就看见漫天的黄沙,就连院子中间玉兰树树梢上面刚刚发出的嫩芽也看不见了。 陈锦君皱皱眉头,不得不说,玉城的自然条件比雍州差得不止一星半点。 远处有人冒着风沙走了过来,陈锦君看了许久,才看出是道士。 他宽大的道袍被风裹挟,紧紧地贴在消瘦的麻秆一样的身上,仿佛风再大一些就能把他整个人吹走。 等看到陈锦君,道士赶忙走到了避风的地方,吐出几口被泥沙染黄的唾沫。 陈锦君赶忙让人给道士倒了一杯茶,道士漱口之后,一脸歉意的看着陈锦君:“玉城天气就是这样,刚刚开春,沙尘暴盛行。”、 “那麻烦你走那么远了。”陈锦君看着昏黄的天空,担忧地叹了一口气。 道士摆摆手:“我是来告诉东家,我联系到匪帮的人了。” “匪帮?”陈锦君不解地皱起眉头,“咱们不是说好,从小帮派开始入手吗?怎么直接找上匪帮了?” 看出陈锦君的焦急,道士赶忙对她解释:“这位啊,不是匪帮,但是在匪帮里面的地位非同凡响,更何况,他的身份,和章癸背后那个人是对立的。” “哦?”陈锦君眯起眼睛,和邵沛辰的身份对立?那是谁? “您去了就知道了,”道士看了看天色,“今天正是好时候。” 陈锦君点点头,的确,这种天气,最适合做策反的事情了。 道士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声对陈锦君说:“不要带闻兄了,我怕他看到那人,心里不快。” 陈锦君对这个人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她带上许凡明,裹得严严实实的,就跟着道士手下的人出门了。 一路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当铺,领路人站在高高的柜台下面,有规律地扣了扣木板。 上面幽幽地响起:“您这是要典当什么?” “当一枚印章。”那人回话。 “什么印章啊?” “二龙戏珠,吉祥如意的玉印。” 上面那人不出声了,探出头来看了看,确认当铺里面没有其他人。 “去禀报老爷一声,说有贵客上门。”那人冲着后台吆喝了一声。 陈锦君听着他的声音,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副腔调,她觉得很是耳熟,但是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就这么怀揣着疑惑,陈锦君跟着带路的人来到了这家当铺的二楼。 一上二楼,入眼的就是一面巨大的掐丝珐琅屏风,陈锦君看着这扇屏风,也觉得眼熟极了。 整个二楼烟雾缭绕,香炉里面溢出的流烟在地板上缓缓铺开。 陈锦君顺着看了过去,只见贵妃卧上面坐着一个老人。 只不过,他的头发是满族的辫子头。 陈锦君走上前去,让这个满族老人看到自己。 “来者何人啊?”老人的声音又尖又细,仿佛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陈锦君想起来了,她在宫里听到过,正是宦官说话的腔调。 “青红会大刑官杜宇之徒许凡明。”许凡明上前一步,站到了陈锦君前面,在外人看来,就像他是那个主事人一样。 陈锦君没有说话,而是默不作声地看着老人。 “青红会?”老太监尖细的声音里面带着浓浓的疑惑。 “青红会。”许凡明又重复了一遍,一双三角眼死死地盯着老人光秃秃的前额。 “听说了,雍州来的?”老太监睁开眼,看向了两人。 许凡明点点头。 老太监摆摆手,唱声道:“坐。” 陈锦君更加确信他就是清朝宫里的太监了,而且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的官位绝对不低。 想到这里,陈锦君又看向了一旁的香炉,整个房间里面的香气浓郁,可是闻起来却是一点都不刺鼻,这么大剂量,香气却没有任何变化,不是一般的香料。 那老太监见陈锦君看向自己的香炉:“怎么,对咱家这香炉感兴趣?” 陈锦君摇摇头:“香炉固然精巧,可是这里面的香料更不简单。” “好,识货。”老太监的声音显得格外兴奋。 他缓缓起身,走下自己的贵妃榻,走到香炉旁边,爱惜地轻抚:“这香炉可是当年老佛爷用过的香炉,这香料是宫里的御用调香师亲手调的,若要论起来,这香料可确实比这香炉贵重。” 陈锦君听到他提起老佛爷,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您以前,在老佛爷身边当过差?” “哎呦,那是多少年前了。”老太监眯起眼睛,仔细思考起来。 “我当年入宫的时候,才七岁。”他枯槁的手伸出三根手指。 陈锦君和许凡明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到,他在每一根手指上面都带了大大的戒指,看上去珠光宝气,好不富贵。 她也算是明白,为什么道士说这人和章癸背后的邵沛辰是绝对的对立面了。 作为清朝老臣,怎么可能和身为民国政府高层的邵沛辰搅合到一起? 这样也好,自己也可以放开了说,也不怕这老头耍什么阴招。 这老太监继续说:“我当初只是一个小太监,后来拜了干爹,我干爹那可是老佛爷身边的红人,那些趾高气扬的大官见到我干爹不也要礼让三分吗?”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得意。 陈锦君想起来了,西太后身边的那位大红人,当年是被皇帝下令斩首了。 她坏心思地问这老太监:“那你为什么不继续在宫里,反倒是跑到这鸟不拉屎的玉城受罪?” 老太监转过身来,眯眼看着陈锦君:“宫里?小姑娘,你以为宫里是什么好地方?” 他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陈锦君,只觉得陈锦君和他在宫里见过的那些后妃并不一样。 毕竟也是在宫里待过的人,他对自己的眼力很是自信,眼前这个女子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他看看陈锦君,又看看许凡明,明白了什么,倒吸了一口凉气。 “青红会?”老太监问许凡明。 许凡明点点头:“在下是青红会大刑官杜宇的徒弟。” “杜宇啊,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老太监摸着自己那一条油光水滑的长辫子。 灰白色的辫子被他精心捯饬得整整齐齐,看不出一根毛躁的头发。 看来这老太监还是个念旧的人。 陈锦君垂下了眼睫,装作犹豫的模样:“按理说来,像您这种身份的人,怎么回来到玉城呢?” 老太监不说话,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伴君如伴虎啊。” 他回到了自己的贵妃榻上,看着陈许凡明和陈锦君,希望从二人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146章 涂公公 陈锦君知道老太监心里在思量什么:“青红会当年就是西太后下令请教的,您不会不知道,不然,也不会在这个和青红会有关系的匪帮。” “青红会?幌子罢了,一个早就解散了的江湖帮派,早年间那么昏黄,不也是栽在了皇权上面?可惜了皇商陈家喽,为了一时义气,竟是落得一杯毒酒的下场。” 皇商陈家,陈锦君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四个字。 她的眼神不自觉地闪烁了一下,握紧了拳头。 许凡明也看了一眼陈锦君。 老太监看出两个人之间的小动作,饶有兴致地看着陈锦君。 “你和陈家是什么关系?” 陈锦君摇摇头:“只不过和陈家的少爷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她在赌,赌这个老太监不知道她男扮女装的事情。 老太监看着陈锦君,了然地点点头。 陈锦君心下暗喜,果不其然,看来这老太监并不知道自己隐藏性别的内情。 许凡明没有忘了这次来找老太监的原因,当下立刻问出了自己最希望知道的问题:“不瞒您说,我想重组青红会,见您这匪帮最近打着青红会名号行事,想着会不会是青红会之前的成员,所以……” 话说三分满,许凡明相信这个老太监自己会把后面的半句话补全的。 老太监看向许凡明:“重组青红会?你是想拉着匪帮去青红会?” 不愧是在宫里活了那么多年的老油条,一眼就看出陈锦君和许凡明前来的目的。 可是这件事,他也做不了主。 陈锦君和许凡明都谨慎地看着老太监在房间里面来回踱步,带动着香炉里面逸出一缕缕的烟。 良久,只听得老太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青红会,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还有一帮人那么执着。”老太监摇摇头,像是意料之外,又像是发自内心的感慨。 “只不过,现在匪帮,已经不是以前的匪帮了。”老太监伸出自己那带满了金翠珠玉的手,在香炉上面来回拨弄。 “您的意思是,现在地匪帮您说不上话,做不了主?”陈锦君犀利地指出老太监心里最在意的一方面。 老太监猛地看向陈锦君,眯起的眼睛里面带上了威胁的意味。 陈锦君大大方方地和他对视,清澈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之意。 老太监无奈地摆摆手:“前些日子,来了一个人。” “他说自己以前是青红会的成员,带着整个匪帮做出此等越俎代庖的事情,江湖插手朝堂,他以为,咱家看不出他身后是谁吗?” 老太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狠劲,一点也不见刚刚的慈眉善目。 陈锦君看着老太监:“那人,是不是叫章癸?” “对!就叫章癸!”老太监恶狠狠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两人之间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深仇大恨。 “那他背后的人是谁?”陈锦君心里有数,只不过她还是想知道,这老太监对邵沛辰的看法是什么。 可是老太监毕竟在宫里活了那么多年,见怪了太多的尔虞我诈,当下意味深长地看着陈锦君:“小姑娘想套咱家的话?你还嫩着呢。” 他毕竟不知道陈锦君是何种立场,而且两个人又是打着青红会的旗号来的,虽然说不太可能是和章癸一伙的,但是也不排除和邵沛辰原关系的可能性。 陈锦君看出老太监心中所想,知道他的顾虑,只好耐心地对他解释:“您可能有所不知,章癸,是青红会的叛徒。” “叛徒?”老太监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 许凡明赶忙点头:“当年就是他把青红会的名单交给官府的。” 陈锦君看着老太监,她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到底算是江湖中人,还是那个怀念清朝的宦官? 可是陈锦君不知道的是,在老太监这样的人精眼里,她所思所想都是一览无余。 老太监视线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道看着远处的什么地方,幽幽地说着自己的过往:“当年我干爹被皇帝下令杀了之后,我就到皇帝身边当差了,虽然不如以前风光,但是好歹也是不受人欺负,再后来,打了一次败仗之后,我和几个同乡就逃出了深宫。” 他眼神悠远,仿佛以前经历过的事情都历历在目。 “在之前,所有想要逃出来的宫人都无一例外地拖回去杖毙,我们之所以敢逃出来,也是因为当时宫里一片混乱,之后为了不被人发现,我们就一路来的玉城。” “你可以说,没有我涂公公,就没有今天的玉城匪帮。” 陈锦君看着这位涂公公:“可是现在,匪帮好像不听话了。” “不听话?不听话就免不了挨打,只有痛到自己身上,才能长记性。” 涂公公两眼一瞪,陈锦君在他身上依稀能够看到当年大宦官的影子。 “可是我不觉得,匪帮现在已经做出了顶替官府的事情,下一步恐怕野心更大了,尤其是章癸背后那位。” “咱家又怎么知道,你和邵沛辰不是一伙的呢?”涂公公已经猜到陈锦君和邵沛辰并非同伙,但要说是敌人,看上去倒也不像。 陈锦君一脸无奈,只好自报家门。 听完陈锦君的自我介绍,涂公公眯起眼睛:“陈家?” 陈锦君忐忑地看着涂公公,为了获取这位的信任,自己可是直接摆明了身份的。 “皇商,陈家。”涂公公一边重复,一边咂摸其中的意思。 蓦然间,他死死盯着陈锦君:“真没想到,当年那个陈家少年郎居然是你。” 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她还记得当时整个京城里面闹得沸沸扬扬,没想到这远在玉城的涂公公消息如此闭塞。 涂公公俯下身子,端详着陈锦君的眉眼:“确实像。” 陈锦君看着涂公公:“现在,咱们能聊聊关于重组青红会和合作的事情了吗?” 涂公公看着陈锦君:“那么敢问,用什么身份呢?” “在商言商,在江湖言江湖,现在我不是皇商,您也不是公公,咱们自然是以江湖身份,聊江湖事。” 看着陈锦君认真的模样,涂公公笑了:“真是个通透人,说吧,需要咱家做什么?” 陈锦君看看许凡明,又看看涂公公:“需要公公,带着匪帮,加入青红会。” 第147章 顺利进行? “加入青红会?”涂公公乐出了声,“我为什么要加入青红会啊?” 在她心里,青红会不过只是一个当年辉煌,如今跌落谷底看不见明日太阳的江湖帮派罢了。 陈锦君却是微微一笑:“因为,您不会后半辈子都呆在西北,不会呆在玉城。”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 涂公公知道陈锦君指的是玉城这恶劣的气候,心里有意思动摇,他的确知道,自己年岁越来越大,玉城一点都不适合自己养老。 不但不适合,反而会加速自己的衰老。 涂公公看着陈锦君:“就这些吗?我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匪帮,如今老帮主已经老了,病入膏肓了,只要老帮主一走,整个匪帮就数咱家资历最老。” “所以,我们不仅是让公公脱离现在这个风雨飘摇的玉城,也是为了自己。”陈锦君看着涂公公,眼神坚定。 “邵沛辰的手脚已经伸到玉城了,你我都没有办法保证玉城不是下一个柴阳,我也不敢赌,玉城下面会不会就是我所在的雍州。” “公公,我陈锦君不过是图一个太平,无意江湖上的风雨。” 看着陈锦君恳切的表情,涂公公有些动摇了。 他又何尝不知道现在整个西北的局势?邵沛辰狼子野心,不费一兵一卒,利用霍廷昱拿下了柴阳,现在是不是又要利用章癸鼓弄匪帮,让匪帮消亡? 一向精明的老太监,此时此刻也摸不清楚西北的局势。 陈锦君并不着急说话,她在等,等徐公公自己做出决定。 许凡明坐在一边看着两人之间的交锋,知道陈锦君这是在给徐公公陈明利害,只不过,如果这种人进了青红会,真的能够做到内外一心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公公一拍大腿:“这件事不是不行,只不过啊,我现在在诽谤里面可是说不上什么话,如果东家愿意帮我拿回匪帮的实际掌控权,加入青红会这不过就是一桩小事,更何况,玉城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是答应了,只不过,有点前置条件。 陈锦君点点头:“那还要劳烦公公告诉我,匪帮现在是什么情况。” 徐公公转了转手上的戒指:“现在?老帮主卧病在床,没有精力管帮里的事情,我又是个阉人,不方便过多的露面,所以才让章癸钻了空子。” 他眼睛瞪得老大,里面满是对章癸的不满。 陈锦君和许凡明对视一眼,许凡明突然心生一计。 “江湖人士最讲一个义字,可是这个章癸却是背信弃义之辈,不知匪帮里面,有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呢?”他看向涂公公。 “如果不是二位相告,咱家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涂公公眯了眯眼,许凡明这句话却是给自己一个很好的方法,那就是,让章癸失去在匪帮的信誉。 “那公公有没有什么打算?”陈锦君也看着涂公公,比起这位看惯了宫里尔虞我诈的老宦官,自己那些生意场上的阳谋都显得太过人道主义了。 涂公公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锦君。 良久,涂公公的眼中浮现出了志在必得的光芒:“还是多谢二位提醒,章癸这件事,咱家必不会让他好过。” 陈锦君和许凡明相视一笑,知道涂公公这是答应了他们的条件。 而此时远在雍州的霍廷昱,收到了陈锦君成功得到徐公公信任的信件。 他脸上立刻浮现出了笑容,看呆了屋里其他人。 他们大帅,什么时候笑得如此宠溺? 霍廷昱并不在意他们怎么想,只是把信件放到了自己手边的抽屉里面,吩咐自己的副官:“你去一趟陈家,告诉于策,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说完,霍廷昱继续和自己手下的军官们讨论起如何应对柴阳,做出相应的军事防御。 季礼给了林庭一肘,低声说:“怎么一和陈东家扯上关系,大帅就一点也不像大帅了。” 林庭看到霍廷昱往这边看了过来,赶忙踢了踢季礼。 季礼收到信号,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霍廷昱握了握拳头,陈锦君在玉城以身犯险,和匪帮的人打交道,自己自然也要做好相应的防御措施,万一…… 霍廷昱看向了柴阳所在的方向,万一哪天,邵沛辰真的发难了,雍州也有一战之力。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引起这股漩涡的邵沛辰,此时此刻没有时间关心雍州和玉城。 因为他被新到任的县长成功地困住了手脚。 可是这个县长又是委员长的人,自己不能真的对他做什么,而且委员长几次三番让自己好好帮助这位新到任的县长,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恐怕自己也要受连累。 想到这里,邵沛辰烦躁了起来。 一旁的刘芸希看出邵沛辰不耐烦的心情,赶忙为他沏了一杯茶。 邵沛辰看着刘芸希:“你说,怎么这么多天过去了,那县长还是没动你?” “县长忙于政务,平日里就住在县衙,很少回府。”刘芸希低眉顺眼地对邵沛辰说道。 邵沛辰咬了咬后槽牙:“那你就不会自己送上门去?我那么花心思培养你,不是让你当富太太的。” 刘芸希听到邵沛辰这么说,微微垂下的眼睛里面满满的都是恨意。 “我知道了。”没有办法,她只能顺着邵沛辰的意思。 “还不快去!”邵沛辰没好气地瞪着她。 无奈之下,刘芸希只好行了一个礼,转身离开了。 可是邵沛辰并不知道,这个自己从“羊市”买回来的女孩,对自己已经是阳奉阴违了。 刘芸希离开了邵沛辰的别院,立刻来到了柴阳的县衙。 因为门卫都知道刘芸希就是县长夫人,所以她很容易地就来到了县长的办公室。 县长抬头,看到刘芸希前来,面无表情地问:“你怎么来了。” 说真心的,他知道刘芸希就是邵沛辰派来监视自己的,可是这是邵沛辰和委员长之间的权衡,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 所以在看到刘芸希前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头疼,估摸着又是这个邵沛辰在作妖了。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却是,刘芸希会来县衙确实是邵沛辰的主意,只不过,她要说的事情,却是为了自己。 刘芸希在他不悦的目光里走到了门口,看了看外面,把门关上了。 第148章 刀刀割人命 “到底有什么事?”县长握紧了拳头,努力遏制自己想要拍桌子的冲动。 可是刘芸希丝毫没有被他的负面情绪影响,走到他办公桌面前。 随后,在县长震惊的目光里面缓缓跪下。 “求县长救我。” 县长瞠目结舌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刘芸希:“救你?发生了什么。” 他将信将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刘芸希。 刘芸希跪在地上,腰杆挺得直直的,一张动人的脸上浮现出了不甘。 “杀了邵沛辰。”她抬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县长。 县长看着她眼睛里面浓厚的恨意,一时间呆滞了。 刘芸希,不是邵沛辰最得力的手下吗? 一个女子,杀人放火样样精通,就连平日里陪自己出席宴会,都俨然是一副贵族的模样。 这一切都离不开邵沛辰的栽培,可就是邵沛辰这么精心栽培的得力手下,此时此刻,眼中却满是对邵沛辰的恨意。 县长放下了手里的笔,钢笔落在桌子上面,发出了声响。 “理由,我要你的理由。”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刘芸希。 刘芸希也看着他,她知道县长对自己心存顾虑,自己只能获得她的信任,才能有机会脱离邵沛辰这个恶魔。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的过往和盘托出:“我是豫州人,十岁那年,黄河决堤,大片的农田颗粒无收。” 县长点点头,他知道这件事情,当时整个豫州犹如人间地狱,没有粮食,那么多人,甚至开始吃树皮草根。 “饥荒带来的,不仅仅只是吃树皮和草根,就连饿死的人都没能逃过被当作食物的命运,再后来更严重了,也许县长听说过‘易子而食’。” 刘芸希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仿佛说的不是自己当年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一样。 县长看着刘芸希:“我知道。” 刘芸希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说:“‘易子而食’不过只是一个开端,您又可曾听说过‘羊市’?” 说起“羊市”,刘芸希表情终于有所松动,县长从她的眼睛里面看到了绝望。 羊市,并不是买羊卖羊的市场,远在五胡乱华的混乱年代,人就有“两脚羊”的别称,所以羊市上面,卖的是人。 比起男人,脂肪更多的女人在羊市上面更受欢迎,更何况,没有人在羊市上面卖男童,反倒是女婴女童,在羊市上面屡见不鲜。 而她刘芸希,不过是羊市上,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商品罢了。 “他用两袋大米,就把我买了回去。”刘芸希闭上眼睛,一行眼泪顺着她的脸流了下来。 县长知道,刘芸希口中的“他”,正是邵沛辰。 他不解地问刘芸希:“那你应该感谢他才是,毕竟他留了你一命。” 刘芸希恶狠狠地瞪着县长:“我倒是情愿他没有留我性命。” 说着,刘芸希抬起手,竟是解开了身上旗袍的盘扣。 “你要干嘛?”县长看着她的动作,一时间慌了神。 可是刘芸希的眼中没有丝毫情欲,她转过身去,把自己后背暴露在县长面前。 县长看着她的后背,瞳孔紧缩。 白嫩的后背上面,布满了青紫的痕迹。 刘芸希面无表情地穿好衣服,转过身来:“这还是因为,他让我勾引您,才没有下狠手的。” 县长看着刘芸希已经麻木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刘芸希继续说:“而这样的日子,我一点也不想经历了。” 她厌恶邵沛辰,也厌恶自己的身体。 邵沛辰和自己相差了足足三十岁,他在自己身上做下的那些肮脏龌龊的事情,每一件都让刘芸希恶心无比。 “所以,我要他死。” 县长看着刘芸希恨不得当场杀掉邵沛辰的表情,心里起了疑虑。 “你如果想要他死,完全可以亲自动手。” “不,你不懂。”刘芸希用力地摇头。 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头:“每每看到他,我都忍不住想要陈府,可是我的心里,明明是恨他的啊。” 刘芸希的表情痛苦,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县长愣愣地看着她:“所以,你必须假借他人?” “所以,求您,杀了他!”刘芸希眼睛通红,不似作伪。 县长捏了捏下巴:“可是,邵沛辰这个人狡猾无比,如果杀了他,我不敢保证整个民国不会出乱子。”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他这些年这样蹦跶,委员长还要留他一条性命?” 看着县长纠结的表情,刘芸希脸上露出了一丝绝望, 果然,没有人愿意去犯这个险,自己还要在邵沛辰手下苟活,这样的日子,到底何时才能到头啊? 她越想越绝望。 县长看出刘芸希的状态不对劲,赶忙问:“那邵沛辰有没有什么把柄?” 刘芸希愣愣地看着县长,这是愿意帮她了吗? “我跟在他身边十几年了,这些年他做了什么,我都清楚。” 刘芸希看着县长,这是自己最有可能脱离苦海的机会了,恨不得把所有有关邵沛辰的事情都和盘托出。 “沪平那次爆炸是他策划的,金陵那次军火丢失也是他动的手脚,你想知道什么,她的事情我全都一清二楚。” 县长看着一脸恳切的刘芸希,皱了皱眉头,看来她是真的想要邵沛辰的性命。 只是可惜……西北没有拿下之前,邵沛辰对于他们来说还有些用处。 县长沉吟了一下,打算先稳住刘芸希,想着和委员长通报一声,等委员长的指示。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我答应你,你先不要着急,可以吗?” 县长好言好语地劝解着刘芸希。 而此时的刘芸希还不知道,县长这是缓兵之计,稳住自己,等拿下整个西北之后就做掉邵沛辰。 她只能看着县长,点点头:“多谢县长救我。” 县长看着她:“你先回去府上吧,我今晚回府。” 刘芸希点点头,终于转身离开了。 县长站在窗户旁边若有所思的看着刘芸希远去的背影,邵沛辰一定想不到,他精心培养的一把温柔刀,此时此刻架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他拿起手边的电话,拨通了委员长的专线。 邵沛辰,你也不是天衣无缝嘛。 县长嘴角挂起一抹冷笑。 第149章 计谋得逞 自从于策被霍廷昱的手下通知了之后,立刻安排人手,按照之前说好的那样,让雷义山明目张胆的前往玉城。 匪帮里面,章癸一早就得知了雷义山来玉城的消息,着急忙慌地张罗人手。 不能让雷义山活着离开玉城,不然自己在玉城的消息一旦走漏,杜宇知道了自己的位置,恐怕是要杀过来的。 章癸盘算得很好,只不过他在匪帮里面调动人手的时候,没有看到一旁的涂公公嘴角抽动了一下。 章癸在匪帮里面,位子一日比一日高了,一向德高望重的涂公公反而越来越不受人重视。 而此时,涂公公正坐在陈锦君的院子里面,和道士喝茶聊天。 “咱家已经联系好部下了,等东家的人到了玉城,那章癸只要动手,立刻就在匪帮的会议上面和他翻脸。”涂公公接过道士递来的茶杯,一双眼睛眯了起来,活生生一个老狐狸。 闻老也在一旁坐着,只是此时的他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许凡明发现了闻老的不对劲,赶忙上前关心。 闻老却是抬头看看天:“当初来的时候说好了不要让东家暴露,现在看来,还要费心思把东家在这件事里面抹去。”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树大招风的道理在座的人都懂。 听到闻老说这些话,道士和涂公公都沉默了。 许凡明却不觉得有什么:“东家有这个实力,又怎么会怕?” 闻老摇了摇头:“就怕有心之人。” 涂公公坐不住了,自从他知道陈锦君就是当年皇商陈家唯一的嫡亲后代之后,就一直护着陈锦君。 不单单是为了合作,也是为了提醒自己也见过这个时代以往的辉煌。 他眼神闪烁,漫无目的地看向远处:“你们打算怎么处理章癸?” 听到这句话,道士也好奇地看向一旁的闻老和许凡明。 许凡明舔了舔嘴唇,没有说话,眼中闪过一丝狠劲。 闻老知道许凡明心中所想,于是代他回答:“自然是按照青红会的规矩办。” 涂公公来了兴致:“咱家当年在宫里,那所有刑罚可都亲眼见过,青红会的刑罚可没有听说过,不知……” 他看着闻老,希望闻老能给自己讲解一番。 闻老笑笑:“青红会的极刑,是八十一刑,他会。” 说着,闻老踢了踢坐在地上的许凡明。 和这一群前辈坐在一起,许凡明倒也不紧张,有些迟疑地看了看闻老:“这……真的要说吗?” 看到许凡明一副担心的模样,道士和涂公公摆摆手。 只不过涂公公和道士两个人,一个早期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面,另一个是从东北土匪手里逃出来的。 许凡明一一细说青红会的刑法,对于二人来说,倒也是开了一些眼界。 “咱家在宫里的时候,也见过其他的刑罚。”说完,涂公公又对在座的众人可是说起宫里惯用的那些手段。 许凡明仔细听着,比起青红会刑罚的威慑力,宫里的这些刑罚才是真真的为了让人受罪而生。 他捏了捏手指,知道涂公公这是在为自己做打算。 他知道许凡明是青红会大刑官杜宇的徒弟,所以在这里给许凡明长见识,估计是认为许凡明以后也会做青红会的大刑官吧。 可是涂公公并不知道,许凡明的志向不在于青红会的大刑官,比起常规刑罚,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掌控整个刑堂,就像当年父亲对大哥说的那样。 不过……雷家也是刑堂的,许凡明可不认为自己那没用的大哥能够在雷义山手里拿过刑堂堂主的位置,不过如果是自己…… 许凡明扯了一下嘴角。 正这么想着,门外跑进来了一个太平山庄的镖师:“镖头,雷少爷被章癸劫走了。” 听到这句话,屋里所有人不但没有露出焦急的神色,反而都是一脸喜悦。 “快去通知陈东家,咱这就去匪帮。”涂公公站起身来,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他可不想再和章癸这个伪君子耗下去了。 许凡明顶了顶腮:“公公都准备好了吗?” 涂公公眯起眼睛,笑得快意:“当然,老帮主撑不了几天了,他身边的人都是我安排的,我想让他今天晚上死,他就绝对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自从他和陈锦君达成合作之后,就开始着手布置这一切,现在正是用到这些的时候,涂公公的心里,突然又迸发了斗志。 陈锦君也得到消息赶了过来,正好撞见涂公公脸上狡诈阴狠的笑容。 “公公看起来心情大好的样子。”陈锦君睁着眼睛说瞎话,可是涂公公偏偏就吃这套。 “马上就能让邵沛辰吃瘪了,怎么可能不开心?” 说起这个涂公公脸上的笑意又过大了一分。 陈锦君今天打扮得格外低调,放眼望去绝对看不出她是一个女子,人进人堆里面也是要找半天的那种。 “走吧?咱们今天就去和章癸当堂对质!”这个时候的涂公公,倒不像是一个老太监,反而活脱脱地有了几分将军的气势出来。 一行人跟着涂公公,光明正大地走匪帮的山门进了内部。 陈锦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匪帮内部,这匪帮看上去和东北的土匪营的不一样,是一大片依山而建的窑洞。 其中最大的窑洞就是匪帮的正堂。 涂公公大摇大摆地带着一行人走了进去,自顾自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看了一圈周围的匪帮成员:“怎么?你们章大人呢?莫不是见了咱家不敢出来了?” 现在正堂里面的基本都是章癸的人,涂公公这样无异于挑衅。 本来章癸也是不愿意搭理涂公公的,可是现在匪帮的帮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可能一命呜呼,万一涂公公趁机上位…… 章癸不能不防。 可是此时此刻的章癸正打算去看被抓回来的雷义山。 雷义山在一个偏僻的窑洞里面,坐在破败不堪的草席上面,百无聊赖地看着窑洞里面的黄土穹顶。 这正是之前陈锦君商讨的计谋,用雷义山引蛇出洞,逼着章癸出手,这样就能让涂公公抓到破绽,给章癸致命一击。 届时,涂公公带着自己的部下逃到雍州,加入青红会,章癸交给杜宇看押,等到青红会什么时候向整个江湖发拜帖时,拿出来做杀鸡儆猴里面的那只“鸡”。 这个计划并不是天衣无缝,如果章癸没有得到雷义山迁往玉城的消息,那么他们只能另寻他法了。 可是章癸这个人很给面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他傻,还是该说他和陈锦君猜想中的一样聪明。 第150章 所谓旧友 雷义山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章癸的到来,无聊地靠在墙上,竟是睡了过去。 而另一边的章癸,刚刚得到抓获雷义山的消息,正准备前去看看雷义山。 可是他刚刚走出自己的住处,就看到自己安插在主堂的人着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那么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他一脸严厉地喝斥。 可是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的手下只好快速对章癸禀明现在的情况:“大人,涂副帮主,现在在正堂,说要你立刻前去,不得耽误。” 章癸眉头一皱,怎么这么巧? 他这边正要去看刚刚抓回来的雷义山,这边那个老太监就要自己赶往正堂? 本来章癸也不是一个生性多疑之人,只不过最近这个老太监处处和自己做对,而且总是有意无意地干扰自己手下人办事。 不由得章癸不长两个心眼。 他赶忙吩咐自己的手下:“去看好雷义山,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情,直接做了。” 说完,章癸才感觉到心里有一点踏实感。 随后他带着自己的几个手下来到了正堂。 章癸趾高气扬地走了进去,一个正眼都没有给涂公公,自然也没有发现今天涂公公身边的人有什么异常。 他也并不知道,他刚刚派出去看着雷义山的那个人身后跟了尾巴。 陈锦君喝了一口茶,这一切都在她的计算之中。 就连章癸走进来的趾高气扬都算在内。 涂公公也注意到了章癸的目中无人,不由得对陈锦君又添上了几分赞赏。 当初陈锦君和自己说的时候,自己并没有全信,只是做了几个关键点,现在看来,陈锦君真的是把章癸内心深处的人性拿捏得透透的。 章癸坐在了涂公公对面的椅子上,和涂公公隔着一个宽阔的中庭对视:“副帮主这是有什么事情?非要这个时候找我?” 他眯起眼睛看着坐在对面的涂公公,涂公公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看着章癸的眼睛里面带着几分势在必得。 章癸心中冷笑,这老阉人,算什么东西? 涂公公也不急,缓缓地放下了茶杯:“今日突发奇想,想问问章大人,来玉城多久了?” 章癸皱了皱眉,自己来玉城的时日确实不多,能够在匪帮里面做到现在这个位置,完完全全是靠着自己背后的邵沛辰支持。 可是涂公公不一样,他当初到玉城的时候,带着许多的御用宝贝。 就连匪帮这整整一座山的窑洞,里面就有一大半是涂公公出资建造的。 说起来,他章癸除了带着匪帮插手官府的事情,对于匪帮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建设。 所以他在这方面确实是被涂公公压了一头。 可是现在是他和涂公公对峙,自己不能逃避涂公公的问题,只好硬着头皮作答:“想来也有月余了,副帮主这是什么意思。” 涂公公的笑容落在章癸眼里显得颇为莫名其妙。 随后,就听到涂公公问他:“一个多月了啊,那章大人还真是能干,这一个月就带着匪帮做起了官府。” “您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啊?”章癸皱着眉头问涂公公。 涂公公低头把玩着自己的茶杯:“难道章大人不知道,自古以来江湖和官府都是互不干涉的吗?” 说完这句话,涂公公抬眼,阴恻恻地看向章癸。 章癸被他这个眼神吓了一激灵,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根本没有必要惧怕一个阉人,尽管他是匪帮的副帮主,可是自己却是现在匪帮实际上的掌舵人。 “副帮主,现在世道不一样了,难不成需要我提醒您西北的局势吗?” 不得不说,章癸不愧是当年青红会长老级的人物,严肃起来的架子还是端得很正的。 陈锦君一边喝着茶,一边悄悄地上下打量着章癸。 一切都在按照自己预想的方向进行。 陈锦君眨了眨眼。 涂公公干笑了两声:“咱们不聊这个,我听说……章大人今天抓了一个人?” 涂公公挑眉颔首,眼睛自下而上地看着章癸,无端地增添了几分可怖。 章癸手上的动作一滞,看向涂公公的眼神里面带上了几分探究。 “副帮主在我身边放了眼睛?”章癸也笑了笑,只不过这个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 涂公公坐在那里,看着章癸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嘲笑。 章癸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解释道:“不是抓人,那是我的旧友罢了。” “哦?旧友吗?”涂公公扯了扯嘴角,典型的皮笑肉不笑,一双眼睛仿佛看透了一切。 章癸心中一颤。 涂公公再怎么说,也是在皇帝身边伺候过将近二十年的老宫人了,那点子帝王之术也多多少少学会了一些。 章癸这种江湖滚刀肉,在涂公公这犀利而通透的眼神下面,几乎无所遁形。 “之前青红会一起打拼的老伙计,他的后辈来玉城,我自然要好好招待了。”章癸也皮笑肉不笑地应和着。 听到章癸的这一句话,陈锦君险些没有绷住笑声。 章癸也是真的敢说,典型的睁着眼睛说瞎话而且不打草稿。 涂公公身边几乎所有人都准备好了看笑话,也只有涂公公稳住了场面:“那章大人当年在青红会的伙伴一定很多吧?” 他还在给章癸下套,章癸即使感觉出来有些不对劲,可是现在的处境也不允许他不接话。 章癸沉吟了一下:“青红会都解散那么多年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说完,章癸自嘲的笑笑,又露出一副怀念的笑容。 如果在场的这几位不知道章癸的本性倒也罢了,可是偏偏知道他的秉性。 涂公公歪了歪头,露出一副玩味的笑容:“那这么说来,我咱家今天也带来了几位章大人的旧友。” 章癸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涂公公说了什么,只是感受到了炽热的目光从涂公公身边传了过来。 这份注视太过强烈,不由得章癸不去看看是谁。 这一看倒是吓了章癸一跳,只见许凡明坐在涂公公旁边,阴恻恻地对着他笑。 章癸见过许凡明的,那对三角眼简直和当年的许副堂主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一样。 章癸捏紧了椅子的扶手,死死地盯着许凡明,可是一旁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咳嗽声,章癸感到有些耳熟,又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闻老手里拄着拐杖,笑里藏刀地看着他:“章师弟,别来无恙啊?” 第151章 叛徒的下场 章癸呼吸一滞。 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要完了,可是他转念一想,现在是在自己的地盘上面,许凡明和闻老再怎么和那老太监联手,自己也能全身而退。 只是可惜,章癸失算了。 涂公公早就已经在章癸进入正堂之后,让人把主堂唯一的门堵上了。 这里是涂公公已经布好的陷阱,而章癸,就是这个陷阱的目标。 章癸看着对面几个人:“你们是一伙的?” 涂公公乐乐呵呵地看着章癸:“章大人别这么说嘛,早就在你说自己是青红会成员的时候,咱家就知道,你背后有人。” 章癸愣愣地看着涂公公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这一次,他是真的慌了。 突然,他想到自己之前还留了一个后手:“雷义山!你们也不想雷义山死了吧,我说了,只要我出了什么事,他雷义山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章癸死死地咬着牙根,看着坐在座机对面的涂公公。 涂公公一早就派人去救雷义山了,此时此刻又怎么会怕他章癸的威胁? 只见涂公公拍了拍手,正堂的大门开了一条小缝,雷义山好端端地走到了掌柜的面前。 他一副慈眉善目的菩萨模样,此时此刻却对着章癸阴森一笑:“好久不见啊,章叔?” 章癸看着出现在正堂的雷义山,不由的后背发毛,看向了涂公公,可是涂公公并没有看着章癸,反而是和旁边一个打扮不起眼的人说着什么。 他定睛一看,那人不正是雍州霍府的陈锦君吗? “你们串通好的?”章癸震怒,首长排在桌子上面,发出巨大的声响。 强烈的痛感从他的手掌传来,现在的章癸已经顾不得手上的疼痛,他在心里焦急地想着应对的办法。 对面的人好整以暇地看着犹如笼中困兽的章癸。 尤其是许凡明,看着章癸的眼神里面带着欲除之而后快的恨意。 章癸心里清楚,自己对于整个青红会来说是十恶不赦叛徒,也知道叛徒会在青红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涂公公看着章癸:“章大人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章癸看了看许凡明,又看了看雷义山,最后,他把目光投向闻老:“是好久不见了。” 闻老看着章癸的眼睛里面没有旧情,有的只是看待死人的那种漠然。 “你现在在这里,也可以说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闻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我还有邵大人,你们再怎么样,还能敢于和民国政府作对?”章癸现在已经口不择言了,他一心只想着自己能够成功出去,只要除了这匪帮的正堂,自己就能和邵沛辰取得联系。 可是这一点陈锦君也早早的就想到了,现在匪帮的正堂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涂公公的亲信和陈锦君从雍州带来的人手。 他章癸插翅难飞。 更何况,本来应该是章癸手中筹码的雷义山,也被人救了出来,此刻看着章癸的眼神犹如罗刹。 “章癸,你当年陷害我爹和马爷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吗?” 他看着章癸的脸,想到自己的父亲曾经是那么的信任章癸,可是实际上呢? 雷堂主和马爷,都是被章癸蒙骗的人罢了,这么多年来,如果不是闻老和许凡明,自己恐怕不知道,这个闻老居然还是当年害得青红会不得不解散的罪魁祸首! 雷义山紧紧地捏着拳头,看着章癸的两只眼睛仿佛要渗出血来。 许凡明发现了雷义山状态不对劲,赶忙上前拉住了他。 可是雷义山此刻已经被恨意冲昏了头脑,心里恨不得不能把章癸千刀万剐。 许凡明知道雷义山心里在想什么,俯身在他耳边:“不要冲动,按照会里规矩办。” 雷义山知道自己不能那章癸怎么样,可是心里一直有一个念头,让他想要当场取了章癸的性命。 但是许凡明一眼就能看出雷义山在想些什么,他两只手死死地扣着雷义山的肩膀,十根手指陷进雷义山还算厚实的肩头:“冷静,把他交给我,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见雷义山没有反应,许凡明又重复了两遍。 直到许凡明感受到掌心雷义山紧绷着的进步肌肉缓缓放松,才松开手,拍了拍雷义山的背。 章癸不知道两个人之间说了什么,只是看着雷义山愤怒的眼神逐渐冷静下来。 可是雷义山身后许凡明的眼神格外可怖,看着自己的眼神犹如一把锋利的刀,仔细计算该怎样割自己身上的肉。 章癸死死的握着椅子扶手,眼神谨慎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现在的局势很明显了,他只能束手就擒。 可是他还是想要争取一下,趁着在场的人都没有防备,他一跃而起,奔着唯一的大门狂奔。 可是他毕竟年岁已高,再怎么样也比不得正值壮年的许凡明,许凡明眼疾手快地窜了过来,一脚把章癸踹翻在地。 章癸倒在地上,绝望地看着窑洞的穹顶。 但是转瞬间,他又想到了一件事,爬起来,恶狠狠地看着涂公公:“你这样做,对得起一直信任你的帮主吗?” 涂公公看着坐倒在地上的章癸,笑得意味深长:“帮主?道歉的话,等到我们在地下相遇,再说吧。” 章癸看着涂公公,手指颤抖着指着他,嘴唇也一扇一合,艰难地挤出声音:“你……你这阉人要做什么?” 涂公公浅浅一笑:“既然以后匪帮的事情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了,我也不介意和你说说。” 说完,涂公公站起身了,走到了章癸面前,娓娓道来:“帮主现在已经命悬一线了,而我,要跟随陈东家,有朝一日,也有可能加入你所背叛的那个青红会。” 他布满老年斑的脸却是与之不符的光滑,看着章癸的眼神犹如看着死物。 听了涂公公的话,章癸心下骇然,他没有想到,涂公公做事如此决绝,竟是连自己一手打造的匪帮也要一起摧毁。 似是看出了章癸心中所想,涂公公浅浅一笑:“现在的匪帮已经不是我希望中的匪帮了,反而,青红会的目标和我一致。” “好了,章大人,委屈一下?” 说着,涂公公挥挥手,立刻有人上前把章癸五花大绑了起来。 第152章 特殊的礼物 涂公公转身看向陈锦君:“东家深谋远虑,料事如神,咱家佩服。” 陈锦君淡定自若地点点头,看向了许凡明:“镖头打算怎么处置呢?” 许凡明踢了一脚被五花大绑的章癸:“叛徒,不能轻轻松松地就那么死了。” “闻老,咱们青红会最高的刑罚是什么?” 闻老哼笑了一声,回答许凡明:“那自然是八十一刑了。” 当闻老这话一出,章癸的脸色直接变得煞白,作为青红会之前的高层成员之一,他自然知道八十一刑指的是什么。 而许凡明又是大刑官杜宇的徒弟,恐怕手法不会比杜宇差到哪里去。 最起码……能够让章癸多挨上几道刑。 许凡明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转过头看向陈锦君:“还要拜托东家一件事。” 陈锦君好奇地挑眉:“什么?” 许凡明咧嘴一笑,落在章癸的眼里显得格外阴森:“我想要最好的野山参,给章大人,续续命。” 章癸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木木的看着一行人出去的背影,已经想到了自己日后的惨状了。 陈锦君走出窑洞,看着外面大好的阳光。 “给霍大帅说一声,就说万事俱备。”她释然地笑了。 许凡明点点头。 雍州这边,霍廷昱收到陈锦君的消息,也露出了笑容。 他直接起身:“去柴阳请一下邵大人。” 等邵沛辰到了霍廷昱的办公室,就看到霍廷昱坐在沙发上面,悠哉悠哉地看着自己。 邵沛辰闲庭信步地走到霍廷昱一旁的沙发旁,自觉地坐下来。 “霍大帅让人请我过来,是为了什么?”邵沛辰托着腮,意味深长地看向霍廷昱。 霍廷昱好心情地给邵沛辰沏了一杯茶,往他那边推了过去:“有点事情想和您说。” “哦?”邵沛辰挑了挑眉,表示自己的好奇。 霍廷昱摊开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西北地图,在玉城上面的点了一下。 邵沛辰看着霍廷昱指尖点着的玉城版图,眉头跳了一下:“玉城?” 霍廷昱欣然点头:“对,玉城。” 邵沛辰看着霍廷昱的神情,已经猜到了章癸出问题了,果不其然,霍廷昱下一句就是:“玉城匪帮的一位掌事人,是个忘恩负义之辈,所以,在下就动手为您清理门户了。” 果然,是章癸出事了。 邵沛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所以,大帅喊我来,就是为了知会我一声?” 霍廷昱摇了摇头:“并不是,大人处心积虑安插内线,图的不就是玉城吗?” 不等邵沛辰反驳,霍廷昱紧接着说:“我也不白白拿大人的人情,所以,玉城这片地方,我霍廷昱认为我们应该补偿给大人。” 说着霍廷昱在玉城和雍州两个地方在地图上面点了点头。 邵沛辰看着霍廷昱指着的两个地方,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他久居高位,自然也有着敏锐的政治嗅觉,委员长看不惯他已经很久了,现在柴阳县长处处对自己阳奉阴违就是他的授意。 如果自己现在又要拿下玉城,那么玉城就要来一位新县长和自己作对。 邵沛辰沉默了,他既想拿下玉城,又怕委员长又往西北塞人,这样的话……自己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见邵沛辰久久没有说话,霍廷昱又问了一遍:“邵大人意下如何?” 邵沛辰赶忙回神,现在自己要应付的霍廷昱,而不是那个远在南方的委员长。 他装作思考的模样,捏着自己的下巴:“霍大帅这是把玉城送我?” 霍廷昱点点头。 邵沛辰却摇了摇头:“大帅拿下玉城,犹如探囊取物,这是大帅的功劳,我邵某人自然是不能够抢占功劳的。” 现在的邵沛辰一副公正廉明的模样,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的玉城对于自己来说是一块烫手山芋。 霍廷昱皱着眉头:“我这也是对民国政府的支持,邵大人难道不觉得收复疆土这件事情很重要吗?” 邵沛辰看着霍廷昱一脸认真,愣了愣,回了一句:“那我要是说,我想要雍州呢?” 霍廷昱手上的动作一滞,随即哈哈大笑:“您可真会开玩笑。” 邵沛辰跳了一下眉梢:“如果这就是我心中所想呢?” 他的神色格外认真,竟是把玉城的问题引到了雍州上面。 霍廷昱抿了抿嘴,心中冷笑:“雍州太大了,我怕噎着您了嗓子,撑着您的肚子。” 邵沛辰定定地看着霍廷昱,良久才端起桌子上面的茶水,冲着霍廷昱举了举。 霍廷昱知道邵沛辰是在转移话题的同时试探自己,可是霍廷昱不能露怯,邵沛辰的手段层出不穷,不知道等着自己的是阴谋还是阳谋。 邵沛辰问霍廷昱:“玉城……章癸犯什么事情了?” “他是青红会的叛徒。”霍廷昱对邵沛辰说。 邵沛辰一副意外的表情:“哦?竟然有这种事情?” “十年前的事情了,您不知道也是应该的。”霍廷昱笑得一脸无害,只是邵沛辰可不相信,霍廷昱的心眼和他的外表一样憨厚。 再怎么说,他也是西北最富庶的雍州掌舵人,要是真的一点心眼都没有,又怎么会是一个憨厚的人呢? 邵沛辰装得一副如梦方醒:“那还是要多谢大帅提醒了。” “不用谢了,我的人,已经为大人清理门户了。” 邵沛辰点点头:“那这么说,着玉城,我也是不要不行了?” 霍廷昱看着邵沛辰,一时间不明白邵沛辰为什么要拒绝玉城这座城池。 邵沛辰有自己的思虑,只是霍廷昱这样看着自己,如果拒绝的话,很容易暴露自己的弱点。 他死死地盯着地图上的玉城,故作轻松地点点头:“那我邵某人就多谢大帅?” 霍廷昱笑着点点头:“大人客气了。” 邵沛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霍大帅这可真是,给我活路,又断我后路啊。” 霍廷昱知道邵沛辰是在指自己杀了他在玉城的爪牙,却又直接把玉城送到他的手上。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陈锦君和霍廷昱的计策,这样一来陈锦君不但收复了涂公公为首的匪帮众人,也不会得罪邵沛辰。 霍廷昱对邵沛辰露出了客套的笑容:“这一切,也都是为了中华民国啊。” 他这么一说,邵沛辰也找不到理由说什么,只能起身:“那就谢谢霍大帅的礼物了,有时间,我也会送大帅一份大礼的。” 邵沛辰笑得敞亮,只不过不能仔细看,不然就会发现他在这笑容下面,藏着无数的心思。 第153章 重组青红会 不日,陈锦君回到了雍州,队伍里面还多了两班人马。 霍廷昱站在城楼上,看着由远及近的车队,视线不断搜寻着自己思念已久的身影。 陈锦君坐在车厢里面,远远地看到了城楼上的身影,不顾马车的颠簸,从车厢里面探出身子,站在了车辕上。 她看着城楼上的霍廷昱,霍廷昱也在看着她。 好像很久没有见到了,霍廷昱默默捏紧了手指,在这之前,他从未对一个人如此挂念,好像是一件好事。 车队一路行到陈家门前,陈锦君跳下马车。 一众人坐在陈家的厅里,许凡明直接把章癸扔到地上。 陈锦君这次去玉城,耗费了一个月的时间,去的时候还是春光和丽,现在已经能够听到几声零星的蝉鸣。 杜宇早早的接到消息,坐在那里,看着地上的章癸,他把茶碗的盖子在茶碗边缘刮了刮,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怎么,不敢看我?” 会用周的这一路上,章癸一直都被许凡明和货物塞到一起,一路颠簸,他只感觉整个人骨头都要散架了。 他抬起头,眼眶血红地等着杜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杜宇哼了一声,一松手,杯盖落了在了杯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抬头看着章癸,幽幽地说:“要杀要剐?章癸,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不会不知道我最擅长什么吧?” 章癸瞳孔剧烈的收缩,他可是太清楚杜宇的手段了,他瞒着杜宇潜伏在雍州的那段时间,他亲眼见识了杜宇为雍州官府处理了多少犯人,一个个都被杜宇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对于那些人来说,死才是最好的结局。 杜宇看到章癸身体微微颤抖,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就这点出息?当年向官府告密的胆子呢?” 涂公公看着杜宇,心里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直接开口对杜玉说:“依咱家看来,这种人,背信弃义,最是该死。” 杜宇也早早在许凡明递回来的书心里知道了道士和涂公公,于是便点点头:“您说得对,只不过死归死,现在还不是时候。” 说这,杜宇盯着章癸:“带下去,好生养着,总归是养好了身体,这样才能让我徒弟能多练上几道刑。” 杜宇表情格外阴森,章癸后背几乎被冷汗浸湿了。 陈锦君看着地上的章癸,嘴角抽了抽:“章先生也不要想着邵沛辰来救你了,现在的他,估计正在为获得玉城这个城邦笑得合不拢嘴呢。” 章癸的眼睛里面已经失去了光彩,像一具尸体一样被带出了房间。 道士坐在涂公公旁边,四下打量着陈锦君这座府邸。 一旁的于策早早就注意到他的动作,赶忙问他:“可是有何不妥?” 道士摇摇头:“这宅子很好。” 陈锦君在一旁听到了二人的谈话:“您和公公不介意的话,还有很多空着的院子,可以住在这里,至于您各位带来的人手,可能就要到太平山庄委屈一下了。” 于策立刻顺着陈锦君的话语往下接话:“我带您二位去后院看看?” “不急。”涂公公摆摆手,“咱们还是先聊聊,重组青红会的事情。” 听他这么说,在场的所有人的正了正脸色。 陈锦君当下立刻拿出了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玄凤令。 涂公公眯起眼睛:“咱家一直以为青红会的玄凤令只是一个唬人的传说,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陈锦君笑笑:“我在拿到玄凤令的时候,并不知道它的作用,所以,还要感谢许镖头。” 许凡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闻老看了看屋里的人们,又看了看陈锦君的玄凤令:“还是有一件事情要说,青红会在沪平是有分舵的,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依旧忠心。” 陈锦君抚摸着玄凤令上面的纹路:“这么说的话,发拜帖就避开可能有青红会分舵的城市,先聚起来分散的,再拿下抱团取暖的。” 涂公公点了点头:“东家这个想法很好,只不过,如果真的把人聚起来了,那么东家又如何能保证能养得起那么多人,而且正确的区分其中的关系呢?” 涂公公一眼就看出来其中的关键,陈锦君自己也清楚,想要获得人手不难,重要的如何让重新组建的青红会恢复往日盛景。 她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对于二位带来的人手,陈家的产业很多,足而且,如果有人想要自己开设新的产业,陈家也可以在金银上面支持一二。” 陈锦君给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涂公公点了点头,似是很满意她的方法。 可是闻老在这方面的经验更多,他一下就指出了陈锦君这个办法里面的不足:“东家不能只靠陈家带动整个青红会,青红会是独立存在的,不需要任何家族的支撑。” 陈锦君皱了皱眉头,闻老是青红会解散之前的老人,所以对于青红会归属的问题总是格外在意。 “那要不这样,就像是陈家和雍州官府之间的合作关系一样,陈家定期给青红会一定银两,青红会在平日里给陈家的产业提供帮助,这么一来,陈家和青红会就是分开来算,互不干扰。” 见自己最在意的问题被解决,闻老点点头,表示自己对陈锦君这一方案的认同。 道士和涂公公毕竟不是青红会的人,但是他们手下带了不少人来雍州,对于自己手下人的生计问题还是比较关注的。 涂公公对陈锦君发问:“那这么说来,陈家的产业如果有一天往外地发展,那又该怎么算呢?” 陈锦君果断地说:“陈家一直一来和太平山庄合作,许镖头给陈家护镖也有了几个年头,我向各位保证,只要雍州一日不易主,我陈家的根就在雍州一日。” 听陈锦君这么说,涂公公点了点头:“东家思虑周全,咱家倒也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一旁的许凡明皱了皱眉:“那……青红会内部的职位又该怎么算?” 陈锦君立刻说道:“我不会在青红会内部担任任何职位,在外人看来,我是霍家人,总归是不好与江湖扯上关系。” 闻老也说:“我现在人老了,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所以,我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厚着一张脸皮继续负责香堂的事务吧。” 第154章 戏楼建成 这一点没人有异议,闻老之前就在青红会负责香堂的事情,不然也不会一眼看出许凡明和许家其他人的不同。 随后,闻老看向了和自己同样属于青红会解散前高层的杜宇。 杜宇从章癸被拖下去之后就一直闭目养神,并没有参与讨论的意思。 感受到了在场众人的视线,他缓缓睁开眼睛:“看我干什么?我徒弟还在这里呢,更何况,我不打算再做什么了,太累。” 说到这里,他冲着门外招招手,元宝立刻跑了进来,蹭着他的手。 许凡明一怔,他没有想到,杜宇竟是要自己坐在他的职位上面。 可是许凡明的野心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大刑官能够满足的,大刑官上面有刑堂,刑堂上面又有掌门,他舔了舔嘴唇。 陈锦君一眼就能看出许凡明心中所想:“现在……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先把掌门确定下来吗?”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了许凡明。 陈锦君冲着许凡明挑了挑眉梢。 许凡明看着这么多人的目光,一时间受宠若惊,即兴奋又谨慎地说:“我年岁尚小,总归是经验不足……” “咱家觉得很合适。”涂公公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许凡明。 陈锦君也接话:“雷家以前就是刑堂堂主一位,现在雷堂主不在了,子山是雷少爷接替他的位置,这么一来,就委屈许镖头了,所以,只有掌门这个位子才合适。” 许凡明握紧了拳头,屏住呼吸,试探地看向了闻老,闻老缓缓点头,他又看向了杜宇,只可惜杜宇忙着逗猫,没有看到许凡明的眼神。 道士一路颠簸,现在才稍微缓过来,也赞同地点点点头。 许凡明微微张开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陈锦君看着他这副模样,笑着安慰他:“现在新的青红会只是刚刚成立,掌门可以慢慢来。” 许凡明咬紧了牙关,重重地点头。 一旁的雷义山看着许凡明:“那这么说,青红会又回来了?” “对,回来了。” 一直没有出声的杜宇这么说。 杜宇说完这话,许凡明激动得眼眶发红,十年了,青红会十年之后,终于有回到了江湖上。 这时候,苗裕大大咧咧地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陈锦君好奇地看着他:“您怎么来了?” 苗裕看着陈锦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陈锦君震惊的目光中,跪了下来。 “样式苗第五代,苗裕幸不辱命,大戏楼已然完工,等东家前去查验。” 随后他又站起身来,对着陈锦君抱拳:“苗裕从此退隐,还望东家多多照拂犬子,苗时安。” 他抬起头,眼中噙着泪水,苍老的面容和饱经风霜的双手都彰显着他这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 不知怎么的,陈锦君也跟着红了眼眶。 苗裕这一辈子算不上顺遂,样式苗比不得样式雷,在整个国家经济都不景气的时候,还坚守着那一份最原始的手艺,不但如此,苗裕这个人最是重情重义,他建造的亭台楼阁匠心独运。 陈锦君点点头,喉头发梗:“多谢您了。” 苗裕摆摆手,收起了刚刚那一副义薄云天的做派:“东家,我退隐了是退隐了,您这可不能嫌我老头子没用给我赶出去。” 说着,苗裕自顾自的找地方坐了下来,眼神随意一瞟,正正好好看到了涂公公。 “涂公公?”苗裕对于在陈家看到涂公公这件事感到十分震惊,刷的一下挺直了背。 陈锦君好奇地打量着两个人:“这是?” 涂公公愣住了,他没有想到会在陈锦君这里再次见到苗裕,艰难地吞了一下口水。 不等在座的众人反应过来,苗裕立刻冲着涂公公扑了上去:“老东西,敢骗我,看我不把你腿打断。” 说着,苗裕抄起自己一直带在身边的那只宝贝烟斗就要往涂公公腿上招呼。 也幸亏于策在旁边,勉勉强强分开了苗裕和涂公公。 一向养尊处优的涂公公被苗裕这一下整得颇为狼狈。 陈锦君看着苗裕拿着烟斗的姿势,忍不住调侃:“涂公公这是做了什么事情了,苗爷这烟斗平时可宝贝得紧,今天居然一点都不爱惜了。” 苗裕气鼓鼓地看着涂公公。 涂公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那也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啊。” 可是苗裕丝毫没有放过涂公公的意思,搬起自己刚刚坐了没一会儿的那把椅子,坐在了涂公公的对面,和他面对面。 动静之大,就连杜宇也忍不住看了过来。 涂公公叹了一口气,对苗裕解释道:“那时候刚刚逃出宫里,实在是没办法,才找你帮忙的。” “那你也没有和我说你是从宫里逃出来的啊!”苗裕气极,“你知不知道,我那时候为了帮你出城,整个苗家都撂下了,你只说盘缠被其他太监抢走了,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涂公公无奈地笑笑:“这件事是咱家对不起你,咱家向你赔罪了。” 说着,涂公公站起身了,抚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对苗裕行了一礼。 涂公公这样,吓了苗裕一大跳,也跟着行了一礼:“你可别整这出,你当年救过我,我也救过你,扯平了。” 陈锦君摇了摇头:“也好,以后您退下来了,还有人能和您聊聊天。” 苗裕可听不得这话:“哎,话不能这么说,人家公公是大忙人,我不过就是一个乡野莽夫罢了,哪里比得过人家。” “你这人啊。”涂公公踹了苗裕一脚。 苗裕乐乐呵呵地坐了回去,对陈锦君说:“东家打算什么时候给大戏楼剪彩啊?” “你就这么着急?”涂公公瞟了他一眼。 “当然,那可是我的收山之作,一点也不比那紫禁城弱好吧。” 说着苗裕没好气地瞪了涂公公一眼。 陈锦君想了想:“您先找雷少爷,戏班试着演几场。” 说到雷家的戏园子,陈锦君就想到了碎玉。 “碎玉呢?”她环顾四周,没有发现碎玉的身影。 雷义山摇摇头:“我去玉城之前,把雷家的事情都交给她了,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陈锦君点点头:“那就麻烦雷少爷了。” 雷义山点点头:“小事。” “于策。”陈锦君看向于策。 于策凑了过来:“东家。” 陈锦君微微蹙着眉头:“你去通知各家,让他们先验收自己的铺子,趁着现在还没有营业。” 于策点点头。 陈锦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向许凡明:“麻烦许掌门广发拜帖,安排人手了?” 猛地听到这个称呼,许凡明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只能仓皇地点点头。 第155章 背云风铃 陈锦君出了陈家,直接回了霍府。 问了下人之后,陈锦君直接找到了正在书房的霍廷昱。 她敲了敲门,不等霍廷昱应声就推门进去了。 霍廷昱皱了皱眉头,正要训斥,就听到陈锦君的声音:“邵沛辰那边怎么说?” 他猛地抬头,正好看到自己已经朝思暮想的一月有余的陈锦君刷地到了门口。 可是陈锦君见了霍廷昱,第一句话居然是问邵沛辰的情况。 霍廷昱不悦地撇了撇嘴:“东家还真是心怀天下。” 陈锦君被霍廷昱一脸怨妇模样逗乐了,赶忙安慰他:“我这不是把事情处理完了就回来看大帅了吗?” 霍廷昱叹了一口气:“邵沛辰……他好像不是很乐意把玉城收入囊中。” “哦?”陈锦君很是意外,“怎么会?不费吹灰之力拿下玉城,他恐怕开心还来不及。” “所以,他为什么会对收下玉城感到为难呢?”霍廷昱问陈锦君。 陈锦君捏着下巴,没想到邵沛辰居然也会对收下一座城池感到为难。 可是任凭陈锦君再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邵沛辰对送到面前的玉城是这种态度。 霍廷昱桌子上面堆满了文书,陈锦君突然想起来了:“大戏楼盖好了,估计这两天就要试着开台唱戏了,大帅要不要去看看?” 霍廷昱感到好奇:“这么快就盖好了吗?” 陈锦君点点头:“也不算快了,已经三个月了,算上社稷样式的时间,已经半年了。” “那到时候东家可一定要给我留一场。”霍廷昱十分捧场地表示自己会带着官府的官员们前去支持。 陈锦君一脸理所当然:“那是自然,到时候还要拜托大帅前来剪彩呢。” 说完陈锦君起身就要走:“我要回去找人查一下,邵沛辰究竟是什么情况。” 然后,霍廷昱就眼睁睁地看着陈锦君悄无声息地来,风风火火地走了。 他抬起的手看起来是如此的无力,霍廷昱摇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继续看起自己的文书。 陈锦君出了霍廷昱的书房,转头就去了二夫人的院子,初夏时节,二夫人院子里面的花还在盛开,陈锦君新奇地打量着二夫人的院子。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真是的,居然不告诉我。”二夫人远远地赶了过来,拉着陈锦君就上下看看,确认她安然无恙。 天知道她知道陈锦君去和玉城的匪帮打交道的时候,她心里有多怕,说着是让陈锦君做自己爱做的事情,可是也是真的怕她一个不留神伤着了自己。 陈锦君看着二夫人这么紧张自己的安危,忍不住鼻头泛酸,赶忙摇摇头掩盖过去:“没事的,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说真的,这次去玉城,顺利的连陈锦君自己都没有想到,也是多亏了章癸一直以来把匪帮当作官府在经营,更是多亏了涂公公的帮助。 二夫人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然后她拉着陈锦君去院子里面的凉亭里,让自己的侍女拿来茶点,摆在陈锦君面前:“你尝尝,这都是用后院池塘里面的荷花做的。” 陈锦君点点头,一边吃着,一边对二夫人说:“大戏楼盖好了,您可有喜欢的曲艺?” 说起这个,二夫人怔愣了一下:“曲艺?说起来,我以前在江南的时候,除了去自家铺子,就是去戏园子里面听昆曲。” “昆曲?”陈锦君点了点头,“我让他们请江南的昆曲班子,到时候啊,一定给您留最中间的那个位子。” “当真?”二夫人眼睛亮亮的,陈锦君仿佛看到了二夫人没出嫁之前的模样。 “当真。”陈锦君说得格外郑重。 二夫人笑她:“好了,刚刚回雍州,还不赶紧回去休息休息。” 说着让自己侍女再去厨房拿些茶点给陈锦君送过去。 陈锦君刚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面,就看到苏妙妙百无聊赖的坐在桌子旁边,面前还放着一个箱子。 “怎么到这里来找我了?”陈锦君走到苏妙妙对面,坐了下来。 苏妙妙见了陈锦君,刷的一下站起身来:“我刚刚回铺子里面取东西了,回来之后东家就不在陈府里面了,只能到这边来等东家。” 说着苏妙妙把自己面前的箱子打开,推到了陈锦君的面前。 箱子里面放着的,正是之前霍廷昱的那条背云做成的风铃。 苏妙妙这些日子几乎就扑到了这串风铃上面,才真正的确保那条背云上面的所有珠宝都能在风铃上面有一个合适的位置。 陈锦君眼前一亮,这风铃上面的每一块珍宝,都恰到好处。 “好手艺。”陈锦君提起风铃,金翠珠玉碰撞,发出清越的声响。 苏妙妙笑着说:“那是自然,咱的手艺东家可是知道的。” 陈锦君看着上面一块平安扣刻着的“陈”字,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了苏妙妙。 苏妙妙重重地点头:“这是我专门画的陈家标志,出自陈家,自然是要有标志的,这块料子也是我自己添的,算是白饶。” 她说得一脸理所当然。 陈锦君不由得笑了:“你这说辞,当真是一套一套的。” 苏妙妙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东西就先放东家这里了,麻烦东家转交给霍大帅,我铺子里面还有事情,我先走一步。” “去吧去吧。”陈锦君摆摆手,然后又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让苏妙妙带话,“告诉许凡明,让他的人,多留意一下邵沛辰,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知道邵沛辰在民国高层的立场。” 等苏妙妙走后,陈锦君继续仔细打量起了这串风铃,不得不说,不愧是三品大员的背云,这上面的金翠珠玉样样都是珍宝,就连晃动起来的声音,也是与众不同的动听。 陈锦君收好这背云风铃,打算找机会给霍廷昱送过去。 随后,陈锦君就梳洗一番,躺在床上就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而太平山庄的许凡明,此刻十分激动,即使一路舟车劳顿,也丝毫没有影响他现在的兴致。 以前的许凡明,一直想要成为刑堂的堂主,让那些瞧不起自己出身的人好好看看自己,可是现在的他,到了掌门的位置上,是他自己也不曾想过的。 第156章 戏楼盛景 而太平山庄的许凡明,此刻十分激动,即使一路舟车劳顿,也丝毫没有影响他现在的兴致。 以前的许凡明,一直想要成为刑堂的堂主,让那些瞧不起自己出身的人好好看看自己,可是现在的他,到了掌门的位置上,是他自己也不曾想过的。 杜宇坐在一边,看着许凡明发红的耳廓,皱了皱眉头:“怎么还是沉不住气?” 听到杜宇的声音,许凡明立刻清醒了。 杜宇皱着眉头:“你现在应该好好把青红会经营起来,而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 许凡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杜宇看着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处理章癸?” 这件事情才是杜宇最在意的事情,天知道他有多恨这个叛徒。 许凡命邪笑着顶了顶腮:“不急……总归是要杀鸡儆猴的。” 杜宇点了点头:“那你想好怎么算青红会的职务了吗,掌门?” 许凡明想了想:“现在还不是时候,刚发出去的拜帖,怎么又知道有没有什么以前的老人了?” 杜宇点点头:“可以,你现在已经有一个掌门的模样了。” 随后,他缓缓起身:“这样一来,我也能放心了,记得安置好涂公公和冯天师。” 蓦然间,许凡明想起了陈锦君曾经对自己说过的事情。 “师父,圆慧大师,真的是邵沛辰的亲哥哥吗?” 杜宇脚步一顿,眼神深远地看着许凡明:“圆慧大师已经出家几十年了,那些凡尘俗世都已经与他无关了,这件事情,我不许你在圆慧面前提起。” 许凡明看着杜宇严肃的神情,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没有多问,只是慢慢点头。 杜宇这才放下的走了。 许凡明眉头凝成一个川字,圆慧大师居然当真是邵沛辰的兄长,那这么说来,雍州可真的是庙小妖风大啊。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现在自己肩膀上面的担子愈发重了起来,行事上面是不会和以前一样随性的了。 转过天来,大戏楼周围的一片园区,已经开始有商铺往里面搬运货物了我。 陈锦君一路来到了大戏楼,碎玉已经扮上了相,正在戏台上面试着戏。 不得不说,碎玉有着一副好嗓子,陈锦君只是在台下听了一点点就已经为她的声音感到震惊了。 陈锦君以前在雷家的戏园子里面听过碎玉唱戏,只不过现在看来,这作为苗裕最后作品的大戏楼,的确在曲艺演出上面显得格外出挑,碎玉本就不俗的声音在这座戏楼里面听起来,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精准地把每一个字送到听者的耳朵里面。 陈锦君抬头,看向了戏台后面的二楼三楼。 弦师足足坐了两排,这还不包括敲锣打鼓的乐师,陈锦君找到雷义山,指了指上面的弦师。 “几乎全雍州的戏班子都被搜罗过来了。”雷义山苦笑着摇摇头。 陈锦君意外地看着他:“这么大手笔?” 雷义山又是摇摇头:“不是的,几乎全是碎玉游说过来的,她之前到处去戏园子里面跟别人说这戏楼如何如何好,现在所有的戏园子都在后面等着走场呢。” 说着,雷义山带着陈锦君来到戏台后面。 陈锦君怔了一下,花花绿绿的戏服挂满了十几排架子,后台各个戏曲里面的角色来回走。 “碎玉为这大戏楼也是没少跑啊。”陈锦君发出了感叹,她以前预想过这一幕,只是没有想到,碎玉居然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 “比起江湖上面的人情世故,碎玉还是更喜欢登台唱戏。”雷义山笑着对陈锦君说。 陈锦君忍不住认同地点点头:“我以为,大戏楼还要发展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获得雍州戏园子的信任,现在看来,已经可以直接准备往雍州之外的戏班发展了。” 正这么说着,碎玉刚刚从台上下来,即使脸上的妆如此厚重,也能看出她的那股子兴奋劲。 碎玉也看到了陈锦君,赶忙跑了过来:“东家,刚刚试唱这一段,当真是太爽了。” 陈锦君看着碎玉这样激动,忍不住问她:“你当真喜欢这个戏台?” 碎玉刚要重重地点头,突然想起脑袋上面还顶着沉重的头饰,只能抬起手捧着沉重的花冠,点了点头:“这简直是我这么多年遇到过最好的舞台,以前我趁着他们休息的时候,来这边唱过几嗓子,当时就爱上了,现在这真真切切地长了一折子,那叫一个畅快。” 陈锦君看着眉飞色舞的碎玉,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那以后,这个戏楼交给你管,你可愿意?” 不说别的,碎玉的在曲艺上的专业程度就足够陈锦君信任了,更何况,看着后台几乎雍州所有戏班子的台柱子都在的场面,就能看出碎玉是真的为了这个大戏楼操碎了心。 听陈锦君这么说,碎玉愣住了,着急忙慌地摆摆手:“这如何使得?” 可是陈锦君已经打定了主意:“我和雷堂主都觉得很合适。” 碎玉看向雷义山,雷义山也点了点头,不说别的,就单单说碎玉这些日子跑遍了戏班子后台,就足以看出她的热情和能力。 如果他是陈锦君的话,也会毫不犹豫地把大戏楼交给碎玉地。 碎玉被这天大的惊喜砸的失了神,呆呆地看着陈锦君。 陈锦君拍了拍碎玉的肩膀:“快去把妆洗了,一会中场的时候去下面看看。” 碎玉如梦方醒,赶忙溜回自己的位子。 趁着这段时间,陈锦君看了看整个后台。 大戏楼是柱形的,后台也被隔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包厢,几乎每个戏班都在忙忙碌碌地准备上台试一下,刚刚碎玉是第一个上去打样的,有些演员本来还不信碎玉说得如此玄乎,然后只是在台下听了一耳朵,就赶忙溜回来上妆更衣,准备登台亲自试试了。 只不过,这么多的戏班都聚在后台,居然还如此井然有序…… 陈锦君有些意外地问了雷义山,雷义山指了指角落。 陈锦君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瞬间明白了。 只见角落帘子投下的阴影里面,站着一个人。 正是那个退役的刽子手——鲁问。 陈锦君不由得点点头:“有他看着后台,我倒是放心了几分。” 说着,陈锦君继续走了一圈。 只见里面还空着一半的厢房,倒是足够容纳许多演员一起准备。 陈锦君放下心来,看来还能多多邀请其他外地不同流派的戏班来大戏楼演出。 只是如此一来,还要雍州官府把路修好,否则戏班进来了,戏迷进不来岂不是坏事? 正这么想着,碎玉已经把自己收拾干净找了过来。 见到陈锦君,她第一句话就是:“东家,我觉得乐师们如果能挪到观众那边最上面那层,效果会更好。” 第157章 自编戏文 陈锦君蓦然抬头,看向了苗裕特意留出的一层阁楼。 “现在你是大戏楼的主事人,所有登台都要过你的手,你来决定。”对于这种她并不了解的专业方面,陈锦君总是选择信任自己手下的人。 碎玉看着台上,拦下了要登台试戏的演员,让乐师都去到最后一层。 “玉老板,这是做什么?”其他戏班的名角看到这边的动静,赶忙跑过来问。 碎玉指了指那边阁楼:“乐师去那边,下面观众的听起来会更加舒服。” 大戏楼的乐师很多,戏楼也大,足足耗费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搬好。 一旁的名伶看着这一幕,没好气地说:“把乐师都放在楼上,也不知道台下的人听不听得见。” 陈锦君瞟了那人一眼:“现在碎玉是大戏楼的主事人,做得不对也是我来说,什么时候轮到你了?” 那位名伶正要生气,却被身边的人拉了一下:“那是陈东家。” 他立刻不做声了,即使身为男旦再怎么瞧不起碎玉这个没有从小开始培养的旦角,他也不能惹了陈锦君。 陈锦均是谁啊,那可是被雍州大帅放在心上的人。 他悄悄退了几步,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围观人群里面。 碎玉感激地看了陈锦君一眼,继续在戏台上指挥着阁楼上的乐师分开坐好,以确保每个方向都能传出不同的板声。 终于调到了碎玉满意的位置,只见碎玉手一样:“各位师父,咱们来一段二黄。” 紧接着,阁楼上面的所有乐师鼓声锣声响起,弦师开始奏响,碎玉站在台上,就那么随口来了两句。 不得不说,碎玉的调整是对的,整个戏楼里面,声音就好像环绕在戏楼里每个人的身边。 碎玉冲着陈锦君自豪的笑笑,陈锦君微微点头。 陈锦君抬起头打量着整座戏楼:“那这样一来,岂不是每一场唱什么都要提前说好了,这下不能临场了才跟乐师说了。” 碎玉点点头:“按理来说,每一场演什么,那都要正正好好地写清楚了,断断没有再改的道理。” 说完,她转身看向一直在旁边等待着的其他名角:“试了台之后,报一下自己都能唱什么,如果又要走的,说是不想在这戏楼里面登台的,也可以离开。” 随后她带着陈锦君走下了戏台。 “上去看看厢房?”雷义山指了指二楼。 三个人来到了二楼,陈锦君推开了正中间的那间房门。 在戏楼还没有盖成的时候,碎玉就已经天天往这边跑了,所以对这座戏楼那是摸得一清二楚。 “二楼三楼都是单独的楼梯,不会互相影响的,这边就是苗师傅给东家专门留的贵宾席位。” 说着,碎玉推开了这件厢房的门。 这件厢房做得格外大,而且处于二楼,正好能够看清楚戏台上面每一个角落。 陈锦君点点头:“碎玉,我还是要和你说。” 碎玉一脸好奇的看着陈锦君。 “以后你是这大戏楼演出的主事人,只要有关演出的事情都归你管,我相信你的眼光和能力。” 陈锦君指了指戏台:“后台的那些人,你看着不适合登台的可以自己做主。” 碎玉有些局促:“这权力会不会太大了?我怕我做不好。” 陈锦君安慰她:“没什么的,你刚刚就做得很好,你背后是雷家,是我陈锦君,也是刚刚重组的青红会,怕这些?” “重组的青红会?”碎玉不敢置信地看着陈锦君,又看看雷义山。 雷义山对着她点点头,无奈地摊摊手:“这些日子你都在大戏楼,我派过去的人都见不到你一面,怎么通知得到?” 碎玉挠了挠头:“江湖上的事情,我实在是好多年没有接触了,现在想想,还真是愧对马爷对我的栽培。” “你现在能好好的,就已经很好了,马爷也算是有个后人,能替他看到青红会恢复以往的盛况了。”雷义山安慰碎玉,配合上他那张菩萨一样慈悲的面容,碎玉的心里好受了一些。 “当然,我对你也是有要求的。”陈锦君立刻对碎玉说,阻断了她刚才低落的心情。 “东家你说。”碎玉看向陈锦君,眼中满满的决心。 陈锦君笑笑:“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不过就是能够多多为大戏楼请来其他地方的戏班,总不能那么大的戏楼里面只有咱们雍州的戏班子。” 碎玉眼睛一亮:“东家是说,我可以把所有曲艺的戏班都聚到大戏楼里?” 陈锦君点点头:“戏台后面那些厢房都是可以用来放行头的,到了晚上,会有青红会的人看守的。” 再一次听到陈锦君说出青红会三个字,碎玉还是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可是她也明白陈锦君对她寄予厚望,当下立刻点头应了下来。 陈锦君也满意的点点头,把视线看向了戏台。 她微微低眸,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有一个人坐在下面厅里的观众席头一排的位置上。 陈锦君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宁掌柜?” 随后,陈锦君立刻吩咐一旁站着的徐生:“去把宁掌柜请上来。” 宁掌柜正在台下看的欢实,虽然这只是各路戏班试台,可是个个拿出来的都是真本事。 正看到开心的时候,宁掌柜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肩膀。 他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徐生。 宁掌柜吓了一跳,如果只是徐生在这里倒不至于,主要是因为徐生在这里,那么就代表着东家也在这里。 想到这一层,宁掌柜猛地站了起来。 徐生冲他摆摆手,转身往二楼的楼梯口走。 宁掌柜只好乖乖跟上。 见到陈锦君之后,宁掌柜的第一句话就是:“东家,我铺子里面今天没有事情了。” 陈锦君倒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只是平静的问他:“怎么又兴致来戏楼看戏了,我以前竟是不知,宁掌柜还有这种爱好?” 宁掌柜赶忙摇了摇头:“只是最近闲来无事,自己闹着玩,写了一出短戏,上不得台面,只是自己玩玩罢了。” “哦?竟有此事?”陈锦君挑起眉梢,新奇的看向宁掌柜。 宁掌柜点点头:“今天来这边看了几出戏,倒是觉得也不是看不下去。” 碎玉赶忙问宁掌柜:“可否让我看看您的戏文?” 见宁掌柜犹豫了一下,碎玉赶忙解释:“我对曲艺了解一点,应该可以让您的戏文出现在台上。” 宁掌柜看看碎玉,又看了看楼下的大戏台,吞了吞口水。 第158章 修路大业 如果让自己的戏文真的在这样的戏台上面呈现,倒也不是不行。 宁掌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我让人取了过来。” 碎玉倒也是不急:“那到时候您让人交给我就行,我可能在后台。” 说完,碎玉就向陈锦君告退:“东家,我要下去看一眼。” 陈锦君知道她这是放心不下整个戏楼的演出,点点头让碎玉走了。 随后陈锦君看向了宁掌柜:“宁掌柜最近很闲吗?” 陈锦君问这话的本意确实是要确定宁掌柜忙不忙。 可是在宁掌柜眼里,她是陈东家,所以这句话就变了味。 他赶忙摆摆手:“不闲不闲,鸿音书局刚刚打算和报社合作印一些书。” 陈锦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也是,让一个进士在这里改戏文总归是屈才了。” 听陈锦君这么说,宁掌柜才回过神来,颇为别扭地说:“倒也不是忙到脱不开身,改戏文这件事情也费不了多大的功夫。” “怎么?不忙着和报社印书了?”陈锦君没好气地挖苦他,这宁掌柜也是的,当年在官场上一点都没有学到所谓的察言观色,而心直口快这一点倒是一点没落下。 宁掌柜知道陈锦君这是在说自己,赶忙摆摆手:“不忙不忙,一切依着东家的安排。” “所以,等到时候碎玉会把其他各个地方的戏班子都请了过来,宁掌柜可要帮着看看戏文,断不能有任何对你我不利的戏文出现。” 陈锦君对这方面很是谨慎,她可不想被邵沛辰或者是民国的人抓到什么莫须有的把柄。 宁掌柜赶忙点点头,他知道舆论流言的伤害有多大,自己心里也有这种分寸。 “还有,你在戏楼的事情,不能影响到鸿音书局。”陈锦君再次警告。 “东家放心,我心里有分寸的。”宁掌柜神情严肃,他知道陈锦君这是对自己寄予厚望,自然不能做出对陈家不利的事情出来。 陈锦君眯起眼睛,看着戏台上面走过一场又一场。 她希望这个大戏楼能够给雍州带来极大的声望和影响,这样西北的经济大势对雍州的影响也能小一些。 陈锦君离开了大戏楼,径直就往雍州官府赶去。 官府的官员许久没看到陈锦君了,赶忙出来迎接:“东家今天来咱们这是为着什么事情。” 有那么一瞬间,陈锦君以为自己走错了,她来的仿佛不是官府,而是一家酒楼。 带着这种诡异的感觉,陈锦君坐在了官府里面,官员忙前忙后地给陈锦君端茶倒水。 陈锦君赶忙找了一个理由流了出来,摸到了霍廷昱的办公室。 霍廷昱看着神情古怪的陈锦君,忍不住问她:“怎么了?” “你这是官府?真的不是一家酒楼?”陈锦君把刚刚官员们奇怪的做派告诉了霍廷昱。 霍廷昱哈哈大笑,门口的副官都忍不住侧目。 好半天,霍廷昱才收了声:“这事啊……说来怪我。” “你?你乱说什么了?”陈锦君一脸谴责地盯着霍廷昱。 霍廷昱赶忙摆手:“不是,我只是说了一句陈东家来了好生招待着,至于为什么这样,那就不知道了。” 陈锦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刚刚坐在那边,我都忘了我是来干什么的了。”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没事,东家可以慢慢想,然后直接和我说。”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叹了一口气:“这不一样。” “哦?”霍廷昱好奇地看向陈锦君,“东家说说,哪里不一样?” “我过来是要和雍州官府提一下修路的意见的,我若是直接和你说了,你再分吩咐下去,岂不是成了我利用和大帅交好的关系,妄自图谋了?” 陈锦君认真地看着霍廷昱,在她的认知里面,做这种事情是一定要走程序的,皇商手里本来就有许多钱财,如果贸然行事,很容易被皇帝当作眼中钉的异己,随之而来的那就是斩草除根。 这是陈家这么多年以来的行事经验,陈锦君也一直这样做,所以即使在雍州,也没有忘了规矩。 只是她忘了,霍廷昱这个人最是不守规矩的。 他笑着看向陈锦君:“东家还能做什么对雍州有害的事情不成?” 陈锦君果断地摇摇头:“那自然是不会。” “那东家为什么非要去在意那么多有的没的?”霍廷昱笑着看向陈锦君。 陈锦君皱着眉头:“这样不合规矩。” “那怎么样才算合乎规矩?”霍廷昱看着陈锦君,托着腮帮子问她。 “大帅这雍州有法,有法自然就是让人遵守的,又怎么能随意更改?” 陈锦君严肃地看着霍廷昱。 霍廷昱饶有兴致地看向陈锦君,站起身来走到她旁边。 两只大手轻轻扳住她的肩头:“东家觉得,我霍廷昱在雍州做事需要什么规矩吗?” 他咧嘴一笑,看上去又憨又坏。 陈锦君无奈地点点头:“是,您在雍州自然不需要规矩,您自己本身就是规矩。” 说完,陈锦君还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 霍廷昱被她这副模样弄得哭笑不得,只能好声好气地问陈锦君:“到底是为着什么事情?我听你刚刚说是想修路,修哪里的路?” 见霍廷昱终于开始说起这件正事,陈锦君赶忙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雍州城内和城外的路都要修,不仅要修正常的道路,铁路什么的也要修。” 霍廷昱被陈锦君这超前的想法搞迷糊了:“怎么突然要这样大兴土木?” 陈锦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修大陆,为的是让雍州进出方便,以后在贸易上面不用受西北大局的影响,不然的话,万一哪天邵沛辰突然犯难,雍州岂不是成为了他的粮仓?” 霍廷昱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陈锦君已经把未来都做好了规划,他赶忙又问:“那铁路呢?” “铁路的速度快,如果能从洋人手里搞到蒸汽机,雍州绝对能够脱离西北,成为一个完全独立的城邦。”陈锦君语气格外的坚定。 霍廷昱愣愣地看着陈锦君,说起这些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亮光,仿佛运筹帷幄的军师,又好像拿着算盘的神算子。 “好,我答应你,马上安排动工。”霍廷昱点头应下。 也幸亏这半年,雍州整体的经济状况很好,再加上陈锦君对雍州军饷的支持,以及收缴的雍州商会会长蔡英及其走狗的财产,修几条大路根本不在话下。 至于铁路这种东西,霍廷昱只是向陈锦君保证自己会留意的,毕竟这种人才可遇而不可求。 第159章 雍州妙音楼 这天是雍州大戏楼第一天,正式对外卖票,也是大戏楼的开业剪彩。 只不过第一场的票卖得极少,大部分都是送出去的,除开陈家的各个掌柜,还有雍州的各路富商,甚至霍廷昱还从陈锦君这里拿了几张,给了雍州官府的几位官员。 不得不提的是,碎玉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就连沈笑笑看了一圈都说碎玉这方面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的掌柜。 陈锦君点点头,碎玉再怎么说也是当年马爷按照接班人的水准培养的童养媳,所以在这方面那也算是从小解除了,自然比一些半路出家的掌柜来得顺手。 “所以啊,把这大戏楼的演出交给她来安排,我也放心。” 陈锦君早早地就在二楼正中间的厢房里面等着了,她看着从门外进来的各路人士,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这可是大戏楼第一次开台,一会可是还有剪彩的事项的。 想到这里,陈锦君忍不住看了看往后台张望了一下。 碎玉不疾不徐站在后台,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不知怎么的,陈锦君在她身上看到了几分气定神闲。 只见碎玉冲着阁楼上面摆摆手,阁楼上面响起了三声沉重的鼓声。 “东家,开始了。”霍廷昱从门外姗姗来迟,坐到了陈锦君身边的椅子上。 陈锦君点点头:“怎么来我这里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霍廷昱刚刚在季礼那边。 霍廷昱自然而然地说:“那边已经没我什么事情了,我若是呆在那边,他们反而放不开,大戏楼第一天开台呢,总归是要陪着东家。” 说着,霍廷昱把自己外面的披风取了下来,搭在一边。 陈锦君看着从进场门上来的雍州名角,小声地和霍廷昱说:“大帅觉得,这大戏楼怎么样?” “浑然天成,东家辛苦了。”霍廷昱夸完戏楼之后,还顺带着恭维了一下陈锦君。 陈锦君哼笑了一声:“怎么,大帅最近好像转了性一样。” 她还记得霍廷昱把自己拒之门外的时候,他站在霍府望楼上,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不近人情的冷漠,现在看来,反倒是自己有些不近人情了。 霍廷昱在陈锦君耳边呼气:“怎么,东家难不成后悔那天非要入霍家的门了?” “我那不是入霍家的门,而是为了在雍州快速地站稳脚跟。”陈锦君面不改色。 霍廷昱啧了一声:“那东家现在为什么又要为了雍州着想?” 他看着陈锦君,眼睛里面满满的笑意。 陈锦君挑了一下眉梢,并不想顺着霍廷昱的话往下接:“我只是不想再带着家产满天下跑了。” “那东家对我一点点真心都没有?”霍廷昱突然严肃地看着陈锦君。 陈锦君看了霍廷昱一眼,很认真地点点头:“有,不止一点。” 霍廷昱愣住了,他已经做好了陈锦君说没有的准备了,可是陈锦君并没有。 “怎么?霍大帅这是失了心智?”陈锦君看着愣住的霍廷昱,狡黠地眨了眨眼。 霍廷昱低沉的声音在陈锦君耳边响起:“东家听没听过一句古话。” “什么?”陈锦君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他。 厢房外面已经是锣鼓喧天的热闹,台上的伶人唱得热闹极了,叫好声接连不断,而想放里面,两个人看着彼此。 “英雄难过美人关。”霍廷昱这样说。 “大帅是英雄,我不是美人。”陈锦君展颜一笑。 “那东家觉得自己是什么?”霍廷昱没有想到陈锦君会认为她自己不是美人,好奇地问陈锦君。 陈锦君转过头,看向了戏台上,上面正是那出经典的《穆桂英挂帅》。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落在霍廷昱耳朵里面格外清晰:“我也要做英雄。”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的侧颜,分明是明媚高贵的模样,只是看上去无端的多了几分英气。 “东家这是要做穆桂英?” 霍廷昱也看向戏台上面的这出戏,问陈锦君。 陈锦君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些怅然地说:“我也不知道。” 戏台子上面走过一场又一场,台下的叫好声也从未断过。 陈锦君看着登台的碎玉,对霍廷昱说:“走吧,大帅。” 霍廷昱知道,今天这最后一出戏结束了,紧接着就是大戏楼的剪彩仪式。 一旁报社的记者已经调试好了相机,俨然是已经做好大写特写的准备了。 于是他起身,跟着陈锦君绕过了众人视线,来到了戏台后面的后台。 徐生已经准备好了剪彩要用到的剪刀和红绸,见陈锦君来了,赶忙听了上来:“东家来了,那就是人到齐了。” 陈锦君点点头:“那就等碎玉这一折子唱完。” 不一会,大戏楼第一场演出随着碎玉的一个这=转身亮相收尾。 碎玉从下场门走下了戏台子。 霍廷昱手下的专门负责大戏楼的官员走了上去,乐乐呵呵地抱拳:“诸位前来,真的是蓬荜生辉,今天是雍州官府与陈家合作的大戏楼正式开业,所以,还是要剪彩的。” 随后,一排人站上了戏台子。 不知是谁安排的,阁楼上面传来两声鼓声,随后竟是碎玉刚刚唱完的那一出《大团圆》被所有后台的伶人一起唱响。 就在这特殊的氛围下,剪彩结束了。 霍廷昱喊住了陈锦君,当着众人的面对着后台摆了摆手,只见戏台后面衬着那对超长的帘布被缓缓掀开。 一块巨大的牌匾被藏在了后面,上面写着“妙音楼”。 陈锦君看了一眼牌匾,又看向了霍廷昱。 她展颜一笑。 这是霍廷昱对大戏楼的心意,也是给大戏楼开业送上的礼物。 戏台下面的记者手里举着的镁光灯一次又一次地亮起,陈锦君在一片璀璨华光中,恍然看到了大戏楼日后的辉煌。 大戏楼的开业很是顺利,紧接下来的就是长达七天的演出。 雍州报社的编辑在这一版报道上面大写特写,恨不得这大戏楼明天就能傲然与全国。 陈锦君看到这篇报道的时候还忍不住拿给碎玉看。 碎玉只是笑着问陈锦君:“东家难道没有信心吗?” 陈锦君反问她:“如何没有呢?只不过是现在说这些,难免为时尚早。” 碎玉眨了眨眼:“东家放心,这一天,很快会来的。” 第160章 宿命难逃 雍州城外的太平山庄因为住进来了涂公公带来的匪帮成员,还有跟着道士来到雍州的理门众人,此时此刻显得格外拥挤。 许凡明坐在主位上,正在为这件事情发愁。 太平山庄就只有这么一点地方,此时此刻竟是一点都不够用。 他看着太平山庄里面来来往往的人群,烦躁地顶了一下腮。 “怎么,现在不嫌地方大了?”闻老看着许凡明烦躁的模样,幸灾乐祸地说。 许凡明叹了一口气:“当时怎么就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有那么多人?” 闻老哼了一声:“要我说,你小子就是没有先见之明。” 许凡明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这院子已经是咱们能找到最大的了,不然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现在肯定不能把人都聚在山庄里面。”闻老看着这么多人每天来来往往,自己也难免心烦。 许凡明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真让他把人散出去,他一时间也不知道把人散到哪里。 可是许凡明没有想到的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有人替他想到了。 门口悠哉悠哉的走进来了一个人,大大咧咧地自己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师父怎么有空来了?”许凡明看见杜宇来了,赶忙站起身了迎接。 即使他现在是青红会的掌门,而杜宇已经不是青红会的人了,但是一日为师,许凡明不敢不敬重杜宇。 杜宇瞪了许凡明一眼,许凡明被他这一眼瞪得莫名其妙。 杜宇清了清嗓子:“昨天圆慧大师跟我说,罔极寺后面的院子闲置得太多年了,灰都落好几层了,如果你这里人手多的话,快点让他们上山把那些院子扫出来。” 许凡明大喜,连刚刚杜宇瞪自己那一眼都不在意了。 “您说的是真的?”许凡明赶忙问。 杜宇瞟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许凡明看杜宇面色不好,赶忙点头:“好,我这就安排。” 他正要走,杜宇喊住了他:“慢着。” 许凡明放下了刚刚抬起的脚,回头好奇地看向杜宇。 杜宇低头喝着茶,躲避了许凡明望过来的视线:“那边可以多安排点人手,太平山庄再怎么说也是要接镖的,人太多不合适。” 许凡明愣了一下:“您的意思是……那边的青红会牌匾……” “继续用。”杜宇点点头,之前那块牌匾被他们带去玉城,只不过竟是没有派上半分用处,只能怎么带过去的怎么带回来。 而现在,青红会既然已经重组,这牌匾自然也可以继续用下去。 许凡明重重地点点头:“明白了。” 即使杜宇本人不愿意再次回到青红会,可是他还是忍不住为青红会做些事情,毕竟那么多年了,那块青红会的牌匾完好如新,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许凡明突然想起了什么:“那章癸……” 杜宇放下茶杯:“你拜帖发出去了?” “我让他们带着拜帖走镖,虽然慢了一些,但是更稳。” 杜宇点点头:“做得对,那这么说来,剩下的就是等。” “等?”许凡明微微皱起眉头,不明白杜宇说的是等拜帖,还是等战癸。 “等拜帖发出去了,四方好友自然来聚,到时候……”杜宇眯起眼睛,讽刺地扯了一下嘴角。 许凡明看着杜宇,缓缓说:“杀鸡儆猴?” 见杜宇满意地点点头,许凡明也点点头:“那我就让人把杜宇带到罔极寺去,总归是人多的地方,看守起来方便。” 杜宇没有接话,后面的这些事情,和他没有什么关系,说到底,他杜宇也不过是现在青红会的一个外人罢了。 事不宜迟,许凡明立刻带着人去了罔极寺。 罔极寺里面,圆慧大师看着许凡明忙里忙外,对杜宇说:“你这徒弟,日后能成事。” 杜宇摇了摇头:“成事不成事先放一边,我只希望,他不要坏事。” 圆慧大师看着许凡明的背影:“不会的。” “他过于鲁莽了,只是可惜,我现在不在江湖上了,很多事情,还需要他自己慢慢摸索。”杜宇叹了一口气。 圆慧大师摇了摇头:“在不在江湖,他都是你的徒弟,你都应该帮着他的。” 杜宇转过身,看向圆慧大师:“难不成,你出家之后,还要插手这些俗事吗?” 圆慧大师清澈的眼睛眨了眨:“这不一样。” 杜宇笑着点了点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一样?那是你弟弟,这是我徒弟,长兄如父,师父也是父,江湖与寺庙,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圆慧大师并没有回答杜宇的话,只是两手合十,低声吟唱着佛谒。 “老和尚,你这是逃避。”杜宇和他相识多年,自然知道这是圆慧大师在面对不想回答的问题时,独有的处理方法。 圆慧大师慈眉善目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了一抹苦笑:“逃了大半辈子了,不差这短短十几年的光阴了。” “可是,他已经在西北了。”杜宇阐述着这个让圆慧大师想要回避的事实。 圆慧大师又何尝不知道邵沛辰已经到了西北?只不过他一直在赌,赌邵沛辰进不来雍州,找不到这藏在深山中的罔极寺。 他闭上眼睛,有些不忍地说:“他执念太重了。” 杜宇哼了一声:“他这些年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眼见着越来越近了,你这是又要跑到哪里?” 圆慧大师的心思被杜宇一眼看穿,忍不住愣了一下:“跑?” “不跑了?你可别忘了,是我带着你从沪平一路来到西北的。” 杜宇挑了一下眉梢,他清清楚楚的记得,青红会刚刚解散没有多久,圆慧大师就找到了自己,要随着他杜宇一起出走沪平。 为的就是躲避邵沛辰。 “你这在雍州躲了十年了,下一次打算去哪里?”杜宇问他。 圆慧大师看着远处随风而动的竹林,释然地叹了一口气:“不躲了,那么多年了,我也累了,他如果真的能找到我,那就让他找吧。” 说完,圆慧大师无奈地笑了一下。 杜宇听见圆慧大师这么说,忍不住愣了一下:“当真不躲了?” “不躲了,半个身子都埋到土里了,再躲还有什么意义?”圆慧大师展颜一笑,有那么一瞬间,杜宇好像看到了屋里供着的那一尊佛。 一时间,他喉头忍不住有些发梗:“但是我要躲了。” 江湖上面的事情,他已经没有那份精力了。 圆慧大师低头,看了看杜宇的双手,随后一双眼睛盯着杜宇:“你躲不掉的。” 杜宇也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双沾满了鲜血的手,也是一脸苦笑。 是啊,躲不掉的。 第161章 第二只眼 雍州遍地开花,所有人都忙得热火朝天,而远在柴阳的邵沛辰却是头痛欲裂。 这天是玉城的县长上任,途经柴阳。 邵沛辰站在城楼上面,两只手死死地捏着城墙上面的石砖。 粗糙的沙砾嵌入皮肉里面,邵沛辰却丝毫不觉得痛,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去的卡车和轿车。 自己从霍廷昱手里收下了玉城,实在是情非得已。 不收吧,要是让委员长知道又要开始怀疑自己的动机;如果收了吧,那么整个西北就有了两个委员长的眼睛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自己行事处处受限,实在是窝囊。 邵沛辰看着远去的车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这样下去,只要自己把西北全部变成民国的土地,那么自己的命也到头了。 所以,邵沛辰心里居然格外希望西北其他的军阀都争气一点,自己能多多磨时间。 而邵沛辰在这里苦大仇深,柴阳的县衙却是另一副景象。 柴阳的县长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和邵沛辰的上级也是死对头的委员长通着电话。 刘芸希此刻正站在县长旁边,听着他光明正大的算计邵沛辰。 她捏紧了拳头,心里揣着无限的期待。 等县长放下了电话,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县长。 县长抿了抿嘴,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现在邵沛辰还有用,可能还要等等。” 等?刘芸希最不怕的就是等。 她重重的点点头,愤愤地咬着牙:“我等,我等着看他邵沛辰生不如死。” 可是她并没有看见,县长眼中一闪而过计谋得逞的满意。 过了几天,玉城的新县长安顿好了一切,抽出时间前往柴阳来见这位西北的领事——邵沛辰。 邵沛辰早早收到了消息,一个人在院子里面做了好久,他直勾勾的看着天上飘过的云彩,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邵沛辰突然坐起身来,打翻了桌子上面的茶水。 一旁的侍女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快速地跪在地上,生怕自己也像那桌子上面的茶杯一样,莫名其妙的就遭了殃。 只有邵沛辰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动怒,他现在的处境实在是进退为难,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谁都不会想到的决定。 玉城县长前来拜谒的日子,整个柴阳县衙里面,里里外外都热闹极了。 邵沛辰看着自己面前两个委员长的眼线,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 “邵大人,我是玉城新上任的县长,何成。” “何县长好。”邵沛辰面无表情。 远处的柴阳县长也匆匆赶了过来:“何县长你好,久仰大名,我叫鲁则,是柴阳的县长。” 说着,两个县长的手紧紧地交握在了一起。 邵沛辰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二人握着的手,在心底冷笑了一下。 刚刚鲁则所在的位置并不近,按理来说是听不清何成的名字的,可是鲁则刚刚准确无误地喊出了何成的名字。 看来,两个人都是提前知道彼此,如果自己没有猜错,他们二人,应该已经被委员长提前安排过了。 邵沛辰抿了抿嘴:“来了啊。” 说着,他带路,率先走到了柴阳县衙里面。 他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刘芸希,刘芸希心里有鬼,只不过她平日里就不敢与邵沛辰对视,所以现在倒也没有被他发现什么异常。 只不过鲁则走进来的时候,视线在刘芸希和邵沛辰身上打转,邵沛辰看着鲁则的眼神,皱了皱眉头。 鲁则这段时间一直和刘芸希在一起,看上去颇为亲密,他并不相信鲁则会真的爱上刘芸希,但是只要刘芸希能够为自己盯住鲁则的动向就好。 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刘芸希都没有对自己说过任意一件关于鲁则的事情,这让他心里一时间有些不快。 只不过现在的局势很明显了,这二人明显就是委员长跑到西北来监视自己收服西北这项任务的。 邵沛辰看二人都坐下来了,幽幽地说:“如此也好,有你们二人的帮助,早日收服西北指日可待。”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两位县长,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看起来颇为老谋深算。 鲁则和何成都知道邵沛辰的城府,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底看到了了然的神情。 鲁则和邵沛辰打交道的时间明显是要比何成多上些许的,他便先开口:“邵大人这是说得那些话,我们二人在西北干什么,还是要仰仗您的指点呢。” 他也冲邵沛辰笑笑。 邵沛辰看着他,知道他这是在警告自己在西北不要搞什么小动作,而且如果这次收服西北的行动出了问题,那么就是他邵沛辰的责任。 “鲁县长这话说得对,我来之前,委员长特地多次嘱托我,要我在西北一定听从邵大人的安排,不能自已轻举妄动。”何成也赶紧给邵沛辰上眼药。 邵沛辰扯了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刚刚上任的玉城县县长何成说:“既然如此,那么何县长对西北现在的局势有什么看法?” 看着邵沛辰高深莫测的笑,何成可能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但是鲁则经过这么长时间和邵沛辰共事的经验,知道这是邵沛辰在打探何成有没有受到委员长什么指使。 他生怕何则一个不注意,就落入了邵沛辰的陷阱,赶忙抢过话题:“邵大人这是在关心你要做什么大事,还不快说!” 鲁则刻意加重了“大事”两个字,一双眼睛略带紧张地看着何则。、 邵沛辰见鲁则抢话,意味深长地看了鲁则一眼,鲁则对于邵沛辰的眼神,只当作没有看见。 何成来之前,就已经被委员长嘱托过了很多,只不过初次见到邵沛辰,猛地对上他那一双仿佛能够看穿人心的眼睛,他难免有些发慌。 而现在鲁则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何成也反应过来,邵沛辰绝非善类,他说的每一句话,看似为了民国,实际上却都是在试探自己的动向。 果然和委员长说的一样,精于算计,通晓人心。 何成斟酌着开口:“西北这些事情,不都是邵大人您说的算吗?我和鲁县长,不过是前来帮助您的罢了。” 邵沛辰笑笑:“帮助吗?没有其它的事情吗?” 他眼睛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在鲁则和何成之间来回看了看,又叹了一口气。 何成已经知道邵沛辰这是在套自己的话,所以回答得格外小心:“西北这么多事情,可都是您一个人说的算,就说这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柴阳和玉城,可都是您的功劳啊。” 何成看着邵沛辰,笑得一脸恭维,让邵沛辰挑不出错处。 第162章 阳谋行事 邵沛辰看着两个人那状似忠心的嘴脸,忍不住在心底冷哼一声,合着这何成今天来柴阳,是专门来膈应自己的? 看着两个人回自己话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的话术,邵沛辰忍不住多多往深处想了几分。 如果没记错,他在委员长身边那么久,还从未见过这两个人,现在看来,他怀疑委员长是不是有什么在暗中培养人手的组织了。 他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二位可能还要叙旧,我在这里不合适,先行告辞了。” 说着,邵沛辰意味深长地看着刘芸希一眼。 刘芸希抖了一下,知道邵沛辰这是要让自己告密的意思,紧张地捏紧了衣角。 邵沛辰丝毫不管鲁则和何成虚情假意的挽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柴阳县衙。 见邵沛辰走了,鲁则和何成也不屑于在做出一副恭维讨好的谄媚模样。 鲁则问何成:“委员长让你带什么话了没有?” 何成摇摇头:“他老人家只是说,让你我好好盯紧邵沛辰,如果他有任何懈怠,就用他老人家的名头压着邵沛辰。” “那这么说,委员长真的不打算给邵沛辰留后路了?”鲁则眯起眼睛,心里起了杀机。 “现在动不得邵沛辰,他还有用,毕竟整个民国里面,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精明算计的人了。”何则微微摇了摇头,示意鲁则不要轻举妄动。 鲁则摆摆手:“你我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我自然信你,我知道轻重。” 他用手撑着下巴,意味深长地说。 何成点点头:“那就好,咱们早点让邵沛辰收服其他地方,不然,就凭咱们两个,恐怕拿捏不住他邵沛辰。” 何成谨慎地说,他这次来之前,委员长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千万要小心邵沛辰,不能被他看出鸟尽弓藏的局面。 只不过谁都没有想到,邵沛辰早早就已经看到这一结局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就是自古以来的帝王之术,他一早就看出上面那位想要复辟的心思,所以他只能找借口躲到西北,与其每天和这些军阀打交道,他也不想忍受民国高层那浑浊的空气。 突然间,何成抬眼,看向了站在一旁许久的刘芸希,问鲁则:“鲁县长,这位……” 鲁则回头一看,发现刘芸希还在这里,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就是之前我和委员长说过的,被邵沛辰欺负,然后想要复仇的女子,刘芸希。” 何成点点头:“那邵沛辰知道她已经倒戈了吗?” 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如果邵沛辰已经做好了准备,那么他们做事就更要多加小心了。 鲁则摇了摇头:“本身就是邵沛辰用尽千方百计,让委员长答应他的,就是为了让这姑娘假扮我夫人,所以,邵沛辰不会怀疑。” 刘芸希为鲁则补充:“我很早就跟着他了,他不会怀疑我的。” 说着,刘云希焦急地摆了摆手,生怕何成不信任自己,让自己在鲁则面前辛辛苦苦得到的信任毁于一旦,那自己的复仇计划就没有办法继续进行了,自己还要一直忍受着邵沛辰的折磨。 何成警惕地看了看刘芸希,又挑眉看向了鲁则,比起这么一个来历的女子,他还是更相信和自己目的一致的鲁则。 鲁则点点头:“她就是邵沛辰手里那一把温柔刀,只不过,这把温柔刀,现在要割到他邵沛辰的脖子上了。” 说到这里,鲁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何成明白鲁则的意思,也点点头,明白刘芸希就是他们在邵沛辰那里安插的双面间谍。 “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做?邵沛辰看上去可没有对其他地方动手的迹象。”何成问鲁则。 鲁则也看出了这一点,这段时间,邵沛辰一直都是自己在院子里面喝茶看书,一点也没有对其他地方动手的迹象。 “那咱们就逼他动手?”鲁则挑了一下眉梢。 何成点点头:“阳谋。” 二人对视一笑,鲁则命人拿来了西北的地图,摊在一旁的大圆桌上。 鲁则先把柴阳和玉城两处地方标了出来,随后开始围着这两个地方看了起来。 “你觉得哪里更好一些?”鲁则一边看,一边问何成。 何成仔细看着地图上面的每一处地方,努力算计着,怎么能尽快地借助邵沛辰的能力,尽早地拿下西北,完成委员长交给自己的任务。 二人看了半天的西北地图,最终是鲁则手指点了点一个地方。 “就这里了。”鲁则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何成赶忙凑了上去,看到鲁则手指的地方,念了出来:“平丘?” “对,就是平丘。”鲁则重重地点了点头。 平丘的地理位置颇为特殊。正好夹在玉城和柴阳之间,而且更靠近柴阳,这样一来,邵沛辰不得不出兵。 更何况,把玉城和柴阳联起来,也更方便二人来往,尤其是这么一来,无论是向南还是向北,都是一个面,包过去打,更有效率。 两个人都受到过完整的训练,其中就包括战略和领军,所以这么看来,平丘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鲁则和何成对视一眼,冲着彼此点了点头。 “那就平丘,”何成也认为这个地方很好,“那我们怎么让邵沛辰在我们找他之前让他知道呢?” 这是阳谋的关键,让邵沛辰明知道不可以拒绝,但是必须要去做。 哪怕最后邵沛辰不愿意选择平丘,那么他也要选择其他地方,这样就能保证西北再多一县,鲁则和何成也能再多上一位帮手。 关键是,让邵沛辰先知道这个消息,这样阳谋的效果才能更加到位。 鲁则突然转过头去,看向了站在一边的刘芸希。 刘芸希迷茫地看着两位县长,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看向自己。 鲁则看出她的迷茫,可是刚刚邵沛辰走之前看了刘芸希一眼,鲁则并没有忽视掉这一点。 “你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邵沛辰,就说……我和何县长商量好了,下一个目标是平丘。”鲁则看着刘芸希,告诉她该怎么做。 刘芸希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何成和鲁则对视一眼,就目送着刘芸希出了柴阳县衙。 第163章 三支箭 邵沛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面,就躺在院子里面的摇椅上,盘玩着自己手上的扳指,心里飞快的算计着西北这档子事情。 现在鲁则和何成已经达成了一致的界限,自己和鲁则之间那微妙的平衡也被打破,现在他邵沛辰被两个人盯着,实在是难受极了。 邵沛辰闭着眼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邵沛辰听出是刘芸希,不等她叩门,就直接说了一声:“进来。” 听见邵沛辰的声音,刘芸希的手放在院子门上的门环上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默默地重复了一遍鲁则告诉自己的说辞,这才推门进去。 邵沛辰眼皮抬都没有抬一下,只是静静地躺在摇椅上面。 刘芸希缓缓走了过来,收敛了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上去温良恭顺,以此让邵沛辰以为自己还是忠心于他。 邵沛辰从来没有怀疑过刘芸希会背叛自己,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没有自己的话,刘芸希早早地就会变成一具白骨,随着风沙消磨,逐渐也变成一粒灰尘。 “他们两个人都说什么了?”邵沛辰的声音响起,刘芸希几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但是也只是转瞬间。 为了不让邵沛辰看出自己的异样,刘芸希搬来了矮凳,把邵沛辰的腿放在上面,自己跪在地上,一边给邵沛辰捏腿,一边说:“两位县长,说是下一步要攻打平丘。” “就这些?”邵沛辰举起自己手里的扳指,对着天仔细观赏着上面的纹路,浅琥珀色的瞳孔动了动。 “他们研究了很久,才选定的平丘。”刘芸希认认真真地给邵沛辰捏着腿,邵沛辰躺在摇椅上,倒也没有发现刘芸希的异常。 “行,知道了,你不用忙活了,去县衙,盯着他们两个。”邵沛辰摆摆手,示意刘芸希离开自己的院子。 刘芸希抿了抿嘴,起身冲邵沛辰行了一礼,就往外走,直到关上了院门,她才抚着胸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天知道她刚刚有多么紧张,生怕自己在邵沛辰面前露馅,到时候,生不如死的,只会是自己。 随后,完成任务的刘芸希就开始往柴阳县衙赶去。 院子里面的邵沛辰看着天,叹了一口气。 这两个人还真是心急,这才刚到西北没多久,竟然就要再拿下一块地方。 而且,他不相信鲁则会完完全全的信任刘芸希,所以刚刚的话,有极大可能是专门让她听到的,目的就是为了驱动自己,不得不对西北其他地方下手。 想到这里,邵沛辰忍不住坐起了身子。 这一点他早早的猜到了,只不过他实在是没有预料到这二人会这么快就到了这一步,而不是再和自己拉扯一段时日。 不过……被他预料到了这一步,他又怎么可能不做对策呢? 邵沛辰眯了眯眼,手上盘玩扳指的速度变快,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在算计东西时候的习惯。 不知过了多久,邵沛辰终于不再盘玩他的那枚翡翠扳指,躺回了摇椅,悠哉悠哉地看着偶尔掠过自己院子这一方小天地的飞鸟。 不知死活的两个人罢了,还想打平丘? 邵沛辰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何成还没有离开柴阳,邵沛辰慢慢悠悠地来到了柴阳的县衙。 他自己坐在了会客厅,自顾自地看起了报纸。 手下的卫兵赶忙把邵沛辰前来的消息告诉鲁则,鲁则和一旁的何成对视一眼。 上钩了。 两个人眼中都有着计谋得逞的喜悦,只不过两个人对邵沛辰的精明程度认知过浅,一心想着赶紧拿下整个西北,解决掉了邵沛辰,完成委员长交给他们二人的任务,但是却忽略了,邵沛辰这个人最擅长的将计就计。 邵沛辰坐在沙发上面,看着远远走来的两个人,皮笑肉不笑地摆摆手,示意二人坐下。 “邵大人今天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鲁则明知故问。 邵沛辰也不屑于和他们两个人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那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 说完,不等二人反应,立刻说下一句:“二位对下一步要拿下的地方,有没有什么自己的见解?” 邵沛辰看着两个人,笑得颇有深意。 他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鲁则和何成,自己早就已经看穿了两个人的图谋,所以自己现在不是来征求意见的,而是前来迎战的。 只不过邵沛辰这也是表明了自己要立下承诺,拿下一座城池了。 鲁则和何成对视一眼,知道邵沛辰这也是被逼无奈,终于肯向前走一步了。 何成斟酌着开口:“我们二人还是听从邵大人的意见的,您说打哪里,咱们就打哪里。” 邵沛辰意味深长地看了何成一眼:“我做决定,当真?” 这下不只是何成,就连鲁则也点点头:“我们二人是委员长派来协助您的,自然一切听您安排。” 邵沛辰垂下眼睫,笑了一下,合着看两个人还是在要挟自己。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实在是定不下来一个准确的目标,既然二位县长也没有想法,那咱们只好用一些特殊的办法。” 邵沛辰说的神神秘秘的,随后让鲁则拿来西北的地图,又去库房里面取来弓箭。 他接过鲁则手里的弓箭,冲鲁则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看得鲁则后背发毛。 随后,邵沛辰又故作和善地笑笑:“怎么说呢,我的准头不好,所以,咱们三个人射箭,一人三支箭,最后那个地方的箭头最多,就是下一个目标。” 鲁则和何成对视一眼,知道这是邵沛辰设下的局,只不过气氛已经到这里了,不入局就显得没有眼力了。 何成咬咬牙:“好方法,不愧是邵大人。” 整个民国高层都知道,邵沛辰不善射箭,更不擅长打靶,这也是为什么委员长能够留他到现在的一个原因。 可是,邵沛辰真的对此一窍不通吗? 邵沛辰把弓箭递给了何成:“何县长在西北的时间最短,那几位何县长先来吧。” 他死死地盯着何成,把自己手里的弓箭递到了何成脸前面。 第164章 引狼上虎山 何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过了邵沛辰手里的弓箭。 邵沛辰这么做,无异于就是想看看这两个人的心思,而何成和鲁则不等地射出这三箭,不然就是自己不占理。 何则被赶鸭子上架,只能慢慢地拉开弓,搭上箭,就在这一刻,他犹豫了。 如果射中的是平丘,那么自己的心思无疑暴露得淋漓尽致。 可是如果射中的不是平丘,那么就会被邵沛辰怀疑昨天他和鲁则是传统刘芸希一起算计他,那么刘芸希这枚暗棋的处境就危险了。 何成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闭上眼睛,松开了弓箭。 只见射出去的第一支箭,精准地扎在了平丘上。 鲁则眸色黯了黯:“这样吧,地图离得再远一些,看不清楚,全凭感觉,这样最后的结果更公正。” 说着,他看向邵沛辰,邵沛辰知道这是鲁则在为何成解围,只不过他本身的目的就是为了看看这两个人究竟是何种心思,鲁则这么一来,岂不是要让自己的计划泡汤? “不太好吧,毕竟,我准头不好。”邵沛辰意味深长地说,他的准头不好,可是鲁则和何成那都是委员长精心培养出来的人才,不可能不准,所以说,邵沛辰不但自己有理由开脱,还能趁机折磨一下这二位县长。 鲁则定定的看着邵沛辰脸上的笑容,只觉得现在明明是初夏时节,自己却仿佛置身于寒冬。 他不敢再说些什么,邵沛辰的眼神通透极了,仿佛下一秒自己心中的那些小九九就被他一览无余了,只好点点头:“大人说得对。” 随后,他看向何成,眼睛里面带着不忍心。 何成闭了闭眼,知道自己不得不继续下去,于是又搭上了第二支箭。 第二支箭,依旧准确无误地射在了平丘上面。 何成伸手去拿第三支箭,手指微微一偏,射在了平丘旁边的空地上。 邵沛辰笑了笑,走上前拍了拍何成的肩膀:“平丘的确是个好地方。” 这句话正好落在了鲁则的耳朵里面,鲁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邵沛辰肯定是知道自己和何成昨天的谈话,如果此时此刻不命中平丘,那么刘芸希肯定会被怀疑。 鲁则犹豫了一下,一把抓起了三支箭。 三支箭整整齐齐地命中了平丘。 邵沛辰挑了一下眉毛,看向鲁则:“鲁县长功夫不错啊。” 随后,邵沛辰走上前,却并没有拿起鲁则刚刚放在一边的弓箭,而是眯着眼睛看了看地图上面的六只箭:“我就算三支箭全中了都没有办法,你们二人倒是想到一起去了。” 说完,邵沛辰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两个人。 鲁则和何成第一反应都是别过头去,有些心虚。 邵沛辰冷哼一声,拿起弓箭。 他拉弓搭箭的动作过于生疏,明显就是不会的样子。 鲁则和何成看着邵沛辰的姿势,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虽然说,这位邵大人确实一直都不擅长射击,可是也不至于连最基本的动作都如此生疏吧。 可是邵沛辰刚刚也说了自己的准头不好,两个人也不能说什么。 邵沛辰看似艰难的射出了第一箭,不偏不倚地扎在了玉城的版图上面。 一时间,县衙会客厅里面的气氛有些诡异。 邵沛辰赶忙摆摆手:“这支作废了,下一支,下一支。” 随后,他又射出了第二箭,然后,这支箭不负众望地,扎在了柴阳的版图上面。 鲁则和何成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不知道邵沛辰这是在搞什么鬼。 邵沛辰故作不好意思地说:“准头不好,这支也作废了。” 鲁则和何成看着地图上面精准落在平丘的那几支箭,一时间不知道邵沛辰为什么还要射这三箭。 只见邵沛辰不疾不徐地拿起了最后一支箭,搭在弓上。 他眯了眯眼,眼里有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第三支箭,也就是最后一支箭,精准地落在——雍州。 邵沛辰放下手里的弓箭,满意地拍了拍手:“好,就雍州了。” 鲁则和何成立刻发出疑问:“您不是说……” “我说什么?”邵沛辰看向二人,眼睛里面带上了警告的意味。 何成支支吾吾的说:“您刚刚说的是,哪里的箭最多,就是哪里。” “哦?箭最多吗?”邵沛辰装模作样地看向了地图。 二人以为邵沛辰真的是在认真看上面的箭,可是邵沛辰却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仿佛没有看到平丘上面密密麻麻的箭簇。 鲁则提醒邵沛辰:“大人,箭最多的地方,是平丘。” 邵沛辰看着他:“我知道啊。” 鲁则愣住了:“那您既然知道,为什么还……” 他实在是搞不明白邵沛辰在干什么,明明是平丘,他非要说成雍州。 看着鲁则和何成一脸谴责,邵沛辰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在两个人面前来回踱步。 鲁则和何成被邵沛辰的眼神看得发毛,邵沛辰却悠哉悠哉地指了指平丘:“打平丘?” 然后,他压低声音,问鲁则和何成:“二位县长这是定了要打平丘吗?” 不等二人说话,邵沛辰一脸为难地说:“可是刚刚二位县长也说了,听我说了算,一切都是我做主啊。” “这可怎么是好?”邵沛辰走到二人面前,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问。 鲁则和何成后背上瞬间起了冷汗。这明晃晃就是邵沛辰的算计。 何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狡辩道:“平丘这个地方,柴阳和玉城能打配合,不费力气地拿下,而雍州……” 鲁则知道何成想说什么,赶快接上他的话:“柴阳之前才败给雍州,现在看来,实在不是出兵的时候。” 邵沛辰点点头:“对,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鲁则和何成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邵沛辰又突然肯定自己的说法。 “柴阳之前百姓都被江家父子压榨成了穷鬼,而玉城呢,匪帮遍地,你们哪里来的钱和军火打仗?平丘又是一个穷地方,打下来之后,它带来的收益能够支撑你我继续在西北征战吗?”邵沛辰说得一本正经。 “雍州在西北有多富饶恐怕不用我说吧,到时候,有了雍州的财力,你我岂不是在西北横行?”邵沛辰鼓吹着雍州的富饶和自己决定的正确,实际上呢,不过就是想利用霍廷昱牵制住这两个人,为他能够多争取一段时间,好去寻找能够让自己逃脱委员长的办法。 听邵沛辰这一段说辞,鲁则和何成都不说话了,不可否认的是,邵沛辰说的话很有道理,可是他们总是感觉其中不对劲,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呢,他们二人也意识想不出来。 最终,邵沛辰一锤定音:“就雍州了。” 说完,他警告地瞪了一眼鲁则和何成,然后自己转身,潇洒离去。 第165章 拜访或是试探 鲁则和何成仔细研究了很多天,都没有发现邵沛辰选雍州的用意,于是只好作罢。 不仅是邵沛辰深思熟虑出来的结果,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就这么被初来乍到的两个人发现其中的奥秘。 这天,鲁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一旁的何成说:“我可能要去一趟雍州了。” “去雍州干什么?”何成不解地问他。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虽然看起来这次是我们成功让邵沛辰选择了下一个目标,让他继续完成任务,可是我总觉得我们被他算计了。” 说着,鲁则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所以,你要去雍州找那个霍廷昱问问?”何成问他。 鲁则点点头:“雍州不好打,我敢说,雍州现在的军火储备,恐怕比你我加起来都要多。” “那怎么办,向委员长求助?”何成知道的,他刚刚上任玉城县长的时候就知道了,玉城的库房里面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 “不行,我还是先去一趟雍州吧,总归是要当面了解一下。”鲁则打定了主意。 “那咱们一起去吧。”何成把玉城的那些烂摊子推给了自己的手下,打算自己和鲁则走一趟雍州。 而雍州的霍廷昱听说柴阳和玉城新上任的县长要一起来雍州拜访,眉头皱得紧紧的。 不知道为什么,霍廷昱总是觉得来者不善。 这天,鲁则和何成早早地赶到了雍州,两人自从进了雍州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迎接二人前往雍州官府的车队,到了霍廷昱的会客室。 “鲁县长,何县长。久仰大名,二位的到来真的是让我这雍州官府蓬荜生辉。”霍廷昱一本正经地打着官腔。 “霍大帅才是一表人才。”鲁则乐乐呵呵地回应着霍廷昱。 霍廷昱笑着眯起了眼睛:“不知道二位县长今日来我这雍州拜访,为的是什么事情?” 鲁则和何成对视一眼,何成打起了马虎眼:“没什么,只是我初次来到西北,鲁县长想要带我四处拜访一下。” “哦?”霍廷昱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也没有接两个人的话,他倒是想要看看,这两个人来雍州,究竟为的是什么? 反倒是他这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让鲁则和何成更加高看了一眼,在心里给霍廷昱和雍州下了一个“富强”的定义。 二人斟酌了半天,也没有人开口,反倒是霍廷昱趁着副官上茶的功夫,问了二人一句:“二位都是隶属于民国政府的吗?” “是。”何成果断地回答,只不过实际上的情况只有他和鲁则自己知道。 鲁则也跟着何成点点头,不能让霍廷昱知道他们二人并不是单单隶属于民国政府,而是直隶于委员长,是委员长为了拿下西北,同时监管邵沛辰的爪牙。 霍廷昱点点头:“那二位这次来,受的是谁的命令?” 鲁则留了一个心眼,他知道之前霍廷昱私下和邵沛辰见过面,所以霍廷昱应该是知道邵沛辰的实际身份的,于是他对霍廷昱是这么说的:“民国在西北的所有事情,听的都是邵大人安排。” 说到邵沛辰安排的时候,他隐隐的咬了咬后槽牙。 他还记得邵沛辰用三支箭,给自己还有何成来了一个下马威,为的就是让自己和何成知道,民国在整个西北的所有事情,还是他邵沛辰做主,他们两个县长只有听命于他的份。 想到这里,鲁则捏紧了拳头,指关节随着他的用力而慢慢开始泛白。 霍廷昱注意到了这一点,拿起茶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看起来,这两个人,好像并不敬重邵沛辰的模样。 何成没有忘了他和鲁则这次来雍州的主要目的,慢慢悠悠地问霍廷昱:“霍大帅觉得,现在西北的局势如何?” 听他这么问,霍廷昱拿着杯盖的手顿了一下,头也没抬,垂着眼睛看着自己手里的茶杯,意味深长地说:“西北啊,风雨欲来吧。” “哦?”鲁则眯起眼睛,好奇地问霍廷昱,“大帅的意思是,雍州不太平?” “太平吗?”霍廷昱抬眼,似笑非笑地觑着鲁则。 鲁则被他这一眼弄得说不出话来,霍廷昱说得没有错,西北确实不太平了,自从邵沛辰到西北的那一天开始,西北表面的太平祥和就已经步入了尾声。 现在的局面,也只不过是大厦将倾之前的风平浪静罢了。 霍廷昱早早地就看穿了这一点,鲁则和何成的拜访,也恰恰印证了霍廷昱的猜想。 邵沛辰这是对雍州起了想法?所以派着两个人先礼后兵? 还是说,邵沛辰想要雍州和柴阳玉城联手,拿下其他的军阀? 霍廷昱幽幽地说:“我霍廷昱管不了西北其他的地方,也没有那个义务去管,所以,我顾好我雍州一方水土一方百姓,至于各位想要在西北得到些什么,都和我霍廷昱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 “当然了,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不是不懂,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咱们就只好,战场上见?” 说完,霍廷昱眼神淡淡的落在了鲁则身上。 鲁则皱了一下眉头,霍廷昱这就是很明显的,不去主动招惹别人,但是一旦威胁到了雍州,那么他就会出手。 这么看来,倒是也能够想明白为什么邵沛辰想要拿下雍州了。 雍州富有,而且兵强,如果不能一下击败,恐怕只会是惹来西北其他军阀的针对。 可是鲁则这一犹豫,正好落在了霍廷昱眼里,霍廷昱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 不对劲。 这个鲁县长,听到自己说这话,居然第一反应是感到棘手,而不是第一时间否认并解释自己对雍州没有想法。 这么看来,两位县长来者不善啊。 霍廷昱放下手里的茶杯:“怎么,二位这是对雍州有什么想法吗?” 他警告地看着鲁则和何成一眼,鲁则赶忙摇摇头:“不敢不敢。” 霍廷昱嗤笑一声:“当真不敢?” 说着,霍廷昱又看向了一直坐在鲁则旁边的何成。 何成听鲁则说过,霍廷昱当初和柴阳军阀的江大帅炮火连天,打得江大帅投降,而雍州未费一兵一卒的光辉事迹。 第166章 敏锐的直觉 只是……柴阳大帅是军阀,而柴阳县长背后是民国,他不信霍廷昱敢于和民国政府作对,但是他也不敢赌霍廷昱不敢动手。 何成问霍廷昱:“大帅,您这雍州,恐怕整个西北,觊觎的人不在少数吧。” “西北?西北一直以来都是各个军阀之间互相平衡的,现在二位的到来打破了这平衡,何县长,您说说看,最先正式开战的,会是谁和谁?” 霍廷昱死死盯着何成,眼睛里面带上了威胁的意味。 现在三个人之间的话题,已经隐隐到了崩盘的极限,鲁则看出了这一点,赶忙起身告辞。 何成看了一眼鲁则,也站起身来对霍廷昱告辞。 霍廷昱看了看一旁的副官,在心里衡量着拿下这两个人的可能性。 随即,他也站起来作势要送送二位县长。 他用余光看了一眼一旁的屏风,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恕不远送了。” 随后,副官带着鲁则和何成离开了霍廷昱的会客室。 等会客室的门被关上了,陈锦君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站在窗户边上,和霍廷昱一起看着两位县长的轿车逐渐远去。 “刚刚为什么不让我动手?”霍廷昱跟着陈锦君走回了沙发,问她, 陈锦君摇了摇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哦?明明两个人都已经上门挑衅了,估计下一步就是直接宣战了。”霍廷昱神色凝重,仅仅是打仗,他不怕的,只不过,柴阳和玉城后面站着的是民国,这样不免让他投鼠忌器,畏首畏尾。 陈锦君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那个鲁则,刚刚提起邵沛辰的时候,情绪不对。” 她这么一说,霍廷昱突然想起了鲁则那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关节。 “照你这么说,鲁则和邵沛辰不和?”霍廷昱一时间不敢置信,他还清楚的记得,那天在江家的时候,邵沛辰身边的那个女子,现在是鲁则的县长夫人。 陈锦君也不敢妄自下结论,只是开始回想着刚刚鲁则和何成在这里和霍廷昱说的每一句话。 “你说,邵沛辰,为什么突然指使他们两个和雍州作对呢?”陈锦君一时半会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一点。 “而且,你说过,邵沛辰收下玉城的时候很是为难,为什么现在又要拿下雍州了呢?” 陈锦君一连抛出两个问题,霍廷昱按照陈锦君的思路去想,果然处处都是不对劲的地方。 别的不说,就说他邵沛辰单单收下一个玉城就能犹犹豫豫地收下,按照霍廷昱的估计,如果不是自己露出的怀疑的表情,估计邵沛辰还会再推脱一会。 这对于一个任务是拿下整个西北的人来说,实在是不对劲极了。 陈锦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所以,其中一定有蹊跷。” “那照你这么说,邵沛辰和这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实际上和谐?那为什么鲁则身边的夫人,是邵沛辰的人?” “鲁则的夫人,是邵沛辰的人。”陈锦君喃喃地念叨着这一句话。 突然间,她想通了很多地方。 “所以,鲁则身边的那个夫人,是邵沛辰的人,那么她很有可能是邵沛辰派到鲁则身边监视鲁则一举一动的。”陈锦君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所以,邵沛辰会在你把玉城奉上的时候,感到为难,因为这个何成来了西北,他邵沛辰的手边没有多余的人去监视何成的一举一动,所以,邵沛辰才会对收下玉城感到为难。” 陈锦君说完之后,一脸震惊的看向霍廷昱。 霍廷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说来就想得通了,鲁则和何成,并不是直接听命于邵沛辰,而是很有可能收到自己上司的命令,让他们听命于邵沛辰,好早日拿下西北?” 陈锦君一下坐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严肃极了:“所以,邵沛辰在民国政府高层中的处境,可能很难。” 不然,也不会有人专门培养鲁则和何成来西北这个地方,协助邵沛辰的时候盯紧了邵沛辰。 陈锦君继续说:“那不妨大胆地猜测一下,为什么鲁则和何成要盯着邵沛辰,难不成是怕他跑了?” 这个可能性不大,但是陈锦君一时间又想不起其他可能性。 可是霍廷昱却幽幽地说:“不知道东家有没有听说过,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陈锦君愣了两秒,随即震惊地看向霍廷昱:“不会……” 霍廷昱点了点头:“现在看来,也只有这个解释最说得通了。” “邵沛辰这么聪明的人,岂不是……”陈锦君不相信邵沛辰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霍廷昱好奇地看着陈锦君。 陈锦君难以置信地说出了心里的猜想:“邵沛辰,他是故意让鲁则和何成来攻打的?” 不得不说,陈锦君对政治的敏感度很高,所以现在分析起邵沛辰的处境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 霍廷昱正要说些什么,只见陈锦君不停摇着头:“不对,不对,没有证据,我不能肯定。” 陈锦君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就在这时,副官敲了敲门,打断了陈锦君的思索。 “进。”霍廷昱拍了拍陈锦君的肩膀,示意她并不急于一时。 副官走了进来,却是看向了陈锦君:“东家,您的随从说,让您和大帅前往陈家。” “说是什么事情了吗?”陈锦君揉了揉额角,问副官。 副官摇摇头:“他是和太平山庄的许镖头一路的,刚刚来说了一声,现在已经走远了。” 许凡明找自己? 陈锦君皱了皱眉头,突然想起来了自己曾经让许凡明帮自己查探一下邵沛辰在民国高层的处境,会不会是…… 她抬起头,正好和霍廷昱对上了视线。 “东家要去吗?” 霍廷昱并没有催促陈锦君,而是让她自己做决定。 陈锦君点点头:“我之前让他查了一些关于邵沛辰的事情,现在应该是查到什么了。” “那走吧?”霍廷昱为陈锦君拿起了一旁的油纸伞。 陈锦君点点头,说不思考许凡明查到的事情,能够让自己的猜测得到证实。 霍廷昱看出陈锦君的期待,劝告她:“东家不要过多期待了,邵沛辰这个人,即使查了,恐怕查到的也是他想让我们知道的消息。” 陈锦君抿了抿嘴,她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许凡明带来的消息:“所以,我让他去查,也是因为,邵沛辰绝对不会想到,我们有江湖上的消息渠道。” 霍廷昱点点头,为陈锦君撑开伞,遮住了夏季的炎炎烈日。 第167章 处境与叛徒 随即笑着点了点头。 等陈锦君和霍廷昱到了陈家,许凡明早早的就已经坐在了屋里。 陈锦君也顾不得那么多,匆匆感到无力,见到许凡明的第一句话就是:“查到什么了?” 许凡明咧嘴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是查到了什么,而不是有什么急事?” 陈锦君摇了摇头:“你如果有什么急事,找的只会是我,而不会让我喊上大帅。” 说着,陈锦君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椅子,示意霍廷昱坐下。 霍廷昱一脸自然地坐在了陈锦君旁边,脸上丝毫没有一介大帅被轻视的不悦。 许凡明注意到了这一点,忍不住在心底啧啧称奇。 “说吧,到底查到什么了?”陈锦君看向许凡明的眼神既忐忑又期待。 许凡明挑了一下眉:“你说的没错,邵沛辰在民国政府的地位和处境,确实不太好。” 听到这里,陈锦君和霍廷昱对视一眼。 陈锦君压抑住心里的喜悦:“到底是什么情况?” 许凡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民国高层,有一位委员长,祝洪。” 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几乎每一张报纸上面都会有这个名字。 “他怎么了?和邵沛辰有什么关系?”陈锦君问许凡明。 许凡明继续说:“邵沛辰这个人呢,直接听命于祝洪,不受其他民国高层的影响。” “所以,邵沛辰在西北也是祝洪给他下的命令?”霍廷昱皱紧了眉头。 “可以这么说。”许凡明点点头。 陈锦君坐起身子,看向许凡明:“鲁则和何成,不是邵沛辰的人,对吗?” 许凡明点点头:“对,鲁则和何成都是祝洪祝委员长特别培养出来的手下,专门用来盯着邵沛辰的手下。” 许凡明查到这些都是足够隐秘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在江湖上面混迹多年,恐怕也不会那么快拿到那么准确可靠的消息。 “那你有没有查到,如果邵沛辰拿下了整个西北之后,他将面对的是什么?”陈锦君看着许凡明,谨慎地问。 说起这个,许凡明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他眼里露出了不忍。 看到他的表情,陈锦君已经明白了邵沛辰会面对的是什么。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艰难的,一字一句的说:“我知道了。” 随后,房间里面陷入了安静,陈锦君两手交叉放在鼻子下面,皱着眉头在想着什么。 许凡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突然间,陈锦君想到了什么,赶忙说:“所以鲁则和何成确实是要和雍州开战。” 霍廷昱点点头:“对啊,刚刚他们两个那副态度,明显就不是来好好交流的。” 陈锦君摇摇头:“我是说,是邵沛辰要他们向雍州开战的。” 霍廷昱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邵沛辰是打算……” 他皱起眉头,将信将疑地问陈锦君。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的眼神,知道霍廷昱想到的就是自己刚刚想要说的。 许凡明没有搞明白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只是突然出声说:“还有一件事情。” 陈锦君回头看向许凡明,不知道他又要说些什么。 许凡明抿了抿嘴:“这件事情,有些奇怪,不知道东家还记不记得那个柴阳县长的县长夫人?” 陈锦君点点头,她自然是记得那位女子的,第一次见面,她就跟在邵沛辰身边,了结了江家父子,第二次,她就从邵沛辰身边摇身一变,跟在了柴阳新上任的县长身边,成为了县长夫人,实在是匪夷所思。 许凡明顿了顿:“她叫刘芸希,是邵沛辰培养多年的刀子。” 陈锦君皱了皱眉头:“那为什么这把刀子会跟在鲁县长身边?邵沛辰指使的?” 许凡明点点头:“邵沛辰派刘芸希在晨阳县长身边盯着柴阳县长的一举一动,所以,才会有大帅之前说的,邵沛辰在听到大帅要把玉城奉上的时候,格外迟疑,就是因为,玉城再来一位县长,就意味着祝洪祝委员长在西北又多了一双眼睛盯着邵沛辰,而邵沛辰没有第二个刘芸希跟在玉城县长身边。” “那这个刘芸希,跟在鲁县长身边都做了什么?”陈锦君问许凡明。 许凡明哼笑了一声:“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个女子,看起来是邵沛辰手下的人,只不过奇怪的是,她对邵沛辰的忠心程度,值得质疑。” “她做了什么吗?”陈锦君不相信邵沛辰会放任自己身边有不忠心的人存在,尤其是他在民国高层是这么艰难的处境。 “很有意思,东家绝对想不到。”许凡明微微扯了扯嘴角,脸上多出几分饶有兴致的邪笑。 陈锦君不解:“莫不是,她背叛邵沛辰不成?” 刚刚说完,陈锦君自已否定掉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吧,如果她真的背叛了邵沛辰,邵沛辰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有发觉?” 就算邵沛辰再信任刘芸希,像他那样的人,也不可能一点点防备之心都没有。 可是许凡明在陈锦君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点了点头:“对,就是背叛。” 陈锦君瞪大了眼睛:“那邵沛辰就一点都没有察觉。” 许凡明想了想,捏着下巴说:“就现在邵沛辰对刘芸希的态度看来,邵沛辰是还没有察觉的。” 这可是一个天大的消息,既然刘芸希背叛了邵沛辰,也就是说,她的手里一定有能够拿捏邵沛辰的把柄,或者是和邵沛辰有仇的实际证据,不然就以鲁则和何成两人看来,不可能轻而易举的相信刘芸希的一面之词。 陈锦君嗤笑了一声:“这么看来,西北的局势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霍廷昱坐在陈锦君身边,对陈锦君说:“这么看来,咱们有必要分别会一会邵沛辰和这个刘芸希了。” 陈锦君点点头:“先把邵沛辰弄到雍州,然后找个理由。让他留在雍州,再去柴阳见一见这位县长夫人。” 她眼睛里面闪烁着算计的光芒,霍廷昱怔了一下, 许凡明看着二人之间眼神交流,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不合时宜的说:“还有一件事,东家,青红会的拜帖已经随着大戏楼派出去找戏班的商队一起发出去了,到时候,还希望东家来一趟。” 说完,不等陈锦君点头,他立刻起身走了。 第168章 设局请君 陈锦君看着许凡明的背影,对霍廷昱说:“我总觉得邵沛辰这是想要雍州和柴阳玉城两虎相争,最后罗德两败俱伤。” 霍廷昱点点头:“现在看看整个西北,也只有雍州有能力阻挡两个来自民国祝委员长亲手培养出来的县长的联手了,他自然要用雍州阻拦一下,不然,到时候西北的县长越来越多,离他邵沛辰的私企也越来越近,岂不是他自己催着自己上路?” 柴阳的邵沛辰收到霍廷昱的邀请函时,犹豫了一下。 他紧紧地捏着那封信,眯起眼睛。 去还是不去呢? 邵沛辰嘶的一声,吸了一口凉气,该不会霍廷昱查到了什么吧,可是不应该啊,他在来西北之前,特意躲过了许多关口,一路走着山路进得西北,就连他的轿车都是鲁则上任的时候带过来的。 可是如果霍廷昱不知道自己的处境,那就不可能会猜到自己为什么要让鲁则和何成对雍州宣战,所以……自己暴露了。 他甩了甩手里的信封和信,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看了这一趟雍州,还真的是不去不行了。 他起身,坐上政府给自己配的轿车,前往雍州赴霍廷昱的邀请。 邀请函上面写的是,雍州大戏楼的开业演出马上面临落幕,所以要邀请他前去欣赏演出。 可是邵沛辰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他一眼就看出这封邀请函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说着是让自己前去欣赏演出,可实际上,恐怕就是霍廷昱想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他到达了邀请函上面写着的大戏楼,下了轿车。 邵沛辰忍不住压了一下鼻梁上面的墨镜,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大戏楼。 老刽子手鲁问一早就收到了消息,见邵沛辰从车上下来,伸手拦住了她。 邵沛辰看着眼前黑塔一样的男人,忍不住眯了眯眼。 刽子手? 他上下打量了这个人一眼,就能看出眼前这个人的来历。 看来这大戏楼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他跟在鲁问后面,一路上了妙音楼二楼,那个正中间的包厢。 邵沛辰一走进去,就看见陈锦君和霍廷昱坐在里面,茶几上茶杯里面的茶水还散发着热气。 “霍大帅,陈东家。”邵沛辰微微抱拳,做足了礼节。 霍廷昱和陈锦君赶忙站起身来,迎着邵沛辰坐下。 “说说吧,二位把我喊来,估计不单单只是为了看一出戏吧。” 邵沛辰端起茶杯,闻了闻里面的茶汤,只不过一口都没有喝。 陈锦君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戏台上面。 邵沛辰看了一眼戏台上面,随后也不说话了。 既然陈锦君和霍廷昱不急,自己也没有必要上赶着去做什么。 突然,陈锦君放下手里的茶杯,指着戏台上对霍廷昱说:“大帅,看那韩信,只是想要一个爵位罢了,可是高祖给他的,远远不止一个爵位,高祖对自己出生入死建功立业的部下,实在是一位明君。” 说完,陈锦君意味深长的眼神落在了邵沛辰身上:“邵大人,您说呢?” 邵沛辰转过头来,看着陈锦君:“东家说话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看来陈锦君和霍廷昱果然是知道了什么,不然也不能这么巧,韩信陪高祖征战多年,最终封官进爵,而自己陪委员长这么多年,甘心做一个无名之辈,只是可惜自己最后不过是走狗良弓罢了。 就连戏台上面这一出戏,也是专门为了他安排的吧。 邵沛辰叹了一口气:“二位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说着,邵沛辰摇了摇头。 霍廷昱看向邵沛辰:“那咱们就说说,大人为什么要指使柴阳和玉城两位县长,要和我雍州开战吧。” 邵沛辰定定地和霍廷昱对视,良久,他缓缓说:“具体是什么原因,二位应该很清楚了,再问我,也不过是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罢了。” 说着,邵沛辰站起身来,走到栏杆旁边,一边叹气一边用手轻轻拍着栏杆。 “我的任务,就是帮助委员长,以及民国政府拿下整个西北,至于过程嘛,我自己定。” 邵沛辰转过身,看着陈锦君和霍廷昱。 陈锦君看着邵沛辰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直截了当地说:“恐怕是不想自己身边有太多眼睛吧,不然自己哪天死在了睡梦里都不知道。” 她这一番话几乎是直接告诉邵沛辰,自己已经知道他所在的处境了。 邵沛辰眯了眯眼,饶有兴致地看着陈锦君:“眼睛?什么眼睛?” 陈锦君浅浅地笑着,也不多说,举起茶杯,装模作样敬了邵沛辰一杯。 邵沛辰哼笑了一声,转身继续看向戏台。 之前戏台上面的汉高祖和韩信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出经典的评剧《乾坤带》。 邵沛辰走回自己的座位:“怎么,二位如此煞费苦心,是想告诉我邵某人什么吗?” “邵大人不应该,把雍州当作挡箭牌。”霍廷昱把邵沛辰的茶杯满上,往他面前推了推。 邵沛辰是个聪明人,自然能够听懂霍廷昱话里的意思。 他笑了:“这怎么能是挡箭牌呢?本来,雍州也是我这次来西北的任务之一了。” 霍廷昱眯了眯眼:“那照这么说,我也只能对邵大人说一句抱歉了。” “哦?”邵沛辰好奇地挑眉,他不知道霍廷昱为什么要和自己说抱歉。 “雍州这段时间,要忙着经营大戏楼,而且还要修路,恐怕没有多余的钱拿去当军费。”霍廷昱看着邵沛辰。 言下之意,就是让邵沛辰不要做雍州能够平白无故的帮他邵沛辰拖延时间。 邵沛辰看着霍廷昱的表情:“雍州,怎么可能没钱呢?” 说着,他若有所思地把视线投向了坐在霍廷昱身边的陈锦君。 陈锦君喝茶的动作一顿:“这大戏楼就是陈家出钱盖的,现在……陈家也没有多余的资金周转了。” 她这话说得模棱两可。 邵沛辰哈哈一笑,在一瞬间收回了脸上装模作样的笑意。 “二位这是要和我邵某人谈条件?” 他可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陈锦君刚刚并没有提及没钱的事情,而只是说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资金周转。 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邵沛辰笑笑。 第169章 互探底细 陈锦君挑了一下眉梢:“邵大人想说什么?” 邵沛辰叹了一口气:“再怎么说,我现在身在雍州,是在二位的地盘上面,我想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二位想听什么?” 陈锦君沉吟了一下:“老话说,破财消灾,大人这算盘打断好,让我们破财,消的是您的灾,实在是精明。” “所以,大人是破财呢,还是受着灾呢?” 陈锦君看着邵沛辰,问他。 邵沛辰笑笑:“东家看得透彻,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我不打算破财,也不打算受灾。” “哦?大人这是痴人说梦。”霍廷昱哼了一声。 邵沛辰手心向下,压了压手,示意陈锦君和霍廷昱听他讲:“二位稍安勿躁,虽然再怎么说,这件事情也有我的一份责任在,只不过,我现在的处境,二位也是知道的,救人一命的事情,二位不会……袖手旁观吧?” 说完,邵沛辰看看陈锦君,又看看霍廷昱,希望从两个人的反应里面套出来他们究竟知道多少关于自己的事情。 陈锦君才不会那么轻易地被邵沛辰套出话来,她哼笑了一声:“邵大人,您这么说可就真的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邵沛辰一怔,他没有想到陈锦君这般软硬不吃,他又转过头看向霍廷昱,只见霍廷昱也皮笑肉不笑的正看着自己。 “邵大人,该知道的咱们都知道了,不如开诚布公的聊聊吧,少绕这些圈子。”霍廷昱冲着邵沛辰举了举茶杯。 邵沛辰垂着眼睫,抿着嘴:“二位,都知道多少?” “我刚刚说过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霍廷昱收回脸上装模作样的笑容,似笑非笑地看着邵沛辰。 邵沛辰眯起眼睛,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霍廷昱。 霍廷昱就那样风轻云淡地看着自己,可是他给自己带来的压迫感,甚至能够和祝委员长抗衡。 邵沛辰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他心里浮现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也许,只是也许,霍廷昱加上陈锦君,假以时日,是不是真的能和祝洪抗衡?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他该想这个问题的时候,霍廷昱已经看出了邵沛辰正在沉思着什么,赶忙喊他:“邵大人,考虑好了吗?” 邵沛辰啧了一声:“做个交易吧。” “邵大人说说看?” 邵沛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既然二位都知道,我也就直说了,我之所以让鲁则和何成对雍州开战,确实是为了转移他们两个人的视线,给我自己多多争取一段时间。” “毕竟,我不想死。” 他脸上的褶子微微抽动:“之前霍大帅把玉城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我以为那几秒钟的犹豫不会引起注意,没想到啊,二位果然不是一般人,想必二位现在应该知道,我在西北的地位了吧。” 陈锦君皱了皱眉头,这个邵沛辰还真的是狡诈,在这里说了半天,竟是一句关于自己的信息都没有,一直在说一些大家心知肚明的消息迷惑视线。 她也不给邵沛辰留面子,直截了当地揭穿邵沛辰:“大人现在在西北,恐怕也是身不由己,毕竟您的顶头上司,可是等着您凯旋的时候,要了您的命。” 陈锦君看着他笑得别有深意,邵沛辰点点头:“东家知道的不少,说得对,等到西北收复归顺的那一天,就是我邵沛辰的死期。” 说到这里,他无奈地笑笑:“可是,我也想活啊。与其让他们从其他地区下手,到最后强大了,再来拿下雍州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但是我不,我偏偏要让他们打雍州,现在的他们打雍州实在是太难了,按照我的估计,没有三五年根本打不下来。” 邵沛辰恶狠狠地咬着牙:“我就跟那个老东西耗着,看看我们两个,谁先撑不住。” “所以,大人就要我们破财消您的灾?”霍廷昱看向邵沛辰,“天下哪里又有这样的道理?” 邵沛辰摆摆手:“哪顾着想那么多,我先活着再说。” 一旁的陈锦君沉吟了一下:“这样吧,您给我们透个底,现在柴阳的兵力,和玉城的兵力,都有多少?” 听见陈锦君这么说,邵沛辰笑了,似是顾忌着此时正在戏楼里面,笑得很压抑:“好一个知己知彼,东家,你若是个男子该多好?” 说完,邵沛辰啧了一声,略带遗憾地摇摇头。 这句话让陈锦君感到不悦:“什么叫做若我是男子?大人说话真的是,没有半分的逻辑可言。” 邵沛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身边有一个女人,上次在江家的时候,你们见过。” 听到这里,陈锦君忍不住握紧了椅子的扶手,轻描淡写地说:“哦?” 邵沛辰有些怀念地说:“我对她,寄予厚望,那才是一个女人,而东家,不像女子,却是像男子,我想,这可能和东家在京城的时候,女扮男装有关。” “所以?大人现在,不应该告诉我们,柴阳和玉城各有多少兵力吗?” 陈锦君不想听邵沛辰对自己评头论足,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邵沛辰却是意犹未尽:“东家还是听我说完的好。那个女人,是我一手培养的,现在在鲁则身边,替我盯着鲁则。” 陈锦君嗤笑一声:“大人居然放心自己的女人跟在别人身边,还是跟在一个要取大人性命的人。” “此言差矣。”邵沛辰神在在的摇头,“她对于我来说,不单单只是一个女人,还是我最得力的帮手,只要是能够帮到我,那么她在谁的身边,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的关系。” 说完,邵沛辰看向陈锦君:“东家可明白?” 陈锦君摇摇头,脸色铁青地说:“不明白。” 霍廷昱打断邵沛辰的长篇大论:“大人,咱们还是聊聊,打仗的事情吧。” 霍廷昱神情严肃地看着邵沛辰。 邵沛辰如梦方醒,随着霍廷昱抱拳:“对不住了,忘了二位之间的关系了。” 他说得理所当然,丝毫没有半分赔罪的模样。 霍廷昱手指摩挲着茶杯的杯沿,神色森然:“大人也不希望,祝委员长再派第三位县长来到西北吧。” 第170章 不起眼的医馆 邵沛辰突然缓缓的笑了:“大帅说得对,我不希望,所以,雍州和柴阳以及玉城,打一仗,至于能拖多长时间,我相信大帅不会让我失望的。” 他笑意不达眼底,拿捏住了霍廷昱的软肋,那就是他不会放着雍州不管的。 陈锦君看出邵沛辰隐隐的得意,哼了一声:“大人,我陈家只是没有周转资金,不代表我陈锦君拿不出钱,也许,鲁县长和何县长可以看看,他们最喜欢哪个地方?” 如果说霍廷昱是威胁,那么陈锦君就是把刀明晃晃地架到邵沛辰的波组合。 邵沛辰看着陈锦君的神情,知道她能做出来这种事情,赶忙正色道:“那我也之说了,二位若是能够拖住鲁则和何成再西北扩张的意图,我邵沛辰自然也能够保雍州一直处于不败之地。” “哦?大人打算怎么让雍州处于不败之地呢?” 霍廷昱饶有兴致地挑了一下眉梢,丝毫看不出刚刚威胁邵沛辰时候的压迫感。 邵沛辰也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主要是一开始,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自己还要掺和到这件事情当中来,尽管他们之间的争斗完全因为自己而起。 可是现在自己不得不掺和到三方之间的斗争当中去了,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我手里有着柴阳和玉城的兵力档案,为表诚意呢,送给二位。” “我邵某人也不过是为了能够活着罢了,如果说,雍州真的拖住了,西北不被收复,那么我邵沛辰还能多活一些时日,既然我能够活着了,这西北,倒也是没有收服的必要了。” 邵沛辰的条件开得很有诚意,不难看出她是真的很想活着。 紧接着,他又说:“作为交易人,二位需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霍廷昱问他,脸上带着意思谨慎。 邵沛辰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祝洪之前说,只要我帮他收复西北,他就告诉我这个人的消息,既然我打算和他死磕,那么这个人我必须找到。” “为什么一定要找这个人?”陈锦君心里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南山罔极寺里面的那个圆慧大师,和邵沛辰一样的面容,但却是截然不同的眼神。 “因为这个人对我很重要。”邵沛辰陷入了回忆里,没有发现陈锦君透过自己看别人。 “这个人……是谁?”陈锦君缓缓问。 邵沛辰的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情:“我大哥,分开三十多年的大哥,邵文卓。” 陈锦君怔住了,邵沛辰在找的人就在南山的罔极寺,自己还和那位圆慧大师面对面的说过话,而就是这么一个人,邵沛辰处心积虑帮助祝洪拿下整个西北,为的就是一个关于圆慧大师的消息。 陈锦君抿了抿嘴,现在圆慧大师已经出家那么多年了,身前的那些俗事,估计也早早放下了,陈锦君没有说话,她没有权力替别人做决定,只能点点头:“三十多年了,能不能见面,不是单单找的事情了,这种事情,看缘分。” “缘分。”邵沛辰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有些怅然地扬起了头,“还有缘分吗?” 陈锦君抿了抿嘴:“缘分这件事情,岂是你我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 邵沛辰点点头:“东家说得对,那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合作愉快?” 霍廷昱伸出手,与邵沛辰的手相握。 陈锦君在一旁看着邵沛辰:“邵大人现在在雍州,来都来了,这戏楼明天是最后一天的开业演出了,之后就是休息两天,也不知道大人什么时候能再来雍州,多留一天,看看戏也是好的。” 霍廷昱也在一旁附和:“邵大人觉得呢?” 邵沛辰看着陈锦君和霍廷昱状似询问实际强留的眼神,无奈地笑了:“我有拒绝的必要吗?” 霍廷昱也咧开了嘴:“没有。” 陈锦君也笑着对邵沛辰说:“既然如此,那这间厢房,就先借给大人了?” 说完,陈锦君转身离开了,留下霍廷昱和邵沛辰再想放里面一边看戏,一边商量着如何用最少的兵力牵制柴阳和玉城。 这边,陈锦君出了大戏楼,立刻钻进了雍州官府的轿车,竟是径直去了柴阳。 到了柴阳县城,陈锦君在离城门还有段距离的地方下了车,她走到一辆黄包车旁边。 黄包车的车夫不是别人,正是早早说好在这里等待的许凡明。 “上车。”许凡明压低了草帽。 许凡明带着陈锦君,一路来到了柴阳城里的一家医馆。 “她在这里面?”陈锦君低声问许凡明。 许凡明点点头:“她来了好多次这家医馆,基本上都是三天一次的频率,估摸着一会她就该来了。” 陈锦君下了黄包车:“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陈锦君走进了这家算不上大的医馆。 医馆虽然小,可是却是干干净净,整洁有序,陈锦君走进去,医馆里面没有患者,只有一位年迈的女医坐在中堂。 见陈锦君进来,老太太看着她,幽幽地问:“姑娘看上去十分康健,为什么要来我这医馆呢?” 陈锦君看着这位老太太,虽然眼睛已经因为年迈而开始变得浑浊,可是看着自己的时候,依旧温和极了。 “不瞒您说,我这次来呢,是为了在您这里等一个人。” 陈锦君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一下陈锦君:“等人?我这是医馆,不是茶馆。” 陈锦君点点头:“她就是我这里的病人,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和她说。” 听陈锦君这话,老太太想了想:“这个时间……你是在等县长夫人?” “正是。” 老太太脸色一凝:“看你这模样和打扮,非富即贵,又为什么要到我这里找县长夫人呢?去县衙不是更快吗?” 陈锦君微微一笑:“您有所不知,有些面呢,需要在私下里见。” 说完,陈锦君诚恳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沉吟了一下,指了指一边的椅子:“姑娘先坐。” 陈锦君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还是想问一下,刘小姐是什么病?” “癸水来了半个多月,恐是伤到了根本。”老太太头也没抬。 陈锦君看着老太太忙碌的模样,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看来,这路边小小的不起眼的一间医馆里面,居然是一位少见的女医。 陈锦君若有所思地问老太太:“您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来找县长夫人吗?” 老太太轻笑了一声:“县长夫人是官,你这副打扮看上去也是官,所以,官找官,我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罢了,这些事情,哪里又能轮到我说什么呢?” 陈锦君点点头,叹了一口气,倒也是没有再说什么。 第171章 同仇敌忾? 这个世道里面,女医本来就少,就算是偶尔有一两个,也基本都是大户人家为小姐太太准备的,和这些平头百姓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可是这个医馆就这么在路边,而且只有一个女医,还是专门医治闺中那些事的,实在是稀奇。 想到这里,陈锦君就忍不住打量起这家医馆里面了。 不单单有草药柜,还有一些陈锦君只在雍州那家西洋医院里面才见得到的东西。 她不由得对这位老太太起了好奇心:“您在西洋留学过?” 老太太顺着陈锦君的视线看了过去,见她盯着的是自己的那些仪器,随即摇了摇头:“没有留过学,只是以前在洋人的医院里面打下手罢了。” 陈锦君看着老太太:“按您的医术,去到大户人家当一个府医不难,怎么反倒是在这里待着?” 她对这个老太太充满了好奇心,能够会这些的医师并不多,尤其是眼前这位老太太,不单单会老祖宗流传下来的针灸,还对西洋的医术颇为了解,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人,也难怪刘芸希回来找她医治。 老太太听了陈锦君的话,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我自是不愿意在府里当府医的,那样虽然轻松,可是到底只能医治一户人,而像我现在,岂不是能够医治很多人?人呐,不能总是就为了轻松些活着。” 说着,老太太把自己针灸用的针包拿了出来,摊开在桌子上面,里面的针长长短短排得整整齐齐。 陈锦君知道,这是刘芸希快到了。 她坐在一边,静静地等着。 不一会,门外响起高跟鞋的声音,一下一下的颇有节奏。 刘芸希和往常一样,自然而然地走了进来,刚刚把自己的手包放下,一抬头,正好对上了陈锦君那一双审视的眼眸。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皱着眉头看着陈锦君:“你怎么在这里?” 看来她还记得自己,陈锦君微微勾唇:“我有些事情,想和刘小姐聊聊。” 听到陈锦君这么说,刘芸希第一反应就是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聊聊?你想聊什么?咱们之间,又有什么好聊的呢?” 她自然是记得陈锦君。 刘芸希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和邵沛辰一起在江家的那天,陈锦君就是这样坐着,和她身边的男人一起,把江家父子玩弄于鼓掌。 陈锦君看出刘芸希的戒备,倒也是不急:“刘小姐大可先看病,随后咱们慢慢聊。” 陈锦君拖长了语调,意味深长的看着刘芸希, 刘芸希被她看得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毛,可是她自认为自己和陈锦君没有任何利益关系,也没有什么新仇旧恨。 她坐在陈锦君对面的椅子上,挺直了自己的脊背,对陈锦君说:“我的病不急于这一时,您先说说,想和我聊什么?” 陈锦君眯了眯眼睛,看着刘芸希对自己这一副戒备的模样:“刘小姐不必怕我,我和刘小姐只是堪堪见过两次面而已,对于刘小姐来说,不过只是一个过客罢了。” 刘芸希可不相信陈锦君,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就是她和雍州的霍大帅用计,让邵沛辰收下了玉城,就连玉城匪帮的帮主暴毙,里面也有她的手笔,这么一来,她刘芸希自然是要多多提防一些。 “何必拐弯抹角呢,我不过只是一介女子罢了,又哪里能有什么可以和您聊的呢?” 见她话里话外都是不愿意和自己多说一句话的模样,陈锦君啧了一声:“我想……刘小姐和邵大人离心这件事情,邵大人还不知道吧。” 刘芸希怔了一下。 陈锦君见她有反应,随即继续说:“现在邵大人可是在雍州,刘小姐确定不和我聊聊吗?” 刘芸希看着陈锦君气定神闲的模样,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陈锦君冲着刘芸希笑了笑。 半晌,刘芸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着一边正在给银针消毒的老太太摆摆手:“麻烦您先回避一下,我和她说些事情。” 说着,刘芸希就探头往外看,生怕有人偷听。 “不必担心,外面是我的人,刘小姐不必害怕咱们之间的谈话被邵大人或是鲁县长知晓。” 陈锦君说完之后,刘芸希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你想说什么?” 陈锦君对刘芸希说:“你恨邵沛辰。” 不是询问,而是斩钉截铁的肯定句。 刘芸希愣了愣,随后点点头。 陈锦君继续说:“你想让邵沛辰死。” 刘芸希看向陈锦君:“这个问题,好像和您没有什么关系吧。” 陈锦君没有理会刘芸希的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那你想让邵沛辰怎么死?” 刘芸希听到陈锦君这句话,愣了一下。 怎么死? 这句话实在是问到了刘芸希,是啊,邵沛辰这样的人,怎么死才合适呢? 陈锦君看着刘芸希愣愣的模样,知道自己问准了。 刘芸希果然是要让邵沛辰死的,陈锦君能够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刘芸希在自己提到邵沛辰的时候身上散发出来浓浓的恨意。 只不过……邵沛辰不能死,最起码,自己和那个祝委员长,都不希望邵沛辰在现在死。 如果邵沛辰死了,那么祝洪一定会再派其他人来西北坐镇,那么对雍州来说,自然是不如这么一个惜命的邵沛辰来得好。 而对于祝洪来说,仅仅是靠着一个关于邵文卓行踪的消息就能够吊着邵沛辰那么久,让邵沛辰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短时间里面,实在是找不到邵沛辰这样“物美价廉”的人才。 所以,归根结底,只有眼前这个刘芸希蛮希望邵沛辰死。 陈锦君抿了抿嘴,看向刘芸希的目光里面带上了三分谨慎。 只见刘芸希好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面,嘴里念念有词。 过了好一会,刘芸希才从自己对邵沛辰滔天的恨意里面挣脱出来,红着眼睑盯着陈锦君:“你怎么知道,我想让他死?” 陈锦君笑笑:“我本来不知道,可是刘小姐刚刚的反应,已经事无巨细地告诉我,你想让邵沛辰死。” 说着,陈锦君站起身,在这不大的医馆里面来回走了两步:“刘小姐不用担心,因为,我也想让邵沛辰死。” 听到陈锦君说这些,刘芸希愣愣地抬头,看向陈锦君。 第172章 美好愿景 “你为什么会恨他?”尽管她知道,陈锦君和邵沛辰在目前西北的形势上面确实是敌对的关系,可是也远远没有到那种你死我活的地步。 陈锦君知道刘芸希怀疑自己的动机,可是陈锦君也知道,怎么才能让别人相信自己。 她愤愤地咬牙:“难道刘小姐不知道,邵沛辰让柴阳县长和玉城县长一起,对雍州宣战吗?” 听到这话,刘芸希愣了一下,旋即点点头,这件事情她是知道的,只不过,当初鲁则和何成定的不是雍州,而是平丘。 而雍州……是邵沛辰定的。 这件事情算不得秘密,“三支箭”的事情已经在柴阳县衙里面传开了。 刘芸希抿了抿嘴,信了陈锦君三分:“其实在一开始,鲁县长和何县长,定的是平丘。” 陈锦君眯了眯眼,平丘的地理位置很是特殊,正正好好地在柴阳和玉城中间,而且,连点成线,确实是一个绝佳的战略点,如果不是邵沛辰为了拖延时间而用自己的权力让鲁则和何成对雍州开战,恐怕平丘这个时候,已经可以准备准备投降了。 “所以,这原本是平丘的战火,不明不白地就要烧到我雍州头上?”陈锦君厉色道,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愤怒。 刘芸希眨眨眼,相信了陈锦君是真的对邵沛辰起了杀心。 说来也是,如果自己家和和美美的过着日子,突然就有人大放厥词要开战,原本不是自己的事情偏偏因为一个人把这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的确是要对这个人恨之入骨的。 “那为什么,不趁着他还在雍州的时候了结他呢?”刘芸希握着拳头,对陈锦君说。 陈锦君面色古怪地看了刘芸希一眼:“如果他死在了雍州,那不就是打了祝委员长的脸,让祝委员长有理由对雍州发起攻击吗?” 看来,这个刘芸希不知道是真的傻,还是脑子转不过来这个弯。 刘芸希恍然大悟,她并没有想到这一层。 看着陈锦君束手无策的模样,刘芸希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邵沛辰手中度过的那些凄惨的日子。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杀了邵沛辰远远不能终止这一场战争。” 陈锦君点点头:“这是祝委员长的意思。” 刘芸希叹了一口气:“鲁县长也是这么说的,西北一日不拿下,邵沛辰就一日不能死。” 听见她这话,陈锦君不由得黯了黯眸色,果不其然,西北每收复一块地方,邵沛辰的命就短上一节。 陈锦君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说:“那刘小姐呢?为什么刘小姐跟着邵沛辰那么多年了,对他如此恨呢?” 刘芸希怔住了,随即苦笑道:“我能有今天,全靠邵沛辰。” 她死死地咬紧了牙关,声音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 陈锦君继续引导她:“为什么这样说?” 刘芸希突然盯着陈锦君,咬牙切齿地说:“我情愿,死在那年的羊市。” 陈锦君怔住了,她走商多年,自然是知道所谓的羊市是怎样一个地狱。 刘芸希不管不顾地继续说:“我能有着现在一身的伤病,也全部是拜他所赐。” 她把自己是怎么被邵沛辰从羊市带回去的,到这些年跟着邵沛辰走了大半个江山,给邵沛陈为奴为婢,为邵沛辰杀人放火挑拨离间坏事做尽,还要当邵沛辰的陪床丫头,承受着他在床上无理而又疯狂的举动。 每一件,都足以让她彻底的崩溃。 听刘芸希哭诉着,陈锦君愣住了,利用刘芸希的初衷也开始动摇。 陈锦君闭上了眼睛,不忍心再看刘芸希。 难怪,邵沛辰会把刘芸希一直带在身边。 陈锦君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刘芸希的肩膀,艰难地说:“都过去了,刘小姐,应该有着,更好的未来。” 说这话的时候,陈锦君说得格外真诚。 可是本来,陈锦君说这话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刘芸希对邵沛辰的恨意加深。 因为,如果没有邵沛辰,刘芸希的未来才能看得见光亮。 看着刘芸希目光逐渐变得清明,陈锦君冲她点了点头,陈锦君相信,刘芸希,不会让自己失望。 果不其然,刘芸希咬着牙对她说:“邵沛辰,是该死的。” 陈锦君赶忙做出大惊失色的模样:“刘小姐,这话可是说不得。” 刘芸希坚定地说:“怎么说不得?他邵沛辰,就是该死。” 旋即,刘芸希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陈锦君赶忙向一旁撤了一步,站到了刘芸希的侧面。 刘芸希抬起头,看着陈锦君:“我请你帮我。” 陈锦君心里知道她要干什么,只不过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意外的模样,指着自己问刘芸希:“我?” 刘芸希点点头:“对,等邵沛辰回来,我就要动手,您既然能够在这里找到我,我相信您能够把我救出去。” 陈锦君问她:“为什么不让鲁县长帮你呢?” 刘芸希切了一声:“他们巴不得邵沛辰能够多多做事呢,又怎么会舍得他死呢,只要邵沛辰死了,我就了无牵挂了,而雍州也就不会有战争了。” 陈锦君沉默了一会:“需要我做什么?” 刘芸希眼中迸发出了光亮:“东家手眼通天,把我带出柴阳,放出西北,我自是漂泊天涯,去寻找我自己。” 陈锦君抿了抿嘴:“你家,是哪里的?” 刘芸希不明所以地回答陈锦君的问题:“豫州,章陵。” 陈锦君记得这里,就在前些年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旱灾直接就让这里成为了人间地狱。 她点点头,对刘芸希说:“好,我答应你,等你报了仇,我就把你随回去。” 刘芸希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去了,那里没有什么好的,我回去,只不过是平白给自己添堵。” “那你想去哪里?”陈锦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大的无力感让她不得不闭上眼睛缓解一会。 刘芸希眼睛看着远处,不知道再想些什么,随后,她展颜一笑:“我想去金陵看看,看看那边究竟有多么的繁华。” 陈锦君叹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刘芸希脸上带着希冀的笑容,喉头有些发梗。 “好,就去金陵。” 她听到自己这么对刘芸希说。 刘芸希点了点头:“东家可以回去了,等他回来的那天,我立刻动手,东家一定要记得来接我去金陵。” 说完,她作势躺在老太太的病床上面,没有看陈锦君。 陈锦君看着刘芸希如释重负的模样,心里没来由地开始发堵。 刘芸希对邵沛辰的恨意,已经浓烈到了如此地步,可是尽管如此,刘芸希还是对自己的未来抱有最美好的愿景。 陈锦君放下了停放病床这屋门口的帘子,刘芸希躺在那里的身影消失在了陈锦君的眼前。 她喉头发梗,无声地说了一句:“好,就去金陵。” 第173章 于心不忍 许凡明躺在黄包车上,听见医馆里面的脚步声逐渐向外走来,他回头望过去。 正正好好看到陈锦君眼角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泪花。 “怎么,东家不忍心?”许凡明好整以暇地问陈锦君,一双三角眼里面满是戏谑。 陈锦君吸了一下鼻子,没有给许凡明眼神,反倒是看向了远处的树梢,若有所思地问:“你说……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心狠手辣?什么是悲悯众生?” 问完这些之后,陈锦君也不上车,眼睛没有焦距,就那么看着前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 “东家这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面的那道坎罢了。”许凡明赶忙拉起黄包车我,跟在了陈锦君的后面。 陈锦君喃喃自语:“怪不得我的,邵沛辰不能死,他不能出事的。”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但是凭着许凡明的耳力也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许凡明轻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嘲笑陈锦君,还是在嘲讽这个世道。 陈锦君依旧没有上车,只是继续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着,许凡明只能跟在陈锦君的身边。 突然,陈锦君顿住了脚步,看向许凡明:“你能把刘芸希,送到金陵吗?” 许凡明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陈锦君忽然要他把刘芸希送到金陵。 “东家,虽然我对你们的计划知晓得并不全面,可是以我对邵沛辰的了解,把刘芸希送到哪个地方,邵沛辰都能把她找回来。”他好心告诉陈锦君这个事实。 陈锦君一下子泄了气:“我知道的,只不过,还是不死心地想要试试。” 许凡明默默跟在陈锦君身后,一起走了一段路,他突然说:“东家,哪里又有什么对错?现在这世道,顾全自身最重要,好不容易太平了一段时间,就不要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陈锦君脚步开始变得缓慢,随后停下了脚步,闭上了眼睛:“可是还是于心不忍,她不过只是一个姑娘。” “东家需要我提醒您,您也不过是个姑娘吗?” 许凡明不悦地看着陈锦君,他不明白,为什么陈锦君比刘芸希还要年轻,现在却是为了刘芸希的苦难和生死,在这里折磨自己的内心。 陈锦君喃喃道:“她本来可以,再多多有一段太平日子可以过的,可以慢慢的,等西北收复了,再用祝洪的手为自己复仇的。” 许凡明气不打一处来,见四下无人,直接快走两步,把黄包车横在陈锦君面前,自己坐在车的扶手上,抬头看着陈锦君:“你觉得邵沛辰如果死了,她刘芸希能活着吗?你觉得如果她在这样继续下去,邵沛辰不会发现吗?东家,你是好心不假,可是不能只有好心啊,你一个决定没有做好,陈家,雍州,青红会,哪一个都有可能终止在这里。” 随后,他语气缓和了几分:“东家,不要做,违背自己初衷的事情。” 陈淦半夜愣愣地看着许凡明,笑了一下,抬起头看向远处的景色,这里不知道是哪里,远处的山层层叠叠。 “是啊,邵沛辰也不是等闲之辈。”有那么一瞬间,陈锦君仿佛已经看到了刘芸希的下场。 她终于坐上了黄包车,对低头对坐在车把手上面的许凡明说:“这是我第一次,利用别人的仇恨和性命。” 许凡明抬头看向陈锦君,她的表情苦涩无比,明显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许凡明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拉着陈锦君就往城外去。 陈锦君坐在后面,借着风,听到许凡明说:“这是第一次,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是啊,西北现在的局势,是一点也容不得自己的恻隐之心。 陈锦君缓缓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 现在的她,不能再有仁慈了,这是比生意场更加复杂的世道。 对不住了,刘芸希。 陈锦君带着许凡明坐在会雍州的轿车里面,幽幽地说了一句。 一旁的许凡明怔愣地看了一下陈锦君,旋即勾唇笑了。 在他看来,成大事者,不应该有仁慈之心,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轿车速度远远比马车快得多,天刚刚黑下来,隐隐约约的能够看到人影,陈锦君就到了霍府门前。 霍廷昱站在望楼上面,见轿车远远驶来,跑下望楼,来到了霍府门前。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的身影,不知为什么,鼻头有些发酸,好像一路上的心神不宁都消散了,一时间眼前发花,走路都变得踉踉跄跄。 霍廷昱一把搀住走路摇摇晃晃的陈锦君,看向从轿车副驾驶下来的许凡明。 许凡明看着两人只见亲密的模样,走上前来,看了看陈锦君,又看了看霍廷昱,什么都没有说。 霍廷昱支在台阶上,扶着陈锦君的肩膀,看着许凡明:“多谢镖头一路护送了。” 许凡明笑了一下:“大帅客气了。” “天色不早了,镖头路上小心。”说完,霍廷昱带着陈锦君走进了霍府。 许凡明看着两人的背影,抬头看了看天上一弯新月,转身往城南走去。 霍廷昱带着陈锦君往她的院子走去,他轻声问陈锦君:“怎么了?” 陈锦君的手紧紧捏着霍廷昱的小臂,故作镇定地说:“没事。” 说着,她还拍了拍霍廷昱的胳膊,示意他安心。 可是霍廷昱一眼就能看出陈锦君的状态不对劲,一把扳过陈锦君的肩膀,仔细看着陈锦君的表情,半晌,他轻声问陈锦君:“为什么而伤心?” 他声音低沉,但是里面包含着满满的担忧。 不知为什么,明明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因为焦急而带上了几分鲁莽。 可是陈锦君却在他身上,分明看到了深切的关心。 像是为了不让霍廷昱担心自己,陈锦君努力让自己的嘴角弯了弯。 她摇摇头,轻声说:“没事。” 霍廷昱当然不信陈锦君说的没事,只不过陈锦君不愿意说,他也不会一直追问就是了。 他陪着陈锦君走到了陈锦君的院子里面,为陈锦君要了晚膳,期间坐在一边看着陈锦君。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陈锦君一边倒了一杯茶,一边看向霍廷昱。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伸手把陈锦君手里的茶杯接了过来。 陈锦君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霍廷昱皱了皱眉,又拿了过来:“东家大半天没有吃饭,现在喝茶对胃不好。” 看着霍廷昱左右手各一杯茶,陈锦君笑了:“你这模样,倒看不出是个大帅,反而絮絮叨叨的。” 第174章 戏,开场了 霍廷昱一怔,赶忙放下了手里的两只茶杯,装作不在意地说了一句:“我这也是担心东家的身体。”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通红的耳根,忍不住笑了一下。 见陈锦君心情转好,霍廷昱寻了个话口,问陈锦君:“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去了一趟柴阳,状态就这么低沉?” 陈锦君顿了顿,把自己和刘芸希之间的谈话都告诉了霍廷昱。 霍廷昱听完了之后,沉默了半晌:“所以,东家想要把她安稳地送到金陵?” 陈锦君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我愧疚的是不应该这么骗她,她明明,去不了金陵……” 陈锦君叹了一口气。 霍廷昱凑了过去,搂住了陈锦君的肩头。 陈锦君微微一笑,知道这是霍廷昱在关心自己,自然地把头依在了霍廷昱的肩上。 霍廷昱轻轻拍着陈锦君:“别忘了,她手上还有着那么多人命呢,你又何必愧疚?” “邵沛辰,不是什么好东西。”陈锦君叹了一口气。 “可是他现在还有用。”霍廷昱说出了陈锦君心中所想。 陈锦君点点头:“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现在再后退,显然是来不及了。” 就在这个时候,晚膳被呈了上来,陈锦君这才感觉到了强烈的饥饿感。 等陈锦君吃完了晚饭,霍廷昱接过侍女递上来的帕子,帮陈锦君擦了擦嘴:“这件事情,我陪你一起去找邵沛辰,不是什么大事,你让她在最后这段时间里面,带着美好的愿景活着,也未尝不是一件善事。” 陈锦君愣愣地看着霍廷昱,霍廷昱冲陈锦君笑笑,希望能缓解陈锦君心里的那一点愧疚。 陈锦君用力的点点头,她没有办法救所有人,她只能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第二天,陈锦君和霍廷昱一起来到了雍州官府。 邵沛辰这一夜就在雍州官府的驿站里面过了一夜,现在正坐在霍廷昱的会客厅里面看着报纸。 陈锦君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坦然地坐在了邵沛辰的对面。 心里斟酌了一番,她对邵沛辰说:“到大人,有件事情,还是要说的。” 陈锦君知道,刘芸希是邵沛辰这么多年的手下,她是邵沛辰从羊市带回来的。 如果站在一个商人的角度,刘芸希,的的确确是邵沛辰的所有物。 邵沛陈看着陈锦君这一副严肃的模样,忍不住问陈锦君:“东家这是要干什么?” 陈锦君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邵沛辰,一脸无辜地笑着。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陈锦君看着自己,还是在笑,可是邵沛辰却感觉后背上的汗毛竖了起来。 霍廷昱坐到陈锦君旁边,对邵沛辰发问:“邵大人有没有兴趣,留在雍州?” 听见这句话,邵沛辰愣了一下,不知道眼前的两个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但是转瞬间,陈锦君就摆摆手:“如果邵大人不愿意呢,我们也不会强人所难。” 陈锦君在等,等邵沛辰亲自开口问,自己就能把关于刘芸希做的一系列计划套到邵沛辰身上。 可是邵沛辰这么多年的官场沉浮,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了一眼陈锦君和霍廷昱,就自顾自地继续看起了报纸。 陈锦君也不着急,就算是邵沛辰不上套,那自己也不过是需要多费一些功夫罢了。 邵沛辰泛着报纸缓缓说:“为什么要我留在雍州?” “为了大人好,这样,大人也能躲避一下鲁县长和何县长。”陈锦君对邵沛辰说,一句一句地引导邵沛辰往自己的圈套里面走。 邵沛辰笑了一下:“东家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陈锦君浅浅一笑:“大人不能死。” 她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邵沛辰摸不着头脑。 可是邵沛辰只是眯起眼睛想了想,就问陈锦君:“东家是想杀我,还是想保我?” 陈锦君坦然地看着邵沛辰:“自然是保。” “哦?看来是有人要杀我。”邵沛辰眯起眼睛。 陈锦君点点头:“想杀大人的,恐怕不少吧。” 邵沛辰理所应当地点点头,在自己脖子上面比划了一下:“我这颗人头,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惦记呢,怎么,东家也想要?” “我要大人的人头做什么?”陈锦君笑着偏了偏头,米奇的眼睛里面满是嫌弃。 邵沛辰跟着哈哈大笑,仿佛被陈锦君刚刚这番话逗得极为开心的样子。 陈锦君和霍廷昱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邵沛辰一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突然,邵沛辰收回了笑声,就连脸上的笑意也烟消云散。 他眼睛向上瞟,阴恻恻地看着陈锦君和霍廷昱:“想要我的命?那也要有命来拿啊,您二位说对吗?” 陈锦君微微颔首。 霍廷昱笑而不语。 邵沛辰总是对于自己格外的自信,甚至直到现在,他对于刘芸希的仇恨和背叛一点都不了解。 陈锦君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说邵沛辰这个人太自负,还是所谓的用人不疑。 “那……大人就没有想过,摆脱祝委员长吗?”陈锦君试探地问他,希望自己的计谋能够成功让邵沛辰从民国中脱离出来。 邵沛辰愣了一下:“我从没这样想过。” “为什么?”霍廷昱也很好奇,邵沛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甘心一直久居人下,成为他人的刀? 邵沛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有些感慨地说:“因为,他手里那个关于邵文卓的消息,是我拒绝不了的。” “他的消息一定是真的吗?”陈锦君提出疑问。 邵沛辰没有说话,只是仰面躺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天花板,喃喃道:“也许吧。” “邵大人,我想知道,您和您兄长的往事。”眼见邵沛辰陷入了沉思,霍廷昱赶忙把邵沛辰拉回三人之间的谈话当中。 邵沛辰一动不动,两只眼睛继续看着天花板:“我兄长啊,他……” 声音戛然而止,邵沛辰坐起身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陈锦君和霍廷昱,轻声说:“无可奉告。” 随后,看着陈锦君和霍廷昱被自己一句话噎住的模样,邵沛辰笑着站起身来。 压抑中带着疯狂的笑声回荡在整个会客室里面,邵沛辰站在门口看着陈锦君和邵沛辰:“走吧,不是说好,今天是最后一场戏了吗?” 陈锦君点点头。 霍廷昱的轿车缓缓开到了妙音楼前,三人上了楼。 刚刚坐下来,陈锦君突然看向了邵沛辰:“思来想去,还是有两句话要提醒大人。” “哦?”邵沛辰看着陈锦君,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霍廷昱啧了一声:“第一点呢,就是小心最亲近的人。” “第二点呢?” “第二点,就是假戏真做,瞒天过海。”陈锦君看着邵沛辰,笑得意味深长。 邵沛辰看着自己眼前这两个人,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随即,他把视线投向戏台上,对着两个人摆了摆手:“戏,要开场了。” 第175章 小心最亲近的人 这一场戏下来,邵沛辰都没有完完整整的看过一折子,他的脑海里面全部都是刚刚陈锦君和霍廷昱说的那两点。 小心最亲近的人,假戏真做、瞒天过海。 这都什么跟什么? 乍一听乱乱糟糟的,可是邵沛辰静下心来仔细想。 陈锦君和霍廷昱不会耗费时间就为了恐吓自己,如果这两个人真的不计后果的想要自己性命,那也不过是伸个懒腰一样轻而易举的事情。 邵沛辰对自己有着清楚的认知,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手握重权的人,可是自己对于陈锦君和霍廷昱来说,绝对要比一个完完全全听命于民国政府的人要强上太多。 虽然这么一时半会的时间里面,邵沛辰没有想明白陈锦君和霍廷昱给自己说的那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是邵沛辰这么多年以来的谨慎已经在心里给他自己埋下了一个警钟。 随着最后一声板响,所有演出的人员一起走到戏台上面谢场,大戏楼的开业的最后一场演出也落下了帷幕。 邵沛辰走到自己的轿车旁边,看着过来送自己的陈锦君和霍廷昱。 “二位何必送我那么远呢?”邵沛辰坐在车里,微微抬脸。 陈锦君看着邵沛辰:“邵大人,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 “哦?我可不这么觉得。”邵沛辰挑眉,摇了摇头。 陈锦君弯唇一笑:“会的,只要大人,记得刚刚我们对大人说的话,就好。” 看着陈锦君意味深长的笑容,邵沛辰又想起来了刚刚两人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莫信亲近之人,假戏真做、瞒天过海。 邵沛辰怔愣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霍廷昱:“告辞了,霍大帅。” 又看向陈锦君:“告辞了,陈东家。” 说完,也不等陈锦君和霍廷昱回礼,邵沛辰已经自己把车窗摇了上去。 霍廷昱和程津郡并肩而立,霍廷昱低声问陈锦君:“你觉得他摘得还会回来吗?” 陈锦君看着汽车渐渐远去的尾灯,斩钉截铁地点点头:“会的。” 霍廷昱也顺着陈锦君的视线看向了远去的汽车:“但愿吧。” 而此时此刻,坐在汽车上面的邵沛辰闭着眼睛,皱起了眉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亲近之人? 邵沛辰突然睁开了双眼。 陈锦君和霍廷昱这是知道了什么,在提醒自己? 雍州和柴阳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更何况邵沛辰又是乘坐的汽车,天色刚刚暗下来,太阳刚刚消失在地平线上的时候,他回到了自己在柴阳县城一条不起眼小巷子里面的院子里。 他躺在自己的摇椅上,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忽然间,院子门外响起了一阵车轱辘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个女子轻盈的脚步声。 邵沛辰的身体又紧绷了起来。 亲近之人,整个西北里面,算得上自己亲近之人的,不就是这脚步声的主人,刘芸希吗? 难不成…… 邵沛辰不可思议地吸了一口气。 门外的刘芸希下了黄包车,和黄包车的车夫对视了一眼。 这辆黄包车的车夫不是别人,正是现在青红会的帮主,许凡明。 刘芸希和许凡明对视了一眼之后,许凡明抬起手,压了压扣在自己头上的草帽,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 不知为什么,看到许凡明这个动作,刘芸希心里面的慌张莫名其妙的平息了几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邵沛辰院子的大门。 邵沛辰躺在摇椅上,表面看上去习以为常,实际上,他的眼睛并没有闭紧,而是留了一条缝,谨慎地看着进来的刘芸希。 刘芸希进了院子之后,轻车熟路地沐浴更衣,跪在邵沛辰腿边给邵沛辰捏腿。 邵沛辰情不自禁地绷紧了双腿。 刘芸希心中有事,自然没有发现邵沛辰的戒备,只是自顾自的和往日一样,伺候着邵沛辰。 见刘芸希没有什么异常,不知不觉,邵沛辰心里的戒备也松懈了几分。 在他看来,刘芸希除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依靠。 她想要活命,就只能做那枝依附于自己的菟丝子。 所以,这些年无论邵沛辰到了何种境地,身边都会带着刘芸希。 看着跪在自己脚边恭敬和顺的刘芸希,邵沛辰忍不住坐起了身子,把手伸到了刘芸希的下巴上,用力的捏住。 刘芸希不得不顺着邵沛辰的手抬起头来。 以往的这个时候,刘芸希的眼睛里面总是没有任何感情,就像是一具假人,只会用恭敬的表情看着邵沛辰 而现在的刘芸希,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日后美好的明天,不知怎么的,连带着一会就要死在自己手下的邵沛辰,看起来都格外的美好。 所以,她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了羞涩的神情。 邵沛辰眸色一暗,直接捏着刘芸希的下巴,让她靠近自己。 可是摇椅的扶手隔在二人中间,邵沛辰不悦地皱皱眉头,直接一把拉起刘芸希,让她坐在了摇椅宽大的扶手上。 “怎么,你今天看起来,格外的期待?”邵沛辰捏着刘芸希下巴的手缓缓游移,抚摸着刘芸希的下颌。 刘芸希轻声说:“没有,只是……许久未见大人了。” 她微微垂下眼睫的模样,落在邵沛辰的眼睛里面,分明就是欲拒还迎的邀请。 “芸儿啊,芸儿……”邵沛辰啧了一声,原本抚摸着刘芸希下颌的手就向下移,握住了刘芸希嫩白的脖颈。 刘芸希脖颈细嫩无比,被邵沛辰握在手里,一张白皙的小脸因为喘不上气来而涨得通红,莫名的沾染了几分情欲。 邵沛辰眯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两只大手揽过刘芸希的腰身,紧紧地握住她的杨柳腰。 刘芸希整个人被邵沛辰举了起来,突如其来的悬空吓得她惊呼一声。 随后,邵沛辰把她放了下来,刘芸希整个人跨坐在邵沛辰的身上,两只眼睛里面因为刚刚受到惊吓而泛出星星点点的泪花,邵沛辰越看越爱,一只手抚摸着刘芸希的大腿,另一只手顺着肚脐,缓缓往上,探向刘芸希的脸。 刘芸希嘤咛了一声,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面的温度缓缓攀升。 邵沛辰用一只手拉过刘芸希的手,让她为自己宽衣解带。 刘芸希仅仅咬着下唇为邵沛辰解开衣扣,随后,她一双朦胧的眼睛看着邵沛辰:“我还没有给大人泡茶。” 她还是记得,自己衣袖里面还藏着一份毒药。 小心最亲近的人。 邵沛辰抚摸刘芸希腰间的动作一滞。 刘芸希紧紧咬着下唇,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邵沛辰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刘芸希坐在自己身上的翘臀:“还不快去。” 第176章 假戏真做,瞒天过海 “还不快去。” 看着刘芸希衣衫凌乱的模样,邵沛辰坐在摇椅上,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刚刚送刘芸希过来的黄包车,好像……只有来时的声音,没有走的时候发出的车轮声? 邵沛辰不经意地摸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扳指。 这是,刘芸希已经泡好了茶,端了过来。 她轻轻举起一杯,奉到了邵沛辰的面前。 邵沛辰接了过来,发现刘芸希一直看着自己:“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刘芸希赶忙避开眼神:“没有,门没有闩,芸儿这就去。” 说着,刘芸希走到门口,把门仔仔细细地闩好了,才转过身走了回来。 看到邵沛辰手里的茶杯已经空了,刘芸希心下一喜。 邵沛辰把杯子放在了一边,刘芸希赶忙给邵沛辰又倒了一杯。 可是邵沛辰现在的心思明显不在她刚刚沏好的茶上。 他故技重施,刘芸希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又坐回了邵沛辰的身上。 邵沛辰两只手紧紧地掐着刘芸希的腰,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刘芸希:“怎么,不是许久未见了吗?” 刘芸希咬着下唇,默不作声。 她不说话,不代表邵沛辰会不让她说话。 邵沛辰两只手下移,扳住她的膝盖,往后面撇。 刘芸希半坐半趴在邵沛辰身上,只感觉自己的耳根一片火热。 她想逃避邵沛辰灼热发烫的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了一旁桌子上面的茶壶。 是啊,邵沛辰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了,自己还有什么怕的呢? 而此时此刻,邵沛辰脱下了自己身上的长衫,躺在摇椅上,看着刘芸希。 “芸儿,你现在不应该愣着。”他的手顺着刘芸希的膝盖滑向大腿,一路上移到旗袍盖住的底裤上。 刘芸希身体一颤,支支吾吾地说:“芸儿知道。” 面对“将死之人”的邵沛辰,这天夜里,就着月光和昏黄的灯光,一向腼腆的刘芸希显得格外主动。 邵沛辰躺在摇椅上,眯起眼睛,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刘芸希,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芸希身上的真丝旗袍已经皱得不成样子,趴在邵沛辰的身上,竟是半分都动弹不得。 邵沛辰舔了一下嘴唇,扳过了刘芸希的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这是这么多年来,邵沛辰第一次在事后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刘芸希。 而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此时此刻的刘芸希,已经完全精疲力尽了,喘着粗气的同时,微微张开的嘴唇里面还能看到牙齿在无意识的轻咬着舌头两侧,只不过…… 她看着自己眼神里面,居然写满了仇恨,还有释然。 假戏真做、瞒天过海。 邵沛辰眯起眼睛,神色一凛。 “茶,有毒。”邵沛辰捏着刘芸希的下巴,语气里面满是肯定。 刘芸希估摸时间以为是邵沛辰的药效发作了,挣扎着从邵沛辰身上爬了起来,扯了扯旗袍,盖住了自己身上刚刚云雨留下的一片狼藉。 她释然地笑了。 邵沛辰愣愣地看着刘芸希,仿佛自己这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认识这个女人。 “为什么?”他的语气平静极了。 “因为,我恨你。”刘芸希居高临下的看着邵沛辰,在她眼中,邵沛辰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可是当她真的面对这一幕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她的眼眶有些发酸。 “恨我?”邵沛辰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还刻意地让自己的动作变得格外迟缓。 “对,我恨你,从十年前开始,就开始恨你了。”她说着说着,就变成了低吼。 邵沛辰躺在那里,好像很疲惫的样子。 刘芸希只感觉自己鼻子一酸,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明明自己是对邵沛辰恨之入骨的,可是……可是为什么自己会那么难过? 邵沛辰躺在摇椅上,一副中毒的模样:“十年前,那不就是……” 他一时语塞,十年前,正正好好就是自己把刘芸希带到自己身边,亲自教她该怎样在床榻之间承欢的时候。 刘芸希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对邵沛辰哭诉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好人的,可是你……” 她突然噤声,用力摇了摇头。 邵沛辰嗤笑一声:“好人?这世上,哪里又有好人?” 说完,邵沛辰冲着刘芸希勾了勾手:“过来。” 明明邵沛辰已经要死了,可是刘芸希还是不受控制地听他的话。 “你说,我算是个坏人吗?”邵沛辰装作颤颤巍巍地把手放在刘芸希的脸上,大拇指揉捻着刘芸希的下唇瓣。 刘芸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转移了自己的视线。 “呵。”邵沛辰见她不说话,松开了手。 然后,在刘芸希震惊的目光中,邵沛辰站起身来。 “你!”刘芸希话还没有说完,邵沛辰就一下手刀,将她劈晕了。 他把刘芸希扔在摇椅上,自己收拾了一番才重新站回了院子里面。 看着刘芸希昏迷中的侧脸,一如既往的乖顺。 邵沛辰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小心最亲近的人。” 陈锦君和霍廷昱说的这两句话,已经全部应验和照做了。 既然陈锦君和霍廷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那么…… 邵沛辰大步走向门外,果不其然,院子外面停着一辆黄包车。 许凡明抬起头,冲邵沛辰露出一个笑来。 邵沛辰把视线投向许凡明身后车子上面的人身上。 许凡明掀开那人脸上的草帽,低声对邵沛辰说:“昏过去了。” 邵沛辰看着那人脸上的烙印,暗自点了点头。 许凡明身后拉着的,正是雍州的死囚。 邵沛辰轻笑:“有劳了。” 许凡明没说什么,只是把死囚扛到了邵沛辰的院子里面。 邵沛辰啧了一声,把摇椅上面的刘芸希提了起来。 许凡明立刻把死囚扔在了摇椅上,拿起了一旁的茶壶:“是这壶吧。” 邵沛辰点了点头。 许凡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个小包,倒进了茶壶里面。 然后,灌进了死囚的最里面。 自始至终,摇椅上面的死囚都没有任何动静。 看着许凡明娴熟的手法,邵沛辰忍不住挑了挑眉,看来雍州的那两位还真是下足了功夫。 做完了这一切,许凡明拿出了火柴,正要擦着点燃一旁的柴火,邵沛辰拦住了他。 许凡明疑惑的看着邵沛辰,只见邵沛辰脱下了自己手上的扳指,递给了许凡明。 许凡明会意,接过扳指,戴在了死囚的手上。 随后,邵沛辰点了点头,示意许凡明已经可以了。 许凡明点燃了一旁的柴火,等火烧的旺了一些,他直接抄起了一根,烫在了死囚脸上的烙印处。 不一会,死囚脸上的烙印就已经看不真切了。 许凡明啧了一声,直接把手里的柴火扔在了死囚的身上。 邵沛辰看着柴火缓慢的捎着,不悦地皱了皱眉头,走到一旁的耳房里面,提出了两桶汽油。 许凡明接过来,不一会满整个院子里面就是遍地的大火。 第177章 又到雍州 许凡明打开门,看着邵沛辰,冲着一旁的黄包车抬抬下巴:“走吧,邵大人。” 邵沛辰握紧了拳头,扛着还在昏迷的刘芸希,就坐上了许凡明的黄包车。 看到邵沛辰依旧带着刘芸希,许凡明意外地往后面看了两眼。 “现在,是要去雍州?”邵沛辰看了看许凡明的背影,又看了看前方的路。 许凡明点点头。 邵沛辰啧了一声:“还真是好算计。” 许凡明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拉着车。 轻车熟路地摸到了柴阳城外,邵沛辰看着眼前的马车,又是忍不住感慨了一声:“看来,陈东家身边,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说着,他把刘芸希塞了进去,自己却并没有坐到马车的车厢里面,反而是和许凡明一起坐在外面。 “邵大人这是要和我一起驾车?”许凡明有一下没一下地赶着马车。 邵沛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不会驾车,只不过是不愿意和那个叛徒呆在一起罢了。” 许凡明嗤笑了一声:“邵大人还真是有趣。” 邵沛辰没有说话,而是抬头望向了夜空。 就在今天下午,自己离开雍州的时候,陈锦君还对自己说很快就会再见的。 当时他还不信,可是现在看来,由不得自己不信。 “陈东家好算计啊。”邵沛辰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许凡明默不作声地赶着车,没有和邵沛辰搭话。 邵沛辰想起刚刚许凡明娴熟的手法,问他:“小兄弟是道上的?” 许凡明瞥了邵沛辰一眼,没有说话。 邵沛辰自顾自地点点头:“也是,你应该不是道上的,不然依着江湖上不和官府打交道的规矩,早早的就该被你们上面的人处理了。” 许凡明还是没有说话。 邵沛辰自己已经做了很多想法,可是唯独没有想到,许凡明就是他江湖帮派的帮主。 这也不怪邵沛辰眼拙,实在是许凡明看起来没有一丁点帮主的架子。 再说了,堂堂帮主,也不可能帮着陈锦君一个商人干这种事情出来。 可是事情就是这样巧合,不偏不倚的,许凡明被邵沛辰归到了霍廷昱手下的那一类别里面。 慢慢地,邵沛辰也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前方的道路,忍不住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 原本,邵沛辰是打算让霍廷昱的雍州牵制住柴阳的鲁则和玉城的何成的,可是现在看来,自己这么一“死”,恐怕这两个人不会如自己所愿了…… 更可怕的是,如果祝洪知道自己“死”了,那么,他会不会派另外一个人来接替自己在西北的职位呢? 邵沛辰的眉头越皱越紧,他不相信陈锦君预料的不到这后续会发生的事情,可是为何她明明预料到了,却还是要这样做? 邵沛辰实在是想不明白陈锦君的用意,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来,也只有这个陈锦君在政治上面的谋略让他看不透了,一个商人,为什么又有如此敏锐的政治直觉呢? 邵沛辰眯起眼睛,这一切的背后都不简单,自己不能按照常理去想,一切的一切,都要等见到陈锦君之后,才能知晓。 正这么出神的想着,马车就摇摇晃晃,一路来到了雍州城门口。 此时,已经几近黎明了。 马车顺畅无阻地进了雍州,邵沛辰心说果然,这背后一切都是陈锦君和霍廷昱商量好的。 可是事实上是,许凡明早在柴阳江家父子那件事之后,就因着陈锦君和霍廷昱的关系拿到了进出雍州的路牌。 雍州城中心,霍府的望楼上,霍廷昱和陈锦君并肩而立,看着马车车辕上面挂着的昏黄灯笼往这边赶来。 到了霍府门前,邵沛辰和许凡明都听见身后的马车里面传出了声音。 刘芸希幽幽转醒,对外面问了一句:“这是去金陵的马车吗?” 邵沛辰刚刚下车,正要站稳的动作一滞。 金陵? 他眯了眯眼睛,又跳上了车,趁着刘芸希还没完全清醒,又把她劈晕了。 霍廷昱和陈锦君走出霍府大门的时候,正好碰到邵沛辰扛着刘芸希下了马车。 陈锦君身形一僵,不过瞬间,又继续走,走到了邵沛辰面前。 她努力让自己忽视掉邵沛辰肩上的人,对邵沛辰笑着,意味深长地说:“又见面了,邵大人。” 邵沛辰放下扛在自己肩膀上面的刘芸希,问陈锦君:“东家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霍廷昱颔首侧身挡住了邵沛辰看向陈锦君的目光:“外面风大,邵大人,咱们进去聊。” 邵沛辰哼了一声,把自己手里的刘芸希递给了一旁的侍卫。 侍卫看向了霍廷昱。 邵沛辰直接说:“带下去,替我看紧了,若是醒了,就再让她晕过去就是。” “千万,不要打扰了,我和大帅东家的谈话。” 他一字一顿地说,看向霍廷昱和陈锦君的眼神格外的瘆人。 霍廷昱轻笑了一声:“邵大人,请吧?” 说完,他带着陈锦君走在了前面。 许凡明悠哉悠哉地赶着空荡荡的马车走了,方向嘛,是城南。 邵沛辰跟在霍廷昱和陈锦君后面,来到了霍府后院的议事堂。 到了议事堂里面,邵沛辰看着悠哉悠哉坐在太师椅上面的陈锦君和霍廷昱,并没有第一时间坐下来,反倒是一脸阴沉地看着陈锦君。 陈锦君不卑不亢地抬起头,大大方方地和邵沛辰对视:“怎么了嘛?邵大人?” 邵沛辰意味深长地对陈锦君说:“东家真是好算计,好手段。” “哦?何以见得?”陈锦君明显不打算承认。 可是邵沛辰已经认定这一切都是陈锦君的算计之中,自然不可能没有自己想过这背后的关系。 “东家的手,都已经伸到柴阳了。”邵沛辰冷哼一声。 陈锦君不在意地笑笑:“柴阳?柴阳又不是没有陈家的生意,如果这就代表我把手伸向柴阳了,是不是有些,血口喷人了呢?” 邵沛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今天这一晚上,他精力了太多,一时间还是消化不过来的。 一阵目眩,邵沛辰赶忙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栽倒在地上。 霍廷昱即使邵沛辰e不对劲,赶忙让人上前:“邵大人这是身体不适?” 邵沛辰缓过来强烈的目眩,赶忙摆摆手:“没事,只不过是有些乏了。” 随后,他坐直了身子,问陈锦君和霍廷昱:“二位这是逼我假死,接下来的一步呢?总不会还要祝洪派其他人来西北吧。” 陈锦君摇了摇头:“现在的祝委员长自身难保,一时间没有办法估计西北,恐怕就连邵大人的死因,他都不愿意细察呢。” 第178章 主动宣战 邵沛辰冷笑了一声:“是啊,对于别人来说,我邵沛辰不过就是一个死人罢了。” 随后,邵沛辰张开手臂:“现在我人在这里,要杀要剐还不是您二位说了算?” 霍廷昱看着邵沛辰这副自暴自弃的模样:“大人不必如此,您依旧是我雍州的座上宾。” “好一个座上宾,那么,在东家和大帅眼里,我这个所谓的死人,可是还有什么用处?”邵沛辰没好气地说,许是因为疲倦的原因,他显得格外沉不住气。 “邵大人是在担心,如果没有雍州,那么二位县长势必会更改目标,到时候,西北会被民国政府收复?”陈锦君说出了邵沛辰一直以来担忧的事情。 邵沛辰却是冷哼一声:“现在的邵某人已经不存在了,什么西北?什么民国?和我有关系吗?” “有关系,大人莫要忘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人现在不但有责,而且,还有用。”陈锦君看着邵沛辰,笑得像一只阴谋得逞的狐狸。 邵沛辰眯起眼睛,看向陈锦君的视线里面带着探寻:“东家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陈锦君啧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大人活着,就是最大的用处。” 邵沛辰愣了一下,凭他的经验和眼力,居然看不穿陈锦君的计划。 他不由得心里打鼓,不知道陈锦君究竟是要利用自己,还是要利用鲁则和何成。 现在的邵沛辰头疼欲裂,这一晚的变故频发,实在是让他一时缓不过来。 陈锦君和霍廷昱也看出邵沛辰的状态不对,就让他下去休息了。 等邵沛辰去了客房,霍廷昱才问陈锦君:“接下来,真的要宣战?” 陈锦君点点头:“别忘了,祝洪现在正在被纠察,邵沛辰这件事肯定不会深究,如果鲁则和何成不傻的话,这仗打不起来。” “那如果……鲁则和何成两个人,还是一根筋,就认准了这一条路呢?” 邵沛辰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还是忍不住听陈锦君说出来。 陈锦君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果断地回答:“那就打。” 霍廷昱笑了:“天色不早了,东家先回去歇下吧,我明早就对柴阳宣战。” “理由呢?”陈锦君挑眉看向霍廷昱。 “那自然是,江家之前欠咱们的,都要拿回来。”霍廷昱轻描淡写地说着。 陈锦君点点头,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里面。 回到院子之后,陈锦君没有第一时间回屋睡觉,而是自己摸到了库房里面。 整整一百零八抬嫁妆,还有各个掌柜给自己随的礼,陈锦君在里面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出来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掂了掂分量,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卧室里面睡下了。 而另一边的邵沛辰躺在霍府这陌生的床上,头疼欲裂,难以入眠。 除开得知刘芸希背叛自己的暴怒,他对现在的局势,实在是摸不透了,他这么多年的算计,此时此刻,就全然看不出陈锦君和霍廷昱两个人这是打算干什么。 本来西北的局势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偏偏这两个人好像嫌事情不够大一样,把自己弄得假死。 不过想到陈锦君和霍廷昱胸有成竹的样子,邵沛辰又忍不住想要相信陈锦君和霍廷昱的判断是对的。 自己居然会认同别人的手段? 这对于邵沛辰这个绝对自负的人来说,实在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他躺在床上,不停地揉搓着太阳穴。 终于,邵沛辰脑海里面出现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震惊的想法。 刚刚陈锦君说了,祝洪自身难保? 这岂不就是说,自己的死,并不会为让祝洪往西北派来新的官员,反而,会把现在自己在西北要做的事情转交到鲁则和何成身上。 那这么一来…… 许是因为心力交瘁,邵沛辰想着想着,就不自觉地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邵沛辰幡然惊醒,发现自己在躺在陌生的床上,他这才意识到昨天经历的一切不是梦,而是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所以,自己现在是一个“死人”,想到这里,不知为什么,邵沛辰感觉自己轻松了不少。 也许,自己可以不用过上一睁眼就要面对明枪暗箭的日子了? 突然间,邵沛辰心情大好,不慌不忙地起身洗漱,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之后,才走出了客房。 他这边一醒,第一件事就是想要找到陈锦君和霍廷昱弄清楚,昨天晚上自己半梦半醒时候的猜测,究竟是不是真的。 邵沛辰走到半路,正正好好地撞上了霍府的师爷。 师爷是认得邵沛辰的,赶忙笑呵呵地拦住了他:“哎呦,邵大人这是打算去找大帅?” 邵沛辰点点头。 师爷一拍手:“那真是不巧了,大帅刚刚出门。” “霍廷昱去哪里了?”邵沛辰好奇地问师爷。 “去官府了,大帅说了,要是您问起来,就说他去和二位县长宣战了。”师爷一脸殷切地看着邵沛辰。 宣战? 邵沛辰愣了一下,赶忙拉住了师爷:“那陈东家呢?” 这下可是问住了师爷,他只能给邵沛辰指了一个陈锦君院子的方向,然后就匆匆的向邵沛辰告辞了。 邵沛辰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 宣战?雍州对柴阳宣战? 这霍廷昱莫不是疯了?自己现在已经“死了”,当然就没有办法利用自己的职位之便向霍廷昱沟通战况,到时候真的打起来了,恐怕两方死伤都不少。 走着走着,邵沛辰突然想起来了,鲁则和何成原本是要打平丘的,霍廷昱闹出宣战要赔偿的这么一出,打平丘是做不到了。 可是相应的,雍州,真的可以和背后站着民国政府的柴阳抗衡吗? 邵沛辰仅仅了解柴阳和玉城的情况,对雍州的情况一无所知,所以一时间,他也不能准确地分析出如果二者之间开战,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局面。 这么想着,邵沛辰就到了陈锦君的院子门口。 陈锦君也已经早早地起来了,正在书房里面轻点着账本,听到邵沛辰来了,她意外地挑了一下眉,却还是让邵沛辰进了自己的书房。 邵沛辰见陈锦君还在看她那些账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霍廷昱去和鲁则宣战了?” 陈锦君继续看着账簿,头也没抬:“是。” “雍州到底能不能和柴阳打?我上次说的那些武器,雍州真的能招架住?”邵沛辰焦急地问陈锦君,一点都看不出前几日气定神闲的模样。 现在的局势变化太快了,已经完全脱离了邵沛辰的掌控,这种不能控制局势的感觉实在是让邵沛辰感到恐慌。 陈锦君依旧看着自己手里的账簿:“邵大人莫慌,这场仗,多半是打不起来的。” “鲁则不愿意打,其他人可说不定!”邵沛辰心急如焚,在书房的椅子上面坐立不安。 陈锦君终于合上了手里的账簿,抬起头看向邵沛辰:“如是真要打,那就打吧。” 说完,陈锦君站起身来:“邵大人要不要一起去雍州官府看看?” 第179章 一箱金条 邵沛辰跟在陈锦君身后,注意到了陈锦君把自己手里一直提着的箱子递给了一旁的徐生。 邵沛辰好奇的看了一眼,但是并没有问出来。 到了雍州官府,陈锦君轻车熟路地摸到了邵沛辰的那间放着大沙盘会议室。 刚刚走到走廊里面,陈锦君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屋里面的争吵声实在是太大了。 门口的副官看到陈锦君,正要给她打开门,陈锦君一把拦了下来。 她就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争吵声。 不光陈锦君皱了皱眉,就连一旁的邵沛辰都露出了不耐的神色。 只听得里面各路官员各自说着自己的难处:“大帅,实在是咱们官府拿不出太多的银子了,刚刚安排的修路,现在又要打仗,这……” “大帅,这仗要是打得久了,恐怕军火什么的……” “大帅,安葬费也是一笔钱……” 陈锦君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里面一个一个的,话里话外都是说着雍州没钱的意思。 霍廷昱也就坐在那里听着,也不说话。 雍州怎么可能没钱? 没有人比陈锦君更清楚陈家每个季度要向雍州官府交多少税款。 她站在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冲着徐生伸出了手。 徐生赶忙有眼色地把自己提着一路的箱子放在了陈锦君的手上。 箱子很沉,陈锦君接过箱子的手上因为用力而爆起了青筋。 陈锦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扬了扬下巴,示意一旁的副官给自己开门。 砰的一声,门打开了,吵吵嚷嚷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里面的人都往门口看了过来。 陈锦君站在门口,看向了霍廷昱。 霍廷昱看到陈锦君,摆了摆手,示意陈锦君到他身边去。 邵沛辰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自顾自地走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面。 “说到底,诸位在这里吵吵嚷嚷,为的不就是钱吗?”陈锦君走到霍廷昱身边,把手里的箱子放在了霍廷昱面前的桌子上。 沉重的箱子与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音。 霍廷昱环视了一下房间里面的其他官员,刚刚闹得最大声的几个官员在陈锦君进来之后都不知道钻到了哪里。 霍廷昱冷哼一声:“怎么不继续说了?” 房间里面鸦雀无声。 陈锦君站在霍廷昱身边,正正好好能够看到在场的所有官员。 “我陈家自打到了雍州,就一直受到霍大帅的关照,我陈家在雍州转的每一笔银子,都会如实上税,所以,雍州官府有多少税收,我陈锦君心里是有数的。” 陈锦君继续说:“所以大家也不要吵闹,打仗确实是要花钱,可是这一仗,不一定会打,但是,如果打起来,雍州没有钱,我陈家有。” 说着陈锦君打开了桌子上面的箱子。 里面满满当当的一箱金条,方方正正地垒在那里。 邵沛辰眯了眯眼,难怪刚刚看这箱子算不上大,可是一路以来陈锦君和徐生都提得如此吃力。 陈锦君转身,对霍廷昱说:“大帅,这笔钱,是我陈锦君的嫁妆,我拿出来,放在这里,若是雍州需要这笔钱,尽管拿去用。”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默不作声地笑着。 邵沛辰在一边看着这一幕,他周围的官员几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霍廷昱抬手,把箱子合上了,盖住了那夺目耀眼的金黄:“小事而已,怎么用得上东家的嫁妆?” 陈锦君神色坚定:“大帅,这笔钱,不管您要不要,都放在这里,免得哪天雍州真的弹尽粮绝了,再有人怪罪到我陈锦君和大帅的交情上面。” 霍廷昱摆摆手,站起身来看着下面的人:“刚刚你们吵你们的,现在吵完了吗?” 下面没有人说话,霍廷昱继续说:“刚刚诉苦没有钱的,大可以带着账本前来对账,不要在这里空口白话的就是要钱。” 他有意无意地扫过了刚刚几个吵嚷得最凶的官员,话语里面带上了警告的意味。 说完,霍廷昱满意地看着下面的官员默不作声的样子,转过身来对陈锦君说:“谢谢东家好意,这笔钱,我不能收。” 他刚刚清清楚楚地看到上面的龙凤纹,这笔钱的的确确是陈锦君的嫁妆,他不能收。 陈锦君还要说些什么,霍廷昱看着她,轻轻摇头。 陈锦君噤声,走到一边,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邵沛辰看着后面巨大而又详细的沙盘,忍不住啧啧称奇,这样规模的沙盘,实在是罕见,柴阳的那个沙盘,比起霍廷昱手里的这一个,实在是太过粗糙了。 就这样,陈锦君坐在一边,看着霍廷昱和手下的官员商量着如何应对这次和柴阳之间的冲突。 她一边听着,一边看着角落里的邵沛辰。 邵沛辰也在听。 不得不说,霍廷昱和陈锦君做的这个计划的确是能攻能守。 雍州向柴阳宣战的原因是,收回江禄父子之前承诺的赔偿,所以,鲁则要么赔偿雍州,要么和雍州开战。 也难怪刚刚那个官员如此焦急,这等闲实在是太大了,要么雍州赚得盆满钵满,要么就要耗费金银和柴阳开战。 而鲁则那边,要么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原本就不多的财力和雍州开战,要么就耗费财力赔偿霍廷昱所要的赔偿。 那么这样一来,结果完完全全就是看他鲁则究竟作何打算了。 是要耗费财力了事,还是一举拉霍廷昱下水,雍州和柴阳结结实实地打一仗呢? 邵沛辰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以他看来,鲁则不傻,很大几率上会选择赔偿了事。 可是这么一来,也就意味着鲁则和何成没有办法对平丘开战了。 这一整场的会议就在霍廷昱的命令下终止,邵沛辰正要随着官员一起出去,却被一旁坐着的陈锦君喊住了脚步。 “邵大人留步。” 邵沛辰回头,正好看到陈锦君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邵沛辰转身走了回去,也随便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 “东家这是有何吩咐?”邵沛辰看着陈锦君,一对浅棕色的眸子带着探寻的意味。 霍廷昱也在一边:“莫非,大人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要留您一条性命吗?” “留我性命?”邵沛辰看着霍廷昱,冷哼一声,“我现在,和死了还有什么区别吗?” 这话说得颇有道理,今天一大早远在柴阳的鲁则的人就发现了院子里面的“邵沛辰”死了,所以现在,邵沛辰这个人,的的确确是除了这条命还在,其他都和死亡没有任何区别了。 邵沛辰摇了摇头:“这也是我一直没有想明白的地方。” 他也确确实实不知道为什么陈锦君和霍廷昱要留着自己一命,明明自己现在和死也没有任何区别。 陈锦君手指轻轻敲着桌子上面装着金条的箱子:“因为,过了这段时间,我们需要一个活着的邵大人。” 第180章 商会新会长 “活着的?”邵沛陈不解地重复了一遍。 陈锦君点点头,继续说:“过了一段时间,等祝洪的纠察期过了,我们还需要邵大人重新复活,主持一下西北的局势。” “祝洪?”邵沛辰切了一声,“他做过什么事情,我再清楚不过,我死了,他说不定有多欢喜,估计恨不得敲锣打鼓地摆上几桌吧。” 说起自己的老上司祝委员长祝洪,邵沛辰的神情是清清楚楚的不屑。 “可是现在死了,过往的仇恨都消散了。”霍廷昱看着邵沛辰。 邵沛辰哼了一声:“所以呢,到时候,咱们还是对立面,还要在战场上见面。” 霍廷昱摇了摇头。 “难道不是吗?”邵沛辰问霍廷昱。 “不是的,邵大人要知道,局势的变化,远远比你我想象的要快。” 霍廷昱轻轻地摇了摇头,仿佛笃定了日后的每一步都和自己预料中的一样。 邵沛辰重重地点点头:“那咱们就走着瞧?” 陈锦君笑了一下:“走着瞧。” 不知为什么,看着陈锦君和霍廷昱成竹在胸的模样,邵沛辰总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 雍州城南,罔极寺。 圆慧大师一如既往地敲着他的木鱼,捻着手里的念珠。 “邵沛辰死了。”杜宇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木鱼声漏了一拍。 “人是被他自己的侍女毒死的,随后那女人放火,烧了尸体。” 木鱼声又漏了一拍。 见圆慧大师没有反应,杜宇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人都死了,要不还是去看一眼吧。” 木鱼声稍稍快了两声。 圆慧大师缓缓睁开眼睛:“贫僧法号圆慧,出家数十年,对于俗世中的事情,已经大多不记得了。” “所以,他下葬的时候,你要不要去看?”杜宇没有理会圆慧大师那自欺欺人的说法,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圆慧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敲着自己的木鱼。 “据说……民国政府那边的人,要他叶落归根,把他带回江南安葬。” 木鱼声戛然而止,圆慧大师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只怕不是雍州政府,而是祝洪的一面之词罢了。” “他怎么拉得下脸说这些的?” 他的声音里面满是愤怒,丝毫听不出是平日里那个古井无波的圆慧大师能够说出来的话。 杜宇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刚刚不还是一点都不关心地说着,尘归尘土归土吗?” 圆慧大师缓缓地从自己的蒲团上面站了起来:“但凡是别人说出落叶归根,我都不会说些什么,可是偏偏是祝洪。” 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所以,你要不要去看他最后一面。”杜宇喊住了圆慧大师。 圆慧大师往后院走的脚步一顿:“不用了,等什么时候祝洪死了,我提着祝洪的狗头再去他墓碑上面哭一哭,也不迟。” 他罕见地用了我而不是贫僧作为自称。 杜宇笑了一下:“说着两不相干,说着远离世事,说着普度众生,可是到底也没有真正的做到六根清净,不染尘埃。” “阿弥陀佛。”圆慧大师一步一步地走向了罔极寺的后院。 杜宇跟了上去,只见圆慧大师正在给邵沛辰写着牌位。 “这是要超度他?”杜宇冷不丁的出声。 圆慧大师没有理会一旁的杜宇,只是自顾自的给自己这最后的血亲,立上牌位,供上香火。 天知道,他在写牌位的时候,脑海里面一片空白。 祝洪,该死。 这是圆慧大师作为出家人,脑海里面唯一的“恶念”。 而雍州官府这边,陈锦君看着霍廷昱把宣战的事情一一安排好,终于开口问他:“现在,大帅可以和我一起赴宴了吗?” 霍廷昱这才想起来,昨天大戏楼开业的最后一场戏落幕了,今天正正好好是庆功宴。 他和陈锦君都必须要到场。 这场庆功宴,到场的基本都是之前和陈家一起合作大戏楼周围其他商铺的雍州商人们。 妙音楼这段时间的火爆,让周围的商户都赚上一笔。 霍廷昱坐在车里,眼睛死死地盯着霍福德大门,就好像之前过年之前,他和陈锦君一起去参加雍州商会的宴会一样。 不一会陈锦君从里面走出来了。 很罕见的,陈锦君穿上了一袭鸦黑色的旗装,头上斜斜地簪着几朵绢花。 有那么一瞬间,霍廷昱在陈锦君身上看到了前朝辉煌却又破碎的光景。 陈锦君上车,坐在了霍廷昱旁边,两人一起赴宴。 和上次雍州商会的宴会不一样的是,这次宴会的主办方,是陈家。 到了宴会的庭院,霍廷昱等副官给自己拉开车门之后,立刻从车后绕到了陈锦君的那一边。 一旁正打算给陈锦君开车门的副官一脸迷茫,看着自家大帅的背影。 陈锦君坐在车里,看着霍廷昱伸进来的手:“大帅亲自给我开门?” 霍廷昱冲陈锦君笑了笑。 陈锦君抬起手,自然而然地放在了霍廷昱的手上。 霍廷昱一下子握住了陈锦君的手,整个人无端地多了几分庄重的意味。 宴会大厅的大门缓缓打开,陈锦君在里面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整个宴会里面,除了陈家的各个掌柜,甚至还有一群大戏楼的常驻演员,陈锦君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发现了几位以往在雍州官府见过的身影,还有一众雍州的商人。 陈锦君的手搭在霍廷昱的臂弯上,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宴会当中。 于策正在和素娘说些什么,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陈锦君的到来,素娘没好气地拍了于策一下,于策才回过神来,起身迎接陈锦君。 很明显,这次宴会的主角,是陈锦君和霍廷昱,也就是陈家,和官府。 陈锦君笑着和一起合作的商人们打招呼,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年老板抢了先。 “要我说啊,自打上一任会长被查出来干了那些不可饶恕的事情出来,现在雍州已经很久没有人出面主持商会了。” 年老板举起手里的酒杯,对着陈锦君举了举。 不知怎么的,陈锦君看着年老板脸上的笑容,总觉得这场宴会即使是陈家办的,可是宴会的现场依旧不可能只有陈家人。 年老板这边话音一落,整个宴会里面一片哗然。 嘈杂一片,陈锦君听不清楚其中的细节。 霍廷昱却是开了口:“我也这么觉得。” 陈锦君不解地看向了霍廷昱。 霍廷昱转头看了一眼陈锦君,继续说:“要我说,雍州商会的会长,应该是陈东家才是。” 陈锦君难以置信地看着霍廷昱。 霍廷昱冲陈锦君点了点头。 可是不等陈锦君和不知情的人反应过来,年老板这个早早就被霍廷昱拉上当推手的人就给这件事情板上钉钉了。 “那年氏就在此恭喜陈东家了,以后就应该称呼为陈会长了。” 第181章 误饮烈酒 听到年氏这话,陈锦君皱起眉头,看了一圈,发现霍廷昱手下的那些雍州官员也都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样。 这么一来,陈锦君就知道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了。 她露出礼貌的笑容,一副欣然接受的模样。 “陈会长,该你说两句了。”霍廷昱站在陈锦君身边,小声提醒她。 陈锦君不动声色地瞪了霍廷昱一眼,转过身,笑着对在场的所有人说:“还是感谢这么长时间以来,大家对我陈锦君的信任,才能有妙音楼的今天。” 陈锦君说着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旗装下面,她的脚缓缓后撤移向霍廷昱的军靴,随后,重重地压了一下。 霍廷昱眸色一暗,垂下眼睛,看着陈锦君的小动作。 陈锦君面色如常地把到场的所有人都感谢了一遍,还着重提了一下碎玉。 等这无聊至极的发言结束了,陈锦君头也不回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霍廷昱无奈地摇摇头,跟着陈锦君走了过去。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大帅怎么和我坐在一张桌子上?” 霍廷昱挑了一下眉:“作为就是这么安排的,怎么,东家不愿意与我同席?” 陈锦君撇了撇嘴:“不敢,霍大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哪里敢对霍大帅有什么看法,不是吗?” “生气了?”霍廷昱看着陈锦君,笑得一脸开心。 陈锦君叹了一口气:“霍大帅,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呢?” “东家实至名归,这件事情,大家都同意的。”霍廷昱对陈锦君指了指周围的那些商人。 陈锦君语塞,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可是,大帅有没有想过,这些人是本来就与我交好的商人,不然也不会在大戏楼还没有开业的时候,就在大戏楼买了铺子。” “这么一来,等明天消息传出去了,那些与我关系不好的商人又该怎么想我?又该怎么看大帅?”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严肃的模样,安抚她:“没关系的,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意见,就来找我好了,东家的刚到雍州不过大半年,可是在雍州做的事情,一点都不输给他们,甚至是说赋税都是好几倍,为什么商会的会长不能是东家?”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无奈地摇摇头:“大帅这是……以公谋私。” “有吗?我不觉得。”霍廷昱说得一脸坦然。 陈锦君又是叹了一口气。 不一会,一旁的官员和商户都来给陈锦君这个所谓的新任雍州商会的会长敬酒。 陈锦君看着一个又一个往自己这边走来的人,握着酒杯的手关节微微泛白。 可是这样的场合,拒绝这些商人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眼见往自己这边来的人越来越多,陈锦君叹了一口气,让徐生去把自己的酒悄悄换成水。 霍廷昱注意到了陈锦君的小动作,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那个冬天的夜里,陈锦君窝在汽车后座上面酣睡,那绯红的脸颊,还有嫣红的唇。 尽管徐生换酒换得并不算慢,可是等他换完酒回来的时候,陈锦君已经被人敬着喝下去了两杯酒。 恐怕只有陈锦君自己知道,当徐生拿着盛着水的酒壶过来的时候,她的心里有多么轻松。 终于轮过了一轮敬酒,陈锦君酒壶里面的水也基本喝干了。 可是即使如此,也有不少商人是拿着自己的酒壶往陈锦君的酒杯里面倒酒的,陈锦君合适喝了不少的酒。 霍廷昱贴心地给陈锦君递了一些水果:“吃点水果,估摸着一会还有一轮,我帮你替酒吧。” 陈锦君等着霍廷昱:“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被这么敬酒?” 这话属实是有些无理了。 不管怎么样,哪怕霍廷昱并没有让陈锦君成为雍州商会的新一任会长,只要今天晚上是大戏楼的庆功宴,陈锦君就免不了被敬酒。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有些发红的耳廓,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陈锦君努力让自己面色如常,挥了挥手,徐生又把陈锦君手边的酒壶里面盛满了水。 霍廷昱看着主仆二人的小动作,往陈锦君身边移了移:“那这样,我将功赎罪,帮你挡酒?” 陈锦君的左手已经缓缓握紧,她的酒量一直不好,现在明显的眼前有些发花,连带着脑子里面也是一片混沌。 她朦朦胧胧地听到了霍廷昱说的那些话,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霍廷昱坐在陈锦君身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此时此刻不能再去给陈锦君敬酒了。 反倒是有一个看不出来其中蹊跷的,端着酒杯默默地往陈锦君这边走来。 年老板坐在远处,看着那个往陈锦君那边走的拿到背影,嘴里的饭菜没有咽下去,险些噎到自己。 那个人正是年老板的好儿子,年峥。 年老板赶忙喝了两口水,缓了一会,立刻端着自己的酒杯也走了过去。 陈锦君抬起头,正好看到了年峥。 年峥看着陈锦君,没有发现一旁霍廷昱眯起的眼睛。 陈锦君礼节性地拿起自己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手里的杯子,愣住了。 陈锦君随手拿起来的,是霍廷昱刚刚往这边移过来的时候,他自己带过来的酒杯。 果不其然,陈锦君也发现了自己手中那个杯子里面装的不是水,而是烈酒。 而就在这个时候,年老板也走了过来,看到自己儿子并没有乱说什么,她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一向豪爽的年老板也向陈锦君敬酒。 陈锦君手里拿着的依旧还是霍廷昱的酒杯,此时此刻,再换显然是来不及的,她只能硬着头皮又喝了一口。 年掌柜和陈锦君寒暄了几句,就带着自己的儿子走了。 陈锦君放下手里霍廷昱的酒杯,拿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两口水,缓解了自己嘴里的烈酒浓烈的味道。 最开始,陈锦君喝的是一些果酿,和白酒一样透明,只不过酒劲少了很多,那样清淡的果酿,陈锦君喝了整整一壶,而现在又喝了两口霍廷昱杯子里面的烈酒,陈锦君瞬间就感觉自己脸上好像是要烧起来了一样滚烫。 霍廷昱缓缓拿过自己的酒杯,放的离陈锦君稍微远了一些。 “东家要不要出去醒醒酒?”霍廷昱关切地看向陈锦君,陈锦君满脸通红,他一看就知道陈锦君刚刚喝下去的酒劲上来了。 陈锦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赶忙趁着自己还没有完完全全的失去意识,点了点头。 她把手搭在霍廷昱的臂弯处,被霍廷昱带到了后门的汽车上。 “东家先在这里歇一会吧。” 霍廷昱帮陈锦君把车门打开,扶着陈锦君坐了进去,随后示意自己的司机离开了这里。 陈锦君昏昏沉沉的,眼睛都已经睁不开了,刚刚坐下没有多久,就已经开始往一边歪头,明显是要睡一会的样子。 第182章 醉酒的吻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耳畔斜插的绢花,生怕硌到了陈锦君,小心翼翼地取下来了陈锦君耳边的一朵绢花。 他拿着绢花,一时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思来想去,放在车里容易一个看不见,再把这绢花弄坏了。 突然间,霍廷昱眼前一亮,把绢花别在了自己领子的勋章上。 如此一来,就不会损坏到了。 霍廷昱安顿好陈锦君,就转身回了宴会。 他找到于策,告诉于策陈锦君不胜酒力,让他把这一整场的宴会主持好了。 于策自然是知道陈锦君酒量不好的,赶忙点点头,告诉霍廷昱自己会看好正常宴会的。 当然,他也没有忽视霍廷昱领子旁边,那一朵原本该簪在东家头上的绢花。 安排好了宴会的事情,霍廷昱就想从后门回去照顾陈锦君。 可是偏偏这个时候,霍廷昱看到自己手下的一帮官员往自己这边走来。 若是放在平常,这些官员肯定是不敢向霍廷昱敬酒的,可是现在是大戏楼的庆功宴,也是陈家的宴会,这些官员们自然也是敢敬上霍廷昱一杯的。 霍廷昱心里知道自己这是在陈家主办的宴会上面,他也不能当着这么多商人拂了自己手下人的面子。 霍廷昱拿起自己那个刚刚被陈锦君喝过的酒杯,一一接受自己手下官员们的敬酒。 对于陈锦君来说一触即醉的烈酒,对于霍廷昱来说犹如喝水。 面不改色地喝完了官员们敬过来的烈酒,霍廷昱放下酒杯,往后门走去。 刚刚给霍廷昱敬酒的官员并不少,霍廷昱没少耽搁时间。 等他回到车里的时候,陈锦君已经醒了几分酒意,坐在车里面,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霍廷昱。 霍廷昱拉开车门,正好对上陈锦君略带清醒的眼睛。 “好点了吗?”霍廷昱关切地问着陈锦君。 陈锦君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往里面坐了坐,随后拍了拍刚刚自己坐过的地方。 霍廷昱不知道陈锦君要干什么,只能按照她的意思坐进了车里。 鬼使神差地,霍廷昱把汽车的车门带上了。 他回过头,正好看到陈锦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陈锦君眯起眼睛,看着霍廷昱领子上面的绢花。 霍廷昱赶忙取了下来:“刚刚怕硌着你,就帮着你取了下来,还要带吗?” 车里面的空间不大,霍廷昱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陈锦君因为喝酒而略微粗重的呼吸声。 陈锦君迷迷蒙蒙地眨眨眼,往前凑了一下。 霍廷昱看着离自己不过一尺的陈锦君,拿着绢花的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转移视线。 “带上。”陈锦君出声提醒他,把头偏了偏,露出刚刚簪着绢花的耳后。 “好。”霍廷昱喉头发干,愣了半天才拿着绢花往陈锦君的耳后簪上。 可是没有等霍廷昱把绢花簪好,陈锦君就转过头,直直地看着霍廷昱。 那朵绢花并没有回到陈锦君的头上,而是留在了霍廷昱的手里。 可是现在的霍廷昱已经顾不得手里的绢花了。 “好了吗?”陈锦君看着霍廷昱。 “没……没有。”霍廷昱有些磕巴。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有些太近了。 霍廷昱能够清清楚楚地闻到陈锦君身上清淡的酒气。 可是霍廷昱不知道的是,他也刚刚喝过酒,又是喝的烈酒,现在一说话,浓郁的酒气就直扑陈锦君面门。 她刚刚的几分清醒荡然无存,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霍廷昱。 借着宴会门口的灯光,霍廷昱能够看到陈锦君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都怪大帅,不然我也不能喝那么多。”陈锦君喃喃地说着,说到最后还带上了微微拖长的尾音。 霍廷昱的呼吸不由得粗重了几分:“是,都怪我。” 陈锦君只感觉脑子里面一片空白,眼睛里面只看得到霍廷昱一张一合的嘴唇。 霍廷昱闻到了,果酿的清香。 陈锦君呆愣愣地看着霍廷昱,喃喃地念到:“霍廷昱。” 霍廷昱后背一麻,浑身的肌肉紧绷了起来。 “我是。”他低声回应着陈锦君。 陈锦君视线直勾勾的盯着霍廷昱,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指。 烈酒和果酿的气息萦绕在二人之间。 亲上去。 陈锦君只感觉自己脑子里面只有这一个念头,而她也自然而然地这么做了。 唇间一凉,霍廷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陈锦君的眼睛已经不似平时那样清冷,带上了几分迷迷糊糊的暧昧。 霍廷昱唇间还带着烈酒的微涩,陈锦君一触即离。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手里的绢花拿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戴上。”陈锦君把下巴放在了霍廷昱的肩头,在他耳畔说。 霍廷昱浑身紧绷,手指颤抖着,给陈锦君带上了那一支绢花。 可是这一朵绢花簪的手法并不好,非但没有簪结实,反而让陈锦君原本盘的发髻微微散落下来两缕发丝。 “簪好了。”霍廷昱轻轻把那两缕头发缠绕在绢花上。 可是怀里的陈锦君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霍廷昱耳边传来了平稳均匀的呼吸声。 “东家?”霍廷昱试探地喊了她一声。 “怎么了?”陈锦君下巴放在霍廷昱的肩膀上,口齿不清地说。 车里的空气都带着暧昧的氛围。 见陈锦君并没有睡过去,不知怎么的,霍廷昱松了一口气。 “回去吗?”霍廷昱低声问陈锦君。 陈锦君点点头,侧脸和霍廷昱的耳朵轻轻蹭了两下。 霍廷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你先坐好。” 陈锦君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从霍廷昱身上起来了,坐在了一边。 霍廷昱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陈锦君迷迷糊糊的模样。 司机被霍廷昱喊了回来,开着车回了霍府。 到了霍府门前,霍廷昱看着微微清醒的陈锦君:“到了。” 陈锦君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霍府的大门,又微微偏移视线,看向了坐在自己旁边的霍廷昱。 霍廷昱赶忙让司机先走。 “霍廷昱。” 司机下车之后刚刚关上车门,霍廷昱就感觉陈锦君盯着自己的视线格外强烈。 “怎么了?”霍廷昱看着陈锦君。 陈锦君笑着,不知道是酒劲还未褪去,还是发自内心。 不等霍廷昱反应过来,陈锦君已经凑了上来,两人鼻尖相碰,霍廷昱自然而然地扶住了陈锦君的腰。 陈锦君低头看了一眼霍廷昱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抬眼看着霍廷昱。 霍廷昱耳根发烫,但是面色如常,坦然地和陈锦君对视。 陈锦君双手探过霍廷昱的肩头,揽住了霍廷昱的脖子。 二人鼻尖相抵,陈锦君胳膊缓缓收紧,吻上了霍廷昱。 霍廷昱的手向后伸,搂住了陈锦君宽松的旗装下,柔软纤细的腰肢。 陈锦君向后撤,想要结束这一个吻。 可是霍廷昱的手已经箍住了陈锦君的腰,她只能向后仰头,轻轻地眨着眼睛看着霍廷昱。 第183章 东家赏你的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天色已经完完全全的黑了下来,面对着光的陈锦君看不清霍廷昱的眼神,但是能够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他那灼热的视线。 霍廷昱背对着光,借着霍府门前并不算明亮的灯光,他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到陈锦君的每一个表情。 霍廷昱抬手,拉上了车内的帘子,也挡住了车外的昏黄的灯光。 他扶着陈锦君的后脑勺,能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刚刚簪在陈锦君发髻上面的那支绢花。 霍廷昱微微俯身,主动地吻了回去。 陈锦君眯起眼睛,笑得像一只狐狸。 她轻轻地咬了一下霍廷昱的嘴唇,像是挑衅,又像是鼓励。 霍廷昱的呼吸声更加粗重,向前俯下的身影让陈锦君看不到车窗外的光亮。 瞬间,整个车里面只剩下了二人唇齿之间那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霍廷昱感受到陈锦君轻轻推着自己的肩膀,缓缓起身:“够了吗?” 陈锦君得意的笑笑,没有说话。 陈锦君把头埋在了霍廷昱的胸口,霍廷昱也搂着陈锦君的肩头。 霍廷昱轻轻拍着陈锦君的肩背,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不知过过了多久,霍廷昱平息了下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坏了的陈锦君。 陈锦君已经借着最后一点酒劲,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着了?”霍廷昱低声问。 陈锦君没有说话。 大抵是真的睡熟了。 霍廷昱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自己先下了车,绕到另一边,抱起陈锦君,把她送回她的院子。 陈锦君院子里面的侍女见霍廷昱亲自抱着陈锦君回来,都躲得远远的。 霍廷昱把陈锦君放在床上,这才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陈锦君的睡颜。 陈锦君晚上赴宴之前涂的那些口红已经完全乱了,晕在唇瓣周围。 霍廷昱让侍女打来温水,仔仔细细地帮陈锦君松开发髻,擦干净了脸。 他偶然一回头,看到自己嘴边上,也有着陈锦君刚刚印上去口红印。 霍廷昱哑然一笑,坏心思的并没有擦去自己脸上陈锦君留下的痕迹。 许是因为酒劲的原因,陈锦君睡了很久以来都没有睡过的安稳觉。 一睁眼,陈锦君就看到自己躺在自己房间里面,脑子里面还有些不清醒,但是过了一会,他就想起来了,昨天晚上究竟都发生了一些什么。 陈锦君眼神有些发直,连带着换衣服的时候扣子都有一些扣不上。 等陈锦君收拾好了自己,呆若木鸡地走到院子里面,正好看到自己放在正厅里面的贵妃榻上,坐着一个人。 有那么一瞬间,陈锦君打心底希望是自己看错了。 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坐在那里,她又怎么可能看错呢? 陈锦君摆了摆手,让侍女先出去。 霍廷昱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陈锦君。 陈锦君现在已经完全回忆起来昨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她看着霍廷昱,叹了一口气。 “叹气干什么?”霍廷昱看着陈锦君,笑得很是开心。 陈锦君看到了霍廷昱唇边清晰的红痕,她一眼认出来那正是昨天自己擦的口红。 “你……”陈锦君看着他唇边的口红,愣了一下。 “毕竟是东家赏的,我也不敢随意抹去啊。”霍廷昱站起身,朝着陈锦君走了过来。 陈锦君站在原地,微微抬头看着霍廷昱。 霍廷昱垂眸看着陈锦君,幽幽地问陈锦君:“东家觉得,这颜色可还好看?” 陈锦君脸上一红,抬手就要擦去霍廷昱唇边的那抹红色。 霍廷昱一下握住了陈锦君伸过来的手:“都已经赏给我了,怎么还要收回去呢?” 陈锦君愤愤地等着霍廷昱,霍廷昱咧开嘴,冲陈锦君笑笑。 陈锦君眯了眯眼睛。 霍廷昱还没有意识到陈锦君的眼神不对劲,还是握着陈锦君的手,朝着陈锦君笑的一脸得意,仿佛自己拿捏到了陈锦君的软肋。 可是下一秒,霍廷昱就愣在了原地。 陈锦君就着霍廷昱的手,攀上了他的肩头,踮着脚,咬上了霍廷昱的嘴唇。 感受到陈锦君的牙齿咬在自己嘴唇上,霍廷昱愣住了,连带着刚刚握着陈锦君的手都僵在了原地。 陈锦君的眼神里面透露出了一股子狠劲,霍廷昱动也不敢动。 终于把霍廷昱嘴唇边上的口红印子清理干净了,陈锦君站回了远处,挑衅地看着霍廷昱。 霍廷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陈锦君。 陈锦君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怎么,收回来了,大帅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抬手,擦了擦嘴角,一瞬间,霍廷昱仿佛看到了猛兽猎食之后的魇足。 霍廷昱舌尖抵着上颚,若有所思地看着陈锦君。 等陈锦君反应过来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霍廷昱的大手已经捏上了她的下巴。 陈锦君抬眼,死死地盯着霍廷昱:“大帅这是,恼羞成怒了?” 说了还不够,陈锦君挑了一下眉梢。 霍廷昱垂下眼睛,看了一眼陈锦君的嘴,又和陈锦君对上了视线。 他的眼神格外深邃,牢牢地锁定着陈锦君的双眼。 陈锦君也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 霍廷昱逐渐俯身,直到两唇相碰,他们两个都死死地盯着彼此。 那是一种名叫占有欲的东西作祟,在这一瞬间,他拥有了她,她也拥有了他。 陈锦君轻轻咬着霍廷昱的嘴唇,霍廷昱看着陈锦君,手自然而然地扶住了陈锦君的腰身。 像是嫌不够似的,陈锦君踮起脚尖,搂住了霍廷昱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缱绻而又暧昧。 直到唇与唇分离的时候,两个人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彼此。 霍廷昱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手指上面的鲜血让他不由得看向了陈锦君。 陈锦君看到霍廷昱嘴上是自己留下的痕迹,忍不住挑了一下眉梢:“赏你的,收好了。” 霍廷昱哭笑不得的看着陈锦君,她还真是一点都不肯认输。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只要两颗心贴在一起,孰强孰弱,也不过只是情调罢了。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转身出门的背影,无声地笑了。 这边院子里面满满的都是两个人之间暧昧的氛围,而另一边,邵沛辰找到了霍府偏僻的院子里面,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刘芸希。 第184章 分不清的爱恨 刘芸希自从醒来之后,半天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不明白,明明应该死在毒药下面的邵沛辰,为什么此时此刻还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 邵沛辰看着刘芸希,仿佛看出来了她心中的疑问,蹲下身子,让刘芸希直视自己:“那杯茶,我根本没有喝。” “那我现在,在哪里?”刘芸希已经看过了一圈周围,这里根本不是柴阳。 邵沛辰捏着刘芸希的下巴,眯起眼睛问她:“现在在哪里还重要吗?” 刘芸希没有说话,强烈的疼痛让她不得不倒抽了好几口凉气。 邵沛辰显然没有放过刘芸希的打算,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刘芸希两遍:“说说吧,为什么要杀我?” 刘芸希没有说话,看着邵沛辰的眼睛里面渐渐漫上了浓厚的绝望。 邵沛辰没有死,她就见不到光明了,金陵,梦中的蕉岭,也都在离着她远去了。 她抽噎着说:“杀了我吧。” 邵沛辰捏着她下颌的手一滞,随即咬紧了牙关:“杀了你?那未免太便宜你了。” 刘芸希无奈地笑着,抬眼和邵沛辰对视:“我早就已经死了,只不过还没有埋在土里罢了。” 她的眼睛里面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活人气,只能看到无尽的绝望。 “你的命,是我的,我没有让你死,你凭什么死?”邵沛辰一字一顿地说。 刘芸希笑了,脸上的污泥和这干净的笑容搭配在一起,虽然不搭调,但是落在邵沛辰的眼里,格外的触目惊心。 邵沛辰伸出另一只手,缓缓地抚上了刘芸希的脸颊,喃喃道:“我怎么舍得你死呢,芸儿?” 他端详着刘芸希的脸,若有所思地说:“那你呢,你就那么恨我?” 刘芸希感觉到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指逐渐用力,捏得她的脸开始变形。 她口齿不清地说:“邵沛辰,我恨你。” 邵沛辰没有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可是刘芸希眼睛里面流露出来的恨意格外浓烈,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芸儿,我真的很伤心。”邵沛辰轻声说着,可是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没有半分的起伏,一双浅棕色的眸子里面看不出任何情绪。 刘芸希看到邵沛辰这副表情,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她跟在邵沛辰身边那么多年,自然知道邵沛辰每个表情都意味着什么。 就比如现在,他好像是面无表情,可是这恰恰是邵沛辰生气的表现。 刘芸希狠狠地摆头,把自己的脸从邵沛辰的手里挣脱开来。 “邵沛辰,我是死是活,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她一字一句地质问着邵沛辰:“这么多年来,你可曾把我当作人看?” 邵沛辰蹲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刘芸希眼中流出的泪水。 他抬起手,为刘芸希把她脸上的眼泪擦去。 刘芸希眼泪越发凶的涌了出来。 “我何时,不把你当人看?” 她听到邵沛辰这么说。 刘芸希忍不住冷笑一声:“当人看?邵沛辰,你当真敢说啊?” 邵沛辰平静地说:“这些年来,我可曾亏待过你?” 刘芸希咬紧了一口银牙:“亏待?” 邵沛辰抬起手,用指关节滑过刘芸希的脸庞:“别哭了,可惜了这么一张脸。” “杀了我。”刘芸希微微颤抖,但是却又坚定地说。 邵沛辰默不作声的看着刘芸希。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邵沛辰没有理会刘芸希的请求,自顾自地说着。 “杀了我。”刘芸希不依不饶地说着。 邵沛辰还是没有回应她的请求,只是固执地擦去刘芸希脸上的泥土和灰尘。 “杀了我。”刘芸希的声音里面带上了哀求的哭腔。 邵沛辰好像没有听见,直到把刘芸希脸上所有污渍擦干净了,她干干净净的容颜露在自己面前,才满意地收起了自己的手绢。 刘芸希再也受不了邵沛辰用看所有物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绝望地说。 “杀了我。” 邵沛辰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刘芸希。 刘芸希已经哭不出来了,比起结束自己的生命,她更害怕此时此刻邵沛辰看着自己的眼神。 好像在看一件物品一样的眼神。 “杀了我。” 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只能用哀求的眼神看着邵沛辰,乞求他大发善心,给自己一个没有痛苦的死法。 手掌和脸颊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刘芸希刚刚被邵沛辰擦得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了通红的手指印。 她的脸偏向一边,竟是一动也不动的定格在那里。 邵沛辰捏着她的下颌,让刘芸希和自己对视。 刘芸希看着邵沛辰面无表情的脸,一双眼睛失去了光芒,盛满了绝望。 “自从那天羊市,我把你带到我身边,你的命就是我的,我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说完之后,邵沛辰拍了拍刘芸希刚刚被自己扇了一巴掌此刻正是通红的地方。 “懂了吗?” 刘芸希不停地捯气,整个人仿佛失去了光彩。 邵沛辰甩手,把她扔到在地上,站起身来。 “看好她,照顾着她,我要她,完好无损。” 刘芸希倒在地上,看着邵沛辰高大的身形,从门口漏进来了的光芒全部被他挡住了,刘芸希笼罩在邵沛辰的阴影里。 她一动不动,仿佛这么活着,已经让她看不到希望。 也因此,她没有看到邵沛辰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邵沛辰不愿再看到刘芸希眼睛里面的绝望,他无法接受刘芸希这么反叛自己的举动,在他心里,刘芸希始终都是那个在羊市上睁大了眼睛打量自己的女孩,那双眼睛,在那样绝望的地方里面,流露出了希望的光彩。 邵沛辰紧紧地抿着自己的唇,脸色发白地走出了这间关着刘芸希的房间。 随后,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站在院门旁边的陈锦君。 “东家怎么在这里?”邵沛辰问她。 陈锦君越过邵沛辰的肩膀往里面看了一眼。 邵沛辰微微错身,挡住了陈锦君的视线。 陈锦君不得不抬头看着邵沛辰:“放她一命。” 邵沛辰看着陈锦君,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我没打算杀她。” 陈锦君有些意外:“邵大人还是个挂念旧情的人,倒是未曾看出来。” 邵沛辰眯起眼睛看着陈锦君,一时不理解她为什么要来这里,难不成就是为了让自己留刘芸希一命? “东家怎么在这里?”邵沛辰状似无意地问陈锦君。 陈锦君叹了一口气:“我曾经答应过她,杀了你之后,送她去金陵。” “金陵?”邵沛辰想起来了,那天夜里,刘芸希在马车车厢里面,念叨着的就是金陵。 “金陵有什么好的?” 邵沛辰微微偏头,不屑地笑笑。 “那里是民国的首都,繁华,热闹。”陈锦君抬头,看了看大好的天光。 邵沛辰不说话了。 金陵是什么地方?那就是刘芸希到自己身边之后,到的第一座城市。 “东家,可否让她搬到我隔壁?”邵沛辰问陈锦君。 陈锦君抬起头,意外地打量着邵沛辰。 “邵大人,你爱她。” 第185章 牢笼里的人 “邵大人,你爱她。” 陈锦君笃定地说。 邵沛辰怔住了,只不过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情绪:“哦?是吗?” 其实他知道自己对刘芸希不一样,可是,这就是爱吗? 他不这么认为。 “那东家为什么不说说,到底是怎么发现她背叛我的?” 邵沛辰始终不愿意相信,刘芸希是恨他的。 在他的眼里,刘芸希就是自己的所有物,她不应该有任何的情绪,只能听从自己而行动,为了他邵沛辰而活。 陈锦君没有回答邵沛辰的问题:“我会让人把她安顿到大人身边的,不过还是要说,如果大人愿意放过她,我可以让人送她到金陵。” 邵沛辰嗤笑一声,不屑地说:“她到金陵还能活着?不是我不信任东家,实在是,她离开我身边,我不放心。” “可是她恨你。”陈锦君提醒邵沛辰,希望他早早认清刘芸希的内心,这样刘芸希也不至于留在邵沛辰身边,受尽了煎熬与折磨。 邵沛辰盯着陈锦君:“她是我的人,东家还是不要插手吧。” 看着邵沛辰警告的眼神,陈锦君眯了一下眼睛,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邵沛辰看着陈锦君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什么,竟然看出了些许愧疚。 愧疚?对谁?刘芸希?还是他邵沛辰? 邵沛辰回头看了一眼那间关着刘芸希的屋子,又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天上的云彩。 终于还是到了邵沛辰“出殡”的日子,不知为什么,无论是鲁则的脸上,还是何成的脸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甚至是连演都不屑于演一下。 许凡明看着远去的棺椁,他知道,里面的人并不是邵沛辰。 鲁则和何成之前听祝洪祝委员长说了,要让邵沛辰,落叶归根。 所以,这具棺椁去的地方,正是邵沛辰的故乡,江南。 许凡明抬头,看向了一旁饭店天台上,站着乔装过的圆慧大师和杜宇。 他被陈锦君警告了,邵沛辰或者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他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师父。 也因此,圆慧大师和杜宇都以为那棺椁里面,躺着的就是邵沛辰本人。 圆慧大师手里的念珠转得飞快,视线一刻都没有离开那远去的棺椁。 “现在,你也算是真正的无所挂念,六根清净了。” 杜宇叹了一口气。 圆慧大师摇摇头,否认了杜宇的说法。 “祝洪一日不死,我就一日难安。”那双和邵沛辰相似的眼睛,还是那样的纯净,只不过有什么东西悄悄地变了。 “祝洪也在找你。”杜宇提醒他。 圆慧大师点点头,面不改色地说:“我现在不过就是一个孤家寡人,该怕的,是他祝洪。” 杜宇轻笑:“大师说这些,可是念头不通透了。” 圆慧大师倒是不在意这些:“我问心无愧就好。” “可惜了,到他走,你们都没有再见一面。”杜宇啧了一声,神情颇为遗憾。 听到他这么说,圆慧大师怔了一下,看向半空,眼神聚焦在了一处虚无的空气上:“三十年了,确实一面都没有见到。” 圆慧大师依旧盯着空气看,仿佛那里有着邵沛辰的灵魂,他喃喃道:“现在,我看不见他了,想来,他也许能够看到我。” 杜宇嘴唇动了动,把安慰的话咽了回去。 只听见圆慧大师继续说:“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能见面了。” “你倒是看得开,只不过,生死之事,怎么说得清呢。” 圆慧大师露出一个悲悯的笑容,缓缓说:“不急。” 而此时此刻的雍州,邵沛辰听到自己出殡的消息,冷哼一声:“当真把那棺椁送回江南了?” 霍廷昱看向邵沛辰:“怎么,邵大人这是不乐意?” 邵沛辰笑了一下,像是不屑,又像是无奈:“送回去也好。” 随后,邵沛辰问霍廷昱:“霍大帅,下一步是什么,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霍廷昱笑得高深莫测:“现在,依旧不到时候。” 说完,霍廷昱指向自己书房外面:“雍州有很多景色还不错的地方,邵大人若是闲来无事,可以尽情游览。” 邵沛辰眯起眼睛,盯着霍廷昱看了好一会,才说:“邵某人告辞。”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霍廷昱的书房,径直走到了自己房间旁边,那间住着刘芸希的房间。 刘芸希被邵沛辰软禁在这间房间里,他一意孤行,陈锦君也不好说些什么。 这件屋子里面所有尖锐的东西都被收了起来,连陶瓷的东西都没有,就连床脚桌子这些有棱有角的东西都被打磨得圆润光滑。 邵沛辰亲自监督着这件房子里面所有的改造,生怕自己一个疏忽,让一心求死的刘芸希找到自残的机会。 非但如此,就连墙面,邵沛辰都让人拿厚实的垫子裹了起来。 刘芸希坐在圆凳上面,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走进来的邵沛辰。 邵沛辰低头看着刘芸希。 刘芸希也看着邵沛辰,只是眼睛里面没有丝毫的光亮,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邵沛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芸儿,不要恨我。” 刘芸希没有说话,只是眼泪不要钱似的涌了出来。 邵沛辰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刘芸希的泪水如同断线珠子一般,从她白净的脸庞滑落。 自打刘芸希那天不断重复着,让邵沛辰杀了她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邵沛辰只是静静地看着刘芸希,眼睛里面没有任何的感情。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对刘芸希到底是什么感情。 只是知道,刘芸希,是他邵沛辰的所有物。 他抬起手,想要擦去刘芸希脸上的泪水,可是刘芸希一动不动,只是静静的看着邵沛辰。 邵沛辰的手停在半空。 他叹了一口气。 刘芸希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邵沛辰,她已经“杀”过他一次了,可是他为什么还要留着自己呢? 难不成,只是为了看自己生不如死地活着吗? 刘芸希不明白,也不理解,一向不择手段的邵沛辰为什么留着自己。 邵沛辰自己也不清楚,他以为,自己只是习惯了刘芸希一直以来跟在自己身边了。 他不想她死,可是也不想放她走,现在知道自己还活着的人屈指可数。 仿佛刘芸希的存在,就是为了提醒自己,他还活着。 第186章 太平的前提 仿佛刘芸希的存在,就是为了提醒自己,他还活着。 一夜之间,邵沛辰失去了自己所有的权力和高高在上的资本,可是他也活得更加自在了。 在雍州,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也没有人时时刻刻催着自己不停地算计。 他好像,已经忘了那一段活在官场漩涡的日子了。 可是只有刘芸希的存在,提醒着邵沛辰,他曾经是那样的人。 所以,他不想让她离开,无论是什么方式。 自始至终,邵沛辰都是一个自私的人。 他不打算改了。 邵沛辰收回自己停在半空的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好好休息。” 他转身离开了刘芸希的房间。 邵沛辰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后的刘芸希正在盯着自己的后背。 直到身后的门被护院关上,邵沛辰才站在原地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的陈锦君,正在陈府里面,听着碎玉絮絮叨叨的说着妙音楼的事情。 碎玉眉飞色舞:“东家,不瞒你说,现在来妙音楼的戏班越来越多了。” 陈锦君点点头:“你看着场子,我自然放心。” 碎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过两天,有一支从京城来的戏班。” “从京城来?”陈锦君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 论起来,京城比雍州好太多了,她是想不明白,这支戏班为什么要放弃京城,而是前来雍州呢? 碎玉看出陈锦君的不解,赶忙说:“这戏班子,说来倒是有些意思。” “哦?”陈锦君好奇地看向了碎玉。 碎玉托着下巴:“东家之前在京城,应该知道当年西太后最是喜欢听戏。” 陈锦君点点头,这在京城确实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也因此,京城几乎所有的名角都被选进了宫里。” 碎玉歪着头:“可是有这么一班人,从来只是在街坊里面演出,从来不给达官贵人唱堂戏。” “你是说‘金家班’?”陈锦君对这件事情有所耳闻,还是多亏了沈笑笑。 碎玉点点头:“正是金家班,只不过……有些古怪的是,他们要求是咱们妙音楼必须让他们唱三天专场。” “三天而已,可以答应。”陈锦君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碎玉迟疑了一下:“金家班就是和那姓袁的闹掰了的脸面,所以……” 话不说全,陈锦君这样的聪明人也知道碎玉的意思。 她摆摆手:“没事,照常办,把住处什么的安排好了就行。” 只是一个戏班而已,那姓袁的还能蹦跶多久还不知道呢。 碎玉点点头,有陈锦君这些话,她心里倒是有底了。 只要金家班在妙音楼开了这个先例,她碎玉就有把握让天下戏班都来妙音楼唱上一唱。 陈锦君若有所思地敲着椅子扶手,现在能做的只有等,等柴阳和玉城的动静,一丝一毫也急不得。 可是让人纳闷的是,柴阳和玉城都是死一般的寂静,丝毫没有回应霍廷昱发出去的宣战书。 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又过了几日,蝉鸣声让人心烦,鲁则终于来到了雍州。 只不过,这一次他是一个人前来的,身边可没有跟着何成。 他坐在霍廷昱的会客室里面,有些局促地搓着膝盖,丝毫不像是上一次来雍州那副挑衅的模样。 “鲁县长,想明白了吗?”霍廷昱坐在鲁则对面的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鲁则。 鲁则清了清嗓子:“大帅觉得呢,之前和大帅作对,是那邵沛辰的主意,现在他死了,我没有理由和大帅作对。” “不会和我作对?”霍廷昱笑笑,“鲁县长说这话,自己信吗?” 一旦西北只剩下雍州,鲁则有怎么可能放过雍州呢? 只不过现在实在不是和强大的雍州作对的时候,鲁则也只能硬着头皮向霍廷昱解释:“大帅可以自己选择,信,还是不信。” “我不信。”霍廷昱立刻给出了答案。 鲁则被霍廷昱迅速地回答噎了一下,又堆出笑脸:“那这样,咱们签条约,三年之内互不侵犯。” “三年?”霍廷昱挑了一下眉梢。 鲁则以为霍廷昱有意向,点了点头:“三年。” “太短了,”霍廷昱摇摇头,“十年。” 鲁则被霍廷昱这番狮子大开口吓了一下,赶忙说:“五年,不能再多了。” 霍廷昱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鲁则:“鲁县长的野心不小啊,二十年。” 鲁则看出了霍廷昱眼里威胁的意味,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大帅,您这就是为难我了,我也是给祝委员长办事,您看……” “恐吓我?”霍廷昱不屑地啧了一声,“三十年。” 鲁则这下彻底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霍廷昱丝毫不把祝委员长放在眼里的态度让他的底牌显得如此可笑。 鲁则咬咬牙:“最多十年。” 霍廷昱满意地点点头:“好,那就十年。” 随后,他又添了一句:“早在我说十年的时候,你就答应好了,何必多费一番口舌呢?” “对吧,鲁县长。” 霍廷昱拍了拍鲁则的肩头,接过一旁文书递过来刚刚写好的条约,摆在鲁则面前。 鲁则抬头,看向站着的霍廷昱:“大帅好算计。” 霍廷昱笑了一下:“雕虫小技罢了,上不得台面。” 鲁则咬着后槽牙,仔仔细细地看了一边霍廷昱递给自己的条约,生怕霍廷昱在里面下了什么套等着自己往里钻。 霍廷昱看着鲁则谨慎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嘲讽:“怎么,鲁县长怕我?” 鲁则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大帅的手段层出不穷,我不得不防。” 霍廷昱也不急,静静地等着鲁则看完条约上面的条款。 “现在能签了吗?” 鲁则这才松开了紧紧握着的拳头,不得不说,霍廷昱给自己的条约上面实在是让人挑不出毛病。 他咬着后槽牙,把签好的条约往霍廷昱那边推了推。 霍廷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把其中一份给了鲁则。 “鲁县长可要收好了,莫要遗漏。”他特意嘱咐了一下鲁则。 鲁则拿起条约,死死地盯着霍廷昱:“霍大帅,咱们后会有期。” 霍廷昱抬起手挥了挥,笑着对鲁则说:“那就祝鲁县长愿望成真?” 看着霍廷昱意味深长的笑,鲁则咬紧了后槽牙,大步流星地走了。 陈锦君从会议室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对霍廷昱说:“他当真签了?” 霍廷昱扬了扬刚刚从鲁则手里接过来的条约:“当然签了。” 十年的互不侵犯条约。 陈锦君抿着嘴,看向了窗外:“也算是暂时安宁了。” 霍廷昱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 第187章 有些奇怪的人 “十年。”陈锦君看着条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的字迹,不屑地笑了笑。 霍廷昱也叹了一口气:“防君子不防小人罢了。” “鲁则不是君子。”陈锦君看向窗外,鲁则刚刚坐上轿车往外面走。 “所以,这个也不能信。”霍廷昱看着白纸黑字的合约。 陈锦君点点头:“的确不能信,不过,应该能够顶上几年的用处。” 正这么想着,门外徐生敲了敲门:“东家,碎玉小姐让我来喊您。” 陈锦君回头,皱着眉头看向徐生:“出什么事情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今天正是金家班到雍州的日子,难不成是金家班出了什么问题。 果不其然,徐生点点头,神情严肃地说:“金家班到了,碎玉小姐说,他看着有些不对劲,现在正在陈府里面等您呢。” 陈锦君和霍廷昱对视一眼,霍廷昱对陈锦君点了点头。 陈锦君这才转过去对徐生说:“带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碎玉在陈府里面走来走去,坐立难安,直到看到了陈锦君从门口走来,这才好像看到了主心骨一样,跟着陈锦君走了过来、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陈锦君看着碎玉焦急的模样,赶忙问。 碎玉抿了抿嘴:“我也说不上来,只是看起来奇怪极了,金家班里面的那些人,看起来十分奇怪,走路的模样看上去,根本就不是唱戏的该有的,我生怕出什么事情,这才找东家过过眼。” 说完碎玉就带着陈锦君来到了大戏楼,上午的大戏楼还没有开台,陈锦君一走进去,就看到了坐在台下的金家班。 “碎玉姑娘。”金家班为首的那人走上前来,陈锦君上下打量着这个男子,倒是没有觉得奇怪。 碎玉喊这人叫江上烟。 陈锦君越过江上烟的肩膀,看向了那群所谓金家班的演员。 不看倒是还好,这一看,陈锦君也发现了不对劲,这群人有些奇怪,打眼一看就知道一定不是唱戏的,不论是身段还是谈吐,都不是戏班里面出来的模样。 陈锦君看向了江间影,眼神里面带着探寻。 江上烟有些奇怪看向了陈锦君。 碎玉赶忙说:“这是我们东家。” 江上烟一脸了然,恭恭敬敬地对陈锦君抱拳:“初次见面,东家果然是一表人才。” “金家班?”陈锦君问他。 江间影点点头:“正是之前在京城的金家班。” 陈锦君冲着他戏班里面的人扬了扬下巴:“这些都是金家班的人?” 江间影又是点了点头。 陈锦君向前走了两步,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这个戏班子。 突然,陈锦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她在江间影惊诧的眼神中走上前去,站在了其中的一个人面前。 江间影看着陈锦君面前的那个人,后背一瞬间发麻了。 “把头抬起来。” 陈锦君低头看着这个人头顶的帽子,没好气地说。 这人一动不动,仿佛没有看到陈锦君就站在自己面前。 “抬不抬头?不抬头我让人帮你。”陈锦君盯着这个人头上的帽子,虽然已经灰扑扑的看不清帽子的颜色,可是上面的纹样,陈锦君一眼就能看出来历。 江上烟看着陈锦君的举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手足无措地四处张望。 碎玉也看向陈锦君面前的那个人,金家班从京城来,陈家也从京城来,说不定……这人真的和陈东家以前有过来往? 见自己面前这个人还是不肯抬头,陈锦君冷哼一声:“徐生,把他头抬起来。” 徐生听到陈锦君吩咐,走上前来两步。 陈锦君面前这人终于有了一些动静,他抬起头,冲着陈锦君讪讪地笑着:“陈兄……不是,陈姐姐眼睛真尖,一下子就看出我来了。” 陈锦君撇了一下嘴角,伸手把他头上的圆帽摘了下来:“这帽子可是不知道见了多少次了,这上面的纹样,还是当年陈家从江南带回来的绣娘绣的,是不是以为我瞎啊。” 摘下帽子之后,这人留着的是典型的满清发型,乌黑发亮的麻花辫子从脑后垂了下来。 这人抬起头,嬉皮笑脸地看着陈锦君:“好姐姐,自从你嫁人来了雍州,那京城可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这不,我已收到消息,就立刻跑来投奔您了。” 陈锦君把那顶圆帽盖回了他的头上:“我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成了恭亲王世子的姐姐了。” 恭亲王世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屁股上面的灰:“你不知道,我这一路来,可是受了不少罪呢,你一定要好好给本世子补一补。” 陈锦君皱着眉头:“金家班是你的?” “是啊,”恭亲王世子理所应当地点点头,“你看,连你也不知道吧,哈哈哈。” “不是说,金家班一向不与宫里打交道吗?” “所以恭亲王府不在宫里啊。”恭亲王世子说得理所当然。 陈锦君忍不住扶额:“碎玉,送客。” 碎玉一愣,这可是恭亲王世子啊,东家就要这么把一个世子赶出去? 可是还不等碎玉向陈锦君确认这件事情,恭亲王世子已经坐在陈锦君旁边的椅子上:“不走了,好不容易有个地方能让我安安稳稳待会,怎么就这么走了?” 说完,他冲着江上烟摆摆手:“来给本世子沏茶。” 陈锦君看着江上烟娴熟的模样,嘴角抽了抽:“金家班全是……” 恭亲王世子问陈锦君:“还记不记得金家班什么行当唱得最好?” 一旁的碎玉抢先说出了答案:“金家班的旦角是一绝。” “对!”恭亲王世子猛地一拍手,赞许地点点头。 “那姐姐可知道,为什么旦角是一绝吗?”恭亲王世子往陈锦君那边凑了一下,问陈锦君。 陈锦君想到了什么,可是真的到了确认的时候,反倒是犹豫了一下,迟疑地说:“该不会,全部都是男旦吧。” 对于西院子里面的那些事情,陈锦君也是有所耳闻,男子的声音比之女子更有力量,只要不变声,年岁小一些的男子比女子更适合唱旦角,所以,为了培养上等的男旦,打小时候练功的时候就要断了那子孙根。 陈锦君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恭亲王世子。 恭亲王世子知道陈锦君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对陈锦君点了点头:“然后为了能够最大程度地确保他们的生计,我还和宫里的管事公公打好了招呼,实在是唱不下去了,还能去宫里当差。” 说到这里,恭亲王世子摆了摆手:“虽然说宫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就是了。” 陈锦君叹了一口气:“那世子怎么想到来雍州呢?” 第188章 恭亲王世子 恭亲王世子把手伸进江上烟怀里,摸出来了那一封碎玉寄给各家戏班的拜帖,娴熟地打开来,放在他和陈锦君中间的小桌子上,手指点着那清晰可见的“陈”字标识:“这玩意不是我说,整个天下除了陈家人,没几个比我熟的。” 陈锦君揉着自己的额角:“那还真是,多谢世子的关照了。” 她还真是没有想到,这小世子仅仅只凭一个标识就能肯定这个邀请函书出自自己的陈家手里。 小世子得意扬扬地看着陈锦君:“怎么样,本世子是不是天才?” 陈锦君叹了一口气:“恭亲王也不拦着你,就让你这么出来,带的人还没有我一个商队多。” 她刚刚说完这话,就见小世子刚刚活泼的模样荡然无存。 不知怎么的,陈锦君心里有些发毛。 该不会…… 果不其然,小世子幽幽地说:“阿玛走了,今年清明前一天走的。” 陈锦君算了一下,这么说来,恭亲王已经走了四个月了。 “那你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关切地看着小世子。 陈锦君知道,恭亲王在京城的人缘并不好,就连自己面前的这位小世子,当年在京城的时候,因为恭亲王和西太后之间紧张的关系,小世子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 若不是陈老爷子和恭亲王关系还算好,自己也不会和这位小世子这么熟络。 小世子明显不愿意再提及这个让他感到低落的话题,他吸了吸有些发红的鼻头,瞬间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不说这些了,他就是还活着,也拦不住我来雍州找你。”小世子哼了一声。 陈锦君哑然,小世子说得不错,恭亲王的的确确不会拦着这位小世子,恰恰相反,恭亲王巴不得小世子早早远离京城。 “那你之前还说,若是金家班来到这里,还要三天的专场?” 小世子听了陈锦君说这话,赶忙摆摆手:“那就是开个玩笑,你看看我这金家班,一群旦角,哪里又是能唱得起专场的模样?” 碎玉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这个世子不用担心,妙音楼有很多其他行当的角儿,可以临场搭一下的。” 陈锦君狠狠地点头,挑眉看向小世子。 小世子哎呦一声,赶忙摆摆手:“可别喊我世子了,现在皇亲国戚可不是什么香饽饽。” “你叫您什么啊?”陈锦君好奇地问他。 恭亲王世子还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 “我汉姓是金。”他认认真真地说。 “金揽岳。”陈锦君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小世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你还记得我叫什么,我自己都记不清了,你居然记得。” 陈锦君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金揽岳,金揽岳。”小世子重复了几遍,点点头。 随后,他又看向陈锦君:“不是都说你嫁人了吗?怎么还能出来做生意?你夫家不管你的?” “看来世子不希望我做生意?”陈锦君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想要把金揽岳扔出去的冲动。 金揽岳摇摇头:“当然不是,你如果不做生意了,我岂不是收不到这拜帖,还要在京城那浑水里面混一辈子?” 说着,他还拍了拍放在桌子上的拜帖。 陈锦君扶了一下额角:“徐生,你来说。” 她实在是不想和这小世子说太多,除了白费口舌,也没有其他用处。 徐生走上前来,把陈锦君是如何到雍州,霍家二少爷又是怎么没的,陈锦君又是怎么进了霍家在雍州立足的,一一说给了金揽岳。 金揽岳喝着茶,津津有味地听着。 “不是我说,这要是说书,爷绝对赏。”金揽岳兴致勃勃地对陈锦君说。 “还不快多谢金爷?”陈锦君冲徐生使了一个眼色。 徐生立刻反应过来,立刻给金揽岳行了一礼:“多谢金爷。” 金揽岳此时此刻的脸色可以和锅底媲美,看向了陈锦君:“你耍我。” 陈锦君状似没听明白地看向金揽岳:“说什么呢?还是多谢金爷赏徐生呢,金爷,您看这是要赏些什么?” 看着陈锦君带笑的双眼,金揽岳知道自己这是被陈锦君戏耍了。 他闷闷不乐地看着陈锦君:“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藏着我们王府那点子家底,这次来的路上有多麻烦?” 说到这个,陈锦君也来了好奇心:“哦?都带了些什么?” 陈锦君看起来很是关心的模样,可是金揽岳和陈锦君又不是刚刚认识了,他对于陈锦君的意思可是再了解不过了。 金揽岳叹了一口气:“你倒是一点都不关心我这一路上来的艰难困苦。” 陈锦君不屑地摆摆手:“得了吧,你这一路上都是我的人护送你来的能有什么难的?” 金揽岳被陈锦君的话噎到了,一脸不悦地看着陈锦君。 陈锦君之前在京城的时候,金揽岳并不知道她是女子,平时也是口无遮拦,大大咧咧的模样。 所以陈锦君一直以来也没有把金揽岳当作一个世子看待,反而是这样,金揽岳和陈锦君呆在一起的时候,也感到格外的轻松。 金揽岳随手拿出了自己身上本来就不是很多的银两,放在了徐生手里,嫌弃的摆摆手,又好奇的看向了陈锦君:“那这么说,你和雍州那个霍大帅关系很好喽?” 陈锦君愣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你可是他弟妹,本家人诶,怎么可能关系不好?” 金揽岳一脸理所当然的说着。 陈锦君含糊其辞地点了点头,想着把金揽岳糊弄过去。 可是金揽岳只是天真了一些,又不是傻,以他这么多年对陈锦君的了解,第一眼就看出陈锦君的面色不对。 他神秘兮兮地让江上烟把自己带来的金家班带到后台,低声问陈锦君:“该不会你和这个霍大帅有点什么吧。” 陈锦君瞟了他一眼:“想知道啊?” “想知道。”金揽岳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一副虚心求知的模样。 “真的想知道?”陈锦君又问了一遍。 “真的想知道。”金揽岳中的点点头,希望陈锦君能够回答自己的问题。 “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陈锦君啧了一声。 “有关系。”不等陈锦君自己说,金揽岳已经抢先回答了。 陈锦君微微一笑:“你看你这不是知道吗?” 金揽岳切了一声:“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如果这位霍大帅对你没有意思,怎么可能让你在雍州这么大张旗鼓地做生意?” “还不都是因为信任你吗?” 金揽岳耸了耸肩:“不过你们两个倒也是有趣极了,这种事情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瞠目结舌?” “也就是本世子,换做其他人,估计都要说一句有伤风化。” 第189章 雕栏玉砌犹在 陈锦君挑了一下眉梢,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就随他们说去。” 金揽岳冲陈锦君招了招手,示意陈锦君把耳朵凑过来。 陈锦君好奇地看了金揽岳一眼,不知道他又搞什么鬼。 他神秘兮兮地对陈锦君说:“你四叔,看起来是个文弱书生,处理起事情来,那真是一点都不手软啊。” 听见金揽岳说京城陈家的事情,陈锦君忍不住提起了自己一颗心脏:“陈家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揽岳看陈锦君这一副紧张的模样,摆了摆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前些时候,你那三叔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和你四叔在祭祖那天搅局来着。” “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陈锦君皱起了眉头。 “不过就是为了陈家那点子家产呗,他那个脑子,还能想要什么东西?” 金揽岳不屑地撇了撇嘴,他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陈锦君远嫁雍州里面也有着这老东西的推波助澜呢。 陈锦君皱了皱眉头:“我总觉得,他要钱是要做什么事情。” “别想那么多,现在你和那陈家又没有什么关系了。”金揽岳不屑一顾的说着,在他看来,陈锦君是陈锦君,陈家是陈家,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已经从陈锦君出家离京那一天就断得干干净净了。 即使金揽岳这样安慰自己,陈锦君心里还是说不出来的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陈锦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那你呢,就打算呆在雍州了?” 金揽岳想了一会,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去哪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就先留在雍州吧,要是那天雍州乱了,我带着你跑。”陈锦君笑着对他说。 金揽岳点点头:“那我住哪里?总不能和你一起住在霍家吧。” 陈锦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刚金揽岳说了什么,忍俊不禁地说:“去霍府,亏你说得出来。” 金揽岳讪讪地笑着:“你住哪里啊,我这金家班人可不少。” 陈锦君叹了一口气:“去陈家。” “陈家?”金揽岳好奇地问。 陈锦君点了点头:“于策他们在雍州买了一座大宅子,空房子多的是,足够你住的,至于你金家的这些人……我让人再去找一个小宅子。” 她意识到,金揽岳手下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男旦,男旦就意味着基本都是已经做了特殊处理的人,这一类人有讲究,所以不能和其他人住一个大院子,自然只能另行安排。 金揽岳点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倒也是不枉他看到那个熟悉的标识之后,就立刻带着人和家当跑到雍州来。 陈锦君带着金揽岳回到了陈府,一进到陈家大门,陈锦君就看到了沈笑笑正坐在院子里面给元宝喂食。 不等陈锦君反应过来,旁边的金揽岳已经大喊出声:“笑笑姐。” 沈笑笑手上的动作一怔,良久才反应过来,震惊地抬起头来,看到了陈锦君身边的金揽岳:“小世子?” 金揽岳用力地点点头:“是我是我,不过我现在姓金。” 沈笑笑又是愣了一会。 陈锦君出声提醒:“金家班是他的。” 沈笑笑这才反应过来,不停地点头说好。 陈锦君走到一旁坐下:“一会让他自己挑一间,免得又挑三拣四的。” 金揽岳一刻也没有闲着,在整个陈家里面来来回回地走着。 可是他这么一溜达不要紧,确实被在院子里面和苗裕聊天的涂公公看到了。 涂公公眯起眼睛,盯着院子里面的身影看了好半天。 “怎么了,眼睛进沙子了?”苗裕注意到涂公公挤了挤眼睛。 涂公公摇摇头,喃喃自语:“我眼花了不成?” 苗裕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大声地问了一句:“啊?” 这下远处的金揽岳也听到了这边的声音,直愣愣地往这边看了过来。 这一回头不要紧,惊得涂公公直接起身,直勾勾地盯着金揽岳。 金揽岳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不明所以地走了过来:“你是宫里出来的?” 实在是涂公公脸上太监的特征太过明显,从小到大见惯了宫人的金揽岳一眼就能看出涂公公的身份。 “恭……恭亲王?”涂公公迟疑了一下,颤颤巍巍地说。 他已经离开皇宫十年左右了,而金揽岳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模样实在是让他分不清年岁。 “我不是什么恭亲王,我叫金揽岳。” 确定了涂公公的身份,金揽岳脸上带上了几分不悦,他本来以为到了陈锦君这里,除了陈家的掌柜们,不会有人能认出自己,可是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里也有宫里的人。 “揽岳……揽岳?”涂公公念叨了一阵。 苗裕确实知道金揽岳的身份的,用胳膊肘怼了一下涂公公:“这位是恭亲王世子,亏你还是宫里出来的,怎么就这么糊涂?” 金揽岳这才看到一旁的苗裕,冲他点点头,就当是问好了。 涂公公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从宫里跑出来十几年了,恭亲王自然不可能这么年轻。 “是我老了。”涂公公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金揽岳深深地看了一眼涂公公,没有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雍州不小,天下很大,前朝的皇亲国戚,不知道哪里才是真正的容身之处。 夜幕逐渐笼罩了整个雍州城,邵沛辰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刘芸希房门前。 雍州夏天的夜晚里面,迎面吹来的风带着阵阵凉意,邵沛辰抬起手想要推开门。 可他却是没有推开刘芸希的房门,悻悻地放下来举着的手,转过身来,抬头看着天上那一弯新月。 一时间,就连他自己也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他对刘芸希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邵沛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坐在了刘芸希房门前的台阶上,眼睛却没有从天上的月亮移开。 他依稀记得,当年在金陵的时候,他和年幼的刘芸希坐在院子里面,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弯上弦月。 这一晃眼十几年过去了,邵沛辰心里有些复杂。 夜深人静的院落里面,邵沛辰恍惚听到了刘芸希唱过的小曲。 他坐在台阶上,静静的听着,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是幻听,可是渐渐地,邵沛辰发现不对了。 刘芸希当年唱这支小曲的时候,声音和现在一点都不一样。 他猛地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那扇门,迟疑地问:“芸儿,是你在唱吗?” 第190章 江湖来信 门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戛然而止。 邵沛辰叹了一口气:“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他起身,作势离开了刘芸希的房门口。 等他脚步声渐渐远去的,房间里面才传出来了刘芸希低低的抽泣声。 可是刘芸希并不知道,邵沛辰的离去只是假象,此时此刻的邵沛辰正站在门旁边,听着房间里面传来的哭声。 他不知道刘芸希为什么哭,邵沛辰脑子里面乱糟糟的。 不知过去了多久,连天上的月亮都换了地方,邵沛辰才真正离开了刘芸希房间门前。 雍州城最近发生的大事太多了,自从鲁则和霍廷昱签下了那一纸合约之后,雍州的地位就水涨船高,引来了许多外地人。 陈锦君看着自己面前厚厚的一摞账本,就知道自己马上到雍州一年了。 她笑着摇摇头,拿起一本账簿,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金揽岳却在这个时候找到了她。 陈锦君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曾经的皇亲贵胄,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 金揽岳却是一脸兴奋:“陈姐姐,那戏楼当真妙极了。” 陈锦君不明白他为什么突如其来地跑过来就为了和自己说这么一句话。 金揽岳继续说:“碎玉让我带话来着,说是妙音楼又收到了几家有名戏班的回信。” 陈锦君挑了一下眉梢:“这段时间,雍州城外的路也快修好了。” 金揽岳想不明白修路和迎接其他戏班有什么关系,只是一脸邀功地看着陈锦君:“还不都是因为我金家班开了一个好头?陈姐姐,看你可要好好谢我。” “谢谁?”门外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金揽岳吓了一跳,赶忙回头看。 陈锦君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立刻抬起头,越过金揽岳的肩膀看着从书房门外进来的霍廷昱。 霍廷昱先看陈锦君,而后才看向了金揽岳。 等看到了金揽岳的模样,霍廷昱愣了一下,眯起眼睛:“恭亲王世子?” 金揽岳并不认得霍廷昱,可这是在霍府里面,能够这样自由走动的,除了那位雍州的霍大帅,恐怕也没有其他人了。 金揽岳谨慎地点点头,求救一般地看向了陈锦君。 陈锦君并没有理会金揽岳,而是看向霍廷昱:“你怎么来了?” 霍廷昱这才把视线从金揽岳身上移开,对陈锦君说:“过几天雍州城外修路正式竣工,我来跟你说一声。” 陈锦君点点头:“我听许凡明说起过。” 随后陈锦君指了指金揽岳,对霍廷昱说:“恭亲王世子,金揽岳。” “姓金?不姓爱新觉罗?”霍廷昱有些意外。 “那个名字不方便,还是姓金合适。”金揽岳讪讪地笑着。 霍廷昱皱紧了眉头:“姓金就合适了?” 金揽岳愣了一下,随后理所应当地点点头。 陈锦君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金揽岳的紧张,赶忙对霍廷昱说:“好了好了,别吓唬他了。” 霍廷昱这才冲金揽岳笑笑,伸出一只手:“我是霍廷昱。” 金揽岳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和霍廷昱的手相握。 霍廷昱手劲不小,金揽岳这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脸色一白。 陈锦君看出两个人之间的较量,无奈地摇了摇头。 霍廷昱放开金揽岳的手,走到陈锦君身边,看了一眼陈锦君手里的账本。 “算算时间,东家来雍州快一年了。”霍廷昱垂着眼睫,让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陈锦君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霍廷昱突然说起这个,只能点点头。 霍廷昱低声说:“平燕过世一年了。” 陈锦君迟疑了一下:“到时候我陪你去给他烧点纸?” 金揽岳站在一边,好奇地看着。 陈锦君转过头来,看着金揽岳:“你去告诉碎玉,让她找许凡明,一定要把每家戏班子都安安稳稳地护送到雍州。” 金揽岳点点头,看了看陈锦君,又看了看霍廷昱,这才转身出去。 霍廷昱看着金揽岳离去的背影,对陈锦君说:“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家,知道恭亲王长什么模样的人,基本上都能认出来他是谁。” 陈锦君点点头,她知道,金揽岳和恭亲王长得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一样,留在身边实在是有些危险。 可是金揽岳和自己认识这么多年,而且他可是看到陈家标识就立刻带着人赶往雍州的,她不可能坐视不管金揽岳的。 霍廷昱也知道其中的关系,对陈锦君说:“不要让他在人群面前露脸,不然可能有不必要的麻烦。” 陈锦君神情严肃的点点头,她清楚其中的利害。 霍廷昱的手搭在陈锦君的肩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现在的雍州越是太平,我越是害怕。” 陈锦君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脸上也浮现出了担忧的神情。 大戏楼无疑是成功的,不但解决了雍州城外的难民问题,也一定程度上面增加了雍州的外来收入。 再加上雍州刚刚修了一条大路,再也不用担心进出西北还要经过柴阳的尴尬。 可是这么一来,也就意味着雍州和西北脱节了。 无论是陈锦君合适霍廷昱,现在几乎都是在各个地方连轴转。 陈锦君天天和陈家的掌柜们泡在陈家的院子里面,商量着下一步的走法。 霍廷昱要么和季礼在军营,要么在和其他军火商人打交道。 这天,陈锦君一到陈家,就看到了坐在中堂的许凡明。 “你怎么来了?”陈锦君有些意外,她好像很久都没有见过许凡明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是帮主这样的大忙人,说说吧,出什么事了?”陈锦君走到主位上坐下来,看着许凡明。 许凡明歪了歪头,啧了一声:“还真是瞒不过你。” “沪平的分舵,来信了。” 陈锦君意外地看了许凡明一眼:“我知道你之前发拜帖了,怎么,这是要招降你,还是要加入你啊?” 许凡明撤了撤嘴角,笑容里面有着不屑:“你觉得,当他们不知道玄凤令在你手里时,可能对我信服?”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陈锦君笃定地说。 许凡明点点头:“自然是看不起你我,只不过……” 他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睛。 陈锦君瞬间明白了许凡明的意思:“咱们过去,还是他们过来?” “在他们眼里,我是晚辈。”许凡明不屑地撇撇嘴角。 “晚辈又怎么样,你是正统。”陈锦君对许凡明强调。 许凡明叹了一口气:“是啊,我是正统。”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江湖上的事情,哪能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陈锦君看着许凡明脸上的苦笑,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那你来找我,为的是什么?” 许凡明挑了一下眉梢:“玄凤令。” 陈锦君早就预料到了,立刻点点头:“那就让他们,到雍州来。” “正有此意。” 第191章 沪平来人 大戏楼的名声一天比一天大,陈锦君站在二楼的包厢里面,看着楼下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担忧。 已经唱完了一场的碎玉敲了敲陈锦君的门。 陈锦君转过身来,看着碎玉:“怎么了?” 碎玉对陈锦君说:“东家,帮主让我告诉您,沪平的人来了。” 陈锦君立刻往外走,手不自觉地摸上了随身带着的玄凤令。 奇怪的是,许凡明是在太平山庄里面接待的沪平来的人。 此刻的太平山庄里面人山人海,就连屋顶上都坐着几个身手比较好的人。 陈锦君面无表情,一步一步跟着碎玉往里面走去,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边很是陌生的面孔。 明明整个山庄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可是陈锦君还是无端的感受到了风雨欲来。 走到太平山庄里面的最里面的正房,陈锦君就看到了许凡明坐在主位上,他眉头微微蹙起,看到陈锦君走进来的时候,许凡明一直紧绷着的肩头十分明显地松懈了两分。 陈锦君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正因如此,她也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玄凤令,站到了许凡明旁边。 许凡明和陈锦君对视一眼,陈锦君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到许凡明眼睛里面的担忧。 她缓缓看了过去,盯着沪平来的青红会代表里面的头目。 许凡明冲这人介绍她:“这位就是陈东家。” 陈锦君点点头。 许凡明又转过头来对陈锦君说:“东家,这位就是青红会之前的长辈,卢先生。” 陆先生看着陈锦君,明显有些不悦:“这就是你一个人重组青红会的理由?再怎么说也不过只是一个商人,青红会的事情,可不仅仅是有钱就行的。” “那依您之见,还需要什么呢?”陈锦君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所谓的卢先生。 她之前听许凡明提起过这个人,是前帮主最喜欢的一个随从,在青红会解散,老帮主去世之后,这位卢先生就带人把沪平青红会旧址占了,倒也是没有被清廷全部清剿。 可是这也意味着,这位卢先生是把自己看作青红会正统的,一点也不会顺从于其他人。 许凡明愿意给他面子,是因为许凡明之前就在青红会,对当时的卢先生也是仰视。 但是她陈锦君之前并不是青红会的成员,所以对于这些,倒也是没有那么讲究。 简单来说,就是许凡明需要顾及两人之间的颜面,而她陈锦君不用。 卢先生两只眼睛盯着陈锦君,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陈锦君有些眼熟。 “需要的东西多了去了。”卢先生对陈锦君说。 他记得许凡明,尤其是他被杜宇破格收为徒弟的时候,自己还十分吃惊。 可是他对于许凡明的了解也就仅仅如此了,他并不理解为什么许凡明要重组青红会。 卢先生默默地看着陈锦君。 陈锦君看着路子目光谨慎的神情,笑了出来:“卢先生这是在怕我?” “怕你?怎么可能?”卢先生不屑地撇撇嘴。 陈锦君挑了一下眉梢:“非我族人,其心必异。卢先生在怕什么,您自己心里清楚的。” 陈锦君一眼就能看出这位卢先生对于青红会的担忧,一下子点了出来,卢先生倒还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许凡明倒是被陈锦君这句话点醒了,赶忙对卢先生说:“陈东家并不是外人。” 卢先生看了看许凡明,又看了看陈锦君:“不是外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陈东家和雍州的霍大帅有一些不明不白的关系吧。” 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陈锦君。 陈锦君被他这么打量着,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可是现在青红会的帮主,是我。”许凡明坐在主位上,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仿佛他刚刚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 “帮主?”卢先生又看了一眼许凡明,“你小子还真是大言不惭,当年在青红会里面,哪有你说话的份?” 他厉声呵斥许凡明。 可是许凡明并没有被他的呵斥声吓到,反而露出了一个饶有兴致的笑容出来:“哦?以前没有,可是现在有了。” 说完,他还挑衅似的笑了。 卢先生被许凡明这样的态度弄得一怔,随后心中只剩下了愤怒。 他当即拍案而起:“许凡明,你师父是没有教过你怎么和长辈说话吗?” “你说来看看,你算是哪门子长辈?”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许凡明眼前一亮。 卢先生听到这声音,身子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这个声音实在是太过熟悉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个声音的主人在刑场上面满手鲜血的用这个声音唱词。 果不其然,门外走进来的正是杜宇。 杜宇一席长衫,显得分外儒雅,可是在场的人几乎都知道,刑场上面的杜宇和现在几乎不是一个人。 “杜刑官。”卢先生看到杜宇,还是要行礼问好的, 可是杜宇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闲庭信步的走了进来,然后对着陈锦君微微颔首,说了一句:“陈东家安。” 随后走上前一步,面对着许凡明:“帮主安。” 这位卢先生看着杜宇进来就向这两个人问安,心里免不了有些打鼓。 可是这个时候,杜宇却是走到了他的面前,用手里的折扇挑起卢先生的下巴:“卢连寿,你说,你算哪门子的长辈?” 杜宇的眼神里面满是讽刺,卢连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确实,当年的卢连寿,在杜宇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以前的青红会,人人都想和杜宇打好关系,他是刑官之首,如果真的有哪天落到了杜宇手里,还能寄希望于两人之间的关系给个痛快。 也因此,杜宇在早年间的青红会里面一直是一个孤僻而且神秘的存在。 卢连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杜兄,许凡明坐帮主这个位置,是不是有些太过于鲁莽了?” 他颤颤巍巍地说,生怕自己惹到了杜宇。 杜宇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闻老从人群里面站了出来:“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卢先生能大气一次,给小辈一个机会。” 闻老拄着拐杖,站在太平山庄人群的最前面。 卢先生皱着眉头,怎么这许凡明身边跟着这么多以前的老人:“二位心里也清楚,许家之前,不过仅仅只是一个刑堂副堂而已,这……不合规矩。” 许凡明听着卢连寿的这番话,眼底的愤怒更甚,他强压着怒火,端着架子问卢连寿:“那在卢先生眼中,青红会的排序该是什么?” 第192章 一颗忠心 卢连寿冲天一抱拳:“自然是帮主至上。” “切。”杜宇不屑地撇撇嘴。 “那之后呢?”许凡明继续问。 “之后是副帮主,以及诸位堂主,和各排管事。”卢连寿说得一脸正气。 “卢先生忘了什么吧。”许凡明意味深长地说。 看着许凡明意味深长的表情,卢连寿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自己漏了什么。 可是许凡明的模样,也不像是作假。 见卢连寿一脸茫然,许凡明看了一眼陈锦君,继续对卢连寿说:“卢先生,还记不记得章癸?” 提起章癸这个名字,卢连寿身上的腱子肉眼可见地绷紧了。 很明显,他是恨章癸的。 可是卢连寿也知道,章癸再怎么样该死,现在也不可能是许凡明坐在青红会帮主的位置上。 这也是他不辞辛劳从沪平来到远在西北的雍州的原因,就是为了看看这个许凡明究竟是有多大的胆子和能耐。 卢连寿摆摆手:“先不说章癸的事情,我现在就问问你许凡明,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坐在这个位置上。” 陈锦君看不下去了,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不是他坐,难不成是你?”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把视线放在了卢连寿身上。 其他人倒是还好,只不过杜宇和许凡明看着卢连寿的眼神让他感觉浑身不自在。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杜宇要把许凡明收做徒弟。 可是即使许凡明真的有这个能力,他卢连寿也不认为许凡明真的能够做青红会帮主的位置。 只不过刚刚陈锦君的一句话说得他百口莫辩,质疑许凡明显的自己对这个位置有所图谋,而不质疑,他作为老帮主的得力手下,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他粗糙的大手不断揉搓着椅子的扶手。 许凡明注意到了卢连寿手上的小动作,出声提醒:“卢先生,您再多想一会的功夫,我这椅子可就要包浆了。” 他笑意盈盈地看着卢连寿,可是仔细看过去,许凡明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卢连寿死死地盯着许凡明:“诸位都知道,我效忠于老帮主,除非有老帮主亲指,不然,我卢连寿不允许任何人,坐在这个位子上,尤其是,重组青红会。” “你不想看到青红会回来吗?”闻老抚摩着自己的拐杖,问卢连寿。 卢连寿愣了一下,幽幽地说:“想啊,可是现在重组青红会的,是一个没资格的人。” 他眼神锁定许凡明。 许凡明咬紧了后槽牙:“资格?什么才是资格?” 卢连寿身后站着的几乎都是他从沪平带来的,老青红会的成员,这些人的年岁基本上都比许凡明年长,看着许凡明的目光是在算不上友善。 许凡明看着这些人,感到一阵阵头疼,如果卢连寿仅仅只是为了他自己做帮主倒也罢了,偏偏卢连寿是之前老帮主的心腹,现在话里话外都是为了青红会好的意思。 就连他看着自己那不善的目光里面,都没有对青红会的野心,而是浓浓的戒备,生怕他许凡明污蔑了青红会。 这种对峙让许凡明感到棘手,若是卢连寿心怀不轨,自己倒可以惩恶扬善,可是在某地反倒是显得自己像是恶。 陈锦君轻笑了一下。 卢连寿不解地看向陈锦君:“你笑什么?” “我现在倒是明白,为什么青红会能够在当时地位如此之高了。”陈锦君托着下巴,看着在场的所有人。 几乎所有青红会的人,都会义无反顾地怀念青红会,许凡明这边尽自己努力重组青红会,而卢连寿一直守在沪平的青红会旧址上,也未尝不是一种缅怀。 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落在现在的局势上有些格格不入。 卢连寿冲陈锦君一抱拳:“陈东家,久仰大名,不过现在是我青红会内部的纠葛,您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哦?青红会内部?”陈锦君眯起了眼睛,问卢连寿,“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是外人?” 卢连寿看着陈锦君的神情,内心也免不了有些打鼓。 他刚才可是清清楚楚的看到,杜宇走进来,先问得陈东家安。 见卢连寿不说话,陈锦君看了许凡明一眼。 许凡明冲陈锦君点点头,表示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 他站起身来,对卢连寿抱拳:“我许凡明敢坐在这个位置上,自然有我自己的想法和能力,如果卢先生觉得不妥,大可以留在雍州,看看现在的青红会。” 卢连寿摆摆手:“没什么好说的,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如果你执意如此,那也莫要怪我卢连寿不给面子。” 许凡明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卢连寿显然是有些一根筋认死理的。 “您莫要急,这件事情不是您以为的那样。”许凡明想要对卢连寿解释。 可是他话只说了一半,就被卢连寿一个抬手打断了。 卢连寿严肃地看着许凡明:“重组青红会这件事情怎么能当儿戏?你又没有接触过之前青红会的事物,怎么就有把握能够带着青红会回到以前呢?” “那不如,卢先生加以辅佐许帮主。”陈锦君突然出声。 卢连寿一愣,转过身来,看着陈锦君,语气里带上了急切还有被隐藏极好的愤怒:“陈东家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她的眼神太过犀利,可是陈锦君并不惧怕卢连寿的目光。 陈锦君看着卢连寿,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卢先生这般担忧许镖头无法带领青红会,为什么不把他当作老帮主一样扶持呢?” 卢连寿脸色涨得通红,于其中带上了几分急切:“他是……” “他是许家庶子?”陈锦君站起身来,与卢连寿平视,“在您的心里,庶子担不得大任。” 许凡明看着陈锦君,知道陈锦君这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得力的帮手。 他自己也知道,卢连寿之前在老帮主身边受到器重,对于青红会的了解可能比闻老和杜宇了解的还要多,如果他真的能够得到卢连寿的帮主,那么让青红会早日回到自己心中的那个辉煌时刻,也不过是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许凡明也站起身来,走到卢连寿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卢连寿被许凡明突如其来的大礼吓了一跳,赶忙往一旁错了一下身子,堪堪避开了许凡明行礼。 “你这是干什么?”卢连寿厉声质问许凡明。 许凡明不疾不徐地直起身子,直视着卢连寿的眼睛,朗声道:“恳请卢先生出山,坐镇青红会副堂之位,你我一起,再现青红会往日的辉煌。” 他这一番话说得极富有煽动性,如果是一般人可能就被他这一番话感染了,然后答应了他的请求。 可是许凡明面对的是卢连寿,是青红会解散之后,带着留在沪平的兄弟一路从清廷,从官府手里保下来青红会旧址的卢连寿。 卢连寿往后撤了两步,站到了跟自己一起前来雍州的兄弟们的最前面,一脸不解地看着许凡明:“是我话没有说明白吗?你还是没有放弃这个念头?” 第193章 令牌现世 许凡明缓缓露出一个笑来,配上一双三角眼倒是显得格外瘆人:“卢先生习武,自然也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许凡明已经大发拜帖了,现在再说这些,是不是已经晚了?” 他话里话外,都在告诉卢连寿,要么和自己一起,重现青红会的辉煌;要么就是,永永远远地离开青红会。 卢连寿定定地看着许凡明:“你真的是为了青红会吗?” 许凡明理所应当地点点头:“自然。” 卢连寿抿了抿嘴,一直以来,在他的心里都不接受除了老帮主之外的人带着青红会向前,所以当老帮主死的时候,也带走了卢连寿心里对于青红会的最后一点希望。 这也完完全全让卢连寿心里的青红会成为了过去,他很多年都没有想过重组青红会,也没有想过有人会站出来,重组青红会。 但是偏偏许凡明站出来了,非但如此,他身后站着的是陈锦君,是一个商人,有着庞大的产业,足以支撑整个青红会,也可以容纳更多的弟兄们。 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也罢了,可是这个陈锦君,偏偏和雍州大帅霍廷昱有关系。 陈锦君。 卢连寿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她姓陈? 卢连寿脸色变了一下,在他的记忆里,确实有一个人,也姓陈。 不过那个人,现在应该在京城,而不是这么偏远的西北,想来不过只是一个姓氏罢了。 卢连寿阖了一下眼睛,掩去了自己复杂的心绪。 许凡明以为卢连寿想通了,看着他的眼神里面带上了一丝期待。 可是卢连寿睁开眼睛时,立刻看向了陈锦君。 陈锦君看着卢连寿:“卢先生是有什么问题吗?” 卢连寿没有回答陈锦君,反而转过头看向了许凡明,紧紧地咬着后槽牙:“没有老帮主的命令,我不答应。” 许凡明一怔,卢连寿这是铁了心的要效忠老帮主,可是老帮主已经去世好几年了,自然不可能再站出来说话。 现在看来,只能寄希望于,卢连寿还记得玄凤令。 想到这里,许凡明又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他刚刚记得很是清楚,卢连寿在说青红会排名的时候,并没有提到玄凤令,是不是说明了,卢连寿已经忘了玄凤令这回事了呢? 许凡明心下忍不住打鼓。 陈锦君把视线看向杜宇和闻老。 杜宇闭上眼睛,闻老低下头,搭在拐杖上面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 陈锦君知道,到时候了。 “老帮主的命令吗?”陈锦君轻声说,声音不大,但是足够在场的卢连寿听到。 卢连寿看向陈锦君,想要看看她又要说什么。 可是当他视线转向陈锦君的时候,正正好好看到了陈锦君手里拿着的令牌。 “卢先生,我用这枚令牌,能不能请你做青红会的副帮主,和许帮主一起重建青红会?”陈锦君问卢连寿,好像是在征求卢连寿的意见。 卢连寿看着陈锦君手里那枚黑绿二色的令牌,先是瞪大了眼睛,上前两步,仔仔细细的看着陈锦君手里的玄凤令。 半晌之后,卢连寿眼眶里面,瞬间蓄满了泪水。 陈锦君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不仅仅是陈锦君,一旁的许凡明和闻老也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卢连寿。 就连一向不喜欢过问这些的杜宇,也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打量着卢连寿的背影。 没人知道卢连寿现在的心情。 他以为自己余生的任务,就是和弟兄们一起守护者青红会以前的回忆,然后带着这一份辉煌的过往,一起消失在这变幻莫测的江湖里。 可是玄凤令出现了。 卢连寿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是自己捧着玄凤令的锦盒,一路跑到了青红会香堂,看着老帮主把这令牌,交给了一对夫妇。 他泪眼朦胧,望向陈锦君:“皇商陈家?” 陈锦君点点头:“祖上正是皇商陈氏,只不过……”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立刻被卢连寿打断了:“东家无需多言,之前是卢某有眼无珠,不识泰山之宏伟,现在给您赔罪了。” 说着,卢连寿抽出了自己腰间别着的刀。 一旁的杜宇看出了卢连寿的意图,几乎是吼出来的:“拦住他。” 许凡明手比脑快,一把抢过了卢连寿手里的刀。 可是卢连寿的手很快,刀尖已经擦破了大腿上的一点皮肉。 陈锦君看着卢连寿腿上直流的鲜血,赶忙让人给他包扎。 “你这是干什么?”杜宇刚刚怼卢连寿怼得最不讲情面,现在也是最着急的一个。 “我对陈东家不敬,理应受罚。”卢连寿倔强地梗着脖子,语气不容置喙。 杜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卢连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对卢连寿的直心肠和倔脑筋有了更深的认识。 尤其是跟着卢连寿一起来到雍州的几个弟兄,脸色如常,仿佛卢连寿这么做是理所应当的,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任何的不忍,反而是一副自责的神情,仿佛没有跟着卢连寿一起受罚,是他们胆怯一样。 “幸亏帮主眼疾手快,仅仅只是擦破了一点皮,不然你这多长时间下不了地。”太平山庄里面的医生给卢连寿包扎好了伤口,责怪地看了一眼卢连寿。 许凡明早早地把卢连寿的刀放在了卢连寿摸不到的地方,生怕他倔脾气起来了又要伤到他自己。 卢连寿看着陈锦君,抬起手抱拳:“先前多有冒犯,还希望东家莫要见怪。” 陈锦君被卢连寿这番动静闹得哭笑不得:“卢先生重情重义,实在是当的一句好汉之名。” 随后,陈锦君又问卢连寿:“现在看来,卢先生可否……” “既然玄凤令在东家这里,我回沪平也没有什么必要了,”卢连寿对一旁的人喊道,“老锯,传信。” 许凡明也被卢连寿这番动作搞得哭笑不得:“何必如此对自己?” 卢连寿严肃地板起脸:“这是规矩。” 许凡明叹了一口气,也罢,自己不就是看中卢连寿这性子吗,如果这人不这样,反而倒是不像卢连寿了。 想到这里,许凡明拍了拍卢连寿的肩膀:“您先好生休息着,我让人把南山的房子再腾出来两间。” 卢连寿不解地打量了一下太平山庄:“这里……” “这里是镖局,来来往往的人多眼杂,有些事情不方便。”许凡明笑着对卢连寿说。 卢连寿了然地点点头:“这是对的,小心着为上。” 许凡明低声说:“章癸在南山关着。” 卢连寿绷紧了身子,重重地点点头,咬着牙念到:“章癸。” “放心,他跑不了。”许凡明扯了扯嘴角,笑得格外血腥。 卢连寿看着许凡明,愣了一下。 现在的许凡明,可不正像当年老帮主年轻的时候吗? 意气风发,不择手段。 卢连寿突然笑了,看得许凡明一脸莫名其妙。 第194章 忠臣与罪人 过了几天,卢连寿腿上的伤口已经基本上完全愈合了。 许凡明看着卢连寿熟练的给自己上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您这又是何苦呢?” 卢连寿憨厚一笑,义正言辞地说:“这是规矩,规矩坏不得。” 说完,他放下自己的裤腿,站起身来。 许凡明伸手,想要扶一下卢连寿,可是卢连寿摆了摆手:“走吧,今天不是说好了,带我看看章癸那个狗东西吗?” 听卢连寿这么说,许凡明意味深长地裂开了嘴角:“请吧。” 许凡明带着卢连寿来到了南山忘记子后面,卢连寿抬起头,看着院门上面的那块旧牌匾。 “怎么了?”许凡明站在院子里面,看着卢连寿。 卢连寿摇摇头:“倒是我没有想到,你还有这一番心思。” 许凡明笑着摇摇头:“小时候,大家都在说,我是有大才的,可惜是个庶子。” “可是现在,庶子却扛起来了重组青红会的担子。”卢连寿也发出了感叹。 许凡明点点头,带着卢连寿走到了关押着章癸的房间。 章癸先看到了许凡明,扑到铁栏杆上面:“许凡明,要杀就杀,一直关着我算是什么本事?” 许凡明被他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不悦地看向了牢笼里面的章癸:“怎么样,我这牢里的日子,可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呢。” 说着,许凡明的手越过笼子,在章癸的脸上拍了拍。 卢连寿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卡着章癸的视角盲区,观察着章癸。 毫无疑问,十多年过去了,他险些没有认出来这是章癸。 其实这也不怪卢连寿的记性不好,实在是许凡明把他关在这里,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章癸就像是每家每户都会圈养的年猪,只等着合适的时候宰杀。 许凡明脸上残忍的笑容让章癸噤了声,自己现在的处境,就是每天担心这,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被许凡明行刑。 可是许凡明明显不是来动手的,他微微侧身:“来吧,章爷,见见以前的老熟人。” 说着,许凡明微微错开身子,让牢笼里面的章癸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身后的卢连寿。 章癸一愣,随后看向了高大魁梧的人影、 “章兄,好久不见。”卢连寿上前两步,死死地盯着正在打量自己的章癸。 章癸看了半晌,才认出来了卢连寿,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他的鼻子:“你……你怎么会在这?” 许凡明笑着拍去了章癸指着卢连寿的手指:“章老,不要这么没礼貌,都多久没见了,您就是这么打招呼的?” 章癸没有功夫去管许凡明对自己的冷嘲热讽,只是呆呆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卢连寿。 卢连寿眯了一下眼睛,伸出手,老虎钳一样捏住了章癸的下巴:“没想到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有脸活着?” 卢连寿是个粗人,手劲很大,章癸被他握在手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章癸没有神采的眼睛,卢连寿悻悻地松开了手。 章癸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帮主,这人什么时候杀?”卢连寿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章癸,压低了声音问许凡明。 许凡明眨了眨眼睛,瞟到了卢连寿紧紧握紧的拳头。 “不急。”许凡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章癸。 “恨他的人多的是,总归是要到了老帮主的坟墓前,才能告慰那些四处颠簸的弟兄们。” 许凡明说完,还冲着章癸露出了一个笑容,章癸已经绝望了,自从他在玉城被抓了一个现行,就被许凡明带回了雍州一直关在着南山的罔极寺里面,虽然许凡明安排了人,每天好吃好喝的养着自己,可是章癸已经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所以呆在这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过着一眼能够望到头的日子,而自己,终究是会死在许凡明的手里。 不过,章癸心里还一直对邵沛辰抱有期待。 想到这里,章癸的眼睛里面又多出一丝光亮。 许凡明一眼就能看出来章癸在想什么,他蹲下身子,和章癸平视,问他:“你还在等邵沛辰呢?” 章癸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许凡明能够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许凡明不屑地撇撇嘴:“邵沛辰已经死了一个多月了,你要是想找他,可能还要再等等。” 说完,许凡明抬头看着天,有些感慨地说:“也不知道,到时候邵沛辰还能不能认出你来。” 章癸瞪大了眼睛,他知道许凡明没有必要骗自己,所以,邵沛辰真的已经死了,现在自己,是没有一点指望了。 章癸眼睛里面那为数不多的亮光,灭了。 许凡明站起身来,嘲弄地看着章癸:“章老莫怕,我一定好好‘伺候’您,一定让您,没齿难忘地记到下辈子。” “你这话说得不对。”一旁的卢连寿出声提醒。 许凡明不解地看向了卢连寿,不知道他值得是什么。 卢连寿垂下眼睛,像看一只蚂蚁一样看着地上的章癸:“他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哪里来的下辈子?” 许凡明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卢先生说得对,是我不严谨了。” 章癸冷笑了一声:“现在说那么多,不过就是杀不了我罢了。” 他抬起眼睛,瞳孔贴着上目线,就那么邪邪地觑着许凡明和卢连寿,试图用这种方式挑起二人心中的怒火,让自己早日解脱。 可是许凡明和卢连寿并没有理会他的话, 许凡明挑了一下眉梢:“我托陈东家买的东北野山参还没有到亚洲,还要麻烦章老,多等一下?” 卢连寿看了一眼许凡命,怎么说呢,现在的许凡明,和十年前那个满腔热血的毛头小子不太一样了,他现在,就像是年轻时候的老帮主,还有年轻时候杜大刑官的结合体。 卢连寿眯了眯眼睛,不知道许凡明这样的帮主对于现在的青红会到底是一件好事,抑或是重大的隐患。 他从内心上来说,效忠的是老帮主,如今老帮主不在了,自然就是拿着玄凤令的陈锦君。 即使陈锦君现在并不在青红会里面,可是卢连寿也深深的记得,当年皇商陈家因为帮主青红会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走在罔极寺里面,卢连寿不经意地问许凡明:“陈东家是什么时候可是经商的?” 许凡明沉吟了一下:“大概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卢连寿点点头,在心里默默的算着日子,说到底,陈锦君双亲的死,青红会也算是,罪魁祸首。 许凡明看出卢连寿心事重重,皱着眉头问卢连寿:“所以,为什么您那么敬重玄凤令。” 卢连寿一怔,看着罔极寺里面苍翠的竹林,喃喃道:“那是整个青红会,最对不起的一家人。” 第195章 “活”的条件 这天,陈锦君好不容易得了休息的空当,悠哉悠哉地在大戏楼附近闲逛。 她眯起眼睛,逆着刺眼的烈日阳光,仔仔细细地看着大戏楼繁华的周围。 碎玉一早听说陈锦君要来,赶忙找到陈锦君,陪着陈锦君在这大戏楼周围闲逛。 “现在这里真是足够热闹的。”陈锦君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感叹道。 碎玉笑笑:“那是自然的,自打雍州城外的那条路修好了,来来往往的人们就越发的多了,再加上现在妙音楼里面的戏班子越发的多了起来,天南海北的戏迷都巴不得搬到雍州来呢。” 陈锦君看着大戏楼如今的繁华,心里自然是高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莫名其妙的心慌。 果不其然,陈锦君回到了霍府,就看到了霍廷昱站在自己院子里面,不停的来回踱步。 “这是出什么事情了吗?”陈锦君走上前去,问霍廷昱。 霍廷昱顿住了脚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祝洪要来雍州。” 陈锦君愣住了:“祝洪?要来雍州?”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霍廷昱,霍廷昱点点头。 陈锦君眉头蹙了起来:“他为什么要来雍州?” “信上是说,他是一个戏痴,早早听闻雍州妙音楼的戏班都是最顶尖的,想来雍州看一看。” 说完,霍廷昱冷笑一声,他对祝洪这番说辞是一点都不相信。 陈锦君也冷笑一声:“恐怕来看妙音楼的戏是假,来看雍州的底细才是真。” “毕竟邵沛辰死了,他也没有这个把握,现在雍州越做越大,祝洪有所顾忌也是应该的。”霍廷昱拉着陈锦君的手,走到了陈锦君的书房里面,把自己身上带着的原信件放在了陈锦君的手里。 陈锦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打今天上午开始,这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果不其然,在这里等着你我呢。” 说着,陈锦君打开这封信,一字一句地看了一遍。 “既然他祝洪要来,我们肯定是要好生招待着,不能让他挑出什么错处来。” 霍廷昱幽幽地说着。 陈锦君点点头:“那还要不要告诉邵沛辰?” 霍廷昱一愣:“现在祝洪那边的消息是,邵沛辰已经死了。” 陈锦君点点头:“可是邵沛辰说到底还活着,如果不趁着现在让他和祝洪接触,以后恐怕就很难被祝洪相信了。” 霍廷昱思索了一下:“你的打算是……” “我这边有邵文卓的消息,如果用这个消息和邵沛辰交换的话,他不会不乐意的。” 陈锦君直视着和霍廷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着。 霍廷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这就去安排。” “不急,”陈锦君拉住了霍廷昱,“先把祝洪弄过来,总归还是要顾及祝洪的安危,不然岂不是屏蔽三无辜惹上了民国政府?” 陈锦君担忧地看着霍廷昱,现在这个时候,他们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 霍廷昱伸出手,揉了揉陈锦君的侧脸:“放心,我自由分寸。” 祝洪要来妙音楼参观的消息不胫而走,长了翅膀一样传到了每一个有心人耳朵里面。 陈锦君抬眼,看着一听到消息就火急火燎地跑来找自己的邵沛辰,一点都不意外。 邵沛辰直截了当地问陈锦君:“祝洪当真要来雍州?” 陈锦君点点头,继续喝着自己手里的茶:“当真。” “那你们要杀了他吗?”邵沛辰直直地盯着陈锦君,生怕错过陈锦君每一个小动作。 陈锦君一脸好笑地看向邵沛辰:“我们要祝洪的性命有用吗?” 邵沛辰一怔:“难不成就这么任由祝洪在雍州?” 陈锦君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既然想来看看雍州,那就任由他来看看,霍大帅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百姓的事情出来,又为什么要怕?” 邵沛辰看着陈锦君胸有成竹的淡定模样,忍不住问她:“祝洪这一次来,恐怕就是为了雍州这座城。” 以他对祝洪这个人的了解,他又怎么不知道祝洪这次打着来看戏的名义,实际上到底为的是什么呢。 只不过自己现在身为一个“私人”,实在是没有一丝一毫说话的权力。 陈锦君笑着看向了邵沛辰:“邵先生,说起祝委员长,确实有一件事要麻烦您。” 她放下自己手里的茶杯,瓷质的茶杯和桌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邵沛辰心头一动,笑着看向陈锦君:“原来东家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陈锦君挑起眉梢,斜眼觑着邵沛辰:“怎么,邵先生不乐意当个‘活人’?” 邵沛辰哈哈一笑:“东家这是说的哪里话,有什么事情需要我邵某人做的,您尽管开口。” 陈锦君很满意邵沛辰的上道,轻轻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劳烦邵先生让祝委员长暂时打消对雍州动手的念头。” 邵沛辰看着陈锦君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了起来:“东家的意思是,想让我打掩护?” 陈锦君点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 “东家的打算是好的,只不过祝洪这个人,最是多疑,恐怕……”邵沛辰话只说一半,他相信陈锦君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陈锦君看着邵沛辰,若有所思地说:“那既然如此,看来邵先生之前拜托我的事情就难办了……” 说着,陈锦君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不就是互相威胁吗?陈锦君自认自己手里的筹码是要比邵沛辰大得多的。 果不其然,当陈锦君说完了之后,邵沛辰立刻变了脸色,这个一直以来工于心计的上位者,只有在提到关于他哥哥的邵文卓的时候,才会那么的失态。 陈锦君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 邵沛辰眯起眼睛,一双能够看穿人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锦君。 陈锦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邵先生是个聪明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您自己心里门清。” 邵沛辰冷笑一声:“东家还真是,知人善用的典范。” 陈锦君露出一个颇为灿烂的笑容:“邵先生过奖了。” 邵沛辰哼了一声,站起身来:“东家最好真的知道一些什么,免得到时候再说是唬我,那咱们之间的梁子,可就大了。” 陈锦君微微一笑:“我敢说有,那自然是有。” 邵沛辰死死地盯着陈锦君,好一会才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锦君看着邵沛辰离去的背影,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196章 佛门异类 雍州城南山的罔极寺里面,杜宇抬脚走进了圆慧大师的禅房。 “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杜宇低声说,他的声音和圆慧大师手里的木鱼声交汇在一起,显得格外厚重。 木鱼声继续响着,圆慧大师幽幽地说:“祝洪来雍州了。”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果断的语气让杜宇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杜宇自认自己是除了雍州上面的那几位,第一个知道的人,可是现在圆慧大师居然比他知道的更早一步。 木鱼声停下了,圆慧大师慢慢地站起身来,看着自己面前的佛像:“我自然有我自己的办法。” 杜宇愣了一下:“你在祝洪身边安人了?” 圆慧大师收回了落在佛像上面的视线,转过身来看着杜宇一向清冷的眸子里面盛满了杀意:“我要让他祝洪,有来无回。” 杜宇瞪圆了眼睛:“可是霍廷昱下的命令是,对祝洪严加看守,不能让他惹事,也不能让他出事。” “那也是雍州官府的事情,和我邵文卓有什么关系?”圆慧大师对着杜宇露出一个笑容,这个笑容和以往一样的慈悲,只不过杜宇敏锐地在其中感受到了杀意。 “你这是要亲自动手?”杜宇眯起眼睛,一语道破圆慧大师的心思。 圆慧大师向外走去,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笑着说:“为什么不亲自动手报仇呢?” 杜宇瞪圆了眼睛,语气十分急切:“可是这样下去,你也不能活着回来了。” 圆慧大师看了杜宇一眼:“你能这么为我着想,倒是让我对你生出几分愧疚之心。” 杜宇嘴唇微动,想要拦住圆慧大师这危险的想法:“说好的出家人前尘往事具断呢?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一个出家人?” 圆慧大师垂下眼睫,浅笑了一下,有些无奈地说道:“可是,我也不能看着我邵家人,大仇不得报啊。” “出家人,还讲什么仇恨?”杜宇咬着牙关,他不是不赞同圆慧大师去杀了祝洪,只不过他希望圆慧大师不要那么激进,最后连自己都搭了进去。 “其实,仔细算来,我怕也是半路出家。”圆慧大师看着天空,像是解释给杜宇听,又像是为自己心里开脱。 可是杜宇并不吃他这一套:“那你这样,你邵家岂不是最后,一个人都没有留下?” “那没什么,一个家族的存亡,没有多少人会去在意。” 圆慧大师缓缓向前走着,杜宇亦步亦趋地跟在圆慧大师身后。 圆慧大师喃喃道:“就算是我,如果不是邵沛辰死了,我也不会冒着这么大风险,在邵沛辰身边安插人手,也不会,欲杀他而后快。” 杜宇抿了抿嘴唇:“你这样子,是邵沛辰希望的吗?” 他看着圆慧大师的背影,希望自己的话语能够让他打消亲自动手杀掉祝洪的心思。 可是圆慧大师却是铁了心肠,他没有看杜宇一眼,反倒是看向罔极寺的一草一木:“放心,我会等祝洪出了雍州,不会给雍州添麻烦的。” “这是江南邵家,和他祝洪之间的恩怨。” 圆慧大师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仿佛在奔赴自己的目的,随后把自己送进土壤里面。 杜宇咬紧了牙关,从自己牙缝里面挤出来他的声音:“你做好决定了?” 圆慧大师终于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了杜宇,笑得颇为释然:“当然做好决定了,就让这半辈子的恩怨都了结在我手里吧。” 说完,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死亡。 可是杜宇并不希望自己这么多年的老友就这么死去,他试图用圆慧大师最在意的东西唤醒他:“那祝家其他人呢?你邵家一个人都不剩,他祝洪还有妻子,还有孩子,你就不怕他祝洪的后代长大之后,掘了你邵家的坟吗?” 圆慧大师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对杜宇笑了一下:“你以为我没有打算吗?” 说着,圆慧大师叹了一口气:“只要我死了,我当年安插在祝家的人手一定会动手的。” 杜宇神情复杂地看着圆慧大师:“你说的这些,是一个出家人该做的事情吗?” 圆慧大师终于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不是圆慧大师该做的。” 他一双眼睛颇为通透,仿佛一眼就能看到人心:“是邵文卓应该做的。” 杜宇周折没有,对圆慧大师摇了摇头:“这可是一条不归路……你当真准备好了?” 圆慧大师对杜宇笑了一下,随后缓缓点头。 可是并不等二人细说什么,杜宇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圆慧大师看着跑过来的许凡明,压低了声音对杜宇说:“你的好徒弟来了。” 杜宇回头,正好看着许凡明冲着他跑了过来。 “怎么这么着急?”杜宇问许凡明。 许凡明抱拳行礼,看着杜宇和圆慧大师:“民国政府的祝委员长要来雍州观戏,到时候,有个欢迎的宴会,想要二位出席一下。” 圆慧大师看着许凡明,有些想不明白:“这种场合,杜大人出席说得过去,我不过是着罔极寺的一个和尚,没有什么官职在身上,怎么就还要我去呢?” 许凡明并不知道圆慧大师和祝洪之间的仇恨,但是他知道,圆慧大师就是邵沛辰一直在找的本家大哥,而且,许凡明是为数不多知道邵沛辰还活着的人。 所以,当陈锦君说务必让圆慧大师出席的时候,许凡明就已经猜到了陈锦君的意图了。 可是这一切,他都不能对杜宇和圆慧大师说,只能自己说出自己早早想好的理由:“主要是因为这种场合,只有自己人在场才是最合适的,不然免不了要多多安排护卫。” “哦,这样啊。”圆慧大师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许凡明并不知道,圆慧大师对祝洪是必杀之心。 杜宇看了一眼圆慧大师,又看了一眼许凡明。 他对许凡明摆了摆手:“到时候我会和圆慧大师一起出席,你先回去吧。” 许凡明点点头,行了一礼之后,自己跑到罔极寺后面,准备到时候祝洪到了雍州之后的人手。 而罔极寺里面,杜宇看着圆慧大师:“好机会。” 圆慧大师看了一眼杜宇,随后摇了摇头:“这样会连累整个雍州的,你也不想看到雍州和民国开战吧。” 杜宇抿了抿嘴唇,艰难地说:“可是出于私下的交情,我更希望你活着。” 杜宇清清楚楚地记得,在自己受困于心魔的时候,是圆慧大师带着他日日诵经,才度过了那一段最难熬的日子,所以,无论如何,杜宇都不希望圆慧大师死去。 可是圆慧大师也打定了心思,坚定地摇摇头:“这是邵家和祝洪之间的恩怨,我不希望牵扯到其他人。” 杜宇咬紧了牙关:“那好,宴会上我动手,所有罪责,我来背,就当是还了你当年的恩情。” 圆慧大师一怔,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杜宇。 “你疯了!”出家多年,一向平和的圆慧大师此刻大喊出来,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杜宇。 杜宇咬着牙关:“死在我杜宇手里的人命已经不计其数了,我手里死过清廷所谓的重臣,也不差他祝洪一个民国政府的要员。” 第197章 以恩报恩 圆慧大看着杜宇狠厉的表情,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这是我邵家的私人恩怨,你不可以插手。” 杜宇挑起眉梢,挑衅似的看着圆慧大师,丝毫不见平日在警局里那一副儒雅随和的模样,自暴自弃地说:“能不能拦得住我,你自己心里清楚。” 圆慧大师愣愣地看着杜宇,仿佛看到了自己刚刚认识杜宇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一副模样和做派,本以为这么多年的佛经,能够让杜宇心里的嗜杀少上一些,可是现在看了,他身上那股子狠辣劲反倒像是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韬光养晦,越发的浓烈起来。 圆慧大师坚定地摇摇头:“你不能动手,这会影响雍州的局势,进而整个西北都会乱。” 杜宇一脸不屑:“西北早晚都会乱的,何必在乎这么几年?” 圆慧大师厉声呵斥杜宇:“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杜宇不管不顾地说:“宴会上动手,你的身份还能和民国政府缓和,如若不然,我动手,那就是雍州直接和民国政府对上,孰轻孰重,我想邵文卓心里,应该清楚。” 杜宇直呼圆慧大师俗家性命,就是希望圆慧大师不要被这么多年念佛的仁心而影响。 说到底,杜宇也是希望圆慧大师能够活下来,毕竟,圆慧大师原算得上是他杜宇的救命恩人,他不可能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死在自己面前。 圆慧大师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指,直直地指着杜宇的鼻子:“你这是在拿整个雍州开玩笑。” 杜宇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你徒弟现在和陈锦君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而陈锦君的所有身家都依托着雍州,你这样子做,真的是出于深思熟虑的吗?” 圆慧大师皱着眉头,质问杜宇。 杜宇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注视着圆慧大师。 圆慧继续说:“我这一辈子,早早的就该在十年前结束了,现在这么多年都不过偷来的罢了,多活十年,我邵文卓这辈子值了!” 杜宇嘴唇微动,仿佛在做着极大的心理建设。 圆慧大师穿着粗气,满脸严肃地看着杜宇。 良久,杜宇摇了摇头:“不……” 圆慧大师抬起手,扶住了杜宇的肩膀:“听我说,你现在该做的就是好好活着,而不是为了我一个早就该死的人,在这里为了自己家族的仇恨而自暴自弃!” 杜宇不停地摇着头,仿佛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忘记圆慧大师刚刚说的那些话。 圆慧大师看着杜宇:“我和祝洪,本就是不死不休的。” 杜宇还是一个劲地摇头,丝毫不管圆慧大师在说什么。 “就在宴会上动手,我拼了自己,也要把你保下来,不然的话……” 杜宇缓缓抽动了嘴角:“你知道的,我这些年,又何尝不是偷生?” 圆慧大师动作一滞,定定地看着杜宇:“你当真,要把雍州的安危弃之不顾?” 他紧紧地蹙着眉头,想要用雍州的安危来要挟杜宇。 可是杜宇并不是能够被这些威胁到的人,他死死的咬着牙关,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一句话:“我只是想……让你活。” 邵文卓收回了搭在杜宇肩膀上面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不赞同地对着杜宇摇头。 随后,在杜宇略带哀戚的眼中,抬起手,冲着杜宇摆了一下。 那是告别的手势。 杜宇眼眶通红:“好,我知道了。” 他毅然决然地转身要走。 邵文卓看着杜宇的背影,知道他这是下定了决心,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开口喊住了杜宇:“别去,我答应你就是了。” 杜宇转过身来,狠狠地点点头:“好,我一定,会把你保下来的。” 邵文卓看着杜宇坚定的眼神,无奈地摇摇头:“对于我来说,生死哪有那么重要,如果,我没有办法活着回来……” “说什么呢!”杜宇皱着眉头,不悦地打断了圆慧大师的话。 可是圆慧大师没有管杜宇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说:“还请把我的尸身,送到江南,葬在邵家的祖坟里,也是邵家,最后一座坟。” 杜宇不停地摇着头,仿佛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听不到圆慧大师刚刚说的那些遗嘱似的话语。 他杜宇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别离。 “你知道的,我杜宇手里,从来没有完好无损的尸体。”他看着圆慧大师。 圆慧大师捻着自己手里的念珠:“但愿我不会打破你的定律。” 他手里的念珠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下又一下的,仿佛敲打在杜宇的心头。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陈锦君依旧站在大戏楼里面,一动不动的看着雍州官府的官兵在大戏楼里做着安全方面的检查。 霍廷昱从她身后,缓缓搂上她的腰身。 低沉的声音从陈锦君耳后响起:“在想什么?” 陈锦君定定地看着下面戏台上一场又一场走戏的演员:“我在想,那天会不会有什么突发情况。” “祝洪这次来雍州,实在是居心叵测。” 陈锦君轻轻点头:“毕竟邵沛辰‘死’了,以他现在的处境,实在是在政府里面起不了什么决定性的作用,倒是不如把重心放到西北。” “邵沛辰那边,你和他说好了没?” “说好了,只不过……有些仓促了。”陈锦君皱折眉头,仔细回想着这一环又一环的安排是否妥当。 自打她把邵沛辰弄到雍州之后,就打算等着什么时候雍州是在免不了和民国政府对上的时候,自己手里还能有一张出其不意的底牌。 毕竟邵沛辰在民国政府多年,人脉自然是不少的,而且,陈锦君相信邵沛辰一定能够做出最合适的解释和说法。 可是现在,祝洪的到来,一切都不得不重新做好打算, 霍廷昱摸了摸陈锦君的肩头,安抚她:“没事的,雍州现在,已经让民国政府有些忌惮了,不然祝洪也不会用这种形式来到雍州。” 陈锦君叹了一口气:“现在还要想办法稳住邵沛辰,只希望到时候宴会上的一切都照着我说的那样进行,不要出了什么岔子的好。” 霍廷昱点点头:“会的。” 雍州现在,的的确确是到了转折的关键点,稍有不慎,那就是难以回溯的了。 突然,陈锦君看到了戏台旁边,正在和碎玉一起商讨那天都唱什么戏曲的金揽岳。 “徐生,”陈锦君皱着眉头,“告诉金揽岳,以后少出来,出来的时候,尽量不要在众人面前露脸。” 徐生依言,下去通知金揽岳了。 霍廷昱问陈锦君:“你这是怕祝洪认出来他?” 陈锦君点点头:“祝洪究竟要干什么,你我都不清楚,名义上是看戏,实际上到底是友好还是敌对,你我也说不清楚。” 霍廷昱点点头:“小心一点,总归是好的。” 他搂着陈锦君,看着戏台上面的灯火通明,到底以后会怎么样,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第198章 “死人”的诉求 第二天一大早,陈锦君在门外被邵沛辰拦住了。 “怎么,邵先生这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陈锦君不慌不忙地看着邵沛辰。 邵沛辰眯起眼睛看着陈锦君:“东家之前说,有我哥哥的消息,是真的吗?” 陈锦君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我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面骗邵大人呢?” 邵沛辰仔仔细细的看着陈锦君表情的变化,希望能在陈锦君的脸上看出来什么不正常的痕迹,来证明她是在欺骗自己。 不得不说的是,在关于邵文卓的事情上面,邵沛辰总是格外的谨慎,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就因为这件事情被陈锦君利用了,之后玩弄于股掌之间。 陈锦君已经知道了南山罔极寺里面的圆慧大师正是邵沛辰的哥哥邵文卓,所以她专程让许凡明去南山罔极寺里面去请杜宇的同时,“顺便”把圆慧大师带上。 可是现在邵沛辰质疑的语气,让陈锦君很是不高兴。 “邵大人,我陈家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信用,可是您现在居然质疑我。”陈锦君眯起眼睛,不悦地看着邵沛辰。 邵沛辰并没有看出陈锦君脸上有任何的惊慌,有的只是被自己质疑七篇之后的愤怒。 他不由得信了几分,赶忙打圆场:“东家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这不是想着,做生意还要验货呢,那您看我这……” 陈锦君定定的看着邵沛辰:“您大可以放心,我陈锦君从不在这种事情上面开玩笑。” “那东家打算什么时候……”邵沛辰露出了一个笑容,问的问题却是颇为得寸进尺。 陈锦君撇了撇嘴角:“既然您不信,那这桩生意,咱们也没必要做下去了。” 说着陈锦君抬脚就要走。 邵沛辰伸出手臂,陈锦君不得不后退一步远离邵沛辰。 邵沛辰看着陈锦君好像是真动怒了,这才好声好气地说:“我这都是妄言,东家怎么可能骗我呢?不过是我邵某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陈锦君不屑地笑了一下,眼神冰冷的瞪着邵沛辰:“也不是不行。” “啊?”邵沛辰没有听明白刚刚陈锦君说了什么。 “我可以让你见一面邵文卓,当然,只是远远的,看一眼。”陈锦君眯起眼睛,神神秘秘的说。 邵沛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东家这是说真的?” 陈锦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不信就算了。” 说着,陈锦君就要转身就要回自己的房间,尽管这是她早早就做好的准备,可是还是要让邵沛辰知道其中的利害,自己接下来的计划才能正常的进行下去。 “不不不,我信,我信。” 果不其然,邵沛辰以为是自己的要求换来的这次和邵文卓的见面机会,一时间眼神里面露出了计谋得逞之后的满足。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都在陈锦君的算计当中。 陈锦君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杜洪到雍州那天晚上的宴会上,遥遥一见,相信邵大人能够自己判断真假。” 说完,陈锦君拍了拍邵沛辰的肩膀,头也不回的走了。 自从收到了祝洪回来雍州的消息之后,陈锦君已经很久没有回陈家坐坐了。 她刚刚走进陈家的大门,就看到于策满脸的喜气,嘴角咧的大大的,一点也不见以往稳重的模样了。 “这是碰上什么喜事了?”陈锦君好奇的看着于策。 于策这才看见许久没有来陈家的陈锦君。 “东家,天大的喜事。”于策乐乐呵呵的把陈锦君迎进屋里。 陈锦君不解的看着于策。 于策兴高采烈的对陈锦君说:“素娘有喜了!” “哦?这还真是天大的喜事。”陈锦君脸上也忍不住带上了几分喜气。 “已经四个月身孕了,之前一直都没发现,也就是最近素娘总是吃不进去东西,这才请了大夫。”于策一边说,一边给陈锦君到了一杯茶。 陈锦君不停的说着好,这个孩子的到来实在是最近这么压抑的一段时间里面为数不多的喜事了。 她看着于策对素娘的白板呵护,突然间有些鼻酸。 也不知道这样的宁静和太平能有多久。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喊住了于策。 “怎么了东家?”于策看着陈锦君有些凝重的神情,一时间收回了自己难以自制的兴奋。 “后天,祝洪就要到雍州了,你好好安排一下大戏楼周边陈家的商铺。”陈锦君脸上多了几分严肃。 于策点点头,他自然知道其中的轻重。 陈锦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捏着鼻梁闭目养神。 而此时此刻的邵沛辰,正在刘芸希的房间里面。 他推开门,站在门外,逆着光看向刘芸希。 刘芸希一双眼睛里面没有任何光彩,犹如一汪死水,没有任何情绪的看着门口的邵沛辰。 邵沛辰走进屋里,自然而然的把房门闩上了。 “你是不是很懊恼,为什么我没有死。”邵沛辰伸出手指,轻轻碰触着刘芸希的脸。 刘芸希没有说话,只是用死寂一样的眼神盯着邵沛辰。 邵沛辰打量着刘芸希,低声说:“马上我就可以不用假死了,我就可以回到阳光下面了,你可还满意?” 刘芸希脸上一成不变的表情些许松动。 邵沛辰笑了一下:“如果你不满意的话,现在杀了我还来得及。” “我为什么要杀了你?”这是那么多天以来,刘芸希和邵沛辰说的第一句话。 “你已经杀过我一次了,只是可惜,没有成功,怎么,不记得了?”邵沛辰捏着刘芸希的下巴,轻声问她。 刘芸希看着邵沛辰,紧紧抿着的嘴唇暴露了他此时此刻内心严重的不安。 “当真不记得了吗?”邵沛辰的手轻轻抚摸过刘芸希有些颤抖的嘴唇。 怎么会不记得呢? 刘芸希定定的看着邵沛辰。 邵沛辰看着刘芸希的眼神有些幽深。 刘芸希张了张嘴,只不过一句话也没有说。 “芸儿,我不会死的。”邵沛辰捏着刘芸希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 刘芸希咬着牙,只不过看着邵沛辰的眼神有些躲闪。 邵沛辰一把把刘芸希拉到自己怀里,低声说:“我不但不会死,我还会一直在你身边。” 说着,邵沛辰轻笑一声:“不是恨我吗?那我就让你,日日夜夜看着我这张脸,让你永远过不上安生日子。” “这就是,我对你背叛我的惩罚。” 刘芸希闭上了眼睛,现在的她一新求死,可是现在的邵沛辰把她能够寻死的方法都阻断了,她现在,已经是求死不能了。 不,总归是还有其他办法,刘芸希在心底这么告诉自己。 好一会,邵沛辰才稍稍松开了自己禁锢在刘芸希身上的胳膊,抬手把刘芸希扔在了一旁的床上。 刘芸希犹如一个木偶,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任由邵沛辰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而此时沉溺在男女欢情里面的邵沛辰,并没有发现刘芸希的异样。 第199章 传说中的委员长 杜洪来到雍州的时候,正是一个还算是风和日丽的上午。 陈锦君站在霍廷昱身边,借着霍廷昱和祝洪寒暄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祝洪。 她原本以为,祝洪回和邵沛辰有些类似,可是让陈锦君没有想到的是,比起祝洪来说,邵沛辰才更像是一个上位者。 祝洪站在那里,陈锦君能够一眼就看出来他身上还未褪去的那股子外国范。 该怎么说呢? 不像是一个高官要员,反而像是一位学者。 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这样一个人,陈锦君实在是想不明白她是怎么拿捏住邵沛辰那样的“猛兽”的,难不成……他只是表面掩饰? 正这么想着,陈锦君就听到霍廷昱在向祝洪介绍自己了,赶忙堆出笑容,上前了一步。 “欢迎祝委员长来到雍州。”陈锦君的语气十分诚恳。 她很清楚,眼前这么一个举止谈吐都十分有东洋气息的委员长能够轻轻松松地引起整个西北的混乱,所以在面对祝洪的时候免不了带上几分谨慎。 可是祝洪整个人的状态倒是十分放松,仿佛他这次来到雍州不过就是为了到妙音楼看一场戏而已。 到了会客室,祝洪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这妙音楼可谓是名角满堂啊。” 陈锦君客气的笑笑:“祝委员长过誉了,比起您这么多年的见多识广,妙音楼的这些只能是勉勉强强能进您的眼。” 祝洪很满意陈锦君的恭维,脸上不受抑制地露出了自得的笑容。 陈锦君和霍廷昱把祝洪的反应尽收眼底,两个人无声又快速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了迷茫。 所以,这个祝洪仅仅是靠着一个关于邵文卓的消息,就牢牢地套住了邵沛辰这只野兽? 不管是不是真的,陈锦君都感到有那么一些的难以置信。 祝洪饶有兴致地看向霍廷昱:“霍大帅,那咱们近日来的安排是什么?” “实不相瞒,今天晚上有一场欢迎祝委员长莅临雍州的欢迎宴会。” 霍廷昱看着祝洪。 祝洪点点头:“我还以为,来到雍州之后就能看到天下闻名的妙音楼了,没想到啊,还是要再等一天。” 他的表情颇为遗憾,仿佛他大老远来到雍州真的只是为了看一场妙音楼的戏。 陈锦君赶忙说:“如果您希望如此的话,咱们中午吃了饭,您就可以去妙音楼观戏了,也不会耽误晚上的宴会。” 她原以为,祝洪来到雍州,第一件事不应该看戏,而是多多打探霍廷昱的口风,可是现在祝洪如此急迫地要看妙音楼,倒是让陈锦君生出一股子不真实的感觉。 一众人吃了午饭之后,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早就为了迎接祝洪而特地收拾了一番的大戏楼。 一走进大戏楼,祝洪就忍不住感叹道:“好,足够宏伟,算得上是我见过最大的戏台子了。” 碎玉走在前面,引着祝洪往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祝洪刚刚到了二楼早就准备好的包厢那里,探出头去往下面一楼的大厅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祝洪就兴致勃勃地对陈锦君和霍廷昱说:“erlz看着没有什么意思,不如咱们一起坐到一楼去的好,那样才是真正的听戏。” 说着,祝洪就要往楼下走。 霍廷昱威威错身,挡住了祝洪的路。 祝洪抬头,不解地看着霍廷昱。 “为了保证祝委员长的安全,还是请祝委员长按照我们的安排行事。” 祝洪愣了一下,没有想到霍廷昱会用这么一个理由,他抿了抿嘴,还是听话的走进了刚刚的厢房里面。 刚刚坐下来,祝洪就问霍廷昱:“就那么怕我死在雍州?” 他微微挑眉,看着霍廷昱的眼神里面带上了一些审视。 霍廷昱点点头:“自然。” “哦?”祝洪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霍廷昱。 “祝委员长如果笨的死在了雍州,那我霍廷昱就是一等罪人,再说了,现在雍州,可是不敢和民国政府对上。” 霍廷昱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摇着头。 祝洪笑了一下:“雍州现在的名头可不小,还会怕民国政府?” 霍廷昱立刻说:“怕啊,为什么不怕,雍州再怎么说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地方,怎么能和地大物博人才济济的中华民国相比呢?” 霍廷昱注视着祝洪,希望从他脸上捕捉到祝洪的心思。 可是祝洪却是一副了然的神情:“所以,霍大帅自始至终,都是把我看作敌人?” 他眯起眼睛,看着霍廷昱的时候,眼神里面流露出来了一丝不屑。 陈锦君也在一边注视着祝洪,想知道这次祝洪来到雍州真是的目的是什么。 霍廷昱轻笑了一声:“难不成,柴阳和玉城的事情,还不够雍州敲响敬警钟吗?” 祝洪的目光逐渐变得有深意了起来,仿佛刚刚那个一心想要看戏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样。 “看来,雍州这座城市,才是西北最棘手的一座城市。”祝洪笑着对霍廷昱说,只不过他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陈锦君看着祝洪这副模样,也是忍不住心下一动。 原来这祝洪倒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面虎,藏得倒是蛮深的。 她轻轻捏着自己的手指,不动声色的注视着祝洪的一言一行。 霍廷昱轻声一笑:“你看,不是我把委员长当作敌人,而是祝委员长您,想要我的雍州。” “哈哈哈哈哈,”祝委员长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大戏楼里面,“霍大帅啊,你这个人呢,总是把其他人都想的很坏。” “祝委员长说对了,我霍廷昱就是这样的人。”霍廷昱十分肯定的点点头,把祝洪弄得一愣一愣的。 祝洪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霍廷昱为什么一直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一般情况下,正常人听见自己那么说,第一反应不都应该是否定吗? 霍廷昱面上带笑,可是眼睛里面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祝委员长,您说说,我这毛病,该怎么办啊?”霍廷昱意味深长的说。 祝洪也忍不住有些发愣,他现在摸不清霍廷昱和自己聊天的套路是什么,他只知道他现在和霍廷昱的谈话是他祝洪,一直被霍廷昱牵着鼻子走。 可是祝洪的面上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显现,他自己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面,只有不动声色的打太极,才能让霍廷昱对自己忌惮几分。 祝洪清楚自己论心机和算计比不得邵沛辰,可是这也不意味着,他会把陈锦君和霍廷昱这两个人放在眼里。 陈锦君眯着眼睛,看着祝洪脸上的表情,已经把他那愚蠢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忍不住心下冷笑,这个祝洪,还真是空有一副架势,实际上不说邵沛辰了,连自己这个官场上面的愣头青都能看出来些许端倪。 第200章 措手不及的信任 “这毛病,不好改,首先啊,霍大帅要学会相信别人。”祝洪说得一板一眼。 “哦?”霍廷昱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样,看着祝洪,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相信别人呢,就是放下防备。”祝洪笑得很有深意,只不过内里的那一点点为数不多的小心思,已经被在场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陈锦君不屑地撇撇嘴,邵沛辰能栽到这个人手里,也实在是糊涂极了,当了别人手里的利剑。 她视线微移,不经意地扫过在场的其他人,大部分都是祝洪一直都带在身边的亲卫,还有霍廷昱的几位得力副官。 陈锦君不动声色地往对面戏台后面挂着的红色帷幕看去,那长长的帷幔后面,还有一堆霍廷昱安排的护卫。 不知为什么,陈锦君看着祝洪,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果不其然,祝洪索性不做出一副笑面虎的模样,眯起的眼睛昭示着祝洪熊熊燃烧的野心:“霍大帅,经营这雍州,很累吧。” “还好,不劳祝委员长挂心。”霍廷昱微微抬起下巴,半闭着眼睛,慵懒地看着祝洪。 祝洪微微勾起唇角:“这样吧,大帅早早的去游戏人间,这雍州呢,我会帮你照顾好的。” “我现在正值壮年,只想着为民谋福,不想着游戏人间。”霍廷昱说话滴水不漏。 祝洪看霍廷昱明显的软硬不吃,压低了声音说:“那就不知道雍州能够在民国军队的炮火下面,强撑着到什么时候了?” 霍廷昱眯起的眼睛里面盈满了危险的气息:“祝委员长,这是在威胁我?” “哪里的话,我这也是看不得霍大帅劳累,所以免不了想要帮霍大帅一把。”祝洪依旧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仿佛刚刚说那些话的不是他一样。 不得不说,祝洪毕竟还是一个委员长,虽然说和想象中能够驱使邵沛辰的人不太一样,可是到底也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草包。 祝洪心里也在打鼓,他知道,自己没了邵沛辰这把纵横西北的利剑,同时他在民国高层里面也说不上什么话,自然也没有绝对的调兵权力,此时此刻,也只能靠着威逼利诱来试图强迫西北的各个军阀交出土地来。 所以,首当其冲的就是现在势头正盛的雍州。 可是雍州的霍廷昱又是一个油盐不进的主。 祝洪只看到霍廷昱一脸不在意地跳了一下眉梢:“祝委员长,雍州可不是什么草包,您想好了吗?” 陈锦君不屑地撇撇嘴,自打邵沛辰“死”了之后,祝洪现在在民国政府的地位可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有胆量说出这样威胁的话来。 想来也不过是仗着自己待变的是民国政府,有恃无恐罢了。 “雍州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一个西北城邦,如何敌得过民国?”祝洪天真的以为,霍廷昱不知道自己在民国高层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更何况这是民国内部的事情,霍廷昱不过只是一个军阀的大帅而已,如何能面面俱到的收到来自中原的机密消息? 可是不巧的是,祝洪只考虑到了官场上面的传播方式,并没有预料到霍廷昱和陈锦君还有江湖上面的消息来源。 只见到霍廷昱面带讥讽地看着祝洪:“祝委员长现在,手里还有兵力?只怕是民国政府开会的时候,您都是那个可有可无的边缘人士罢了。” 祝洪心下一震,只不过长期以来的习惯让他的脸色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霍大帅又在说笑了,西北一直以来都是我的目标,柴阳,玉城,已经尽在掌握,那么雍州呢?和柴阳相邻的雍州?” 祝洪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仿佛霍廷昱刚刚说的事情不存在一样。 “邵沛辰已经死了,您不知道吗?死在了他最相信的侍女手里。”霍廷昱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祝洪。 祝洪一滞:“霍大帅这是什么意思?” 陈锦君幽幽开口:“柴阳,玉城,没有耗费一兵一卒,全部都是依托于邵沛辰吧,可是您手里最强的一张牌,没了。” 祝洪忍不住捏紧了拳头,手背上爆出青筋:“那又怎么样,我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特派员。” 霍廷昱低声笑了笑:“祝委员长还是看戏吧,不然您来这么一趟,回去的时候,只记得自己最得力的下属死在了西北,那可就是我霍廷昱待客不周了。” 说完,霍廷昱也不看祝洪一眼,只是微微垂下眼睫,看着戏台。 戏台上面再怎么锣鼓喧天,此时此刻的祝洪也没心情看了下去,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陈锦君和霍廷昱对自己身边的事情了如指掌? 而且,霍廷昱刚刚的话语里面,明显就是不怕打仗的模样,这实在是让祝洪感到费解。 终于,这场特别为祝洪安排的戏落下了帷幕。 祝洪面无表情地看着陈锦君和霍廷昱:“多谢二位款待,不过我还是要说,雍州,我势在必得。” “霍大帅,等着收战书?” 祝洪抬起手,拍了拍霍廷昱的肩头。 霍廷昱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祝洪悠哉悠哉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祝洪这个想法合适鲁则和何成向他提起的,邵沛辰“死”之前,给他们两个人下的命令,就是要拿下雍州。 而在祝洪看来,邵沛辰就是他手里尽心尽力的特派,他并没有想到,邵沛辰早早的就已经发觉了,他对邵沛辰那信服而又忌惮的心思。 所以祝洪决定无条件地相信邵沛辰死之前留下的最后一个策略,那就是拿下雍州。 可是邵沛辰当时要拿下雍州,打的是拖延时间和祝洪周旋的主意,可惜了祝洪这为数不多的信任。 霍廷昱跟在祝洪身后,缓缓下了楼。 临上车的时候,祝洪扶着自己的车门,看着霍廷昱,笑了一下。 霍廷昱愣了一下,反倒是对祝洪点了点头,自己上了车。 “祝洪这是铁了心思要开战?”陈锦君托着下巴,苦苦思索。 “这是你我没有想到的,他居然这么相信邵沛辰最后的决策。”霍廷昱也紧紧地皱着眉头。 “可惜了,邵沛辰的这个决定当时只是为了对付他祝洪,没想到啊,他现在对邵沛辰的信任,反倒是让你我为难了。”陈锦君还记得,正是因为祝洪的不信任,所以邵沛辰和鲁则还有何成并不是一心,才让雍州有了发展喘息的机会。 可是现在的祝洪,无条件地相信这个曾经最为防备的“死人”邵沛辰,实在是打了陈锦君和霍廷昱一个措手不及。 想到这里,陈锦君和霍廷昱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第201章 两把枪 车队缓缓驶离了大戏楼,往早就安排好的宴会开去。 陈锦君一下车,就看到了二楼围栏上,许凡明斜斜地倚着柱子,手里拿着一杯红酒,而他身边那个打扮的看不清容貌的人,正是乔装过后的邵沛辰。 陈锦君微微点头,许凡明对陈锦君遥遥举了一下手里的红酒杯。 这是陈锦君之前和许凡明约定好的暗号,表示着一切安排妥当。 而此时此刻的宴会里面,圆慧大师带着一顶帽子,身边坐着的正是刚到永州没有多久的卢连寿。 圆慧大师看着坐在自己旁边一身腱子肉的卢连寿,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他一时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陈锦君邀请自己来参加这次宴会,却又要在自己身边安排人手,难不成是怕自己乱跑? 他还真的猜对了,卢连寿此时此刻也在默默打量着自己身边的圆慧大师,陈锦君几次三番的安排自己,让自己带着圆慧大师,在特定时间,经过特定的地方,好让那个已经“死”了的邵沛辰,知道陈锦君说的是不是真话。 而在天台上的许凡明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却是没有喝一口,反倒是对他身边那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模样的邵沛辰低声说:“邵大人,东家说了,您今天就和我老老实实的呆在这二楼,哪里也不要去,至于您想见的人,已经安排好了。” 说着,许凡明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座钟上面的时间。 邵沛辰点点头:“只能远远地看一眼吗?” 许凡明手上摇着红酒杯的动作戛然而止,转过头来,饶有兴致地看着邵沛辰:“怎么,邵大人这是要得寸进尺?” 许凡明已经知道陈锦君的谋略了,自然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面让人破坏了整个缓解。 邵沛辰看着许凡明有些阴森的表情,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也罢,能够遥遥一眼,足够了,最起码,他能够知道他邵文卓还活在世上,自己不是最后一个邵家人,也就足够了。 邵沛辰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走到今天这一步,报仇的事情,也就更加遥遥无期了,祝洪这次来雍州,必须毫发无伤地离开,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雍州的太平,尽管邵沛辰一点都不希望祝洪能够活着离开雍州。 可是邵沛辰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不经意的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凭他的眼力,自然能够看出谁是真正前来赴宴的,而谁又是陈锦君和霍廷昱安排进来的护卫队。 与此同时,独自坐在角落里面的杜宇脸色有些阴沉,他和圆慧都没有想到,圆慧身边跟着的,正是卢连寿。 如果陈锦君安排其他人倒也罢了,他还能够利用自己在青红会的微信,让那人不要限制圆慧的行动。 可是这个看着圆慧的人,偏偏就是卢连寿。 卢连寿才是那个比起许凡明,更加偏心玄凤令的人,准确来说,卢连寿看的不是玄凤令,玄凤令对于卢连寿只是一个信物,当年陈锦君的双亲到青红会的时候,只有老帮主,还有几个老帮主身边的亲信。 作为老帮主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之一,卢连寿自然也知道陈锦君双亲的身份,也因此,在卢连寿的心里,陈锦君的地位是仅次于老帮主的。 这可棘手极了,杜宇不知道为什么陈锦君要单单派一个人去看着圆慧,难不成……陈锦君发现了圆慧的心思? 不应该啊。 杜宇皱着眉头,两只手在鼻子下面交叉,两个大拇指支着下巴,一双眼睛顺着帽檐观察着宴会厅堂里面的形式。 和杜宇的紧张不一样,圆慧大师倒是显得颇为放松,仿佛今天这里的一切的明争暗斗都与他无关一样 他看着自己身边的卢连寿,知道他是陈锦君派来看着自己的,虽然他不知道陈锦君是不是真的看穿了自己的预谋,可是他还是有把握对祝洪一击必杀。 想到这里,圆慧大师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腿上绑着的手枪,冰凉的枪管让他眼神愈发的清明,里面只有三发子弹,第一发给祝洪的心口,第二发要打在祝洪的额头,而最后一发,则是留给自己。 圆慧大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杜宇为了保住自己,一定会动用他在官场这近十年的人脉,而到时候,他的身份一定瞒不住了,官场最忌讳的,就是杜宇曾经在江湖上面的身份。 他只有立刻自我了结,才能在自己复仇完成之后,完完全全地保护杜宇在官府面前,隐藏了多年的身份。 圆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眼睛轻轻打开一条缝,看着坐在一边满脸忧愁的杜宇。 对不住了,老朋友,辜负了你这些天的奔波。 圆慧大师在心里默默的对杜宇致歉,又默默地闭上眼睛,让自己眼前重回一片黑暗。 一旁的杜宇看到了圆慧大师摸腿的举动,知道那里正是圆慧大师早早带在身上的手枪,据说,那把枪,已经跟着圆慧二十多年了。 正这么想着,杜宇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后腰上面别着的手枪,如果圆慧做不到的话,就让他来动手吧。 杜宇喉结上下滚动,难以抑制的有些紧张。 就在这个时候,宴会大厅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了,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大门吸引了注意力,就在这个时候,圆慧猛地睁眼,和杜宇对视了一眼,圆慧清清楚楚地在杜宇眼中看到了自己最不希望看到的决绝。 他轻轻对杜宇摇摇头,杜宇紧紧的抿着嘴唇,有些倔强地摇了摇头。 圆慧叹了一口气,不再看杜宇,只是定定地从宽大的帽子下面看着和陈锦君霍廷昱一起走进来的祝洪。 有那么一瞬间,圆慧大师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对祝洪那滔天的恨意。 可是他知道,现在绝对不是动手的时候,圆慧大师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平复了自己那有些不安的内心。 陈锦君警惕地环视了一圈,发现在场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之后,稍稍的松了一口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演习过了很多次,可是陈锦君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股不安究竟来自哪里。 第202章 遥遥一见,最后一面 霍廷昱和祝洪寒暄了一番,举起了自己手里面的酒杯,宣告着宴会开始。 杜宇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缓缓向圆慧大师所在地走去,直接坐在了卢连寿身边。 卢连寿一脸意外的看着主动来找自己的杜宇,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以前在青红会的时候,卢连寿一向不和杜宇来往,在他看来,凡是和杜宇打交道,并且百般讨好的人,大多都是自己的心里面有鬼,所以总是要在这种旁门左道上面花心思,也因此,同为青红会的核心成员,两个人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可是现在的杜宇是另有图谋的,所以对待卢连寿的态度也缓和了几分,丝毫不见平时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清冷模样。 “杜兄怎么有兴致来找我?”卢连寿用自己手里的酒杯和杜宇捧杯,只不过他只是象征性地用嘴唇碰了碰酒杯的边缘,杯子里面的酒水是一滴未沾。 看着卢连寿有些异样的举动,杜宇忍不住眯了眯眼,卢连寿一向是个直性子,自然没有办法注意到这些。 想到这里,他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卢连寿的酒杯:“你怎么不喝?” 说话间,杜宇端起了架子,好像卢连寿不合就是看不起他一样。 果然如他所料,卢连寿肉眼可见地慌张了一下,随后立刻对他解释:“实在是不能喝酒,这宴会上面,东家有些事需要我做。” “哦?”杜宇很是意外的看着卢连寿。 其实他的心里早早就有了猜想,可是杜宇还是猜不到陈锦君究竟有什么事情,需要卢连寿看着圆慧。 尤其是杜宇刚刚在一边看着卢连寿和圆慧之间的位置关系,分明卢连寿就是要押着圆慧去什么地方。 想到这里,杜宇有些紧张地捏紧了自己手里的酒杯。 “东家说了,这件事情,是秘密,我只知道我要做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做。”卢连寿神情严肃地对杜玉说。 “这样啊。”杜宇垂下了眼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站起来就要离开。 坐在卢连寿一旁不远处的圆慧不经意地一抬眼,正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因为衣料绷紧,杜宇的后腰上面清清楚楚的印出来了手枪的形状。 作为杜宇十年的老友,圆慧自然知道杜宇这是在做什么打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来,自己墙里面这三发子弹,必须都成功到该到的地方,不然,恐怕杜宇要牵扯进来。 圆慧大师看了一眼陈锦君和霍廷昱,又低下了头。 如果杜宇牵扯进来,他在警察局的身份,恐怕会给雍州带来更大的麻烦。 就让邵家和祝洪的恩怨结束在自己手里吧,不要牵扯其他人了。 圆慧大师忍不住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 这是他最后一次念这句佛谒了吧,圆慧默默地想,从此之后,抛弃圆慧这个身份,回到俗世,他就是邵家最后的一个人,邵文卓。 想到这里,邵文卓睁开了眼睛,一双和邵沛辰肖像到极致的浅棕色眸子映射出宴会上的灯光,显得颇为流光溢彩,仿佛一瞬间炸裂开的烟火。 “咚——咚——咚——” 大堂里面的大座钟响了。 卢连寿拍了拍自己的衣摆,站起身来看着圆慧:“跟我走一趟吧。” 邵文卓缓缓抬眼,看着卢连寿,随后视线偏移,有意无意地落在了正在和霍廷昱聊得正开心的祝洪身上。 还是太远了。 邵文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祝洪现在的位置和姿势,实在不是一个方便他动手的位置。 “走吧。”卢连寿见邵文卓许久不动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他现在要完成陈锦君给他的任务,那就是在第一个正点的时候,带着圆慧大师走一条已经确定好的道路。 而陈锦君也早早安排了许凡明,让许凡明在这个特定的时间,把圆慧大师指给邵沛辰这个已经“死”了的人看一眼。 这就是陈锦君安排好的,遥遥一见,即知真假。 可是陈锦君并没有算到的是,邵文卓此时此刻,想的只有怎么杀掉祝洪。 眼看时间到了,陈锦君微微抬头,看向了二楼的角落里面。 许凡明正站在二楼的角落里面,灯光刚好在他身边戛然而止,就在他脚边的阴影里面,隐藏着已经“死”了许久的邵沛辰。 而巧的是,就在此时此刻,祝洪看到了一旁的碎玉,拿着自己的酒杯就要往碎玉那边凑。 邵文卓心下大喜。 因为好巧不巧,祝洪去找碎玉的那条路上,正好和卢连寿带着自己走的这条路,距离很近。 邵文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忍不住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 卢连寿亦步亦趋地跟在邵文卓的身边,告诉他继续走。 邵文卓压了压帽檐,挡住了自己眼睛里面,不受自己控制溢出的浓烈杀机。 陈锦君也在看着卢连寿和圆慧大师的动向,自然也注意到了祝洪。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仅仅隔着一米的距离时。 邵文卓故作姿态地咳嗽两声,趁机拔出了一直别在自己腿上的那把已经上好膛的手枪。 而祝洪也被邵文卓的咳嗽声吸引,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个带着奇怪的宽大帽子的男人。 就是这么一个停顿,邵文卓对准了祝洪的心口,开了一枪。 两个人之间距离很近,这一枪,已经让祝洪倒在了地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一切都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就连一直注视着圆慧大师的陈锦君都愣住了。 邵文卓赶忙上前,如愿以偿的,用第二发子弹,把祝洪的头骨打得粉碎。 这个时候,卢连寿已经反应过来,伸手就要去扑邵文卓手里的枪。 可是邵文卓的第三枪,并不是伸着手要去打地上已经看不清模样的祝洪了,而是笔直地站在那里,收回手臂,对着自己的太阳穴,轻轻的扣动扳机,打出第三发,也是结束自己生命的子弹。 他抬起头的角度,刚刚好,就是陈锦君安排的遥遥一见的地方。 遥遥一见,便是永隔。 邵沛辰瞪大了双眼,看着那张熟悉至极的脸,还有那一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 那一双浅棕色,映满了宴会灯火的眼睛。 邵文卓。 邵沛辰心里面浮现出了这一个名字。 他想要大喊出声,可是许凡明眼疾手快地蹲下身来,紧紧捂住邵沛辰的嘴,逼着他退回二楼角落的阴影里面。 比邵沛辰更举动的,是一旁已经在第一声枪响的时候,就已经把枪握在手里对准祝洪的杜宇。 他已经打算好了,该怎么掩护邵文卓离开这里,然后自己回来认罪。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邵文卓自己了解了自己。 看着眼前手忙脚乱的人群,祝洪带来的护卫队此时此刻已经把那一片空地围了起来。 杜宇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见,耳朵里面嗡嗡作响,他的世界已经归于可怖的寂静。 陈锦君也傻了眼,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 祝洪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陈锦君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她说不上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的是,祝洪死了,雍州短时间内不用打仗了。 坏的是,邵文卓死了,那么……邵沛辰?! 第203章 如果的如果 陈锦君猛地抬头,看向了原本邵沛辰和许凡明应该在的二楼角落。 见许凡明已经“稳住”了邵沛辰,陈锦君才缓缓地看向了地上的两具尸体。 她梗了梗脖子,地上的血腥场面让陈锦君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霍廷昱站在陈锦君身边,捂住了陈锦君的眼睛:“别看。” 陈锦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稍稍压下了自己心里面的波动:“现在该怎么办?” 霍廷昱轻声说,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只能看民国政府那边怎么说吧。 哪怕是因为这件事情要开战的话,他霍廷昱也悉数奉陪。 他捂着陈锦君的眼睛,立刻吩咐在场的所有护卫队把现场保护好。 碎玉站在一边,呆呆地看着地上血腥的场面,刚刚举着酒杯往自己这边走来的祝洪,此时此刻,已经无力回天了。 碎玉见过邵文卓的,她之前去罔极寺的时候见过不止一次圆慧大师,而此时此刻,这个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刚刚结束了自己仇人和自己的性命。 她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祝洪的护卫队把尸体围起来了。 有人把她拉到一边。 碎玉看着捂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不解地眨了眨眼。 眼前的人四下看了看,才大大方方地露出了自己的脸。 “世子?”碎玉刚刚说出来,就看见金揽岳使劲摇着脑袋。 他紧张兮兮地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这么叫我。” 碎玉明显还没有从刚刚的冲击中缓过神来:“怎么了?” “你是不是傻啊,这种情况下,怎么还站在那里?”金揽岳冲着人群的方向努了努嘴。 “我……”碎玉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她吸了吸鼻子,定定地看着金揽岳。 “那群人,做起事来不讲道理的,你站在那里,就不怕他们以为你和那人是一伙的?”金揽岳担忧地看着碎玉。 碎玉这才明白过来金揽岳的意思,刚才,祝洪是往自己这边走过来的,如果这些护卫队真的追查起来的话,仅仅一个已经死了的圆慧大师,是丝毫不够的。 想到这里,碎玉感激地看着金揽岳。 金揽岳不耐烦地摆摆手:“我这也是见不得麻烦,不用这样看着我。” 可是碎玉分明看到,金揽岳的转过头那一瞬间不好意思的红了耳廓。 护卫队的行动能力在这个时候,绝对可以算得上一流的水准,哪怕地上的祝洪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可是他的护卫队依旧抬着杜洪往雍州的医院跑去。 陈锦君看着护卫队急切的背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问霍廷昱:“人都那样了,还能活吗?” 霍廷昱也不可思议地看着护卫队抬着祝洪的尸体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陈锦君叹了一口气,缓缓走上了二楼。 许凡明见陈锦君上来了,拉着邵沛辰走到了二楼外沿,这里能够看到大半个雍州的地方。 邵沛辰眼眶猩红,看着陈锦君的眼睛里面带着杀意:“你故意的?” “对于这个意外,我只能说,表示抱歉。”陈锦君平静地看着邵沛辰。 可是刚刚目睹了自己最在意的兄长死亡的邵沛辰,此时此刻脑子里面可没有所谓的理智。 他死死地盯着陈锦君,试图在她脸上找到什么她唆使邵文卓的蛛丝马迹。 陈锦君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她没有回头。 “师父。”许凡明看着从陈锦君背后楼梯上面出现的杜宇,忍不住喊了一声。 杜宇起初只是看到陈锦君上来了,鬼使神差地就跟了上来。 他看到许凡明手里抓着的人,愣在了原地。 “你还活着?”杜宇难以置信地指着邵沛辰。 “他……是假死。”陈锦君幽幽地向杜宇解释。 杜宇不可思议地摇着头,仿佛没有办法接受这一切。 “怎么了?杜大人。”陈锦君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问杜宇。 杜宇颤抖着嘴唇,艰难地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如果知道你还活着,恐怕……他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说着,杜宇越过了二楼的护栏,看着倒在血泊里面,脸上表情格外安详的邵文卓。 “圆慧大师,圆寂了。” 陈锦君闭上眼睛,给这件事情定了性质。 “这是一个意外,”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也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宴会还在正常地进行。” 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面朝着邵沛辰。 可是此时此刻的邵沛辰是听不进去这些话的。 邵文卓死在了她的面前,这个世界上面,没有比这更让他心死的事情了。 “陈锦君,这就是你说的,遥遥一见吗?” 邵沛辰盯着陈锦君,缓缓地摇了摇头,一脸的绝望。 陈锦君张了张嘴,想解释些什么,可是她最终还是一句话没有说,身体微微前倾,对邵沛辰表示了自己发自内心的歉意。 邵沛辰吸了吸鼻子,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这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吗?” 他缓缓摇头。 许是到了绝望的境地,邵沛辰的脸上没有一滴泪水。 陈锦君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现在的邵沛辰。 “怪我。”一片死寂中,杜宇更咽着开口。 “我以为,我能带他走的。” 听到他的声音,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看向了正在抬头看天的杜宇。 “杜大人,你是知情者。”陈锦君眯起眼睛看着杜宇。 杜宇露出一个比哭更加悲伤的笑容:“我不是知情者,我是怂恿者。” 说着,他走到邵沛辰面前:“你若是要恨,就恨我吧,这样,我自己的心里面也能好受一点。” 邵沛辰看着杜宇,此时此刻的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是感觉有一团气体压在自己胸口,让他说不出话,喘不上气。 杜宇端详着邵沛辰的脸,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看邵沛辰,还是想要透过邵沛辰看到就在刚才还活着的邵文卓。 “真像。”杜宇轻声说。 有那么一瞬间,杜宇自己都希望这一切没有发生过。 “杜大人,”陈锦君看着杜宇的眼睛里面,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感情,“走一趟吧?” 杜宇转过身来看着陈锦君,有些释然地叹了一口气:“对不住了,东家,雍州的太平,恐怕……” 陈锦君没有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走下了楼。 许凡明手里紧紧抓着状态不太对劲的邵沛辰,一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师父。 “师父……”他刚要说些什么,杜宇立刻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示意许凡明不要发问。 “人,终究还是,不能对所有事情洞若观火。” 杜宇一步一步地走下了楼梯。 许凡明愣在原地,抓着手里的邵沛辰,眼神一瞬间变得迷茫了起来。 突然间,许凡明感觉自己手里一沉,再低头一看,只见邵沛辰已经昏过去,不省人事了。 第204章 一笔疯狂的交易 等邵沛辰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让人睁不开眼睛。 副官拍门呼喊的声音让他不得不醒来。 他脑子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现在的霍府,气氛颇为压抑,邵沛辰缓缓地跟着副官走着,他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该何去何从。 邵文卓开枪杀了祝洪,随后自杀。 这让原本安排好的事情,都已经无法进行下去了。 就这么一步一步地慢慢走着,带着他的副官敲了敲霍廷昱议事堂的大门。 “进。” 邵沛辰听到里面的人这么说。 门缓缓打开,议事堂里面坐满了人。 他缓缓走了进去,只见霍廷昱坐在上位,杜宇跪坐在中间的空地上,也回头看向自己。 刚刚复述了一边圆慧大师杀祝洪的原因,杜宇面如死灰,缓缓地说:“事情就是这样。” 邵沛辰也不在乎什么乱七八糟的理解,只是愣愣地走到一旁,随随便便的拉开一张椅子坐在上面。 刚刚听杜宇讲完一切的陈锦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所以,如果他知道邵沛辰是假死,那也就不会有这一切的发生了。” 杜宇点点头,又摇摇头:“准确来说,是我让他在宴会上面动手的。” 邵沛辰坐在一边,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到陈锦君和霍廷昱绷紧的身体,也能清清楚楚的听到,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杜宇苦笑了一下:“如果他在城外动手,那成功率太低了,而且,他是必死无疑。” “可是,如果他在宴会上面动手,不但祝洪没有防备,而且,我能带他走。”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他自己。” 邵沛辰看着杜宇,幽幽地发问:“你说的,是他吗?” 杜宇看向邵沛辰,只见昨天晚上只有几根白发的邵沛辰,此时此刻,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余岁,不说满头银发,就连脸上的皱纹都愈发的深邃。 “是他。”两个人遥遥对视,都知道彼此话里面的“他”指的是谁。 邵沛辰重重地点点头,就不再说话了。 “可是现在,因为祝洪的死,民国政府想要一个说法。”霍廷昱缓缓放下自己手里的字条,那是刚刚收到的,从民国政府那边传来的消息。 “能有什么说法,人都没了。”邵沛辰冷笑一声。 整个房间里面,随着邵沛辰这一句话陷入了可怕的寂静之中。 陈锦君清了清嗓子:“这不是小事,护卫队要走了圆慧的那把枪,就民国政府一定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现在问这些,不过就是想要雍州投诚罢了。” 霍廷昱点了点头:“杜洪来的时候就说了,他信任邵大人‘死’之前的决定,下一个目标,就是雍州。” 说着,霍廷昱眯起眼睛看向了邵沛辰。 邵沛辰没有任何反应,就那样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不过都是借口罢了,如果真的到了不得不打的那一天,我请求打头阵。”季礼哼了一声,直接站起身对着霍廷昱抱拳。 “不至于。”霍廷昱蹙着眉头,挥了挥手示意季礼赶紧坐下。 陈锦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所以,事情还有转机?” 霍廷昱犹豫了一下:“处理这件事情的是祝洪的同级,民国政府的窦警卫长,他的意思,就是要打。” “他是按照祝洪生前的意志,还是……”陈锦君看向霍廷昱。 霍廷昱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其中的细节。 就在陈锦君捏了捏下巴,想要做出什么措施来打破现如今的僵局时。 一直萎靡不振还有些阴郁的邵沛辰缓缓抬起头,看向了陈锦君。 他浅棕色的瞳孔看了看陈锦君,又缓缓看向霍廷昱,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声音在安静议事堂里格外突出。 “做个交易吧。”邵沛辰面无表情的看着霍廷昱。 霍廷昱皱着眉头问他:“什么?” 邵沛辰缓缓站起身来,向着霍廷昱走了过去:“我和窦警长有旧,他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经过了跪坐在地上的杜宇,缓缓到达霍廷昱的面前。 “你的条件?”霍廷昱看着气势汹汹的邵沛辰,问他。 邵沛辰在两阶台阶下面站住了脚,微微仰头:“我想活着。” 说完,邵沛辰轻轻扯动嘴角,露出一个颇为阴森的笑出来。 陈锦君不明所以地看着邵沛辰:“可是,现在也没有人要您的性命啊?” 陈锦君话音未落,只见邵沛辰已经开始摇头:“不是字面意思上的活着,我想要的,就是回到大家的视野里面。” 回到大家的视野里面? 陈锦君,睁大了眼睛,看着邵沛辰那笑意盈盈的表情。 邵沛辰笑得颇为扭曲:“东家猜到了吧。” 陈锦君看向了坐在一旁的霍廷昱:“这种事情,恐怕邵大人还是和霍大帅商量一下比较好。”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的眼神,原本有些迷惑的他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野心不小。”霍廷昱哼笑了一声。 邵沛辰这是想要借着这次机会,以活人的身份回到民国政府的大舞台上面,只不过,回去的条件之一,就是雍州这座城市。 邵沛辰知道,陈锦君和霍廷昱知道自己的言外之意,于是对霍廷昱说:“这样也是帮了大帅一把,不是吗?” 他浅棕色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明晃晃的,像是能够照穿人心一样。 “那邵大人说说,你有什么打算啊?”霍廷昱挑了一下眉梢,有些好奇的看着邵沛辰,心里还是有些期待邵沛辰的提议。 诚如邵沛辰自己说的那样,现在的雍州无疑就是民国政府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想要让民国政府放下对雍州的想法,要么雍州主动投降,要么就是…… “我会告诉那些人,雍州的主人是我。” 邵沛辰刚刚说完这话,议事堂里面瞬间炸开了锅。 季礼拍桌而起,指着邵沛辰,急切地看向了霍廷昱。 霍廷昱压了压手掌,示意激励稍安勿躁,自己则是对邵沛辰发问:“这样的目的是什么呢?” 其实霍廷昱和陈锦君已经猜到了邵沛辰的用意,只不过……这件事情不仅仅只是他们两个人知道就足够的。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对雍州抱有敌对的态度,至于祝洪的死……凶手是我的哥哥,我自然有我自己的解释。”虽然邵沛辰站在台阶下面,仰视着霍廷昱,可是此时此刻的邵沛辰,却仿佛紧握着雍州的生杀大权。 雍州对于民国这一个庞然大物来说,若是强硬的开战,劳民伤财不说,未免也算是螳臂当车。 第205章 雍州易主? 邵沛辰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霍廷昱,他始终相信霍廷昱会给出一个自己满意的答案。 果不其然,霍廷昱和陈锦君对视了一眼,转过头来,看向了邵沛辰:“这件事情,可行,但是需要从长计议,首先要紧的,就是怎么让民国政府的人相信,你邵沛辰还活着?” 这是首当其冲的问题,在几乎全天下人的眼中,邵沛辰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人。 如果邵沛辰想要真真正正的复活,那么对外面该怎么解释这一切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邵沛辰轻轻勾起嘴角:“这就是我应该处理的事情了,就不劳烦诸位费心了。” “这种事情,邵大人不觉得说清楚来的比较好吗?您就这样自己下了决定,张嘴闭嘴就要雍州归顺于你,未免也太草率了吧。”陈锦君眯起眼睛,面带微笑地看着邵沛辰。 邵沛辰看了一眼陈锦君:“东家,您说的有道理,可是我邵沛辰只不过是想活着,仅此而已。” 邵沛辰知道陈锦君在这种事情上有着绝对的敏锐,生怕自己说了什么,就被陈锦君看穿了整个计划。 尽管这个计划对于霍廷昱和陈锦君来说算不上什么坏事,可是那毕竟关乎民国政府内部的事情,自己也不敢随随便便的泄露出去,万一引来整个西北的变动,民国政府那一边可就难办了。 陈锦君注意到了邵沛辰面部表情的变化,直截了当地问邵沛辰:“邵大人不妨直说,不然你我的行事不同,恐怕……会坏事的。” 邵沛辰咬了咬牙:“东家还真是敏锐。” “过奖了。”陈锦君笑意盈盈地看着邵沛辰,仿佛要看看他狐狸里面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邵沛辰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周围的人:“这件事情……事关机密,大帅您看?” 霍廷昱沉吟了一下,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可以出去了。 跪坐在地上的杜宇愣愣地看着邵沛辰的背影,还是忍不住想起多年之前,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身影。 随后,他任由霍廷昱的副官把他架起来带出去。 直到整个议事堂里面只剩下了这三个人的时候,霍廷昱才抬起眼看向了邵沛辰:“你可以说了,邵大人。” 邵沛辰在霍廷昱面前来回踱步:“我这个人啊,说来到底是顾及我的老主家的。” 他刻意地眯起眼睛笑着,显得格外虚情假意。 陈锦君冷笑一声,别过脸去看着一旁放在屋子里面当作装饰的花瓶:“邵大人说这话,自己信几分?” “哈哈哈,”邵沛辰仰头大笑,“我自己来说呢,一点也不信。” 他霍廷昱听命于祝洪,不过是为了自己哥哥邵文卓那一星半点的消息罢了,可是现在,邵文卓已经死了,就死在他邵沛辰面前。 说伤心吗?倒也没有那么伤心,说到底邵文卓也不过只是自己对于家人那一星半点的执念。 说不伤心吗?那毕竟是他邵沛辰这么多年一直在苦苦寻找的长兄。 不管邵沛辰是不是伤心,有多么的伤心,这日子也总归是要过下去。 所以邵沛辰的野心,那在祝洪手下苟且偷生的野心,在自己“死”后一直被压抑的野心,全部都在这局势大变动的一瞬间,全盘爆发了出来。 “民国政府?”邵沛辰在议事堂中间的空地上面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对陈锦君和霍廷昱说,还有那么一点,自言自语的意味在里面。 “说实话啊,我对民国政府真的没有什么感情。”邵沛辰说着,还撇着嘴,不屑地摇摇头。 随后,他看向了陈锦君和霍廷昱,笑得意味深长:“不过,我对雍州还是有三分兴趣的。” “而且,我之前在祝洪手下的时候,听说了一件事。”邵沛辰微微仰头,有些挑衅地看向了霍廷昱。 霍廷昱面无表情的看着邵沛辰:“什么事情。” “除军阀。”邵沛辰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是下一步的规划吗?”陈锦君面色凝重。 邵沛辰点点头:“所以,当祝洪死后,我就想到这方面了,西北军阀里面,雍州霍家势头最旺,不拿雍州开刀,实在是委屈了。” 陈锦君和霍廷昱都知道其中的利害,民国政府说要针对雍州那不过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雍州比起民国来说,实在是天差地别。 “那你用什么打算?”陈锦君问邵沛辰。 邵沛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的方法啊,那就是让雍州不再是军阀。” 说着,他有些挑衅地看向了霍廷昱:“也不知道霍大帅,舍不舍得下这份权力呢?” 霍廷昱抿了一下嘴唇,出乎邵沛辰医疗的好说话:“如果是为了雍州的安定,一个大帅之位,算得上什么呢?” 陈锦君愣愣地看着霍廷昱,尽管早早地知道霍廷昱的为人,可是他能够这么爽快地说出这番话,实在是需要很强的气魄。 比起陈锦君来说,邵沛辰就更是惊讶,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霍廷昱,眼神当中带上了审视的意味:“哦?霍大帅说这话,当真是让我意外极了。”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咱们可以合作。” “比如大帅您,在雍州里面,您还是雍州的实际掌权人,而民国那边看起来,雍州是在我手里的,这么一来,雍州就算不得军阀管辖的地方。” 霍廷昱眯起眼睛:“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邵沛辰收复雍州的计谋?” 邵沛辰愣了一下,幽幽地说:“我算不到这一步的,霍大帅。” 这话实在是大实话,今天的这一切,完完全全是一个意外,没有人能够想到,邵文卓竟是抱着和祝洪同归于尽的复仇心理,若是要说,这一切都是邵沛辰计划好的,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陈锦君轻轻点头:“所以,为了免去战争,我们需要做什么?” 邵沛辰看了一眼陈锦君,尽管早早意识到了陈锦君对于政治方面有着极大的敏锐,可是邵沛辰还是有些意外陈锦君在这方面的天赋。 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不做政客做商人,东家屈才了。” 陈锦君直直地看着邵沛辰,仿佛没有听见他刚刚说的话。 邵沛辰知道,陈锦君这是在让自己说具体的步骤,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事情倒也是不难,可能要委屈一下霍大帅了。” 霍廷昱不在意地笑笑:“都是为了天下太平,这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呢?” “我需要,用霍大帅的方式,和民国方面通话。”邵沛辰把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地对陈锦君和霍廷昱说了出来。 末了,他还看着霍廷昱,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霍大帅生不逢时啊,若是再早生个几年,恐怕这天下,就要换一副模样了。” 第206章 高明手段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里面,邵沛辰一直在忙着和民国政府接洽的事情,不知不觉,霍廷昱也卸下了每日繁忙的公务,坐在陈锦君身边,看着陈锦君清点账簿。 “你说,邵沛辰这个人,可信吗?”陈锦君一边翻着手里的账簿,一边问坐在自己旁边的霍廷昱。 “他这个人,城府极深,对谁都没有绝对的忠诚,只有利益才能限制住他。”霍廷昱放下手里的报纸,有些感慨地说道。 陈锦君合上了手里的账簿:“我总觉得,和他这样的人打交道,让我不得不全力以赴地互相算计。” 霍廷昱搂住了陈锦君的肩头,安慰似的拍了拍:“没关系的,说到底,现在雍州的军权还是在我和季礼手里,军火那边还有林庭盯着,真的出了大乱子,你我足以稳定局势的,莫怕。” 陈锦君叹了一口气:“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这么多年,陈锦君遇到过很多人,可是邵沛辰这样复杂的,倒还是头一个。 他每一步都能走在陈锦君意想不到的地方,无论陈锦君如何设计拿捏邵沛辰,都能让他找到逆转局势的机会。 就比如这一次,邵文卓和祝洪同归于尽,雍州已经完完全全地暴露在民国政府的枪口之下,可是邵沛辰非但没有沉溺在自己至亲去世的悲痛里面,反而找到了自己和霍廷昱的痛点,轻而易举地回到了民国现在的政局上面。 而且现在的邵沛辰,也已经完全摆脱了之前在民国政府的时候,听命于祝洪的局势,他现在已经跻身于民国高层的地步。 仅仅是靠着雍州最近的名声,以及握在霍廷昱手里的军权和握在自己手里的经济命脉这两样根本不受邵沛辰控制的东西,就站到了如此高的地步,足以看出邵沛辰手段的高明。 想到这里,陈锦君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霍廷昱看出陈锦君的思虑,安慰她道:“既然他现在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那么你我只需要多加小心即可,过多的担忧,只会平白无故的增加自己的负担。” 陈锦君点点头,把自己窝在霍廷昱怀里,贪图这不过片刻的放松。 而现在已经掌握雍州政权的邵沛辰,却站在刘芸希的房门外,有些踌躇。 邵文卓死了,祝洪死了,自己曾经的故人,也只剩下这个被自己不得不关起来的刘芸希了。 不,也许她,算不上是自己的故人。 刘芸希看着推开门的邵沛辰,敏锐地发觉了这几天未见的邵沛辰此时此刻颇为意气风发,仿佛又回到了那段刚刚到西北的时候,那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她被关在这里,并不清楚外界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要么从这里逃出去,要么就是,一死了之。 看着面无表情的刘芸希,邵沛辰总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发自内心的无力感。 仿佛面对着这个已经共处了十余年的女子,自己曾经的那些手段,都用不出来了一样。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刘芸希的身后,两只手紧紧地捏住了她纤弱的肩头。 “祝贺我吧。”邵沛辰站在刘芸希的身后,低声说。 刘芸希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对邵沛辰刚刚说的话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她想要激怒邵沛辰。 她想要邵沛辰杀了她,给她一个痛快的了结。 可是此时此刻的邵沛却是对刘芸希生不出来半分杀意。 他的大手按在刘芸希的肩头,也不管刘芸希会不会回应,自顾自地说:“我现在的位置,比他祝洪还要高上几分,你不该为我高兴吗?芸儿。” 刘芸希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但是她心里也知道,邵沛辰现在又回到了民国政府的政局上,而且,地位不低。 可是这又关她刘芸希什么事情呢? 她现在每天被邵沛辰困在这一间小屋子里,哪里也去不了,想要自杀也都是徒劳罢了。 邵沛辰只不过,把她当作一个发泄的玩具罢了。 如果说之前邵沛辰还没有回到政局的时候,刘芸希的存在只是邵沛辰为了提醒他自己,他邵沛辰曾经拥有过的那些东西,那么现在邵沛辰已经“火活”过来了,而她刘芸希也不过是邵沛辰圈养的一个玩物罢了。 玩物罢了。 刘芸希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可是站在她背后的邵沛辰看不见刘芸希的表情,只是把自己最近的“丰功伟绩”,一一说给刘芸希听。 有那么一瞬间,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是对刘芸希报以何种感情? 他不过是想有个人见证自己的一切辉煌罢了,仅此而已。 邵沛辰对自己这么说。 等邵沛辰絮絮叨叨地说完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刘芸希第一想法就是。 她不可能逃出去了。 刘芸希闭上了眼睛,遮住了眼里无尽的绝望。 邵沛辰掌权雍州,那她呢? 不过只是邵沛辰可有可无的玩物,仅此而已。 她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难不成只是为了满足邵沛辰的欲望吗? 刘芸希默默地想着,眼睛里面逐渐失去了光彩。 而邵沛辰见刘芸希久久没有反应,捏着刘芸希肩头的手逐渐用力。 刘芸希吃痛,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邵沛辰对她这种反应露出了一个颇为满意的笑出来,仿佛刘芸希此时此刻的反应讨了他的欢心。 可是邵沛辰并不知道,刘芸希现在已经处于麻木的边缘了。 她的心里压抑了太多的阴暗,要么爆发出来,要么就是解脱的死亡。 刘芸希紧紧地咬着牙关,仿佛要把邵沛辰生吞活剥了一样。 可惜的是,邵沛辰看不到刘芸希此时此刻的表情。 他一只手抚摸着刘芸希的下巴,另一只手逐渐向下,试图勾起刘芸希身体上的迎合。 而刘芸希只感觉到了一阵阵让她感到不适的恶心,从自己的心底向上涌。 邵沛辰浑然不知刘芸希的感受,也是,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的以自我为中心,什么时候轮到他来关心别人的感受了? 刘芸希苦笑了一声。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声,落在邵沛辰的耳朵里面,就好像是一声不屑的嘲讽。 他血气上涌,手上的动作愈发粗鲁。 刘芸希不再发出任何声音,眼神空洞地看向了前方。 也罢,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刘芸希在心底这样安慰自己。 等今夜过去,她就能自由了。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顺从的任由邵沛辰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这所谓的最后一页,竟然是格外的漫长。 第207章 死亡哀求 第二天一大早,刘芸希强忍着身上的酸痛睁开了眼睛,邵沛辰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他一向都是这样,不明所以地来,不知何时地走。 刘芸希眼神一片空洞,看不出任何活着的迹象。 她走到窗户边上,打开了唯一一扇能够打开的窗户。 外面有人看守着刘芸希,她就好像没有看到这人一样,闭上眼睛,享受着阳光洒在自己身上的片刻温暖。 呼—— 刘芸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是时候了。 她看向一旁的守卫,露出了一抹笑容。 当守卫找到陈锦君院子里面的时候,季礼正赶到陈锦君院子里面找霍廷昱。 “怎么了?”陈锦君认得这个人,正是邵沛辰特地要的用来看守刘芸希的守卫。 “刘小姐说,让我喊您过去,说是有事要告诉您。”守卫低着头,按照刘芸希说的那样复述。 陈锦君和霍廷昱对视一眼:“那你们先聊着,我去一趟。” 霍廷昱点点头。 陈锦君跟着守卫往关着刘芸希的院子走去。 说实在的,陈锦君心里是愧对刘芸希的,毕竟是她利用了刘芸希对邵沛辰的仇恨,才会导致刘芸希现在被邵沛辰关押在这里,不见天日。 陈锦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推开了刘芸希的房门。 刘芸希罕见的,露出了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刘小姐,您今日气色不错。”陈锦君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称赞。 也确实如她所说,刘芸希现在的神态比之之前见到的那一副恹恹的模样,实在是好了不只是一星半点。 “都这种时候了,再不开心一点,还要留到什么时候呢?”刘芸希笑得很是灿烂。 “刘小姐能够开心起来,我心里的愧疚也能少上一些。”陈锦君看着刘芸希的目光里面带着些许愧疚。 刘芸希却正好看到了陈锦君眼神里面的这一份愧疚。 心下一喜,她需要的就是陈锦君这一份愧疚。 她期期艾艾地看着陈锦君:“东家,我想求你一件事。” 陈锦君疑惑地看着刘芸希,不知道她想求些什么,于是就问刘芸希:“你还想求些什么?我不一定能做到的。”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陈锦君不自觉地想到了邵沛辰。 邵沛辰可能并不会允许自己私自答应刘芸希什么,就在之前自己还对邵沛辰说过,留着刘芸希的一条性命,她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的邵沛辰可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留给自己。 所以这一次,陈锦君说得十分谨慎,还带上了一丝试探的意味。 可是刘芸希却是不在意陈锦君能不能做到的样子,她一脸笃定的说:“这件事情算不上难,对于东家来说,不过就是举手之劳罢了。” 陈锦君还是不明所以:“什么事情?” 刘芸希注视着陈锦君的双眼,眼神格外的柔情似水,声音也是柔和而不失坚定:“我想死。” 陈锦君错愕地看着刘芸希。 刘芸希点了点头,向陈锦君确认自己刚刚说的都是她发自内心的想法。 陈锦君看着刘芸希,一脸的难以置信,但是又坚定的摇摇头:“德斌收起刘小姐,这个要求,我做不到。” 刘芸希像是预料到了陈锦君会首先拒绝自己:“东家不要急,慢慢听我说。” 她格外的平静,开始向陈锦君诉说着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心路历程。 “东家,比起我现在内心的煎熬,死,是最好的解药。”她温柔而又坚定地看着陈锦君。 陈锦君还是摇头,并不打算满足刘芸希的要求。 刘芸希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用只有自己和陈锦君能够听到的音调继续说:“哪怕是当作……对我的补偿。” 陈锦君怔了一下,刘芸希这是要用自己对她的亏欠之心,来满足她的需求。 可是陈锦君足够冷静,她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按照刘芸希要求的那样,给她一个痛快,那么势必会惹怒邵沛辰。 但是陈锦君自己的内心也有些过意不去。 刘芸希看着陈锦君颇为泰然自若的模样,内心开始打鼓。 不应该啊。 在刘芸希看来,陈锦君之前亏欠了自己,那么陈锦君对自己就一定有愧疚,只要自己拉下脸面,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陈锦君一定会给自己一个痛痛快快的结局。 可是刘芸希忽略了,陈锦君并不是寻常女子,走商的那么多年里面,陈锦君见惯了人性,所以她明白,不能仅仅因为自己的私人情感行事。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让刘芸希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过于天真了。 刘芸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既然这一招不行,那么她也不是没有后手。 她突然伸手,一把揽住了陈锦君的脖子,拔下了陈锦君头上的银钗,抵住了陈锦君的咽喉。 陈锦君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耳后传来刘芸希的声音:“对不住了,东家。” 她能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银钗尖头那冰凉又坚硬的触感,陈锦君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 “刘小姐,你这是要干什么?”陈锦君从自己牙缝里面挤出了这一句话。 陈锦君稍微用力,想要挣脱刘芸希的禁锢。 可是刘芸希是邵沛辰特别培养出来的,岂能是陈锦君这种不过是体力稍稍比普通人强一些能够挣脱的? 不过是徒劳罢了。 刘芸希挟持着陈锦君,一脚踢开了自己的房门,带着陈锦君一步一步地往门外走去,守卫看着刘芸希抵在陈锦君咽喉处的银钗,一步步地往后退去。 刘芸希停在了房门口,此时此刻,陈锦君在门槛外,而她在门槛里面。 陈锦君问刘芸希:“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刘芸希轻笑了一下,附在陈锦君耳边说:“我不过是求一死罢了。” “你这是要我死。”陈锦君声音冰冷,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 刘芸希语气极为温柔,只不过落在陈锦君耳朵里面,显得格外的冰冷。 “东家,我也不想伤害你的。” 陈锦君眯了眯眼睛,对着门口的守卫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喊人。 随后,陈锦君镇定地问刘芸希:“那你这是做什么?” 说着,陈锦君垂下眼睫,看了看刘芸希握着银钗的手。 刘芸希握着银钗稍微远离了陈锦君的脖颈:“我这也是实在是没有办法,冒犯了东家,实在是,无奈之举。”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你到底想要什么?”陈锦君咬着牙关,有些紧张地说。 她打不过刘芸希,现在能做的就只有拖延时间,等着刚刚流出的侍卫带人回来。 刘芸希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云彩。 第208章 “命悬一线” 刘芸希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云彩。 “东家您看,云彩遮住了太阳,我,要杀您呢。”她说话的声音淡淡的,仿佛风稍微大一些就可以吹散她说的这些话。 陈锦君向上伸了伸脖子,没有银钗簪住的头发凌乱地散落。 刘芸希没有动,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突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刘芸希立刻警惕起来,手里的银钗在陈锦君脖颈上压出一个小窝,仿佛再稍微用点力气,她手里的银钗就可以刺穿陈锦君纤细的脖颈。 门外出现的不是别人,正是季礼和霍廷昱。 霍廷昱看着抵在陈锦君喉咙上的银钗,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直接掏出了后腰上面别着的手枪,遥遥地对准了刘芸希。 刘芸希看着霍廷昱手里黑洞洞的枪口,手臂稍稍收紧,用陈锦君把自己挡住了,陈锦君是要比刘芸希高一些的,这也更加增加了霍廷昱一击必杀刘芸希的难度,毕竟他不敢赌,自己会不会伤到刘芸希前面的陈锦君。 如果这一枪打到了陈锦君…… 突然间,霍廷昱对自己的枪法失去了原本的自信。 他把手指从扳机的位置上面移开了,跟着霍廷昱跑过来的季礼注意到了这一点,知道霍廷昱这是放弃了开枪。 可是刘芸希却不知道这一点,她对霍廷昱大喊:“把枪放下!” 霍廷昱没有动。 刘芸希看着霍廷昱手里的枪,不知为什么,她想起了前一天,邵沛辰和她说的,祝洪被邵文卓一枪命中头颅的惨状。 虽然她刘芸希一心求死,可是死得人不人鬼不鬼,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刘芸希又往陈锦君后背的阴影里缩了缩,继续对霍廷昱说:“我让你放下手里的枪!” 霍廷昱手移了一下,对准了刘芸希露在外面的一条腿。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轻轻地摇了摇头。 “把枪放在地上!”刘芸希继续大吼道。 陈锦君被她的声音震得耳朵嗡嗡的,忍不住皱了皱眉。 霍廷昱一脸担忧地看着陈锦君,握枪的手微微颤抖,也对着陈锦君摇了摇头。 陈锦君知道霍廷昱想要救自己,可是银钗抵着脖子的触感是如此强烈,陈锦君努力保持着镇静,用眼神和霍廷昱沟通。 而此时此刻,季礼已经悄悄躲到了霍廷昱的身后,缓缓地蹲下,用霍廷昱长衫的衣摆挡住自己的身形。 院门外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正是守卫找来的邵沛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 邵沛辰一身正装打扮,俨然是要去雍州官府处理公务的模样,他看着刘芸希用银钗抵着陈锦君的脖颈,一时间也瞪大了眼睛。 可是此时的刘芸希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拿着枪对着这边的霍廷昱身上,丝毫都没有注意到已经到了门口的邵沛辰。 刘芸希依旧不依不饶地对霍廷昱大喊:“我让你把枪放下!” 霍廷昱抿了抿嘴,缓缓地放下了自己举着枪的那只手。 刘芸希继续命令霍廷昱:“把你的枪放地上!” 霍廷昱没有动。 “我让你把枪放地上!”刘芸希大喊。 说着,更用力地把银钗抵在陈锦君的喉咙上。 陈锦君吃痛,咬紧了下唇,脸色惨白。 霍廷昱深吸了一口气:“我放就是了,你不要冲动!” 陈锦君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当霍廷昱掏出手枪的时候,自己身后的刘芸希在发抖。 只见霍廷昱缓缓蹲下去,把这一个原本很简单的动作做得很慢。 邵沛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深深地皱着眉头。 他忍不住出声:“芸儿,你在干什么!” 刘芸希猛地一抖,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门口邵沛辰站着的位置。 因为邵沛辰和霍廷昱站的位置距离很远,刘芸希不得不侧过身子才能看到邵沛辰,就在这时,陈锦君感觉到了脖子上面的压迫感少了几分,赶忙借着这个空隙,给刘芸希的胸口来了一肘。 刘芸希结结实实地挨下了陈锦君这一肘,捂着胸口,手里的银钗直直地扎向了陈锦君。 此时此刻的正在半蹲的霍廷昱猛地全蹲下来。 “季礼!”“砰!” 随着霍廷昱这一声大喊,一直藏在霍廷昱身后瞄准刘芸希的季礼直起了身子,一枪命中了因为陈锦君一肘而拉开了距离的刘芸希。 陈锦君下颌骨上面因为刘芸希倒下的身子带动的银钗划破了一寸长的表皮,一瞬间鲜血淋漓。 霍廷昱赶忙冲上去,紧紧地把陈锦君抱在怀里,大手不停抚摸着陈锦君散落的长发,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安慰陈锦君:“不怕,不怕。” 陈锦君窝在霍廷昱的怀里,深深地吸了口气,刚刚绷紧的身躯缓缓放松下来。 缓了一会,陈锦君转过头,看向了邵沛辰,又看向了倒在地上手里还握着银钗的刘芸希。 陈锦君闭上眼睛,命悬一线,也不过如此。 而倒在地上已经没有生机的刘芸希,脸上居然浮现出了一抹痛苦而又诡谲的笑容。 站在一旁的邵沛辰许久都没有动,他就定定地看着鲜红色的血液,从刘芸希的额头上缓缓流下来,随后在地上漫开。 有那么一瞬间,邵沛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刚刚是亲眼所见,刘芸希挟持了陈锦君,陈锦君下颌骨的伤口也正是因为刘芸希而伤到的。 这也意味着,刘芸希是咎由自取。 可是如果真的就这么了事了,邵沛辰也不会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心里居然,生出了几分不舍? 不舍得刘芸希就这么死了吗? 他缓缓移步到刘芸希的尸体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刘芸希脸上的笑容。竟然莫名其妙地看出了一份解脱的意味。 陈锦君目不转睛地看着邵沛辰,她知道,刘芸希是邵沛辰的人,所以,这件事情,看起来简单,但是又好像不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陈锦君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她总是感觉这件事情另有隐情。 邵沛辰缓缓抬起头,看向了陈锦君这边。 他的表情格外的阴森,没有邵文卓死的时候那样狰狞痛苦的表情,可是陈锦君看着邵沛辰脸上的表情,莫名其妙地有些发慌。 就好像,刘芸希的死,邵沛辰怪罪到了自己身上? 可是邵沛辰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就那样站在刘芸希的尸体边上,也不让人把刘芸希的尸体带下去。 整个院子里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霍廷昱眯起眼睛,看着邵沛辰:“邵大人,你的人妄想挟持东家逃出去,这件事情,你作何解释?” 他微微侧身,把陈锦君护在自己怀里,不悦地看着邵沛辰。 邵沛辰喃喃道:“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第209章 斯人已逝 刘芸希的灵堂里面,巨大的灵枢停在正中。 霍廷昱挑起白幡,跨过门槛走进了灵堂里面。 邵沛辰正趴在棺材边上,不停抚摸着刘芸希被收拾好的尸体的脸。 “人都死了,你现在百般温柔,也不过是只有活人能看到。”霍廷昱停在门口,并没有往里走。 只见邵沛辰抚摸着刘芸希脸庞的手微微一滞:“这和大帅您,没有什么关系吧。” 话是冲着霍廷昱说的,可是邵沛辰的视线一刻都没有离开刘芸希的脸。 “我只是想要提醒邵大人,斯人已去,莫要因为伤心而荒废公务。” 自从刘芸希死后,邵沛辰往往都是去官府待不上一个时辰,就回到了灵堂里面。 邵沛辰轻笑一声,缱绻而又留恋地说:“后天,芸儿就要下葬了,我再看看她。” 霍廷昱不屑地冷笑了一下:“邵大人这是在做给谁看?死人吗?” 邵沛辰缓缓地抬眼,看向霍廷昱的表情格外的阴森:“霍大帅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邵大人,她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霍廷昱清清楚楚地记得。正是邵沛辰的禁锢,让刘芸希不得不找到陈锦君为筹码,为此,陈锦君命悬一线。 邵沛辰脸上映着灵堂的烛火,昏黄的烛光不但没有给邵沛辰的脸上增加几分暖意,反而让邵沛辰看上去更加冷峻:“是啊,如果不是我,她早就在二十年前成为别人的盘中餐了,又哪里能活到现在?” 在邵沛辰眼里,刘芸希就是他自己的所有物。 霍廷昱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劝得动现在的邵沛辰,索性转身离开了。 灵堂里面,邵沛辰一脸柔情的看着刘芸希:“芸儿,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啊。” 邵沛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突然想到,如果不是陈锦君和霍廷昱,那么,刘芸希也不会铤而走险,要杀了自己。 是的,如果没有陈锦君和霍廷昱,那么自己和刘芸希现在还应该在柴阳城里面,她还是那样的温顺,也不会想着,离开自己的身边。 他完完全全是忘记了,刘芸希是恨着邵沛辰的,不然也不能一早就投靠了鲁则和何成。 可是邵沛辰实在是接受不了,自己的所有物居然时时刻刻想着远离自己。 于是,他只能把这一切找一个人背锅。 而陈锦君和霍廷昱,正是邵沛辰心里的罪魁祸首。 如果不是陈锦君和霍廷昱,邵文卓不会死,刘芸希也不会死,自己也不会一个人孤独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邵沛辰扒在棺材上的手缓缓握紧,指关节泛出了白色。 此时此刻的邵沛辰,仿佛选择性地遗忘了一些东西,让自己只能记起那些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于是,他低声自言自语:“陈锦君?霍廷昱?有情人终成眷属?” 邵沛辰冷笑了一下:“那就让你们两个分别吧。” 他知道,自己不能杀了陈锦君和霍廷昱,一个手里握着雍州的军权,另一个,掌握着整个雍州的经济命脉。 一旦自己杀了其中一个,那么另一个,一定会让自己不好过的。 尤其是,现在自己靠着雍州的名声还有自己的人脉回到了民国政府的高层,可是还是免不了有人对他虎视眈眈。 这种时候,自己可不能内忧外患。 有了。 邵沛辰轻轻勾起唇角。 “什么!”陈锦君听了邵沛辰说的这番话,忍不住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邵沛辰坐在太师椅上,悠哉悠哉地喝着茶。 “邵大人不会是在开玩笑吧?”陈锦君怒目圆睁。 “我是不是在开玩笑,东家自己心里清楚,不是吗?”邵沛辰把手里的茶杯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意味深长的笑着。 陈锦君死死地盯着邵沛辰,搞不清楚邵沛辰的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邵沛辰继续说:“东家也清楚,这是一个机会。” “可是这是民国政府开办的军校!”陈锦君神情格外的严峻,毕竟邵沛辰这个人一向诡计多端,不可不防。 尽管陈锦君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是邵沛辰的特权,也是自己的机会,可是出于对邵沛辰的了解,陈锦君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尤其是,明天就是刘芸希的葬礼。 可是邵沛辰却仿佛并不在意的样子:“东家确定不去吗?” 陈锦君看着邵沛辰,不知道他这葫芦里面,又卖的是什么药。 邵沛辰站起身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想来霍大帅手里握着军权,即使以后打仗,想来也有霍大帅护着东家,不过,话又说回来,东家就能保证他霍廷昱能百战不殆吗?” 说着,邵沛辰意味深长地看了陈锦君一眼,就自顾自地往门外走去。 陈锦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军校,一共几年?” 邵沛辰在门口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陈锦君:“满打满算也就是一年罢了,毕竟是刚刚开办的天南军校。” “天南军校?”陈锦君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所军校需要层层考核才能进去吧?” “还是说……邵大人手眼通天?” 说完,陈锦君盯着邵沛辰,注意着他的反应。 邵沛辰轻轻一笑,并没有正面回答陈锦君的问题,不过他也知道,陈锦君在政治方面是有才能的,只不过,从他的角度出发,陈锦君并不是他手里这个面试名额的最优解。 他不能完全掌控陈锦君。 不过出于私心,邵沛辰又希望是陈锦君去,这样自己在雍州就少了一层束缚。 邵沛辰自己有这么一层打算,陈锦君不傻,自然也能看出来邵沛辰的这一层打算。 “邵大人这是觉得,我在雍州,挡了您的路?”陈锦君幽幽地说。 邵沛辰哈哈一笑:“是,但也不是。” “此话怎讲?” 邵沛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东家也知道,我现在身边没有可用之人。” “所以你想培养我?然后我为你效力?”陈锦君眯起眼睛,看着邵沛辰,“那么邵大人凭什么就认为,我一定会为大人办事呢?” 邵沛辰轻笑了一下:“东家不为了我,难道还能不为了霍大帅吗?” 说完,邵沛辰意味深长地挑了一下眉梢。 陈锦君啧了一声:“原来在邵大人眼里,我陈锦君只不过是霍廷昱的依附品罢了。” 不等邵沛辰说什么,陈锦君叹了一口气,有些感慨地说:“到底是我陈锦君在邵大人眼里算不得什么了。” 说着,陈锦君脸上露出了哀伤的神情,楚楚可怜地看着邵沛辰。 她本意是想迷惑一下邵沛辰,促使邵沛辰改变决定。 可是邵沛辰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陈锦君一眼:“芸儿要下葬了,东家,如果不是你,我和芸儿,还能和和美美的在一起。” 邵沛辰看着陈锦君,眼睛里面蕴藏着不悦。 “和和美美?”陈锦君撇了撇嘴角,“需要我再提醒一遍邵大人,刘芸希,是她自己恨你入骨吗?” 第210章 不合时宜的担忧 邵沛辰看着陈锦君,仿佛陈锦君刚刚说的一切都是假话。 “如果没有我,她早就死了,她怎么可能会恨我?”邵沛辰一脸不在乎地说。 陈锦君皱紧了眉头,现在邵沛辰的态度好像就是忘记了那些让他感到不可能的事情,比如刘芸希的背叛。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邵沛辰现在明显是要把刘芸希的死,算在自己的头上了。 陈锦君冷冷的开口:“邵大人,如果不是那天您要求的见一面,可能也不会发生今天的这些事情。” 邵沛辰一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陈锦君站起身来:“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个意思,如果你要是觉得难以置信的话,那我也束手无策。” 说着,陈锦君摊了摊手,径直离开了。 邵沛辰看着从自己身边经过,大步离开的陈锦君,心里莫名其妙的烦躁。 陈锦君说的是事实。 邵沛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下了头。 这一切,真的怪他吗? 邵沛辰心里的答案是否定的,长久以来的骄傲不允许他认错,于是,他只能给这些事情找一个理由,或者是,找一个苦主。 天南军校的名额,他手里只有一个,而陈锦君的名字,他已经交上去了。 所以,陈锦君是不得不去的。 想到这里,邵沛辰的心情肉眼可见的转好,一扫刚才的不悦。 再说陈锦君,离开了邵沛辰那里,径直来到了霍廷昱的书房。 霍廷昱抬眼,正好看到了陈锦君一脸不悦的走了进来,坐在自己旁边。 “这是怎么了?”霍廷昱关切地看向了陈锦君。 “邵沛辰这个疯子,”陈锦君没好气地说,“他把我报给了天南军校!” 说着,陈锦君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才平复下来心里的不快。 “天南军校?”霍廷昱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是那个刚刚开设的军校?” 陈锦君点点头,肯定了霍廷昱的猜想。 霍廷昱愣了一下:“这是好事啊,为什么不去?” 陈锦君摇了摇头:“我是觉得,他的用心不太对,这明显是要把我支出去。” 霍廷昱知道陈锦君在担心什么,于是伸出手把陈锦君搂进了怀里。 “不用担心的,雍州还有我在。” 霍廷昱低沉的声音在陈锦君头顶响起,嗅着他身上干净清爽温热的皂香,不知怎么的,陈锦君莫名地平静了下来。 “邵沛辰就是在伺机报复,在他看来,我是罪魁祸首。”陈锦君声音闷闷的。 霍廷昱轻轻拍着陈锦君的后背:“没事的,是非过错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天南军校你放心去,我会守在雍州的。” 陈锦君把手按在霍廷昱的胳膊上,直起身,压在霍廷昱身上看着他。 “你真的可以吗?邵沛辰可不好对付。”她眼睛里面带着些许担忧。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 陈锦君撇了撇嘴:“我才不信,大帅连自己官府里面的官员篡改账目的事情都看不出来,怎么可能……” 霍廷昱听陈锦君说这些,捏了一把陈锦君腰间的软肉:“就会拿我开玩笑不是?” 陈锦君笑着错开了腰,没注意到自己在霍廷昱的身上调了个个。 当然她也没有注意到,霍廷昱不动声色地抿了一下嘴唇,眸色幽深了几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霍廷昱已经按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上来。 等陈锦君再抬起头的时候,因为缺氧而脸颊泛红,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格外甜腻:“舍不得我走?” 霍廷昱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陈锦君:“舍不得。” 紧接着,霍廷昱又继续说:“可是我也不能不让你去。” 陈锦君愣了一下,定定地看着霍廷昱。 霍廷昱笑着对陈锦君说:“我不会干预你的选择。” 他这句话让陈锦君心下一动。 的确,就算霍廷昱拦着陈锦君,她也会去军校的,哪怕是邵沛辰的计谋。 而霍廷昱不但没有拦着自己,反而鼓励自己去天南军校这件事情,实在是让陈锦君既意外又惊喜。 她看着霍廷昱,眼睛晶晶亮亮的。 “怎么了?”霍廷昱看着陈锦君,一时摸不清她的心思。 可是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嘴就被堵上了。 霍廷昱伸出手,揽住了陈锦君的腰身。 良久,陈锦君抬起头,盯着霍廷昱,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霍廷昱怔了一下:“谢什么?” 陈锦君抿了抿嘴:“我以为你会拦着我呢。” “毕竟之前,你可是很介意我出门这件事情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拨弄着霍廷昱长衫最上面的那一粒扣子。 霍廷昱不知觉地抬起了下巴,试图避开陈锦君把玩他一副上面扣子而带来的瘙痒。 陈锦君手指逐渐向上,手搭在霍廷昱的胸口,顺着霍廷昱的脖子,缓缓向上,拇指轻轻地放在了霍廷昱的喉结上。 随着霍廷昱吞咽口水的动作,喉结在陈锦君手下缓缓滑动。 霍廷昱的呼吸渐渐粗重了起来。 陈锦君看着霍廷昱逐渐发红的耳朵,坏心眼地笑笑。 “大帅怎么脸红了?”她附在霍廷昱耳边,轻轻呵气。 霍廷昱眼睛睁开一条缝,勾起嘴角看着陈锦君:“你是故意的。” 陈锦君乐呵呵地冲着霍廷昱笑着。 霍廷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漆黑的眸子里面藏着滚烫的火焰。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陈锦君,努力压制住心里那一股旖旎的念头。 “如果,东家到了军校,见到了自己真心喜欢的男子,记得告诉我。” 突然间,霍廷昱来了这么一句。 陈锦君动作一滞,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霍廷昱:“你在说什么?” 霍廷昱抿了抿嘴唇,有些不忍的闭上了眼睛:“我的意思是,东家如果……” “没有如果。”陈锦君无情地打断了霍廷昱没来由的臆想。 霍廷昱愣了一下,看着陈锦君,缓缓地摇头:“不是的,万一……” “没有万一。”陈锦君声音坚定,不容置喙。 霍廷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捂住了陈锦君的嘴,认认真真地对陈锦君说:“如果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一定带回来,让我见见。” 说这话的时候,霍廷昱看上去平静极了,丝毫不见刚刚脸红的窘迫模样。 “我会对外说,我只是你未婚亡夫的大哥,仅此而已。” 只有霍廷昱自己知道,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心里有多么的难受。 可是霍廷昱忽视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仅仅只是捂住了陈锦君的嘴,并没有按住陈锦君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