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安阙》 1 暮秋。 深夜陡然下起了大雨,雨水黄豆大,砸在百般春愁的小姐窗前,砸在牛棚外的泥地上,砸到了城外赶路人的身上。 大雨倾盆,叫人看不清路,万幸没一头撞到树上,只是脚下石子一滑,那满身矜贵的人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实在是身体不好,勉强着半天才爬坐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的。 许久,才摸着旁边树干撑着起身,原来眼睛也有点不好,不必大雨盖了眼帘,到了晚上视线自不亮堂。 大雨将至未至时,他也是急急赶路,想要走出这一片密林,可偏偏走到了出口却发现有叁条路,想来他运气也不好,选了一条最偏的路。 越走越没有人烟,向来稳重的内心也开始有些动摇,又摔这一跤,好险忍住了没有眼泪掉下来。 好在他还有优点,那就是物极必反,雨是越下越大没商量了,但是这条路走了半个时辰竟然看见了一座屋子,远看还有二层小阁楼。 虽然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有个像模像样的房子很奇怪,也顾不得是不是什么山精野怪假扮成人做的房子了。 他浑身已经被冰冷的雨水打透了,已经能感觉到身上有些发热,加上冷,又难受,这会儿就算是在他面前从人变成一只精怪他也没余力去大惊小怪了,他觉着他要是现在松口气都能立马晕了。 不行不行,必须坚持住,万一晕了倒在门前一晚上过去就成尸体了,就差这几步了,几步…… 大雨早冲开了房子外边的木栅栏,他都没注意自己已经到了人院里了,迈着艰难的脚步,身子有些虚晃,他赶紧稳住。 眼前就是红色楠木门了,两个铁做的小圆环挂在门上,被男人纤长的手指扯住,自以为很重的叩了两下。 若不是里面主家睡觉向来机敏,可能今晚他真要躺尸门畔了。 主家揉揉乱糟糟的头发,圾拉着鞋子,套上一件黑乎乎的外套。 门开,瞅见外面男人第一眼,噫,这世上果真有鬼! 第二眼,男人虚弱的行礼,手都快抬不起来了,还有礼有节的,他说,大雨难行求借住一晚。 门里,主家姑娘轻轻歪头,望着他被雨打湿的苍白容颜,她伸手,指了指旁边的猪圈。 “你真是巧了,家里今年没养猪,倒是空下来了。” 话方说完,男人似是承受不住了,直接摔倒在了门槛上,半边身子在里面,半边身子在外面。 主家姑娘瞌睡彻底没了,蹲下身子将男人扶起,这男人看着身子不好,脸惨白惨白的,倒是一点都不轻。 她龇牙咧嘴的才将他拖进屋里,弄得自己浑身也脏兮兮的。 看着男人死尸一样倒在她屋里的地板上,她摇摇头感叹自己:“夏花啊夏花,原来你也有做好人的一天。” 这雨也是巧了,偏偏在他进屋后小了下来,好像老天爷就为了促成他俩相遇这件事。 主家姑娘尽心尽力照顾这脏兮兮的男人,生怕他死在了家里,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她夏花洗心革面不过一月,可不能再造杀孽。 烧了满满一桶热水,夏犹清扒光男人的衣服如同扒光一只鸡的毛,情绪毫无起伏的将男人扔去了热水里。 男人被烫的苦叫一声,夏犹清才反应过来冷水忘加了。 可受苦了这男人,幸得秋末水凉的快,加水又费了些时间,还要拖人过去,否则差点就被撒点葱姜蒜煮熟了。 夏犹清想到这噫了一声,浑身颤着摇了摇头,她才不吃人肉呢,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夏花真的一心向善了。 好在这事后夏犹清更小心注意了,没再出什么意外,只是好容易才把这面色苍白的男子安顿在干净的床铺上,陡然,男子突的坐起身大咳起来,随后吐出一口血,砰的一声倒回去了。 这一过程胆战心惊,其实不过片刻,夏犹清不得不再祈求佛祖保佑。 “夏花现在是好人,手上可不能再沾上人命了。” 夏犹清忽的头疼剧烈,这冰凉的夜一会儿的功夫她竟满头大汗,翻箱倒柜的找着药。 “我记得放这儿的,对对,放这儿的……” 梳妆台下红木盒子里一白色的药瓶,倒出来是红色的药丸子,也没看倒出来几颗,总之夏犹清一口吃了。 笑话,夏花还怕死,夏花怕的是死后也不得安生,她造的那些杀孽,得以让她死后还要被人刨坟,不对不对,或许尸体被人发现就被砍成十八段喂狗去了。 想到那些呲牙狂吠的狗,夏犹清怕的发抖。 药吃下去很快起了作用,头疼渐渐消失,夏犹清从蹲着的墙角起身,她有些疑惑的看着满地狼藉,她想,怎么这么乱,我明明都收拾好了。 对啊,我明明都收拾好了,放的整整齐齐。 耳边似乎传来一道女声:“诶呀夏花,是春雨弄得啦,她老是翻你的东西,真讨厌!” 夏犹清跺了跺脚,显然也想到了谁最喜欢翻东西,她附和着那声音:“真讨厌!” 可自始至终,屋里除了她和躺如死尸的男子再无他人。 夏犹清又抚着脸,脸上浮现了娇羞的表情:“夏花,楼主答应我和成俊的婚事了,我好开心。” 转瞬,脸上羞涩的表情消失,换上一副惊喜的表情:“是嘛,楼主竟这么好!” 如果有旁人看见定会惊恐的跑开,因为一直都只有她一个人在自问自答。 2 天空中劈了一道闪电,然后轰隆打起了雷,这雷惊的夏犹清一颤。 她清醒过来,环顾四周,屋里乱糟糟的暂且不管,最重要的是床上的男人,他可不能死。 夏犹清有些慌张,他吐了那么多血,怎么办怎么办? “夏花,我把你们几个都当做我亲生的孩子,春雨,秋竹,冬雪都走了,现在只有你了,好孩子,你过来,这颗如意丸就给你了,权当全了你我父女的缘分。” 昏暗的楼里,坐在上位的男人垂垂老矣,他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小盒子。 对对,如意丸! 夏犹清无头苍蝇似的,却又眼睛一亮,因她看见了白药瓶子旁边的小盒子,打开一看,一颗小指指甲盖大小的白色带着绿色散发着微微寒气的药丸,果真是如意丸! 夏犹清抓着如意丸就往男人嘴里塞,男人昏迷着也配合,竟没噎着,夏犹清一拍一下,顺利被男人吞下。 太好了,这下子他经应该不会死了。 这死孩子,已经完全忘了如意丸是那人留给她最后的救命药。 夏犹清了却一桩心事,折腾了这么久,早就困了,她把男人朝床里面推推,自己爬上去躺在外侧睡了。 …… 谢清和被病痛折磨数年,几乎都要忘记正常人的日子,夏天也穿着厚衣服,叁步一咳两步一喘的。 只这一晚好似让他回到了八岁前无忧无虑的日子,窝在母亲的怀里睡午觉,这阔别许久的温暖险些让他梦中落泪,抱着一个柔柔的身子喊了几声娘。 喊完方发觉不对。 他娘都已去了五年了,哪里还有娘可以让他抱。 谢清和一激灵,立时清醒了过来,发觉自己怀里竟抱着一个姑娘! 谢清和差点把她扔出去,立马又想到是这姑娘昨晚收留了自己,要懂得感恩图报,这一醒来把人扔出去也太狼心狗肺了。 谢清和压下惊吓,轻轻推开她的身子,将她往旁边推了推,没错,夏犹清睡着前躺的是一点点位置,睡着后硬是把谢清和挤在了墙角一点点位置。 谢清和委屈巴巴的蜷了一夜,腿还被她压着,都压麻了。 夏犹清睡得很香,谢清和不想吵醒她,悄默默从床尾爬出去了。 他穿鞋的时候才发现地上只有一双姑娘的鞋,再一瞅自己身上,竟是一套绣着花的姑娘中衣。 谢清和诡异的呆滞了一下。 然后他光着脚下了床,掀开床帷,外面已然天光大亮了。 是个好天气,太阳透过窗照着屋里的桌子发烫。 昨夜雨水也不是全无用处,嗅一口,都是草木清香的气息。 谢清和腿被压麻了,差点没摔倒,踉跄的扶住桌子动了动腿,好一会儿才能正常走路。 放眼望去,这屋里没他的衣服和鞋子,谢清和只得光着脚出门,轻轻开门,小心不弄出大声响,站到外廊上才发现这是二楼。 昨晚大雨朦胧中看见的二层小楼,如今阳光普照下,檐角挂着的辣椒串红通通,看来是个喜欢吃辣的。 这风景独美,桂子飘香,要是昨晚有余力,说不准还能体会个山外小楼夜听雨。 谢清和走下木梯,到了一楼。 不得不感叹这姑娘蛮力,竟将他从门口搬到了二楼。 谢清和在一楼隔间里发现了自己衣服和鞋子,还有一个浴桶,不可否认的是,昨晚他肯定被洗刷刷了,不仅被看光了还被换上了姑娘家的衣服。 诶,都是这破败不堪的身子,不过淋了场雨走了几公里路直接就晕倒了。 谢清和蓦地打量起现在的自己,抬了抬胳膊,还按住心口努力假装咳了咳,真是怪事,以往虚浮的身子沉稳有力,就连心口处也不再难受,喉咙更没有拼命泛痒的咳嗽。 就像一夕之间,他竟是全好了。 谢清和怔愣住了,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急忙想去谢谢楼上的姑娘,为自己方才还想把人扔出去这一念头感到罪该万死。 他心里太多念头,疑惑更甚,可又一想那姑娘还在睡觉,泛动的心思暂歇下来,拿起自己被扔在地上的衣服和鞋子,自己寻摸了洗衣服的木盆,拿着皂角到了水缸旁。 谢清和哪里自己洗过衣服,囫囵吞枣糊弄了一遍,草草挂在了绳子上晒干。 鞋子昨晚奔波弄的太脏了,以致不能随便擦下穿上,现在谢清和还是个光着脚丫子的人。 他站在门口处,将被风吹倒的栅栏一一扶起,找了斧头来,一个个敲实。 斧头和木头相触,不可避免发出沉闷的声响,夏犹清正做梦梦到在酒楼吃狮子头,结果吃完没钱给,大厨和掌柜的同时拿了根大棍子敲在地上咚咚咚的要来打她。 不可一世的夏花哪受过这种苦,她大喊:“我有钱,有钱!” 夏犹清醒了。 盯着窗帐看了一刻,耳边的声音还是没停,她气愤的爬起来,顶着一头乱发,气势汹汹的站在了外廊上,她倒要看看是谁胆子那么大,敢扰夏花睡觉! 她又忘了,她已离开深许楼了,这里不过是藏在梁都南江望山城深处的一座小楼。 站在二楼,能够清楚看到谢清和拿着斧头打桩子,打一下歇两下,打两下歇五下,看得夏犹清快急死了。 她喊:“喂!你别打了,小心你自己又晕倒。” 3 谢清和正认真打桩子,听到她清亮的声音,他回头有些失笑:“我没事。”哪有那么脆弱,昨天真是一个意外。 夏犹清不再说话了,一双明亮的眸子就这么看着她,夏犹清长得很漂亮,一身雪肤,柳眉杏眼,歪着头看人的样子,充满了懵懂,如同孩童一般娇憨可人。 谢清和终于看清她的容貌,目光中些许惊疑不定,迟迟不挪眼。 夏犹清喊他还不回神,下一刻,夏犹清直接从二楼上跳了下来。 谢清和终于回神了,骇然的还想跑上前去接。 夏犹清可不要他接,风姿潇洒,轻巧落地。 “你怎么就这么跳下来。”谢清和仍有些后怕。 “怎么,你害怕?”夏犹清满不在意。 谢清和这话不好接,总感觉唐突了姑娘,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想想隔间里的浴桶。 “我名谢清和,清河郡谢氏,多谢姑娘收留搭救之恩。”他郑重的说。 “哦。”夏犹清无趣的嘟了嘟嘴,“我叫夏犹清。” 谢清和微咬唇,再开口:“我自幼生了一场重病,自那以后身子一直不好,更有兰花谷神医断言活不到弱冠,今日醒来却觉身体松快极了,多年病痛不再缠身,定是姑娘为我用了什么神药?” 夏犹清扒拉自己毛躁的头发,没睬他。 谢清和一咬牙:“兰花谷神医曾留下一个药方子,上面只有叁个字,如意丸,家父连年为我遍寻天下名药,也没得到半点消息,眼看弱冠将至,我不忍心看家父悲伤,半夜跑了出来,没想到竟有此番奇遇。” 如意丸,夏犹清默认。 “夏姑娘,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清和愿以命给之!” 谢清和铿锵有力的说完,扑通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其实不是无头苍蝇的乱转,谢父多年打听,是知道点如意丸的消息的,如意丸在深许楼楼主手上,但自从深许楼覆灭,楼里所有人连同楼主都死了,如意丸也没了下落。 也正是因为好容易探听到的消息转瞬间又成了死胡同,谢清和这才心灰意冷离家而去。 未曾想,在这天南地北的地方竟让他瞎猫撞上死耗子。 夏犹清终于不再扒拉她的头发,她眨巴眨巴眼,想到了以前春雨有小弟,秋竹有成俊,就她没有,为了面子她只能自诩品洁高雅,要做她的小弟必得让人瞧着赏心悦目,好看再好看。 她仔细打量着跪着的男人,左右走了两圈,摸着下巴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叫谢清和的,虽然身子弱的不行,但是长得还不错。 她微昂下巴,走路带风:“虽然你呢,身子骨不太好,斧头打两下休五下,这衣服啊,也没洗的干净。”她走到了晾晒衣服的地方,又拍了拍围栅栏的木头,手握成拳头一用力,木头立刻下沉了一寸。 谢清和莫名想捂住自己的脑袋,感觉她像是在拍他的头。 “但是,勉强吧,还是能收你入帐。” 谢清和有些没听明白:“入帐?” “对啊,你以后就留在我身边伺候我吧,你要给我端茶倒水做饭,衣服你也要学会洗,晚上要帮我暖被窝,我有需要,你就和我睡,没有需要,你就自己打地铺睡。” 谢清和也被教导过人事,谢家老夫人为了留下后代,还曾经给他硬塞过女人,但谢清和此人自有一股傲气,发了一次脾气后,再无人敢塞女人给他。 没想到,如今沦落到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地步。 “怎么,你不愿意?”谢清和迟迟不给回答,夏犹清不高兴的皱眉。 谢清和再一拜:“夏姑娘,清和乃是偷跑出来,如今家中怕已乱了套,请宽恕一些时间,我需回家一趟。” 夏犹清自认不是那等强人所难之人,只是这姓谢的男子一开始说愿以命给之,如今只是叫他做个小弟,他就推脱着要回家。 她不屑的翻了个白眼,留下一句:“你以为我是真的馋你身子吗?你自回家去吧,我才不稀罕。” 她转身轻轻一跃而起,一脚就已经蹬在了二楼栏杆上。 随即朝上面一躺,懒洋洋晒着日光。 又看他还跪那不动,她猫儿似的眯起眼睛:“还不快滚。” 谢清和站起身,望着躺在二楼栏杆上的女子,他有一瞬间的迟疑,但最终还是拿过晾着的脏衣和鞋子赤脚就走了。 “我会回来的。” 桂子轻轻晃动,落下一地金黄,将他的声音切的稀碎。 夏犹清自惬意的晒着太阳睡了个回笼觉。 不过自从谢清和这个外人闯入这座世外小楼后,注定了世事不得太平了。 午后,有人射箭送了一封信来。 箭头深深钉在二楼栏杆上,夏犹清掀起眼皮看了眼小楼外的那丛林森森,也没追究。 信手就将箭拔了,展开信来看: 秋竹之子在我手上,叁日后信阳陵,我要你孤身前来。 随信一起的,竟是一根小孩子的半截小指。 夏花都不敢碰那嫩生生的指头,这还是个才一岁大的娃娃啊。 夏花剧烈的颤抖,从栏杆上跌下来,幸她有功夫在身,并未受伤。 只是她跪趴在地上,突然的泪流满面,紧紧抓着那截小指:“夏花,这是宣儿的指头,夏花你快去救救他,快去救救他!” 下一刻,夏犹清满脸的悲伤又变作了强忍痛的坚毅,她说:“好,秋竹,我一定会救出宣儿的……” 倏地,她又从地上颤抖的爬起,嘴里喃喃道:“我要做好人,我要做好人,我不杀人了,可是宣儿在他们手里!对对,救宣儿,救完宣儿之后再做好人。” 夏犹清自我挣扎了一番,终于挣扎明白了,她像风一样,眨眼窜了出去。 4 夏犹清穿着一身黑灰,提前半日到了信阳陵。云很淡,风很大,吹起夏犹清的黑袍烈烈作响。 她眯着眼瞅散落树叶间的太阳光,似乎看到了五彩的颜色,像极了春雨的朝日剑,春雨性子傲,向来只喜欢自己一个人,唯独嫉妒楼主偏心她,时常来翻她的东西,看看楼主有没有私下里给她什么好东西。 她当然找不到,楼主给的好吃的都要她当场就吃了,唯一一个今年给的如意丸,可春雨早死在了去年早春。 春雨,死在了刚发嫩芽的春天,从此再没有人争强好胜的要来和她决斗了。 而冬雪,四人里最文静的姑娘,也是走的最早的,她那天早上还捧着自己做的桂花糕让她尝味,晚上就成了一具被扔在乱葬岗的尸首。 夏犹清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记起最后那天早上冬雪和她说了什么,只要一想,脑袋就疼的厉害。 可现下似乎已经麻木了,她稍稍回忆,就记起那天早上冬雪乖巧的蹲在她旁边,声音小小的:“姐姐,段大人真的很凶呢,可他是个好官,我不想杀他。” 夏犹清说了什么,不对,那时是夏花。 夏花知道冬雪这个刺杀目标很难接近,身边豢养了无数暗卫,无奈之下,楼主安排了一出英雄救美,冬雪成功混入了刺杀目标的身边。 可冬雪日渐接触下来,她不舍得下手了。 夏花有些严厉的说:“冬雪,我们都要听楼主的话。” 冬雪沉默的低下头,她还想说什么,可终究只是嗯了一声。 她那时是想说什么呢,夏犹清真后悔啊,要是她再和冬雪说些话,冬雪是不是就不会犯傻自曝身份,最后沦落被暗卫乱箭射死的地步。 再然后呢,就是秋竹,秋竹为了成俊明明已经洗手作羹汤了,可是仇家没有放过她,秋竹挺着大肚子和成俊一起被砍了头,宣儿是棺材子。 夏犹清被阳光刺的闭了眼,一行清泪到底没忍住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或许让她们几个一出生被冻死,饿死,打死也好,也好过被深许楼的人带回去打小培养成一个杀手。 秋风萧瑟,卷起落叶堆在一起,又散开来到处都是。 成俊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只因和秋竹误识一场,就满心满眼里都是秋竹了,两人死后,成俊的老母亲百里奔丧,要不是宣儿还吊着她一口气,估计也跟着一起去了。 宣儿如今被拐,也不知道可怜的老婆婆现今怎么样。 一直等到鸟儿归巢,夕阳西下,一位同样身着黑衣的男子抱剑而来。 他蒙着面,看着夏犹清净白的一张脸:“你们杀了我陈江孟氏上下四十九口人,你认也不认!” 夏犹清张口,才发现喉咙干涩极了,她哑着声音:“认。”独独一个字,似乎说尽了千言万语。 男人一把扯下面罩,露出被大火燎烧过的丑陋疤痕:“我孟氏自认从不招惹是非,本分经商做人,你们深许楼做的哪门子买卖,杀了我父亲母亲,我才刚刚满月的一双幼弟幼妹……你叫我如何不恨!” 对,她们杀了这许多人,这只单单是这么多年来其中一桩,所以秋竹才会不反抗任由他砍了头,只是可怜成俊也非要跟着一起死。 所以如今夏花一身黑衣,也准备束手就擒,凭他要杀要剐,都是欠他们的。 “你杀我吧,随你把我的尸首砍成几段,喂狗也好喂狼也好,我罪孽深重都是应该的。” 黑衣男人啐了一声:“这世上想杀你们的人可不少,我是要一刀结果了你,再将你碎尸万段,但这岂不是太便宜你了。”他从怀里扔出一个白色纸包,“把它吃了,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晚霞渐渐褪了颜色,昏暗和死寂笼罩着世间,纸包滚落在沙土上,沾满了灰尘,夏花看着那纸包,就像十二岁第一次出任务那年,楼主给她们四人一人吃了一颗生死渡。 生死渡,世间最毒的药,生死皆在楼主一念间,这药没有解药,每年只能吃特制的药抑制,而叁十必死,从无意外,如意丸也仅仅只能让中了生死渡的人续命十年。 夏花缓缓走过去,捡起纸包打开,她一眼认出这是五毒散。 怕什么,她本也活不了几年了。 她一口吞了下去,五毒散立刻呛得她喉咙发疼发肿。 她呃紧喉咙,额角青筋暴起,踉跄的后退一步,她盯着那男人:“我们罪该万死,求你,放过孩子。” 男人重新带起面罩,他道:“我们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只不知为何有你们这些将人当做猪猡的人,你是畜生,我不是。” 男人转身离开。 “孩子还活着,和他阿婆一起。” 他淡淡留下最后一句话,离开的背影快和天色融在一起,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而逝。 父母亲人皆亡,他活着的信念可能就是报仇了,如今仇已报,深许楼为天下所不容,这么多年全天下有志之士集结,筹谋了数年,终于在一月前一举攻破深许楼。 夏花顿时泪如雨下,她一遍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谢谢,谢谢……” 5 深许楼有一百多位杀手,做尽天下坏事,他们皆听命于楼主梁毅。 梁毅终年带着面具,只有在夏花面前才会脱下面具,春雨他们都是其他师傅带的,可唯有夏花是梁毅手把手教的,夏花也曾心有疑惑,为何梁毅独独对她不同,可直到梁毅死了,夏花也没得出答案。 甚至梁毅死前,还将如意丸给了她。 夏花想恨他都恨不起来。 那天的深许楼啊,是最为风雨飘摇的一天,其他的师兄弟们都在外面拼杀,梁毅唯独将夏花留在殿内,最后还送她走密道逃了出去。 夏花一路往南逃,当天晚上听到了梁毅的死讯,深许楼据说也被一场火烧了。 夏花直接从马上跌了下去,狠狠摔在地上,嘴角流出了鲜血。 马儿嘶鸣一声,在原地不停走动。 死了,都死了,他们全死了,那夏花为什么还活着呢? “楼主对你那么好,从来就偏心你,你自个逃了,楼主现下死了,你都不给楼主收尸吗?” 是春雨。 “夏花,别忘了,我是为了救你死的!从小楼主收养我,我就发誓这辈子都要效忠他,夏花,楼主最喜欢你了不是嘛,你去给他收个尸吧,算是我春雨求你了。” 可是,可是深许楼被一把火烧了啊,还能找着楼主的尸体吗? 那些人那么恨他们,还会允许仇人留着全尸吗? 春雨急了:“我不管我不管,夏花,总之你就是要去!要不然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的!我死了也讨厌你!” 夏花捂着脑袋惴惴起身:“好,我答应你,我现在就回去。” 夏花的脸上忽而又出现破涕而笑的表情:“那我不讨厌你了夏花。” 那是春雨第一次出现,也是最后一次。 夏花翻身上马,掉转方向,往来路疾奔而去。 大火焚烧后的深许楼,遍地残骸,数不清的漆黑尸首。 竟还有数十人守在门口和大殿。 “李兄弟,消息已经全散出去了,真的会有人来吗?” 一名脸上有刀疤的男子眼神凶狠道:“传言梁毅最喜欢他这位弟子,梁毅的尸首现在在我们手上,不怕她夏花不回来。” 他说对了,夏花的确回来了,她躲在深许楼的外渠里藏了一个白日,深夜,她才小心谨慎的潜进去。 夏花在深许楼待了十九年,无比熟悉深许楼的每一个暗道和机关。 她逮住了一个巡逻的人,逼问他尸体在哪里,那人感受到脖子上的凉意,颤巍巍说了两个字:“正堂。” 夏花立刻打晕了他,又扮成他的模样,准备悄悄探查。 巧了,她刚从拐角出来,就被一人喊住:“诶,你,你是武当山的弟子吗?” 夏花波澜不惊的应了一声是,手里已经捏出了短刃。 果然下一刻,对面那人挥刀砍了上来,并大喊:“快来!饵抓到了!” 夏花不擅近攻,短刃掷出,轻功飞起,底下那人果然比不过她,气得大吼:“夏花要跑,你们人呢!” 夏花从不做鲁莽无状的事,她在外渠里早下了满满一包迷药,那些人既然守在这里,自然要用水,等了一个白日,晚上果然起了作用。 不过现下既已被发现,估计也给不了她多少时间了,夏花先奔往正堂,那白布盖着的果然是个用衣服裹起来的假人。 她也没往外走,继续朝着堂里走,依着她对刀疤男李信的了解,李信最为自负,笃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夏花一路奔到梁毅的卧寝,就见他的尸体躺在床上,好似睡着了一般。 她险些踉跄摔倒,明明昨日还和她说话的活生生的人,如今已然死了多时。 夏花将他尸体坐起,背到自己身上,外面已经喧闹起来,闹哄哄的人挥舞着砍刀进来正堂。 李信大骂:“要你们几个有什么用,竟然没人看守,都死了吗?一个迷药就让你们全军覆没了!回去阁主要打要杀,我李信绝不会为你们求情!” 夏花轻功最好,带着一人也不嫌累赘,难得是外面这么多人,万一闯不过去,她也得把命丢这。 李信进来一眼看见白布被掀开,他一人当先,踹门往里跑去。 到了卧寝正好看到夏花打开窗要往下跳,他一刀掷 了过去,插在夏花的背部,女人的身子微晃了一下,便如落下的雪花一样义无反顾落进了湖里。 扑通一声,李信到窗前只能看见一片水花,这水是活水,通着外面的,他毛躁的打了一下窗棂:“找几个水性好的兄弟,梁毅的尸体她肯定没来得及带走,给我掘地叁尺也要找出来!” 夏花忍着剧痛,她不敢拔刀,因为一拔定有大量鲜血涌出,她方才把梁毅的尸首放在了房间的暗道里,那暗道的出口就在这湖水里。 她不敢丝毫松懈,因为知道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凭着熟悉各种暗道的优势,夏花成功打开隐藏在水草和大石头后的机关门,终于逃过了一劫。 她又湿又冷,背后的伤口被水泡的发白,那剑还冷冰冰的插着,夏花咬牙将它一口气拔了,果然血流如注。 夏花撕开自己湿透的外袍,将衣服都脱了,龇牙咧嘴的将伤口裹住了止血。 6 李信等人将大部分人手都集中在了以正堂为中心,沿着湖水不断派人搜捕,那湖水一直延伸到城外,出口也派了人守着,他们都以为夏花必定会从这里出来。 夏花却回头带着梁毅的尸体走了另一条暗道,深许楼地下密道接密道,梁毅明明可以和夏花一起逃了,可偏偏梁毅留了下来。 夏花背着梁毅的尸体越走心里越慌,她总觉得这一切都好不真实,屹立百年的深许楼说倒就倒,明明她的师兄弟们都可逃走,可梁毅却下了死守深许楼的命令。 她满头大汗,越想下去越发细思不得,密道狭窄,空气稀薄,她喘气的声音显得格外大。 “不要想了,夏花,你出去后把楼主安葬了,然后一个人走吧,能走多远走多远,找个隐蔽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这是秋竹。 夏花惶恐的心情稍安,她不住吸气呼气,微微摇头:“好秋竹,我听你的我听你的,我一定要出去,把楼主安葬了然后一个人藏起来,对,我要藏起来。” 我要藏起来。 夏犹清躲在望山城的小楼不过一月,麻烦接踵而至,也许注定了老天不会放过她,也对,她杀了这么多人,犯了那么多孽,怎么还能奢望好好过完下半辈子呢。 残阳到底落了干净,夜色娓娓而来,忍过五毒散发作的剧痛后,夏犹清蜷着身体,就这么躺在地上睡了一晚。 这一晚她又梦到了从前,梦到梁毅手把手叫她练武,她一身轻功都是他教的,她的袖箭百发百中,她的短刃近战时可以出其不意杀死对方。 “你可以比不过秋竹和春雨,但是我要你以后出任务时一定要先保住你这条命,好好练,不要怕吃苦,你现在还小,这浑身的骨头正是要加强练功的关键时候。” 又是一个大晴天。 刺目的阳光直直照射在睡在地上的女人身上。 夏犹清皱了皱眉,缓缓醒来。 这一月来,每每梦到从前,第二天都记不得了,可当她今天清醒后,这段话依旧言犹在耳。 那一日,她狼狈的背着梁毅的尸体从另一个密道出口逃了出去,她不敢停歇,偷了一匹马儿把尸体捆在身上再度往南走去。 到了官儿村,她在后山寻了一处位置,徒手挖地,直到月明星稀时,才终于挖好坟坑,彼时她双手五指俱破,满手血腥。 她将梁毅放了进去,填土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大哭出声。 嘶吼的声音夜半惊林,鸟雀被吓得乱飞。 填好土后,她又找了一块木头,直接以手指头血书:吾父梁公之墓。 梁毅最后对她说,把她们当做亲生的孩子,夏犹清又何尝不是把他当做自己的父亲呢。 他们这些孩子生下就被亲生父母抛弃,终究是梁毅养大了她们。 夏犹清忽然很想去看看他了,她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双腿还未站直,陡然一口黑血直直喷出。 她再度躺倒在地上,四肢摊开,太阳光晕的人眼花,要不她怎么看见冬雪的模样了。 冬雪穿着一件雪白的袄子,就站在前面向她招手。 “姐姐,你快来呀,我新做了松子枣泥糕,你还没尝尝呢!” 冬雪…… 夏犹清眼角泛起了泪花,她无助的伸出手去触摸,却只摸到了一团空气,最后什么都没抓住。 …… 谢清和离家多日,刚进城就被门口守着的谢家人抓住了衣袖。 “大公子啊,你可回来了啊,你到哪儿去了啊,你要把老夫人和老爷急死啊!” 谢清和早已换回了自己的衣袍和鞋子,整个人微有些狼狈,但是依旧是仪态端庄的,叫人一眼就从人群里认出。 谢清和顺从的跟着他们回家,马车到了谢府门口还未停稳,老夫人已然扒着轿子哭了起来:“清和,你这是要我的命啊,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我的清和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哟!” 谢清和从容的情绪就此崩塌,先安抚受惊的祖母,又被素来温良的父亲狠狠骂了一通,罚他跪下。 刚在祠堂跪了还没有一刻钟,老夫人就过来拉人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清和的情况,你这样子是要他的命呐,清和好不容易回来可不是让你这样罚过的!” 谢父淳耀被说的好一顿没脸,他恨恨诶一声:“我又哪里舍得罚他,统共就这一个孩子,他要是没了,我和娘一样都活不下去了。”他甩着袖子,破罐子破摔了。 谢清和无奈的站起身:“祖母,父亲,你们还没发现吗,我如今……身子大好了!” 老夫人和谢父都愣住了。 是啊,他们方细细回想,谢清和从马车上下来时,脚步平稳,从那时到现在也没听他咳一声。 谢父最先反应过来,他捏住谢清和双肩,强忍激动:“吾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谢清和眉眼皆是喜意:“父亲,洛川神医说的如意丸,叫我误打误撞吃去了,这些日来,我身子已和常人无碍了。” 老夫人的拐杖拄着地咚咚响,她仔细的打量着孙儿,竟流了泪下来:“清和你真的大好了,不是说那如意丸再找不到了吗,你不是骗祖母的吧?” 谢清和退后一步,一撩衣服再度跪了下来,他凝视着祖母和父亲:“清和此次的确得了些机遇,是一位夏姑娘救了孩儿,夏姑娘孤身一人,瞧着孤苦无依,孩儿得了好处不能忘了恩人,孩儿打算此次归家是跟祖母,父亲正式清辞,清和要跟随在恩人身边,” “这……”一番话,老夫人和谢父都沉默下来,细细思量。 7 “咱们家,咱们清河郡谢家不够大吗,你爷爷是当朝丞相,你爹是户部侍郎,你将你那恩人接过来不好吗?”老夫人不解。 “祖母,这不同的,她是江湖中人。诶,总之,我定是要走的。”谢清和轻敛眉头,又很快松开。 清河郡离梁都也有二十几日的路程,此番谢淳耀乃是告假归来,他对谢清和离家倒没什么话说,男子本就应该多见世面,因着身体原因,谢清和困在家中近十二年,他沉吟了会儿:“离月底也没几日了,等你过完冠礼吧,男子二十而冠,清和,你也是个大人了,望你不负你母亲的期望,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是,父亲。”谢清和深深服地一礼。 等到月底行完冠礼,谢清和束发带冠,愈发雅人深致起来。 他本就有一副好容颜,在梁都引的女子争相追捧,这才跟着父亲回了清河郡老家躲清净。 谢清和收拾了东西,正式拜别了祖母和父亲,独自一人骑着马儿向望山奔去。 而夏犹清早已不记得他这号人了,她正在官儿村,她掩埋梁毅的地方。 只一眼她就发现了不对劲,这坟头的土都被人翻过,她木头做的墓碑本是放在坟头正中,离旁边香树正好叁步远,如今一量却有五步远。 这坟,有人动过。 夏犹清心里本来惶惶,如今发现这坟异样,她却倒似终于松口气一般,就像是本来不愿相信的事实,转过头来发现事实就是真相。 她朝坟前一坐,仔细望着木头碑上的字,血迹已经暗红,就像那日她将梁毅安葬后,半夜见到的血月一样,一眼可怖。 夏犹清就这样瞪大眼坐着,半晌,眼睛里慢慢淌出一颗又一颗清泪。 泪水打在泥上,很快湿润了土壤,接着老天爷打了一声巨雷,雨水密集而下,打在人脸上生疼。 叫人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夏犹清抹了一把脸,顶着这暴雨再度徒手挖坟。 大雨也在帮她,冲走了不少泥土。 夏犹清始终憋着一口气,可直等到将泥土全都扒开,坟底也只剩下她捡来铺的一层树枝,梁毅的尸体不在,或者说梁毅到底死了没? 他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出去送死,为什么要让深许楼走向绝路,又为什么只单单让她逃了出去? 夏犹清通红着一双眼,手指紧紧握着树枝。 “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骗我!为什么!” 夏犹清孤零零的跪坐在大雨里,浑身冰冷,可心更冷,她无神的低着头,小指无助的颤抖着。 就在这时,似有人安抚的拍了她肩膀。 “犹清,也许事情不像你想的这样,或许梁毅有什么难言之隐,既然你认为他没死,那我们就去找到他,问个清楚。” 夏犹清木楞的转头,她看到一位身着白袍,头戴儒冠约摸四五十岁的一位中年男人。 他轻言安慰她,像极了学堂里温文尔雅又耐心至极的先生。 “首夏犹清和,你这名字还是我给你取的,犹清,女孩子哭红了眼可就不好看了,来,把泪擦一擦。” 满天暴雨中,他却浑身干净,伸手送出的帕子也丝毫没有被雨水打湿,还能闻到淡淡花香。 夏犹清没有去接他的帕子,她望着他,认真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男子微微一笑,“你叫我无名先生罢。” …… 谢清和回到望山小楼高声呼喊夏犹清的名字,可这楼里空荡荡就好似根本没人住过一番。 只有虫儿鸣叫,落下的桂子,才叫人找回一丝真实。 栅栏并没有修好,还如那天他走时一样。 谢清和拿起斧头重新修缮,山野村外,白日茫茫。 谢清和待到第叁日,进城去买些东西,抓了一把辣椒面,又选了几个胰子,就被久寻多时的谢家人又抓住了袖子。 这次那侍人一抓住他就开始哭:“大公子,我们找了你许久了,快些回家吧,你前脚刚走,后脚老爷回京途中……途中就出事了……” 谢清和顿如陷冰窖,他急问:“我父亲,我父亲怎样了!” 侍人掩面悲泣,头低下去:“老爷他,他……走了!” 辣椒面撒了一地,谢清和疾驰上马,往清河郡去。 他背后冷汗直冒,脑子里已经被父亲出事这句话占住,父亲……死了? 他勒住缰绳,大喝一声:“驾!” 不,他绝不相信。 马儿掀起灰尘无数,打在了路边一个支起卖茶水的摊子,二叁客人掩面,手挥着灰尘,嘴里直道晦气:“这大街上马跑的这么快,也不知是不是家里死人了。”随口而道的一句话,也许就是事实。 茶摊老爷急忙给各位客人换茶水,赔好话。 一直到最边上一位戴着幂篱的女子,他将桌子的半盏茶往外倒了,又盏上新茶:“客人勿恼,这人啊难免都有急事,也许他正急着回家看望妻子新生的孩儿,老儿给您换盏新茶,您慢用。” 茶摊老爷一一说完好话重新回到了摊子前,那戴着幂篱的女子遥遥看了一眼马儿远走的方向,她将茶水一口喝了,留下叁文钱,起身往着反方向走去。 8 夏犹清回到望山小楼,直接飞身至二楼,随意收拾了几件衣物,带走白药瓶子,装了个包袱。 谢清和这几日住在这很注意,并没有随意乱动,是以夏犹清直到望见门口的修缮好的栅栏才确信谢清和真的回来过,原来方才骑马远去的真是他,只不知为何这样急,难道真像那茶摊老头说的一样是妻子生孩子了? 那她可不要他做小弟了,他脏了。 这不过一件无关小事,夏犹清很快将他抛之脑后,她背着包袱往梁都而去。 梁毅当初送她走密道逃时并不是让她出去了往南逃,那个望山小楼是夏犹清自己的世外小楼,梁毅当时对她说:“你出去后,去梁都西城,十二巷剪纸铺子找刘先生,他会替你安排好一切的。” 夏犹清没听他的话,人在受到重度创伤后,总是下意识寻自己觉得最安全的地方。 现在的夏犹清,一遍遍念着梁毅说的这句话,她要去梁都,她要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梁都,仕坊巷谢府。 已然深夜,阖府灯火通明。 不闻哀恸声,只有冰冷的寂静。 谢丞相坐在灵堂里,上位两柱香烧的云烟缭绕,他拿着手巾捂住嘴巴,时不时传出一两声咳嗽。 谢清和跪在灵前披麻戴孝,面前的铁盆火焰跳动,他麻木的烧着纸钱。 谢丞相开口:“你祖母身子不好,这事还没告诉她,一直瞒着,你父亲尸身中了毒,灌了水银也留不住,只能趁早埋了,你没见着你父亲最后一面,就在这灵前尽尽最后的孝吧。” 谢清和一声不吭,谢丞相叹了口气:“你从小就犟,母亲早走,现下你父亲也走了,清和,你要改改自己的性子了。” 谢丞相也不再说话,只望着儿子的灵位,老来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其中的痛并不比任何人少。 “祖父,我父亲是怎么中的毒?中的什么毒,这样厉害,连停灵都停不得?” 谢清和哑然开口。 谢丞相依旧看着灵位,许久,他缓缓开口:“清和,有些事到了时间你自会知道,现在就不要追究了。” 谢清和本以为会听到这毒的来处,熟料祖父说了这番话,他当即心神一震,嚯的一下站起身。 “祖父,你为何这样说,这是什么意思……” 谢丞相却扶椅起身,不愿再多说。 他到了门口,贴身护卫宋赫自来搀扶。 谢丞相快要致仕了,满头白发,身子也有些佝偻,这么多年忧愁政事,脸上皱褶横生,经此一事,仿佛一下子又老了十岁。 谢清和看他被人搀扶着,质问忽然再说不出口。 他失去了父亲,他又何尝不是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谢清和无力的重新跪回灵前,从没想过,父亲会先他一步走。 那日,父亲亲自为他束冠,敦敦教诲言犹在耳:“清和自此就是大人了,以后要正衣冠,明事理,不可再使小性子一声不吭就跑走。” 谢清和被说的耳红,他闷声接受了父亲教训。 “你母亲临终前握着我的手不放,要我答应好好守你长大,我应下了,你母亲才松开那口气走了。如今也终于守到你平安长大了,清和……你母亲不知该多高兴……” 谢清和的母亲是南江布政使的小女儿,她的姐姐则是梁都的秦皇后。 因着这一层姻亲关系,谢清和同梁都太子梁栩玩得也好,虽然差了几岁,但是梁栩特别喜欢带着他这个表弟一起。 出事那天晚上,是九皇子的百日宴。 梁栩拉着谢清和坐在一起,展示着他新得的机关鸟。 “表弟,你看我只要拉一下这根线,这只鸟儿就会飞~” 机关鸟飞了两下,在空中噔的掉下来,尽管这样,还是给谢清和稀罕了一把。 他张大嘴非常给面子的鼓掌:“哇,哥哥好厉害!” 皇后对着坐在下首的妹妹微微笑道:“看他们这兄弟两个,都是一家人,合该玩到一处。” 谢夫人但笑不语。 皇后这话抬举了谢清和,也暗讽了王贵妃的大皇子。 大皇子性子乖戾,为人阴狠,听说昨日殿里还杖毙了一个太监,仅仅是因为倒的茶水有些凉了。 刘美人抱着九皇子姗姗来迟,将九皇子抱给了嬷嬷才扶了扶头花行礼:“皇后娘娘恕罪,九皇子方才有些不舒服,院正刚刚去看过。” 刘美人才生了皇子,皇后自然要给面子:“院正怎么说,可是要好好保暖不可受凉?小孩子虽然时有不舒服是正常的,但是美人你也不可懈怠了。” “是,娘娘。”刘美人退下。 又等了一会儿,前头传话来,道是皇上正召见大学士,无暇过来了。 皇后向着众人解释了一句,就宣布开宴了。 大人们各自觥筹交错,小孩子们自有小孩子的玩法。 梁栩正和小表弟玩的开心,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又端上来一碗羹,嘱咐道:“殿下,娘娘望着你呢,可一定要吃了。” 梁栩不满的抬头,皇后果然看着自己,他只能默默忍下满腹抱怨。 等到宫女一走,他立马点了炮仗似的。 “又是莲子银耳羹,我吃够了!清和,你不知道我日日去给母后请安,母后日日安排一碗莲子银耳羹,现在本宫听到这羹的名字就想吐。” 都用本宫了,看来梁栩的确对这莲子羹深恶痛绝。 梁栩真的不想吃了,趁着皇后和别的夫人说话的功夫偷偷将谢清和面前的排骨玉米汤换了过来。 谢清和捂嘴憋住笑,被梁栩轻轻弹了一个脑瓜子:“别笑,不信你也吃吃瞧,又甜又腻。” 谢清和拿起汤匙舀了一勺,就一勺,这一勺吃下去后,谢清和当即晕倒后仰在地,嘴里吐出白沫。 席上顿时乱作一团。 9 那日后来发生了什么谢清和全然不知晓,他一晕就晕了整整一个月才醒来。 人人都道他替太子挡了一劫,喝了本该是太子的羹汤,皇后姨母日日亲自来看望他,皇上也赏下一堆东西,还写下一卷当他行完冠礼即赐地封王的圣旨。 唯有母亲每日夜里抱着他哭泣,他被这毒药伤了肺腑,不过是因吃的少才救回一命,每日都要天材地宝吊着这条命,能不能活到大都是未知。 之后,母亲为了照顾他,常常日夜不眠,生病了也不肯吃药,和父亲也时常吵架,她的身体突然就开始不大好了,最后折腾的自己比他还早死。 母亲走后,父亲也从未提过续弦之事,只是拼着一股劲找来了愈多的名医给他看病。 父亲一直念着母亲。 “要是你母亲她看到你束冠了,该有多高兴啊……” 父亲最后帮他正好冠后,要他站起,将他衣袖的褶痕抚平,最后望着仪表堂堂,明眸皓齿的儿子,想起梁都女子为他取的第一公子的称呼,他笑着为他取字:“谢清和,字朝安,只愿你朝朝暮暮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朝朝暮暮。 平安顺遂。 喜乐无忧。 …… “大公子……大公子,您歇一下吧,早凉,您添件衣服喝口热乎粥吧……老爷已经走了,您身子也要紧啊。” 谢清和回神,方才发现自己竟就这样在灵前枯坐了一夜。 厨房养了几只鸡,天空泛起鱼肚白时就开始打鸣,昭示着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谢清和此时才听到鸡打鸣的声音,它们叫的那样昂扬,它们可知自己几时就会死? 他想站起来,陡然的一下又跌了回去,双腿早已麻的没了知觉,膝盖上估摸也是青紫一片。 下人们急忙来搀扶他:“大公子,大公子……” 梁都西城。 夏犹清到了梁都后,她心急如焚的打听了西城十二巷的位置,随即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剪纸铺子,找刘先生。 十二巷是一条古玩巷,各种琳琅满目,精巧细致的小东西叫人爱不释手,这里熙熙囔囔,人流量很大。 这里也唯有一家剪纸铺子,主家也的确是姓刘,可是当夏犹清找去时,那里早已人去楼空了。 隔壁店主见她是个戴着幂篱的柔弱姑娘,还好心多言了几句:“你要是还想着投奔你刘叔伯那估计没指望了,这老刘啊一天天的闷声发大财,这不,突然的就把店典了出去,一夜之间带着妻子孩子全走了,也不知道哪逍遥去了,倒是和我说过他们会走,没想到走的这样快。姑娘我瞧你身段不错,估摸长相也不错,找个老实的小伙子嫁了吧,总比投靠亲戚寄人篱下强,诶,你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介绍?” 夏犹清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爱说话的凑近乎的掌柜的,她随口婉拒了,急急出了十二巷。 唯一的线索没了,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时间早已过了午时,夏犹清随意进了一家客栈,要了一碗牛肉面。 旁边有客人闲谈,谈起闵阳侯的事。 “你说,当初那闵阳侯多威风啊,手底下十万兵,连圣上都得留他叁分薄面,可他偏偏被自个姨娘杀了,啧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那姨娘为何要杀他?” “还不是闵阳侯此人好色成性,他那姨娘家中有一待嫁的幼妹,和男方家名帖都已互换了,可那闵阳侯不做人啊,侮辱了那姨娘的幼妹,这姨娘的妹妹也是个有气性的,当天晚上就挂在屋里吊死了。” “噫!好生瘆人!无意冒犯无意冒犯,鬼神勿扰勿扰,你可莫讲了,我真怕我今晚睡不得觉。” 对面人笑着摇了摇头:“我不过说了逗你玩的,你还真信了,这世家大族之事,其中真假岂是你我可知,好了好了,吴兄吃饭,我真的再不说了。” 闲谈就此结束,他们声音本也不大。 全因为夏犹清耳目过人,所以听得一清二楚。 闵阳侯此事,夏犹清知道的清清楚楚,因这事是春雨去办的。 闵阳侯并不是死于床榻间,他是被春雨一剑挖了心。 有人送了深许楼黄金千两,只为取闵阳侯项上人头。 彼时春雨看上了锦绣楼一位挂牌的小倌,千金才能买一宿春宵。 为了这小倌,春雨砸了许多银钱,最后一咬牙接了这任务,幸得闵阳侯昏聩,杀他没费多少功夫,只是意外听得一句话,春雨回来就将这话告诉了她。 闵阳侯说的是:狡兔死走狗烹 飞鸟尽良弓藏。 春雨不屑一顾的嗤笑着:“这老头也好意思说这句话,自来就是一个纨绔子弟,不过是从他父亲手里继承了东川十万兵权,他做了多少坏事自己心里没数嘛,烂人一个。” 夏花那时沉默不言,并没有附和春雨。 还被春雨斜了一眼:“你就是个木头,我作甚要找你说话!” 说完气冲冲的走了。 夏花沉默的原因是因为她幼时曾被梁毅带着见过闵阳侯,她记忆深刻,因着闵阳侯是个俊美的模子,为人也很和善,给她上了满满一桌的糕点,他逗她:“我家里只有叁个小子,还没有姑娘,看见夏花儿第一眼我就可喜欢了,晚上就把你留下来不让你走了,夏花儿留在我闵侯府好不好,做闵侯府的大姑娘!” 那时的夏犹清小小年纪就已经每天都要练习扎马步,过十八螺旋木,她眨着一双大眼睛,暗自想如果真到了闵侯府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梁毅则哈哈笑着,把这当做了一句玩笑话。 对啊,夏犹清记得,梁毅和闵阳侯关系很不错,从前也常常来往,为何深许楼会接下刺杀闵阳侯的单子,仅仅为了黄金千两吗? ps:剧情搞得这么正经,我都不知道咋写肉了╰(???)╯ 10 那时的夏犹清没有勇气质问,对她来说,不,对他们所有深许楼的人来说,他们都要无条件服从楼主,楼主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 现在呢,深许楼已经没了,梁毅不知是死是活,十二巷的剪纸铺子也没了。 “姑娘,牛肉面来咯,小心烫咯!” 小二一声吆喝,端上来一碗满满的牛肉面。 牛肉煮熟后暗红的,夏犹清夹了一片吃进嘴里慢慢咀嚼。 “你知道为什么每次我们都挡在你前面吗?因为楼主叫我们保护你,我们所有人都可以去死,你不可以!” 春雨被一剑捅穿了心口,汹涌喷出的血止都止不住,她倒在夏花怀里,手指捏紧了她的领口:“夏花,我羡慕你,又可怜你。” 春雨最后嘴角竟露出了一抹诡异又似解脱的微笑。 那抹笑,那句话很长一段时间让夏花心神不定,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好像所有人都瞒着她一件事,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从客栈出来后,夏犹清漫无目的的走,竟然又走到了十二巷,还是那个店主。 正用着存目镜对着太阳光似乎观望着一个古玩,余光瞥到了夏犹清。 他诶一声,放下东西后又跑去夏犹清面前:“姑娘你又来了啊,别看了,我孙某一生顶天立地,做生意讲究诚信,从未说过假话,你这刘叔伯啊是真的走了,走了好几日了,我说那日闵侯府请他去做百戏猴禽剪纸给老夫人祝寿,那多大一桩生意啊,他却不去,要是我啊肯定得做完这桩生意再走……” 店主兀自絮叨着,就听面前的姑娘忽然打断他:“闵侯府,百戏?” 店主直点头:“是啊,老夫人过八十大寿,啧啧,八十大寿啊,我还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呢,八十想都不敢想哦。” 闵侯府,又是闵侯府。 “听说宫里都下了旨,这回要大办特办……” 店主还在说着,夏犹清却没再听进去了。 …… 十月初十。 闵侯府,老夫人大寿。 因着闵阳侯的死沉寂了一年多的闵侯府挂起红灯笼,请来梁都最为有名的戏班,门前从午后就开始车水马龙。 因着陛下下旨亲自恭贺老夫人八十大寿,又送来赏赐无数,许多本打算观望的官员立刻套了马带着贺礼前去闵侯府。 后门,丫鬟们一溜的穿着淡粉襦裙,总管还在教导她们规矩:“你们可记好咯,一丝差错都不能出,你们要到前院去伺候的这些人,可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出了什么事,你担待不起,我也担待不起。” 丫鬟们乖巧矮身福礼,齐声称是。 总管满意的点头,月洞门那里火燎燎跑来一个小厮,总管不满的皱眉,正想说道几句,那小厮就贴耳不知说了句什么话。 直把总管吓得够呛,惊呼:“诶呦喂,那祖宗来干什么哟!” 他拉着小厮去边上:“这事陛下知道吗?宫门到时候禁了,岂不是还要在府上留宿?” 小厮点头:“是陛下身边的全福公公陪着一起来的,说是就露个面,大公子老夫人也都知道了叫我赶紧来同总管说一声。” 总管这才松口气:“这幸好有人看着啊,这要没人看着指不定这公主能干出什么事。诶,此次老夫人设宴,谢家公子也要来,公主定是听说了此事,郎怕女缠啊,现在陛下又插手,估摸着好事将近了。你且去吧,使人好生照应着,不要怠慢了公主。” “是,总管那我就先去了?” 总管揣着手无奈点了头,又忽道:“等等。”他转身仔细的打量了这一排被选出到前院伺候的丫鬟,指了其中一个颜色最好的,“夏花儿,挑一碟芙蓉糕跟着他走。” 又对那小厮小声道:“送去伺候谢公子,不管如何,公主和谢公子身边一定不能离人,千万千万不能在我闵侯府发生事情。” 总管这话说的隐晦,小厮反应过来立马连声应是,招呼了夏花儿随他走了。 过了月洞门,人少了,这小厮才敢露出惊叹的神色,他讶异的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姐姐这般的好颜色,姐姐要是信我,我陈双禄保你日后定有大造化。” 夏花儿低着头有些害怕,声音也小小的:“您过赞了,我不过是一介孤女,总管大人好心收留我给我一口吃的,何谈什么造化不造化。” “姐姐不必自谦,要我说,连宫里的公主都比不过你。” “呀,公主,您见过公主不成?” 双禄瞧着她这副过人的模样,连惊讶的表情都好看至极,他咬咬牙:“我实话和你说了,方才我急呼呼去告诉总管的就是这件事,当今圣上膝下唯一一位公主来我闵侯府为老夫人庆寿了。” 如愿瞧见夏花儿吓愣的表情,双禄这才满意的继续往下说:“她行叁,号弦月公主,容貌华美,可梁都里最出名的一件事,却是这弦月公主苦追谢家大公子,逼得大公子随其父回了清河郡老家躲嫌。” “这谢家大公子那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梁都里有多少姑娘为他茶饭不思,哪怕这谢大公子身子不好,也有姑娘挤破了头想要嫁他,这弦月公主就是其中一位。” “姐姐,你听我说,你的机缘就在这,你知总管让我领你去哪儿?” 夏花儿惶恐的摇头。 双禄得意一笑:“就是领你去谢公子那儿,姐姐可知,自己的容貌有多美?谢大公子瞧不上公主,可不见得瞧不上姐姐,你只需在他面前儿笑一笑,我今晚跟你推心置腹这番话也不算白说了。” 11 双禄看起来对夏花儿自信极了。 夏花儿自己却是胆怯,她犹豫着又问:“谢公子连公主都瞧不上,是不是心里有人了,我又岂能一笑就让他给心里人让步?” 双禄欸一声,摆手:“没有的事,谢公子瞧着就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肯定没想过女人,不过要真有,姐姐也不必怕,凭着你的容貌,必有你一席之地。” 夏花儿懵懂的听了,转眼就被双禄带到了一处观景台。 远远看去,亭子里已然坐了两人,一个穿着一身红裳,头戴宝珠,正是叁公主弦月。 而另一人,尽管夏花早有猜测,真见到了还是不免蹙眉,当日看他急急忙忙赶回来难不成就为了这事? 不待夏花将谢清和在心里骂上几遍,双禄陡然更压低了声音,有些急道:“诶呦,真是越忙越忘事,姐姐可要记住,谢大公子方方没了父亲,可不要触了霉头。” 夏花当即一怔。 双禄不得不佩服总管的先见之明,这亭里果真只有这两个主子在,下人们全不见踪影,就连全福公公也不知去哪儿了,幸好双禄留了个心眼,叫个丫鬟替公主领路,要不然他现在还找不到他们在哪儿。 看来这弦月公主来者不善啊。 双禄迈快了步子,夏花也跟着加快脚步。 到了亭外,双禄没进来,他叫夏花进去:“公主金安,谢大公子安,这是老夫人特意叫厨房做的芙蓉糕,听说公主很会品鉴糕点,老夫人望您点评几句,好叫家厨改的更好!” 弦月本来还为这两个没眼色的生怒,现下又抿嘴笑了,她素手纤纤慢慢捏了一块芙蓉糕吃了一口:“很不错,入口即化,甘甜清香,虽比不上宫里,但已做的不错了。” 双禄高声呼:“谢公主赐教,那小的先退下了。” 弦月高傲的微点头,双禄就脚步蹭蹭的,一个人溜得飞快。 等到弦月发现这上芙蓉糕的侍女还没走时,双禄已然瞧不见影了。 她只好蹙眉亲自对着这碍事的侍女道:“你还不下去,还要本宫亲自请吗?” 谢清和打从夏犹清进来,就是一脸错愕,他压下表情,将夏犹清召到自己身边来:“公主息怒,这是本王的侍女。犹清,这是弦月公主。” 哪有向侍女介绍一个公主的,弦月勉强维持着体面,她看着一直低头的夏犹清恨不得将她给剜了。 谢淳耀走后,宫了就下了圣旨,不仅兑现了当年的承诺,给谢清和赐了封地,封为朝安王,并且追谥谢淳耀为常山郡公。 作为陛下膝下唯一的女儿,弦月从来娇生惯养,除了在谢清和面前从未忍过气,她忍不住狠狠瞪了那不长眼色的侍女一眼。 夏犹清恰巧抬起了头,叫弦月望见她那张脸,弦月瞪眼到一半顿时愣住。 夏犹清倒是很自然的将这公主打量了个遍,得出结论,双禄说的对,果然没她漂亮。 谢清和本就不耐烦应付这公主,此刻见到夏犹清哪里还有心思再应付她,他随口找了个理由:“本王来时贺礼好像忘在马车里了,公主自便,本王先走一步。” 说罢,他竟是牵着夏犹清的手走了。 弦月自然也看到了,可她还在巨大的震惊中,口中喃喃道:“怎会有人长得这么像……” 此地毕竟是外府,僻静处也不免有人耳,谢清和带着夏犹清往前厅走,人声嘈杂中,谢清和才悄声问:“夏姑娘怎么在这儿?” 夏犹清这会儿记起自己丫鬟的身份,她闭嘴不言。 谢清和无奈,只得自己接着道:“夏姑娘想必是气我言而无信吧,清和并没有诓骗姑娘,和家里请辞后我就回了那小楼,只是夏姑娘并不在。我等了叁天,后来家中有事,不得不走。” 夏犹清听出了谢清和最后一句话语气中的落寞,耳边又响起双禄说的话“谢大公子方方没了父亲,可不要触了霉头”。 夏犹清说:“听说你父亲没了?” 谢清和一噎,心中一哽:“你也知道这事了……” 夏犹清摇头:“只是听说,现下确定了,你父亲怎么没的?” 夏犹清做了小半辈子杀手,一听人没了下意识就是被谁杀了,所以才有此一问。 谢清和本不想和别人说这事,可偏偏到她面前,也许是她一脸淡然的模样,谢清和道:“我父亲回梁都路上被人害了,下的毒,凶手没抓到。” “什么毒?”她继续问。 谢清和难以启齿:“不知道。” 夏犹清看傻子一样看他一眼:“你这都不知道,那你怎么找到凶手,怎么为你父亲报仇?他中毒死的,那他何时中毒的,毒发大约多久,是他吃了什么还是喝了什么,你都不知道?” 谢清和一阵沉默。 夏犹清翻了个白眼:“既然想跟着我,那就得有脑子,我小弟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谢清和一脸惭愧,祖父的话又怎好拿出来说,还是他自己历练太少了,遇到事情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 “我正打算查,只是不知从何查起,父亲尸首早已入土,事情业已发生月余,当时跟着父亲的下人我也都盘问过,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不过……”他沉吟了半晌,然后没声了。 12 夏犹清看不惯他这样子:“不过什么,别遮遮掩掩的。” 谢清和轻声道:“这里人多,回去说。” 话音方落,一位留着美髯胖乎乎的大人前来敬酒:“许久未见清和了,你家里这事,诶,你祖父最近如何?” 谢清和慢声应答:“我祖父已经递交了辞呈,明日陛下堂会上该会宣布,多谢兰大人挂念。” 夏犹清乖巧的垂首,见谢清和酒杯空了还给他续上。 谢丞相要致仕这事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年前他就提前向陛下提过一次,陛下那时没同意。 这回估摸会同意了。 兰大人叹口气,拍了拍谢清和的肩:“你及冠了吧,你父亲可为你取字了?” 夏犹清低着头,余光看到,一位穿着月白衫,套着宝蓝大氅的男人也向这边走来,人未至声先到:“兰大人,如今谢大公子已被封为朝安王,不可无礼。”他指的是兰大人拍谢清和的肩膀。 兰大人倒是呵呵一笑,连着说了两句失礼,又对着来人敬了杯酒,显然都是认识的,他说:“段大人怎么有空过来?” 段大人…… 夏犹清微微一顿。 “姐姐,那位段大人是大理寺少卿呢,他今日告诉我他的名字啦,他叫段淇暮。” “姐姐,我觉得他的名字好好听啊。” “姐姐,我觉得段大人是个好官呢,我不想杀他了……” 段淇暮莞尔:“查案子查累了就歇歇,比不得兰大人家里红袖添香,竟不知晓朝安王的封号就是他的字。” 兰大人又是尴尬一笑,谢清和主动接话道:“陛下悼念家父,这才用了父亲为我取的字作为封号,都是陛下恩典。” 兰大人于是又乐呵了:“是是,都是陛下恩典,来来,段大人,朝安王,我再敬你们一杯。” 几人相携坐下,段淇暮目光落在了夏犹清的身上,只多看了一眼,仿佛就是无意略过一般。 夏犹清紧抿着唇,老实候在谢清和身后。 一直到宴席快要结束了,谢清和手伸后头轻轻拽了拽夏犹清的衣角,待到她靠前来,方低声道:“你先走,去后门,我稍后就来。” 夏犹清点点头,找机会离开了。 一般人哪会注意一个小丫鬟的来去,只有段淇暮不动神色的收回目光,喝了一口酒掩饰住苍凉的目光。 酒盏一拿,立马又变作言笑晏晏。 谢清和将夏犹清塞在了自己马车里,马儿打了个响鼻,车夫慢悠悠的打了一下车辕,马车轱辘声渐起,这时外面还很热闹。 仕坊巷离皇宫最近,里头只住着陛下赐下宅子的臣子。等到马车过了两个弯,路上渐渐清净下来。 谢清和今晚喝了不少酒,他一上马车就直接靠在了窗口,习习凉风吹的头疼,不吹风胃又烧的难受。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杯冷水抵到了他嘴边。 夏犹清:“喝吧,这桌上水倒的,让你喝那么多酒。” 谢清和张开嘴,夏犹清直接给他喂了进去,又去倒第二杯,方才发觉自己竟然喂他喝水,他是没手没脚吗?明明他才是小弟! 这第二杯,夏犹清就递到了他手边,拍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自己抓。 谢清和领会了她的意思,顿时轻笑了一声,他未从她手里接过水,反而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犹清,犹清……谢谢你。” 夏犹清第一次被男人握住手,她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她淡定反问:“谢我什么?” 谢清和说:“谢谢你救了我的命,谢谢你现在给我倒水喝,好像我遇见你之后全然都是好事,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 夏犹清微蹙眉:“别这样说,你父亲不是死了。” 谢清和知道她挺会噎人,他拿过她手里那杯水一口气喝了:“这是意外,还要谢谢你帮我一起追查害死父亲的凶手。” “你都还没有和我说不过什么?我如何帮你。” 谢清和:“路上说也不方便,等回去再说。先把这声谢说了,那样你就不会推拒了。” 夏犹清将杯子重重放到小几上:“你可真会算计。” 谢府除了正堂仍点着烛火,其他地方早已撤了。 谢丞相经历丧子之痛后,身子吃不消熬了,早早就睡了,谢清和带着夏犹清从正门进去。 直把谢府的总管看愣了。 他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揉了揉,他们家大公子还是带着一个姑娘一起回来了。 谢清和一路穿过正堂,西阙院,才到了西陇堂。 这是他的院子。 到这里说总算是方便了。 谢清和领人到了书房,挑了灯芯,微微昏黄,夏犹清和他坐在案上各一边。 谢清和终于不再卖关子,他从桌上一本厚厚的书里拿出了一封薄薄的信纸。 “初二那日,我从宫中出来,马车行过贾北巷不慎撞到了一个乞儿,乞儿倒地不起,如何喊也不应。车夫慌张,我从车上下去,方到那乞儿面前,他突然就从地上跳起,往我衣袖里塞了这封信,随后混入人群里一眨眼不见了踪影。” 谢清和将信纸给了夏犹清,他继续:“我拆开来看了,这纸里唯有两行字,一是谢罪,他挖了我父亲的坟。我去桐园看过,我父亲坟上是新土,果真被人挖过。” 夏犹清不久前也挖了坟,虽然是她亲手葬入,但此时不免喝口茶水掩饰心虚,挖坟扰人清静总归是不对的。 “我倒是不怪他挖了坟,我赶回来时,祖父已将父亲下葬,我想查明事情,也只得挖坟。算是多亏了他,让我不必背负不孝子弟的骂名。” 谢清和无奈的叹口气:“这信上第二,则是告知我,他查明此毒名为舞天罗。” 夏犹清蓦地抬首:“舞天罗,可是西域塔瓦氏族的舞天罗?” 谢清和点头:“正是。” 13 塔瓦氏族数十年前曾出过一位西域第一美人,美人名为天罗。恰是梁都先皇驾崩,新皇即将登基,天罗本有心爱的郎君,可偏偏被首领送与了梁都和亲。 天罗到了梁都后在宴上献了一只舞,用脚尖挥起酒壶至半空,酒水直直落进她手中的酒盏里丝毫不洒,天罗巧笑倩兮的将这杯酒敬呈了梁都新皇。 新皇毫无防备接过一口饮下,然后瞪大双眼紧紧扼住自己的喉咙,不过叁息就毒发身亡。 新皇死后,天罗也立刻喝下毒酒,这下子死无对证。 这毒更不知从何而来,宫中御医束手无策。塔瓦使者大喊冤枉,愿意以命证之。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的第叁子慎王被推为新皇,慎王登基后更是广招天下名士,只为查明此毒由来。 最后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此毒倒是得了个名头,名为舞天罗。 夏犹清为何如此震惊呢,你道梁毅当初为何会留了全尸。 他武功不弱,又怎会一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皆因为,梁毅在李信等人闯进来后当面喝下了舞天罗。 此毒性烈,死后尸身不可妄破,否则毒性溢出,后果难料,这都是御医们拿天罗的尸首做出的研究。 “如今这世上,据我所知,中了舞天罗后还活着的只有一人了。”谢清和抚膝而叹。 夏犹清下意识接口:“谁?” 谢清和道:“我。” 因为他的毒下在了羹里,因为他当时人小,用的是小勺子,可尽管这样,那一口也让他丢了半条命,谢清和十几年都在痛苦中渡过。 谢父是中了舞天罗死的,梁毅也是喝下舞天罗,谢清和是在宫里出的事,再往前就是死去被追谥为承德太子的新皇和西域美人天罗。 “这些事,都和宫里有关系,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夏犹清呢喃。 这时,书房门被敲响,一位小厮道:“大公子,饭菜准备好了。” 谢清和将她手中信纸抽走重新放回书里:“走吧,先去吃饭,都饿了一晚上了吧。” 岂止晚上,夏犹清中午都没吃饭,闵侯府的总管为了美观,勒令她们都不许吃饭,将腰勒的紧紧的,这才有一溜的细腰。 谢清和也是喝了一肚子的酒水,根本没吃什么东西。 他走过来,想扶夏犹清起身,夏犹清心想,这倒有些小弟的做派了,扶大哥起身。 她骄矜的将手轻放,身子才半起,整个人就是一晃。 瞬间冷汗直冒的她痛苦跌倒在地,还绊倒了凳子砸在自己脚上。 五脏六腑似乎都在叫嚣,浑身似一张紧绷的弓,夏犹清很快就不省人事。 夏犹清又陷入了梦魇里,她的手上,身上,全是血,她究竟杀了多少人,她自己也数不清。 梦里一排排尸体躺在她面前,她颤着手,无力的数着:“一个,两个,叁个……” 从晨起数到了落日。 孤烟升起,一排排尸体坐了起来,不断对着她嘶吼。 夏犹清捂着头几乎要发疯。 幸好无名先生又出现了,他轻轻蒙住她的眼:“犹清,别看,别听,你需要赎罪,但不是现在。找到梁毅,问清楚真相。难不成你想糊涂着死吗?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夏犹清大汗淋漓的从床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掏出了衣服里的白药瓶子,里面只剩下最后几颗,夏犹清没有丝毫犹豫的全部倒进了嘴里。 她坐在床上剧烈喘息,等到平复过来,才有空打量这间房子。 外面已经白天,天气有些阴,微沉的日光从半开的窗户透进来。 夏犹清正望着金丝鎏木帐子上的花纹发呆。 “犹清?” 谢清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站在门口迟疑的喊了声。 夏犹清寻声望去,看着那碗药皱眉:“我晕了多久?” 谢清和非常自然的将药放在了床边的小案上,又拿了个凳子坐在旁边。 “嗯,你晕了……有叁天了。府里的欧阳先生替你看过,犹清,你,你是不是……”谢清和望着她苍白的脸颊,剩下的话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要如何说,欧阳诊完脉后对着他摇了摇头,直言此人寿命不超过叁年,说她服过五毒散,毒素已入五脏六腑,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谢清和问他:“先生,真的没有法子可解?” 欧阳看着他叹息一声:“有,世间有一药名为如意丸,是慕容大国师耗尽心血临死前留下的一颗药丸。只此一颗,他献给武宗皇帝,助其延寿十年,武宗皇帝感念慕容国师的忠心,传言他悲恸过后将如意丸封存了起来,后来留给了太子。” 承德太子登基前夜宴席上暴毙之后,如意丸也没了踪迹,一直到后来江湖上传言,如意丸在深许楼楼主手上。 欧阳先生告退,谢清和独自一人对着紧合的床帘沉默。 他知道,里面躺着一位正深受五毒散折磨的可怜姑娘。 而不知如何到她手上的如意丸,被他给吃了。 谢清和现在才知道自己当初轻飘飘的一跪,随口答应的一个要求有多简单,她把命都给他了。 夏犹清正在想要不要喝那碗药,它放在床头太碍眼了,味道也苦的很重,谢清和又在那边卖关子,是不是了半天也没憋出半个字,算了,她还是不喝这碗药了,拒绝! 谢清和突然一把拥住她,死死将她抱在怀里。 夏犹清拒绝的话就含糊在了口中,男人宽实温暖的胸膛紧紧靠着她,温度一波一波的传送到她身上。叫夏犹清想起春雨向她炫耀她的几个入幕之宾,连那千金才能买一宿春宵的妓子后来也拜服在了她的身下。 夏犹清下意识嗅了嗅,谢清和身上不知用的什么香,还挺好闻的。 等等…… 她明明,她明明不馋他身子的! 14 谢清和抱了半天,直到夏犹清受不了了微微挣扎,他才慢慢松开她。 夏犹清一眼注意到他双眸通红,她问:“你哭什么?是我要死了你才哭吗?” 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哭的。 他话说的犹犹豫豫的,不过就是请大夫给她看过,夏犹清闭眼都能猜出大夫会说什么话,不过就是些不好了,还能活几年,早日准备棺材之类的。 “你不哭,我还能多活几年。”夏犹清看他实在可怜,狠话也说不出来了,随口安慰了一句。 夏犹清越这样说,谢清和心里愧疚更甚。 她是要他做个洗衣的也好,洗脚的也好,暖床的也好,随她如何吩咐。 “犹清,这辈子我必不负你。”谢清和郑重的说。 夏犹清本想一声轻嗤,她想说她可一点不相信,可看他一脸的认真,夏犹清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那你先将这碗药端走吧,我就信你。”她说。 谢清和什么都可将就她,但这个不行,经她提醒,他端起药碗,勺子舀了喂至她唇边:“这几日你……昏迷不醒,都是我一勺勺给你喂进去。我知道你嫌苦,但这药不得不吃。”他语气微顿,实则是说了假话。 夏犹清不肯张嘴,谢清和就捏了她鼻子:“啊,张嘴,一口喝下去就尝不着味道了。” 夏犹清信了他的鬼话,喝下去差点没吐在他身上! 弦月已经跪在御书房外求了一个时辰。 她想要父皇替她和谢清和赐婚。 这阴风阵阵,指不定就要下大暴雨。 全福苦着脸出来劝慰:“公主殿下就不要为难奴才了,您上回亲口跟皇上说的,皇上也同意了,只要闵侯府事成,您一切都好办。” “可如今……如今没成呐,殿下您就起来吧,万一跪坏了身子,皇上会责怪老奴的。” 弦月阴沉着脸,眼里像是淬了毒。 她伸出右手,贴身宫女立刻来扶,她勉力维持着长公主的体面。 “麻烦公公替我向父皇传一句话:弦月一计不成自有第二计,父皇且等着看。” 回到公主府,弦月掀翻了屋内的瓷器装饰,她哭着趴在窗前。 没人敢进来收拾东西安慰她,最后还是她的奶嬷嬷进来了。 弦月生母早亡,是常嬷嬷把她奶大的,弦月有什么事都会同她说。 此时也是一样,弦月停住了哭泣,默默看着窗外飘动的合欢树。 她说:“嬷嬷,父皇是不是不喜欢我?” 常嬷嬷拿着簸箕将碎瓷片都扫走,她弯着腰,雪白的头发整齐拢着:“公主,陛下怎会不喜欢你呢,你是梁都唯一的公主。陛下就你一个女娃娃,不疼你疼谁呢?”常嬷嬷很老了,说话也微微浑浊。 “可是,可是父皇为什么不同意给我赐婚!我就要谢清和,其他人我都不要!父皇就是不喜欢我!” “定是因为我长得不像母妃,你们都和说母妃当年有多受宠,可有什么用呢,要是母妃还活着就好了,哪怕我长得像一些也好啊,母妃那么漂亮,我却只继承了一点点。” 弦月又发脾气,将窗子关的哐当响。 常嬷嬷放下东西,她佝偻着身子,慢慢挪到弦月面前,她用她粗糙的手抚摸弦月的脸颊:“公主长得很漂亮,只是像陛下多些。像你母妃啊,像你母妃不好,你母妃啊……红颜薄命。” 常嬷嬷望着弦月,似要从弦月那张脸上寻出与姑主的一丝相同。 可没有,常嬷嬷失望的叹口气,她看着被养的像一只骄傲的孔雀的弦月,连性格都没有一处像的地方。 “弦月,你听嬷嬷一句劝,不该是你的,终归不是你的,就算得到了,也是强扭的瓜不甜。” 弦月可听不得这话,她一把将常嬷嬷的手打开,气冲冲的出门:“别人不了解本宫,嬷嬷你还不了解本宫,既然是本宫想要的,本宫就一定要得到!” 父皇不是念了一辈子母妃嘛,那她就替他找一个母妃来! 不过就是一张与母妃相似的脸,终归两人身份云泥之别,自己何必自贱身份为她置气。 弦月心思百转,眼中全是算计。 夏犹清吃过药后再度昏昏欲睡,临门一脚,偏偏意识还算清醒,谢清和给她找来几本游记她又不乐意看,最后只得谢清和认真念着,夏犹清随意听着,听了一会儿也就睡着了。 她睡着后,呼吸很轻,谢清和要凑近仔细听才能听到,还用手去她鼻下试探。 她睡颜恬淡,睡熟了之后脸蛋红红的。 谢清和盯着她瞧,她再没有像前日那样,晕倒了半日醒来变作了另一个人。 那位自称是一位教书先生,无名。 看着极温和一个人,做事却穷讲究。 将他卧房里所有东西顺序都重摆了一遍,这两日每天早饭午饭晚饭后都要和他谈人生,还常出一些刁钻的题目说听听他的意见,打听了他祖宗八代,甚至连他手里的私产都没放过,最后才用满意的目光对他道了句:“不错。” 谢清和应付的极为辛苦,这事也不为外人道,欧阳先生看了倒是说祖上流传下的手札记过这等奇事,道是有个人从小生活艰辛,长大后好不容易娶妻生子,却又经历了地裂,妻子孩子都被压死,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自此以后他就变作了叁副面孔,一副是他自己,一副是他妻子,一副则是叁岁孩童。 谢清和不免问:“那他后来可治好了?” 欧阳摇头:“祖师爷说这是心里的毛病,心里的毛病哪有那么容易治好,那人最后也没治好,过了几年掉下山崖摔死了。” 谢清和如同倒灌一口冷风,立马跑回夏犹清身边,被还是无名的夏犹清指挥着将书房里的书一一拿出去晒晒太阳。 谢清和做了一下午苦力,第二天一早还要早起熬药,终于,门开见到了正常的夏犹清。 ps:谢哥还没有到爱的那种程度哦,只是有些喜欢这种好感吧。 15 谢清和此人打小占有欲极强,有一回梁栩带着他外祖家的两位表哥同他一起玩,有位小表弟比他还要小,中午留下吃饭,谢夫人在桌上多关照了几句,还喂他吃了两口菜,谢清和人小气性大,抹着眼泪将筷子一放就躲屋里不出来了。 直气得谢淳耀扬言要拿板子揍他。 如今的谢清和,自认当日下跪之后就已答应了夏犹清的入帐之求。 夏犹清的睡颜在即,唇不点而朱,几日来吃好睡好,容色比起以往更为亮目夺人,规规矩矩躺着,谢清和瞧着她半晌,轻轻喊:“犹清,犹清?” 没人回应。 谢清和抿了下唇,就这么慢慢俯身下去。 他给自己找的借口是,总要为以后真的入帐做些铺垫,他可一点经验都没有。 谢清和先亲了下她的脸,细腻柔软,他不舍的移开,打量她真的没有动静,终于亲上她的唇。 唇与唇相碰,心中一股奇怪的感觉顿时荡漾开来,叫他忍不住仔细深入,又咬又舔,终于撬开她的唇关,将将碰到她湿软的舌头。 夏犹清忽然一动。 谢清和做了坏事,不敢停留,立马一本正经的直起了身。 原来她只是睡着换了个姿势,变作了侧身朝里蜷缩着睡。 此时外面阴云突然退去,层迭的乌云中竟出现了一缕光亮。 还是大白天,谢清和无声的叹了下,出门去了。 还有叁年,只剩叁年。 如果能让她留下一个孩子,于她的遗憾是不是会少一点,他一定会将孩子好好带大,这是她生命的延续,待他长大,再告诉他,他母亲是一位极好极好的人。 刚过一刻,门房前来回禀,道是大理寺少卿段淇暮递来帖子求拜访,如今人已在门口。 谢清和与段淇暮并不熟识,也奇怪他为何要来拜访,他道:“先请段大人到前厅。” 段淇暮面容白皙,却七分凌厉,是一张威严的脸,在大理寺五年如鱼得水,手段虽狠辣但是极为有用,屡破奇案,已晋升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最近朝中又有消息传来,皇上有意令他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段淇暮此来并不为寒暄,是真有要事。 他手上现下有一笔案子,一家四口被人发现暴尸于城外,报案那人乃是梁都一有名镖师,带近百人护卫队护送岭南王送给武懿皇太后的生辰礼。 巧遇此事,那些贼人正准备毁尸灭迹,远远看到镖师一行人,立马高呼:“兄弟们,钱财到手,撤!” 官府先接手的这案子,因着贼人这最后一句话将他们定义为盗匪杀人夺财。 可细细推敲并站不住脚,后面更是查出这死去的一家子乃是西域都护府刘都护的侄儿一家。 此事牵扯到边关,一个处理不好岂不是寒人心,官府不敢托大,立马将这事上报了大理寺。 官府查到,死者是在十二巷开剪纸铺子的刘老板一家,段淇暮近来查访,从十二巷剪纸铺子旁的邻家孙掌柜那里得知,曾有位女子自称是刘罗宁的表姑母家的女儿来投奔刘叔伯。 孙掌柜说:“那女子虽戴着幂篱瞧不清相貌,但口音我能听出来,她是蜀地人。刘老板的老家也是在蜀地,她们那边的姑娘有个习俗,在满月时会由父母或者其他长辈在耳后用朱砂画一朵小故煦花,那日她走时,幂篱晃动,露出耳朵,我从后头正看到了那故煦花无疑。” 故煦花是蜀地田野间的最常见的小野花,寓意着欢喜,漂亮,这也正是所有父母对女儿的期望。 段淇暮讲完案件,见谢清和依旧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他忍不住道:“朝安王,闵侯府老夫人生辰那日,一直站在你身后那位……侍女,如今是在府上吧?” 谢清和:“这关本王的侍女何事?” 段淇暮:“仵作勘验时,下官曾去看过,刘罗宁一家四口,两个大人,两个孩子,大人是一刀封喉,孩子是捅了心脏,刀口约叁寸,强盗可没有这么干脆利落的。这确不是强盗所为,而是一伙极有规矩,像是正规行伍出身的人。” “刘罗宁的叔叔可是西域都护府的左都护,有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天子脚下杀人?刘罗宁究竟惹了什么人,又为何这时偏偏来了一位所谓的表姑母家的女儿来投奔? “据下官所查,刘罗宁可没有这一门亲戚。而近日来京的蜀地女子,下官画了王爷那位侍女的画像给了孙掌柜认,王爷说巧不巧,孙掌柜认出此女正是那日前去投奔刘罗宁的亲戚。” 谢清和面色肉眼可见沉了下来。 段淇暮缓和了语气:“王爷不必多虑,下官只是想和那女子见上一面,问一些话。” 夏犹清一觉醒来,太阳终究没有抗住厚重的云层,稀里哗啦的下着雨。 看不出时辰,但是身体已然不再疲惫,她有精神了,立马起身下床。 屋外没有人,夏犹清沿着回廊一直走出月洞门,才看到外面有丫鬟小厮撑伞走过。 这里一切都太过陌生,夏犹清没走了,她就站着,望着雨在檐下挂成雨帘。 谢清和过来时就看到她这般模样,两手空空,未撑伞独自站着,目光也空洞,不知望着何处,好似下一刻就要羽化成仙。 轻描娥眉下朱楼,深锁春光一院愁。 谢清和出声:“犹清。” 似是一颗石子落向平静的湖面,夏犹清忽然回神,看到他笑了一笑:“你去哪儿了,我找你不到。” “段大人找我,他说想要见你。”谢清和上前为她撑伞,露出身后跟着的人。 段淇暮这次终于能光明正大的打量夏犹清,他背着手,神情淡然:“夏姑娘。” 夏犹清隔着雨帘也头一次正视起了这位段大人。 夏犹清望着望着,两行清泪划下。 似乎拉过无数日晷,冬雪正站在他身旁眉欢眼笑。 戴着两个毛绒球在她头上一晃一晃,忽而冬雪转头看见夏犹清。 她笑得更热烈了,招着手:“姐姐!” 16 顾不得谢清和诧异,夏犹清随手擦干了泪,她盯着段淇暮,眼神深深:“不知段大人找我这位小女子有什么事?” 段淇暮似有似无的看了自己旁边一眼,他可不会认为夏犹清是看见他哭的,她的眼神明明盯着他身旁,可他身旁伞空空,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 段淇暮收回心神,他道:“姑娘不必紧张,只是想找姑娘问一些事情。” 夏犹清偏偏要站在这雨里,她固执的说:“你要问什么,现在问就是。” 谢清和虽然没有附和,但是显然也不准备请他进院。 段淇暮只好道:“我要问,夏姑娘你和十二巷剪纸铺子的刘老板是什么关系?” 夏犹清立刻回:“亲戚关系。” “错,夏姑娘与他并无关系。”段淇暮厉声断言,“我再问,夏姑娘为何假装是刘老板的远方亲戚?” 夏犹清抿着唇不肯再答。 段淇暮则继续:“好,既然这个问题夏姑娘不好回答,那我换一个。” “夏姑娘可知道江湖上有一深许楼,深许楼做尽恶人买卖,只要给够银钱,连王侯将相都可杀!夏姑娘又可知道深许楼里有一位容颜绝色的夏花姑娘?据说深许楼其他人都死了,唯独这位夏花姑娘活了下来。夏姑娘知道吗?那位夏花姑娘应是同你差不多的貌美。” 他说的叁分轻佻,七分嘲讽。 谢清和当即怒道:“段大人!” “哦,是我忘了,夏姑娘现在不叫夏花了,还有了谢大公子这样一个靠山。刘老板一家死了也关联不到你的头上。” 刘老板……死了? 如愿看到夏犹清怔愣的表情,段淇暮冷笑一声继续道:“只是,夏去秋尽……冬雪至,夏姑娘不知可还记得一位名叫冬雪的姑娘?哦,夏姑娘该是不记得了,那请问夏花姑娘可还记得吗?” 夏犹清咬着自己下嘴唇,不知不觉咬出了血来。 雨突然下的大起来,连伞都快撑不住。 大雨打在夏犹清身上,脸上。 她舔尽唇上血腥还有雨水的酸涩,手中短刃突现,寒芒阵阵。 夏犹清明明不擅近战,可她直接冲了上去。 段淇暮,该死! 谢清和的伞终究被大雨刮倒, 一切皆在电光火石间,段淇暮就被夏犹清死死扼住喉咙。 段淇暮只稍稍练过身手,哪里比得过一个自小学武的杀手,他的后颈被锋利冰冷的厉刃顶着。 他此时也完全没了理智,嘶吼着:“你杀我啊,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夏花,你真可怜!他们都死了,就只有你还活着!” 夏犹清的眼里却不只有他,她看到冬雪抓着她扼着段淇暮的手,对着她拼命的摇头。 “姐姐不要,不要,他是好人,不要杀他!姐姐,求你……”冬雪小兔子一样双眼通红。 夏犹清又怎舍得再下手,她渐渐松开双手,整个人一瞬间失魂落魄,下一刻她闭上眼直直就要往地上倒。 谢清和看出不对,立马上前接住她:“犹清!” 地面湿滑,谢清和接住她后狠狠摔了一跤,右脚剜心般痛。 谢清和忍痛抱着夏犹清起身,他冷眼看着段淇暮:“段大人还不走?还想问什么,一起说了就是。” 几人都被大雨淋得湿透,段淇暮却失神的低头看着自己,刚才他好像真的感觉到有人在抓着夏犹清的手不让她划下去。 他根本没听清谢清和说什么,只自顾摇了下头,似乎在想这事根本不可能。 “既然段大人没有问题了,恕我不送,自便。”谢清和抱着夏犹清走到月洞门,稍稍遮了风雨,有丫鬟上来再撑伞,垂首跟着谢清和替他们遮雨。 谢清和一边吩咐:“喊欧阳先生来,厨房准备好热水,再拿一套姑娘穿的新衣!”一边一瘸一拐的踹门进屋,将夏犹清放到了床上。 欧阳先生匆匆赶来之际,谢清和已经替夏犹清换下濡湿的衣衫,套上新衣。 欧阳一看夏犹清的脸色就不对,他轻斥:“你们让她淋雨了?昨天瞧着还好好的人,这下倒好比前几天更糟了!” 正说着,夏犹清躺着闷咳一声,嘴里一口血涌出。 欧阳顾不得再斥责,急急把脉,施针封了她叁位穴:“五毒散发作了,快准备热水,五毒散怕热,能稍稍抑制她的痛楚。” 谢清和又抱她去偏殿,这才发现,她轻飘飘的,身子都快没了重量。 厨房很快送来热水,屏退众人,谢清和亲自解开她的衣衫,将她抱进热气腾腾的桶里。 他靠在桶边,握着她的手,撑着她的身子不让她下滑。 她紧紧闭着眼,没有丝毫反应。 谢清和眼角氤氲染了红,又笑起来:“你瞧这像不像你救我那次,你给我烧的水可热了,虽然我晕过去了,但是那乍一下我还以为我到的地方真是个女妖精的住所了,她一开门一张那么漂亮的脸,定是要把水烧热了,然后把我扔进去煮了吃了。” 夏犹清眼睫微微颤了颤。 谢清和将她湿乱的头发掖到耳后:“你不是还想叫我做你入幕之宾吗,我今晚就给你暖床好不好,你乐意了就叫我和你一起睡,你不乐意了就一脚把我踹开。犹清,我等你醒来。” …… 夏犹清并没有醒来,到半夜还发起了高烧,谢清和彻夜陪在她身边,不断给她换着湿毛巾盖在头上。 这一回熬的药更苦,谢清和哄着她说给她吃蜜饯,可这药就是怎么都喂不下去。 不得已,谢清和自己喝了一口那药,捏开夏犹清的嘴对上去一点点给她喂进去,这回总算可以了,谢清和就这样一口接一口渡给她慢慢喂完了药。 好容易喂完,夏犹清梦中却不安的皱着眉头,不断扭着身子。 “夏花,我今日认识了一个呆子,他在路上还看书,我故意上去撞了他,他反而和我道歉了。夏花,你说他是不是一个呆子。” “夏花,我想离开深许楼,但是楼主肯定不会同意的吧。” “夏花!多谢你替我跟楼主求情,太好了太好了!我明日就下山去和成俊成婚!” “夏花,我真的很开心,这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 梦中,秋竹穿着艳红的喜袍,她开心的像个得了糖的孩子,蹦蹦跳跳的离她越来越远。 “夏花,我先走了,我会回来看你的!” 不要……别走…… 夏花想跟她多说几句话,却怎么也赶不上。 她跌在地上,心口突然好痛,她捂住心口痛苦的哀嚎出声。 不要,你们别丢下我一个人…… 17 夏犹清这次足足晕了五日,谢清和也是几日都没休息好,每天最多眯一会儿,一旦夏犹清有点什么动静,谢清和总是最快感受到。他的脚幸好只是崴着了,涂了欧阳先生几贴药也好的差不多了。 夏犹清醒来那日,连绵许久的阴雨天总算是放了晴。 谢清和指着窗子大开透进的强烈日光,他轻笑道:“你看,非要等你醒来,这天才肯放晴。” 夏犹清大梦一场,望着窗子只觉一切渺茫,岂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也许这一辈子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有什么吃的吗?”她开口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谢清和立刻道:“有,我这就叫人端过来。” 夏犹清拦着:“等等,我自己下去吃。” 谢清和扶着她坐起,又拿来鞋子替她穿上。 夏犹清躺了几日,身子还是清清爽爽的,她知道是有人天天替她擦洗,也知道这人是谁。 她看着蹲在地上替她穿鞋的男人:“你怎么什么都不问我?” 谢清和自然道:“你想说了自会告诉我,不是吗?” 夏犹清失笑:“你还真是……” 谢清和站起身,身子笼罩在她面前:“真是什么?” 夏犹清默然:“……谢谢。” 两人一起出去,夏犹清一直被搀扶着,感觉自己像是个废物,不过她也没有挣开谢清和的胳膊。 “那日段淇暮说的你也都听到了,我本名夏花,是深许楼的一名杀手,身上罪孽深重,一月前深许楼覆灭,偏偏就我一人逃了出来。但我前段时间发现,可能还有一人没死。” “我去十二巷剪纸铺子寻刘罗宁,就是为了问那人的下落。但我没想到,刘罗宁竟已经死了。” 夏犹清怔怔,她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刘老板一家才死了。 “段淇暮告诉我,刘罗宁案一开始官府断为盗匪劫财杀人,现在又查说是正规行伍出身的人杀的。可这么一伙儿有秩序有规矩的人,后头肯定有人顶着,这事已经不是大理寺能处理的了,我估计明日段淇暮就要上报陛下,由陛下定夺。”谢清和宽慰她,“人既已死,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只是你现在线索倒是断了,该怎么找那人?” 夏犹清沉默着,她在闵侯府什么都未查出就遇到了他,随后不是晕倒就是在毒发晕倒的路上。 “先吃饭吧。”她说。 得有许多日子没好好吃过一顿了,晕倒的时候全靠着谢清和喂给她米粥。 结果上了桌,桌上还是粥。 谢清和:“欧阳先生说,你昏迷醒来贸然吃油腥,身体吃不消,先过渡一下,下午再吃些易消化的糕点,明日或可正常饮食。” 夏犹清一脸苦闷的喝完了两碗粥,见着谢清和压着笑的模样,她想,这小弟反了头了,竟然敢嘲笑大哥。 恰这时,一侍从过来:“大公子,段大人又来了……” 谢清和浑身清风明月般的疏朗没了,转换成了低气压:“让他滚。” 夏犹清截住他:“让他过来,我也有话要问他。” 谢大公子抬头面无表情看着她。 夏犹清无奈:“我真有话要问他。” 最后段淇暮还是进来了,中间拉一扇玉翠屏,隔开了两端,夏犹清坐在里头,段淇暮在外头。 谢清和与段淇暮一起,他今天势必要看住两人,但凡段淇暮嘴不那么贱,上回两人也不会打起来。他低声道:“段大人不必言辞激烈,再如此,本王必让管家请段大人出去。” 夏犹清轻咳一声,谢清和立马坐直身子,担忧问:“可是椅子太凉了,要不我再……” 夏犹清打断他,直接对段淇暮道:“段大人,我的确不知刘罗宁已经死去,我也并不认识他,我找他只是为问一件事。” 段淇暮今日看起来已经没有前几日的凌厉,他似乎也病了,眉眼涌着淡淡忧伤。 “这案子我明日自会上报陛下,我今日来是想问夏花姑娘……”段淇暮有些说不下去,竟有些哽咽“冬雪,冬雪,她的……” 里面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该是夏犹清踹翻了椅子。 谢清和庆幸自己摆了一扇玉翠屏。 “你没有资格提她!段淇暮,是你,是你让人杀了她!” 玉翠屏上清脆一声,夏犹清的短刃竟将它砍穿。 谢清和只觉大事不好,他刚想绕到后面去劝她。 段淇暮这头就站起来,他一脸的愤懑:“我让人杀了她?夏花,说话要讲证据,冬雪那日和我请辞,等我赶去时她就已被乱箭射死,当时在场的可都是你们的人,你们把她的尸首带走,我至今都不知道她葬在何处!” 夏犹清最终还是一脚踹翻了玉翠屏。 她冲过来单手拎起段淇暮时领子,直将他勒的满脸通红:“你再说一遍!” 段淇暮牙缝里咬出话来:“不是我,是你们杀的!” 夏犹清死死盯着他,面色渐渐发白,她倏地放开他,整个人踉跄的后退,还是被谢清和扶住。 夏犹清脑子嗡嗡的,段淇暮这句话来回在她耳边摇晃。 “夏花,冬雪死了,尸首我让人收回来了。”梁毅高高坐在堂上,他叹一口气,老态毕现。 “冬雪……冬雪怎么会死了……楼主,你是在……骗我吗?”那时的夏花如同当头一个棒喝,她根本反应不过来。 “冬雪她,诶,我没想到我亲手养大的孩子背叛了我,她向段淇暮投诚了,可等待她的后果是什么呢,是段淇暮的暗卫将她乱箭射死。” “夏花,你可不能像她一样犯傻啊,我希望你们都不要再背叛我。” …… 夏犹清痛苦的捂着头,她不知所措的哭泣:“不会的,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 心里又有一道声音告诉她:有什么不会的呢,你不是早就怀疑他了嘛,就是梁毅杀了冬雪,再反过头来告诉你们冬雪是被段淇暮所杀! 18 夏犹清又晕了,段淇暮这次是被管家亲自请出谢府的。 这次谢清和只守了一日,夏犹清就醒来了。 只是夏犹清双目无神,只是坐在床上发呆。 谢清和只默默陪着她也不说话,厨房送来了饭菜,谢清和拿着勺子一口口喂她,夏犹清并没有拒绝,木楞的张嘴吃了。 饭还没有吃完,宫里传来了消息,道是太子请谢清和东宫一聚。 谢清和不好推拒,换了衣裳随着东宫的内侍去了。 夏犹清过了一会儿也从床上起来了,只是也差不多,只不过换在窗前枯坐发呆了。 过了日头,谢清和还是没回来,估计被留在宫里吃饭了。 侍女们来请夏犹清去吃饭,夏犹清摇头拒了,她一点不饿。 没过一会儿,又一面生的侍女过来换了茶水,等到夏犹清喝了,这侍女才拿出一封信来:“是段大人送来给姑娘的,大公子说等姑娘好一些了再拿来给姑娘。” 夏犹清没有在意,这谢府的丫鬟小厮她基本都不面熟。 她接过信一目叁行,段淇暮信中说,一些事在谢府不方便说,今日申时明月楼相见。 夏犹清没有犹豫,立马整了衣服说要出去,谢府的人都没有拦她。 夏犹清刚走出仕坊巷就觉出不对劲来,她头有些晕晕乎乎的,就像是喝了下了蒙汗药的茶水一样。 茶…… 夏犹清勉力靠着墙,她想起她方才的确喝了一盏茶。 那个丫鬟……有问题。 夏犹清知道有些事情超出预料了,就像她面前现在忽然出现的一群黑衣人一样。 夏犹清被其中一人一掌劈晕,他们扛起她眨眼没了踪迹。 东宫。 谢清和正和梁栩下棋,弦月摇着扇子娇笑:“诶呀,哥哥棋艺又退步了,落子无悔,怎可和清和哥哥耍赖呢。” 梁栩赏了她个脑瓜崩:“人还道观棋不语真君子,枉你自称为女君子,偏在这净捣乱了。” 弦月宫里的大太监罗德捧着一块雪白剔透的布料近前来:“公主瞅瞅,高尚宫刚刚才送来的,乌灵国进攻的统共就这一块布料皇上还赏了您。” 梁栩也跟着笑说:“父皇真是太宠妹妹了,本宫怎就没有?” 弦月拿扇子轻轻敲了梁栩一下:“哥哥是个大男人,哪稀得一件衣服,不扰你们了,我要去看看这件料子我做什么衣服好。” 梁栩看她活泼的走远,他转而对谢清和说:“我这妹妹啊天真善良,既漂亮又讨喜,将来也不知道会便宜了。” 他意有所指的。 谢清和笑笑没说话,手下毫不留情的吃了他的子。 天真善良……吗? 弦月悄转头,发现已经走出太子他们的视线。 她招呼罗德近前,扇子抵在鼻尖:“事情都办妥了吗?” 罗德笑回:“殿下放心,人现下已经宫中了,只等陛下午睡小憩时……” 弦月眉眼带笑,纤手抚摸着柔软布料,咯咯笑道:“这事办好了,你我都受益,你那弟弟不是在朝安王手下做事,以后啊我成了王妃,你弟弟自然也同你一样是本宫的左膀右臂。” 罗德果然笑的更开心,一脸褶子:“谢殿下。” …… 烛火噼啪了一下,惊醒了瞌睡的小太监。 全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随即进殿去弯着身子恭敬的对龙椅上的人说:“陛下,您忙了一上午,该歇一歇了。” 龙椅上的人半天才应了一声,全福立刻迎上去扶着陛下起身。 夏犹清昏沉着,她拼命想睁开眼,可是做不到,她的身子全身发热,似乎有无数蚂蚁在她身上爬行。 夏犹清正兀自忍耐着,忽然听到外界传来一声高呵,那声音惊吓道:“沉,沉妃!” 再然后,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不过一会儿,夏犹清感觉到似有几个宫女将她抱起送到轿子上。 行了一段路,又换了另一辆马车。 最后将她送回了谢府。 弦月被押着跪在地上,她仍不解的高喊:“本宫可是公主,你们敢这样对本宫,小心父皇赐死你们九族!” 陛下咳嗽了几声被搀扶着坐上龙椅:“你要赐死谁?” 弦月看到他立刻喊:“父皇,你瞧瞧,本宫堂堂公主竟被他们这样绑着……” 一个砚台狠狠的从上砸下来,砸在弦月旁边,砸碎了弦月的声音。 “你还知道自己公主,弦月,你不该啊……”龙椅上的人闭了闭眼,他道,“将公主关进善行阁,没有朕允许的不许外出,也不许任何人探望。即日赐婚冯都尉之子,一直到出嫁之日才可解禁足。” 宫里出了事,东宫很快收到消息,梁栩愁眉不解:“父皇怎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弦月被赐婚给了冯家,竟然还被关在善行阁禁了足。” 谢清和顺势告辞,梁栩想着事情也没再留他。 谢清和走的飞快,到无人处甚至小跑起来,盖因方才谢家人向他递了话:“大公子,午后不久夏姑娘说要出门,结果刚刚是被宫里的马车送回来的,如今正昏迷不醒,欧阳先生说只有公子才能救她了。” 夏犹清又躺回谢府那张熟悉的床上。 她心稍安之余,身上那一团火烧的更热了。 夏犹清脑子迷迷糊糊的,但她知道她一定是被那些人灌了其他药了,也许还是什么厉害的春药。 可尽管如此,夏犹清也不想随便找个男人。 她脑子快要烧成浆糊了,思绪乱飞,一会儿想到春雨向她炫耀她的男人,一会儿又想到自己不也是收了个小弟吗?至今好像还没享用过。 奇怪,她的小弟呢,这会儿不该在她身边服侍她嘛?哦,她想起来了,她的小弟不是个简单人物,他被太子召进宫去了。 他到现在还没回来吗? 她想找个其他的小弟了,可是谢某人的相貌真的没得说,哪里还有比他更好看的吗? “犹清,犹清……”似乎有人在呼唤她,一声又一声的,吵死了。 夏犹清终于能睁开眼了,她刚想开口骂人,可瞧见是却是一张堪比谢清和的脸。 夏犹清手摸上去,声音黏糊道:“你是哪里来的,怎么我一想你就出现了?” “犹清,我刚从宫里回来,你怎么样了?” 哦,这就是谢清和。 ps:我的女儿,不是在晕就是在晕的路上(○o○) 19 夏犹清很想对他说,不怎么样。 可她只是想着,并没有精力去说这话了,她够起胳膊缠住了谢清和。 谢清和又不敢推她,就这么被她够到了床上。 夏犹清用着有限的知识,啃上了谢清和的嘴,啃了一会儿反倒把自己弄得不好呼吸。 谢清和只好教她:“犹清,不要憋气,好呼吸的。” 夏犹清心知要暴露自己是个雏的事实,她拼起一股劲将谢清和按在了下面。 “不要你教我!”夏犹清如牛饮水般,再度低头啃他。 谢清和被啃了一脸口水,终于等到夏犹清累了,他反客为主,将她压在了身下。 夏犹清扭着身子并不想就这样认输,谢清和只好先哄她脱了衣服,然后就让她在上面。 夏犹清此刻脑子不好,谢清和哄一哄她就信了,夏犹清身上的衣服并不复杂,解了几个腰带就松了,露出雪白的肌肤,傲人的雪乳。 谢清和不是没看过她的身子,只是第一次这样认真仔细只掺杂着情欲看她。 夏犹清还挣扎着想起来压到他上面,被谢清和一根指头摁住。 夏犹清自己脱光光了,谢清和身上衣服却还整整齐齐。 他看着夏犹清粉面,微媚的眼睛,他知道这会儿不管对她做什么,在她面前自己都不用再掩饰了。 谢清和微重的刮了刮她的眼廓,夏犹清嘤咛的一声。 谢清和却轻轻的笑了,他眸子极好看,像是藏了漫天的星星,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此刻他的眸子里却藏着深渊,拉人一起进去的深渊。 谢清和低头开始认真品尝她,将她的脸蛋咬了又咬,她身上不是没有伤痕,他手指摸到,细腻的刮蹭上面。 “夏花……”一声轻喃,低的都快听不见。 谢清和终于脱掉自己的衣物,他跨坐在她身上,随即就是猛烈的进攻,夏犹清的乳头被他咬的疼痛。 夏犹清伸手推他,谢清和就用衣服把她的手束于床柱子上绑起来。 夏犹清不肯张开腿,谢清和就先用手从她的屁股后头捣弄,等到夏犹清被磨的受不了了,张开腿一瞧,床上已经湿了一块。 谢清和窥见那粉嫩的细缝,他拿手指轻轻滑动,不过两下,他看着夏犹清那张小嘴又狠狠亲了下去,近乎于撕咬。 他说:“真是个山野妖精。”故意扮成人,建了一座房子专门为了勾引他。 阳物已经早已胀大,在那细逢处故意只进了个头,来回几下,里面又出来不少水。 谢清和靠近她耳边,轻声问:“你说你水多吗?太湿了……我手一摸就全是你的水……” 真恶劣啊,她知道自己这么恶劣吗?不,她永远不会知道。 夏犹清被磨缠的头偏过去,谢清和偏要扳正,让她和自己面对面。 “我要你看着我,看着我要你。” 谢清和身子下沉,重量全部压在了她身上,他这次进去后不再退出,而是继续缓慢的挺进。 夏犹清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块石头被开凿,她忍不住痛吟出声。 她喊疼,可谢清和却似更兴奋了,他控制着距离,随口哄了她一句:“进去就不疼了。” 夏犹清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双手被绑着勒出了红痕。 谢清和被她这一看,他轻轻抚摸她的发顶,像以往一般温柔的道:“犹清,你相信我的对吗?” 夏犹清很想摇头,却只能够一声娇呼,他进来了。 谢清和乘机一举成功,又将她的呻吟吞入口中。 床榻开始晃动,夏犹清的身子被他死死摁住。 她里面紧,谢清和就叫她放松腿再张开。 又一会儿,又叫她夹着他的腰,夹紧。 巨物进入又抽出,反复的抽插,将她的花瓣插红了一片。 谢清和终于肯解开她的双手。 他重重插到底,就这样的姿势解着结,夏犹清身子被灌满,疼痛还没有完全消掉,她不住的哀求他退出去。 谢清和慢腾腾的,半天才解开她的双手,然后退出去又是一阵猛烈抽插。 可怜夏犹清先是喝了蒙汗药又被灌了春药,就这么被人按着操来操去。 再等她醒来,早已是第二日午后了。 床上只她一个人,衣服也规规矩矩的穿着。 可身体的异样让她知道昨天并不是一场梦。 夏犹清头还有些疼,这是蒙汗药的药效还没完全消失。 她掀开被子想下床,可腿微微一动,腿心疼的厉害。 夏犹清不信邪的脱下衣服一瞧,那处都被他磨破了! 上面还有一些白色的粉末,估摸是给她上的药。 谢清和此人真狠,夏犹清忍不住想。 她重新穿好衣服,忍疼穿上鞋子,拿了架子上的外套披上。 她推开门就是一阵寒风袭来,这才发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竟然下雪了。 今年这么下雪如此早…… 谢清和正过来,手里提着食盒,他瞧见夏犹清就这么单薄的站在门外有些不高兴的蹙眉:“你也不怕冻着,快把门关上,昨儿后半夜下的雪,到现在也没停。” 结果他刚进门就被夏犹清拧了耳朵。 谢清和嘶嘶的求她松手。 夏犹清说:“那我后来求你慢点儿的时候,你怎么不停下来!”是的,到后面夏犹清被春药磨残的意识清醒了点,可她的身子还是软绵绵的提不上力,武力动不得,只能可怜巴巴的求他了。 偏偏谢清和只当做没听见一般,还做的更用力了。 现在武力值恢复,谢清和只好认错。 夏犹清松开手,谢清和捂了耳朵,又嘀咕:“这哪儿忍得住。” 夏犹清没有听到,她现在清醒过来一半都是气愤:“到底是谁绑了我?” 她迷糊中听到的沉妃二字又是什么意思? 谢清和神情稍顿,没让她看出异样:“是弦月公主,陛下已经罚过她了。” “哦,是她啊,她看着就挺坏的。”她听了他的解释倒是瞬间释然了。 20 夏犹清没在抓着其他疑点不放,似乎信了他随口给出的解释,不问送信的丫鬟,也不问为何这么容易就让她出府。 谢清和都说不出自己现在什么心情,到底是他伪装太好,还是她真的从未怀疑过他?藏在望山深处的小楼偏偏被他这样一个一身病弱的人误打误撞的找到了。 一个从小被培养成杀手的人真的会如此天真吗? 谢清和笑着,打开食盒,香味顿时扑鼻而来:“知晓你许久未吃肉了,肯定馋好久了。” 夏犹清认真的吃饭,撕了满满一大块猪蹄肉塞进嘴里,她神色丝毫看不出异样。 谢清和瞧着,眼底笑意却消。 他依旧温和的说:“府上还有些事,我要去处理一下。” 夏犹清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直点点头。 谢清和出门后已经完全敛了笑意。 他慢腾腾的往书房走,心里则在一遍遍梳理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他自认没有任何露馅的地方。 “王爷,夏姑娘送进去没一会儿,里头就传来了见鬼似的声音,赵全福喊什么‘沉妃’,在外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此人穿着一身灰衣,说话却细着嗓子,他说完后微抬头等谢清和的吩咐,赫然就是弦月身边的罗德。 大雪纷飞,雪白无暇,谢清和看着窗外的景色,蓦地伸手出去接了一片雪花,雪花很快在他手心消融。 有几丝凉意,但也是微弱的。 夏犹清吃过饭,雪已经又下厚了一层。 她就坐在廊上,也不怕雪打湿了衣衫。 她瞧着院子白茫茫处笑着,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看到冬雪正在用被冻的红通通的小手攒雪球砸她。 “姐姐,你都不来看我!”雪球扔过来,夏犹清没躲,砸到她了吗,应该吧。 原来冬雪怨她许久没去看她了。 谢清和远远走来:“想什么笑的这么开心,淋雪就真的这么好玩,你真不怕冻着。” 见他过来,夏犹清视线立刻移向他,她眼神清澈,眼儿弯弯,还在笑,这满天的飞雪似乎都在为她作配。 谢清和脚步一顿,更放慢了步伐,他走过来无言却有力的直接将她抱起,随后还是坐在廊上。 他衣服宽大,夏犹清被他包在怀里,衣服当被子盖,他身上也是火热的,不像她一样冰凉凉,夏犹清寻了一个舒服的角度,还将手从他领口伸进去,在他的胸膛捂手。 两人就这样一起看雪。 她忽然开口:“漂亮吗?” 谢清和以为她说的是雪,院子里一片雪白,没有任何脚印痕迹,他回:“挺漂亮。” 夏犹清扭头,一只手在他衣服里作乱,死死揪住红豆:“我问你,我漂亮吗?” 谢清和低头认真看着她。 她头发散着,面色虽还有些苍白,但是掩盖不住的动容殊色,她深陷情欲时,双颊泛红,浑身似一个滚烫的火炉,烧着自己,也烧着了他。 夏犹清衣服有些乱,现在窝在他怀里,衣襟开下来稍稍注目都能看到里面。 捏起来柔软舒服,让人忍不住一再摧残。 谢清和昨晚才尝过她的美。 雪乳上仍有些红痕,还有着深深的牙印。 她当然漂亮,她是绝世美人,亦是他的掌中物。 谢清和一手抬起她的头,深深地吻了下去。 漫天雪暮里,夏犹清的衣服一件件落在雪中。 她畏冷的越发缩进他怀里,谢清和紧紧掐住她的腰,要她坐在自己身上。 “这次让你在上面。”他说。 夏犹清被玩弄的如同一只煮熟的虾,她柔若无骨的攀附在他身上,眼睛迷离着手指划上他的脸:“不,我要你伺候我。” 夏犹清蹭在他腿上,那块衣服就湿了透。 谢清和微抱起她,摸她那块:“你怎么就这么湿,一会儿没看住,就流了这么多。” 手指关节屈起,轻轻扣弄,夏犹清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嘤咛的叫。 谢清和解开自己的裤子,掏出那物什来,抵在那流水潺潺的洞口。 “我入进去了……”他还好心的提前告知。 可他分明骗她,只进了一点点,就在她耳边蛊惑她:“自己坐下来。” 夏犹清有些不服,她本只是想找个伺候自己的,昨晚她第一次图个新鲜才想在上面,可她后来也明白过来,在上面是出力的,哪有躺着享受好。 除了一开始的生涩,后面半夜她真是舒服极了。 此时,再叫夏犹清自己动,她根本不乐意了,可是那东西就在穴口杵着不进去更叫她烦躁。 夏犹清心想,我先坐下去,然后再激他两句话。 她果真这么做了,肉穴昨日已被开发的彻底,已经形成了肉体上的反应,利刃层层划过,她高声吟哦着,终究是插到最里面了。 “谢……清和,你来,你来动。”这一下入的她已是满头大汗,虽然昨天已经相得益彰,但是这乍一下,特别是夏犹清低头瞧见,那肉棒竟在自己腹上露了形状。 隔着一层皮肉摸去,叫人又惊又怕。 谢清和偏偏不动,只将她整个人朝上提起,又慢慢下落,如此几下,夏犹清更受不得了。 她说:”谢清和,你是不是昨晚太多了,今天不行了? 谢清和:“……” 谢清和抱着她从廊上摔了下去,下面是她脱下的衣服,衣服下面是干净无瑕的雪。 只是很快它就沾了污尘,被上头的两人压着慢慢化作了水。 夏犹清这一激非常有用,谢清和就像是喝了烈酒一般,将她死命的折腾。 夏犹清两股战战,手颤抖着握了一把雪。 就在谢清和将她从雪地抱起往屋里走时,夏犹清一把将雪塞进了他的脖子里。 谢清和顿时被冻得一个激灵,险些丢开她,夏犹清哈哈大笑起来。 谢清和气得拍了下她的屁股,将她竖着抱在面前,夏犹清腿自然而然的勾上了她的腰。 身子渐渐下滑,花瓣又抵到巨龙的头,这次巨龙未等花瓣挑衅,他毫不客气的一举吞下。 夏犹清被一颠一颠着,她抬头望向白茫茫的天空,院里老树上的枯枝到底没承受的住暴雪的镇压,咔嚓一声断了,她也无可控制的大声呻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