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里的白月光[穿书]》 1.白月光 那是一个潮湿、闷热,才下过雨的夏日午后。 雨水还未干透,湿漉漉地黏在青石台阶上,一方雪白的裙角沾了些许泥污。 穿裙子的人是容家的“大小姐”容见。 他的个子很高,差不多有一米七五,比寻常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要高大半个头。虽然现在是夏末,他却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裙,披着外套,浑身上下被遮得严严实实,几乎没露出一寸皮肤。 容家人人皆知,容见是个体弱多病的美人。他的五官精致而凌厉,原本该是英气到模糊性别的漂亮,可因为肤色是近乎病态的苍白,一丝血色也没有,就显得柔弱了许多。 而这位病美人才生了场病,这是他四天以来头一回出门见阳光。 容家的宅子很大,前院种满了各色花木,还有大片大片的玫瑰花,需要很多园丁精心照料。不过因为才下过雨,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容见忽然停下脚步,偏头朝远处看去,玫瑰花丛的深处似乎有一个背影。 那人浑身都被淋透了,连太阳都没能将衣服晒干,只隐约能看得出是个少年的身型。 那人周围没有其他人了,容见状若无意地问:“韩姨,那是谁,怎么还在外面,刚刚没去躲雨吗?” 他的嗓音很低,且轻,比一般女孩子低沉些,却很动听。 一旁站着的韩云愣了一下,解释了句:“他在照料刚被暴雨打过的玫瑰。您不是说过,明野最会照料玫瑰了吗?” 容见听到这个名字时怔了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轻轻地“哦”了一声,很漫不经心似的。 兴许是因为容见注视了太久,久到明野察觉到了异样,他转过身来,朝容见这边看了过来。 容见微微抬头,目光落在了明野的身上。按照书中的时间线推算,明野今年应当才十八岁,是还未完全长大的少年人,个头很高,身量偏瘦,却很有力,此时是夏天还穿着长袖长裤,只是为干活方便而微微卷起的潮湿的袖子,手腕消瘦骨骼突出,眼瞳是漆黑的,容见与他对视时就像是面对寂静的深海,里头没有一丝光。 容见默默地打了个寒战。 这是他穿进《恶种》里的第四天,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本书的男主明野。 而容见穿的这个角色是个在正文里从未出场,已经死在回忆里的炮灰黑月光,还是因为给男主挡灾阴差阳错死的。 容见骤然遇到男主,就想起自己穿的这位女装大佬不仅死了,而且在正文最后连坟都被挖开了的惨状,不由一阵胆战心惊。 他早就下定决心,为了小命着想,能离男主有多远就多远,可没料到第一次出门就遇到了对方。 明野不再与容见对视,他低下头,半垂着眼,似乎在看着容见,又似乎没有,只是身上穿着的衣服被晒得半干不干,黏腻地贴在身上。 容见就有些不忍心。 无论以后男主如何呼风唤雨,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现在也不过是个寄人篱下,备受磋磨的十八岁少年。 虽然他并不想和男主再有任何牵扯,还是略抬高了音量,说:“你先回去吧。” 明野站在花丛深处,身边满是垂坠的玫瑰,声音很寡淡:“玫瑰还没处理完。” 容见没料到男主竟然这么有责任心,这么个炎炎夏日,才淋过一场暴雨也要遵守黑月光的嘱咐,容见陷入了沉思,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了个借口,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耐烦:“我想一个人在花园里看会儿花。” 明野抬起头,瞥了容见一眼,没再说话,拎着工具,从另一条小路离开了。 冷淡极了。 容见总觉得有点不对,虽然男主好像真的很听话,可是和小说里的描写好像有点不同。至少在高中时代,容见不应该是男主心里的白月光吗?对白月光就这个态度? 不过容见也没细想,毕竟他对男主没什么兴趣,对保住小命的兴致更高。 不过因为这个借口,容见现在必须顶着大太阳,穿着厚实的长裙,披着外套,在三十八度的室外看花。 他究竟是多想不开,才找了这么个愚蠢的借口。 没必要,真没必要。 容见勉强撑了十分钟,看了一圈周围没人,拎着裙角,小跑进了主宅。 只是他没看见,自己离开后,不远处的高树后走出来一个人。 是明野。 他微微眯着眼,目光停留在了容见的背影上。 而容见已经跑到了二楼的房间,合上了门。然后,这位人人皆知的病弱美人毫无形象地撩起了裙子,甩飞小皮鞋,瘫倒在了床上,回忆着书中的剧情。 《恶种》是一篇热度不错的升级流爽文。男主出身豪门,却被父亲的小三狸猫换太子,把男主和她的儿子换了个位置,自己偷偷带着男主远走高飞。小三虽然收了男主父亲给的一大笔遣散费,可她什么也不会,还花钱如流水,最后还是只能依靠出卖肉体赚钱。期间对男主非打即骂,天天幻想亲生孩子掌权后能把自己接回去。 男主十五岁时就逃离了那个不能被称作“家”的地方,在福利院待过一段时间后被容家的一个老园丁收养。 正文是从男主上大学开始的。男主虽然表面上出身贫寒,可学习非常优秀,念了最好的大学,在计算机方面是个天才,大二就自制编程软件,赚了一大笔钱,从此以后就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干翻鸠占鹊巢的小三儿子,成为一代大佬。 大约是从小生长环境的缘故,男主的性格冷酷无情,心狠手辣,做的一切事都是从利益考虑,说翻脸就翻脸,不讲任何情面。书友们都很担心男主的终身大事,只要遇到一个女性角色就想和男主配对,结果男主辣手摧花,无论男女要么被收编成为手下,要么是被男主抓到马脚送进局子再或是被逼远走海外。在男主眼里,可谓是众生平等,男女一致了。 不过作者到底还是给了书友们一点甜头,就是男主在被园丁收养的那段时间里遇到了容家大小姐,而且容大小姐貌美心善,一直帮助着男主,最后还为了给男主挡灾而死,可以说是男主心中的白月光了。 结果在结局里,反派自杀前嘲讽男主此生没有得到任何一个人的真心相待,并将白月光从前做的事全都抖了出来,原来男主少年时受的磋磨全是白月光干的。而且当初白月光也不是为了给男主挡灾而死,而是反派误以为那辆车上的人是男主,没料到白月光为了陷害男主,自己孤身坐上了车。 于是男主那个天天吹“容小姐人美心善”的小弟兼高中同学把这位前白月光的坟给扒了。 容见作为这本书的忠实读者,从开头追到这里,不由感叹了一句“作者牛逼”,存心让男主注孤生,不仅没女朋友,甚至连一点念头都不给。 不过这种升级爽文看完也就算了,容见没记在心上,倒头就睡了。 结果一觉醒来,他就非常幸运地穿成了和自己同名同姓,貌美心黑的白月光。 更加幸运的是,由于复杂的家庭恩怨,原身是个女装大佬,而他必须要兢兢业业地扮演下去,如果露出马脚,被别人知道真实性别,就会立刻狗带。 才穿过来的时候,容见在床上躺了两天,尝试过解开这个死局,没成功,还差点猝死,第三天老老实实地根据脑海中的记忆学习如何假扮一个女装大佬,比如如何用高超的化妆技术遮挡不太突出的喉结、柔化自己的面部轮廓,如何运用伪音说话,还有穿复杂繁琐的裙子,遮掩自己的身型。 他不得不含泪感叹,当女人难,当女装大佬更难。 大约因为身体有原先的记忆,容见扮演得还算成功,和往常的水平差不多,在外面转悠了一圈,没人看出来破绽。 容见在原先的世界里父母早亡,被外婆抚养长大。高考结束后,外婆因病去世,他一个人勤工俭学,把自己养活了。 他牢记外婆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一直很惜命,即使穿到了书里,成为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命中注定只能再活一年的炮灰,他也要想方设法活下去。 而原书里,容见是为了明野而死,即使不是心甘情愿而是阴差阳错,或者说是自作自受,但他的死确实是因为这个。 容见还不知道能多大幅度地改动剧情,可为了保住小命,他还是选择尽量远离男主,不要牵扯太深。 也许是因为一直以来神经过于紧绷,容见想着《恶种》里的剧情,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他做了许多许多梦,梦里他死在了一年后,和书中三两笔带过的死法相同。 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澄澈的天空中堆满了粉色的云,映衬着花园里大片大片半开半合的玫瑰,是很漂亮的景色。 可容见没心情欣赏这些,他心里只有一件事。 饿。 太饿了。为了尽量减缓发育速度,保持不明显的性别特征,容见只能尽量少吃。中饭都只能吃个半饱,至于晚饭是不可能的,不存在的。 容见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有些人表面上是个应有尽有的富家大小姐,实际上不过是个吃不饱穿得多,连话都不能多说的女装大佬。 没人能知道他心里有多苦。 更要命的是,明天就要开学了,而他和男主是同桌。 2.同桌 第二天,容见很早就被韩云叫醒。他整个人还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就被塞进浴室。洗完脸刷完牙,坐在镜子前,看着韩云为自己化了个妆,主要是为了柔化面部和遮住不太明显的喉结。最后容见穿上了绘文中学的校服,略显宽大的外套和过膝的裙摆几乎遮掩了他身形上的男性特征。 容见一边打哈欠一边在心里吐槽,他看书这么多年,没见过像自己这么倒霉的穿书者,就算不能呼风唤雨,金手指大开,也不至于被迫扮演女装大佬,还要重温早起晚归的高中生活吧? 没必要,真没必要。 做完长达两个小时的准备工作后,容见吃了个六分饱的早饭,在韩云目光的逼视下忍痛停下筷子,坐车前往学校。 路上的时候,容见闭着眼,回忆起了学校的情况。原身一直在绘文中学读书,那是一所私立高中,学费高昂,里面的学生的家庭都挺富裕,而明野却也在这所高中念书。 这件事是原身做的。男主十五岁就离家出走,之后在福利院待过一段时间才被容家的园丁收养,早就没了学籍,想念书都念不成,还是原身把他送进绘文中学的。 不过也不是原身有多好心,而是他嫉妒男主,明明身份卑微家庭贫穷,却不卑不亢,勤奋努力,还想要继续读书。而自己却不得不小心谨慎地活着,生怕露出马脚。为了羞辱男主,让他知道自己的斤两,原身让男主去参加绘文中学的入学考试,并且承诺如果通过了考试就会想办法让男主入学。 结果自学成才的男主真的就通过了绘文中学以严格著称的入学考试,容见不愿在众人面前食言,就想着不如给男主这个机会,反正在学校里还有更多羞辱他的机会。 实际上原身也那么做了。而本来以原身的性格,绝不会和男主做同桌,可因为一个原因…… 一想到这个原因,容见就头皮发麻。 他叹了口气,摸了摸鼻子,一想到昨天在花园里见过的少年明野,明明不是自己做的事,却总觉得挺对不起他的。 下一秒,容见又把自己的手用力打下来。 今时不同往日,他脸上糊了层粉,在学校脱妆就真的要命了。 容见不再多想,算了,还是先解决掉同桌问题吧。 容见走到高三(3)班的时候,教室里的人几乎已经来齐了,没剩几个空座。 他的位置应该在正中间第三排,那是最好的位置,既吃不到粉笔灰,又能看得清楚黑板。 可是今天不同,容见从前门进来,看都没看一眼原先的位置,从容地走到最后一排,将书包放到了一个趴着睡觉的女生的旁边,坐了下来。 周围的人不自觉地多看了容见两眼,传出小声的议论声。 可这议论声很快就消失了,上课铃打响,老师从门外走了进来。 容见看了眼第三排,明野还没有到。 很奇怪。 按照《恶种》里的描写,明野是那种被打断了右手,一般人痛到连话都说不清楚,他也能镇定自若地赶到谈判桌,用左手签下合同的人。 时隔四年,容见终于重新过上了痛苦的高中生活。当初他的高考成绩很好,考上了全国前三的大学,可从本质上来说容见并不是学神,只是比普通人聪明点,更多的还是靠早起晚睡的努力。可是现在,他已经把高中的大多数知识忘了,只有英语和数学好点。 于是,他强迫自己听了半节课的物理天书,直到同桌扔过来一个小纸条。 容见打开小纸条,上面写了几个大字:“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虚伪的女人!!!” 力透纸背,可以看出来写纸条的人很生气了。 容见撑着下巴,努力扒拉着原身的记忆,总算从某个小角落里找出了有关这个女同学的事。 这个女孩叫陈妍妍,家里有钱,长得漂亮,可是母亲早逝,父亲续娶,平时很孤僻,又有点中二病,不屑于和一般人交朋友。可越是这样,在女生这边的人气越高,人人都想和陈妍妍交朋友。原身不太服气,他虽然不乐意当一个女装大佬,可他既然当了,怎么能有人比他还受欢迎? 所以他就和陈妍妍交朋友去了。因为同样母亲早逝,他还真成了陈妍妍的好朋友。 然后,原身就在女生那边带节奏,说陈妍妍不过是个害怕交友的小可怜,不巧被陈妍妍听到了,立刻翻车,友谊破碎。 容见不由又叹了口气,这黑月光怎么哪哪都带节奏,哪哪都是债? 然后穿过来后,自己背了一口锅,还有下一口锅,背都背不完。 好累。 可容见还是背了,确实是原身对不起对方,他既然继承了对方的身体,那责任也应当背负起来。 于是,容见在那张纸条下面写:“对不起,都是我瞎说的错。” 陈妍妍看到那张纸条,瞪圆了眼睛,愤愤地将纸揉成一团,扔进了抽屉里,再也不理会容见了。 容见表示,还是不要打扰小妹妹睡觉了。 下课后,一群人立刻围到容见身边,明里暗里打听容见是不是和明野闹翻了。 原身在学校里的人气还挺高的,却经常和明野待在一起,就像现实生活里的白富美和穷小子剧情。而且穷小子特别穷,特别帅,特别高傲,成绩特别好,特别不合群,原身还天天表面称赞实则暗搓搓带节奏,周围的同学能接纳男主才怪。 所以全班同学都很兴奋地来打听八卦了。 容见有点发愁,他知道现在班上的同学大多都看明野不爽,原本看在原身的面子上,至少明面上还能过得去。要是他们忽然断绝了关系,明野可能就有麻烦了。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容见只能采取慢慢和男主走远的办法。这样男主以后也可以慢慢融入班级里,一举两得。 他眨了下眼,张开嘴,似乎发出了一个音节,却没人听清,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我和明野没什么矛盾,就是做了对不起妍妍的事,现在来和她道歉。” 好险,差点就忘了该用伪声说话了。 无论如何,在大庭广众下说话的风险太大了。容见不敢再冒险,之后无论那些同学再问什么,他都顶多是点头摇头,将高冷人设贯彻到底。 实际上,容见憋得很辛苦,他也好想和同学一起嗨一起聊八卦…… 等人走光了,陈妍妍抬起头,瞪了容见一眼,反驳:“谁是你好朋友!” 容见笑了笑,没说话。 下午上课铃打响前五分钟,明野拎着书包,低着头坐上自己的位置,似乎并不在意旁边少了个人。 容见坐在最后,只能看到明野的背影,高大挺拔,是好看的少年身形。 说起来男主也挺倒霉的,高中的时候遇到容见这种人,不但没看穿他丑恶的真面目,甚至还把他当了十多年的白月光。 不值得啊! 其实容见还挺喜欢《恶种》这本书的,虽然是本很普通的升级爽文,可他还是从头追到了尾。大约是男主和别的书里的很不同,就如反派最后所说,明野自始至终也没得到过亲人或爱人的真心相待,一生经历过无数背叛,而他似乎也从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他是从一片空旷无人的荒地里,仅依靠本能,凭借自己的本事闯出来的。 容见莫名其妙想到书里的最后一句话。 “那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明野开车回到公司附近的公寓。屋里很暗,他没有开灯,在黑暗中走到浴室里,洗了个澡。然后,如同往常的每一天一样,躺在双人床上,安静地睡着了。” 像是一个并不纯粹的喜剧结局。 在迷茫地快要上完了一整天课后,容见虽然头昏脑胀,但还是觉得颇有收获。比如迈出了远离男主的第一步,两人从同桌关系变成了前同桌关系,想必以后会变成普通又平凡的同学关系,而自己也能顺利保住小命。 这个想法破碎在了倒数第二节课。 容见偷偷去厕所单间补妆,说到这里,他就十分庆幸绘文中学是个有钱的私立学校,连厕所都是做成单间的,隐私性极佳,否则他还不好意思进女厕所。 出来后,他听到几个人在拐角处肆无忌惮地笑着说:“我听三班的人说,容大小姐都不管明野那犊子了,那不如今天就干他呗?” 另一个人说:“嘿,我早就看那犊子不爽了,那副狗样子,什么玩意。” “就今晚放学后,他一个人值日。” “多带点人,他打架不要命的。”这话说得有点心虚。 “没关系,咱们五六个还堵不住他?” “打得他……” 随后便是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容见难得听了回墙脚,寻思着,这些小垃圾打架打不过男主也就算了,怎么打听话都打听不清楚?他今天不还明明白白表态过,他们俩关系依旧。 虽然他是很想远离男主,不再和他牵扯上关系,可目前男主也才十八岁,还在念书,不能专心学习日后怎么能走上大佬之路?作为书粉,作为背锅的,学校环境如此险恶,男主还是个少年,容见表示,明野,他罩了。 不能明面上罩,暗地里罩也一样。 容见现在就很想打人。 不过作为一个高冷病弱的大小姐,很明显不能采取这种过激暴力手段。 容见冷静了一会儿,想出了另一个办法。 3.没必要 这节课的课间休息时间很长,容见回到班级时,里面还没有几个人。他站在门口,拼命回忆了好一会儿,才从记忆的角落里揪出想要的信息,走到卫生委员的座位前。 那是一个戴眼镜扎马尾的女孩子,正开开心心地同后桌说着话。 容见微微弯下腰,用指关节敲了一下桌面。 卫生委员扭过头,在看清眼前人是谁后皱起了眉。 容见能感觉到她不喜欢自己,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半垂着眼,声音很轻,又软,听起来是很刻意的做作:“我可以换到今天做值日吗?” 卫生委员愣了一下,表情还挺纳闷的:“我寻思着容大小姐压根就不在值日表上啊。” 简直是无情的嘲讽。 容见怔了怔,抿了下唇,似乎有些受伤,将一朵楚楚动人的白莲花演得活灵活现:“以前是我不对,可现在我感觉自己身体好点了,也想为班级做一份贡献。” 女装大佬都扮了,这么点脸皮厚度容见自认还是有的。 卫生委员又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容见两眼,虽然摸不清楚容见想做什么,可这不妨碍她吃瓜看戏,于是点了下头,说:“好呀,那我帮你安排个时间。” 容见说:“不如就今天吧。” 卫生委员只好点头。 终于敲定了这件事,容见放心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而陈妍妍依旧十分冷漠无情,甚至幼稚到在桌子上划了一条三八线。 最后一节课,容见完全在神游天外。他还是有点发愁,这个办法也是治标不治本,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也只能先用用了。 罩人好难。 放学后,教室里的人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只剩容见一个人了,连男主都离开了。 容见用扫帚打扫了一遍教室,他还不太习惯穿裙子做体力活,裙角被钩自己被绊,好几次差点跌倒,不过也勉强扫完了。 还要拖地。 水房在楼层的最右边,而高三(3)班的教室则在最左边,来回洗拖把要花费很长时间。按照常理,容见理所当然地拎着水桶接水去了。 可他忘记了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水池不算太高,可为了防止漏水,砌得很宽,必须要弯腰去够水龙头,弯腰时裙子都贴在了潮湿的瓷砖上,容见的头发又太长,为了遮住脖颈并没有扎起来,披散在肩上,就顺着这个姿势往水池里滑。 容见手忙脚乱,又要抓住裙子,又要挽住头发,没有第三只手能把水桶拎上来了。 有人站在水房门前,挡住了光。 容见费力地转过头,看到了一个高大的侧影。 他还没能认出是谁,那人已经走了进来,将水桶从水池里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 容见能看到那人卷起了袖子,露出一截瘦削的胳膊。 直到完全转过身,容见才看清楚那人的脸。 是明野。 他长得十分英俊,连校服都遮不住他的好身材。高眉挺鼻,五官轮廓很深,皮肤冷白,还有一双漆黑漂亮的猫眼。 大约是离得太近了,容见能闻到他身上有很淡的烟味。而在此之前见过的两次两人都离得太远,容见没能对明野的身高有具体的概念,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明野比自己高大半个头,连影子都足够把他淹没了。 太高了。 容见不明白什么地方出了差错,男主怎么还是来了?他磨磨蹭蹭地跟在明野身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搭话。 他在明野面前总有些不自觉的心虚,也许是因为原身实在是给男主挖了太多坑。 他们俩没有说话,从最右边走到最左边,路过楼梯的时候,看到五六个往上探头探脑又迅速消失的身影。 明野半垂着眼,似乎是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们离开,将水桶轻轻放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盒烟,点了一支,忽然偏头说:“是因为他们吗?” 容见怔了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睁着眼说瞎话:“不是。” 明野抬起眼,轻声说:“没必要。” 穿过来后,因为必须要用伪音说话,容见都是能少说就少说,现在却难得多解释了几句:“没有的事,打扫卫生是因为我最近身体好了,卫生委员正好给我安排在今天。” 容见说话真假掺半,仰着头,看着明野的脸,可从他的表情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不知道明野相不相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回到教室后,明野将水桶放在教室后面,容见已经拿到拖把,急着要往里面放了。 明野的目光落在了容见身上,“她”卷起了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细且瘦,仿佛拎不起多重的东西,一折就会断似的。 谁也不会想到,那是一个男人的手腕。 明野移开了眼,从容见手里接过拖把。 他的手很冰,容见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指尖,猝不及防就像是碰到了冰块,自然而然松开了手。 容见是个很独立的人,自己能做到的事不太乐意让别人帮忙。他本来不愿意给,可一想到男主现在才十八岁,“容见”又是他的白月光,当然有十八岁少年的自尊心。 他自以为比现在的男主大几岁,很懂得少年人的心思,于是乖乖地站到一旁,忠实地扮演一朵弱不禁风的白莲花。 打扫卫生结束后,明野将所有东西收拾完,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往教学楼里走了。 容见刚打完电话,让司机在学校门口等着了。 走出班级门前,明野忽然说:“下次别这样了。” 一句很含糊不清,意味难明的话。 容见的脚步一顿,心里想:那怎么行,男主你可是我罩的人。 不过明面上还是要敬而远之的。 容见不愿继续参与明野的生活,和他有过多牵扯,却想着尽量弥补原身之前的过错。 至少让男主能有一个普通美好的高中生活吧。 容见边想边往前走。 而明野却一直停留在原处,漫不经心地看着容见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他是从十多年后回来的,那容见呢? 他是从什么时候回来的?或者说,他连“容见”这个人都不是? 很单纯,很天真,很傻。 这大概是明野重生回来,唯一觉得有点意思的事了。 4.点心 容见乘车回来的时候,太阳还没完全落山。 他下了车,穿过花园,远远地看到韩云在门前等着。韩云三两步走上前,接过他的书包,言语里有几分紧张:“先生回来了。” 容见点了下头,打起精神,得费心应付对方了。 韩云口中的“先生”就是秦州,原身的亲生父亲,也是导致原身十二年来必须扮演女装大佬的罪魁祸首。 其实原身的名字并不叫“容见”,而是“容遇”,容见是他双胞胎妹妹的名字。 秦州坐在餐桌旁,听到推门的声音,抬起头,在看到容见时笑了笑,很慈爱似的:“小见回来了,最近身体怎么样?我听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你哥马上也回来了,正好一起吃晚饭。” 容见打量了秦州一眼,长得倒人模狗样,确实挺英俊,怪不得能骗到原身的母亲,一个富家大小姐。 当年秦州还是个穷小子,在大学里和容宁陷入热恋,自愿入赘容家。可等容宁的父亲容世淮去世后,秦州就派人制造车祸,撞死了容宁和容见。容遇运气好,只受了点轻伤,在医院里醒来时只有韩云陪伴在身旁,便哭着要找父亲,韩云只好带着容遇出门寻找,却听到秦州正压低音量,讲着电话。 他的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欢喜:“幸好死的是容遇,否则还要一场意外才行。” 容世淮去世前,将遗产分成了两份,四分之一留给了女儿,剩下来的四分之三都留给了容遇,想要外孙继承家产。而留给容见的则是一些房子和基金类的不动产,足够她富足地过完一辈子。 而秦州安排“意外”的那一天正好是“六一”儿童节,容遇容见兄妹表演反串节目。所以当天穿着小西装的是容见,穿着小裙子的是容遇。 韩云死死地捂住了容遇的嘴,没让他发出一点声音。又急忙赶在秦州前面掩盖死去的是容见的事实,也幸好秦州高兴得过了头,没仔细确认这件事。最后韩云告诉容遇,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用容见的身份。 于是,自六岁以后,容遇就继承了死去妹妹的名字和人生。 容见叫了句“父亲”,没搭理秦州,坐到餐桌的另一边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您知道的,我是有个哥哥,可早在十二年前就死在车祸里了,怎么又多出了一个?” 秦州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很难看,连韩云都愣了一下。 原身虽然一直很厌恶秦州和他续娶的初恋情人,可他又实在害怕秦州,虽然不耐烦,可从没在明面上这么清楚地表现出来过。 不过秦州又很快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笑着打圆场:“小见说什么笑话,都是一家人了。” 容见不再搭话了。 秦州这个人其实没什么本事,他拿到容家产业这么多年,都还没坐稳位置,得依靠容世淮当年留下的人手打理公司,所以面子上得对容见好点。 容见想,秦州这辈子做过最大胆最有野心的事,应该就是在容世淮刚刚死去的时候就对容宁和容遇下手。 因为方才的那几句话,秦州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兄妹情深的鬼话,两个人一言不发,在寂静中吃起了这顿饭。 容见本来就不能多吃,看着秦州又实在反胃,便找韩云要了份点心,往花园走去了。 韩云本来是不想给的,可又想到容见正好撞上秦州,受了惊吓,才找厨房要了一份。 此时天已经黑了大半,太阳完全落到了地平线以下,只有天边还有微微的光,外面很凉快。 容见端着点心,朝凉亭走去,却在半路被拦住了,那人的声音轻佻:“容见妹妹,听说你刚刚在咒哥哥去死?” 这人就是秦州嘴里的“哥哥”,秦州初恋情人的儿子陆城。说是继子,其实九成九是秦州的私生子,比容见还大几岁。两个人一直挺不对付,陆城觉得日后容家的东西都是自己的,甚至觉得自己前二十年吃的苦都是由容见这个妹妹导致的,还霸占了秦州这个亲生父亲,所以有事没事就找容见的碴。 容见实在不懂陆城这个脑回路,他心里想这大垃圾有事没事非得贴上来吗? 陆城却不放过他,又靠近了一些:“哥哥哪里对不住你了?” 容见抬起头,对他笑了笑:“你算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太轻,陆城没听清楚,于是,容见又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陆城听清了。 他的脸色一黑,不过很快又硬生生调整过来了,接着说:“那你等着呗,再过几年,你就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了。” 穿书前的容见从小没有父母,没人会护着他,他就自己护着自己,也没受过这种委屈。他是不喜欢接近垃圾,可垃圾非要贴上来,他也得踹出去才行。 容见心平气和地问:“听说最近你想改姓?” 陆城一愣。 容见说:“那不就是自己认了,不是个东西?” 他伪音学得不怎么样,可用阴阳怪气的音调说话还是很简单的。 这话讲得很隐晦,可陆城心里有鬼,一听就明白容见说的是他的出身。 这是他最不能被提起的事。 容见知道他是个连女人都会动手的废物,已经掂量过了自己目前的状况,虽然大不如前,但是对付陆城这样的酒囊饭袋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他低着头,看着地面上的影子,心里默念着数字,准备将陆城踹出去。 这一脚没踹成,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也许是他们两个人刚刚吵得太激烈,没注意到旁边来了个人。 明野比陆城瘦多了,却没多使劲,就抓住了陆城的胳膊,让他动弹不得,平静地说:“陆先生。” 此时太阳西沉,月亮还未升起,花园的灯没有开,周围没有光,一切都晦暗难明。明野的脸大半被淹没在黑暗里,容见只能看清楚他的小半张侧脸。 陆城挣扎了好几下,才把胳膊拽回来。即使是表面的兄妹,在自家花园里被人看到大打出手还是不太好,陆城还是要点脸的,“哼”了一声就走远了。 容见这一脚硬生生被憋回来了,他仰头望着明野,不怎么心甘情愿地说了声“谢谢”。 说完他又觉得太不真诚了,即使他本来用不着别人帮忙,可男主一片好心又做错了什么,事后还得不到自己真心的道谢。 容见总觉得单单一句道谢还不够郑重,可手头也没什么好当谢礼的,索性把点心送出去,说:“谢谢你救了我,这盘点心我还没动过,送给你吃吧。” 明野的手一顿:“小姐不吃了吗?” 容见忍痛摇头:“不了,我吃过晚饭了。” 明野接过点心,似笑非笑地看着容见,微微低下头,离近了些:“算不上救,一起吃吧,小姐。” 容见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屈服于低级的肉体欲望,跟着明野一起去凉亭吃点心去了。 两个人相对坐在凉亭的两个椅子上,容见最开始还客气了一下,把点心往明野那边推了推,看他拿了后,颇为矜持地拿了一个,下一个,第三个…… 容见吃得正欢,伸手拿第五个的时候才注意到明野早就不再吃了,反而看着自己。 他问:“怎么了?” 明野偏头看着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脸上沾了冰粉。” 容见“哦”了一声,抹了把脸,又快乐地享受起了四天来最饱的一餐。 直到他吃完点心,同明野告别,回到房间,才看到自己的脸脱妆严重,修容粉底混成一团,整张脸乱七八糟。 艹!刚刚他还顶着这张脸和男主装模作样! 容见虚弱地洗了把脸,走到露台上,看到明野还站在不远处,在记录花木的情况。 他越想越气,写了张小纸条,揉成一团,用力扔到明野面前。 5.谣言 容见扔的准头不太够,纸团直直地往下掉,看起来怎么也到不了明野身边。 他松了口气,甚至有些庆幸。 刚刚他是在气头上写的,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扔小纸条质问,未免也太幼稚了点。 可没料到纸条刚落地,就刮起了阵风,小纸条骨碌骨碌滚到了明野的脚边。 明野的动作一顿,弯下腰,拾起那个纸团,展开来,上面写了一行字。 “刚刚怎么不告诉我妆花了?” 明野挑了挑眉,能看得出来现在这个容见在模仿原来那个的字迹,字形大致相同,却更有力道和风骨。 外面太黑了,容见只能隐约看到他的动作。 明野伸手打开了一旁的灯,容见的瞳孔一缩,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遮住了半张脸。 他怕被男主看到现在的脸,发现自己是个女装大佬。 穿过来的第二天,容见整理好原身的记忆,知道公司里还有许多秦州没有收服的容家旧部,就准备和韩云商量一下,公开身份,破釜沉舟,总比要继续扮演女装大佬好。 然后,出师未捷身先死,容见在打算对韩云说出那些话时,心脏骤然剧烈疼痛,他疼得快要晕厥过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容见打消了那个想法,心脏的疼痛才渐渐缓和过来。 容见明白过来,他不能改变书里的剧情,更确切地说是不能过度改变剧情,而一些无关紧要的则没什么要紧。 比如女装大佬的马甲就绝对不能掉。 幸运的是,那盏灯太矮,大多的光芒照不上露台。 容见安心下来,才放下手,往前走了几步,看到明野站在灯前,那光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照亮了。明野半抬着头,大约在看着自己,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话,却没有讲出声。 他不太能辨认出来,根据明野的嘴形,也跟着念起来,重复了好几遍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他在说:“当面说女孩子脱妆不礼貌。” 容见红了下脸,又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脸红什么。 他是女装大佬,又不是真的女孩子。不过他心想,奇了怪了,男主长得好看,成绩优秀,说话又真诚,怎么在原书里就没有妹子喜欢? 这可真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容见还在深思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推门声。 韩云问:“小姐在做什么呢?” 容见急急忙忙转过身,手还背在后面,拼命对站在远处的明野摆了摆手,然后三两步走进屋里,镇定自若地说:“没什么事,就是吹吹风。” 韩云看到他的脸,皱了皱眉,还是叮嘱了一句:“小姐多注意一些,不化妆还是别出屋子了,小心被有心人看到。” 又说起陆城的母亲周小春快要从外地回来了。 容见顺手拉开椅子,应了两声,其实心思还放在明野身上。这么晚了,男主还要照顾花园,其实这本来应该是收养男主的园丁孙老头干的。可孙老头收养男主并不是真心的,而是希望日后有人能替自己养老,教会男主干活后,差不多把事情都推到男主身上。就像是今天,明野本来应该在学校里上晚自习,却被叫回来整理花园。 《恶种》这本小说很长,容见天天追,经常看了后面忘了前面,有些话却记得很清楚。男主忠心耿耿的小弟曾吐槽过孙老头有多苛刻,明野上高中的时候,经常被叫回去干活,可他不是容家雇佣的园丁,连一份晚饭都没有。还不如在学校上晚自习,至少绘文中学的晚饭很好。 大约是《恶种》全篇都开满了金手指,只有涉及男主年少时的回忆时特别人间真实,容见对这些剧情记忆犹新。 大佬明野,虽然没有真心,但至少有钱,凭借钞能力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少年明野,一无所有,好惨一男的。 想到这里,容见撑着下巴,在心里叹了口气,对韩云说:“韩姨,今天给家里的园丁多做些菜,加个餐吧。” 男主都没吃饭,点心也只尝了一块。但如果多一份晚餐的话,孙老头应该会给男主吧。 韩云站在一边,犹豫了一会儿才问:“是因为明野吗?小姐的身份特殊,还是别和他多接触了。” 容见坐在窗户旁,垂着眼,能隐约看到明野的身影,却摇了摇头,很漫不经心地说:“只是因为玫瑰开得很漂亮,是他们照顾得好。” 他偏过头,歪着脑袋对韩云笑了笑:“韩姨,你说对不对?” 韩云禁不住容见的撒娇,点了头,下去交代厨房了。 作为一个成熟的高中生,容见本来不应该轻言放弃,应该继续努力学习的,可是一天提心吊胆的生活让他身心俱疲。容见说服了自己,他只是一个弱小可怜无助还填不饱肚子的女装大佬罢了。 肉体已经如此痛苦,何必再让精神饱经折磨。 还是当咸鱼快乐。 容见躺到床上,打开班级微信群,群里正在□□,疯狂刷屏,表情包无数。他也很想加入进去,可是一看到自己顶着“容见”这个名字,艹着高冷女神的人设,只好忍痛放弃了。如果在网上太活跃,现实生活里又很少讲话,就太精分了。 为了小命着想,容见放弃了话唠的爱好,索性打算关了微信,眼不见为净,却犹豫了一秒钟,打开了微信群名单,从里面找到了明野,点进名片,想要暗搓搓偷窥一下男主的朋友圈。 结果是未对非好友开放。 容见摔了手机,十分不冷静地想,行吧,偷窥不值得,朋友圈不值得。 他现在活成这样,得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否则一想起这莫名其妙的穿书,乱七八糟的人生,被迫扮演女装大佬,很久都会吃不饱的肚子,还剩一年的寿命,就会陷入低谷。 容见不想那样。 只要还活着一天,他就要好好活。 容见想,算了,明天是新的一天,女装大佬就当是新奇体验,饿肚子就当减肥,男主角就当债主,总有结束的时候。 而他要快乐地等待那一天的来临。 抱着这样热切的期盼,容见蒙头就睡了。 而韩云吩咐下去的事,厨房很快就做好了。孙老头年纪大了,吃不了太多,将那份加餐端给了明野,还扣了大部分的菜留着喝酒。 明野一句话没说,那份饭也一口没动,因为他是吃完饭回来的。 他看着那份饭菜,猜是容见说要加餐的。可能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为了补偿全都被容见自己吃掉的点心,另一个则是容见知道明野本来是没有晚饭的。 两个原因都很有趣,可第二个格外有趣。 为什么容见会知道?即使他拥有原来那个人的记忆,也不应该知道这件事。 明野觉得很有趣,将手上的纸条又看了一遍,揉成一团,顺手往垃圾桶扔。 可惜准头不够,就像是容见那时候一样。 他知道,容见以为方才他什么都没看到。而明野在黑暗里视力很好,些微的光亮就足够了。 就像方才,容见站在露台上,才洗过澡,穿着睡裙,没有化妆,皮肤很白,眼瞳湿漉漉的,乌黑潮湿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女孩子的打扮,却能很清楚地辨认出是少年人的模样。 很漂亮。 而且大约是仗着有黑暗当遮掩,一举一动都不像平常那么谨慎,连皱眉都是恶狠狠的,有点可爱。 明野不自觉地笑了笑,又弯腰将纸团捡起来,展平,放到抽屉里了。 上学的第二天,对于容见来说是新的一天,新的痛苦。 他又起了个大早,折腾了两个小时,比昨天快了一点,可到学校的时候,班上大多数同学都来了。并且他一进班级,里面的说话声骤然一停,寂静了三秒钟,同学们才装作无事发生,又装模作样地继续聊天说话,只是目光不自觉地往容见身上瞟。 容见很恐慌,在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掉马了。 不过考虑到在这么多人面前掉马肯定要当场暴毙,容见放下心来,问题应该不大。他也装作没注意到那些同学的窃窃私语,镇定自若地走到最后一排,才放下书包,陈妍妍就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是真心给我道歉,还不是拿我当借口。” 容见满脑子的疑惑,在草稿纸上写下一行话,朝陈妍妍那边推过去。 “又怎么了?” 陈妍妍看了一眼,语气更嘲讽了:“别装了,现在全学校都传遍了,昨天有人看到你和明野在一起了,还躲在墙角激吻。肯定是为了避嫌,才搬来和我一起坐的吧。” 容见:你妈的,为什么! 他寻思着自己怎么就和明野在一起,还躲在墙角激吻了?这个“激”字用得真是妙极了,充满了小报的□□氛围。 过了好一会儿,容见才反应过来,艹,昨天那几个垃圾不仅打不过人,没种单挑,还这么会编造谣言。 他还在这边想着要怎么澄清谣言,搞死那几个嘴碎的垃圾,陈妍妍又在草稿纸上写了句话,偷偷摸摸地递过来。 容见抓起一看,写着:“没想到你们这么激烈,是不是以前就地下恋情了?” 现在满学校估计都是风言风语,全是自己和明野的谣言八卦。 果然,快乐都是别人的,女装大佬的人生是不会拥有快乐的,什么快乐都不会有。 容见眼前一黑。 6.打架 大约在学校里总是很无聊,学生时代永远少不了这样的盘链接,容见点进去,发现是按照学科分好类的文件夹,每一张作业答案的照片都根据顺序重新编号了。 容见震惊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给人抄作业还这么敬业的,先说了好几句“谢谢”,又问了一句:“能给我同桌也借鉴一下吗?” 明野:“可以。” 他又加了一句:“如果有不会的可以来问我。” 不幸的是,容见绝大多数都不会,教不过来。 容见真的要落泪了。他觉得男主真的是个好人,如果不是剧情和身份的原因,他一定要和男主成为最好的哥们! 他把链接和密码转发给了陈妍妍。 一分钟后,陈妍妍发来一个省略号:“……这是明野写的?” “有男朋友真好,作业都不用自己写了。” 容见:“不是,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想要靠自己写完作业是不可能的了,只有靠抄抄男主作业才能苟活度日这个样子。 穿进《恶种》的十多天后,容见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每天早晨五点半起床化妆的女装大佬生活。 就还过得去吧,至少每天都很充实,非常有新奇感,和以前的人生完全不同。 容见苦中作乐地想。 周五放学后,容见头一次留在学校上晚自习,因为陆城今晚要回容家,容见不乐意找气受,索性在学校多待一会儿,还能顺便解决掉作业。 他等到学校食堂人少了后才去吃了小半碗水煮青菜,便忍痛放下碗,准备回班上待着,却在半路遇到一群人扎堆站在教学楼门口。 “刚刚有人在学校里打架,被教导主任逮个正着,现在全叫到办公室里去了。” “新上任的教导主任可不好惹。” “可不止,他是个势利眼,看人下菜。你看着,这次打架的两拨人,谁家世差点谁倒霉。” “我刚刚看到了,不是两拨人,是一个对五个,那人好像是最近的绯闻男主角吧。” 容见从旁边经过,听了个大概,却不感兴趣,直到听到这句话才停下脚步。 他凑近了些,忽然插嘴问:“是明野吗?” 中间那人愣了一下:“我看着像是。” 容见又问:“谢谢,教导处在哪?” 有人指了个方向,把门牌号也说了。 容见转身朝另一栋楼去了。 那几个人的声音压低:“那是容见吧?” 有人“啧”了一声:“得,绯闻女主角英勇救夫去了。” 教导处的气氛很凝重。 教导主任吴钟崇面色严肃,看着眼前的六个人分成两拨,一拨是李励带头的五个,另一拨是明野。 明野他是知道的,学校少有的几个要领贫困生补助的学生之一。而李励的父亲是教育局的领导。虽然教育局对私立学校的影响没有对公立学校的大,可李励父亲到底是个大领导,卖个人情总比不卖好,吴钟崇心里想得清清楚楚,已经提前对这件事做好了决断,剩下的不过是装装样子,问问情况。 老张听说了这件事,连饭都没吃完,直接小跑来了教导处。 吴钟崇面色严肃,打着官腔:“老张啊,你也知道咱们学校是个什么情况,肯定得狠抓纪律,不能轻易容忍这种校园暴力,要是酿成大祸可怎么办?” 老张气得眼睛都红了,一个人对五个人校园暴力,这不是说笑话吗?却还是得压着气和吴钟崇说理。 李励得意地朝明野扬了扬眉。 可明野站在墙边的阴影处,偏着头,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似乎对眼前的事丝毫不在意。 老张的说话声气吞山河,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没等吴钟崇说“进来”,“咔嚓”一声,门就被拧开了。 夕阳的余晖在一瞬间倾斜进来,所有人都朝那里看过去。 容见穿着宽大的外套,身形瘦极了,满身都是光。 他瞥了一眼目前的情况,眼前的场面就如同他来之前脑补的一样,男主就像个小可怜一样站在墙角,被人任意污蔑。 而领头的垃圾果然是十几天前他看到的人。 容见朝吴钟崇笑了笑,声音很轻,微微颤抖,似乎有些害怕:“吴老师,我是容见。” 吴钟崇苦心钻研这么久,对学校里几个家世格外优越的学生还是记得清的,眼前的容见就是一个,不仅家世惊人,还是亿万财产的继承人。 李励愣了一下,不明白容见怎么会突然出现。 而容见则偏头朝他笑了一下。 对不起,论演技你是比不过我这个女装大佬的。 7.月亮 李励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妙。 容见则不再看他,径直走到吴钟崇的身前,有意无意地挡住了明野,似乎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说:“吴老师,其实我刚刚看到了。” 吴钟崇愣了一下,面上满是和蔼的笑,轻声细语地问:“容见同学看到什么了?没事,都可以说出来,这里是教导处,没人能欺负你。” 直到他说出这句话,容见好像才有些安心,继续说:“就是他们打架的时候。” 他的话在这里顿了一下,偏过头,指着李励,后背挺直,却在微微发抖,看起来就像是个怕事的小姑娘,演技逼真,十分诚恳地说着假话:“是这位同学先动的手,又让别的同学一起上。” 吴钟崇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励先沉不住气了,大声嚷嚷:“老师,她当时根本就不在,怎么可能看到!” 容见被他的吼声吓得抖了一下。 明野的目光落在了容见的身上,像是发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轻轻笑了笑。 老张激动地拍了下桌子:“肯定就是这样的!明野这样的学生,不可能做出挑衅别人,故意打架的事。” 吴钟崇看了眼李励,眼神里满是不赞许。 容见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水光,很委屈害怕似的:“我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也不敢接触正在打架的人,只躲在后面看了一会儿就走了。大概因为这样,这位同学才没看到我吧。” 李励气得拍了下桌子:“你睁着眼睛说瞎话!” 才开始吴钟崇由着李励编造真相,可现在就不同了,有了容见做人证,就比谁讲话都要管用了。 谁会怀疑一个家世优秀,成绩突出,又漂亮又柔弱的女孩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吴钟崇的话风变了,先安慰了容见两句,又想打个圆场:“同学之间有点矛盾导致发生肢体上的摩擦是很正常的事,大家都是同学,互相体谅,彼此道个歉不就过去了?” 这已经是妥协过的结果了,才开始吴钟崇是想给明野记过的。 可容见对这个结果不满意,他罩的人,能白白受委屈吗? 不可能。 于是,容见还是站在原处,甚至要稍稍低头,才能与吴钟崇对视:“吴老师,难道对先动手先挑衅的人,和对被欺负的同学的处理方式也一样吗?这样大家以后有了矛盾,都要靠动手动脚解决吗?” 吴钟崇一愣,没有办法,只好大手一挥:“容同学说的对,那李励几个就写份检讨书吧,下周一升旗的时候在全校学生面前读。” 李励直接当场爆炸,脏话都骂出口了。 吴钟崇阴着脸:“看来李励同学没有悔改之心,那就下周一升旗的时候再在全校同学面前给人道歉。如果做不到,就叫家长来解决了。” 容见心满意足了。 李励总算闭嘴了。只要是还在学校里念书的学生,几乎没有不怕被叫家长的。 而至于事件原本的中心人物明野却在这整场争吵中一笔带过了。 明野和容见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容见走在前头,脚步都比以往轻快了些。他不自觉地扭过头,看着明野,问:“你和他们五个人一起打架受伤了吗?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 明野停下脚步,抬起眼,眼瞳是连光都照不亮的漆黑,他问:“为什么要来给我做伪证?” 容见的呼吸一滞,他没想过自己的谎话能瞒过明野,但也没想过明野会问这个问题。 明野又走近了几步,他似乎问得更认真了:“小姐不一直很想离我远远的吗,那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容见的心脏狂跳,不敢抬眼看现在的明野,他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也没办法解释自己的行为逻辑。 穿书这么久以来,容见好像产生了一种错觉,现在的明野做事很有分寸,进退得宜,不多问多说,甚至予取予求。 他好像忘了原来书中的男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明野并不因为容见的沉默而放弃,好像非要寻到一个真实的答案。 容见陷入了穿书以来的最大危机。 幸好,这个危机暂时中止了。 李励领着四个小弟,终于从楼里出来,走到他们俩身边,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骂:“不要脸的狗男女,串通在一块耍我玩呢?那我就不客气了。” 明野总算因为这句话移开了目光。 这一刻,容见甚至很感谢李励,真的,非常感谢。 明野皱着眉,朝李励的方向走过去。 既然已经打了,也不在乎再打第二次。 李励方才就受了明野的几记拳脚,吃了大亏,心有余悸,现在不敢亲自上阵,直接往小弟身后躲,指挥另外三个小弟把明野围在圈子里面。 容见偏头看了一眼明野,并不担心男主会吃亏。 李励战略性地躲在一个健壮小弟的身后用嘴输出,阴阳怪气地说:“没爹没妈的东西,怪不得没教养,满嘴谎话。” 没点名道姓,骂的是明野,又或许还得多加个容见。 可容见不管李励骂的是谁,父母是容见的底线,他现在就要李励死。 没人注意到容见三两步走到李励身前,把他从一个小弟身后揪出来,抬腿用力踹了一脚,两脚,三脚,直到他膝盖都忍不住往地弯曲。 然后,再干净利落地按住李励的后颈,直直地往旁边的树上撞。 容见知道自己是今时不同往日,续航不行,只能采用速战速决的办法,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道极大。 李励甚至能听到耳边猎猎的风声,额头似乎都触碰到了树皮,却骤然被拽住了后领,停了下来。 似乎是捡回了一条命。 容见并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甚至不担心李励会挣扎,从容地换了只手。卷起的袖子过分宽大,因为方才的动作滑落,遮住了细瘦的手腕。 可就是这样的手,牢牢拽住了李励的领子,硬生生将他扯到了容见的眼下。 容见用手背拍了拍李励的脸,没怎么用力,却很响,他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李励被吓怕了,动都不敢动,本能地拼命摇头,好像忽然有了预感,如果敢再提起刚刚说过的话,容见真的敢把他的脑袋直接往树上撞。 容见低着头,微微眯着眼,看到他的动作时甚至笑了笑,左边脸颊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目光却是近乎锋利的冷淡,他慢条斯理地说:“好了,再去告状吧,这次就说是我打的。”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吓傻了,连明野都停下来,怔了片刻,看向容见。 容见太漂亮也太瘦了,他就像是枝娇弱的玫瑰花,即使有刺,也顶多刺痛手指。 这样的人忽然爆发,才会叫人害怕。 容见继续问:“你会去吗?” 李励本来该在小弟面前保持面子,可现在实在撑不住了,面子里子都保不住,声音哆哆嗦嗦:“我不去,我保证不会去的!” 容见从小就这副德行,平时是个笑眯眯的话痨,乐于助人,很好相处,可本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要是真把他惹毛了就是这个下场。说疯也疯,可还是很有分寸的。 他松开手,把李励往旁边一扔,五个人屁滚尿流地滚了。 容见不自觉地甩了甩胳膊,他方才用力过度,现在两只手和刚刚踹人的腿几乎麻到没有知觉了。 不仅如此,他感觉自己有点晕,连站都快要站不稳了。 啊,这就是女装大佬装逼的代价。容见自嘲地想。今时不同往日,教训个垃圾,就把自己折腾得快要半死不活的了。 他背靠着那棵高树,顺着树干慢慢滑下来,顾不上什么形象,直接坐到了地上。 明野还站在旁边看着他。 大约是太缺少糖分了,容见感觉大脑有些短路,他想了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对明野说:“我想一个人看一会儿月亮。” 太阳已经完全落到地平线下,月亮还没升起,这是条小路,路灯在很远的地方亮着。 容见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到明野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他说:“好。” 然后是逐渐消失的脚步声。 容见松了口气,放任自己把脑袋埋进膝盖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现在的身体真的太脆了,动一动就快要散架了,还是想念自己原来的身体。 容见一边休息,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比如男主要是还问刚刚那个问题,他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好像怎么回答都不太好。 可耳边忽然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容见的幻想,好像还有塑料袋相互摩擦的响动。 容见抬起头,看到去而复返的明野正半蹲着在自己面前,从塑料袋里拿出糖果、面包和含糖量很高的饮料。 明野拆开糖果,拿出几粒,放在掌心,轻声问:“要吃吗?” 容见没力气再问为什么了,他年纪轻轻,还不想猝死,从男主那里接过大白兔奶糖。 明野的掌心也是冰冷的。 容见狼吞虎咽地吃掉糖果和面包,喝了大半瓶糖水,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虽然两条胳膊和腿还是没有知觉,但至少能指挥它们活动了。 明野将垃圾收回塑料袋里,忽然说:“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今晚好像没有月亮了。” 容见怔了怔,他望着明野,似乎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明野顿了一下,接着说:“所以小姐要不要明天再看?现在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容见才反应过来,明野没有戳穿自己的谎话,而是顺着他的话,又编了个理由给他台阶下。 果然他们男主是世上最好的男主! 容见点了下头,也许是因为喝多了糖水,连说出来的话音都比往常多了几分甜,他很认真地说:“好,明天再看。” 回教室的路程不长,容见却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半残废的右腿,走得艰难万分。 明野没再追问那个容见回答不了的问题,反而回答了容见的问题:“没有受伤。因为在那条路上,是我先看到他们的。” 容见问:“为什么?” 明野说:“他们上次传的那些谣言,好像让你很困扰。” 容见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个原因,他的声音很低,很郑重地讲了一句谢谢。 无论如何,别人的心意都值得珍重。 不过他不明白,男主为什么会去那条路。那是条出学校的小路,一般只有报了晚自习却又不想念书的人才会去那里消磨时间或是翻墙出去。 明野多解释了一句:“因为最近对编程感兴趣,想去网吧试一试。” 容见明白了,怪不得在原书里,男主在编程上那么有天分,原来是高中就接触过。 而他已经在想怎么不动声色地给男主搞一台编程用的电脑了。 千辛万苦地走回班上后,容见费力地将该写的作业收拾好,尝试拎了一下看起来不怎么重的书包。 结果没能拎得起来。 容见在心里骂了自己的胳膊一句,不中用的东西! 而等在外面的明野径直走到最后一排,说:“我来拎吧。” 然后,在全班同学震惊的目光下,明野拎着容见的书包,两人并肩走出了教室。 8.试探 绘文中学很大,从教学楼走到学校大门都要十分钟。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容见想了一下,如果坐出租回去,明野不大可能让自己付钱,迈出校门后便提前说:“我们坐公交回去吧。” 男主高中时期过得太艰苦了,容见觉得能省一点都好,他太明白穷是怎么回事了。 明野转过身,说:“公交可能要等很久。” 容见已经走到公交车站牌那了,仰头望着车次,手指尖在玻璃上轻轻滑过,含糊地说:“没关系,也不着急。” 明野点了下头。 一般途经学校的公交车来得都会频繁一些,可绘文中学不同,因为占地面积太大,市中心没有位置,所以地处偏僻。而里面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不会乘坐公交,所以公交车次很少。 容见站了一小会儿,就坐到了站牌下的座位上。他实在太累了,动手后遗症严重,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不太能站得住。 周围很安静,只有偶尔路过的行人。 容见望了一眼站在马路边的明野,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到自己的身前。他感觉眼皮很沉,倚着一旁的柱子,渐渐失去了意识。 明野侧过身,审视容见。 他睡着了。昏黄的路灯照在他的身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了一片青灰的阴影,嘴唇的颜色很淡,大约是没涂口红的缘故。他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校服的裙摆垂在一边,露出大半膝盖和小腿,骨架在男人里算很小的了,上头覆了层薄薄的皮肉,肤色很白,套着白袜子的脚腕尤其瘦。 大约是睡觉的姿势不佳,压到了头发,容见皱着眉移了下位置,磕了一下脑袋,却没有醒,睡得依旧很安稳。 太傻了,明野以自己的标准冷静地评价着容见。作为一个外来者,在这一天内他犯了太多错误,不该参与进这件事,不该作伪证,不该动手,也不该在自己面前这么没有警惕心。 因为打架这件事会发生只是因为明野想要试探他,虽然容见今天从一开始就参与进来让明野感到意外。但无论如何,容见都会发现他打架这件事,也会知道明野想让他知道的打架原因,然后明野会问出那个容见难以回答的问题。 今天的试探已经足够了,小动物虽然傻,却有本能的警惕心,过犹不及。而且明野有新的发现,原来容见虽然傻,但还是有爪子的,甚至很锋利。虽然这爪子娇弱得很,比画一次就折了,下一次再用要养很久。 可这样很有意思,是意外之喜。 明野在心里给容见下了个定义,正准备移开目光,忽然吹来的一阵晚风却撩开了容见垂在一边的裙摆。 他皱着眉想,傻到连稳妥地安置裙子都不会,真不怕被人发现。 风没有停下。 明野又看了容见一眼,脱掉了身上的薄外套,罩在他的腿上。 容见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睡得迷迷糊糊,被一个声音叫醒,仓促地站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掉下来了。 明野弯腰将外套捡起来,挂在手臂上,漫不经心地说:“出租来了,上车吧。” 容见揉了揉眼,干巴巴地“哦”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就跟着坐上车了。 他慢一拍地反应过来,大概是等了太久公交,车还没来,明野就叫了出租。既然车都来了,他总不能叫司机再开走。 两个人都坐到了后排,出租车司机是个中年大叔,十分健谈。一看到他们两个都穿着校服,就侃侃而谈起来,说起了绘文中学的情况。 这里地处偏僻,路修得不太好,难免颠簸,车身摇摇晃晃,容见觉得自己又要被晃睡着了。 直到司机大叔的长篇大论终于告一段落,话题一转,问:“你们两个是逃晚自习出来的小情侣吧?” 还没等他们反驳,又继续说:“你们这样的小孩子我见得多了,逃课出来约会。也不能说谈恋爱就不好,好歹两个人还能共同进步呢,但不能就瞎玩啊……” 容见一惊,从半睡半醒中骤然清醒过来,吓得连伪音都忘了用,磕磕巴巴地说:“不,不是,没有……” 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为什么到哪哪都有人觉得他和男主是一对。 对不起,容见自认只是一个女装大佬,但女装大佬不要面子的吗!请不要随便把他和别人凑一块。 要是以平时的实力,容见肯定能把司机大叔反驳得哑口无言,可他现在不过是一个伪音都用不好的垃圾,肯定说不过对方,只好拽了一下明野的袖子,让他解释。 明野慢条斯理地说:“我们不是情侣,她身体不舒服,我送她回家。” 男主一般不怎么说话,可一旦认真说起话来总是很有说服力,司机愣了一下:“那就是我看错了,冤枉你们了。既然小姑娘身体不舒服,我就开快点,早点送她回去。” 容见松了口气,脑袋倚在车窗上,昏昏欲睡。 车程不算很长,虽然下车的时候容见很想付账,但还是眼巴巴地看着男主付了。 明野一只手拿着外套,另一只手拎着书包,走在容见的身后,回去的路上正好看到一个陌生的面孔。 “小姐这么晚才回来啊。” 那声音很苍老,容见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从黑暗里走出来,想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他是孙老头,也就是收养明野的园丁。 孙老头努力憋出一个笑来,拍了拍明野的肩膀:“是和大小姐一起回来的啊,明野,你得好好照顾大小姐。” 容见朝他点了下头,照直往前走,到了主宅门前才朝明野挥了挥手,就是没什么力气,歪着脑袋,连笑都是软绵绵的,声音带着些才睡醒的鼻音:“晚安。” 明野也说:“晚安。” 他转身往回走,在原来的地方遇到了停留在那的孙老头。 孙老头压着嗓子说:“最近看大小姐不找你我还担心你们断了关系,现在看来你们倒更好了。你生得俊,又和容大小姐是同学,要是攀上了她,要什么没有?我也能享受享受在容家当主子的滋味。” 明野看都没看他,径直走过去了。 而容见回去后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就昏睡过去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他睡到了日上三竿,浑身还是没力气,最后还是韩姨拉着他量了体温。 发烧了。 容见没想到,这副身体真的这么脆,动一动就能病。 虽然昨天打人装逼很爽,可后遗症太大了,他真实落泪了。 9.生病 容见缩在被子里,摸了会自己的额头,应当就是低烧,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身体对他昨天行为的抗议。 他也没当回事,蒙上被子,又继续睡了。 直到中午,韩云上来叫容见吃饭,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才察觉到他生病了。 为了维持病秧子的人设,原身从前会每隔一段时间就装病,请家庭医生过来,让秦州放心。可其实因为韩云对他的精心照料,原身虽然看起来病怏怏的,实际倒真没怎么生过病。 韩云有些被吓到了,急着打电话要找医生过来,还是睡得迷迷糊糊的容见从被子里钻出来,拽住了韩云的手,哑着嗓子,连伪音都没用,“可能是昨天吹了点风,才发了低烧,没什么关系的。韩姨别担心,我睡一会就好了。” 要是平时容见用原来的嗓音说话,韩云就要教训他了,可现在心疼都来不及,把他又塞回被子里,摸了摸脑袋,确定不是高烧,才稍微放下心,在床上给他化了个妆,一边说:“你生病了,周小春肯定要来看看你,在他们面前得用心些,不许再像刚刚那么说话了。” 容见闭着眼,很乖地点了下头。 不过化了妆后就不能再往被子里钻了,容见叹了口气,有些心累,索性也不睡了,靠在床上打开手机。 微信上弹出一个两小时前的消息。 来自陈妍妍,“好同桌,明人不说暗话,py一波,作业借我抄抄。” 隔着屏幕,陈妍妍同学明显与现实生活十分不同,非常放飞自我。 容见也想要放飞,但他身上重重枷锁,一旦被人发现女装大佬的身份风险太大,实在飞不动,单手拿着手机,假装正经地回了条消息,“不好意思,我今天生病了,才看到消息。” 他发出去还不到三秒钟,陈妍妍立刻回他,“没关系没关系,你先休息,作业不要紧的,我先尝试自己努力一下。” 容见的手一顿,默默地把敲在对话框里的半句话删掉了。 其实找男主要作业也就是发一句话的事,这点力气容见还是有的,但既然陈妍妍要自己努力,容见觉得这种尝试精神还是值得鼓励的。 他回了个“加油!”,又点开了明野的对话框,直到刚才,他才想起来昨天没有拿回书包。 容见想了一会,不打算把生病的事告诉明野,而是发了条微信,说今天有点事,明天再去明野那里拿书包。 过了好一会,明野才回他,说了一个“好”字。 容见松了口气。幸好明野没有多问为什么,不过男主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即使看起来再温柔,刻在骨子里的却是本能的、天然的冷漠。 楼下秦州一家三口吃完中饭后,周小春作为后母,也是要上来探望容见的,至少表面功夫不能落下。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周小春推开房门,身后跟着陆城,三两步走到容见的床边,眼眶都红了,低声说:“见见怎么病了,是阿姨没能照顾好你。” 容见好几次想把手从周小春手里拽出来,可惜虎落平阳,发着低烧,连手都抽不出来。 周小春的表现就是夸张,很夸张。他长得不算非常漂亮,至少比容见记忆里的容宁宁要差远了,可确实很会演戏。 韩云怕周小春贴的太近,瞧出容见的马脚,连忙找了件事,把周小春叫出去了,顺手给容见塞了一盅热汤。 屋里只剩下容见和陆城了。 容见表示,陆城要比周小春好对付多了。 陆城看着病怏怏的容见,开心的不加掩饰,“容妹妹看起来嘴硬,可身子还挺软的,隔三差五病来病去,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只能富养。可等以后我掌了家,怕是没那么多闲钱了。” 容见若无其事地听完了这句话,他笑了笑,“以后的事谁能知道,但至少现在我可以说,如果我不想你改姓,你就改不了。” 陆城没来得及说话,容见又漫不经心地添了一句,“再说了,你现在住着容家的宅子,在容家的公司工作,那你要是改姓,是姓秦还是姓容呢?” 他心想,秦州和陆城也太蠢了,如果真改了姓,旁人也不能装聋作哑了。 陆城气的牙痒痒,他心里当然清楚自己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可早就把容家当作囊中之物,现在骤然被容见戳破,当然气急败坏,捏住了容见的下巴,恶狠狠地说:“你就嘴硬吧,再等两年看看。” 容见在心里默念了三个数字,毫不犹豫地将热汤泼了上去。 汤是滚烫的,陆城只穿了件衬衫,被烫的龇牙咧嘴,气得要把容见从床上揪起来,周小春和韩云却推门进来了。 容见半垂着眼,睫毛微微颤抖,很柔顺的样子,轻声说:“我不小心把汤洒到陆先生身上了,真是对不起。” 周小春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陆城,脸上还挂着笑,安慰了容见几句。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至少现在还不能和容见闹翻脸。她和陆城才进来没多久,而这栋宅子明面上还是姓容的,这代表着秦州还没能摆脱原来容世淮留下的人。 陆城憋着一肚子气回去了。 容见则立刻缩回被子里,对韩云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韩姨,我累了。” 其实他是怕韩云发现下巴上的痕迹。皮肤太白也有坏处,稍微留点痕迹就太明显了。 韩云原本还想多问几句,又把话咽回去了。 平时没生病已经够无聊的了,生病被摁在床上不能动的日子就更无聊了。 作为一个话唠,容见憋了大半个月,没在沉默中死亡,只能爆发了。 不过找人聊天归聊天,小命更加重要。他花了一整天,认真考察了一遍市面上所有的聊天软件,逐一分析调查,最终得出结论,市面上绝大多数的聊天软件都要手机注册,还要位置权限,这样太不安全了,一旦被发现账号,或者软件乱推送信息就完了。其中只有一款很不同,叫做“寻他”,这是一款即时随机聊天软件,不用注册,不用位置权限,只要进入就可以匹配聊天。如果觉得对方很合适,可以生成当前聊天的房间,设置密码,只要下次两个人再来这个房间就可以继续聊天了。但这是收费项目,会涉及到现实身份,容见肯定不会用的。他就想每天能找个人,满足一下他作为一个话唠的快乐就心满意足了。 容见快乐地下载了“寻他”,却没敢立刻用,毕竟和小命挂钩,还是要谨慎点多上网查点软件的资料,确定不会泄漏隐私才行。 直到周日的中午,韩云敲开了门,领进来一个人。 是明野。 如果是平时,韩云当然希望他们两个离得越远越好,可这两天容见生病,她心疼得很,就想着两个人是同龄人,多聊几句也不要紧。所以当明野让韩云把书包还给容见的时候,她索性就带明野上来了。 容见礼节性地画了淡妆,稍微遮眼了些过于分明的部位,偏过身,朝门口看了过去。 明野拎着书包,走到了床边,目光一顿,落在了容见的下巴上,忽然问:“怎么了?” 他的语调听起来很平静,黑漆漆的猫眼里却多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本来是来探望一只生病的小动物,想逗他玩玩,现在发现他不仅生了病,身上还多了莫名的伤口。 明野就不太高兴。 10.辅导 屋里很暗,窗帘紧闭,只点了一盏壁灯,几乎没什么光亮。 容见怔了怔,他仰着头,不太能看清明野的面容,抬手摸了摸下巴,没想到昨天那点痕迹能留到今天。 他随口编了个理由,“可能是被虫子咬了。” 明野半弯下腰,停在了容见的面前,目光相对。 容见眼前是一张放大了的明野的脸,英俊极了。也许是两人离得太近,又或许是容见的错觉,他总感觉明野鬓角的碎发快要落到自己的脸上了。 这已经不是安全距离了。 容见向后退了退,移开了眼,脸被烧红了些,幸好有妆容当遮掩,不太能看得出来。而明野却状若未知,又漫不经心打量了几眼,似乎有些疑惑地问:“秋天都来了,还有虫吗?” 虫是没有,却有个陆城。 不过这话不能说出口,容见倚在靠枕上,长发垂坠,散落在被子上,有种很纤弱的动人。他有意扯开话题,“也许有吧。你把我的书包送回来了吗?” 明野点了下头。 容见在床上躺了两天,连鼻音都带着慵懒,加上用的是伪音,语调很像是在刻意撒娇,“那我下午应该要写作业……” 他的话在这里卡了一下,在男主面前说“写作业”也太过无耻了,写作业是不可能写的,只能抄抄男主的作业这个样子。 于是,他的话题一转,问:“这周的作业多吗?” 会不会连抄都费劲? 明野终于收回目光,将书包放在床边,说:“不多。” 又说:“那我走了。” 容见“哦”了一声,朝明野笑了笑,“谢谢啦。” 临走前,明野忽然转过身,若无其事地叮嘱了一句,“小姐下次小心一点,别被虫子再咬到了。” 他说这句话时很认真似的。 容见莫名其妙地点了下头,他心里想着,当面找男主要答案羞耻度太高了,还是微信交流好,不用面对面尴尬。 而三十分钟后,隔着屏幕,通过微信,容见就可以十分从容地敲出这样的话而脸不红心不跳,“可以把作业给我借鉴借鉴一下吗?” 过了好久,微信才响了一下。 容见点开来,是明野回的消息,他说:“不用了。” 啊? 他要自力更生了?大腿没了?他要一天内自学完高中两年的知识? 明野很快发来下一句话,“你的作业已经写完了。” 啊? 怎么就写完了?是他失忆了还是梦里写完了? 容见跳下床,赤着脚三两步跑到书桌旁,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厚厚一沓试卷,不是空白,已经填满了答案? 他蜷腿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将卷子一张张展开,仔细看了一遍,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字迹,第一眼却很能糊弄人。 容见想了好一会,把所有可能的原因都想了一遍,得出最不可能的结论。 这是明野写的。 完全模仿另一个人的字很难,可对于明野这样的人来说,仿个大概的字形却很容易。而作业老师看得快,这种程度肯定是能糊弄过去的。 容见的指尖停在屏幕上,想了好一会,才很认真地说:“谢谢你,但下次不要这样了。” 看书的时候,男主就是男主,一个金手指的代号,书中作者给他大开金手指,仿佛他的人生一帆风顺,所有的苦难都是北京。可现在容见穿进了书里,才能切身体会明野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明野的金手指是他自己。他的人生一直很艰难,却从未妥协过,才会成为《恶种》开始时的样子。就像是现在,他平时在学校里要念书,回来要帮孙老头干活,甚至还要自学编程,所有的时间都被塞满了,不应当在这些事上耗费太多时间。 容见不愿意给明野添太多麻烦。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继续说:“我自己抄一抄不用费多少时间,你还要忙别的事。” 明野回他:“小姐不要再生病,就不会有下一次了。” 原来他知道了。 容见一怔,脑袋倚在红木桌子上,冰冷的桌面让滚烫的脸颊稍稍降了温,他轻轻叹了口气。 男主少年时期这么温柔吗?以后可是冷酷无情的大佬。 容见歪着脑袋,对着手机屏幕戳了两下,他发了个“好”。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他还是想用什么法子给明野塞一台电脑吧。 没了作业,容见就更加快乐地查起了“寻他”的资料。 到了下午,陈妍妍的消息又十万火急地发过来了。 很明显,陈妍妍同学的努力不太成功。 “让您男朋友把答案借我抄抄吧!!!” 容见一脸冷漠地敲下回复,“我没男朋友。” 陈妍妍秒回,“不要在乎这些虚名,给我答案,救我狗命就行!” 毕竟是同桌,容见总不能见死不救,他把所有作业都从书包里拿出来,有厚厚的一沓,打开相机拍起来了。 容见有些心虚,他没有明野那样的耐心,把所有照片都标上序号,上传到网盘。所以他就发了一下作业的名称,就开始发过去了。 陈妍妍开心了一会,又有些疑惑,“今天怎么不是链接了?太粗糙了,我作为你的同桌表示这不合格啊,和上次差远了。” 容见想让她闭嘴。 “啊?这不是你的字,也不是明野的字,谁的作业?” “卧槽,作业名字是你,明野写的?” 容见闭了闭眼,他心想陈妍妍在这方面可真是个小机灵鬼,都学会自问自答了。 陈妍妍一边把照片保存进相册,一边和容见发消息,“我累了,真的累了,抄个作业还要承受这些。” 容见继续拍照片,“虽然但是,我和明野只是普通同学。” 显然陈妍妍并不相信容见的反驳,继续天马行空的分析,“第一周,你给我发答案的网盘链接,明野写完整理好的,我酸了,以为这就是谈恋爱的好处;第二周,你给我发的作业答案直接就是明野写的了,我酸无可酸;真的,我怕下一周就不是你给我发答案,而是明野给我发了。” 容见不想再打扰她的表演了,把所有作业答案拍完后发了个句号就告辞了。 可他不知道,陈妍妍不仅是个小机灵鬼,还是个预言家。 容见生了场小病,唯一的快乐是吃了两天饱饭。 这份快乐持续到周一上学为止。 周五发生的事对于李励而言是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的,可李励有一个多嘴又八卦的小弟,把学校女神容见的真面目给传出去了。 “真的假的,容见打人,还是把李励吓到发抖?” “太可笑了吧,那可是容见,出了名的病美人,三天两头生病,连瓶装水都打不开,也能打人。” “还一巴掌把李励撂倒,编也不会编个现实点的。” “听人说是昨天李励那群人和明野打架,容见正好看到了,就去找教导主任了,可能是吃了大亏,才传这种谣言。” “上次传明野和容见谈恋爱的是不是也是他们?现在看来也不一定是真的。” “肯定是假的。他们俩坐了那么久同桌都谈,怎么不坐在一起第一天就谈了?” 也许是因为这件事太离谱了,反倒不会有人相信了。 陈妍妍只觉得众人皆醉我独醒,只有她知道明野和容见是真的。 可她不能说。 容见才开始还挺担心的,后来听到这些风言风语觉得还挺好的,因祸得福,至少和男主的谣言澄清了。就是交作业的时候有点心虚,容见在原来的世界也是个老老实实的好学生,不说让别人给自己代写,从小到大的作业都没怎么抄过。 下课的时候,一贯和容见不太对付的卫生委员凑了过来,看着还在睡觉的陈妍妍,阴森森地说:“姐妹,深藏不露啊。” 容见:“啊?” 卫生委员甩着小马尾,很得意地说:“别解释了,我昨天什么都看到了,包括你抓住那谁的那啥,最后那谁那啥了。” 大约是怕被人听见,卫生委员的声音压得很低,而且用了很多代号,但容见大概是心虚的缘故,迅速解码。 卫生委员拍了一下容见的肩膀,很有气势,“我知道你的情况,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但从今天开始,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成为好朋友!” 容见:“。” 好累哦,为什么干个坏事总是会被别人发现? 他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卫生委员的情况,才记起来她的名字叫做宋雪林,是《恶种》里赫赫有名的人物。她是中期的反派人物,为了家族企业混进男主的公司做卧底,因为长得我见犹怜,还是男主的高中同学,有同学情谊,在读者里的呼声很高,结果最后身份败露,因为男主防范得当,没出什么大事,只是被逼的远走海外,一辈子不能再回来。 对此,容见可怜地看了一眼宋雪林,心里想,妹妹,你离剧情杀还有八年。 然后,容见又想到自己,他可怜别人什么,离他号要没了就一年。 死后十多年还要把挫骨扬灰。 容见头皮发麻。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陈妍妍死鱼一样幽幽地传来一句,“学神,月考快到了,能不能给我压个题,让我过个及格线啊?” 一个所有学生都害怕的鬼故事,考试来了。 容见才想起来,绘文中学每个月都有一次月考,现在已经上了半个月学,月考将近,而他现在什么还是什么都不会,到时候一考试就全露馅了。 从全校第一跌成倒数第一,成绩一下来,容见觉得自己他脸没了。 女装大佬也不可以不要面子! 可这么短的时间,怎么样都不能迅速提高成绩了。 也许考试当天可以装病? 容见乱七八糟地想了一个晚上,琢磨着要不要请个家庭教师。可一旦要请就是三四个,动静太大,肯定会引起周小春的注意,要是因为这个马甲暴露实在是得不偿失。 不能轻举妄动。 请不了那么多,那可以请一个吗?很少能有专精这么多门课的人。 容见想到了明野。他没打算真让明野费心教他,可借着辅导功课的理由,可以给明野攒出一套电脑学编程。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但这个法子和他原先想要和男主敬而远之的想法相冲突,可一想到男主那天给自己写的作业,容见觉得冒这个风险还是值得的。 大不了每次补习都摸鱼,找借口不去,容见说服了自己。 他是在周三的傍晚找明野的。 那天秦州一家三口要参加晚宴,韩云有事必须要出门,容家只有容家一个人。他不吃晚餐,索性给家里的佣人放了个假。 容见在花园里找到了明野。 他弯着腰,影子被夕阳拉的很长,正在认真地修剪一枝玫瑰。 容见穿了一双小皮鞋,无论再怎么放轻脚步,声音还是很大。大约是听到背后的动静,明野转过身,看到台阶上站着的容见。 他问:“小姐是来看花的吗?” 容见摇了下头,他站在台阶上,和明野差不多高,却并不与他对视,而是移开了目光,轻声说:“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他咬了咬牙,索性把接下来的话一口气说出口,“我想请你帮我辅导功课,可以吗?” 明野继续摆弄刚刚那枝玫瑰,漫不经心地问:“有偿的吗?” 容见还不知道该怎么怎么提钱的事,没想到明野的话正中下怀,他很克制地说:“有的。” 明野偏过头,笑了笑,“那算了。” 容见一怔,往下走了一步,小皮鞋接触地面时发出清脆的响声,他问:“为什么?” 明野松开手里的那朵花,合起剪刀,眉头微皱,“因为我觉得小姐是可怜我,才故意这样给我送钱。” 容见连忙辩驳,“不是这样的……” 他穿着带根的小皮鞋,石头台阶才淋过水,太滑了,容见一时着急,没有站稳,整个人都往前扑。 明野握住了容见细白的手腕,将他扶了起来,又迅速松开。 容见松了口气,逃过一劫,他又认真地说了一遍,“不是这样的。” 明野不为所动,继续问:“那是怎样的?” 容见明白,如果不说出一个信服的理由,明野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是时候出卖面子了。 容见半垂着眼,咬着牙,“你知道我原来的成绩是怎么回事,可高考别人又不能帮我,所以我已经决定要自己努力了。可是太久没有学习,我已经跟不上进度了。如果请家庭教师的话,所有人都知道了。但如果是你的话,就只有你了……” 明野没有说话。 容见不敢抬头,他咬着牙,声音很轻,带着颤音,“请你好好教我,明野老师。” 明野低头看着容见。 他的脸很白,化了妆,却不算浓,仅仅打了些阴影,遮不住烧得绯红的脸颊。 漂亮极了。 11.寻他 明野移开眼,沉默了很久,久到容见以为他不会答应了。 虽然穿书过来后,男主一直没有拒绝过自己的请求,容见却觉得不能真正改变他的决定。 他的沉默并不是隐忍或是顺从,而是漫不经心地对待那些无关紧要的事。 容见从台阶上跳了下来,比明野低了大半个头,仰头望着他。他看着明野,也迎着未完全落山的太阳,大约是刺眼的缘故,眼瞳里湿漉漉的,泛着些许的水光。 像是在很可怜的渴求。 终于,明野说:“好。” 容见眼瞳微微放大,很欢喜的模样,又敛了敛笑,“好,你答应我啦。” 得偿所愿后,容见也没什么别的要说的了。他朝明野摆了摆手,说了声再见,又顺着台阶往上走。 明野看着容见的背影,即使已经过了这么久,他还是不能熟练地处理长裙,皮鞋又踩到了过长的裙摆,差点跌倒。 明野笑了一下,又莫名的想,也许他一辈子也学不会怎么穿着长裙走路,那就该有个人扶着他走。 这是个很奇怪的想法,就像是刚才,他也不应该答应容见的请求。 明野的确对容见很好奇,想要弄清楚他是什么玩意儿,愿意在他的身上消磨些边边角角的时间,却不应该答应“辅导”或是“补习”这样浪费时间的事。 太奇怪了。他有无数个理由拒绝容见,最终却答应了。 “容见”是明野过去与现在人生里的意外。 就像是这个夏天,也是个意外。 明野重生回来前是冬天,天气很冷。 那天是圣诞节,他给公司全体员工放了半天假,除了他自己。他按照往常的时间下班,走到门口的时候,保安同他说了句圣诞快乐,然后开心地锁上门,说可以下班回家陪女朋友看电影了。 明野没有女朋友或是男朋友,也不明白看电影有多值得开心。 这条街大多是办公楼,人已经走光了,周围空落落的。而隔壁就是商业街,人声鼎沸,热闹极了。 明野远远地听到“merrychristmas”的歌声传到这边,他只觉得吵闹,又想到现在很大概率会堵车,决定抽一支烟再走。 他靠在车上,点了一支烟。 下雪了。 浮城很少下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明野抽完这支烟的时候,初雪已经染白了他的眉眼。 他按灭了烟头,连身上的雪也没抖落,打开车门,坐了上去,选择了一条偏远的路。 这条路远离商业街,没什么人会经过,一点都不堵,却有一辆失控的车。 两辆车相撞。 失去意识前,明野看到了那辆车顶上的红帽子麋鹿,他嘲讽地想,果然,圣诞这种节日就是充满了意外。 再醒过来时,他回到了十八岁的夏末。 有人会将此称为奇迹或是魔法。 可对于明野来说,这是一个意外的、突如其来的夏天。 也许是身处这个夏天的缘故,他会做出不正确的决定。 就像是他看到夕阳下的容见,会觉得漂亮到晃眼,也不过是被这夏末的余热冲昏了头脑。 可无论如何,也已经答应下来了。 一般来说,明野并不言而无信。他收拾完玫瑰,回到那个小房间,找出从高一到高三的书,挑挑选选,在笔记本上写了起来。 第一次补习的时间定在了周五的晚上。容见平时不上晚自习,但对韩云说现在高三了,学业有些吃力,以后每周都要有几天晚上在学校念书,没引起怀疑。而明野更是老师的心头宠,请个假连理由都不用说。 为了不和别的同学撞上,容见还特意找了个偏远的咖啡厅,定了一间包厢。 他们走进咖啡店包厢,身上穿着绘文中学的校服,背着书包,就像偷跑出来早恋约会的小情侣,最主要是两个人还都特别好看。 服务生羡慕极了,一边推荐饮品一边狂恰柠檬。 容见很久没吃过甜食了,在几个饮品里犹豫不决。虽然订包厢就花了不少钱,可他穷惯了,一杯饮料勉强能喝掉半杯,点多了也不能喝,就是浪费了。 明野看着他犹豫了好久,才选定了一款新鲜果汁,然后把菜单往自己这边推,眼睛还不停地瞥另一款奶茶的名字。 他将目光往上移,手指点在菜单上,听到了小小的,几不可查的叹气声,才轻描淡写地对服务生点了那款奶茶。 容见欢天喜地地付账了。虽然他为了热量考虑喝不上奶茶,至少能看两眼,还能问问明野好不好喝。 点完单后,服务生安静地出去了。 明野打开书包,拿出几本厚厚的笔记,摊开在容见的面前,“你先写完这些题目,我再考虑该怎么教你。” 容见低下头,看到笔记本上写满了题目,他的字很规整,和寻常作业上的字迹完全不同,就像是印刷上去的一样,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痕迹,而且每门学科分成了两套不同的试题。 太认真了吧。 这和容见本来想的划水补课不一样。 明野大致能够确定,这个容见不是个高三的学生,他本来的年纪应该要大一些,也不是很多,所以还是很天真的。他花了几天时间,将高一到高三的知识点都整理了出来,编成了两套题,等容见写完了,他也能大概摸清楚容见具体的水平。 既然容见都叫了老师,该教还是要好好教的。 容见内心对男主的认真非常感动,但一看到这些题目他就头痛。作为一个颓废了四年的大学废物,除了考试周,已经很久没经历过高强度学习了,摸鱼早成了惯性了。 明野坐在对面看着他看一会题目,点一下手机,摸鱼摸的光明正大,肆无忌惮。 服务生进来送饮料的时候,正好撞到了明野准备没收容见手机。 明野说:“你那天叫了我老师,对吧?” 容见察觉到了危险,但还是诚实地点了下头,“对。” 明野笑了笑,继续说:“那我作为你的老师,可以没收你的手机吗?” 容见的手一顿,不愿意交出手机,郑重保证,“我会好好认真写的!” 明野平静地说:“下周末考试。” 容见立刻放弃挣扎。 服务生一言难尽地看着那个漂亮高中妹妹委委屈屈地交出手机,可怜巴巴地说:“哦。” 她现在一点也不羡慕了,在看到桌子上厚厚的题目时甚至有些害怕。 明野拿到了容见的手机,看了会书,说:“我去一下网吧,可以吗?” 容见含泪写题,默默点头。 男主要去学编程,他能阻止吗?要是阻止了,男主的金手指被自己搞没了怎么办? 明野把奶茶往容见那里推了推,“我应该会去很久,你先喝吧。” 容见瞪圆了眼,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明野继续说,“冰块化了就不好喝了,等我回来再点新的。” 说完,他不忘带上容见的手机,推开了包厢的门。 明野走出了咖啡厅,打开容见的手机,只点开了一个隐藏起来的app。 寻他。 明野记得这个软件,当年一度热红,但上市过后因为管理不当,程序有漏洞而暴死。 一个主打陌生人交友的软件。 明野大概能猜到容见为什么要下这个。 于是,他改掉了那个软件的网络接口,而这个新的网络接口里容见只能匹配到一个人。 ——只有明野。 12.初中生 明野回去的时候,容见才做完对他而言最容易的三门课,语文数学和英语。 而对于另外的三门物理化学和生物,正在绝赞秃头写不出来中。容易的那套试题都做不出来,难得就更是雪上加霜,基本一片空白。 明野看了一眼,面对容见渴求解放的眼神,轻描淡写地说:“继续写,能写多少是多少。” 好冷酷无情一男的。 容见落泪。 明野打开书包,翻出一沓试卷,其中大半已经做完了,只剩一小部分。他拿着笔,流畅地往下写,几乎没有停留的时候。 容见还是忍不住摸鱼,偷偷瞥了明野几眼,发现他真的是光看看题目,大部分时候都不用用草稿纸,直接心算出答案。 这大概就是真正的学神吧。 就在容见又苦苦挣扎一个小时后,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容见的。他内心狂喜,表面矜持地说:“让我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明野把手机递给了他。 容见打开手机,是陈妍妍的求助信息。 “我周末要去看望外婆,估计没空做作业,请问我的见见宝贝,我能现在就拥有这周作业的答案嘛!” 明野没抬头,问了一句,“怎么了?” 容见尴尬地笑了一下,当着明野的面提出来要抄作业还是比较羞耻的,但想到陈妍妍的母亲去世,周末要去探望老人家,还是开口说:“就是我同桌,她周末有事,想现在要一下作业答案……” 他的声音很轻,越来越轻,最后低着脑袋,垂着眼,连话几乎都要听不清了。 明野的笔尖一顿,说:“好。” 又添了一句,“我发给她,你继续写题。” 容见委委屈屈地说:“这样不太好吧……” 明野说:“九点了。” 容见:“哦。” 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就是想多摸一会手机吗?可惜没用。 一分钟后,陈妍妍收到了明野的好友申请。 她立刻同意了,发了个“?”。 明野将试卷都拿出来了,他对待陈妍妍没什么耐心,没有标序号,也没有弄成网盘链接,直接按照学科将试卷拍好全都发了过去。 陈妍妍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个,见见呢?” 明野发完所有已经做完了的试卷,讲:“还有一点没写完,过会给你发。她在写作业,没空发。” 陈妍妍迅速脑补出两个人正在外面假借学习实则约会的场景。 明野又发了一句,“他叫容见。” 陈妍妍脑袋懵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艹,吃醋了。 她们小姐妹之间还不能说说昵称吗!还有学霸连“他”都打错了! 不过鉴于这是自己长时间要抱的金大腿,陈妍妍忍辱负重,虚情假意地说:“好好好,我不打扰你们约会了,拜拜。” 陈妍妍关掉和明野的聊天页面后,又打开了容见的微信。,翻到了上个周末的对话。 啧啧啧,自己可真是个预言家。 而对于这一切,容见一无所知,依旧含泪写题。苦苦挣扎到了十点后,明野走到他的身边,说:“可以了。” 容见终于放下了笔,长舒一口气。 明野站在咖啡桌旁,接过容见刚刚用过的笔,批改起来,笔杆还是温热的。其实他自己的笔就放在试卷上,一伸手就可以拿到。 他改完了容见的三门主课,写的都还不错,这足以证明虽然容见一直时不时的摸鱼,但在这几周也努力学了东西,就是大学四年学的专业和理化生完全不想干,才全都忘了。 所以,当明野翻开那套物理题,才真的是惨不忍睹,一塌糊涂。 明野不知道他是怎么才能写得这么糟糕,低头看向一旁的容见。 大约是太累了,容见用手背抵着下巴,长发凌乱地垂落在桌面上,遮住小半张侧脸,嘴唇上涂着亮色口红,却因为刚刚抿了几口果汁,口红脱了一半,显得懒懒散散。 明野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他的嘴唇上移开。 容见卷了袖子,露出小半截胳膊,手腕很细,戴了一串翡翠珠链,泛着翠绿的光,衬得皮肤格外细腻冷白。 明野却觉得那串翡翠的水色太差,他从前在拍卖会上见过一块帝王绿的原石才足够漂亮。 他当时并没有拍下那块石头。 容见歪着脑袋,以为自己写得太差,吓到了明野,小心地问:“怎么了?” 明野摇了摇头,继续沉默地批改题目,低头看着容见,对他的水平盖棺定论,“一周之后的考试,估计是没救了。” 容见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心头的大石头缓缓落定,但还是免不了有些失落,“没关系,大不了我就装病好了。” 明野说:“不过还有个办法,你再装装病,可能就救回来了。” 容见瞪圆了眼,着急地问:“什么办法?” 明野认真地说:“我来猜这次考试的题目。” 一般来说,月考的题目都会结合这一个月复习的着重点。明野能猜到这次考试的□□成考试重点,但这项技能对明野来说没什么用处,因为他什么都会。 如果想要平安度过月考,只能在最后一个星期进行填鸭式教育,再让容见装病上考场,这样考的不如以前还能有个借口。 明野准备今晚回去再给容见做重点,顺口说:“对了,你作业也别写了。” 他的话一顿,又接着说:“把试卷给我,我来写。” 容见怔了怔,想要拒绝,明野却没有给他机会,笑了笑,“你现在写这些是浪费时间。都叫我老师了,我当然会教好你。” 他没办法拒绝这样的话,结结巴巴地“哦”了一声,又添了一句,“我会好好学的。” 回去后,容见累的要命,立刻卸妆洗澡,趴在软塌塌的床上,点开手机里的隐藏软件。 就很想点开“寻他”。 一番纠结后,容见觉得自己应该走出第一步,否则这一辈子难道只能憋着不说话了? 于是,容见打开“寻他”,小心翼翼地点了下“匹配”两个字,然后闭上了眼。 直到手机传来滴答一声,匹配成功。 卧槽。 容见睁开眼,屏幕上跳出一个对话窗口。 对面发来两个字,“你好。” 容见还是有点害怕会暴露身份,准备先用一个身份试水。 于是,他欢脱地发去了一句,“你好!我是十五岁的初中生!你呢!” “我三十岁,已经工作了。” 容见开始放飞自我,“哇!你的年纪是我的两倍呢!我还是个小妹妹!您是叔叔还是阿姨鸭!” 明野:“……” 他手动查了一下网络接口,确定对面真的是容见。 也许他确实想错了,容见并不讨厌女装的生活,反而挺喜欢的,否则怎么会连在网上还要披个女学生的马甲? 13.房间 容见紧盯着手机屏幕,头一回网上冲浪时的心跳这么快。 直到对方慢吞吞地发来一句话,他说:“嗯,你可以叫我叔叔。” 容见趴在床上,快速地敲下一行字,“哇,叔叔好鸭!” 他本身就是那种没话找话,和谁都能聊开心的性格,不等对方回答,又问:“这么晚了,叔叔在干什么呢?” 过了好一会,他才发来三个字,“在工作。” 容见想这哥们真惨,晚上十一点还在加班,却装成不知世事地问:“工作还可以聊天嘛?” 他说:“有点无聊。” 那边的回复不算快,容见却没有关掉页面,匹配下一个人,而是很有耐心地等待,大约是因为对方是自己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陌生人。 容见继续扮演一个十五岁的天真女高中生,“叔叔和我聊天就不无聊啦!我现在也很无聊!” 他说:“嗯。” 又问:“那你呢,你还是个小朋友,怎么会无聊?” 容见托着下巴,迅速把目前的状况转化了一下,为自己搞了个病弱十五岁女初中生的人设,“我身体不太好,总是生病,妈妈不让我出门玩,怕我遇到坏人。” 屏幕另一边的明野正敲着程序,看到容见发过来的话,想着他还演的挺好,把一个天真女初中生演得栩栩如生。 他随手敲下一行字,“那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容见回复得很快,“即使你是坏人,在‘寻他’上也骗不到我。这个软件也不能转账,你找我要电话号码,球球号,我就立刻关掉页面,你就再也找不到我啦!” 明野看到的时候忍不住笑了一下,甚至忘掉接下来该写的代码了。 然后,容见就看到对方很肯定地说:“那你很聪明。” 容见沾沾自喜。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大半个小时后,容见自认已经很熟练地掌握了这个软件的聊天技巧,决定和这位加班到十二点的兄弟说再见,然后从容地匹配下一个人,寻找下一份快乐。 容见随口编了个借口,“我妈妈要过来看我啦!叔叔再见!” “对了,叔叔也要早点下班休息,晚安!” 在他关掉页面前,对方发来一条消息,“我买下这个房间了,密码是房间号前面加一个a。” 容见吓了一跳,缓缓地发了个“?” 明野漫不经心地敲下一行字,“因为你是个很可爱的小朋友。” 容见心跳快了一拍。 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他决定给对方一个机会,截下了房间号。 和第一个匹配对象告别后,容见迅速开始寻找下一段快乐,这一次,他不要再做女初中生,他要彻底放飞自我,成为原来的自己,一个二十三岁的男大学生。 于是,在“嘀”的一声后,他看到对面发来几个字,“约吗?” 容见满腔欢喜都成了空,冷漠地关掉了页面。 大约是太晚了,“寻他”本来的用户就不算多,匹配的速度很慢,容见等得心急,才终于又成功一次。 对方发来一句很明显是复制粘贴的话,“我是主,文爱吗?” 你妈的,为什么! 怪不得网上的评论说“寻他”容易遇到傻逼,所言果然不假。 容见后悔这么早和那个加班哥们告辞了,即使装装女初中生,也比现在好。 他不知道的是明野做了个自动回复的程序,分析了数据,把匹配到后对方就会关掉页面的话收集起来,当他不想和容见匹配的时候,就会开启那个程序。 明野才开始没打算这么快开这个程序的,可容见明明说了晚安,还继续匹配。 太不乖了,需要点教训。 而在匹配到两次垃圾后,容见筋疲力尽,兴奋劲也过了,终于关掉了软件,真的入睡了。 周末的两天,容见虽然没有作业,但也没有快乐。 周六的早晨,明野就整理好了化学笔记,里面压了两整套题,配套的是分解好的知识点和化学公式,笔记有厚厚的一本,沉甸甸的。 容见辜负不了明野的好心,在学海里痛苦挣扎起来。 学习完之后,容见也会寻找快乐,再上上“寻他”,里面不全是垃圾,也有正常人,可聊了几句后,容见都觉得不如周五晚上遇到的那个人有意思。 那个人并不算热情,冷冷淡淡的,却很有耐心。 容见挣扎了两天,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意,打开上次的房间,输入密码。 房间并不是空的,显示里面已经有一个人了。 容见愣了一下,看到他发了一句话。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容见忽然就很不好意思了,真心实意地说了句“对不起”,又默默地编了句假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呜呜呜,最近要考试啦,我成绩不太好,妈妈不给我玩手机就一直不能上线!” 那人宽容地说:“没关系,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 容见想着,反正两个人最多是网络一线牵,现实生活都女装大佬这么久了,就可以十分从容地继续扮演初中小女生了。 他随口抱怨了一句,“马上要考试了,我成绩太差,就找了一个辅导老师,好凶,不许我玩手机。” 那人沉默了一会,才回复说:“你很讨厌他吗?那就让你妈妈换掉他吧。” 容见一边翻着笔记,一边和那人聊天,几乎是立刻反驳,“他人很好!真的很好很好!严格也是对我好,你不要讲他的坏话。” 那人发了个“哦”,就不再说话了。 容见心想对方也是为了安慰自己,可明野是他罩着的人,没人能在他面前讲明野的坏话。 气氛忽然尴尬,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始一个新的话题。 那人却忽然把自己的随机代码改成了一个英文名。 “hector” 容见立刻很捧场地“哇”了一声,腻腻歪歪地回复,“叔叔的英文名真好听,我还没见过呢!” 明野记下一条新信息。 容见不知道他的英文名。 其实容见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可《恶种》这本书太长,男主用到英文名的次数又太少,所以他根本记不起来了。 14.松仁玉米 月考的前一天,容见以生病为由请了一整天的假,明野也没来上课。他是以家庭原因请假的,老张一贯对他很信任,知道他家庭情况不一般,没为难他,爽快地批了假条,也没在班上说些什么。 陈妍妍趴在桌子上想了一会,总觉得两个一起没来也太凑巧了,怀疑他们是偷偷摸摸出去约会了。 不过这样胆子也太大了吧。 她在月考的边缘垂死挣扎,给容见发了一条信息,“在?出去快乐约会了?” 很久之后,容见都没有回她。 实际上是容见都没有看到这条信息,他的手机被明野没收了,正在咖啡店的包间里接受明野的指导。 明野讲题很有耐心,也很透彻,一说就能懂,但容见基础知识记得不牢固,忘得也快。所以最后明野索性对他用了填鸭式教育的办法,要背的就死记硬背,而另外的科目也不用全部理解这些知识,而是根据题目的提示了解解题思路,再依照固定的解法写题。 容见学的很痛苦,可有明野的指导,他还是克制着摸鱼的心继续死记硬背下去。 到了中午,容见和明野去了附近的餐厅吃饭。 这是一家中档餐厅,价格不算贵。为了保险起见,容见还是选了包厢,点了四菜一汤,分别是白灼菜心,松仁玉米,铁板牛肉,水煮肉片和排骨玉米山药汤。 也许是因为过了饭点,这四道菜上的很快,容见就着白灼菜心吃白米饭,略尝了几口水煮肉片,都要反复将肉片表面的油沥干净。即使是这样,也只吃了半碗饭,舀了些汤,边喝边看着明野吃饭,放下筷子,轻声说:“我吃撑了。” 其实也就勉强半饱,却不能再多吃了。 容见托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舀着汤喝,目光隐晦地落在明野身上。 明野吃饭的速度很快,一大碗饭就要见底了。 容见有些疑惑。他们来这里吃过好几次了,容见每次都会点新鲜菜色,也会点吃过的菜。比如上次明野吃了几大勺松仁玉米,比别的菜都要多,这次容见就点了相同的菜,可明野却只尝了两口。 口味的变化会这么快吗? 容见想不明白,也不承认是一直故意观察明野的喜好。 直到明野吃完了饭,松仁玉米还是满满一盘,容见才认了输。 好吧。 容见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也没什么好骗自己的,他就是想让男主吃点喜欢的东西也好。 回去的路很短,外面还有太阳,容见怕麻烦没有撑伞,又嫌日头太晒,便踩着明野高大的影子躲阴凉。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明野,你喜欢松仁玉米吗?” 明野听到他的话,脚步忽然一顿,容见就紧跟在他身后,差点来不及刹车,撞到他的后背。 明野偏过身,半垂着眼,目光落在容见身上,没有说话。 容见有点后悔问这个问题了,又不能把说出去的话吞回去,只好讲:“就是上一次,你吃了很多松仁玉米,今天又没怎么吃。” 明野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其实他没有什么好恶。 没有烟瘾,抽烟仅仅是为了缓解情绪,也没有特别喜欢或讨厌的菜色,不在乎食物的口味,却会在每一次饭局上固定多吃一道菜。 因为人是要有喜好才能被接近喝认同的,在酒桌上劝菜劝酒劝烟都很常见,而明野向来很擅长做一切可以帮助自己达成目标的事。 可那些酒桌上的人并不会真正记住明野喜欢的是什么。 久而久之,明野也懒得记这些无用的事,在每一场饭局上随意挑一道菜喜欢并称赞。 这个习惯保留了很多年。 可容见记住了。他回忆了这几次的菜单,发现也许容见不仅仅记得松仁玉米,还有很多道菜都是重复的。 明野意识到这个问题,容见自作主张的行为本该是个麻烦。 他却只是平静地说:“没有,只是今天做的不太好吃。” 说这句话,明野回忆起了那道菜的味道,很甜,有点腻,他不太吃过甜的食物,现在想想却觉得松仁玉米的味道也不算坏。 容见连忙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了,迅速结束这个尴尬的话题,因为总是观察别人喜欢吃什么的行为真的有点变态了。 回到咖啡店,服务员照例为他们续了一壶果茶,明野同容见讲完了物理题,将解题思路都写得清清楚楚,又考了容见一遍。 容见结结巴巴地回答出来了。 明野也不挑刺,他又拿出一个笔记本,推到容见的面前,说:“这是我押的题目,你按照刚才的思路写一遍。” 容见恹恹地答应了。 明野看了他一眼,把手机也推过去,说:“我出去有点事,如果有什么地方实在不会就发微信。” 容见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但还是装模作样地收下手机,克制地说:“我会先认真写的,不会轻易放弃,明野老师放心!” 明野点了点头,起身推开包间的门,走到外面。 其实根本没必要留下手机,无论什么题目都可以等到明野回来后解决,只是他想和十五岁女初中生的容见聊天罢了。 果然,明野才打开上次没写完的程序,“寻他”的房间里就连续传来好几句消息。 “叔叔在嘛!” “明天就要考试了!好紧张!现在正在拼命写题!” “我又累又困又饿,真的是一个弱小无助的小可怜了!” 明野敲程序的手一顿,回了一个“嗯”字,又打开另一个页面,黑进了中午那家餐厅的后台系统,调出这几天的消费记录。 15.考试 第十五章 容见太累了,想要和别人聊聊天,缓解一下痛苦的情绪心情,倒不是想彻底放弃治疗摸鱼。 题目是要写的,摸鱼也是要摸一摸的。 hector并不在房间里,容见又吐槽了几句,就关掉手机,继续认真写起了题目。 为了安全起见,容见没有给“寻他”任何权限,即使房间里有人上线也不会有提示。容见解决掉两道大题,才将手机翻开,点进软件里,看到hector给他回复的信息。 他说:“那小可怜怎么不多吃一点?” 容见想了想,还是继续装软妹,黏黏糊糊地说:“因为在减肥。妈妈说长胖了就不好看了。” 那边隔了好久才回复,他说:“你不是才十五岁?” 容见心想怪不得hector三十岁了还没有找到女朋友,天天和工作相伴,无聊了只能找自己聊聊天,因为对方实在是太直男了! 他理不直气也壮地说:“十五岁也要是漂漂亮亮的十五岁!” 总不可能把真实情况说出去,因为害怕发育太快暴露身份而吃不饱饭。 hector似乎有些不赞同他的话,却也没有反对,只是说:“那等下一次请你吃喜欢的东西。” 容见没有躲避这个问题,而是回他,“哇!叔叔太好了!” 接下来又列出了一条单子,馋什么就说什么。 容见想过在hector面前这么放飞自我的原因,大概是觉得这辈子也不会和对方在现实生活中见面,所以说说真心话也没关系。 他们大约聊了一个小时,hector那边好像有事,说了一句“茸茸球下次见。”就下线了。 茸茸球是容见在这个房间里改的id,除了房主免费改名,游客想要改名要先买改名卡,99块一张,贵的要命,容见根本没打算改,直到账户上直接多了一张来自“hector”赠送的改名卡。 然后,他就从一个随机数字id成为了茸茸球,就好像在这个软件上也有了固定的身份。 而对面的明野并没有急事,只是关掉了电脑页面。 出来的时候,明野准备做一些工作,可实际上在这一个小时里,他只敲了三行程序,将前几天点过的菜单导出来了,回忆了他曾“喜欢”过的菜。 时间过的太快了。 也许不应该这么频繁的聊天了。 明野想:他在容见的身上投入了太多的时间。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承诺范围,和“茸茸球”的聊天更是如此,没有必要。 他这么想着,关掉电脑,往咖啡厅走回去。 而容见还在奋笔疾书,很明显因为刚刚的摸鱼,题目还没写完。 明野瞥了一眼容见的进度,指节敲了一下桌面,“我现在觉得,不带走你的手机是一个错误了。” 不过明野没打算这么做。因为他也没资格这么做,因为他也没做完想做的事。 容见头也不敢抬,攥着手,在明野说话的同时很小声地默念:“不要不要没收我的手机。” 可明野一讲完话,他就像个乖学生,很顺从地说:“那下次明野老师没收我的手机吧。” 容见放下了手中的笔,仰着头,望着明野,眼里盛满了光,长发垂落在肩膀上,露出雪白的脖颈。 他实在很瘦,连脖颈处的骨头都清晰可见,皮肤下是青灰的筋脉,隐约能看到喉结,因为化了妆,喉结本身又很小,如果不是离得这么近,又是居高临下的角度,是不会注意到的。 明野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容见要减肥了。 他用十五岁女初中生茸茸球的身份说话总是真真假假,又太夸张。隔着屏幕,有时候连明野也不能分辨容见话里的意思。 比如容见才说过,他为了漂亮而减肥,吃不饱肚子。 其实不是这样的。主要应该是为了抑制发育,防止长高和男性的性征更加突出,不能再似是而非地模糊过去,才会一直减少食量。 明野想到他方才随口承诺的事,会请茸茸球吃他喜欢的东西。 hector是没办法请茸茸球吃东西的,明野却可以请容见吃那条长长的清单上的东西。 虽然明野没打算请容见吃那么多顿,可他一般也不会食言。 于是,明野批改题目的笔尖一顿,按下桌子边呼叫服务的按钮。 容见不太明白他要做什么。容见每次来只点一杯喝的,恰好在离开的时候喝完,有时候容见也会做做梦,比如明野点个蛋糕什么的,他厚着脸皮蹭上几口,可明野从来没点过。 服务生推开门,笑着说:“请问需要什么服务吗?” 明野接过菜单,翻到甜点那一页,他一直知道,每次容见点餐的时候,目光都会在那款樱桃芝士蛋糕上停留一会。 容见以为自己看得挺隐蔽的,其实很明显。 明野指着樱桃芝士蛋糕的图片说:“点这个吧。” 服务生拿着菜单出去了。 容见半垂着眼,指尖按在笔记本上,像是在认真地看题,状若无意的问:“怎么点蛋糕了?” 明野看了他一眼,继续批改题目,“有点饿了,而且那个蛋糕看起来很好吃。” 容见偏过头,“哦”了一声,其实是偷偷咽了口口水。 他也好想吃。 服务员很快就端着蛋糕上来了,芝士蛋糕上缀着几枚新鲜的红樱桃,上面淋满了酱汁,看起来很好吃,并且贴心地配了两个叉子。 明野让服务员把蛋糕放在自己那边的桌子上,低头对容见说:“这道题的思路你记住了吗?” 容见点了下头,忍不住去看那边的芝士蛋糕。 而明野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让容见重写一道相同思路的题目,坐到了对面的位置,尝起了那道蛋糕。即使服务员贴心地配了两个叉子,他也没有丝毫想让容见一起分享的意思。 容见落泪,明野真的是好冷酷无情的一个男主,一般来说,客气话总要说一下的吧。 那个蛋糕的价格昂贵,分量也不少,明野慢条斯理地吃掉了一小半,擦了擦嘴,对容见说:“太腻了,我吃不下了。” 容见很想说,吃不下全给我,但他勇敢地克制住了自己,摇了摇头。 明野已经拿起刀,将吃过的那一面切下来,还剩大半部分,往容见的面前推。 容见偷偷瞥了一眼蛋糕,太多了,有点焦虑地抠着指甲,语气不怎么坚决地拒绝,“我不喜欢吃带奶油的东西,” 明野想:真是个小骗子,明明在一个小时前才说过想要吃奶油吃到撑。 但他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仅仅是将蛋糕推的更近了些,漫不经心地说:“如果不吃完,太浪费了。” 容见没忍住,他为自己找了借口,说偶尔吃一点甜食没关系,又很轻地说:“那下一次要点小一点的。” 好像还吃的很委屈。 实际上是迫不及待,欢欢喜喜地吃起了梦寐以求的樱桃芝士蛋糕。 因为太久没吃过甜食,容见尝得很仔细小心,先尝了一口奶油,等完全咽下去后才拿起樱桃,放入嘴里,轻轻咬了一口。 他的嘴唇颜色很漂亮,质地有些像是果冻,泛着湿润的光,连樱桃的红与此相比都显得黯然失色了。 明野移开了目光,没问蛋糕好不好吃。 最后离开的时候,那份蛋糕是明野结的帐。 容见是想要结账的,明野却说:“没有让女孩请我吃蛋糕的道理。” 容见就不说话了。因为觉得要顾及少年人的自尊,他也穷过,也年少过,虽然那玩意看不见摸不着,有时候却比什么都重要。 从咖啡店里出来,他们照例乘坐那趟十点钟的末班车。 容见走到最后一排的窗户边坐了下来,明野同他坐在同一排,却隔了一个座位。 他说:“明天就月考了。” 容见倒很诚实,“没什么信心。” 明野想给他找点自信,有一搭没一搭地提问各个科目的问题。 也许是填鸭式教育有了效果,容见回答得还很不错,至少掌握的知识比预想中的要多。 明野提了一句语文背诵篇目,容见背得支支吾吾,还带着鼻音,“唔,辩乎荣辱之境……” 好久都没有下一句。 明野提醒了也没动静,直到偏过头,才看到容见靠着玻璃窗睡着了。 车厢里除了他们俩和司机外,空无一人,很寂静似的。这趟车是驶向别墅区的,那里当然有很好的配套交通,可住在那里的人一般不会乘坐公共交通工具。 周围的路灯明明灭灭,树影重重,落在容见的侧脸上。他靠在玻璃窗上,略仰着头,耳垂上戴着一枚小小的银针,毫不设防地露出脆弱的脖颈,很细,能被一手握住,也能很轻易地折断。 人的性命是很脆弱的东西,明野知道容见应该死在一年后。 他可以让这个时间提前,甚至没必要了解容见,也有很多种办法让他永远也说不出知道的事,无论是什么。 容见这么天真,这么傻,从来听不出什么是哄骗,想必威胁的手段也很好用。 可那些简单明了的法子明野都只是想想,一个也没有做。 他没有堵住容见的嘴,也还没弄明白容见的底细,很多事都不能贸然去做,甚至连重生前的软件都没打算在国内发布,而是准备联系国外的投资。 很麻烦。 明野皱着眉,看到容见缩着身体抖了抖。公交车上的窗户大开,夜风全灌了进来,容见穿着才过膝的裙子,露出大半截小腿,白袜松松垮垮地挂在脚踝上。 他的眉头皱的更深,如果容见真的病了,明天就会考的更差,他就没有做到承诺的事。 于是,明野脱掉了外套,罩在了容见的膝盖上,衣摆垂在了地上,他没有在意。 明野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夏天已经结束了,明野的错误却还在继续,而且短时间内好像还不能停止。 也许是因为他从前什么也没做错,所以现在要一口气讨回来。 明野有点想抽烟了。 到了该下车的时候,明野把容见叫醒,他还迷迷糊糊的,揉了两下眼睛,似乎看不清眼前的路,也忘了脸上的妆。 明野拽住了容见的袖子,领他走完那条漫长的路,在走往容家的岔道前分开。 明野说:“你先回去吧,我跟在后面。” 容见眨了眨眼,“嗯?” 明野说:“你走前面,我能帮你看着路。” 容见“哦”了一声,虽然他表面是个女装大佬,实际上短时间武力值还可以,想要迅速打倒他困难程度蛮高的。可后面跟着身量更高,武力值更高,以一敌五还丝毫不落下风的男主,好像是更安心一点。 他这么漫长地想了一遭后,又把这些念头全扔了。 可能是十五岁软妹演多了吧,他真的有点被同化了。 回到容宅后,容见浑身瘫软倒在床上,倒不是他不能坚持,实在是这副身体很娇弱,怕累怕苦,稍微碰一碰就要淤青一周,而且短时间没办法拯救,他只好顺其自然,好好休息,动多了累着了是真的会生病。 只不过今天遇到了很开心的事,临睡前,容见还是登上了“寻他”,打开房间,对hector发了一条离线消息,“今天辅导老师请我吃蛋糕啦!虽然很怕胖还是吃了!超级好吃!呜呜呜还是好想吃!叔叔晚安!我明天考试今天先睡了!” 第二天起床,容见特意让韩云把自己画得病怏怏的,顶着这么个妆容,装作重病未愈,高烧不退,一边演戏一边写题。 监考老师知道他是容见,被吓得不轻,好几次想过来把容见拉到医务室。 容见抿着唇,抹着额头上的冷汗,态度坚决,在草稿纸上写着,“老师,生病没关系,我作为高三学生,无论在什么环境下都应该考完试。高考是不会特意挑选我身体状况良好的时候进行的。” 在场两位监考老师真的要被容见这种刻苦学习的精神打动了,连连点头,称容见不愧当了这么久的第一,品学兼优,精神可嘉。 而容见回忆昨天明野再三强调的解题方法,还抽空摸鱼想着,如果这次考试的主题是论戏精程度,那自己一定能得满分。 这场考试最后的结果就是全校皆知容见是扶着墙进考场,又扶着墙出来的。 容见进去是装的,出来的时候倒是真的,被考试折磨得奄奄一息。但明野的辅导也太神了,他的笔记本几乎押中了90的题目,容见靠着考前押题也能把试卷填满,虽然自我感觉不怎么样,但至少应该不会死的太难看。 他心里想,男主不愧是男主,作者钦定的金大腿,真的是一路金手指,就是少年时期遇到的垃圾太多。 考试是在周六周日进行的,考完后,容见回家就躺平了。 学校的效率很高,周一考试成绩就张贴出来了,这次的第一果然是男主,而且是以接近满分的成绩,容见的名次一落千丈,从第一掉到了一百多名。 容见觉得这个成绩还不错,毕竟就恶补了一周,但走进班里的时候,周围的人都静悄悄的,目光躲闪,连成绩都不敢讨论了。 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到陈妍妍悲痛欲绝地看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讲。 早读的时候,班主任老张还特意把容见叫出去了,语重心长地说:“你上次生病了,还坚持进行考试,考试成绩都不重要,你别放在心上,下次再好好努力,第一还是你的。” 容见点了下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轻声说:“老师,我觉得明野同学的成绩一直也很优秀,每次的分数和我的也相差很少,他拿第一也是名至实归。” 绝大部分人只能记住第一是谁,因为第一是个很光彩耀眼的名头,人人都很向往,所以也会对第一这个所属的位置心怀期待,不自觉地美化。 可第一不是容见的,现在不是,过去不是,未来也不会是。 即使曾经拿走这个第一的不是现在这个容见,他还是想把这个名头还给男主,因为只有明野才配得起。 容见不愿意男主在高中这段时期是黯淡的,他想要明野光芒万丈,想要明野少年轻狂,想要明野得偿所愿。 他走后,老张琢磨了一会,没明白容见是什么意思。明野的成绩确实很好,可也一直比不过容见。他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其实每次也就差那么两分。 容见回去后,陈妍妍的表情更悲痛了。 虽然她明面上还没完全原谅曾经背叛过自己的容见,但经过一个月亲密的相处,她早就把容见当成比以前更好的小姐妹了,现在小姐妹考砸了,比她自己考成全校倒数第一都难过。毕竟她考全校倒数第一也没人在意,而容见可一直是学神,现在一朝从云端跌落。 于是,中午放学后,陈妍妍硬拉着容见一起去了食堂,容见点了份清汤寡水的饭菜,看着面色严肃的陈妍妍,连筷子都不敢下。 他小心地问:“怎么了?” 陈妍妍就很愁,戳着碗里的白米饭,她在网上嘴皮子利索的很,一离开网线就社交困难,好半天才磕磕绊绊冒出来一句,“别,别难过……” 容见怔了怔,“是为了我考试的事?” 陈妍妍点头,继续安慰他:“没关系的,你看这次是你男朋友拿了第一名,虽然不是你,但好歹你们是一对,第一来来回回都是你们。而且下一次,对吧,你病好了,就肯定还是你……” 容见撑着脸颊,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地说:“不是的,以后第一都会是明野的。” 陈妍妍急了眼,以为容见是被恋爱冲昏了头脑,连第一都不想要了,气的要教训他,“你谈恋爱谈傻了,不想好好考试,还要让着他吗!” 容见其实挺喜欢陈妍妍的,嘴硬心软,一个可爱的小妹妹,还故意逗她,“你不是每次都抄明野的作业,还千恩万谢来着,怎么现在就翻脸了。” 陈妍妍板着脸要教训容见,“这怎么一样,抄作业归抄作业,我们姐妹情谊怎么能被区区作业左右!” 容见被她的话笑的差点连伪音都没绷住,连忙摆了摆手,“不是的,第一一直应该是明野的,只是我叫他让给我。” 食堂里的学生差不多都吃完了,周围空荡荡的,他们这一桌在拐角处,旁边就是石柱,容见说这话时也没压低嗓音,吓得陈妍妍眼睛都瞪圆了。 她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说,假的吧!” 容见学神之名一直全校皆知,考试永远领先。 可现在容见却说:“我每次都会让他在考试的时候写错题目,保证我能得第一。” 陈妍妍明显已经失去思考能力,“卧槽卧槽卧槽……你讲假的吧,就算是情侣这都不可能吧,反正我不信。” 容见很认真地点头,“没有别的理由,而是因为我仗势欺人。” 陈妍妍震惊到灵魂虚脱。 容见则舒了一口气,这件事他说给陈妍妍听不过是第一步,后来他想陆陆续续告诉所有人。 当然,他会小心地伪装成被别人发现真相,而不被明野发现,操作起来还有些难度,具体办法还要再想想。 容见沉浸在幻想中,却忽然听到有人问:“你怎么仗势欺人的,欺给我看看?” 他一抬头,明野正站在大理石柱旁边,漆黑的猫眼冷冷淡淡地看向自己。 陈妍妍也吓了一跳,她是一个十分识时务的人,看到他们俩激情对视,立刻端着盘子,脚底抹油,悄悄摸摸地逃跑。 明野依旧站在远处,他的身量很高,又站在背光的地方,拉长的影子几乎将容见全笼罩住了。 他这么居高临下地问:“怎么不说了?小姐,你怎么仗势欺人了?” 也许是因为明野的声音是从所未有的冷淡,容见不自觉地有点委屈,别扭地偏过头,闷声说:“你不清楚我以前的成绩怎么来的了吗?” 明野拉开椅子,坐到了对面,他说:“那小姐现在是想要改了吗?” 容见故意不看他,只点了一下头。 明野垂着眼,平静地说:“那现在不仗势欺人了,就别再把从前的事说出去了,我不愿意。” 他并没有整天盯着容见,在食堂看到容见是个意外,过来是因为有事要说,却听到那么一句话。 容见很认真地说:“没有别的理由,而是因为我仗势欺人。” 明野几乎能猜到他想怎么做了,容见还想继续告诉所有人。 太天真了,也太蠢了。 明野都想不明白容见是怎么长大的,他以为这么说又能怎么样?会有人相信,也会有人不信,然后容见成了恶意议论揣测的对象。 明野并不在意学校里的这些人或事,可容见看起来估计不太能被那样对待。何况这都不是现在这个容见做的,他还要把这些事揽到身上。 无论结果如何都没必要。 容见委委屈屈的“哦”一声,一个妥帖的计划就这么胎死腹中了。 明野终于笑了笑,像是迟来的安抚,“再说了,你怎么这么没志气,说以后都拿不到第一名了。我是你的辅导老师,当然是希望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的话顿了顿,“对了,那天考试的时候,你不是演得,而是身体真的不太舒服吧。” 容见的后背颤了颤,没想到这个都能被明野看出来。 16.耳钉 那天容见演的很像,因为实际上是真的。 明野知道他的演技没那么好。 考试座位是按照名次排的,容见坐在第一组第一排,明野坐在他的身后,能看到他的后背全是冷汗,校服都被微微染湿了。 容见不太愿意承认,躲避着明野的目光,他也很要面子的,随随便便就生病怎么行呢? 明野没有等来容见的回答,他已经认定了结果,就没必要等到了,而是继续说:“是因为那天学得太多太累,身体承受不了,所以第二天才会不舒服。” 容见还是不讲话,但的确如此,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不舒服,一劳心劳力就很容易发低烧,身体素质太差。 明野看了一眼他打的饭菜,轻声说:“你只吃这么点东西?” 容见含含糊糊地说:“我吃这么多就饱了。” 明野扯了扯嘴角,眼里没什么笑意,“小猫都比你吃得多。你多大,猫多大?我去重打一份饭。” 容见也觉得自己天天饿着肚子容易猝死,可实际这是没办法的事,他不能说出理由,也不愿意恶声恶气地拒绝掉明野的关心。 他犹豫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的人设,歪着头,很娇气地讲:“食堂的饭菜很难吃,我吃不下去。” 这话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厨师听了要和容见拼命。绘文中学是私立高中,学费高昂,设备齐全,对食堂管控很严,即使是大锅菜也是一流水平。 可这话拦不住明野,如果他想要做什么事,是一定要做成的。 于是,容见就眼睁睁地看着明野去食堂最边上的高级窗口刷了两份现做的小炒。 现在食堂的人已经很少了,没多久明野就端着两份炒好的菜回来了,一碟是小炒肉,另一碟是火腿鸡丝,都是热气腾腾的,与容见身前冷冰冰的水煮青菜对比鲜明。 容见闻到了香味,稍稍皱了皱鼻子,却装模作样地说:“我吃饱了,不想吃了。” 明野将碗碟往他身前一推,说:“不是说要听我的话吗?” 容见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却并不上当,而是说:“我是听老师的话,可也应该是学习上的事。” 明野笑了笑,“可这就是和你的学习有关。如果上次你没有因为身体不舒服,肯定会考得更好,对不对?” 容见没办法说不对,却还是摇了摇头。 他好累,为了小命着想天天饿着肚子,现在却非有人诱惑自己,逼着自己不吃不行。 明野朝他比了个数字,漫不经心地说:“小姐知道这两份菜够我吃多少食堂吗?” 会心一击。 容见屈服了,他接过明野手上的筷子,快乐和痛苦交织,“我吃。” 吃还不行吗! 明野垂着眼,目光落在容见的身上。 他知道小骗子是因为减缓发育,维持女装才一直节食。可这样太蠢了,如果真就这么饿下去,他都怀疑容见活不到一年后就要猝死了。 自此以后,容见就失去了独自午餐的权利。 因为前段时间的谣言,明野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下把容见抓去食堂。可明野把这件事告诉了陈妍妍,说容见是因为过度节食才会经常生病,陈妍妍立刻叛变,成为明野的眼线,每天中午缠着容见不让走离开,等人差不多走光了,才让明野来领人,甚至叮嘱明野要好好盯着容见吃饭。 容见默默落泪,没人在乎他只是一个不能吃饱饭必须要节食的小可怜。 他坚决拒绝过,明野就要刷自己的卡买小炒,无论容见吃不吃,实际上容见总是会屈服,永远都会吃。 虽然有掉马甲的风险,但短期内还看不出来,现在每天能吃饱一顿,容见真的觉得太好了。 这是他穿书过来,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幸好这个窗口在食堂最偏僻的角落,又有幸运加成,他们一起吃了两三周都没被人发现。 不过周末在家吃饭的中午就不能这么幸福了。 容见平时在学校里都吃得饱,胃撑大了些,在家就不太能克制分量了,一不留神就吃多了,还是韩云在旁边使劲使眼色,他才慢吞吞地停下筷子,解释了一句,“有点吃撑了,我去花园里走走。” 实际上他根本没吃饱,容见饿着肚子在花园里走了一圈,开始怀念起上学的日子了。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花园里没什么好逛的,容见却绕着花园走了一圈,连一个园丁都没看,才又往回走。 容见站在楼梯上,听到楼下传来周小春的声音,正在问:“今天中午怎么没回来吃饭?饿不饿,我让厨房再给你做点东西。” 陆城不耐烦地说:“在外面吃了。我就是想到今天容见那丫头要在家里吃饭,烦得慌,才现在回来的。” 容见觉得陆城挺好笑的,这里到底还姓容,怎么就成了他家了? 周小春连忙安慰了他几句,容见准备往上走,才听到她压低嗓音说:“你和她置什么气?她今年都十八岁了,最多再过两年就要嫁出去了,到时候她还能顶什么用?” 陆城笑出了声,“妈,你说的对,到时候我给她多介绍几个好男人。” 容见没再听下去了,慢慢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 也许是在学校待久了,容见已经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女装确实很麻烦,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就像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努力学习,有几个关系亲近的人,最大的烦恼就是下一场考试会多难。 容见并不在意周小春和陆城母子俩的话,可这些话却提醒了他,现实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穿到《恶种》这本书里,而且会死于一年后。 容见叹了口气,心里想:他会死吗? 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容见不愿意想这个了,定了个闹钟,躺在床上睡着了。 两个小时后,明野敲开了容见的房门。 容见才睡醒,脑袋昏昏沉沉的,只好洗了个澡,清醒一下。 他换了一身宽松的长裙,随手用披肩搭住了肩膀,遮掩住没有胸的事实。 明野看到他的脸颊绯红,大约是被水汽蒸热的,妆也掉了一些,眉眼锋利了很多,可发尾又是湿漉漉的,看起来懒懒散散。 容见有些不好意思,抿唇笑了笑,“你等一下,我戴个耳钉。” 明野点了下头。 容见最近出门太频繁,和以往的习惯差别太大,周小春好像有点疑心,他没办法,只好趁韩云下午有事,约明野来自己的房间辅导功课。 毕竟第二次月考迫在眉睫,容见不能再拿生病当借口了。 容见对着镜子,想把刚刚因为洗澡而摘下的耳钉戴回去。但是他手笨得很,连个耳钉都戴不好,又不好意思让明野等太久,越着急越找不到耳洞,最后无能狂怒,越发用力,差点戳破了皮。 明野皱着眉,走到容见的身后,“小姐,我帮你戴吧。” 容见的动作一顿,看着镜子里的明野,点了下头,把耳钉放在了桌子上。 明野拿起那枚银色的耳钉,微微弯下腰,凑到容见的身边。 这大概是他们最亲密的距离,近到明野能闻到容见身上沐浴露的甜味。 明野撩开容见的长发,压到鬓角,才看到里面藏着的耳廓。 容见的耳垂偏小,却很圆润可爱。 明野显然也没有帮人戴耳钉的经历,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做什么很郑重的事,难得因不熟练而显得有些笨拙。 他的指尖很冰,而容见的耳朵却是滚烫的。 所以在触碰到的那一刻,容见的身体本能地抖了抖。 很轻微的幅度,如果不注意是不会发现的。 可容见却恼怒地想,耳朵为什么要这么敏感?被发现了也太丢人了。 他还在纠结这件事的时候,明野已经直起了身,他说:“戴好了。” 容见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到外面的敲门声。 是韩云。 她说:“小姐,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容见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就像一只尾巴着了火的猫,看了周围一圈,急急忙忙地把明野往浴室里推,贴着他的耳朵说别讲话,还要小心地关上门,不被外面的韩云听见动静。最后整理呼吸,为韩云打开了门。 韩云有些纳闷,“小姐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锁门?” 容见若无其事地说着谎话,“哦,就是刚刚在洗澡,顺便把门都锁了。” 他回想起刚刚自己一系列所作所为,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 艹,为什么这么像偷情差点被抓! 17.秘密 容见回过神,不太自在地理了理长发,他问:“韩姨昨天不是说今天下午有事吗?” 韩云握住容见的手腕,把他往里推,又关上门,语调有些紧张,“今天本来是要出去的。可刚刚有人告诉我一件事,我不敢出去了,得把那件事告诉小姐。” 屋里很安静,容见偷偷瞥了一眼别处,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 他的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浴室那边,生怕明野出什么差错,被韩云发现,到时候就算真的是辅导功课都有嘴说不清了。 韩云继续说:“刚才准备出门的时候,有人来告诉我,中午听到太太说准备过两年要把你嫁出去,陆城还讲那些恶心人的话……” 容见:“啧。” 周小春也太没意思了,中午说的话是刻意让人听到的。 也许她没看到自己,却一定看到了别人,确信这话能传到韩云耳朵里,然后借机警告自己小心听话些,否则后面膈应容见的手段多的是。 韩云的话一顿,“不说别的,小姐的身份……” 容见的心头一紧,生硬地打断了韩云的话,他冷静地说:“韩姨,你知道我是不会结婚的。” 韩云抬头望了他一眼,还是很紧张,愁眉不解,“我知道,可她要是非让小姐结婚该怎么办?” 容见害怕韩云说出不该说的话,让在浴室里的明野听到了。 他大概能猜到,有些剧情可以有变动,有些却绝不能更改。 关于性别的秘密就是这样的。在书里设定容见从生到死,男扮女装的事都没有暴露出去,所以容见就必须保守这个秘密。 如果被男主发现…… 容见记起了自己刚穿越过来发生的事,他想要说出这个秘密,心脏瞬间痛到几近昏厥。 所以,他很认真地对韩云说:“韩姨,没关系的,到时候再说这件事,你别着急。” 韩云也没别的办法,只能仓促地点头。 容见松了口气,只能希望明野不要多想。 而明野此时正安静地站在浴室里,半垂着眼,听着他们的对话。 容见似乎很害怕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 如果是明野原来记忆里的容见,那他确实没有胆量,可现在的容见虽然又傻又天真,胆子却很大,可也似乎严密地保守着这个秘密。 但其实这个秘密是没必要存在的。 明野微微皱眉,没想明白是为什么。 过了好一会,韩云似乎也想明白了,周小春说的再怎么厉害,最早也是两三年后的事了,她缓过神,又看了容见好几眼,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小姐。” 容见正对着镜子补妆,闻言也没抬头,只是应了一声。 韩云有些发愁,小心翼翼地问:“小姐,你是不是长胖了?最近有没有控制饮食?” 容见:“……” 晴天霹雳。 他结结巴巴,磕磕绊绊,很心虚地说:“有,有的,就是这条裙子,裙子显胖。” 韩云将信将疑地点了下头,忍不住嘱咐,“你可千万不能多吃,都这么高了……” 容见没等他说完就认真点头,“韩姨,我知道的。” 韩云离开后,容见的脸色立刻灰暗下来,如丧考妣,下定决心不能再多吃。 他拉开了浴室的门,知道明野就待在里面,心跳加快了些。 明野站在衣架前面,背过身,大约在看窗外。他的身量很高,穿着普通的白t,背影却挺括极了,是那种一看就很英俊的模样。 容见说:“不好意思,我没想到韩姨会忽然回来。” 明野转过身,似乎没听到他们方才说的话,语气一如往常,他对容见说:“耽误了一点时间,今天的题目可能讲不完了。” 容见点了点头。 他们走出浴室,坐到书桌旁,明野展开笔记本,上面是他这周才写上去笔记。 容见却有些担心,他问:“这样会不会耽误你的学习啊?” 明野正在拿笔帮他勾知识点,闻言一顿,“不会。整理这些的时候,也是在复习以前的知识。” 容见才放下心。 明野不疾不徐地给容见讲知识点。现在和上次救急不同,这几个星期以来,明野不再采用填鸭式教育的办法,都是将以前的知识点系统地教给容见。 他讲的很细,详略得到,正适合像容见的学生。 时间过得很快,明野讲到了下午六点钟,才终于要收尾了。 容见也精神紧绷了一下午,看到明野准备收书,缓缓地趴到桌子上。 明野看着他,忽然问:“小姐为什么不会结婚?” 他这话说的很漫不经心,就像一个普通闲聊的话题。 容见的心里却警铃大作,不知道明野为什么会提到这个问题。 他倒没有自作多情,毕竟《恶种》原文里那么多漂亮妹妹,明野都没有喜欢上,关于原身那个白月光从没提起过。容见也不觉得明野会喜欢上自己,但他还是觉得要防患于未然。 于是,容见想了一会,才从容不迫地说:“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是个同性恋,比起男人,更喜欢女孩子。” 明野怔了怔,沉默了很久。 容见有些紧张,毕竟明野是男频升级文里的男主,不能接受同性恋也是有可能的, 。但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他都把男主当好朋友了,就还是想挽救一下,仰头望着明野,刻意软声软气地问:“明野老师不会嫌弃我吧?” 明野笑了笑,他的声音很低,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同往常也没有区别,“没关系,我不在意。” 18.假天真 明野离开后,容见想到周小春说的话,韩云的担心,莫名想到现在的处境,又觉得很烦心。 他走到露台,这里视野很好,几乎能看到大半个容宅。 日近黄昏,天边没什么光,昏昏暗暗的,路灯还未开。花园里大多花都凋谢了,只余下常绿的高树,拉长的影子都模糊成了一团,灰暗冷清。 容见隐约能看到几个身影,一个好像是明野,他正在往外面走,另一个是韩云,她似乎办完了事,正从外面往回赶。还有别的人,容见都认不清了。 这个世界里,无论是《恶种》里出现过或是没出现过的人物,他们都有自己的路,自己的人生。 可容见不同,他并没有路可走。 容见穿进《恶种》里还是夏末,现在已经是秋天了。 经过这段时间小心的试探,容见也能差不多能明白这个世界对自己的限制条件。 在《恶种》里,容见只是一个死去的背景人物,没有具体描写过他的一言一行,或者是一句话,仅仅是交代了他的生和死。 所以在这个基础上,有些无关紧要的设定可以改变,因为不会影响到主线剧情。比如和原先的朋友疏离或是对周小春和陆城态度的改变。 有些则不可以。而最主要的设定有三点,第一点是他的性别从头到尾都是女性,所以容见绝不可以公开性别;第二点是容见和男主的关系,但经过原身两年的折腾,坏事差不多都做了,明面上的关系学校里的人也都默认了,只要现在容见不和男主反目成仇,闹到全校皆知,而像容见这样慢慢在明面上的疏离,不会有多少人在意,也不会影响原文的设定。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按照原书的设定,容见会死在九个月后,也就是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 这样才能完整地构建出《恶种》里的容见。 想到这里,容见叹了口气。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的挣扎都是无用的,违背原先的设定会死,不违背也会死。 他很早就明白了这一点,却总是逃避,不太愿意想无解的答案。 无论九个月后如何,有没有路可走,他现在总是要活下去的。 容见又想了一遍,还是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露台的风吹的有些冷,他走回屋子里,合上了门。 容见一贯很会开解自己,适应环境,但刚刚又再一次确认自己身患不治之症,且没几个月好活,难免有点丧气。 他没什么精神地走到浴室,准备对着镜子卸妆,再洗个澡,就去床上躺平睡觉,结果一偏头就看到衣架上垂着件衣服,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掉下来。 容见一伸手,将那件衣服揪下来,才发现是洗澡时换下的内衣,粉红色的,缀满了蕾丝边,附带填充效果的那种。 而下午的时候,明野就在这个衣架下待了半个小时。 容见都不敢想那时的场景。 仅仅是一瞬间,容见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脸变得滚烫。 他不知道明野看没看到,也许看到了,也许没看到,可只要他不问出口,那就是薛定谔的没看到,还能骗骗自己。 可还是太羞耻了…… 容见连妆都没卸,直接对着水池洗了个冷水脸,都扑不灭滚烫的脸颊。 好了,不用想九个月后,他现在就希望明天永远不会来临。 容见冷静了半个小时,也没冷静下来,连想到明野这个人都会暴躁,却没办法不想,索性打开寻他,开始骚扰hector。 他从前学的是文科,买电脑顶多用来办公,用不到更高级的功能,对这些一窍不通,可和hector闲聊的过程中,hector透露过工作是写代码,容见根据对方的工作时间判断,他可能是个007体制下的过劳程序员。 容见问:“叔叔,我想买一台适合写代码的电脑?你觉得什么好鸭!” hector好像总是很忙,回复得很慢。 容见等了一会,觉得可能会打扰到对方工作,准备说一句“晚安”就下线,自己去网上查查资料。 hector回复,“你要买这种电脑做什么?” 容见托着下巴,解释说:“不是我,是要送人的。” hector发了个“嗯”,还是没有推荐电脑。 容见觉得有些不对劲,平常hector也比较冷淡,可总是很耐心,和现在不太一样。 考虑到自己现在十五岁初中小女生的人设,容见笑了笑,很自作多情地发了条消息,“叔叔是怕我被人骗了吗?不是的,就是送给我的辅导老师,感谢他教了我这么久。他最近在学编程。” hector还是没回他消息。 容见只好准备跳过这个话题,直接说晚安,却被一串长长的信息刷屏。 是有关电脑的推荐和说明,非常详细。 容见将信息保存下来,又贪心不足地问:“那叔叔可以推荐一点适合初学者看的书籍吗?” hector问为什么。 容见就说:“因为觉得叔叔很厉害。” 不过他想想又觉得算了,因为明野很明显不是普通的初学者,可hector那边已经发来了几本书名,他说了句谢谢。 也许是隔着网络,容见在hector很放松,也会讲很多真心话,他想了一会,又说:“在键盘背面刻上他的名字怎么样?不过这台电脑不算是礼物,更像是报酬,私自刻字好像不太好。” hector却说:“写程序的人,也会想要拥有自己的专属键盘。” 他发了一张图片,黑色键盘的背面轻轻刻了一个“hector”,痕迹很浅,像是刚刚刻的一样。上面的logo显示是hector推荐的一款,价格昂贵。 不过考虑到hector天天都是007,这点钱好像也算不上什么了。 这是容见和hector第一次涉及到现实的交流。 容见不愿和hector从网络走到现实,毕竟十五岁的女初中生是假的,现实的十八岁女高中生也是假的,他以这些谎言为生,不能被任何人戳破,于是发了个笑脸,迅速地说了一句晚安就下线了。 他睡着了,对面的明野则没有。 明野面色平静,将桌边的刻刀放回抽屉里的角落。 过了一会,他将这个刻了“hector”的键盘也收起来了。 容见是个现实意义上的小富婆,就是人身不自由,时间太少,想要凑齐hector推荐的一套装备还挺不容易的。他网上购物了好几天,又不能往家里寄,只好把地址填成了陈妍妍的家,等全到齐了再想办法送给明野。 周二的下午,教室空无一人,容见一个人留在教室里写题,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被一个声音叫醒。 陈妍妍着急地说:“快,你男朋友和别人比篮球,我冒死回来拉你去看!” 容见意识还是迷迷糊糊的,本能地反驳,“我没有男朋友。” 幸好他已经本能地用伪音说话了,陈妍妍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这节课是体育课,很容易出现意外,容见一般都不参加,借着身体虚弱的名义在教室自习,今天也不例外。 容见刚想说不去的时候,陈妍妍就说:“是和程景他们。咱们班一直和他们班不对付,刘乐又说身体不舒服不能上,就把你男朋友推上去了,现在正在打。” 听到程景这个名字,容见才怔了怔,他记得这个人,曾经追过原身,但原身吊了程景很久,还是拒绝了,而且还往明野身上推锅,导致程景一直想找个机会教训明野。 容见站起身,对陈妍妍说:“走吧。” 绘文中学很大,从教学楼到体育场也要走上好几分钟。容见到那里的时候,他们早就打起来了。 场上的局势很不妙,倒不是说比分拉得很大,而是几个人团团围着明野,一有机会就对明野下黑手,甚至连黑手都算不上,而是明目张胆,就是要借着打篮球的机会弄死明野。 程景和李励不同,他在全校的人缘都很好,家里有钱,可以称得上是一呼百应,想要找人对明野下手很容易,他却一直等到今天,刻意在这么多人面前羞辱明野。 容见看到明野的后脚踝被人狠狠踹了一下,身体狠狠晃动了一下,差点跌倒。 明野和班上的人关系不好,程景又是摆明了要教训他,没有人带头说话,在场的人全都装聋作哑。 裁判没有吹哨。 陈妍妍好几次都要说话,都开不了口。 容见站起身,冷着脸,抓着陈妍妍的矿泉水瓶就往裁判那里摔。 塑料瓶里装满了水,“砰”地一声炸裂,浇湿了裁判的裤腿。 周围人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目光全都聚集到了那里。 容见看着裁判,长发垂在肩膀上,脸色苍白,很娇弱的样子,却冷冷淡淡地说:“你眼睛要是瞎了,就不该在这里当裁判,而是去医院看病。” 裁判是个中年男人,忍不住要开骂,容见接下来又说:“看不到有人犯规了?” 大约是他的这句话点醒了班里的同学,毕竟他们都和一班不对付,也躁动了起来。 裁判逼不得已吹哨,说是暂停比赛。 明野穿着短袖,额头还在滴汗,从篮球场上一步一步走到容见身边。 他心里很疑惑,为什么容见会这么天真? 容见以为自己是假天真,可明野知道,他的天真是真的。 就像是现在,如果按照容见的愿望,在学校里要和明野疏远,他应该就这么看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这样所有人都会知道,容见和明野不是一路人。 可容见没有。 19.篮球 裁判说了暂停后,周围反倒安静下来了,无论是一班还是三班,或是那些来看热闹的人,都不讲话了。 明野跨过很多层台阶,走到了容见的面前。 容见还是站在那,比明野低大半个头。 明野微微低下头,没问容见为什么来,为什么这么做,只是凑在他的耳边问:“小姐希望我赢吗?” 他原来是没打算赢的,更准确来说想输得越难看越好,直接挑起一班和三班的战火,最后闹大来,解决掉程景这个麻烦。 明野不在乎输赢,做事也不看手段,只追求结果。 可容见来了。 明野想,容见表面是十八岁女高中生,内心是个十五岁的小女生,脾气又是二十岁的暴躁青年,无论是哪个身份,都很要面子。 那就不能不赢了。 容见怔了怔,他想要说不赢也没关系,保护好自己最重要,又想到男主才十八岁,肯定很在乎自尊心,至少自己肯定不能讲丧气话,就肯定地说:“我当然相信你能赢,就是他们太过分了。” 明野直起身,对容见笑了笑,将手上的外套扔给了容见,语调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他说:“能赢。” 容见小声讲了一句加油。 他们俩的说话声都很低,别人都听不清,只有在一旁的陈妍妍被大口大口狂塞狗粮,满脸的一言难尽。 她是做错了什么,明明只是好心,为什么要遭遇这样的事。 容见坐回位置上,看着明一步一步走下去,在最后一个台阶上活动了一下左脚脚踝,回到篮球场上,同一班其他上场的四个人说话。 程景站在人群里,挑衅地朝容见吹了声口哨。 容见不屑地笑了笑,比着嘴型,将“没种”这两个字重复了三遍。 程景怒不可遏,用力拍了一下手上的篮球。 容见就希望激将法能有用,程景能别再搞那些下流手段。 他又有些发愁,因为现在的网络小说普遍要和谐,有社会主义正能量,男频小说的男主也从原来的文武双全,十项全能变成了智斗取胜。 要是明野不会打篮球怎么办?毕竟全文都没提到过明野会这些。 然后,容见就眼睁睁地看着明野带飞三班,迅速拿下第一个三分球。 陈妍妍考虑到容见是个害羞的大小姐,估计刚刚为了护着男朋友已经用光了一年大声说话的额度,看在抄了这么久作业的情分上牺牲自己,身先士卒,闭着眼给鼓掌,拼命喊着让明野加油。 在她的带动下,一班的人也不再像刚才那么冷漠。即使再不喜欢明野,可现在已经不是班级内部矛盾了,而要一致对外。 三班在场上越打越勇。 下课铃响起前,比赛结束,一班大比分优胜。 果然,在《恶种》这本书里,在男主的bgm里,没有男主不擅长、做不到的事。 比赛一结束,明野将篮球往后一扔,两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径直走到程景面前,拽住他的衣领,抬起膝盖,用力踹了一脚。 程景经常和人动手,却没反应过来,硬生生挨了这一下,他死死咬住牙,没发出声音,明野就松了手,冷冷淡淡地说:“算还回来了。” 有人喊了一句,“明野打得好,不要脸的玩意,还收买我们班的人。” 一班和三班的人泾渭分明,人群越发躁动,程景还没说话,旁边的人已经跃跃欲试,快要动手了。两个班的体育老师也紧皱着眉,估计要真打起来也拉不住,而且出了事很难收场。 容见穿过人群,走到明野的身边,他似乎一点也察觉不到目前的形势,对体育老师说:“明野同学的脚踝好像受伤了,我可以和他一起去校医室看看吗?” 体育老师赶紧点头。容见和明野是这出戏的主角,他们要是都走了,剩下来的人也闹不起来了。 现在就看程景想不想闹了,反正他今天是没讨到好,面子上很难看。 程景挥了挥手,意思是算了,又转过脸,认真地对容见说:“容见,你还真是讨厌我,上次就拿他糊弄我,这次还蹬鼻子上脸。” 他的话一顿,“那你等着,以后天天都能见到我。” 明野瞥了程景一眼,眼瞳漆黑,冷且冰,程景忍不住愣了一下。但即使是方才被人刻意针对,明野也不太在意,不像现在这样。 容见对他没什么好脾气,前一句是“没种”,现在就撂下一句“我等着”,再也没理他,拉着明野就走了。 他不想要这样,明明是原身留下的债,他不能解决,最后还要让明野背锅。 下课的时间很短,刚刚又闹了一会,此时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容见左边胳膊挂着外套,右手拽着明野的手腕,但一离开体育场就松开了。 明野走在他身边,稍稍落后半步,能很清楚地看到容见的侧脸。 容见的脸颊泛红,像是烧着的火云,大约是方才太生气的缘故,眉眼很好看,是那种纯粹的漂亮。 明野想,容见从不会像对程景那样和他讲话,那双漂亮的眼睛也从没拒绝过他。 他有点想抽烟了,实际上也这么做了,拽住在容见臂弯摇摇晃晃的外套,从里面拿出一盒烟,朝容见晃了晃。 容见摇了摇头,意思是不介意,又很担心地问他:“脚踝很疼吗?” 他偶尔能从明野的身上闻到烟味,不重,很浅的味道,大约不常抽。 明野半垂着眼,点了根烟,不轻不重地说:“有点。” 容见更担心了,像男主这样的性格都能说得出疼,看来是伤得不轻。毕竟是被人用力踢了一脚,又打了整场的篮球,肯定会加重伤势。 容见害怕过于亲密的接触会暴露自己的秘密,却还是说:“那我扶着你。” 明野没让他扶。 他就是这么说说,听到了预料之中的回答,就已经是他想要的结果了。 从体育场走到医务室,不长的一段路,明野恰好抽掉了那根烟。 绘文中学财大气粗,连校医室都办的很豪华,但里面只有一个医生值班,倒不是学校吝啬,平时学生有什么头疼脑热一般都直接回家看病,确实用不到那么多医生。 校医是个很温柔的姐姐,替明野看完了脚踝,说是没伤筋动骨,就是红肿淤青,喷点药,接下来几天好好休息,不要做剧烈运动就不会有事。 容见松了口气。 校医姐姐看着他的模样,打趣了一句,“小朋友别紧张,你男朋友没什么大事,好好休息两天,就能背着你跑了。” 容见干巴巴地解释,“您误会了,我们就是同学。” 校医姐姐笑着调侃,“哪有男生受伤,普通同学关系的女孩子送人过来看伤的?是看我年纪大了,以为我没读过高中,没有过青春年少时光啊?” 容见求救地看向明野。 明野终于开口,把将裤脚放下来,轻声说:“真的不是。” 校医摆了摆手,说下午的课明野都可以在这里休息,然后推开门,去外面的办公室去了。 屋里只剩下容见和明野两个人。 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如果不说话是很尴尬的。 容见觉得很对不住明野,自动没话找话地说:“你的篮球打的真好。” 明野弯腰系鞋带,一边说:“是吗?很久没打过了。” 他系好了鞋带,直起身,说起了从前的事,“初中的时候,我是学校篮球队的,因为每天训练都能拿到两杯牛奶和免费夜宵的补助。如果成绩好,能拿到更多东西。” 明野从没说过这些。因为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事,说或是不说都无关紧要,他并不能以此博得想要的东西。 可现在不一样了。 明野知道,他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因为他告诉的对象不是世界上其他任何一个人,而是真天真的容见。 容见一怔,这些是《恶种》里从未提过的事,也是明野的过去。 并不是书里那些一笔带过,被人偷换身份并抱走的人物,而是实际存在的现实,明野做这些只是为了吃饱一些。 他眨了眨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无论一年后的明野再如何大放光彩,过去也不能改变。 明野却似乎没有察觉到容见的异样,站起身,左脚没有用力,偏过头说:“今天要谢谢小姐。” 容见本能地摇了下头,这件事本来就和明野没什么关系,完全是原身引起的无妄之灾,但现在他就是容见,对方做错的也就是他做错的,他却私心不想把原因告诉明野。 也许很多年后明野会知道,可容见不希望是现在。 于是,容见很快就编了个谎话,“你是我的老师,我当然要帮你了。再说,程景这个人很讨厌。” 明野抬起眼,目光落在容见的脸上。 容见大约不知道,每次他讲假话的时候,伪音就会说得格外甜,格外腻,仿佛在用这些遮掩心虚。 明野问:“小姐很讨厌他吗?” 容见含含糊糊地说:“反正就是个很讨厌的人。” 他心里想,明野从来不会叫他的名字,只会用“小姐”这两个字代称。 但容见忽然不想再这样了。原来没有改变是因为觉得什么称呼都无所谓,现在听起来却觉得很疏离。 容见仰起头,对明野说:“别叫我小姐了。” 他继续说:“叫我的名字吧。我叫容见。” 20.雨珠 明野垂着眼,没有说话。 容见的脸颊有些发烫,他以为这是很顺水推舟,至多一句话的事,现在看来可能是自己自作多情,为了掩饰尴尬,只好偏头看向窗外。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变了。 天上堆满了层层叠叠的积云,太阳像是被淹没了。屋里很暗,也没有开灯,空荡荡的,只有风卷起窗帘的声音。 他听到明野说:“还是称呼您小姐吧,要是被太太听到不太好。” 周小春出身贫苦,上位的手段又很不正当,心里格外在乎所谓的尊卑,平日里哪个家里哪个佣人说错了称呼都要扣钱。 明野的理由是很正当的。 容见说服了自己,小声地“哦”了一下,不再提这件事了。 他总不能让明野在没人的时候叫自己的名字。即使他对这方面的事情不敏感,也觉得那样就过于暧昧了。 明野站了一会,活动了几下脚踝,对容见说:“现在走路还有点不太灵活。要不然小姐先回教室?” 容见当然不可能把明野一个人留在这里,他摇了摇头,声音很轻,“我等你一起。” 说是陪着,也就真的只是陪着而已。 容见今天用嗓过度,不太能讲话了,他想要找hector聊天,又不敢当着明野的面打开寻他,只能坐在椅子上胡思乱想。也许是因为上节课是被陈妍妍从午睡里叫醒的,容见想着想着,又迷迷糊糊地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明野见容见睡熟了,三两步走到他的面前,脚步沉稳,没有一点不便利的样子。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冷风灌了进来,容见坐在椅子上,身体不自觉地缩了缩。 明野就着这个居高临下的姿势看了好一会,才终于弯下身,搂着容见的脖颈和腰,轻而易举地将他抱到了床上。 容见太轻了,似乎连骨头都是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明野把容见放到床上,脱掉了他的皮鞋,露出一双白色及膝长袜。 这种袜子太挑身材,只有脚足够小,脚腕足够细,小腿足够瘦,甚至每一处的骨头形状都要漂亮,穿起来才会好看。 恰好容见满足每一个苛刻的条件。 明野移开了目光,替容见盖上了被子,觉得他真是没什么戒心。连只睡着了的小猫被人挪了窝都要喵两声,容见却眼皮都没眨一下,睡得很熟。 不仅是这些,说出来的话也完全没过脑子。 明野想起了容见方才说的话,让自己叫他的名字。 但“容见”这个不知真假的名字对明野来说没什么意义,他要知道真正的名字。 容见做了个梦,梦一醒来就全忘了,什么都记不清了,只听到滴滴答答的雨声。 容见睁开眼,模模糊糊地看到明野在一边的桌子上写东西,他问:“现在几点了?” 明野抬起头,说了个时间,快要下课了。 容见掀开被子,穿上鞋,后脚跟还没塞进去,只有前半脚掌用力,踢踢踏踏地朝明野那边走过去。 明野正在默写生物第三册书的知识点。 他们是从体育场直接来这边的,身上什么也没带,纸笔大概是向校医借的,明野梳理这些基础的知识点甚至都不需要书,仅凭记忆就足够了。 明野已经写满了四五页纸,容见心想男主不愧是男主,自己只能倒头昏迷两节课,所以只配穿成炮灰。 容见的手机亮了一下,是司机发来的消息,已经到学校门口了。 一分钟后,司机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容见瞥了一眼,俯下身,穿好鞋,走到窗户边,外面正下着雨,看起来短时间内也不会停。 容见微微皱起了眉。 明野停下笔,问:“怎么了?” 容见有些发愁,“我没有带伞,司机说要来教学楼前面接我。” 他不想让司机来医务室,到时候被周小春知道是小事,韩云要是知道了,又会很担心。 明野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半垂着眼,漫不经心地说:“没关系,那就去教学楼等他。” 容见怔了怔,跟着明野走到走廊,雨下得不大,可没有伞也很难穿过这么长的路。 明野将那几张纸仔细折好,放到了裤子的口袋里。 容见还在看外面的雨,想着什么时候会停,眼前忽然一黑,被一件衣服兜头罩住了。 那件衣服过分宽大,容见的身形又很瘦,整个上半身从头到后背都被严严实实地笼罩住了,淋不到雨。 容见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人用力抓住了手腕,冲向了雨里。 他才意识到那是明野的外套,上头沾着些许烟味,很熟悉的气息,因为下午才闻到过。 容见不想要这样,明野的脚踝才受过伤,外面还下着雨,他护着自己奔跑,即使要淋雨,也该是他们两个人一起。 可惜他的挣扎对于明野来说犹如蚍蜉撼树,不值一提。 现在还没有下课,容见和明野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狂奔,谁也不知道。 容见看不到路,衣角也被明野用手按紧了,怎么也掀不开,只能看到明野抓着自己的那一小截手腕,削瘦有力,皮肤冷白。 明野的体温总是很低,可秋天的雨太冷,便显得明野的手都很温暖似的。 这条路漫长又短促,而容见失去了感知距离的能力,直到明野说了一句“抬脚”,他才知道,教学楼到了。 明野松开了手,容见终于能掀开罩住自己的衣服,看到外面的光景。 那件外套已经打湿了,拎起来沉甸甸的。而明野则只穿了一件套头短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头发往下滴着水,落拓却不狼狈。 容见张开嘴,想要说什么,不自觉地眨了眨眼。 明野微微俯身,两个人离得很近,他抬起手,举到了容见的脸颊前。 原来是容见的睫毛上凝了一滴雨珠,现在落在了明野的指尖。 也落在了明野的心头。 明野轻轻笑了笑,漆黑的眼瞳难得也带了些许笑意,很温柔似的,他说:“总不能让小姐淋雨。” 容见的心跳忽的加快,喉咙一梗,原来所有想说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因为此时此刻,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用伪音讲话了。 回去后,容见接了明野的电话,他问:“到了吗?” 容见软着嗓音说到了。 这是明野第一次给他打电话,说的话也很简短,交代让容见今天不要再写布置的作业了,早点休息,防止生病。 容见乖乖地“哦”了一声,又说了句晚安,停顿了好一会,才挂断了电话。 睡觉前他还模模糊糊地想起那件外套的味道。 也许是因为正处于半睡半醒之中,容见终于承认,好吧,十八岁的明野真的很有男友力。 无论作为十八岁的女高中生,还是二十岁的正直青年,容见不能违背本心说谎话。 那外套真是让人安心。 接下来的几天,明野没再和容见一起吃饭。 陈妍妍没有明野那样的行动力,更改不了容见的决定,容见又恢复了从前的饮食,两口白饭配水煮青菜。 不过陈妍妍就很不理解他们两个为什么要分开不在一起吃饭,也不敢多问,最多小心翼翼地试探。 她小声说:“你今天要是再不吃肉,我就要和明野大佬打小报告了,到时候别说我不顾姐妹情谊。” 容见戳着眼前的水煮青菜,没有说话,看不出开心还是难过。 陈妍妍就很累,她只是个从没谈过恋爱的小可怜,还要夹在两个人中间当和事佬,这也太考验她了吧! 隔着大理石柱,旁边忽然走来一群人,是他们班的几个男同学,里面还有明野。高中时候的关系说简单也很简单,上次体育课明野带头狠狠挫了程景的面子,现在大部分同学也都放下偏见,愿意和明野打成一片了。 他们打好饭,围成一桌,一个男同学很八卦地问:“喂,明野,你是不是真和容大小姐在一块了?她可真厉害,那么护着你。” 容见的筷子一顿。 明野轻描淡写地对那人说:“不是,我们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陈妍妍眼前一黑,心想完了完了完了,容见要是哭了,她该怎么哄啊! 21.今日有雨 陈妍妍偷偷瞥了容见一眼。 容见的脸色一如往常,就是眉眼微微下垂,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盘子里的水煮青菜。 陈妍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敢说话,怕被旁边人发现。 而那群男生显然不愿意结束这个话题。问话的那人愣了一下,还打了个圆场,“哦,那也很正常。容见长得是漂亮,天仙似的,以前班里班外就有好多人想追她,但都没追。明野也能感觉出来吧,容见不是不好,就是有股大小姐的劲,不适合当女朋友谈恋爱,感觉挺没意思的。” 另一个人笑嘻嘻地接过话,“就是感觉太收着的,高高在上的,也许连接吻都不……” 明野放下筷子,抬起眼,目光落在那个人的身上,一字一顿,认真地说:“别拿他开玩笑。” 周围人的话一顿,一瞬间全安静下来了。 虽然有些奇怪,但容见才在体育课上帮明野出头,即使两个人不是恋爱关系,明野不想别人拿容见开玩笑也很正常。 很快就有人岔开话题,高中男生聚在一起永远不怕没话聊,又说起了别的人、别的事,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只有刚刚被打断的那个男生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又不是女朋友,明野那么护犊子干嘛? 他也不想承认,其实方才被明野吓到了。他的眼神太冷,暗沉沉的,一丝温度也没有。 不过下一刻,他不再说话,明野压迫的眼神立刻就消失了,就像从没存在过,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明野没放多少心思在他们身上,只偶尔应两句话。 他想起在雨里无意间触碰到了容见的嘴唇,很柔软,很热,略有些潮湿,想必会很适合接吻。 陈妍妍刚才肺都要气炸了,幸好明野制止了那些人,否则她现在就要和明野断绝关系,大腿她都不要了! 男生吃起饭来很快,没一会就端着盘子走了。 陈妍妍就扒了两口饭,绞尽脑汁地想着要怎么哄容见,可惜还没来得及说话,容见就先笑了笑,对她说:“现在信了吗?我和明野真的不是那样的关系。” 陈妍妍接上话,义愤填膺地说:“男人算什么,都不是好东西。” 容见摇了摇头,“别骂明野了,他人很好的。” 这次是明野先给他发消息, 明野并没有做错什么,而是很体贴地满足了容见的愿望,甚至一举两得。 容见既不用担心和明野在一起吃饭会被人发现,也不用发愁吃太多而发育长胖了。 可是他不怎么开心,不争气地觉得好饿。 陈妍妍觉得容见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你还给他说好话,还给他买礼物,一台电脑那么多配件,但是挑还要好多天呢!” 容见一怔,问:“电脑都到齐了吗?” 陈妍妍听了容见的话,真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正要再教育教育他的时候,手机忽然亮了一下,是明野发来的微信。 “我买了一袋面包,放在刚刚的座位上了,记得拆完封再给他。” 拆封是为了让容见没有拒绝的理由。 陈妍妍冷漠无情地回了个“哦”,又想到自己刚刚竟然有一瞬间相信了容见的鬼话,为自己的天真而落泪。 目前来看,她就是个人形中转站,容见给明野买电脑,组装配件什么的都寄到她那里放着,现在连明野给容见买的中饭都要由自己转交。 为了抄一点作业付出这么大代价,没必要,真没必要。 陈妍妍绝不失去尊严,可看到容见盘子里剩的两根青菜,又于心不忍了。 谁让她是个这么心软的人! 陈妍妍叹了口气,走到明野的位置,椅子上果然放了一块新鲜的三明治,是学校食堂自制的,很受欢迎,慢一点都抢不到。 陈妍妍直接撕开包装袋,递到容见面前。 容见:“啊?” 陈妍妍阴阳怪气地说:“你男朋友看你吃的太少买的,还特意让我拆完再给你。” 容见内心挣扎了好一会,最终顺应内心,接过三明治咬了一大口。 陈妍妍:“啧啧啧,这还不是那种关系,那是哪种关系?” 容见沉默地吃着三明治,总不能说明野是他的辅导老师,为了他的学习成绩,天天比他好好吃饭。 而且就算说出来,好像也没人相信。 吃完三明治后,他们往教室走,路过柜台的时候,陈妍妍买了袋酸奶,并且和明野学会了先发制人,将吸管戳了进去,递到容见面前,不喝也得喝了。 容见放弃治疗,接过陈妍妍手中的酸奶,无奈地说:“这样会长胖的。” 陈妍妍大声逼逼,“哇,你听到中午他们说的没,姐妹,你是仙女下凡,就吃点人间烟火吧,胖不起来的。” 容见摇了摇头,按开手机,上面收到一条消息。 明野:「那天在医务室,我把你从椅子上抱到床上,小姐太瘦了,不会长胖的,应该多吃一点。」 容见落泪,所有人都在劝他多吃点,可谁知道他心里有多苦? 回到教室后,陈妍妍问了一下家里的佣人,电脑配件已经全都到齐了。 她对容见说:“显而易见,你已经可以把这份大礼送给明野了。” 容见又对陈妍妍道谢。 晚上回去后,容见还在为了这件事发愁,他担心以明野的性格会直接拒绝。 到时候容见能怎么办?化身大力士把电脑拖回来扔进明野的小房间里吗? 显而易见不可能。那些东西分量不轻,容见自己没办法悄无声息地搬回容家,只能想办法和明野区陈家拿了。 容见打开寻他,「叔叔,我的电脑配件到齐啦!」 hector还没有上线,容见却接着一条条地发消息过去。 「我好紧张,我怕辅导老师不收我的礼物!」 「他要是不收怎么办!我能自己扛回去用吗!不可能啊!我都让商家给键盘刻了他的名字了!」 「还是我自己写的!都是店家糊弄我,说自己写的才最有意义!」 「但他的字比我好看多了,叔叔你说他会不会嫌弃我的字破坏了键盘……」 容见原来只是有点发愁,结果越说越紧张,越来越焦虑。 hector忽然上线了,他说:「不会的。」 容见发了好多个大哭的表情,试图引起hector的同情。 hector沉默很久,才说:“你用心送的礼物,对方不会不收的。” 也许是因为对方的沉默太久了,而且自己又一直在说礼物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容见觉得hector也会希望别人能送他一套设备,或许不用那么多,只要一个雕刻着“hector”的键盘就可以了。 hector真的是很好的人,即使有时候容见为了人设装疯卖傻,事后想想自己都不忍直视,hector也从来没不耐烦过。 如果不是他的身份危险系数太高,容见很想也送给对方一份礼物。 他一时被冲昏了头脑,飞快地打下一行字,「我也好想送给叔叔礼物,妈妈告诉我不可以和网友有现实的联系,所以就没办法了。但可以写叔叔的名字,当作礼物送给叔叔可以吗!」 这话说出来容见都觉得脸红,是在自作多情。hector好歹也是一个成熟的三十岁男人,怎么会想要一个十五岁的幼稚女初中生写的名字。 可hector说:「好。」 容见骑虎难下,只好打开台灯,展开便签本,蘸着粉色的墨水写下hector的名字。 他写毁了四五次,挑选出满意的一张,又只拍了那张便签纸,小心没有开位置定位之类会暴露自己信息的权限,才将照片发了过去。 容见更紧张了,大约无论送出去什么,都是想要得到肯定的。 他推开门,走到露台上,想吹一会风,冷静一下。 过了好一会,hector终于说:「茸茸球的字写的很好看。」 很难得的是,他的句子后面还跟了一个爱心。 这是容见第一次看到hector发表情符号。 他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同hector讲了几句胡搅蛮缠的话,最后互道晚安,才退出了寻他。 容见站在露台边缘,没有点灯,远远能看到属于明野的那一间屋子还是亮着的。 他又有信心了。 容见是在第二次月考完的那个周日去找明野的。 因为是为了感谢辅导而送出的礼物,在聊天软件上交流总显得不太正式,容见想要当面同明野说。 那天秦州和周小春出门参加宴会,韩云又正好有事,容见不用在意被人发现,避开佣人,朝明野的小屋子走去。容家大多数佣人都住在新建的楼房里,可孙老头的年纪大,在容家做了很多年,所以住的屋子也是多年起造的,在花园里头,方便他修整花树。 容见穿过花园的小路,没遇上一个人,终于快走到了。 可里面有人在说话,不止是明野一个人。 容见停下了脚步。幸好这条小路足够曲折蜿蜒,又种了常绿的灌木,他们才没发现这里多了个人。 那是个青年男人的声音,正阴阳怪气地说:“呵,小白脸,最近大小姐也不来找你了?以前不是对你挺好的,还送你去上学。要是我可没脸要这种钱,这叫是什么事?” “也是,你除了这张脸,又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大小姐一时迷了眼……” 容见只听到这里为止。 他从那条小路里走出来,才看到那个青年男人,也是家里雇佣的人,容见也不太记得清了。 而明野则斜倚在墙壁上,指间夹了根烟,低着头。 容见比那个青年男人还要高一些,他站的笔直,语气很冷静,却又居高临下,“现代法治社会,人人平等,你和我是雇佣关系,如果你觉得我对你不尊重不公平可以随时辞职或者去劳动工会反映情况。” 那人更了一下,还想要反驳,容见却不想再和他多说了。 他偏过头,径直说:“但是现在你被开除了,回来直接和韩姨说行了。” 那人无话可说,用力踹了下树,怒气冲冲地离开。 日近黄昏,天上堆满了粉色的云,是多日阴雨连绵后难得初晴的天。 明野站在昏黄的阳光下,影子被拉得很长,抬起头,慢吞吞地吐了个烟圈。 他的眼瞳漆黑,晦暗难明,像是下雨时阴郁的天。 容见想,连下了几日雨,明明今天已经放晴了,明野的眼里却还在下雨。 他想要明野放晴。 22.秘密 可这想法只是一瞬。 容见很快明白过来,自己并不是太阳,不能令雨天放晴。 甚至连现在的情况,其实容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很小就失去了父母,也被人骂过野种。等到长大了点,懂事后,有人这么骂他,容见是要揍人的,连看到这一幕的人都讨厌。 明明知道无意间旁听到的人是无辜的,还是会忍不住迁怒。 而他现在变成了这个旁听者。 明野问:“小姐听到了吧。” 他似乎在问,却是以陈述的语气。 容见感觉不太妙,捏紧了裙角。 明野偏过头,似乎在看着容见,很漫不经心似的说:“他从前和我住的很近,知道她是□□,所以那么说也没错。” 他依旧半垂着眼,没人能看清他的神色,说这句话时连用了两个含糊不清的代词,可容见明白是怎么回事。 容见紧紧地抿着唇,眼眶微微泛红,像是很为此难过一样。 可明野只是试探他罢了。 明野并不怎么在意别人怎么咒骂他,他做事只为了自己,从不需要得到别人的认同,所以也从不为这些事生气,那些人却要因此付出代价。 只是“野种”这两个字略有不同。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明野从才记事开始,肖琳不顺心的时候就会这么骂他,并且伴随着动手。 明野本能地厌恶这两个字,因为代表着他曾经无力反抗的日子。 不过那已经是太多年前的事了,明野都不太记得清了。 而容见终于反应过来,明野方才对自己讲了什么。 他不可以对明野说,自己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那样的承诺轻飘飘的,似乎一点重量都没有。 容见很小声地讲:“我知道了你的一个……” 他的话顿了一下。 “秘密。” 明野觉得很有趣,容见用这样的一个词去形容刚才发生的事。 他猜不到容见接下来要做什么。 容见走到明野身前,仰起头,“给我一支烟。” 明野沉默了片刻,终于抽掉了那支烟,才拒绝他,“高中生不应该抽烟。” 容见歪着脑袋笑了笑,“男高中生不是才光明正大地抽掉了一根,你有性别歧视吗?所以不给我。” 他很认真地说:“说真的,我要抽烟。” 明野想,十五岁的女初中生总不该抽烟。 可他不能用这样的理由拒绝容见。只能妥协地抽出两根烟一根递给了容见,自己又点燃了一根。 容见是个上过大学的青年,当然被人蹿腾抽过烟,却不喜欢那种味道,也就没有上瘾。 他的动作不太熟练,点烟都要了好一会,抽第一口的时候还被呛了一下,差点咳出声。 容见却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抽着那根烟,朝前走了两步,长发和裙角被晚风吹起。 他停在了小屋前面的台阶上,打开手机相机,仰起头,将自己的脸和上半身完整清晰地映在镜头上,包括衔在嘴里,实际上根本不会抽的烟。 天边的光已经熄灭,留下来些许余烬,照不亮天,也照不亮地。 而相机的闪光灯忽然闪了一下。 光全落在了容见身上,很明亮。 在那一瞬间,容见就像是这片花园里的太阳。 可明野站在小屋的角落边,是阴郁灰暗,永远照不亮的雨夜。 拍完照片,容见想才拿下嘴里的烟头,实际上明野的烟太呛了,他抽的很难受,可又觉得太丢脸,连根烟都抽不好,又继续含泪抽下去。 容见点开明野的微信,将那张照片发了过去。 他说:“好了,现在我们交换秘密了。” 其实容见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明野放心,他听到了这件事就是听到了,永远也不能当作没发生过,只能让明野觉得,自己不会把秘密说出去了。 虽然和明野的秘密比起来,容家的病秧子大小姐表面柔柔弱人,背地里却放飞自我抽烟这件事不值一提,可好歹也能算得上筹码。 容见不能说出关乎性命的秘密。 倒是明野怔了怔,容见也太幼稚了。 就像小朋友一样,做错了事情害怕对方不能保守秘密,也要抓住对方的把柄,这样才不会担心对方告诉家长,受到惩罚。 实际上明野没有做错任何事,容见也没有,可容见正在为了明野而犯错。 即使只是很小的错误,也不值得犯,而理由大概仅仅是为了让明野安心。 也许这种行为该被形容为愚蠢。 可明野不能冷静理智地下这个定义。 他打开微信,接收原图,也许是网太慢了,转了好久,才显示出那张图。 也许是打光的缘故,照片里的容见五官轮廓很深,眉眼透着锋利的漂亮,正放肆地大笑着,嘴唇上衔着的烟头半明半暗,他对着镜头比了个手枪的手势,像是在狙击某个人。 明野甚至觉得,容见涂上深红的指甲油会更漂亮。 可显然容见不这么觉得,他走到明野身前,声音很轻,又软,像是带着些恳求的意味,“你不能把这张图发给别人。” 明野点了下头,“我知道,是秘密。” 因为这件事的缘故,天已经全黑了,容见也没办法再和明野去陈妍妍家里拿电脑了,连礼物都没提,只能等待下次机会。 回去的时候,容见想到自己出来一趟不仅一事无成,甚至还留下了一张黑历史照片,虽然发出去问题不大,可也有点崩人设,他叹了口气,给陈妍妍发了条微信,说是下次再去拿电脑。 陈妍妍仿佛住在微信上,飞快地回他,「我就说你们怎么到现在还没来,可怜我为了等你们,连饭都没吃,还想着请你们去外面吃,你们有没有良心!放我鸽子!」 容见只好哄了她好一会,说是下次去再赔罪,请她吃一顿好的,又讲了许多好话,陈妍妍才原谅他了。 安抚完陈妍妍,容见又给韩云打了个电话,说是家里有个佣人他不喜欢,口无遮拦地乱说话,又大致形容了一下那个人的相貌,希望韩云回来开掉他。 韩云虽然宠他,还是多问了几句是为什么,容见答得含含糊糊,就说对方不是好人,语气又不怎么开心,韩云在电话里答应下来,让他好好休息,别为了这些事不高兴。 实际上更加不高兴的人是韩云。 陆城和秦州周小春参加宴会回来后,在大厅里看到韩云很不高兴,像是才发过火。 陆城在容家也待了好几年,算是了解韩云了,她脾气算得上很好了,但不能涉及到容见,否则韩云疯起来比谁都厉害。 他幸灾乐祸地问了一句,“韩云怎么气成那样?容见出事了?” 旁边的人低声说:“好像是因为品行不端开了个人,大吵了一架,韩姨气到连工资都不想给他。” 真是稀奇。 陆城想了一会,还是对他说:“你把被开的那个人找来,我问问是怎么回事。” 虽然表面上和容见没有关系,他却总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容见,韩云不会这个样子。 被开除的人已经收拾东西离开容家了,可联系方式还有,很轻易就能找到。 陆城都没用多少手段,就给了三倍工资,那人就直接开口讲了下午发生的事。 他骂容见小小年纪就不要脸和野种偷情,也难怪韩云气的要命。 陆城越听越觉得有意思,回去就找到了周小春。 他说:“妈,你知道今天下午是怎么了吗?” 周小春摇了摇头,又问:“真和容见有关系?” 陆城咧开嘴,“就是那个园丁的孙子明野,你还记得吧,有段时间容见对他还不错,但我觉得就是拿明野玩,就没当真。现在看来可能不是,两个人好像真在一块了。容见今天还护着人家。” 周小春摘耳环的手顿了一下,她想了一会,才说:“那不是也好。容见要是嫁给园丁的孙子,容家原来的那些人脸面无光,还会再护着她?她以后又有什么依靠,不就任人揉捏。” 她又轻松地笑了笑,“你说这些天生的富家小姐是不是都有毛病,都喜欢这些人。就和她妈一样,怎么死的?蠢死的。” 陆城却还是不满意,“听说明野还是被领养来的,本身是□□生的。容见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得偿所愿,她做梦呢?” 23.先发制人 周一的早晨,月考成绩已经张贴在公告栏里,估计整个年级老师不眠不休改出来的。 明野的成绩依旧一骑绝尘,领先第二名三十分,英语数学物理都是满分,除了语文,别的科目也是接近满分。而容见这次没有装病,也只勉勉强强考进了全校前一百。 容见倒没有多难过,这就是他目前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了,他有自知之明。 可明显其他人不这么想。 早读的时候,老张又把容见叫出去谈话,嘘寒问暖,又让他别为了高考的事紧张,发挥出原来的水平就好了。 回来后,成绩永远吊车尾的陈妍妍趴在桌子上思考了一会,还是讲:“我现在才觉得你那时候说的是真话。” 容见正在认真做题,闻言抬头看了看陈妍妍。 陈妍妍看着周围乱糟糟的人群,似乎很烦,也没说话,用笔在草稿纸上写了几个字就出去透气了。 她写的是“仗势欺人”。 人群渐渐聚集起来。 几个女生凑在一起遮遮掩掩地说话,声音不高,去也不低,像是刻意让容见听见的。 “容见怎么又考这么低?” “可能是紧张了,发挥不好?人家可是连续拿了两年第一名,怎么就不行了?” “说不准。总之肯定很多原因啦……” “现在看起来,长得也不怎么漂亮,脑子又跟不上,就家里有点钱。” “怎么就忽然不行了,也许之前都作弊了?都说不准。” 容见在座位上听得清清楚楚。 其实以原身的性格作风,讨厌他的人就不少。但由于原身很会拉拢人,和班里会揽事的女生维持虚假的姐妹情谊,风评一直不错。可容见穿过来后,忙着学习保命,生怕露馅,和原来一群姐姐妹妹都断了关系,现在虚假的姐妹情谊反扑回来了。 容见倒不很在意。他长到这么大,听过许多难听话,而且这么些话虽然满怀恶意,但说的是实情,容见辩驳不了,也不想和这些人计较。 他以为这群小姐妹能讲到上课,却忽然有人说:“让一让。” 那声音很低,容见几乎立刻就辨认出来是明野的声音。 几个女生不情不愿地分开一条路,明野低着头,从那些人面前穿过,却忽然停在了一个女生的面前,他半垂着眼,似乎瞥了一眼那个人的脸,漫不经心地说:“可你又没容见漂亮。” 周围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明野,好狠一男的。 容见有些明白为什么在《恶种》的剧情里,男主从头到尾都是单身一个人了,因为明野一直是这样,要么沉默不言,要么说出来的话就要致人于死地。他并不顾及所谓的情面,也不在乎对方是什么人。 男人或是女人,在明野面前都是一样平等。 可明野从没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容见感觉自己的心跳微微加快,他甚至不用自作多情,因为这句话就是为了他而说的。 大约是脸太热了,容见没有抬头,也看不下去书,托着下巴,偷偷看向旁边的走廊。 明野穿着干净的白色运动鞋,像是无事发生,就这么从她们身前穿过,下一刻,容见的座位周围干干净净,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容见纠结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在草稿纸上写了个“谢谢”,撕下来揉成小纸条放在桌子边上,也没提醒明野要拿,心里想着一切随缘。 可当明野再从容见的座位边走过的时候,纸团就消失了。 容见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陈妍妍就透完气回来,看到自己被撕了一小片的草稿纸。她有点强迫症,连草稿纸都要是整整齐齐的。 也许是刚才太紧张了,容见还有些晕晕乎乎的,编不出什么谎话,把实话全讲了出来。 陈妍妍才开始还恼怒自己刚才怎么不在,否则肯定要上去和那群小姐妹大战三百回合,听了明野说的话还挺解气,不过还是佯怒,“你们飞雁传书传情也就算了,还要用我的稿纸!把不把我当人了?” 容见十分狗腿地把那张草稿纸都撕了下来,放到了自己的书里夹着。 陈妍妍怒目而对,“你要不是我的好姐妹,我早杀了你了!” 容见笑着和她讨饶,“别别别,妍女侠饶命。” 下一节课是数学课,陈妍妍最讨厌的课,没有之一,早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容见努力恶补了一个半月的高中课程,已经可以独立听懂学校的课程里。其实数学老师讲得很不错,可也许是因为明野讲得太好了,对比起来,容见总觉得不太能听的进去。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地讲到最后一道难题,又卖了个关子,问同学们有没有思路,班上没人敢答,也没人会答难度这么大的一题。数学老师就点了明野的名字,自信地说:“明野,你来回答这一题。” 虽然容见一直是全校第一,数学也经常拿满分。可明野总是会在试卷上写一些新颖的解法,实际上是因为普通的解法要让给容见,为了保证老师看不出两份试卷的雷同,明野必须要剑走偏锋,用不一样的解法。但也因为如此,数学老师更喜欢明野一些。 明野独自坐在班级正中间,站起身,看了一眼题目,平静地说:“我没有解出这一题。” 数学老师明显有些失望。 明野却没有坐下来,而是继续说:“可是我今天早晨从容见的座位旁经过的时候,看到他写出来了。” 数学老师饶有兴致地说:“好,容见,那你来答。” 容见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他该怎么说?明野昨天晚上才说过这道题目的简便方法,可以很轻松地走捷径。但是要对题目涉及到的知识点了解都非常透彻,并且能够灵活运用,难度非常大。 这道题目是明野想出来的,也应该由明野告诉别人,而不是容见。 可明野也转过身,朝容见笑了笑,是很难得的温柔,似乎是在鼓励容见说出来。 容见没办法了,他不能拒绝这样的明野,只好按照明野的思路,一步一步地将这道题讲了出来。 因为这个方法太简便也太快捷了,连数学老师在此之前都没有想到,全班一下子就炸起来了。 “艹,太厉害了吧,这都能想到。” “容见果然不愧是当了那么久全校第一,水平还是有的。” “听说她身体不好,可能最近在生病吧,所以不能集中精力学习。” “成绩起起伏伏,也是常有的事。” 容见听到这些并不觉得开心,因为这些称赞应该都是明野的,而不是他的。 中午放学后,容见没去吃饭,而是去了花园,在那里等明野过来。 他们已经提前在微信上约好了时间地点。 容见想,他一定要很严肃地和明野说清楚这件事,以后不要再那样做了。 那是明野的才华和能力,值得被所有人看到并称赞。 明野从花园的另一边走过来,手上拎着塑料袋,停在容见的面前。 容见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明野说:“小姐这样的话,我会很为难。” “是不是因为我的水平太差,不能教你取得好成绩,才导致小姐被人质疑?” 容见怔了怔,瞪圆了眼。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明野先发制人用得怎么这么熟练! 礼物 容见已经失去先机,现在连质问的底气都没有,只好战术性示弱。 他抿了抿唇,很小声地辩驳“明野老师教的很好,是我学的不好。” 明野似乎不为所动,用陈述的语气问“是吗” 容见点了下头,他很会讲夸人的话,就是现在身份不太对,伪音用的不好,眼前的又是男主,连这些话都说得磕磕绊绊,前言不搭后语了。 他说“明野老师就很厉害啊。你看我原来的水平只能考全校倒数,才学了不到两个月,就已经能考进全校前一百名了。” 容见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要是别人知道了,肯定要和我抢辅导老师的。” 明野半垂着眼,容见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到他说“小姐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是” 容见觉得时机成熟,不容错过,于是很认真地说“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丢脸。可数学课上的事,以后不要再做了,好不好” 明野沉默了很久。 容见没有听到答案,他拽了一下明野的衣角,想要引起对方的注意,“那些都是你的,不能再被我偷走了。” 明野低下头,看着容见。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透过还没落完的树叶,落在容见的脸上,模样比一旁开花的月季还要鲜亮。 从出生开始,属于明野的东西就一直在被人窃取偷走。 他原本该是许家唯一承认的继承人,却被父亲的情人肖琳换掉了,而另一个孩子的偷走了他的名字和身份,成为了在宠爱和期待里长大的许匪。 后来许匪知道了真相,许太太也知道了。 许太太姓明,单字瑾,是明野的亲身母亲。肖琳是刻意起了明野这个名字的,明明是许家的婚生子,在别人眼里却成了个野种。 明瑾单独约明野见过三次面,第一次是让明野当作不知道这件事,也不要妄想认回许家。 那时候明家败落,全靠许家的帮衬,许匪很受宠,很得喜欢,明瑾全部的希望都放在许匪身上,她不允许一个在外面长大的孩子破坏这一切,即使明野是她亲生孩子也不行。毕竟从出生到那时已经有二十年了,明瑾只记得许匪小时候的模样。 明野并不在意被偷走的一切,如果他想要什么,那必然会自己讨过来,而不是依靠别人的施舍。 可现在有个人却很在意。 很新奇似的。 明野又想,眼前这个人说的不对,他从没偷走过自己的东西,那都不是他。 明野对他点了下头,承诺,“以后不会了。” 容见几乎笑出声,但想着还有第二件事,任务同样艰巨,就笑不出来了,又对明野说“你看,你辅导功课,我成绩提高了这么多” 他用强调的语气说“家教很贵的。” 明野半垂着眼,心里什么都明白,面上若无其事,“那小姐要给我辅导费吗” 容见闻言,义正言辞地说“我怎么可能用金钱侮辱老师高尚的品格。” 他说这话时耳朵边早红了。 此时此刻,容见终于承认,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戏精。但再戏精也要演下去,这是明野应得的。而且如果收下这台电脑,明野至少不用再在晚自习的时候翻墙去外面的网吧学程序,浪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 容见仰着头,望着明野,他不会撒娇,很天真似的,“我知道你好心,不用辅导费,可连感谢的礼物都不让我送吗” 明野怔了怔。 容见则以为还不能打动自尊心太强的少年男主,闭了闭眼,想要再打感情牌,咬着牙继续说“不仅是为了辅导才送的感激礼物。等到以后你生日的时候,我也会送你祝福的礼物的,会很用心,准备很久。” 礼物本身并没有多余的意义,只是一件物品,一旦被送出,就可以承载感激,也可以承载祝福。 拥有了一件精心准备的礼物,就像是拥有了足够多的重视。 容见并不觉得明野会缺什么,在恶种这本书里,男主不曾拥有爱,只是因为他从来不去追求。 就比如说成年后的男主能保持现在的温柔,怎么可能遇不上喜欢他的女孩子。 容见默默地吐了个槽。 明野却像是忽然有了兴致,他问“那生日礼物会是什么” 容见觉得,他的回答决定着明野会不会接受这一份礼物。 于是,在“很用心”和“准备很久”这两个限定词下,他只好说“你生日在圣诞节后几天,我准备织一条麋鹿围巾送你当生日礼物。” 明野微微挑眉,“小姐会织围巾吗” 作为一个心不灵手不巧的二十岁青年,容见当然不会织围巾,可现在骑虎难下,如果不答应下来,明野也不会收下这份礼物,于是,他咬着牙说“你不要看不起人,我当然会织了。” 明野终于笑了笑,他的眼睛非常漂亮,像才淋过雨的宝石,在阳光下微微闪烁。 他说“那我就等着小姐的礼物了。” 经过一番戏精表演,容见终于要把礼物送出去了,实在是可喜可贺。可真正送到明野手上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平时明野都太忙,没有空去陈妍妍家,只好约在了周六的傍晚。 恰好那又是一个韩云不在的周末,一回生二回熟,容见又胆大包天地让明野上楼辅导自己功课。 家里还是要比咖啡厅舒服一点的,容见念了一下午书,正昏昏欲睡的时候,房门又被人敲响了。 明野又被塞到了浴室里。 韩云走进来,急急忙忙地说“今晚有个宴会,是陈家办的,说和容老先生有故交,我也记不清楚了。但周小春已经说了你要去看他老人家,现在让我来帮您准备。” 容见有些不解,“周小春不是不喜欢我出去接触那些人这次怎么非要让我去这个宴会” 韩云也愁眉不展,“听说这个宴会是为陈老先生的女儿举办的相亲宴,又怕小女孩害羞,所以请了许多同龄人一起去。” 容见一脸冷漠,“我才十八岁,还是个没到法定结婚年龄的小女孩。” 韩云本来挺着急的,被他这么一说,忽然笑出声,“说的也对,总之还是要去的。” 她意有所指地说“公司那边看着呢。” 容见点了下头。 一般像容家这种人家,女孩子都有固定的化妆师,可容见情况特殊,不能和外人亲密接触,所以这些事都由韩云一手包办了。 她替容见画好了妆容,戴上首饰,又拿了一条裙子,催着容见去浴室里换。 容见一步三顿,原因很简单,浴室里有一个明野。 早知道就不该偷懒在家里念书了,去咖啡店多好。 容见满心绝望地推开浴室门,明野正站在最里面。 韩云还在外面收拾东西,他们不可以说话,容见只好拿指尖蘸了一点水,在玻璃镜上写,“一定一定不可以看” 毕竟关乎到自己的性命,即使是对明野的品格很放心,容见也一定要重复许多遍。 明野没说话,只是拽了一长条的纸,将眼睛蒙起来,扎在脑后,又转身面对着墙壁。 容见努力平复心情,想着他们俩都是男的,他有的对方也有,就脱个裙子,没什么好紧张的。 结果越想脸越红,心跳得越快。 最后容见什么都不想了,背对着明野,飞速换掉了衣服。 明野却是闭着眼,他什么也看不到,却能听到容见换衣服的声音。 琐碎而匆忙。 很快,容见敲了一下窗户,明野转过身,看到换好衣服的容见。 他穿着一身绸缎似的绿裙子,领子很低,露出大片大片的脖颈,骨头瘦极了,皮肉雪白,长发鸦黑,指甲却涂成了深红色,裙裾散落在地面,上面流淌着光。 明野能很清楚地辨认出眼前是个少年人,他没有穿外套,有太多的细节暴露出来了。 可这都抵不过容见的漂亮。毕竟不是真正的美人,是穿不了绿裙子的。 明野垂着眼,目光落在容见身上,却又很快移开,蘸了一点水,在玻璃镜上写下一行字。 他只是说“小姐的指甲涂得很好看。” 第25章 绿裙子 直到坐上开往陈家的车时,容见的脸还是热的。 幸运的是,他化了浓妆,别人都看不出来,只有容见自己知道。 他一想起明野写的那几句话就热的要命。 明明也没讲什么,只是说他的指甲很好看,应该戴红宝石的耳坠。 或许还有别的话,可容见已经记不清了。 他打开车窗,冷风灌了进来。 周小春坐在他的旁边,笑眯眯地问“见见开窗做什么” 容见偏过头,看着窗外,冷淡地说“我有点热。” 周小春笑容不变,手都伸到容见的衣服上了,“那不如脱了外套吧。” 车内的空间很大,容见躲开了周小春,又说“阿姨知道我的,身体不好,吹不了冷风,要是脱了外套,可能就去不了宴会了。” 周小春沉默地收回了手。 倒是陆城阴阳怪气,“你的事还真多。” 对此坐在前排的秦州选择视而不见。 这次宴会的主办方是陈家,为的是给陈老先生的孙女相亲。陈家是做海外贸易的,近些年来同行都不太景气,而陈家的生意却越做越好,蒸蒸日上,家业更上一层楼,在浮城的地位很高。因为,想和陈小姐结亲的人家也不少,陈老先生挑挑拣拣,选了好几个青年俊杰,只差陈小姐亲自定下人选了。 陈小姐是大家闺秀,从小到大上的都是女校,连同龄男性都没见过几个,又天性害羞,陈老先生担心她太过害羞,选不出心仪的对象,索性办了场宴会,邀请了众多青年男女,这么多人在一起,陈小姐也不必太过担心害怕。 宴会上人来人往,灯光亮的很眼疼。一般女孩子都脱掉了外套,露出里面的裙子,只有容见没有,不过他是个人尽皆知的病秧子,别人也不好强求。 容见跟着周小春和秦州,走到了陈老先生面前。 陈老先生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精神却很好,身旁站了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个子小小巧巧,正低着头,很害羞似的。 容见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现代社会,有哪家是这么早就要嫁女儿的陈家真的有传闻中的那么疼这个女孩子吗 陈小姐抬起头,果然生的十分漂亮,怯生生地说“你好,我是陈流,请问你是谁家的小姐。” 容见怔了怔,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艹,竟然是陈流。 陈流也是恶种中后期出现的一个女配角。她出场时是一个在酒吧的歌女,唱歌很好听。有一次明野去酒吧里同人谈事,陈流不小心把酒洒在了明野身上,她胆子很小,脾气软,说要赔钱,就这么同明野有了交集。 在此之前,明野遇到的所有女配,出场时都很正常普通,但最后结果要么是卧底要么变成下属。陈流的出场却很不同,读者觉得陈流这么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花就是真正的女主角了,甚至纷纷在文下写起了小论文,证明陈流和明野才是真爱。 结果作者冷酷无情地告诉读者们,漂亮妹妹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原来陈流也是个刻意接近男主的卧底。她本来出身富贵,陈家这个庞然大物却因为背地里贩毒而一夜崩塌,不谙人事的陈流从云端跌落。而在慌乱中,陈家的一个仆人偷拿了陈流的身份证件,用陈流的名头借了一大笔高利贷。陈流没有办法,被人威胁接近男主,才有了那个出场。 明野也不是同陈流一见钟情昏了头,才一反常态同陈流打上交道,而是第一眼就发现了陈流的问题,甚至顺利策反了陈流,把她培养成了双面间谍,顺利弄垮了对方。 事成之后,作为报酬,男主给了陈流一大笔钱,送她出国离开这片伤心地。 不得不说,男主身边的卧底实在太多了。虽然同样是被送到国外,宋雪林和陈流的待遇天差地别。 容见想得出神,没有回答,陈流只好又小声说“请问怎么了” 他回过神,微微笑了笑,“不好意思,陈小姐你好,我是容见。” 陈流实在胆小,也不太会说场面话,仅仅略讲了两句,周小春就带着容见离开这里。 他们走到餐桌旁,周围有许多人,容见本来是不该吃东西的,可眼前琳琅满目,实在没忍住,拿了一块厚芝士蛋糕。 陆城喝了口酒,声音不大也不小,“她长得倒很漂亮。” 旁边有人看过来了。无论陆城以后会如何,明面上也不过是秦州的继子,又没什么本事能耐,说这种不着调的话简直就像是觊觎陈流。 周小春脸色不变,习惯地为陆城打圆场,笑着接过话“陈小姐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娇小姐,样样都很好,自然是要配一个英年俊杰的。我看周公子,吴公子都是寻常见不到的英才,陈老先生疼孙女,还要细细挑选呢。” 陆城勉强一笑,“是啊。” 容见听着这母子俩的对话都觉得累,也许是因为陆城方才的影响,也没人过来找容见了。 他端着蛋糕,对周小春说“这里太闷了,我去别的地方坐一会。” 周小春慈爱地笑着,“见见你身体不好,参加这种宴会是难为你了。不用担心,你去外面花园里坐坐都可以,等回去的时候我发消息给你。” 容见都没指望周小春能叫自己一起回去,已经提前和司机打好了招呼。 他不再多说什么,也不打算按照周小春的建议去花园,而是走到了一楼的露台上。 而陆城看着他的背影,阴冷地扯起嘴角,打开手机,发了条消息过去。 晚上的风很凉,容见有点冷,更担心的是不知道明野能没能回去。 毕竟今天韩云还在容宅。 容见离开的时候很匆忙,来不及回应指甲和耳坠,只能在快要填满字迹的玻璃窗上写了一句让明野小心,出去的时候别被人发现。 时间仓促,韩云已经在外面催促了,容见关掉了灯,拽着裙角,同明野摆了摆手。 明野走出浴室的时候,玻璃窗上的水迹全都蒸干了,像是什么都没写过。 屋里很安静,明野没有推门,而是走到了露台,二楼不算高,加上旁边建了花台,明野借着缓冲,很轻松地跳了下来。 只是不小心踢翻了一盆花,却没被任何人发现。 明野没有回那栋小屋子,而是去了租的房子。 他一般会提前安排好要做的事。比如今天,容见本来应该写完物理动能的题目,然后会去陈妍妍家里拿到新电脑,在那栋小屋子里安装好。 本该如此的,却出了意外,明野的计划被打破了,好像一个连锁反应,之后的一切都会发生变化。 明野很讨厌这种不能被他掌握的状态。 他拉开抽屉,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准备点燃的时候,忽然滚出了一支烟头,上头微微沾了一圈口红,已经干透了。 绿裙子、红指甲,沾着口红的烟头。 容见今天会遇到谁 明野闭了闭眼,点燃了那根烟,他决定了,要做完本该今天要做的事。不过可能会颠倒一下顺序,因为他们会先去陈妍妍的家中拿到那台电脑,再回来的时候,容见会坐在这个小屋子里写完试卷,而他则会装好电脑。 这件事很简单,只要这个宴会中途停止就可以了。 明野的记性很好,从前调查陈流背景的时候,也知道了陈家倒台的原因。 现在只需要将这个时间提前到今天就可以了。 明野点了根烟,他决定了,要做完本该今天做完的事。 而此时,容见正在慢吞吞地吃那块芝士蛋糕,露台的玻璃门却忽然被人打开,服务生看到里面有人愣了一下,对容见抱歉地笑了笑,又急匆匆地出去了。 容见放下叉子,对另一侧的帘子说“陈小姐,出来吧。” 藏青色的帘子后面钻出一个身影,陈流恳求着说“谢谢容小姐,能不能不要告诉他们” 她依旧站在两丛帘子之间,加上身形小巧,无论从里还是外,都看不到陈流藏在了这里。 容见点了下头,他问“怎么了” 陈流有些为难,她本来是不想说的,可大概觉得容见才帮过自己,是个好人,才磕磕绊绊地说“我不想和爷爷安排的人说话,他我不喜欢他。” 这应该是符合设定的。因为如果当初陈流嫁了人,也不会被人偷了证件,落到放贷人的手里。 这么可爱的妹妹,在书里写的很可怜,容见忍不住多说了一句,“陈老先生不是安排了很多人年轻人,一个喜欢的也挑不出来吗” 陈流很为难地摇了摇头,说出了真话,“没有很多人,其实爷爷都选好了,就是借着这个名头而已。” 她说着说着,似乎又难过起来,眼眶含泪,“我还没遇到喜欢的人,不想结婚。可爷爷和爸爸非要我和宁淙结婚。” 提起宁淙,容见还有些印象,是恶种里前期的一个小boss,仗着是市长的独生子在想抢男主的版权,最后却因为男主找到宁淙父亲贪污受贿的证据,宁市长被双规锒铛入狱,宁淙也因经济问题铁窗泪了。 容见也不想陈流跳入火坑,劝她说“宁淙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现在年纪还小,也不用担心立刻就要结婚,以后的事都说不准,现在别想那么多。” 陈流一直被养在深闺,是个很天真的小姑娘,容见多关心她几句,她就什么真心话都说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爷爷好像很着急,也许拖不了多久。” 容见一怔,忽然反应过来这件事是怎么回事了。陈家的事虽然没有在书中具体描写出来,可根据陈流和剧情推测,应该是陈老先生害怕贩毒的事暴露,急着求市长庇佑,才迅速让十八岁的陈流和宁淙订婚。而在大学的时候,由于宁淙不知天高地厚招惹男主,把自己爹也搭进去了,导致陈家的事也爆发出来。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露台的门忽然被推开,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是程景。他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打扮的人模狗样,手上端了两杯酒,朝容见笑了笑,“我一直在找你。” 容见没理会他,而是回头看了一眼,陈流仗着身形瘦小,已经又藏回帘子里了,这次更加细心地整理好了裙角,完美地和墙壁融为一体。 程景微微皱眉,他很不耐烦,却又刻意装成绅士,“容小姐怎么一个人藏在了这里” 他的话一顿,“是在等我吗” 容见需要全力克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冷淡地说“里面太挤了。” 程景三两步走到容见的面前,状若无意地将手里的酒递给容见,“里面的确无聊,要不是知道你今天也来了,我早就走了。” 这话说得很动听深情似的。 容见冷漠地想,你当然知道我会来。怪不得周小春今天无论如何也非要他来参加宴会,原来是早把他卖了。 他瞥了一眼那杯香槟,正微微泛着气泡,甚至很有兴致地想,里面到底加了什么料。 容见没有接,他只是说“我喝不了酒。” 程景似乎有些着急了,眼神微微闪烁,“来参加宴会怎么能不喝酒都是成年人了” 他半劝半威胁,终于将酒杯递到了容见的手上。 容见接过酒杯,眼角余光瞥到窗帘动了动,陈流小心探出了个头,估计那傻姑娘在担心自己。 他隐晦地朝那里挥了挥手,示意陈流不要出来。 程景迫切地希望容见喝下这杯酒。 容见一只手端着蛋糕,另一只手抬起了酒杯。虽然他穿了披肩,可仰着头的时候,还是会隐约露出雪白的脖颈,漂亮极了。 程景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他知道容家的情况,刻意勾搭上了陆城,谈了这件事。陆城说是现在不能对容见做的太过,但是拍拍视频和照片还是可以的。程景觉得可行,容见再怎么倔强,也不过是个小女孩,到时候喝了药,又拍了那种视频,还不是像砧板上的鱼,想怎么威胁都可以。 他是咽不下这口气,也确实对容见有所觊觎。 就在程景以为要喝下那杯酒的时候,容见却忽然停下来,对他笑了笑,轻声说“你过来一点,我想和你碰杯。” 程景三两步走到了容见的面前。 容见半垂着眼,面上还微微笑着,手臂猛的抬起,直接将那块蛋糕砸到了程景的眼睛上。 太猝不及防了。 程景还没反应过来,容见已经放下酒杯,抬起高跟鞋,狠狠地朝程景的下半身踹了过去。 同为男人,他当然知道,怎样才能让程景更疼。 果然,程景才开始还拿手拼命抹眼上的蛋糕,现在连眼睛都顾不上了,弓着身体,痛苦地呻吟着。 容见不为所动,既然已经闹到了这一步,就没必要再留什么面子了。 他揪住程景的领带,狠狠往前一拽,拖到围栏上,又重新端起那杯酒,掰开程景的下巴,轻声细语地说“你自己拿的酒,就自己尝尝什么味道好了。” 如果是女孩子,即使是在这种状态下也可能很难对付的了一个成年男人。 可容见不是。他瘦极了,一时爆发出的力气却极大,程景只觉得容见就像钢筋铁臂一样死死按住了自己,怎么也挣扎不开,背后吞咽下了大半杯酒。 程景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这绝不是一杯酒能做到的。 容见并没有心软,拎着程景的领子,把他推到了外面人来人往的宴会上。 无论程景会做出什么事,也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陈流一下子就从帘子后面窜了出来,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对容见的崇拜,“容小姐,你也太厉害了吧” 容见理了理披肩,小心地喘了两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一群警察正在从花园里冲进来。 三十秒后,外面传来一阵尖叫声,接下来,碎裂的瓷器,沉重的脚步,嘈杂地混合在一起。 有警察开了枪。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陈家涉及贩毒,请随我们去警局走一趟吧。” 陈流完全吓傻了,呆呆地倚在围栏上。 陈家这么快就翻车了吗这和容见的猜想大相径庭。 容见没时间再想那些,他知道陈流后来的命运,按住了陈流的肩膀,皱着眉说“和我来。” 他脱掉了高跟鞋,朝外面扔了出去,看了一眼,围栏不算太高,一般跳下去也不会出大事,拽着陈流的手,让她先跳下去。 若是平时,陈流肯定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可现在她已经完全懵了,连思考都不能够,像只木偶似的按照容见的话做事。 容见看着陈流平安落地,自己也翻过围栏往下跳,拽着陈流的手腕往后面的宅子跑。 他刚刚听过介绍,陈家的宅子分前后院,前院一般用来接待客人,后院的宅子才是生活居住。 他们两个赤着脚,磕磕绊绊地走在花园的小路上,陈流也终于反应过来,默默落泪,“容小姐,你不用这么帮我,我是不会逃跑的。” 容见哭笑不得,“什么啊我怎么可能是带你逃跑,是让你房间,把证件收起来。” 陈流“啊” 容见很认真地说“我知道你不可能参与到这件事里。但无论以后怎么办,你的证件都很重要,千万不能弄丢了,被别人滥用。” 陈流还没明白,只是本能地很相信这位容小姐的话。 拿到证件贴身放好后,容见带着陈流走到了门前,那里果然守着警察,陈流勇敢地承认了自己也是陈家人,也被带走调查了。 临走前,陈流终于止住了眼泪,努力地笑了笑,朝容见挥了挥手,说了再见。 至于容见,报了身份证号查证后,证明与这件事无关,只是宴会请来的客人后,被放行出去了。 容见走出陈家后,才有空拿出手机,十分钟,司机给他发了四五条消息,最后一条是说秦州催着要走,实在等不了了。 也是。谁都不想在这种时候被记者拍到,出现在新闻头条上,更何况是秦州他们。 容见什么也没带,一只手提着高跟鞋,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他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力气,却也不想回容家。 主要是不想见到那一家三口恶心自己。 陈家门口停满了警车,还有大批大批的记者架着摄像机围追堵截出来的人,容见穿好高跟鞋,钻进灌木丛后面的小路,静悄悄地离开了。 走出来后,容见第一时间就是又脱了鞋,如果再穿着高跟鞋的话,他实在是走不动路了。 他慢吞吞地往前走,给韩云发了一条消息,让她别担心。又想了一会,觉得无路可去,点开明野的微信,犹豫了好一会,才把消息发出去。 容见问「现在有空吗宴会上出了点事。」 「可以不用放陈妍妍鸽子了。我们去找她拿电脑吧。」 因为刚刚用力过度,遇到了恶心的人和事,又失去了一个好吃的芝士蛋糕,容见最后还是忍不住委屈发了条消息,「我不想回去。」 这句话就像是撒娇似的,无论明野有没有空,他都希望对方能陪自己去找一趟陈妍妍。 这条消息发出去不过十秒钟,明野就发了个「好」。 容见打开定位,把自己的位置分享给明野,又漫无目的地想着今天发生的事。 方才实在太着急,心脏也没有剧痛,容见没能反应过来,严格来说,他改变了属于陈流的剧情。 恶种里曾写到过,陈流是因为陈家贩毒的事败落,混乱下被家里的佣人拿走了证件。 如果按照书里的形容,陈流就是应该在被警察带走询问的那几天丢掉了证件。可实际上陈流已经把证件贴身藏好了,不出意外是不可能丢掉的。 容见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思考这件事。 现在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今晚容见做的不过是无用功,陈流的证件不是今天丢的,之后的剧情依旧会发生,所以容见没有心脏剧痛。 另一种就是,剧情是可以改变的,至少属于陈流的剧情可以,如果对这个范围进行进一步扩大,那就是除了容见自己以外的剧情都可以。 容见不敢再想下去了,太大胆了。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疑点。 陈家是在今天崩溃的吗 容见并不是恶意揣测,而是如果陈家的确是在今天翻车,可现在离陈流剧情开始还有七年。那个贪心的佣人会在七年后才用陈流的身份证件借下那么一大笔钱,然后陈流被迫接近明野如果佣人很早就借了钱,那些人会宽容陈流那么久,直到让她去勾引明野,窃取商业机密吗 每一个可能性都很低。 如果这么想的话,那么陈家在今天被发现贩毒的事就是个悖论。 陈家的剧情被改变了。 这个可怕的想法在容见心中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叹了口气,甚至有些害怕,如果猜测是真,那么就证明他之前想的是假的。 而恐惧源自未知。 容见没敢再想下去,他变成了一个缩头乌龟,逃避似的打开手机,进了寻他离的房间。 hector正在线。 容见漫无目的地沿着这条路往下走,他说「叔叔叔叔,我现在在外面,好冷鸭」 hector难得回的这么快,他说「怎么了」 容见吹着冷风,把今天发生的事换了个描述方式,「就是去参加宴会,里面好挤,又遇到很讨厌的人,他还打掉我我的蛋糕。我现在就出来一个人难过了。结果好冷,这个外套看起来很厚,其实一点都不挡风。」 他自顾自地说「我真的好可怜好可怜哦。」 hector问“茸茸球很想吃蛋糕吗” 容见发了个「好」,加好多个感叹号。 于是,房间页面上跳出了九十九个蛋糕组成的爱心,动画蜡烛越来越亮,而一旁的公频也一直在往下掉蛋糕雨。 寻他里是可以购买小礼物赠送的,蛋糕这种图案复杂的要五块钱一个,九十九个就能组成爱心,但是要买九百九十九个才会在公频弹出蛋糕雨,同时显示“hector”送给“茸茸球”九百九十九个蛋糕。在这之后,茸茸球只要在房间内对公频发消息,id前缀就会多一个蛋糕形状的皇冠,以显示他独一无二的尊贵身份。 简单粗暴的骗钱方式,直接明了的大佬游戏。 公频拼命刷又是哪个大佬在追妹子,这么大方。 虽然容见自己本身也是个富婆,可穷了二十来年,没这么奢侈过,又觉得是hector的好意,拒绝都很难,只好说「叔叔,别这样啦」 hector平静地说「不是说想吃蛋糕吗没办法在现实里送给你,就用这样的方式了。」 「就当作是送你的回礼。」 容见陷入深思,他怀疑hector真的是个007秃头程序员,而不是某个土豪大佬但到底还是怕hector再冲动消费,要是影响到了现实生活就不好了,又强调了好几遍,不能再接受这样的礼物了。 容见还想说什么,hector却忽然说有工作来了,先下线了。 明野关掉了寻他的页面,看向了前方。 容见就站在不远处。 他赤着脚,单手提鞋,在昏暗的街灯下往前走,绿裙子的裙摆很长,有光落在上头,摇摇曳曳的,远远看过去,像是一丛流淌的绿云。 明野径直朝容见走了过去。 也许是太累了,容见都没什么警惕心了,连有人走到了身后都没发现。 直到一件厚重的外套落在了身上,容见才反应过来往后看,轻声说“你来啦。” 所有的风都被挡在了外面,容见一下子暖和起来了。 那件外套很好闻,沾着点洗衣粉的味道,似乎还夹杂着些许烟味,却并不刺鼻,反倒很令人安心。 也许是因为刚刚太冷了,容见没办法拒绝这样一件外套,再让明野穿上了。 真的是很自私了。 明野点了下头,语气似乎有些责备,“小姐走夜路都不注意四周的吗” 容见倒真的不很在意,他活了二十几年,对自己的武力值很有信心,一般而言坏人单杀不了他,所以一贯不会注意。 不过这话不能告诉明野,他找了另一个借口,“这是别墅区,很安全的,而且警察才来过。” 明野看了容见一眼,还有他手里的鞋,很认真地问“要我背你吗” 容见怔了怔,仰头望着明野,他脸上的妆很重,眉眼比往常要浓烈许多,模样是惊人的漂亮,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回答,“啊不,不用了吧。” 明野半垂着眼,也不强求,只是点了下头,想接过容见手里的高跟鞋。 可容见避开了,不好意思让明野拿自己的高跟鞋。 他莫名其妙的想,明明心里是把明野当好友的,可上学的时候,他可以轻易地同好友开玩笑,非要把穿脏了的球鞋塞给对方拿着,可对待明野,连上高跟鞋都不可以。 容见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只能归结于成为女装大佬后就是不一样了。 可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无人的街道往前走是很尴尬的事,于是容见开口说“大概在你来之前十分钟,我发信息让妍妍来接我们了,估计要过一个小时才到。” 明野低声地反问了一句,“妍妍” 容见偏头看向明野,心里觉得很奇怪,明野什么时候和陈妍妍这么熟了,都可以用小名互称了吗 明野抬起眼,与容见目光相对,眼瞳漆黑,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小姐说自己喜欢同性,喜欢漂亮的女孩子,那小姐是喜欢她吗” 容见头皮发麻,果然因果报应,说谎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只好磕磕绊绊地解释,“当然不是这样的。我和,和陈妍妍只是好朋友,好姐妹” 容见将“好姐妹”三个字又强调了一遍。 明野点了下头,容见也不知道他信或是不信。实际上不用等到几年后明野成为大佬,即使是现在,除非明野愿意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否则没人能看得透他。 这条路漫长极了。容见没有穿鞋,即使路上再平整,走起来也难免脚痛,刚刚还能坚持,现在已经快要走不下去了。 明野隔着外套,不动神色地扶着了容见的胳膊,也没问他累不累,而是低头看了一会手机,对容见提议,“快要出这片别墅区了,外面有一家咖啡厅,坐在那里等陈妍妍吧。” 容见立刻同意。 对不起,他太累了,要虚脱了,迫切需要休息一下。 现在已经八点钟了,咖啡厅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服务员在柜台前打盹,听到推门的铃铛声立刻弹起来,眼睛还没睁开,本能地说“欢迎光临。” 明野找了一个偏僻的座位,拉开椅子,让容见坐下后才去前台点饮料,又指着柜台里剩下来的唯一一块小蛋糕。 服务员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那个是我买的,我看没人就放在这里了。” 她解释的时候声音很轻,毕竟是她的错,看着晚上没人了,付钱结账后,躲懒没把蛋糕送到后面的厨房里的冰箱里。 明野没有说话,拿起一旁的中性笔,写下一个数字,在原来蛋糕的价格后面加了个零。 服务员愣住了。 明野不急不缓地将那个数字乘了个二。 服务员总算反应过来,为钞能力而折腰,连忙将那块蛋糕拿了出来,往明野身边推了推。 她心里想,有钱真好,土豪真好,一个有钱的土豪男友简直是好好好 容见都快要累趴下了,一点也没听见柜台上的动静,就是服务员上饮料的时候,颇为奇怪地看了容见好多眼。 容见不明所以,一脸茫然地端起热可可喝了一口。他平时当然不会喝这么高热量的饮料,可今天不同,他已经快要成为一条死鱼了,没什么比让他活过来更重要。 只是在容见要喝第二口的时候,明野捉住了他的手。 容见很顺从地任由明野掰开他的手指,大约是本能地觉得对方不会伤害自己,又问“怎么了” 明野难得皱起了眉,脸色都冷了几分。 左手中指指甲因外力掰断了一半,有血渗出来了,现在已经干透了,和指甲油的深红色融在了一起,颜色很相似,可仔细多看两眼就能发现,血迹斑斑点点地落在指甲盖上。除此之外,别的手指上的指甲油也被蹭掉了些许。 容见想了一会,应该是在揍程景和翻围栏时候弄的,毕竟这么长的指甲在做这些事的时候确实很麻烦。 而且这些都是小伤,容见连疼都没察觉出来。 好像明野却并不这么认为,他站起身,没和容见商量,直接说“我出去买点东西。” 容见来不及阻止他,一个人有很无聊,只能看着玻璃窗上的倒影。 他身上穿着那条绿裙子,裙摆很长,沾满了灰尘,罩着明野的外套,里面银灰色的披肩又露了出来,连鞋都没穿,而刚刚出去的明野在这样的天气又只穿了一件短t,两个人看起来都很狼狈。甚至连容见自己都觉得他们两个人很像逃婚私奔的小情侣,也难怪服务员的眼神那样怪异。 虽然事实不是这样,可容见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就觉得很有意思。 他原本觉得今天很倒霉,想做的事没有做成,想吃的蛋糕没有吃到,还冷得要命。 然后明野就来了,把外套给他穿,点了蛋糕,还要陪他一起去陈妍妍的家。 明野是他的叮当猫吗还是能读心的那种,因为容见又没把愿望告诉他。 不过这个形容和明野差距太大,容见摇了摇脑袋,把叮当猫的想法忘掉了。 十分钟后,明野终于重新推开门,手上拎了好几个塑料袋,站在咖啡店门口的风铃下。 一束暖色的光照亮了明野高大的身形。 容见忍不住想,如果今天是明野穿上了那件白色西装,一定英俊极了。 第26章 温柔 现在是晚上的十点半钟,外面无星无月,一个人也没有。 明野走到容见面前,将几个塑料袋放在桌子上,从里面拿出消毒药水和创口贴。 容见怔了怔,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可不会拒绝别人的好心,便放下了叉子,准备处理一下受伤的手指。 明野打开药水瓶盖,“我来处理吧。” 容见不太好意思,也许真正地女孩子值得被这样珍重温柔地对待,可他只是个女装大佬。 要面子的女装大佬不可以这样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拒绝,明野就抬起头,轻轻地问“嗯” 容见正撞上明野的眼,他的眼瞳漆黑,深不见底,像是雨后的海,平静而温柔。 大约是太温柔了,容见这样的厚脸皮都讲不出拒绝的话,只好顺从地伸出自己的左手,递到了明野的面前,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对容见的身形来说,明野的外套过于宽大了,遮住了大半截手指。 明野低着头,认真地替挽起了袖子。 容见的手指很白,薄薄的皮肉覆盖在细瘦的骨头,形状很漂亮,骨节并不算突出,模糊了性别。 明野蘸了点药水,却没有着急涂,而是笑了笑,“不会痛的,小姐可以继续吃蛋糕。” 容见的蛋糕才吃了一半,中间的巧克力小熊图案还没有还没动,只吃掉了那些边边角角。可明野知道,那是容见的习惯,会把最喜欢的东西留到最后吃,可他为了克制体重,吃不了一份完整的蛋糕,就吃不到最喜欢的部分。 明野觉得容见傻的要命,好像永远记不住这些教训,下次还是会这么做。 容见当然不知道明野是怎么想的,他很要面子的,本能地反驳,“我怎么会怕疼” 明野不再说话了。 他半垂着眼,很小心绅士地用消毒水擦拭容见的手指,没有一丝一毫不必要的接触。 可即使是这么温柔,容见也能感觉到明野的手很有力,指甲尖却被药水浸透了,很冰,忍不住微微发抖,差点连蛋糕叉子都拿不住了。 明野似乎很擅长处理伤口,没一会就消好毒,裹上了透明的创口贴。 容见说了一声谢谢,准备收回手,却被揪住了袖子。 他歪着脑袋,似乎很困了,小声地问“怎么了” 明野打开另一个袋子,拿出一瓶指甲油,对容见说“小姐的指甲蹭掉了一些,应该要补上才对。” 容见“啊” 对不起,他不是个精致女孩,也不在意这些事。可又没办法拒绝,他在心里叹口气,只好点了下头。 太羞耻了。 容见不愿意再看了,瞥了一眼o,总觉得有些熟悉,可又认不出来。 而服务生已经没什么瞌睡了,偷偷看着店里唯一两位客人的动静。 他们两人并没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可也许是被方才的钞能力打动,总觉得简直甜甜蜜蜜小情侣。 咖啡厅里灯光昏暗,一切都很安静。直到陈妍妍推开咖啡厅的门,迎面就看到明野正在替容见涂指甲。 陈妍妍啊狗眼瞎了 她是做了什么孽,收了七八个快递,每一个是自己的,又被放了两回鸽子,大晚上打游戏看番剧不开心,跑出来接小姐妹和小姐妹的男朋友拿礼物,结果留给自己的只有伤害。 容见骤然听到了响动,手本能地往回缩了缩,却被明野捉住了。 他偏过头,看到是陈妍妍,才松了口气,仰头朝门前笑了笑,“你来了。” 陈妍妍已经没有快乐了,现在是一个冷漠无情的杀手“呵呵。” 容见满头雾水,直到明野收起指甲油,站起身说“好了。” 陈妍妍是坐家里的车来的,司机是个中年男人,在陈家干了很多年,陈妍妍上车就叫他刘叔。 刘叔笑了笑,又有些无奈,“小姐,先生发现你出门了,打你电话也不接,急得要命。” 陈妍妍很不耐烦地说“他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还管我干嘛” 她又催着刘叔往回开,“我带同学回去有点事,别讲那些了。” 刘叔打开了车载广播,里面播放着最新新闻,说是警方刚刚抓获了涉及犯罪的几十人,目前成立了专案组,对这起大案进行调查。 陈妍妍原来对这些不感兴趣,越听越皱眉,转过身问容见,“就是刚刚那个附近的陈家在开宴会的时候被抓了” 容见点了下头,问“怎么了” 陈妍妍犹豫了一会,还是讲“我和他们家是远亲,但好像在我小的时候就不联系了,我爸的事我又不清楚,这个事闹得这么大” 陈妍妍和陈流都姓陈,陈家是个大家族,彼此之间沾亲带故很正常。 广播还在继续播报,说是宴会客人程某某似乎服用了不明药剂,具有强烈的攻击性,不听从专案组指挥,已经被带到公安局尿检去了。 容见忍了,没忍住,笑出了声。 程景真的是活该。 第27章 欲望 容见虽然有过很多次不得不崩人设的经历,但在大多数人面前还是很能演戏,最起码很少会绷不住笑出声。 不过这也只是一瞬的事。 很快,容见就偏过头,对着窗户,不想让别人看到。 可明野已经听到了。 他问“那个人是谁吗” 容见似乎在看窗外的风景,含含糊糊地说“啊什么” 又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来的人那么多,我又不认识。” 车里很暖和,容见脱掉了外套,里头是那件银灰色的披肩,很薄,服帖地落在身上。从明野的角度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容见的后背僵了一下,那是紧张的表现。 明野想容见的谎话连小孩子都骗不过去。 他不再问了,只是陈述,“那个人是程景。” 容见却还是想把这件事含糊敷衍过去,他放软了嗓音,很刻意地说“你讲什么我不记得那时候的事了。” 他不愿意把程景在宴会上做的事说出去,倒不是要包庇对方,而是程景做的事太下作,又是和周小春陆城母子两个联手,讲给别人听也没有用,只会多一个人担心。 容见自作多情地以为,明野与陈妍妍都还挺关系自己的。 可明野却说“有点吵,关掉广播。”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压迫力,刘叔比他的岁数大两轮多了,却不自觉地听从了明野的吩咐。 车里忽然安静下来。 容见没办法再装傻了,他偏过头,看到明野半垂着眼,似乎要说什么,还是停住了。 陈妍妍都已经在心里预演好了如果他们两个吵架了,自己该怎么劝架,怎么教训他们俩以和为贵,没料到下一刻两个人就忽然恢复理智,抱着手机各自快乐了起来。 啊,没吵起来。 陈妍妍内心甚至有些空虚。 而明野已经冷静下来了,他知道容见有许多小秘密不想告诉别人,又很要面子,直接逼问确实不太好。 于是,他选择敲开容见的微信,改用文字进行逼问。 容见才开始还想继续说谎,结果明野太擅长分析他话里的漏洞,过于咄咄逼人,而且聊天记录就摆在那里,怎么也不可能狡辩,最后溃不成军,基本上除了最后和陈流跑去拿证件,将整件事都和盘托出了。 程景在酒里下了药,想骗容见喝,却没有骗到,最后反被容见灌了,然后警察来了,程景在摄像头面前在线发疯。 他说「出来的的时候,他们都走了,就这样。」 敲完最后一句话,容见就不管不顾地关掉了手机。 他是有点不开心的。容见知道在恶种这本书里,明野就是这样的人,想知道的事一定要知道,想做到的事一定要得到,甚至穿过来后也看到过明野是怎么对待别人的。 可那些人都不是容见,明野没用这么强硬的态度对待过他。 容见想着想着又心虚起来,他小声地叹了口气,觉得大概双标就是人类的劣根性。 陈妍妍看人眼色一流,很快就发现容见不太开心,想要调节一下气氛,可车里没有一个人讲话,她也不知道该讲什么了,只好沉默地让刘叔开回家中。 车开得很快,而那些快递也早就打包好装在箱子里,轻松地提上了车。 了却这桩心愿,容见好像也没多开心。 他们缓缓驶离陈家,现在已经快要十点钟了,街上的很多店都快要关门了,陈妍妍看着窗外,想要缓和尴尬的气氛,故意大声对容见说“你看那家冰沙店,是现在很流行的网红店,每次来都很多人,我都没空排队吃。” 容见虽然不太开心,可以不会迁怒别人,更何况陈妍妍是想哄他开心,就抬头看了一眼,轻声说“等高考过后,我们就来一起吃吧。” 他今天摄入的热量已经足够多了,不能再吃了。 明野一直沉默地坐在另一边,忽然敲了敲车窗,对刘叔说“我下去有点事。” 车停在了路边。 刘叔的手机震了震。 陈妍妍转过头,吐了吐舌头,小声说“明野刚刚好凶啊,我以为他脾气挺好的。” 容见摇了摇头,隔着车窗,状若无意地看向外面,左顾右盼的目光还是落在了明野身上。 明野快步朝陈妍妍指着的那家冰沙店走了过去,也许因为现在太晚了,即使是网红店也没几个人,明野走去的时候,很快就轮到他了。 容见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那里。 大约十分钟后,明野端着两份冰沙,往回走来。他的个子太高,挺拔的身影完全淹没在昏暗的街灯下了。 陈妍妍也看到了,兴奋地说“明野买冰沙哄你开心嘛那我不是白蹭了一份” 而明野恰好打开门,探身进来,他将右手的那份冰沙递给容见,很认真地说“是啊。” 明野从没哄过别人,今天是第一次。 这个人是容见,明野忽然就觉得,哄一哄也没什么。 明野能找到很多理由,比如容见才受过伤,打了个人,又被逼问了那么久,心情很差,还有就是容见应该很好哄,一点事都能开心很久。 可这些都不是理由。因为对于明野而言,别人开心或是痛苦都很无关紧要。他只评定对方是否能做到本该完成的任务,以此为基础,对那些人奖励或惩罚。 他不需要迁就任何一个人,也不必顾及他们的情绪。 从客观意义上来说,明野的确做过许多让容见快乐的事,可那些都是有目的的,是因为明野想要从容见那里知道某些事,某些信息,容见的快乐是达到目的的副产品,虽然确实存在,但其实可有可无。 这一次不同。明野做了一件从最终目的上而言毫无意义的事,纯粹是让容见开心罢了。 明野想做的事从没有做不成的。 他知道容见不能吃这些,也从不发朋友圈,却会看那些浮城美食推荐的公众号。 而明野曾见过容见为这家店点赞。 就像是现在,容见就舍不得拒绝这份冰沙,可一旦接受了就没办法再板着脸了,可还是别扭,就在接过冰沙的时候小声地讲了一句谢谢,舀了一大勺吃下去。 这家店不愧是网红,味道果然很好。 容见觉得不太好意思,明野什么都没做,只是想问清楚发生了什么,而且自己一直说谎的确很让人不耐烦,于是又偏过头,很认真地说了句谢谢。 明野一直在敲着手机,忽然抬头说“不能再吃了,会生病。” 容见原来还在开开心心地吃着冰沙,不愿意停下来,他说“不会那么容易生病的。” 他的话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又添了一句,“而且吃到一半扔掉很浪费,网红店那么难买。” 明野抬起头,漫不经心地说“那剩下的我吃掉就不会浪费了。” 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排除掉亲人关系后,说这样的话都过于暧昧了。 仅仅是一瞬间,容见的耳朵边都红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干巴巴地拒绝,“没,没关系,不浪费我不吃了,秋天了,冰吃多了不好。” 说完就立刻放下勺子,系紧塑料袋,恨不得马上就扔掉这半盒冰沙。 陈妍妍吃着明野买来的冰沙,一时如鲠在喉。 是的,她不应该在车里,而应该在车底。 倒是驾驶座上的刘叔没注意到后座的暗潮涌动,有些为难地举起手机,“先生急着催您回家,说是再不回去,您以后再也别想出门了,我也得扣工资。要不我先把你送回去,再送容小姐回去” 陈妍妍像只气炸了的河豚,刚想要说什么,却被容见打断了,他说“刘叔,您就把我们放在前面吧,我们自己坐车回去就好了。” 容见从车上走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扔掉了烫手的冰沙。 明野轻轻笑了笑。 直通容家的公交车正好路过,他们决定坐公交回去。 现在太晚了,公交车上空无一人。 他们坐在最后一排,中间隔了一个位置,容见又穿上了明野的外套,额头抵在车窗上,看起来懒洋洋的,似乎累极了。 公交车开得很平稳,没什么颠簸,容见又这样睡着了。 明野往容见身边靠近了一个位置。 容见睡的很好,用手隔开额头和坚硬的玻璃窗,大概是想要睡的更舒服一些。 他的手太白,直到现在还残留着曾握住冰沙被冰过的痕迹,有点红,像是被什么伤害过。 明野有点后悔用冰沙哄他了,那是不恰当的手段,会带来很多预料外的不良后果。 也许容见会生病,他太容易生病了,虽然他根本没吃多少。 其实当时明野说出那样的话,也没打算吃掉剩下的冰沙。他只是很清楚可以用这种办法使容见放弃,达到自己的目的。 明野已经在容见身上用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他现在非常了解容见,知道容见不会阻碍自己,不必再费力接近他。明野也可以明白他的想法,猜到他的反应,可即使如此,明野依旧觉得有趣。 然后,他的心会为容见跳快一秒钟。 如果说痛苦来源于无法满足的欲望,那这一秒钟加快的心跳就像是来自得到稍微满足的欲望而反馈的快乐。 可明野不是这样的的,他所有的欲望都是必然会得到满足了。 因为从来不是他追逐着欲望,而是欲望在追逐他。 明野太出色了,无论什么都做得好,可他从来没有喜欢做的事,却有碍眼的人。 欲望在此时此刻追上他了。 明野并不克制。 这很新奇。 于是,明野将容见的脑袋掰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公交车里一片昏暗,什么都是模糊的一团。 所以从外面看起来,容见和明野就像每一对早恋的十八岁高中情侣,在空无一人的公交车最后一排偷偷接吻。 第28章 暴露 那天回去后,也许是太累了的缘故,容见睡足了一整天,几乎是到周日傍晚才真正清醒过来的。 他揉了揉眼,打开手机,第一条蹦出来的就是陈妍妍的消息。 陈妍妍「大佬,你最近不是在好好学习吗怎么又让你家大佬帮你做作业。」 虽然容见从前的学神是假的,现在从云端跌落,成绩掉到了一百名,班里总有人拿这件事唧唧歪歪,陈妍妍本质十分双标,谁都不能在背后这么说她的好姐妹,只想让容见好好学习,重回前十,堵着这些人的嘴。 所以,她可以不好好学习,天天抄作业,可容见一定要好好学习。 容见才从睡梦中醒来,还迷迷糊糊的,撑起身体,看了一眼椅子上的书包,说「我的作业没给他啊」 陈妍妍秒回「明野给我拍了作业答案,就是他用你的字迹写的。」 容见「我问问他。」 又敲开了明野的微信。 明野回的很快,他的确用容见的字迹写掉了自己的试卷,又将试卷上的题目标出了一部分,让容见写这些就够了。 容见问「为什么呀」 明野说「因为小姐昨天回来身体肯定不舒服,不用写这么多作业了。」 而他标出来的那些,应该正好能在今天晚上写完。 容见“哦”了一声。 他呆呆傻傻地想,明野人真好,以后恶种里男主的脾气那么阴晴不定,一定是因为遇到的坏人太多。 容见从床上起身,双脚触地的时候还有点腿软,他倒是很想坚强,就是这幅身体过去娇弱了。 他走到桌子前,打开自己的试卷,将那些题目记下来,陈妍妍又来问他结果。 容见老实向陈妍妍解释「我昨天身体不舒服,明野就把他的试卷用我的字迹做完了,今天再把我的试卷拿去给他写。他说题目太多,写起来也没多大用处,就标了一些题,让我今天下午写。」 陈妍妍「罢了罢了,我恰柠檬就完事,还追究什么真相没必要,真没必要。」 她本来不想再打扰容见学习,还是没忍住讲了个八卦,「对了,你知道程景的事吗他在陈家宴会上磕了催情剂,在线发疯,被完整拍下来了。原本好像买通记者,没发视频,就说了程某,照片也打了厚码。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可能是钱没到位,视频发出来了,赤身裸体的,还喊着什么妹妹,抱着柱子那啥应该是要给别人下药,自己误喝了。」 陈妍妍对程景一贯没什么好感,更何况这次又是自作自受,「人模狗样的傻逼玩意,幸好没得逞,不然祸害了哪个漂亮妹妹。反正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就等着周一看笑话了。」 容见没敢告诉陈妍妍那药程景为自己准备的,也不是误饮,而是他硬灌的。 他心平气和地说「学校里怎么说」 陈妍妍回的飞快,「咱们学校贴吧全在骂,说是绘文中学不可能培养这种道德败坏的学生,一班学生也都上了自证,说坚决反对程景回校。」 容见没料到这次竟然这么团结,不过也是,高中生年轻气盛,本来就是最嫉恶如仇的年纪。 而陈家被捕的事无异于引爆了整个浮城。陈家近些年势大,和许多家关系都不错,现在要一一排查清楚,程家就在其中。 而容世淮还在的时候,似乎就察觉到了陈家的不对劲,关系早断了,没多少生意上的交集,专案组仅仅是上门询问了相关情况,也没多查,倒是秦州从前做过亏心事,吓得不轻,那几天都没什么好脸色。 星期一容见去学校的时候,听人说程景没有来,大约是准备出国,可他的父亲查出来有问题,现在全家限制出境,只能待在家里,进退两难。 容见只觉得活该。 他才忙完了送电脑,又要忙织围巾。现在是十一月中旬,离圣诞节还有一个多月,可容见从来没织过毛衣,手又很笨,即使在网上看了很多教程,也还是没有自信能织好。 而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连陈妍妍也不行,所以网购的法子也行不通了。 周五的晚上,容见找了个借口,韩云和明野两头都骗,才偷偷摸摸去了家店,买了事先想好了的深灰色毛线和木针。 事实证明,容见的手太笨,根本做不好织围巾这么复杂的事。 明明也是对着网络上的教程,容见怎么也织不好,毛线织了拆拆了织,再好的线都起了毛。 容见藏东西也不够仔细,有一次被收拾房间的韩云当场抓获。 容见尝试解释,不过也找不出什么借口,只能磕磕绊绊地说“就,就织着玩的” 韩云也没多问,就是看着那团乱糟糟的针线,只是叹了口气,轻声说“小姐,你用错针了。这么粗的线,该用粗针。” 容见毕竟是个女装大佬,还是偷偷摸摸去的毛线店,挑东西的时候都很心虚,买毛线的时候还要考虑颜色质地,织针就随手拿了一把,用起来不趁手。 韩云若有所思地说“这样的线,我那里还有针,拿给小姐吧。小姐要吗” 容见彻底暴露了,只好自暴自弃地点头。 韩云就当这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回房间拿了织针和印着花样的书,翻开来让容见挑选。 她看到毛线团是深灰色的,也大概明白是织给男人的。 网上的教程也很详细,可是和手把手的教还是很不一样的,容见的手再笨,在韩云的下都会学会了,虽然进度缓慢,但也总算能织起来了。 而韩云从头到尾都没有问缘由,而越是这样,容见就越是心虚,他没办法让对自己好的人不开心,老老实实地交代,“韩姨,这是送给同学的礼物,他生日快到了。” 韩云有些发愁,低声说“这样啊” 她知道容见一般不会同外人关系亲密,普通同学会这么用心做手工的礼物吗 韩云叹了口气,又想,容见是喜欢上谁了吗会是明野吗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而容见对着不算复杂的花样和自己不到半指的进度,也叹了口气。 他好蠢,为什么当时不说点别的,非要这么为难自己。 容见在第二天的清晨改变了想法,甚至想要加高难度,更为难自己。 那天是周末,容见难得醒的很早,披了件外套去露台上透气。 天光微亮,半圆的月亮还未落下。 容见低着头,看到花园里站了两个人,都是背影,他却一眼就认出来了, 因为其中有一个人是明野。 孙老头似乎在吩咐明野做事,明野比他高一个多头,穿了件薄外套,背影挺拔。 浮城的气温不算低,可天气已经很冷了,呼出的气都是白的。 自从穿成身娇体弱的炮灰容见后,他就十分注重养生,所以觉得明野穿太少了。 即使再年轻,保重身体才最重要。 孙老头总算交代完了,把事情都托付给了明野,自己溜回屋子里休息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把事情都甩给明野。 看书的时候,容见也不算多讨厌这些反派人物,因为他们男主打脸,让读者有爽快看文体验的工具人。 而现在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书里一笔带过的事,全是明野已经习惯了的生活,是他人生的前十八年的日常。 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容见看到明野站在原处,伸手拿起拿起工具,也许是因为现在外面太冷了,捏紧工具的手透着青灰。 他皱起了眉,又想,明野不仅缺一条围巾,还有一副厚手套,也许还有暖和的毛衣。 还有许多许多本该属于明野的东西。 容见没有忍住,还是捡了花盆里的一粒小石子扔了过去。 那粒小石子滚到了明野的面前。 他偏过头,抬起了眼。 第29章 小雪 明野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个露台。 露台漂亮极了。 容宁当初疼极了两个孩子,加上容见又是女孩子,格外娇宠,将自己从前住的房间留给了女儿,又精心修整了一番,在露台上加了许多装饰,与整个容宅的风格格格不入,像是童话故事里的梦幻城堡。 而容见正站在那个露台上,他撑着脸颊,偏着头,眉眼半垂,乌黑的长发落在盛开的茑萝松上,又往下垂坠,似乎被茂密的绿叶淹没了。 就像是囚于高塔金屋里的长发公主,因为太过美丽而注定了以悲剧收场的命运。 明野想,容见确实是被囚禁的。 容见本来不应该扔那个石头,可现在已经扔了,总不可能一句话不说地回去。 他犹豫了一会,终于问“不冷吗穿的那么少。” 即使他们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容见说话的声音还是很轻。经过两个多月的努力,他已经可以很熟练地用伪音讲话了,可伪音的弊端太多,说话声音越大便越容易暴露,容见一般都会小声说话。 也就明野的耳聪目明,而且习惯了和容见说话才能听清楚。 明野仰头看着他,认真说“不太冷。” 他站在背光的地方,容见只能看到明野的侧脸,现在天色又太暗,只有些微的晨光,照亮了明野的鼻尖,轮廓深刻,是一眼不太看得出来,很内敛的英俊。 容见点了下头,尝试理解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有点冷,却还没到冻到骨头的地步。 他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理由很好猜,明野是实用主义者,不是那种在大冬天穿风衣耍酷扮帅的十八岁男孩,如果没有穿,那大概就是不能穿也穿不了的意思。 明野要在早晨做完这些事,时间匆忙,不能说太久的话,同容见摆了摆手,就拿着工具离开后。 露台太冷,容见没待一会就走回了屋子里。 他搜了很多教程,用了三个小时认真思考能不能在一个月的时间里织好一件男士毛衣。 那些u主当然是可以,容见却不同,他只是一个连围巾都织不好的废物,他忍痛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再说明野的生日在圣诞节,那时候穿毛衣也抵御不了严寒了。 容见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深入思考,想出了曲线救国的法子。 不过容见并不打算出面,甚至都不希望明野联想到自己,所以只能由韩云出面来做了。 一想要又要和韩云坦白,容见就感到一阵头痛。 可逃是没办法逃,只能不怎么勇敢十分心虚地去面对。 在房间里吃中饭的时候,容见对韩云说“我们容家一贯福利很好,现在是不是也要发点福利啊” 韩云思忖了片刻,语气很怀念,“大小姐在的时候,待人都好,有什么事都想着别人。” 容见连忙接上话,“那韩姨你看现在冬天快到了,是不是也该发点什么啊” 韩云还没明白过来容见究竟想做什么,她问“发东西总要逢年过节吧,最近又没什么节日。到腊月那会,节礼是少不了的。” 容见大致想了想,下半年确实没什么节日,可又不肯死心,打开日历从头翻到尾,总算找到最近的一个节气。 是小雪。 容见很认真地建议,“韩姨你看,小雪就快到了,天冷下来,就该添置冬衣了,不如就送冬天的衣服吧。” 韩云笑了出来,觉得容见实在天真可爱,忍不住向他解释为什么不合适,“送衣服多麻烦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尺码,很容易不合适,就是吃力不讨好,再说现在还有谁缺衣少穿” 她的话在此戛然而止,才发觉容见是别有用心。 韩云意有所指,轻声问“小姐不会是想要送给谁衣服,又怕太显眼,所以蹿腾我所有人一起送吧” 如果说上次的围巾还可以是别的男性同学和男性朋友,这次限定范围就太少了,只有一个明野。 容见本来就没想着能骗过韩云,但被揭穿还是觉得尴尬,干巴巴地解释,“我和明野是同学,以前还当了那么久的同桌,他又一直在学业上帮助我,所以我就很感激他,想送点礼物什么的” 韩云叹了口气,似乎是相信了,“这样啊” 她的话一顿,又继续说“可即使我愿意,周小春那边也不会同意的,虽然就是点小钱,她也没那么大方。” 容见想说可以自己出钱,但又觉得这样太明显,过于超越同学关系了,怕引起误会。又想了一会,才说“没关系,你在吃饭的时候和他们讲这件事。我来说服他们。” 他没告诉韩云用什么办法,却胸有成竹。 就这么吃了个半饱后,容见才小心翼翼地提出“韩姨,我下午要出一趟门,晚上回来吃饭,您记得说那件事” 韩云也没什么不同意的,只是开玩笑地说“都说女大不中留,看来男大也不怎么中留。” 男大不中留的容见只能沉默。 下午去咖啡厅的时候,容见拿出作业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上面大多数都是空白。 明野知道容见时常摸鱼,可其实心里有数,很少会有这种完不成任务的情况发生。 那只有可能是容见早晨一直在忙另一件事,比作业还要重要,并且不想告诉自己。 容见抿了口果茶,又说“明野老师,今天可能要早点结束,我要回去吃晚餐。” 这就更奇怪了。因为容见一直在尽量减少和那些“家人”的接触,为什么会忽然想要回去吃饭。 明野半垂着眼,目光落在作业的答案上,看起来似乎很认真,心里却在想,明野不能知道,可hector却可以知道。 有两个身份的好处就在这个地方,总有那种一个身份知道却无能为力的情况,另一个身份却能轻而易举的做到。 明野是这样认为的。 那天下午的补习在五点钟就结束了,容见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晚饭,陆城没有回来,他似乎最近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忙着处理,很少回来。 韩云待在一边,不急不缓地提出了容见的建议。其实她已经想好了,如果容见不能说服周小春,那她就会用别的理由。总之,她一定会让容见得偿所愿。 周小春果然不同意。 容见放下筷子,对秦州说“爸爸,你的生日差不多也到了,就在小雪前后。” 秦州很少和容见说话,闻言一愣,点了下头。 容见笑了笑,继续说“其实和小雪都没什么关系,主要是您的生日快到了,给他们发点东西,也正好算是行善积德,这样发善心以后也会有福报的。” 秦州心里有鬼,他知道自己犯下天大的罪孽,为了野心杀妻灭子,天理难容,所以格外在乎生前死后,听了这话倒觉得很对,开口说“也对,是这个道理。” 周小春也只好同意,其实很肉痛。在她看来,秦州肯定死的比她早,这都是自己的东西,哪怕多花了一分一毫也不应该。 容见舒了口气,朝韩云比了个大拇指,总算搞定了这件事。 到了晚上,容见本来应该补写没做完的作业,可他又想着小雪就快到了,也该提前给明野选好衣服。 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来不挑衣服,有什么穿什么,少了衣服就直接网购淘宝热推,幸好长得好,穿什么衣服都不出错。可容见却不想这么随意地给明野买一件。 大约是明野的衣服太少了,所以容见觉得应该郑重地对待每一件。他觉得自己的眼光可能不太行,又看了好久的搭配推荐,最终找了一件驼色毛衣和手套,价格十分昂贵,衣服样式也配得起高昂的价格,穿在男模身上非常好看。 一般来说,普通人肯定是穿不出模特身上的效果的,可明野不同,容见觉得他穿肯定更好看 容见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是失了智,想这些有的没的。 因为已经和韩云坦白过了,现在的容见不再是那个躲躲藏藏买电脑的容见,而是一个放飞自我的容见,直接填了韩云的名字,网购到容家,不用麻烦陈妍妍了。 就这么忙了一晚上后,容见终于打起精神,准备努力学习,稍微弥补一下今天的堕落,hector的消息却忽然发过来了。 容见犹豫了好一会要不要回,毕竟聊天也很耗费精力。可一想到hector天天007,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搭理自己,耐心对待十五岁女初中生的胡搅蛮缠,容见就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忘恩负义,立刻元气满满地回复,「叔叔我在呀」 hector的消息回复得也很快,「茸茸球最近很忙吗」 容见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样,以前无聊的时候总是要找hector聊天,最近忙着织围巾,实在没空。他本来想编个什么借口的,可转念一想又觉得骗不过hector,便老实开口,将这件事大略说了一遍,反正hector也清楚自己有个辅导老师。 当然,容见肯定会模糊掉一些细节和真相。 他说「就是我的辅导老师家境不太好,现在秋天了穿的也很少,我想给他织一件毛衣来着,又觉得不可能,就让妈妈给他买了一件毛衣,准备送给他」 而屏幕另一端的明野则停下了正在写的程序。 虽然容见说的话真假掺半,可他也能猜得出来整件事的过程了。 早晨没有写作业估计是为了思考怎么做,晚上早点回去吃饭应该是为了说服秦州。 如果没猜错的话,明野认为容见不会单独送自己这件毛衣,而是容家所有的佣人都会拥有一份礼物。 而明野的礼物是容见亲自挑选的毛衣。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很久也没打出一句完整的话。 一般对明野而言,犹豫和踌躇代表着这件事不值得做,也不值得耗费精神,应该立刻放弃。 可这件事不同。 屏幕另一边的容见终于收到了hector的消息。 他说「茸茸球是不是在骗我会对辅导老师这么好吗」 容见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收到了下一条信息。 hector问「那不是你的小男朋友吧」 第30章 失控 明野等了很久,也没有等来容见的回答。 屋里的灯已经熄灭了,明野半垂着眼,目光落在屏幕上,冷冷的机械光反照在他的脸上,映得神色格外冰冷。 明野的寻他页面和容见的大不相同。他修改了程序,设置了很多管理权限,比如现在,他就可以看到容见根本就没有输入任何一句话,似乎连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愿都没有。 这应该是个简单到立刻能回答上来的问题。 明野难得后悔做下这样一件事,他可以用三秒钟让那句话彻底消失,却没办法删除掉容见的记忆。 又过了一会,容见终于发来消息,他说「叔叔吓到我啦我是不可能早恋的这辈子也不可能早恋的」 后面还跟着一个茸茸球害怕jg的表情。 实际上容见方才一直在想别的事。 在看到那句话的时候,容见的心跳猝不及防地加快了一秒钟。 但更重要的是,hector的一句话点醒了他,容见忽然很清楚地意识到,他和明野的关系过分亲近了。其实他一直都明白,却总是在逃避这个问题,否则陈妍妍、韩云、甚至是hector,都或多或少地误会了他和明野之间的关系。 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容见已经不愿意明野再问出那句话了。 那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明野问“小姐不一直很想离我远远的吗,那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当初的容见都没办法回答,现在的容见就更不可以了。 或者更近一步形容容见的心意,那就是他舍不得那么对待明野,高中时的男主。 而容见也只敢分析到这一步,又戛然而止可。 不过解释还是要解释的,容见又发了条消息过去,「因为我的辅导老师是很好很好的人哦对我也很好很好所以送礼物也很正常啦」 hector说「哦。」 容见已经十分熟练地掌握十五岁初中女生胡搅蛮缠那一套了,他说「我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茸茸球不会早恋叔叔放心」 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明野早就猜到了,还是提出了这个无意义的问题。 他很平静地同容见说了晚安,又掀开了键盘,下面刻了两个字。 明野 也许是为了追求漂亮,容见忘记了该模仿别人的字体,完全按照自己一贯的书写风格。可以看出没有刻意练过字,行笔间却很有风骨。 明野将键盘放回了原处,又开始写今夜的代码了。 小雪的那天,浮城并没有下雪,只是气温很低,呼出来的气都化成了白雾,天空灰蒙蒙的,不是什么好天气。韩云刻意为孙老头准备了一份厚礼,里面有瓶好酒,让他没空去拆明野的礼物。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明野依旧穿着校服,进入教室后就脱掉了外套,里面是一件浅驼色毛衣。这个颜色的衣服一般人很难穿的出来,可明野长的英俊,身材又好,无论什么衣服都很衬他。 容见不知不觉地看了好久明野的背影。 陈妍妍终于注意到了容见的异常,她狐疑地看了两眼,又打开万能的淘宝,搜索了一会,才戳了戳容见的胳膊,胸有成竹地说“明野穿的那件衣服是你送的吧” 容见当然不可能承认,他冷静地在草稿纸上写,“怎么一件衣服也能扯到我当然不是我买的。” 陈妍妍一声嗤笑,似乎在嘲笑容见的愚蠢,打开淘宝页面,在容见的面前晃了晃,“看到没有,ze新款,一件三万。凭明野的家境,应该消费不起这么昂贵的牌子。我抄了这么久作业,很相信大佬的人品,那这件衣服谁是谁送的” 容见被陈妍妍超绝的侦探能力震惊了,虽然对方总是在这种小事和八卦上有着惊人的天赋,而即使被猜了个正着,容见也依旧要死鸭子嘴硬。虽然他不能和明野断了关系,至少也要纠正一下周围人对他们俩关系的误解。 陈妍妍朝前看了过去,他们坐在最后一排,明野稍稍后仰,陈妍妍就看到毛衣上没有标牌,立刻笑出了声,连话都讲不出来,一边笑得发抖一边写,“姐妹,你可真是贴心好女友,送个贵点的礼物,还要先拆了标牌,真的,没见过。” 容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当中,如果陈妍妍都能猜得出来,为什么他会觉得明野想不到呢。 不过陈妍妍和明野的情况不同,明野这边还有个障眼法。借着小雪和秦州生日的零头,韩云给整个容家的工作人员都送了礼物,而以明野的性格,大概也不会询问别人得到了什么礼物。 容见稍稍放下心。 下课的时候,外面忽然走进来一个外班学生,大声说“容见在吗外面有人找你。” 容见只好走出了教室,心里还在想,他在这也没认识几个人,再说如果有急事,一般人也会先打电话发信息,怎么会有就这么找上门的 他一抬头,面前站着的是陈流。 陈流依旧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女孩,比上次见面时憔悴了许多,可精神还不错,没有心灰意冷的样子。 她先对容见道谢了好几次,才小声说“容小姐,我这次来是和你告别的。” 陈家出事后,陈流为父亲爷爷伤心难过过一段时间,可又觉得他们的确是犯下了天大的错,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否则怎么能对得起那些因毒品家破人亡的家庭,陈流甚至对自己之前的舒适的生活感到羞耻,她花掉的那些钱都沾着鲜血和人命。 而经过警察的调查后,陈流一个未成年小女生确实没有参与到毒品犯罪中,就把她放出来了。 陈流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妈妈听说了这个消息,从国外赶回来,说要接我回去。” 大约是因为说到了母亲,是很开心的事,陈流的声音总算放大了些,“妈妈告诉说,当年她发现毒品交易的事就选择了离婚,离开的时候还想带走我,可爷爷不允许。这次听说陈家出事,就想把我带出国,换个新环境。” 容见“啊” 这剧情不对,怎么忽然就跳跃到几年后了 陈流往前跳了一步,猝不及防地抱住了容见,很认真地说“这都是因为你那天给我的鼓励和力量我决定以后也要成为你这样的人这次出国后,我也要帮很多很多人,做很多很多的好事。” 容见还处于迷茫中,没搞明白陈流线怎么就彻底失控了,也没来得及推开陈流。 但陈流也仅仅只是抱了他一秒钟。 她继续说“不过出国后我可能就不会回来啦容小姐再见” 容见也认真地和她说了再见。 他也管不上剧情了,反正他又没死,陈流也有了好结果,至于男主的剧情 凭借明野的能力,即使不是遇上陈流这样的傻白甜卧底,估计也能立刻识破。 吧 容见还小心翼翼地想着这件事,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那人说“小姐说喜欢女孩子,那么小姐的喜欢对象是这个人吗” 容见抬起眼,看到明野站在不远处。 明野穿着那件浅驼色的毛衣,没有披外套,显得身量越发高,在众人里如同鹤立鸡群。 容见摇了摇头,也许是因为上次被质问过一次了,他现在可以很熟练地应对这个话题,小声地说“没有,就是上次宴会认识的妹妹。” 他的话一顿,仰头看着明野漆黑的眼瞳,很认真地说“在能够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前,我是不会恋爱的。” 话一出口,容见又觉得歧义太多,连忙添了一句,“就是我现在年纪太小了,不适合早来呢” 明野听了他的解释,依旧是原来的神色,就好像方才讲的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容见轻声抱怨了两句,“你怎么老是觉得我在和别的女孩子谈恋爱” 明野说“因为谈恋爱会耽误学习。” 容见心想,不愧是男主,很好,很有责任心,无论什么时候都心系他的成绩。 明野拉了拉毛衣的衣角,抬起眼,对容见说“谢谢小姐送我的礼物。” 容见立刻警铃大响,本能否认三连。 可容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明野打断了,他很少会以这样的语气反问,“小姐以为我是傻子吗破绽太多了。” 容见有点不高兴了。 男主不是傻子,那只能他是傻子了。 明野走上前两步,半垂着眼,目光落在容见的脸上。 容见抿着唇,像是不太开心,模样又有点可爱。 明野想让容见更可爱一些。 于是,他看似郑重而严肃地说“小姐送了我这么昂贵的礼物,我却没有礼物回赠。只能更加努力地辅导你的功课,在即将来临的第三次月考中,尽全力让你考进前十名。” 容见“” 不了吧,原来在明野辅导下,他的压力就已经很大了,现在要从一百名跳到前十名 他可以选择拒收这个礼物吗 第31章 幻梦 容见觉得这件事已经在自己的能力之外了。 他没有点头,尝试着同明野讲清楚其中的道理。 可明野发现了他的迟疑,他走上前几步,轻声说“小姐是不喜欢我的回礼吗” 容见一怔,仰头望着明野。 他半垂着眼,从容见的角度勉强能看到明野漆黑的眼瞳蒙上了一层灰雾,很难过似的。 容见没办法拒绝这样的明野,他只好连忙摇头,很认真地说“没有我在想接下来要安排多长时间学习” 课间时间很短,容见的话音刚落,上课铃声就响起来了。 容见先进了教室,明野跟在后面,看着容见的背影,轻轻笑了笑。 回到教室后,容见整个人都丧丧的。 陈妍妍问他“怎么了,去外面看到不开心的人了” 容见摇了摇头,在纸上写,“你觉得我这次月考能考进全校前十吗” 陈妍妍沉默了一会,进过慎重思考,还是说“虽然我很想要你立刻全校第一,但学习这种事还是循序渐进吧。” 容见落泪,写到,“我刚刚答应明野了。” 他本来应该拒绝的。可一想到明野这么惨,又这么好,就根本舍不得拒绝对方。 拒绝是不可能拒绝的,这辈子也不可能拒绝的。 虽然容见的这辈子可能只剩七个月了。 陈妍妍“” 你们学霸好会玩哦 上课的时候,容见没能认真听课,还是出神地想着陈流的事。 不知道那一步出了差错,就像倒坍的多米诺骨牌,导致陈流的命运与恶种里完全不同了。 容见仔细想过了,虽然怀疑陈家的倒台不是现在,可也没有证据证明,而只有一个步骤,是确定改变了的。就是在那场宴会上,容见让陈流拿走了身份证件。 如果陈流的母亲现在找到她,带她去国外,会不会是因为她有那些证件,没被别人威胁的缘故。 容见忍不住想,是因为他做下的决定,改变了陈流的命运吗 而他是不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的。 但如果是这样,容见更深一步地思考下去,想到是不是可以通过改变别人的命运而改变自己的。 比如那一天来接他们的车子坏了,所以容见选择去乘坐公交车。许匪派过来的是一辆小车,应该撞不了公交车。 而这个论证成立的前提是,有关陈流剧情的改变,真的是由于他的行为。 容见必须要再改变另外一个人的命运,才能确定这个方法可行。但他虽然知道恶种的全部剧情,现在所处的时间线却在恶种的正文之外。 容见的兴奋似乎被浇灭了一些。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能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办法,他不能轻言放弃。 他想过正文里出现过的每个有点剧情的人物,终于排查到了宋雪林。 正文里有提到过,宋雪林之所以会愿意当卧底,是因为才华出众的哥哥因赛车而去世,父亲又因为意外去世,失去了继承权,而母亲重病住院,宋雪林的二叔掌握了家中的权利,逼迫她去卧底,说这样可以保证她母亲的生命安全。 宋雪林曾提到过,她的哥哥是在高三那年,初雪的夜晚赛车翻落悬崖而死的。 今年的浮城还未下雪。 容见忍不住在草稿纸上画了一条条的剧情线,上面用别人都看不懂的符号做了标注。 如果他想要成立那串可以自救的逻辑,那么就必须要改变宋雪林的哥哥宋雪森的死。 放学后,容见头一次和宋雪林套起了近乎。 他说“你哥哥上次也参加了陈家的宴会,是不是” 虽然宋雪林对容见挺有好感的,可家人是她的逆鳞,一触碰到就本能地警惕起来,问“怎么了” 也许是网上交友时装疯卖傻的次数多了,现在容见已经可以很熟练地装天真了,他的声音很轻,微微皱着眉,“我上次也去了,在宴会上看到一个人,和你长得很像,才想问问是不是。” 宋雪林意识到容见没有恶意,才迟疑地点了下头。 容见的声音更小了,语气似乎有些许的担心和害怕,“我听到那个人说,要约人在西康路赛车,就觉得很危险,想到他可能是你的哥哥,就和你说一下。” 宋雪林的瞳孔一缩。在恶种里,直到宋雪森因赛车而死,他的父母和妹妹才得知宋雪森有这样的爱好,甚至还曾想过当专业赛车手,却因为要继承家业而放弃。所以有的时候会偷偷约车队比赛,过一把瘾。 容见的话一顿,似乎犹豫了片刻,其实是在煽风点火,“毕竟西康路是环山公路,很危险,经常会出车祸。” 宋雪林面色严肃,只讲了一句,“谢谢你,我回去会和爸爸妈妈说这件事的。” 容见松了口气。虽然宋雪林表面上看是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实际上非常勇敢坚强,就连后面做反派也是硬核反派,潜伏很久,所以这件事只要她知道了,应该会和宋雪森认真谈谈的。 第三次月考后的那一夜,浮城受冷空气影响,下了近二十年来最早的一场初雪。 周一的早晨,容见到学校的时候,宋雪林坐在座位上,笑嘻嘻地和后排女生说话。 容见终于放下心,连结果都没必要问了。 那天晚上,他们坐在一贯去的咖啡厅,明野能感觉到容见非常开心。 他将自己点的那杯热可可不动声色地放在容见的手边,漫不经心地问“今天小姐有什么开心事吗” 容见捧着热可可喝了一口,长舒了口气,偏过头,歪着脑袋,想要忍住不笑,却还是没有忍住,又敛住了笑,“没什么开心事就是在想高考过后要干嘛” 他问“你有什么很想去的地方吗” 这句话就像是在约明野一起在高考后旅游一样。 明野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容见似乎开心到过了头,他又抿了口热可可,脸颊很红,“没关系,还好很长时间,以后再说” 他以为可以这样改变自己必死的命运,还有以后,还有将来,还有许多许多的时间,而不必时时刻刻为自己的生命做倒计时。 而周二那天,宋雪林请了假。 之后的一个星期,她都请了假。 当天下午,容见就从和宋雪林相熟的女生那里得知,她的哥哥在昨天夜里因车祸去世了。似乎是因为他的父亲出了意外,急着回家,赶路的时候不小心翻车掉下山崖。 那条路正是西康路。 宋雪森死在了下雪的第二个夜晚。 命运是不可以被改变的。 这个世界的意志会按照恶种的方向前行。 容见感觉有些头晕,他所有的快乐都成了幻梦。 都不是真的。 第32章 醉酒 那天下午,容见没什么精神,趴在桌子上,脑子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间,不停地做着梦,都是书里曾写到的剧情。 最后一个梦是恶种快要完结时的场景了。 冷冰冰的屋子里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是长大了的明野。他的个子好像更高了些,穿着黑西装,白衬衫,领带打得很整齐,看起来一丝不苟,侧脸冷峻。 另外两个人大约是许匪和男主的小弟程简,可容见还没见过他们,所以两个人的脸都很模糊,像是蒙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灰雾,仅仅能辨认出来五官的位置,却看不清楚长成什么模样。 许匪已经近乎疯狂了,他狂喊着说“明野,你赢了开心了吧” 明野站在他的面前,半垂着眼,甚至都没有看过去,他只是不把许匪看在眼里。 许匪笑了几声,又忽然说“可你赢了又有什么用父亲临死前最恨的是,你的亲身母亲也恨你毁了她的梦。还有谁哦,对了,你高中的时候待在容家,那个容家小姐好像对你很好,你以为她喜欢你,对你好,可其实她恨极了你你不知道吧又有谁会爱你呢” 他似乎很得意,终于找到了能胜过明野的地方,歇斯底里地说“明野,你看这世界上有六十亿人,可又有谁会爱你呢不会有人爱你的。” 程简似乎想上去对许匪动手了。 明野抬起眼,他漫不经心地说“看来他不会说了,报警吧。” 容见知道,在说这句话前,明野想我不需要爱,任何人的爱。 这是恶种这本书里,唯一明写出来有关男主的心理活动。 程简怒气冲冲地报了警,思前想后还是生气,对明野说要掘了容见的坟,凭什么她能待在那么好地方接受供奉 明野没有制止,或者说这件事不值得他费心,扒了或者不扒都很无关紧要,即使只要发一条信息就可以阻止。 他仅仅是冷淡地让司机开车离开,处理今天剩下的工作。 容见忽然很冷,如果明野以后知道原身做过的事,也会这么对待自己吗 可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也许那时候他早就死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还需要在乎这些吗 可活人是会在乎的。 到了下午快放学的时候,容见才如梦初醒,发了条微信给明野。 他说「对不起,我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就不去念书了。」 容见没等明野回复,就拎着书包,径自走出了教室。 明野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追上去,而是问陈妍妍,“他今天怎么了” 陈妍妍也愁眉苦脸的,揪着头发,想了半天,“我也不知道,早晨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挺高兴的。就是” 她的话一顿,“哦,对了,就是去问了一下宋雪林今天为什么没来,有人说是因为她家里出事了,见见一下子就很丧。” 明野点了下头,若有所思地说“谢谢。”便转身离开了。 陈妍妍追着说了句,“你要好好安慰她哦” 容见拎着书包,没有打电话叫司机来,他不想回去,而是沿着学校边的小路漫无目的地往外走。 现在已经是初冬了,外面黑的很早,天灰蒙蒙的,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连路灯都没开。 容见停下来的时候,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家便利店。 走进去后,只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哥站在收银台玩手机,背后是冰柜。 容见轻描淡写地说“我要两罐啤酒,一盒香烟。” 他的心情太差了。 一般来说,容见很少会借酒消愁,因为酒是没用的东西,醒来后除了收获头疼,什么也得不到。 除非遇到无法挽回,无法依靠努力做到的事。 比如在办完外婆丧事后,又比如是现在。 那个小哥抬起头,愣了一下。 他能认得出容见身上的校服,是附近绘文中学的。而容见看起来是那种又漂亮又天真的富家小姐,很不识世事,一出门就会被骗,而现在应该是晚自习时间,他却在外面的便利店要买冰啤酒和香烟。 小哥忍不住劝了一句,“现在外面天黑了,一个人喝酒不太好。” 容见虽然心情很差,可从不会迁怒别人,更何况是善意的提醒。 他抿了抿唇,讲“谢谢,我带回去喝。” 小哥连忙点头,拿了两罐冰啤酒。可容见没说要什么烟,他就自作主张地拿了一盒女士薄荷烟,味道很轻。 容见付了钱,提着塑料袋走出便利店。 外面的路灯已经点亮了。 明野站在不远处,望着站在车站前的容见。他好像很不开心,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长发垂在了耳边,耳廓被冻得隐隐发红。 然后,有公交停在了容见的面前,他一个人走上了车。 明野想,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容见手里拎着的应该是罐装啤酒。 容见一贯很会哄自己开心,明野甚至想不出他会因为什么事不开心成这样。 这条公交车线路的乘客少,所以也开得快,没多久就到站了。下车前,容见将塑料袋系紧,塞进了书包里。 回去后,他和韩云说有点累了,想早点上去休息。 为了不让韩云再进来查看,容见没有点灯,锁上门,随手将书包放在地毯上,从里面拿出塑料袋,坐在了飘窗上。 容见打开第一罐啤酒,仰头喝了一大口。 啤酒是喝不醉的,容见心里有数,不会喝醉了遇到意外状况翻车,否则也不用等到七个月后,今晚就要暴毙。 一个人喝酒又很无聊,容见又不可能同任何一个认识的人讲烦心事,于是,他打开了寻他。 现在时间很早,hector却难得在线。 容见又灌了一大口酒,仗着hector永远不能和自己见面,很肆无忌惮地说「叔叔,我现在在喝酒哦酒真好喝。”」 hector「」 容见继续自顾自说「今天遇到了很难过的事,叔叔想听吗」 hector「你说。」 容见丢掉了已经空了的啤酒罐,打开另一罐,单手敲着键盘,「啊,不要告诉叔叔,这是我自己的小秘密,不可以告诉其他人的」 其实说到这里的时候,容见已经醉的迷迷糊糊了。低度数的啤酒确实很难喝醉,原来的容见在大学能和舍友狂饮一宿,第二天照常上课。可他现在换了个身体,不仅从没接触过酒精,还恰好是易醉体制。 容见已经昏了头了,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忽然很难过,他在原来的世界活的好好的,就突然来了这个世界,穿成了女装大佬就算了,还硬性要求会只有一年不到的寿命。 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错。 容见眼前全是重影,一句话好几个错处,「叔叔,我有一个咪咪,不可以告诉别人,说出来就会杀死。」 「所以就不告诉你啦叔叔晚安哦」 将这句话发出去后,容见彻底醉死过去,手机直直地摔在地下,幸好有地毯的缓冲,仅仅是很轻的一声。 明野对着最后一句话沉默了好久,最终站起身,拎着外套,朝住主宅走去了。 容见的房间在二楼,有一个漂亮的露台,体积非常庞大,而且为了美观,有许多配套的雕像,加上下水管道,明野很轻松就爬上了这个开放式的露台。 而露台与房间的门也没关。 明野轻轻推开了那扇玻璃门,他想,容见的警惕心太低了。 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中,照亮了那一方窗台。 容见半躺在飘窗上,长发垂在边缘,遮住了大半张脸。地上散落着两个空酒瓶,还有一盒拆开的薄荷烟,脱掉的厚袜子与打底裤,他的裙摆散漫地落在大腿根处,皮肤雪白,明明很瘦,那一处却很有肉感似的。 明野移开目光,走近了些,拂起长发,才看到容见通红的脸颊。他没有卸妆,口红的颜色已经掉完了,原本的唇色很淡,却很漂亮。 也才不过喝了两罐啤酒。 明野俯下身,手臂揽住了容见的脖颈和膝弯,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兴许喝了酒后太热,不愿意再靠近别的热源,容见没能清醒过来,却推拒了起来。 明野压着嗓子,轻声说“要乖一点。” 容见在辅导功课的时候听多了明野的话,似乎形成了本能,委屈巴巴地“哦”了一声,乖乖地伏在明野怀里,耳朵贴着他的胸膛,被抱上了床。 明野也耳热了起来,但放下容见后,那丝忽如其来的热度就消失了,他俯下身,凑在容见耳边低声问“怎么这么难过” 容见抽了抽鼻子,大约是喝了酒不太舒服,听到的话也是模模糊糊的,“就,就很难过” 明野继续问“是因为,宋雪林的哥哥死了吗” 容见更委屈地点了下头。 他感觉自己在做梦,梦里有人问他宋雪森死了,自己难过吗他当然难过,真正意义上难过到要死了。 明野一怔。 其实他很不明白,宋雪林的事,值得容见这么难过吗 即使容见再天真再傻,可他不应当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或是人难过。 或许容见的难过还和他的秘密有关。 于是,明野问“那你的秘密呢” 可惜那个秘密是容见最重要的事,即使是喝醉了,他也不会说出口,只是摇着头,拒绝回答。 明野找不出别的理由,只能认为是容雪林的缘故了。 他想,容见怎么有那么多无处可使的同情与天真,还是作业不够多。 可无论如何,宋雪森已经死了。 如果容见提前告诉明野,他或许还能有办法救下宋雪森。宋雪森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必然。他的二叔已经谋划了十年,只等一天让宋雪林的哥哥和父亲一同出意外,彻底击垮他们,继承公司。这是很多年后,明野调查宋雪林的事查到的。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连明野也做不到的事。 可看起来容见还会难过很久。 晚自习的时候,学校总算公布了排名。这次试卷成绩输入出现了问题,导致月考排名在今天晚自习才公布,容见考了全校第十一名,离目标只差一名了。 明野讨厌意外。为了消除意外因素的影响,上一次明野已经提前联系了陈流的母亲,让她们母女提前多年相见,然后陈流出国,可以预见此生不会再回来,也不会打扰到容见的学习了。 如果容见一直担心陈流、宋雪林或是什么别人,就一直不能专心学习,也许成绩会下降,永远也不能考进前十名了。 也许应该送给容见一个礼物,当成这次容见达成目标的奖励。 明野漫不经心地想着,觉得容见大约是看不得同学宋雪林这么过得这么惨,那就让她好过一点,真相大白,大仇得报好了。总比现在父兄不明不白地死,又被亲人逼迫好。 他看着容见的脸,忍不住碰了一下,很烫,却还是敛了敛被子。 从来不会喝酒的人,却会为了一个人喝酒。 明野又想,还是找个机会让容雪林出国吧。 他讨厌可能会出现下一次意外。 第33章 肖琳 容见做了一夜的梦。 再醒来的时候,他头疼的要命,差点没能爬起来。 韩云进来后就发现容见昨天没有卸妆,还偷偷喝醉了酒,忍不住教训了他几句,容见已经清醒了,随口编了个理由糊弄韩云。 十八岁的少年人,没几个是不喝酒的。 韩云不忍心苛责容见了。 容见急急忙忙地画好了妆,拎着书包坐上车,才抽空打开手机,一解锁就是寻他的对话页面。 艹 容见简直难以置信,昨天自己喝醉了竟然还能打这么多字。 他把昨天的聊天记录看了一遍,觉得hector应该被茸茸球吓到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容见不喜欢这样。无论他昨天是有多伤心,还喝醉了酒,也都是他自己的事。而把连自己都不能解决的事负担到别人身上,是很无耻的。 何况在穿进恶种这本书的第三天,容见就已经做好了会死在一年后的心理准备了。 只是不甘心而已。 容见现在已经清醒了。往好处想,天无绝人之路,这个方法行不通,还有别的法子。要是往坏处想,往坏处想就没什么办法了,只能好好活过剩下来的几个月了。 也许一觉醒来,他就又回到原来的世界了呢 容见松了口气,又重新按亮屏幕,第一次在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下用寻他和hector聊天。 他想了片刻,努力找回十五岁少女的感觉,反反复复敲了好半天,才将那句话发出去了,「叔叔叔叔,我昨天偷偷喝酒了,还不小心喝醉了,中二病发作,就,就那样了qaq」 这么早,hector果然不在线。 容见本来是想继续说让hector不要担心自己,可又觉得这样太明显了,又换了个说法,「今早起来才看到自己昨天发了什么,好丢脸,叔叔以后不许用这件事笑话茸茸球哦不许提不许提不存在不存在」 hector忽然上线「。」 容见又重新看了一遍今早发过去的消息,觉得自己戏精功力不减,演得十分出神入化,hector想必也不会把自己昨天说的醉话当真。 hector又发了条消息过来,「没关系。茸茸球有不开心的事可以和我说。」 容见回了句好,又说自己要上学了,火速下线。 他偏头看着窗外,忽然觉得回去原来的世界也没什么好,除了能活的久一些,却没有亲人,也没什么朋友。 容见的确很擅长交朋友,很擅长聊天,也很会看人眼色,可他太忙了,忙于养活自己,即使是再一见如故,没有时间的积累,是不会成为真正的好朋友的。 至少在这里,还有很多在意容见的人。 容见仅仅想到为止,他不能再多想了。 回学校后,陈妍妍悄悄摸摸地打探容见是怎么了,也不敢很明显的问,怕触及他的伤心事,容见就哄她说自己昨天身体不舒服,心情很差,陈妍妍才算放心下来。 而第三次月考的排名已经下来了,容见考了全校第十一名,虽然和原来稳坐第一没办法相比,可已经没有人能再讲什么闲话了。 宋雪林很久都没有来上学,大约两周过后,老张让一个后排戴眼镜的女生坐到了宋雪林的位置,容见才如梦初醒,他原来一直在逃避这件事,现在才去问了问到底怎么了。 一个和宋雪林相熟的女生了解一些情况,说是宋雪林的二叔因为经济问题被调查,正好查到一笔不明支出,警察追根究底,才发现是他下黑手害了宋雪林的父亲和哥哥,目前已经锒铛入狱了。而现在容家的事情全靠宋雪林撑着,她太忙了,可能不回来念书了。 容见沉默地“哦”了一声。 其实他并不清楚与宋雪林有关的剧情。虽然同样是女配,陈流好歹算是迷途知返,勉强归入主角团,所以洗白的时候还详细写到了她的可怜过往。而宋雪林就是一条路走到黑,纯粹反派角色,背景三两笔带过,结局也是远走他乡。 容见心想,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导致了宋雪林黑化,在企业出现问题的时候忍辱负重,亲自去明野那里卧底,虽然从结果而言没什么卵用。他有点想提醒宋雪林了别做无用功,不如到时候想办法和明野合作,想想又算了,他并不能改变剧情。 也许陈流的剧情只是个意外。一个世界的运行,总会出现一些无关紧要的bug,陈流正好幸运地成为了那个bug,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容见希望她能够好好在国外生活下去,别再趟恶种的浑水了。 比起第四次月考,更加迫在眉睫的是圣诞节的来临,因为容见快要来不及织完作为生日礼物的围巾了。 虽然明野明面上的生日在12月28日,可容见知道不是的。在恶种里曾经写到过,那天是肖琳把明野调换的日子,寓意着明野成为她心目中不能翻身的野种,而明野真正的生日在12月25日,圣诞节,一个快活而热闹的日子。 其实生日到底是哪一天并不重要,可12月28日太恶心了,容见实在不能在那天为明野过生日。而12月25日又太好,很适合找借口顺便将生日办掉。 所以容见一定要在圣诞节前织完围巾。不过他的手很笨,收线的时候不小心抽掉了针,导致散了一大截,容见熬了大半夜也没织完,还剩最后的收尾,只好在圣诞节那天下午请了两节课的假回来织完围巾。 下楼回学校的时候,容见顺手从桌子上拿了一个系着丝带的苹果。 司机载着容见,很快就回到了学校。 容见手上拎着包装好的礼盒,太显眼了,就这么回班上估计会引起轩然大波。他站在学校花园里,给明野发了条微信,让他出来一下。 可明野没有回他的信息。 现在是第二节课的课间休息时间。 容见有点奇怪,也没多想,继续站在原地,直到听到几个人从自己身边走过,似乎在说什么闲话。 “没想到我们学校竟然有这种家庭出生的” “哎,听人说是那个女的直接找过来了,当场发疯。” “总之希望保安加强巡逻,别再让那种人再进来了。” 容见怔了怔,虽然那些人没提名字,可他浑身上下发冷。 他没等明野的信息了,而是朝教学楼转过身,才开始是走,后来就直接跑起来了,越跑越快,拼尽全力。 容见推开三班前门时,还没有上课,教室里乱哄哄的,可他能听到说了些什么。 一个人好奇地说“没想到明野的家庭情况那么复杂” “他妈还坐过牢,为什么坐牢啊不会贩毒之类的吧。” “总之” 容见走到那人面前,用指节敲了一下桌面,接过那句话,认真地问“总之什么” 那些或好奇或恶意的揣测议论戛然而止,周围忽的安静下来。 容见不知道在他不在的这两节课里,事情发展到什么程度,他勉强压下怒火,问“这是别人的隐私还是什么很新奇很值得讨论的八卦吗” 没人再说话了。 也许是容见太认真了,他去看每一个人的时候,他们的目光都游离开了,不敢和容见直视。 在这之前陈妍妍已经和他们吵过一架了,被人嘲讽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没能制止住这些八卦。 正好上课铃在此时响起,班主任老张推开门,从外面走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干咳了几声,忽然说“大家都是在一起三年的同学了,平时一起学习一起生活,对彼此的品行也很清楚,就像一家人一样。如果有同学的家庭情况不好,难道不应该更加尊重爱护他吗我相信大家都是好孩子,都明白这个道理。” 其实大多数人也并没有什么恶意,他们只是觉得很新奇,别人在讨论,他们也想跟风说几句罢了,再掺杂上自己的主观臆断与情绪。 老张说了一番软话,又捧着这些学生,他们不是天生恶人,当然明白这些道理,当下也不再提这件事了。 容见说“老师,我可以出去一下吗” 全班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容见身上。 他的右手拎着一个漂亮精致的礼盒包装袋,左手抓着一个绑着圣诞丝带的苹果,就像是要去和谁约会。 而此时此刻他要去做什么,无论谁都能猜出来。 他要去找明野。 可容见不在乎。 无论别人怎么看他,容见都不怎么在意,他维持人设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减少麻烦,而不是委曲求全。 老张愣住了,只好打着哈哈说“去吧去吧,注意安全。” 陈妍妍确实被容见帅到了,她就不明白,容见平时简直佛系大小姐,每次为明野出头都很厉害。 大概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走出教室后,容见又拿出手机,这一次他收到了明野的微信。 他说「我到了。」 容见很明白,肖琳做下的事和明野毫不相干,可如果那个秘密被人说了出来,就是会有人借此羞辱明野,好像能从中得到什么快乐。 下了楼梯,容见是跑到花园里的。 明野站在一棵常青树旁,点了根烟,很漫不经心地吐着烟圈,直到气喘吁吁的容见冲了过来。 他说“你知道了” 容见犹犹豫豫好一会,才点了下头。 明野似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轻声说“小姐别担心。” “她怎么可能说出自己当妓女的事只是用坐牢的事威胁我而已。” 明野低下头,垂着眼,遮住了漆黑的眼瞳,又笑了笑,“那件事还是你和我之间的秘密。” 他不必问,也知道容见担心的是什么。 因为容见就是这样天真和心软。 第34章 圣诞愿望 恶种的正文是从明野进入大学开始的,高中发生的事大都是程简回忆里一笔带过。 容见记不清书里有没有提到这件事了。 可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 如果知道的话,容见不会在方才离开。也许起不了什么作用,可在或是不在是不一样的。 容见额头上满是冷汗,没戴手套,两只手都暴露在冰冷的风中,冻得青白,有点发抖。 他不知道该讲什么话安慰明野,有时候安慰是再一次触碰伤口,容见不能很好地把握其中的尺度,因为连他自己都没办法完全搞清楚某时某刻到底想要什么,更不可能那么深入地了解另一个人的内心。 容见走上前几步,将系着丝带的苹果递过去,他说“不要抽烟了,吃苹果吧。” 明野换了烟,不是以前容见抽过很呛的那种,而是一盒细长的薄荷烟,看起来味道就很淡,容见总觉得有些眼熟。 可他记不清了,毕竟可能在很多地方看到过。 明野接过苹果,张嘴咬了一口。 今天下了场小雪,已经停了,天灰蒙蒙的。 明野半垂着眼,侧过脸,皮肤冷白,没有一丝血色,好像和这种天气很合适,阴郁且冰冷。 他咽下了那口苹果,语调很漫不经心,就像是说这个苹果甜或是不甜,总之无关紧要。 可实际问的却是,“小姐是在可怜我吗” 然后,明野忽然抬起头,漆黑的眼瞳上只映着一个容见,他说“不要说谎。” 容见怔了怔,偏头看着明野,很认真地想了一会,才说“这世界上那么多可怜人,我不会一个一个可怜过去的。” 这是他的真心话,却也只会说到这里为止。 这次轮到明野说不出话了。其实他已经想好了容见会怎么回答那个问题,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也许是可怜,也许否认。他会接上下一句话,下一个问题,得到想要的结果 可容见的第一个答案就在意料之外。 肖琳本来是没有找到明野的。 肖琳入狱和明野离开是同一年,那年明野十三岁。之后,明野去了福利院,再被孙老头收养,这期间他抓住了福利院院长的一个把柄,清除掉了痕迹。即使肖琳出狱,找到了福利院,也不可能再找得到明野。 可这一次她却找来了。 明野在看到肖琳的那一刻才想起来,应该是被开除的那个人又回去了,他没有处理掉那个意外,容见带来的意外。 容见倒没有在意这个问题。在容见看来,明野再大佬,也不过是十八岁的少年人,忽然遇到这种事,肯定是很要面子和自尊,不允许别人同情自己的,他十八岁的时候比明野脾气坏多了,明野看他着急地跑过来,至少会先让他别担心,和肖琳有关的秘密没有被说出来。 那是难以察觉的温柔。 容见自认很体贴地跳过了这个话题,才发生了这样的事,老张虽然把班里的闲言碎语压下去了,可现在回去也没什么意思。 他走到明野面前,踮着脚,仰着头,望着明野,很小声地说“今天是圣诞节,外面好热闹,我们逃课出去玩吧。” 明野想,不应该这么做的,马上就要月考了,容见上一次考到第十一名有很大的意外因素,这一次不一定能考到,说不定还要退步。 而他们之间的承诺是容见要考进前十名。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可半分钟后,明野点了下头。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没有班主任的假条,是没办法从学校大门出去的。 他们穿过小路,走到了坏学生经常翻墙出去的矮墙,意外的是,那里却没有一个人。 容见想了想,觉得也是,不想上学要出去过节的肯定早就翻墙出去了,不会等到现在。 明野接过容见手上的礼品袋,轻而易举地翻过了那堵墙。 该轮到容见了。 容见自视甚高,不把这种矮墙放在眼里,可惜穿着的是长裙,行动不便,磨磨蹭蹭十多分钟才勉强爬上去了。 白天才下了雪,接近傍晚的时候又放了晴。 天空堆满了云,看不到太阳在什么地方,却有昏黄的光成片成片地透进来,笼罩住了正坐在墙头的容见,将他衬得几近于柔软了。 容见挑选的毛衣很柔软,亲手织的围巾也会很柔软,也许是因为他本身就太过柔软。 明野活到三十岁,也没见过这样的人。 容见是第一个。 明野这么想着,朝容见说“小姐往下跳,我会接住你的。” 容见可是很要面子的,虽然现在衣服有点绊手绊脚,可他绝不认输,抿了抿唇,“你不要小瞧我。” 明野没有小瞧他,只是怕他跌下来,可也拿容见没什么办法,让开了那片地方。 容见轻轻跳到了明野的面前,很得意地笑了笑,“你看。” 明野觉得容见可能真的只有十五岁,现在还得意着自己八岁都不会拿出来炫耀的事,真的很幼稚。 可又挺可爱的。 明野问“逃课成功,今天要去哪里玩” 他们乘车去了市中心的商业街,还没到晚高峰就已经在半路被堵了半个小时。步行街上满是人,到处都是挂满小饰品、闪着光的圣诞树。 容见前二十年都是穷人,不懂什么是高端享受,即使穿成一个小富婆,天天命悬一线,也没机会出去享受,只好很随大流地准备看场电影。 容见来到这个世界后整天只有学习,不知道哪些电影好看,哪些不好看,他只知道爆米花好吃,快乐肥宅水好喝,于是对明野说“你选电影好了,我去买点吃的。” 明野瞥了一眼,圣诞场的电影大多是爱情片,容见大概不会喜欢看,就选择了现下最热门的一部动作片。 拿到电影票的时候,容见也已经买好了,影院很热,他脱掉了外套,一只手拎着两杯可乐,另一只手捧着爆米花抵在胸口。 明野移开了目光,也许该提醒一下容见,他不能用胸口抵住什么东西。 因为容见根本没有胸,这么看就太明显了。 这是容见在恶种的世界里看的第一场电影,过的第一个圣诞节,和明野一同出门无数次,真正意义上的玩,而不是学习。 所以容见奢侈地吃了一整桶爆米花,一整杯快乐肥宅水,快快乐乐地看完了电影。 外面已经全是人了,连电梯都挤不上去,他们是从楼梯走下去的。 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差不多是晚上八点钟,外面又飘起了细雪,很有圣诞节的热闹氛围。 明野问容见接下来要去哪里。 容见站在商厦门口,迟疑了片刻,“你的生日是12月28,那天正好是月考的第一天,可能没空出门,要不然我们今天就去过你的生日,好不好我连礼物都带来了。” 容见举了举手上的袋子,又改口了,“可你要是想再过几天,到28号过也没什么不好的” 其实说到最后,容见的话里已经有些恳求的意味了。 是这样的。容见觉得12月28日作为生日是在侮辱明野,可明野并不知道实情,也许他会更想在以为是生日的那天过更开心。 过生日是为了让明野开心,容见不想因为乱七八糟的人或事减少明野的快乐。 明野眨了眨眼,说“好。” 他没有猜错,容见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日是哪一天。 可容见为什么会知道 容见对这些一无所知,掩饰不住兴奋,“你答应啦,那去过生日了,我定了蛋糕。” 今天是圣诞节,街面上的每一家蛋糕店都早已预定完了,照理来说是不可能立刻订到的。可这都是能够用钱解决的事,用钱解决不了也可以用容家大小姐的身份。附近一家酒店是容家的产业,坐车的时候,容见已经提前发信息给酒店的主管了。 酒店离这里有一段距离,他们需要冒着雪,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那个酒店。 雪忽然下大了。 容见虽然内心非常坚强,奈何身体十分娇弱,已经打起了喷嚏。 明野开始解外套的扣子。 冬天外套脱起来过于繁琐,要是在夏天,现在衣服已经罩在容见的头顶上了。 容见着急地拽住了明野的手腕,很严肃地拒绝“不要这样,你会生病的。” 明野怔了怔,他点了下头,没有将先将扣子扣回去,而是拆开了礼品袋,拿出容见织的浅驼色围巾,很厚实,也很暖和,然后用那条围巾裹住了容见的脑袋和脖子。 这是容见送给明野的礼物,容见却是第一个用上的人。 容见没来得及抵抗,就听明野说“我很珍惜小姐送我的围巾。” “但小姐送给我的最好礼物,就是不要生病。” 容见不说话了。 他心里想,寿星最大,又忍不住对着玻璃门看了一眼裹得严严实实的自己,摸着脑袋说“这样好土,像是在逃荒。” 明野哄他,“怎么会” 走到酒店的门前,已经有专人等在门口接待容见了。 明野摘掉了容见的围巾,替他理了理长发,又将围巾上的堆雪抖落,围在了脖子上。 经理带着他们去了顶层包间,里面放上了才做好的蛋糕。 那是一个双层的生日蛋糕,非常精致,上面缀满了水果,中间却是一片空白的奶油,等待被填满祝福的话。 容见拿起樱桃酱,有点不好意思,“那就我写了。” 他在蛋糕上写了一句话。 这个世界因你而存在。 连明野看到这句话的时候都忍不住笑了,他问“我有那么重要吗” 容见认真地回答,“当然有这么重要。” 那句祝福乍一看很像是小情侣间的情话,因为热烈的爱而觉得对方是自己的全部,太过肉麻了。而容见却知道从客观意义上来说,这句话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相。恶种这本书是因为明野而存在,而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每件事,甚至他自己,也是因此而存在。 容见插上十九根蜡烛,一一点燃。 明野吹灭了那些烛火。 容见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他知道明野应该不会说,却还是像走一个固定的程序,心怀期待地问出了这句话,甚至想好了如果明野真的说出了愿望,也许自己能帮对方实现。 明野垂着眼,切下最好看的一块蛋糕,递到容见面前,平静地说“我没有愿望。” 如果是别人问出这个问题,明野会随口说个谎,讲自己许了个不能告诉别人的愿望,可他没有这样欺骗容见。 也许是没什么必要吧。 明野抬起眼,看到略有些疑惑的容见。 大约是在外面太冷,里面又太热,容见的脸颊热的发红,连眼睛都是湿漉漉的,里头像是浸透了融化的雪水,清澈明亮,像是能照亮一切。 明野似乎是被照亮了,也许是昏了头,难得讲了一句真心话。 “如果我有什么愿望,无论是什么,都不需要请求天地神明,我会自己实现。所以就没必要许愿了。” 这是句很狂妄的话。世上总有力所不能及的事,可明野却能确定自己不会有。 容见怔了怔,想到恶种结局里男主的权势,觉得这句话的确不算狂妄。 在那时候,即使明野要天要地,也能得偿所愿。 不愧是男主才十九岁就这么宏图大志,与众不同。 容见再一次感慨自己和男主的差异,他别说要天要地了,连自己小命都危在旦夕。 他尝了口蛋糕,甜腻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又舔了舔嘴唇,对明野说“我知道你可以,不过我就不一样了,有很多愿望的。” 而这些愿望都有一个前提。 吃掉蛋糕后,时间已经很晚了。容见和明野坐电梯下楼,酒店大厅里放了一棵巨大的圣诞树,旁边的篮子里摆了彩色的小铃铛,纸条和可填充的塑料球。可以在纸条上写上愿望,塞到塑料球里,绑在小铃铛上,再挂到圣诞树上。 圣诞树上挂满了铃铛,已经有许多人许下了愿望。 容见本来想直接出去的,明野却说“小姐不是想要许愿吗” 容见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明野。酒店里很热,明野脱掉了外套,围巾还围得好好的,上头有些微融化了的雪水。 他笑了笑,“愿望又不能当真。” 明野是一个从不许愿的人,此时却哄着容见许愿,说“也许会有圣诞老人。” 今天是明野的生日,容见没办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便拿起纸笔,去另一个桌子了。 说起来有很多愿望,其实也没什么好许的,因为在这本书里人各有命,早已注定。 明野摘掉围巾,随手放在一边,看到容见犹豫了片刻,在纸条上写下愿望,绑在一个圣诞配色的铃铛上。 容见踮起脚,想要将铃铛高高挂起。 酒店正门忽然被推开,随风吹入一阵细雪,落在了容见长长的睫毛上。 他想,圣诞树上有一千个圣诞愿望,也许连一个也实现不了。 愿望是不能做真的。 他们走出酒店后,坐上了经理安排的车,明野却忽然说“刚刚太热了,围巾好像丢在里面了,我去找一下。” 明野重新回到了那棵圣诞树下,不需要踮脚,一伸手就摘下了那个挂铃,纸条上写了一句话。 「希望还能有下个圣诞节可过。」 这是个看似莫名其妙的愿望。 可明野却明白是什么意思,容见知道他的身世,知道他的生日,也知道自己会在明天的六月份死去。 明野才开始猜测的猜测可能错了,有关容见秘密应当更加复杂。 可无论是什么原因,明野都不想要容见死了。 明野半垂着眼,将那张纸条叠好放在掌心,不自觉捏紧了拳头。 从很久之前就不想了。 第35章 阴谋 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街灯昏暗,地面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 他们一起回来的时候,一般都会在最后一个路口分开,明野会看着容见先走回去。 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们停在了那个路口。 明野叫住了容见。他身量高大,比容见高大半个头,微微俯身,与容见离得很近。 容见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仰起头朝明野看了过去。 天气很冷,呵气都化成了白雾,昏黄的灯光映着细碎的雪花,晃花了容见的眼。 他能看得到无边无际黑沉沉的夜空,可明野的眼比这深夜还要黑。 明野凑得更近了些。 容见的心跳快了一拍。 可明野却伸手抖了抖他领口上的雪花,他垂着眼,轻声说“别担心,今天是圣诞节,小姐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容见陷入混乱,已经忘掉了不久前许下的圣诞心愿了,干巴巴地说“是说这次月考吗可我没把握能进全校前十名,上次是运气好。” 明野笑了笑,很无奈似的,他说“小姐晚安。” 容见也说了句晚安,转身立刻就走。 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容见甚至误以为明野会吻自己。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现在想想,大概是心动效应。 明野是恶种这本书里的男主,长的好看,成绩优异,胸怀大志,而且可预见的是他都不是潜力股,再过两年直接成了股市。 更何况他还对自己很好。 容见觉得心跳快一点,自作多情一点也是人的本能。 他不再多想了。 明野看到容见的影子落在雪地上,越来越远。 其实也并不全是容见的错觉。 在容见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全心全意地望着明野的时候,他确实产生了一种想要吻眼前这个人的冲动。 可明野克制住了,他不会随意亲吻另一个人。 容见回去的时候,听到秦州就在大厅里骂陆城。 秦州自诩温文儒雅,是个儒商,很少会发这么大的火,此时却怒气冲天。 “自己捅的篓子都处理不好,现在董事会找我要说法,我怎么给他们” 陆城似乎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容见也没听清。 “总之你明天一个一个去道歉,这点事都做不好,也别提改姓的事了。” 秦州最后撂下一句“没用的东西”,似乎就从另一边的楼梯上去了。 容见听了个乐子,听完了继续往上走,还没走两步,就被陆城叫住了。 他说“你看我笑话” 容见停下脚步,偏过头,目光落在窗外的雪地上,不耐烦看陆城,他说“是啊,有笑话为什么不看。” 经过四个月的练习,容见已经熟练掌握了伪音的技巧,现在阴阳怪气嘲讽人的语调也能随口说出来了。 陆城提高了音量,“你得意什么对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忽的兴奋起来,“你当然得意,才和你的小男朋友约会回来。” 容见皱了皱眉,转过身。 陆城拿出手机,打开图片,在容见面前晃了晃,上面是不久前容见和明野在酒店里的场景,他们从外面进来,走下楼梯,在圣诞树下许愿。 从照片的角度来看,应该是有人偷拍下来的。 看来酒店里有陆城的人,不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容见甚至欣赏了一下这几张照片,想着偷拍的人还真的下了血本,拍出来还挺好看的。 过了片刻,他才心平气和地说“你要用这些威胁谁威胁我吗就算我谈恋爱,又能怎么了或者你去和韩姨说,随便你。” 如果容见不在意,那么这些照片就毫无用处。 陆城气急败坏,“是,你又不想嫁进什么好人家,即使和穷小子谈恋爱这种事传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你的小男朋友呢” 容见脸色骤然变冷。 陆城像是捉住了容见的把柄,“如果是对付他,连这些照片都用不上,还不是认我揉捏。妹妹,你说对不对”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堆了小半个窗户,容见已经看不到花园里的风景了。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楼梯上,语气冰冷,“你要是敢动他” 陆城笑嘻嘻地说“动他怎么了,他就是家里的下人,还不是想怎么动就怎么动就是没想到妹妹你竟然还动了真心,怎么,你以为能威胁到我” 容见下了一级台阶,陆城一愣,膝盖被狠狠踢了一脚,他疼得站不稳路,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一屁股摔倒在楼梯口。 他抬起头,看到容见正冷冰冰地看着自己。容见一贯长得很漂亮,此时五官却格外锋利,眼睛像是水洗过一般,亮的勾人,嗓音压的很低,“我让你这辈子都道不成歉。” 有一瞬间,陆城觉得容见并不是个病秧子大小姐,而是个少年人。 可下一刻容见又笑了,意有所指,“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董事会的那些人大多和容世淮相熟,格外照顾容见,因为他是容家剩下来的唯一血脉了。容见没办法让他们帮自己做什么大事,为难为难陆城还是很容易的。 陆城不敢再说了。 容见转身上楼,心里也挺无奈的,这大好的日子,陆城非要讨打也没办法。 容见自认是个性格平和的女装大佬,但这事真的不能怪自己脾气暴躁。 也许是因为最近吃的东西不少,容见的身体不像才开始那么差,圣诞节在外面呆了那么久,还淋了雪,也没头疼脑热,照样健健康康,直到考完了试。 容见觉得自己考的还不错,出来后还有心思和明野对答案。 陈妍妍痛苦地捂住头,“饶了我吧,我只是个学渣,才经历了考试的折磨,怎么出来后你们还要继续打击我” 容见连忙说“不对了不对了。” 考完正好是十二月二十九日,学校难得大方一回,三十号和一月一号连放两天假。 容见畅想了一下放假的日子,虽然明野在辅导功课的时候是好狠一男的,可一般才考完试不会那么可怕,会允许他休息几天的。 陈妍妍走在容见身边,犹豫了好一会,才终于说“马上就是元旦了,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如果单单是出去玩,陈妍妍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容见问要去哪,陈妍妍才说了实话。 陈妍妍的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每年元旦会带她去山里的别墅玩,而那几天无论陈妍妍的父亲有多忙,也会一家三口一起过元旦。后来母亲去世,陈妍妍的父亲虽然尝试带着陈妍妍再去那栋别墅,她却再也不愿意和父亲一起去了。可一个人去山里也没什么意思,她等了很久,终于觉得可以再找到可以陪自己一起去玩的人了。 容见禁不住人求,特别是陈妍妍难得这么可怜巴巴的,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又不自觉看了眼明野。 陈妍妍十分上道,“当然,元旦这个大好的日子,我总不可能拆散你们亲亲热热的小情侣,咱们哥仨一起去好不好啊” 他们定在了明天中午十二点见面。 明野回去的时候,陆城正在那栋小屋子里等着他了。 陆城不敢赌容见哪天会不会真的发疯去公司告状,这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可他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左思右想,觉得容见这边不行,还可以撬明野这边的墙角。 反正他的目的从来不是对明野,而是为了弄死容见。 明野看到陆城站在里面,停在了门槛。 他没有合上门。 陆城想着容见肯定在明野这里说过自己很多坏话,明野应该对自己没什么好印象,但是没关系,他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改变明野的想法。 于是,陆城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你在和容见谈恋爱,也不是想拆散你们,就是看你为人上进,却被蒙在鼓里,傻乎乎地对容见好,我于心不忍。” 明野放下了手里拎着的书包,他已经没有说话,眼瞳漆黑,无端透着阴郁。 陆城再接再厉,“我那个妹妹是大小姐脾气,你以为她对你很好,其实不是。她就是拿你开玩笑当乐子,你以前被别人排挤都是她做的。和我说,离高考还有半年,你可以” 他又自顾自地讲出从前发生过的事情,其实这些事在明野的记忆里已经是十多年前发生的了,他记忆里再好,也不太记得清了。而重新回到十八岁后,他所有的记忆都是和“小姐”的。 屋里安静极了。 明野半垂着眼,没什么兴致似的问“什么” 陆城以为他被说动了,毕竟明野也不过是是十几岁的小男生,心目中的女朋友形象忽然破灭,心灰意冷也是常识。但是没关系,他会让明野兴奋起来的。 他的语气有十足的引诱,“容见这么对你,你也该报复回去,对不对” 至于怎么报复回去,陆城早就想好了。 “现在离高考还有半年,半年时间够做很多事了。比如让她在高考体检的时候被检查出来怀孕,那不是很好” 陆城原本还想再添点筹码,比如给明野一些补贴,可他来不及说出这些话了。 因为明野已经合上门了。 明野的个子很高,走到陆城面前的时候,轻而易举地拽住领带,勒住了陆城的嘴。 他一般不会和人动手,不是因为打不过,而是没必要。 现在有必要了。 陆城这辈子没挨过这么重的打,他口不能言,不能呼救,最后疼到不行,模模糊糊间听到一句话。 “你得死。” 陆城害怕极了,他惹上了疯子,想要求饶,却不能说话。 大约半个小时后,容见接到了来自明野的电话。 接通电话后,容见心里还有些奇怪,明野很少给别人打电话的,而正好电话那边没有说话声,他问“怎么了” 忽然传来了一阵略显得粗重的喘息声。 接着是明野说“我刚刚打了个人。” 容见急的立刻站了起来,走向衣柜,他问“和谁打架了你在哪” 明野短暂地停顿了一会,他没有回答容见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陆城来了,他说,希望我可以让小姐怀孕。” “这是不可以的事。” 容见的理智只存在听到“怀孕”这两个字为止 艹 “希望我可以让小姐怀孕。”这句话在容见脑子里来回重复播放。 容见失去理智,脸烧得通红,又热得要命,他用力甩开露台的门,想要出去透透气,身上却只穿着睡衣,差点被冻成冰棍。 容见的意识也不太清醒了,大脑一片混乱,也来不及问现在情形如何,故作镇定地说“别担心,他的阴谋不会得逞,我不会怀孕。” 说完容见就清醒了。 在接下来的三秒钟里,他经历了从沸腾、爆炸到心如死灰的过程。 容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品种的弱智,讲什么垃圾话 第36章 Hector 电话两端同时安静了下来,几乎连呼吸声都不存在了。 明野很突兀地笑了笑,一般而言,他的情绪总是很内敛,很少会有这么外露的时候。即使隔着手机,连声线都模糊了,容见也能很清晰地听到他略显低沉的笑声。 不过很快明野就不笑了,他很笃定地说“我知道,小姐不会为任何人怀孕。” 容见大脑完全放空,他很想让明野赶紧跳过这个话题,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立刻掩耳盗铃似的问“陆城怎么了” 明野说“他对小姐有这么恶心的念头,本来应该当面道歉的。” 容见一怔,那边传来一阵嘈杂声,似乎有什么人或物正在挣扎。 明野继续说“可是让小姐在这么冷的天专门为了他跑出来一趟,太不值得了。” 到这里为止,容见还没明白明野的意思。 但下一刻他就明白了。 因为电话的那头传来另一个声音。 那个人没有说话,呼吸急促,容见却能分辨出来是陆城。 “道歉,道他妈呢” 电话另一边的动静很大,似乎在上演全武行,容见想让明野放了陆城,没必要这么做,可明野是好心,他又不能这么说。 又骤然安静下来了。 容见猜测,明野应该是捂住了话筒。他并不担心明野出事,陆城是个废物,连自己都打不过,更何况是明野。 过了好一会,那边总算又接起了电话。 这次接起电话的是陆城了。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句“对不起。” 容见有点想笑,但他忍住了,又想,除了手机那头说话的人,别的声音都很模糊,容见猜测应当没有开外放。 他说“你知道的,什么都别做,否则我可以让你道不了歉。” 容见的声音很小,似乎是害怕被除了陆城以外的人听见。 其实这不是个威胁的好机会。 原来容见无所畏惧,害怕的是陆城。陆城挨了一顿打,容见怕他狗急跳墙,真的发疯对付明野,容见也没办法时时刻刻都看着对方。 现在害怕的人轮到容见了。 但手机其实是外放的,明野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句话。 容见总是在维护他,无论是明面上还是背地里,有人看得见或看不见,他都在做同样的事。 并不是没有人维护明野,可明野很清楚这些都是利益交换,别有所求,容见求什么呢 明野怔了怔,沉默了片刻,才又接起电话,关掉扩音,轻声说“小姐” 话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明野不想要再叫容见为小姐,他想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真正的名字。 原因也与最开始几乎没什么关系了,当时明野是想用容见真正的名字作为这个意外夏日的结尾。 现在不是了。 他仅仅是想要知道罢了。 容见听到明野说“不用担心,明天见。” 他的音调与以往的冷淡平静有些许不同,带着才激烈打完架的喘息声。 容见很明白打架不对,打架不好,也不妨碍他偷偷摸摸觉得,明野这样的声音很性感。 他很快按下了这个罪恶的想法,轻声说“明天见。” 明野挂断了电话,面无表情地解开了陆城嘴上的领带,拽着他的领子往外扔到了雪地上。 他下手很有分寸,只会让陆城疼。倒不是因为,而是明野不想因为这些事弄出意外,现在不太好解决麻烦,而容见又很胆小,可能会担心的要命。 陆城疼的龇牙咧嘴,又被冻清醒了,张嘴就要说狠话。 明野站在门前,打断他的话,“你还记得是为了什么要一个一个登门道歉的吗” 陆城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容见知道也知道这件事,还说给了明野听。 明野半垂着眼,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别再打扰他了,否则你要道的歉就太多了。” 陆城瞪大了眼,他听到明野的最后一句话是,“毕竟你挪用了那么多次公款,对不对” 明野才开始查出陆城挪用公款的时候,是想过直接报警,一劳永逸的。可后来看了数额,又觉得陆城的胆子不够大,没有别的把柄,那么一点钱,秦州帮他遮掩遮掩就过去了,想想才算了,上次捅出来其中的一件,让陆城很是焦头烂额了一阵子。 陆城不敢再说话了,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现在的高中生太可怕了。 容见才做了一件惊天蠢事,虽然表面很平静地应付完了明野,实际内心还是非常尴尬,迫切需要找点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于是,他找上了万能的hector。 hector正好在线,两个人随口闲聊了几句,hector忽然问“茸茸球喜欢吃什么菜” 容见有点惊讶,问“叔叔怎么忽然问我喜欢吃什么,是要请我云吃饭吗” hector说「元旦要和人出去玩,可能要自己做饭。」 这是容见第一次听每天007的终极社畜hector休假,他很为对方开心,兴致勃勃地说「既然是出去玩,还要你做饭,当然是先做叔叔自己喜欢的啦」 hector说「我没什么喜欢吃的菜。对方也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和你年纪差不多大,也许喜欢吃的菜也差不多。」 容见陷入沉思,他寻思着自己是个假冒伪劣的女装大佬,实际上不是什么十几岁的小妹妹,要是把hector带沟里可怎么办 容见只好问「对方是什么性格鸭也许我和她性格不太一样,喜欢也天差地别呢」 hector很快回复,「和茸茸球一样,是很可爱的女孩子。」 容见的内心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hector还会这么夸一个女孩子可爱吗简直都不像是hector了。 不会是想喜欢那个人吧可是和茸茸球年纪差不多大,那就是十五岁,hector不会想要犯罪吧 虽然和hector聊了这么长时间,容见很相信他的人品,可还是忍不住说「叔叔叔叔,我要警告你哦,和未成年女孩子谈恋爱是要进局子的」 hector说「没有,他成年了。」 容见松了口气,不过他总觉得hector的解释有点问题,而且就算对方成年了,好像和hector的年龄差距还是有点大,不过是命中注定的真爱也说不定。 不过如果hector真的谈了恋爱,容见肯定要自觉减少和他的聊天次数,退位让贤,把hector所剩不多的时间全都给他的女朋友,想想还有点难过,像hector这么好的聊天对象实在很难找,容见也偷偷摸摸匹配过好多人,基本都是话不投机立刻离开页面。 而寻他的另一端,明野的手指还停在屏幕上,对话框里有一句未发送的话。 「是可以合法怀孕的年龄了。」 不过这句话是永远也不可能发送过去的。 第37章 做饭 元旦节本来应该阖家在一块吃饭,共度新年,可最近发生的意外太多,秦州也顾不上家里,元旦节和周小春一起出门参加宴会,沟通感情,顺便多绑上几个战车,这几天忙的要命,没空回来,自然也顾不上容见要不要出门玩。 为了出门玩两天,容见收拾了一个上午行李。他以前出门就背个双肩包,里面放上换洗衣服和数据线就走遍天下了。现在就不同了,不仅有全套化妆品,还有定制内衣,最后满满当当的一行李箱东西。当女人难,当女装大佬难上加难。而且这是单独住一间屋子,要是和别人一起住,容见打死也不可能出去的。 中午十二点钟,刘叔开车载着陈妍妍,停在了容宅前门的路口。 明野拎着容见的箱子,放到后备箱,两人一言不发,沉默地坐上车,一左一右,中间隔了好大的地方。容见端正紧绷地坐了一会,不想很刻意,实际就是很刻意地偏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陈妍妍本来是想要和他们聊聊今天的计划,结果在这略显尴尬的气氛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过了一会,陈妍妍装模作样打开微信,给容见发了条消息,「早说你们吵架了,我就不直接坐前面,厚着脸婆坐你旁边当你们俩电灯泡好了。」 容见一怔,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没有,是我的心情不太好。」 他知道昨天发生的那件事是自己犯蠢,和明野无关,可一看到明野,就会不自觉想起来,实在没办法控制住尴尬的情绪。 而且明野肯定误会他的意思了,以为他说的不会为任何人怀孕是因为同性恋,不能搞无性繁殖,实际上容见就是没那个功能。 无论怎么想都很尴尬。 容见挺佩服自己今天还能和明野坐在一块的,果然是演了这么久女装大佬,连脸皮都变厚了很多。 也许过两天就好了。 容见在心里安慰自己,为了转移注意力,又一次打开手机,骚扰起了hector。 hector并不在线。 信息发送出去后,容见才想起来hector今天要和可爱妹妹出去约会,估计是没空搭理自己了,只好发了条消息祝福hector一切顺利。 没料到hector竟然上线了。 他问「怎么了」 容见缩在角落里,恨不得用身体把手机屏幕全部挡住,小心翼翼地敲下一行字,「没什么,就是出去玩,坐在车上有点无聊。对了,叔叔,你今天不是和小姐姐出去玩嘛怎么还有空看手机」 hector说「有点害羞,不怎么说话。」 隔着屏幕,容见都替hector发愁,这大龄程序员好不容易遇上心动妹妹,要是再追不上,可也太惨了,连忙说「叔叔你别玩手机啦去哄哄人家和人家讲讲话」 hector回他,「嗯。」 容见觉得自己不能再占用hector更多时间了,连忙说「叔叔,元旦过后,离中考就六个月了,我要努力学习,可能不能经常上线了。」 陈妍妍的微信消息忽然跳出来,「你们俩面对面微信」 容见直接否认,「没有。」 陈妍妍并不相信容见的辩驳,「不可能,你能和谁聊天要不然你把聊天页面截图给我看。」 容见当然不可能把hector聊天的截图发给陈妍妍,只能掩耳盗铃似的重复否认好几遍,「没有,真的没有。」 陈妍妍不屑一顾地冷笑。 容见有苦说不出,重新打开寻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原来准备说的话发了出去,「然后就要上高中了,妈妈说上高中和初中不一样,要没收手机,专心学习了qaq叔叔,到时候找不到我也别太想我,三年后再见鸭」 容见想过,如果自己真的活不过明年的六月,也不能忽然悄无声息地消失,虽然这种事在网络上很常见,可他没办法这么做,至少不想让hector担心。 hector已经下线了,应该是去哄可爱妹妹去了。 容见关掉了寻他的页面,忽然听到明野说“要吃糖吗” 他点了下头。 这段时间一直断断续续地下着雪,山路不太好走,刘叔一直开得不快,到达山顶别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 陈妍妍的母亲去世后,就没人再来过这里,但每年都会有人来休整检查,现在外表看起来还很完好。 那天晚上,陈妍妍对父亲说她要和同学来山上过元旦的时候,原本以为他会反对,都做好了抗争的准备,结果父亲很痛快地同意了,还找人事先上去把别墅打扫一番,放了肉和菜,和很多速食食品,防止三个小朋友对着食材空叹气。 陈妍妍还记得那晚她父亲说“反对什么你妈妈看中那个地方,就是为了能让你去玩的。现在有可以一起去的朋友,就开开心心去玩好了。” 陈妍妍率先跳下车,和容见一起先进了门,明野去后面拎行李了,刘叔则又将别墅检查了一遍,应该没有安全问题,才开车下山了。 别墅已经十多年没住过人了,即使年年有人打扫,难免显得有些陈旧,陈妍妍兴奋地拉着容见介绍了一圈,最后去了上层的阁楼,说是最好的看雪地点,不过要是下大雪才好看。 浮城已经很多年未曾下过大雪了。 他们转了一圈才下了楼,明野已经在厨房里收拾饭菜了。 陈妍妍兴奋地说“哇明野你会做饭啊” 明野正在冰箱里挑选蔬菜,头也没回,“有学过一点。” 陈妍妍凑了过来,好奇地问“明野你在家里还做饭啊,真的是好男人。” 明野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说“不是,我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是负责帮工作人员一起做饭的。” 陈妍妍卡了一下,几乎是僵在了远处。她上次也听说过明野的家庭情况复杂,却不知道复杂成这个样子,很难接话。 容见站在后面,也怔了住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实际上明野并不需要安慰,也没把这些过往放在心上,如果真的在意,明野就不会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可容见很在意。 看书的时候,只觉得这些都是男主经历的磨练,会是日后成功的垫脚石。 现在却不同了。 可语言是安慰不了 容见问“有玉米吗” 明野说“有。” 容见说“我也会做一点菜,今天就炒个松仁玉米好了。” 陈妍妍感叹,“我都做好了咱们三个对着这么多菜,相对叹气,最后切吧切吧,全丢进火锅里的准备了。没想到你们两个都深藏不露,是高手啊” 明野转过身,朝容见笑了笑,“小姐还记得我喜欢吃这个啊。” 容见感觉有些脸热,幸好化了妆,应该不太看得出来。 明明不是什么值得脸热的事。 片刻后,容见很小声地说“嗯。” 陈妍妍将这一幕从头看到尾,已经疯球了,她为什么会那么天真地认为小情侣之间吵架会真的出现什么问题。现在人家要互相给对方做喜欢的菜,她有什么呢 她只有狗粮。 陈妍妍推开门,要去外面冷静一会。 明野拿出很多样菜,似乎都要做,容见不好意思就这么坐等吃饭,走过去拎起一袋毛豆,自告奋勇,“我来剥豆子吧。” 明野低头看着容见,眉头微皱,似乎很不赞同,“小姐的指甲太长了,剥起来会很麻烦。” 他的话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容见细长的手指上,“而且如果不小心折了,再涂指甲油就不那么好看了。” 容见无话可说,很听话地放下了那包豆子。 然后,在陈妍妍透气回来后,明野将那包豆子放到了她的面前。 明野严肃地对陈妍妍说“我们都在干活,总不能就你一个人闲着。” 其实是因为剥豆子不需要技术含量,却很耗费时间,考验耐心,正适合陈妍妍这样的厨房小白打下手做。 陈妍妍没做过饭,对一切都很新奇,比起毫无挑战性的剥豆子,更想尝试点别的,她说“我可以帮忙切菜。” 明野说“你没做过饭,很容易切到手。” 陈妍妍想了一会,觉得也是,大好的日子把手割破了也不太好,就说“让见见陪我一起剥好了。” 容见刚想答应下来,明野打断了陈妍妍的话,“他过一会要做菜。” 陈妍妍嘟嘟囔囔地说句“好吧。” 实际上即使是做菜,明野也会剥好玉米和松仁,做好全部准备工作, 容见心想,幸好陈妍妍没听到明野刚刚和自己说的话。 陈妍妍被明野毫不留情地使唤来使唤去,当作打下手的小丫头,择菜剥豆子清洗碗碟,样样不落,丝毫不因为她是大小姐而手下留情。倒是容见心不安理不得地坐在沙发上,做菜的准备工作都不用他自己来,只要一心一意上网查松仁玉米的做法就好了 很明显,在明野这里,男女一贯平等,都是不劳者不得,但容见要高所有人一等。 容见会做一点菜,不多,水平很差,但只能勉强能养活自己,不能拿出来见人。所以像松仁玉米这种不算非常家常的菜就不会做了,只能现学现卖。 山上的网又太差,不说视频,连图片都很难加载出来,容见艰难地刷新着页面,等到明野说材料都准备好了,忐忑地走向灶台。 容见将手机页面打开在松仁玉米的做法那一页,小心翼翼地打开锅,倒上水,将玉米煮熟,再捞出来沥干。到这一步为止,还都是很顺利的。然后就是热锅放油,将松仁和配菜炒香,却在加调料这一步犯了难。 对于菜谱里“少量盐”“稍许糖”这些模棱两可的形容词,容见不能很好地把握,只好忍不住拿起手机,想看看教程的图片上到底放了多少调味品,就顾不上锅里的情况。 油花溅到了容见的手背上。他的皮肤本来就白,立刻就红了一大片,容见却不很在意,全部注意力都在这锅松仁玉米上面。 火忽然被关掉了。 明野拽着容见的手,拉到水龙头下冲水。 容见还在挣扎,“没关系,不怎么疼,等我做完松仁玉米再说。” 明野半垂着眼,头也没抬,他平静地说“你去休息,我做吧。” 穿成恶种里的炮灰后,容见有时候会对明野产生错觉,觉得他和书里描写的那个人是不同的,温柔到过分。 他似乎很好讲话,有什么请求只要说一说,明野都会同意。 但在某些时候,明野非常强硬,即使他并未很明确地表现出来,但容见知道,任何人都不能说服或打动他。 比如现在。 容见作为伤患,被发配到沙发上,老老实实地待着刷手机了。 可是刷手机又有什么快乐呢,连hector都去找可爱妹妹了,容见只好又在寻他上匹配陌生人,要么是无趣冷漠的陌生人,要么是开口就是聊骚的傻逼。 容见心灰意冷地关掉了手机。 即使明野做事一贯很讲究效率,可八个菜也实在太多了,他从五点做到了晚上八点半钟才做完。 餐桌上摆满了热腾腾的饭菜,即使陈妍妍只打了下手,也十分激动地连拍了十多张照片,发了朋友圈,特意指明是自己和别人亲手做的。 容见一看那些菜色,忍不住仰头问“怎么都是我喜欢吃的” 明野摘下围裙,把餐具放到容见身前,“以前一起吃饭的时候,你不是喜欢吃这么吗我应该不会记错。” 容见没有怀疑。他的警惕性不高,记性也没那么好,所以根本不会记得自己从来没在这个世界点过那几道菜。出去吃饭的时候,容见害怕点喜欢吃的会吃的太多,所以从来只为自己点青菜。而在学校里,食堂的花样也没那么多。 容见快乐地吃了起来,明野做饭的味道比不上外面的大厨,但在家常菜里已经算味道很好的了。 可明野只是吃了几口,却说“很长时间没做过了,火候掌握得不好。” 这也算不好 容见震惊,心想,男主角不愧是男主角,世界开的金手指太大了。 从学习到篮球,还有做饭,无论什么事,大概没有明野想做却做不好的事。 容见又想,做不好这些也无所谓,他宁愿明野没有这些金手指,只要没被肖琳偷偷调换,明野就没必要因为想吃饱一点而进篮球队,也没必要因为要在福利院生存而帮工作人员做饭。如果明野不会做饭,容见也可以做的,即使做的不算太好吃,可也能入口。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容见有点难过地想。 吃完饭后,陈妍妍跑到落地窗旁,拉开窗帘,激动地说“外面下了好大的雪,我们去阁楼看雪吧” 第38章 发烧 十二月三十号的晚上,他们三个人没能一起看成雪。 明野下楼泡好茶,找到茶点,端上去的时候,陈妍妍已经在哭了。 容见正在着急地安慰她。 陈妍妍的父亲陈抉在今晚出事了,被人截住,受了点伤。这件事发生在三个小时前,陈抉不许刘叔将这件事告诉陈妍妍,刘叔那时候还没开回去,要再回到山上将陈妍妍接回去。陈抉退而求其次,只好说不能立刻告诉陈妍妍,怕她太着急。 刘叔快开到山顶的时候才给陈妍妍发了信息,说要接她下山。 容见安慰她说“我们和你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陈妍妍抹掉眼泪,“我爸爸没出什么大事,还能让刘叔不告诉我呢。我一个人去看他就好了,家里那么多人,本来是邀请你们过元旦的,现在我要先走了,你们留在这里继续玩好了。” 容见只好同意。在某些时候,陈妍妍也挺倔的。 虽然外面的雪下的更大,刘叔却比来的时候快多了,没过一会就又开到了楼下。 为了赶时间,刘叔甚至都没有熄火下车。 容见披上外套,撑开伞,扶着陈妍妍,把她送到了车上,又低头嘱托了好几句,看着刘叔掉头往下开,才准备转身往回走。 一团影子落在雪地上,他的背后有个人。 容见抬起头,才看到是明野站在那。他的个子很高,没有撑伞,似乎站了有一会了,连头发都白了,几乎与这雪夜融为一体。 明野半垂着眼,睫毛上沾着雪花,他的体温本来就比一般人低,现在更像一尊冰冷的雕像,却伸手接过容见握着的伞柄,低声说“我来撑吧。” 容见松开了手。 这是一柄足够容纳两个人的黑伞,明野却撑得十分不公平,大半边都偏到了容见这边,将容见罩得严严实实。 容见知道很难说服明野,便很苦恼似的抱怨,“以后不能再多吃了,是我太胖了,才把你挤出去了吗” 外面下着雪,天气又冷,简直寸步难行,容见没有力气去看明野的神色,只能感觉到伞稍稍往中间移了移,听到明野说“哪有” 等走回屋子里的时候,容见浑身都已经冻僵了。南方的雪和北方的雪很不同,被暖气一哄就融化了,渗进衣服里,冻到骨头都麻了。 明野递了一杯方才准备看雪时备下的茶给容见,“小姐的手太冰了,喝点茶吧。” 茶有点凉了,不太热,喝着也暖和不起来,容见也没什么心情。 恶种这本书里并没有写到陈妍妍这个人,自然也不会有他们家的事,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结果是好是坏,容见也不知道。 可是转念一想,容见又觉得兴许不是什么坏事。 书中没有写,说明还是可以改变的,人定胜天总比命中注定要好。 容见喝完这杯茶,对明野说“我好累,想去洗澡睡觉了。” 明野点了下头。 别墅已经提前收拾过了,容见的屋子在二楼最里面,床铺都是全新的。他还没来得及收拾行李,也没力气收拾,拿了今晚必须要用的东西进了浴室,结果洗头到一半,周围忽然一暗,淋浴的水也停了。 容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顶着满头的泡沫,心里一片茫然,又觉得很冷,只好暂时先披上浴衣。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明野敲了敲门,声音很镇定,“别着急,我去看看怎么了。” 容见就安心下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有明野在,他就不用再担心了。 在恶种的结局里,三十岁的男主无所不能。可现在的男主才十八岁,却好像什么事都不能阻拦他。 容见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家庭教师这个职业所迷惑了,明野可以解决所有的难题,消除所有的障碍。 在容见所见之处,明野确实无所不能。 可容见还是想,也许不能太依赖明野了。 屋子里的地暖也是烧电的,现在骤然停电,暖气很快就要消散了。 容见感觉有点冷了。 明野很快就回来了,他的脚步很匆忙,又敲响了门,说“应该是年久失修,外面又下了大雪,线路坏了。” 容见顶着冰冷冷的湿头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我刚刚洗头发的时候,淋浴也不出水了。” 那时候明野没有用二楼的水,也不知道发生了这件事,他只能猜测着说“一楼还有水。可能是二楼的水管爆了,导致的短路。这栋别墅很多年来过人了,前几天打扫的时候,应该检查得不太仔细。” 明野再无所不能,也不能在这个山顶的雪夜让灯重新亮起,淋浴重新出水。 可他正站在门外。 容见打开了门,明野拿着一支蜡烛,烛火摇摇晃晃,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地方。 他吓了一跳,又立刻关上了门,音量很高,“我没穿衣服。” 说到这里,容见明白过来自己的反应太激烈了,又支支吾吾地说“我又卸了妆,不太好看。” 明野低头吹灭了蜡烛,周围忽的又暗了下来,门缝里也看不到光了,他的声音很轻,似乎带着些安抚的意味,“现在没光了,小姐去一楼洗完头发吧。” 他刚刚看到容见还滴着水,沾着些许泡沫的长发。如果不冲掉冲掉擦干,在这么冷的天气,很快就会感冒。 其实可以当作没看见的,这样容见会更放心,不会担心自己露出马脚,也不会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对明野产生提防的可能。 两个选择,明显有一个对明野而言是更优解,可他人生第一次选择了次优的那一个。 容见怔了怔,踌躇了片刻,还是打开门,答应下来了。 整栋别墅都是封闭起来的,里面没有一盏灯,一扇窗户,一缕光,容见夜视不太行,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明野问“看不到吗” 容见扶着墙,正艰难地往下走,闻言含糊地应了一句。 明野便拽住了容见的手腕,沿着楼梯带领他往下走。 他们并没有直接相触,掌心和手腕间隔了一层薄薄的浴衣。明野的体温平常很低,此时却比容见要高许多,握着的掌心对容见冰冷的皮肤而言已经算得上滚烫了。 明野叹了口气,“怎么不穿外套” 不过没等容见再艰难地回去拿上外套,明野就脱下外套,罩在容见的身上了。 容见拽了拽衣角,没有拒绝。 楼下只有厨房里有水,可电也停了好一段时间了。明野打开水龙头,幸好水还是温热的。 这种时候,就不能讲究那么多了,明野接了一盆热水,放在在凳子上,又领着容见站到凳子前面。 可容见本来就笨手笨脚,又披着过大的外套,行动很不便,想把头发放进水里都要尝试好几次。 明野怕他掀翻了盆,可已经没有下一盆热水了,他卷起袖子,“我帮你洗,好不好” 这句话听起来是询问,实际上已经把手伸进水里了。 容见没有拒绝的机会。他自暴自弃地想,反正现在乌漆麻黑的,谁也看不到谁。 厨房是有窗户的。天空上挂着半轮月亮,月光落在雪地上,又透过窗户映亮了这一小片地方。 明野能很清楚地看到眼前容见的模样,他背后披着厚重的外套,前面却还是只有那件薄薄的浴衣,又因为俯,领口往下垂,露出大片大片的脖颈和锁骨。容见的骨头很瘦,穿着宽松时很有女孩子的样子,可现在就不行了,从骨骼的形状来看,是很明显的少年体形。 可却非常漂亮。 明野的目光停顿了可能有十秒钟才离开。 也许是因为常年都不太见阳光,容见的皮肤很软,而且很滑。虽然明野很注意不去触碰,可总有意外的会碰到容见脸颊的时候。 其实这种程度的接触算不上什么,特别是在同性之间,连亲密都算不上,可容见还是有点脸热。 他心里想,可能是因为在这个世界,太少和别人接触,所以应激反应有点大。 天气实在太冷,明野洗的很快,将容见的头发从水盆里捞出来,用干毛巾擦了好几遍,最后再裹住往上走。 容见不需要思考什么,只要顺着明野的节奏抬脚就可以了。 明野将容见送回了房间,临走前说“我就住在旁边,有事就叫我。” 明野的房间本来应该在二楼的另一边的,可现在事出突然,需要互相照顾也是常事。 容见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先“嗯”了一声,又慢慢说“晚安。” 他感觉自己有点头晕,提不起精神,反应很慢,似乎一闭眼就能睡着。 明野关上了门。他没有入睡,因为很多事要处理。 等收拾掉残局,明野再次推开了容见的门,他轻轻敲了一下,里面没有反应,就能猜到容见已经睡熟了。不过容见的警惕性本来就很低,守着一个不能告诉任何人的大秘密,却连在学校的课间都能熟睡。 明野走到床边看了一眼就打算离开的,可容见的呼吸有些沉,又很急促。 他俯下身,用手背贴了一下容见的额头,烫的惊人。 又发烧了。 明野皱起眉,半抱起容见,搂在怀里,想把容见摇醒,问“难受吗” 他没能维持伪音,声音和往常很不同,很软,又很委屈,哑着嗓子说“难受。” 容见已经烧的有点糊涂了,清醒不过来,连说话都是依靠本能。 明野再问他什么,也都是含含糊糊地回答,大概就像是那次喝醉酒的时候一样,容见发烧了也很容易被问出真心话。 明野抱着一个滚烫的发热体,轻声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容见似乎对这个问题很疑惑,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我叫容见啊。” 他停顿了一下,又嘟嘟囔囔地抱怨,“还不许人叫这个名字吗” 明野沉默了许久,如果“容见”就叫做“容见”,那么他一直以来的推论可能有很多错误,也许要从头来过。 不过没有关系。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他只是先要知道容见的真名,现在知道了。 容见烧的很厉害,意识模模糊糊,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在被人套话。 明野有时候会很残忍,比如现在,容见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可他还是在继续逼问容见自己想知道的问题,如果一遍没听清,那么他就问第二遍。 可有的问题,即使容见意识都不清醒,也依旧凭靠本能坚守。 明野问不出来。 于是,明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很难得会犹豫这么久,才对容见问“那为什么会对明野,” 他的话在这里短促的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这么好。” 很明显,现在的容见理解不了这样断成两个短句的句子。 明野从来没问过这么近乎可笑的问题。 好或者不好是纯粹的感性体验,并不能量化,询问出来的结果也没有评定正确的标准。 可就是这样无意义的问题,明野又认真地问了第二遍。 这次容见听清了。似乎是个需要慎重思考的问题,连高烧中的容见都想了好久,才说“他很好,是我要罩着的人。” 很主观的回答,没有列出一条令人信服的理由,却足够打动一颗未曾喜欢过任何一人的心。 这个答案似乎在明野的意料之中,又似乎在意料之外。 是只有容见才可以说出来的答案。 而明野仅仅是需要一句话确定自己的心。 如果说明野曾经人生中最大的渴求可以量化为一,那他最多只能想象到的是十会是什么样子。 可明野对容见的渴求是一百。 太多了,超过了明野可以想象的范围,原来执行了三十年的计量标准也没有办法计算这种感情。所以明野一开始不能反应过来,他本能地觉得容见天真,可爱,会为他浪费时间,做以前不会做的事,容见是明野人生里所有的好奇与意外。 而这些都是源自烧不尽的欲念,扑不灭的心火。 现在明野明白了。 他想要得到容见。 他喜欢眼前的这个人。 第39章 乖一点 容见烧了一整夜,做了许多或真或假的梦。 梦里似乎有人对他说,会一直陪着他,病中的容见觉得很安心,后半夜似乎也睡得好了一些。 容见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后发现果然是个梦。 拉起的窗帘很厚实,几乎挡住了外面所有的光,屋里很昏暗,什么也看不清,可如果有人在屋子里,起码要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特别是明野的身形那么高大。 可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容见松了口气,大约是因为白天再共处一室就太容易暴露了,可又有点没由来的失落。 他头疼得厉害,又恶心,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有说不出的难受,躺在床上都爬不起来,不过也没有爬起来的必要。 不知道过了多久,容见睡得迷迷糊糊,门锁忽然“咔嚓”一声被人打开。 然后是越加清晰的脚步声。 这栋别墅再无其他人,只有明野。 容见大半张脸都埋在雪白的枕头里,又费力地用被子裹住剩下的皮肤,只露出一只眼睛,咳嗽了好几声,也说不出来话。 明野似乎是才从外面进来,走到床边,蹲了下来,与容见直视,解释了一句,“刚刚出去有点事。” 容见才睁眼,发着烧,周围又太暗,眼前模模糊糊的,不太能看得清楚。但容见能猜到明野应该是才从外面回来的,因为明野靠近床铺的时候,隔着两层被子,他都能感觉到一阵寒意。 明野并没有看容见,将手上的袋子放在床头柜上,又说“你发烧了,我找人送了药上来,刚刚去拿了。” 他说得很轻描淡写,可实际却很难。明野在这一夜找了十家药店,只有三家在早晨给他回了消息,一家被近乎天价的跑腿费打动,冒着十年难得一遇的风雪上山送药。可事情总有意外,那个人上山到一大半的时候车坏了,明野加了一大笔钱,让他继续走着往上送,又担心对方走的太慢,同时下山去拿,来回走了三个多小时。 容见听了,慢吞吞地眨了几下眼,他看到明野的肩头堆满了积雪,在这屋里些微的光线下闪闪发光,正借助体温迅速融化,往下滴着水。 如果是平时,明野说的话他还能反应过来,比如在这样大雪的天让人送东西上山要花多少钱,从这里走到门口的距离是不可能在肩头落这么多雪的。可他现在病到脑子都糊涂了,只能顺着明野的话想。 明野从袋子里拿出体温计,拆开包装,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才放到被子边缘,容见能看得到的地方。 容见从厚重的被子里伸出两根手指,将体温计拿了进去,塞到腋下。 明野将药一盒一盒地拿出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放在地板上,那是绝不会照到容见的位置,一边看说明书,一边漫不经心地讲今早的经历。 他说早晨醒来的时候敲容见的门,里面却没有动静,推开来看才发现容见发烧了,那时候天很早,为了确定容见真的不省人事,还打开手电筒看了一眼,就立刻找人去买药了。 其实不是这样的。 明野一整个晚上都没睡,用物理冷敷的办法尽量让容见退烧,可他不会说。 因为越长时间的接触会让容见越担心秘密暴露。而在没有查到真正的原因前,明野会恪守容见的底线。 说这些话的时候,明野半垂着眼,四周很暗,容见看不到他的神色,或者说看到了也没用。如果明野不想让一个人了解到他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是很容易的事,他太会控制表情和情绪了。 也许是物理降温起了作用的缘故,容见现在的体温只有385度。 明野看了一眼温度计,眉头皱得很紧,但语调很平静,似乎是在安慰容见,“不算高烧,没什么大事,我去烧点热水给你吃药。” 临走前,容见叫住了明野,他的声音喉咙哑了,讲话声音很低,明野要俯下身,凑得很近才能听到。 容见很小声地说“可以帮我拿一下化妆包吗在行李箱里。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明野点了下头。 容见坐起来套上一件厚毛衣,对着镜子化妆的时候手都在抖,怎么也画不好,依旧身残志坚地坚持着,在脸上的阴影涂抹得乱七八糟后,他甚至都想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和明野说了。 就说手抖没画好,妆容有点奇怪,也许这样脸部轮廓棱角过于分明也可以糊弄过去了。 容见自暴自弃地想,反正明野看起来不像是会对女孩子化妆这些事情很了解的样子。 明野端着烧好的热水再敲门的时候,容见已经自认为结束化妆,可以出来见人了。 容见仅仅是将脸部轮廓柔和了一些,还遮掩得不太好,看起来乱七八糟的,幸好底子太好,即使这么糟蹋过后,看起来依旧漂亮。 明野没有说话,只是将杯子递了过去,同时还有一片有食指指盖大的退烧片。 容见十分痛苦地咽下这片庞然大物,舔了舔还沾着水的嘴唇。 明野半垂着眼,目光落在上面。 容见嘴唇的形状很漂亮,很软,现在应当还是潮湿滚烫的,想必很适合接吻。 明野此时就很想吻他,却不能那么做。 他可以在昨天夜里吻容见千万遍。 可是这样如作弊一般轻易得到的吻,明野没有去拿。 因为明野并不是要靠接吻释放多余的荷尔蒙,而是喜欢容见,才想要和他接吻。 他要容见心甘情愿。 天气很冷,别墅停电,手机电量岌岌可危,喉咙又哑了,不能说话,容见睡到中午才醒,现在躺下去只能做白日梦,明野拿了草稿纸,两人用纸笔聊天。 容见开玩笑似的说「你还带了纸笔,是不是原来还打算让我做题啊」 明野写「是。」 容见觉得明野真的是恶魔,连过元旦出来玩都不忘学业,虽然顾及到了他的快乐心情,没有提前说这件事。 他说「那现在不会还要我写吧」 即使穿了很多件衣服,容见还是感觉手有点冰,直到接过明野手里的笔,笔杆上还残余着些微的体温,并不能暖手,却能让容见稍微好过一些。 他看到纸上新写了一句话,字迹和平时在笔记上见过的大不相同。 「可现在不用了。」 容见接着在下面写,「我都生病了,还让我学习就太不人道了,是不是」 明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其实不是的。即使容见没有生病,明野也不会再提作业的事。 作为老师,无论何时何刻,都要监督学生好好学习。可对待喜欢的人,明野觉得在过节的时候放纵一些也没什么。 怪不得会有那么多人为了感情冲动行事,明野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那样,可维持了三十年的处事标准,在容见面前很不值一提似的。 这还只是个开始。 他们就这样一来一回聊了大半个下午,到傍晚的时候,明野让容见再睡一会,他要下去做饭。 容见很听话地闭上了眼,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听到动静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明野把饭菜都端上来了。 容见才醒过来,仰头看着明野,眼里泛着水光,湿漉漉的,只有明野一个人。 明野忽然很心软,轻声说“容见。” 容见一怔,这是明野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名字是认识一个人的第一步,怎么说也不算亲密。 可容见就是觉得,明野忽然叫他的名字是和别人不同的。 明野继续说“吃饭了。” 容见从床上坐起来,不忘拽着被子挡住胸口,直到穿上毛衣才放下了。 吃饭的时候,明野又用“小姐”称呼容见了。 容见问为什么。 明野说“不同的时候,会选择不同的称呼。” 容见没问其中的标准。这个标准是由明野定的,容见问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所以也就不问了。而且这样到时候明野每在一个场合用名字称呼自己,好像都是惊喜。 吃完饭后,容见偷偷瞥了一眼退烧药,喉咙虽然还是哑的,勉强能讲得出来话了,说“我累了,要睡觉了。” 明野刚才似乎并没有看他,却忽然说“你忘记吃药了。” 容见还想要再挣扎一下,“我感觉自己退烧了” 明野朝他看过来,说“容见,你乖一点。” 容见听得晕晕乎乎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不觉就点下了头。 他发现明野叫自己的名字就像是念紧箍咒,虽然他从来都不可能真正反抗得了明野,可紧箍咒一念,答应得就更容易了。 太犯规了。明明只是一个名字。 容见吃力地咽下药片,愤愤不平地想。 浮城下了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雪,到现在还没有停。 现在是十二月三十一号的晚上八点钟,离下一年的一月一号还有四个小时,也是容见和明野两个人被困在这个孤岛似的别墅的第二天。 明野让容见早点休息,临走前说“我已经告诉韩姨,等明天雪小一点,你身体好了就来接我们了。别担心。” 其实容见都没想这件事。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即使生着病,也应该早就着急处理掉这些事。 可也许是现在多了一个明野,他本能地觉得对方会解决掉这一切。 容见忍不住想,好像过于依赖明野了。 依赖可以是信任的表现,也可以是喜欢的讯号。 容见觉得自己好像忽然病情加重,大脑昏昏沉沉,连这么容易的事都不能分辨得清了。 第40章 误会 最终,雪停在了凌晨十二点前。 第二天上午,韩云亲自过来接他们,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容见讲了句对不起后,韩云才无奈地说“小姐什么时候才能对自己上点心,最起码照顾好自己” 容见连连点头认错,其实心里觉得这和上不上心没什么关系,而是本来身体太差,实在没什么办法。 这话却不能说给韩云听。 车开得很慢,太阳只从积云里露出小半边,微光和树影同时落了下来。 明野和容见并肩坐在后排,两人离得不近不远。 容见有点无聊,这两天又睡得太多,现在不可能睡得着,手机早就关机,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看窗外的雪景。 直到一个小纸团滚到了他的膝盖上。 容见偏头朝另一边看过去,明野正抬着下巴,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仿佛扔出这个小纸条的并不是他。 容见背过身,偷偷摸摸地展开纸条,看到上面写的话时怔了怔,「回去后记得找医生再检查一次。」 笔就放在两个座位中间,容见拿的格外小心翼翼,写得做贼心虚,那句话本来就没几个字,还写得歪七扭八。 他说「你不是说没什么大事吗」 容见扔纸团的准头也不够,砸到了窗户上,还弹了一下。 明野面不改色地按下那张纸条,微微低下头展开,又抬起头,偏头看向窗外,将纸条贴在前座靠椅上,看也不看就写下了一行字,重新扔给了容见。 他说「在山上没有医生,当然事情不大。可现在下山了。」 容见明白了明野的言下之意,正准备再回明野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韩云正透过后视镜看着自己。 明野连写小纸条都是如鱼得水,纹丝不动。而容见则不同,刚刚生怕被人发现,仿佛在人眼皮子底下偷情,越怕越慌,动作极大。 容见隐晦地朝明野摇了摇头,不敢再回纸条了。 这一路开得极慢,到容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 容见和明野在门前告别,同韩云一起走上二楼房间,屋子里很暖和,他脱掉外套,喘了口气。 韩云看着容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小姐如果真的喜欢,也不是不可以。” 容见一怔,他不明白韩云的思维跳跃怎么会这么大,刚想要解释在车上的事,又被韩云打断了话。 上面那句话只是开始,接下来韩云才要说出真正的打算,“等小姐高考过后,我想就公开这件事吧。” 说完最艰难的第一句话,韩云总算能继续开口了,她的语气很复杂,“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当年是不是做错了,不应该让你男扮女装。其实那时候还以为是权宜之计,没想到一演就是这么多年,就是太委屈您了。” 当年韩云是想到过报警的,可她先去查了一遍,没有发现证据,又隐晦地告诉了公司里的一个信任的高层。对方深思熟虑后,觉得不能打草惊蛇,公司又动荡不安,而且容见还那么小,又在秦州的监管下,太容易出事了。 因为这些缘由,容见不得不将女装身份一直扮演下去,直到今天。 韩云继续说“最近总算查出来一些蛛丝马迹,等高考过后,您就借口要出去旅游,等这边的事都处理完了,再回来公开身份。到时候无论您想做什么,都能得偿所愿了。” 容见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可也不愿意点头。 韩云叹了口气,她还是把容见当作小孩子一样保护,不愿让他卷入这种事情,便换了个话题,又说到了明野。 对于这个话题,韩云明显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或者说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小姐喜欢他,只要他人好就够了,别的也不多求。但现在千万不能和他说到您身份上的事。” 容见觉得韩云可能对自己和明野的关系有所误解,但事实并不如此,正想着该怎么解释的时候又看到外面层层叠叠的雪景。 回来的时候,前院正有人在铲雪。 容见不知道园丁要不要负责铲雪,应该是要的,因为他看到了孙老头。 那明野也要在这么冷的天铲雪。 容见破罐子破摔地想算了,既然误会都误会了。 于是,他不再否认,而是很任性地说“韩姨,我好累,昨天还在发烧,作业还没写,现在也不想写了。” 韩云心疼地皱起眉,就听到容见继续说“我想让明野帮我写作业。” 韩云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惯的你啊。” 第41章 作业 半个小时后,明野拎着书包,推开了容见的门。 容见曲着膝盖,坐在铺着厚毯子的飘窗上。他换了一身家居睡裙,很宽松的款式,裙摆搭在小腿上,露出细瘦的脚踝,染着薄红。大约是才洗完澡的缘故,容见的身上还沾着水气,头发懒懒散散地垂在肩头,歪着脑袋,朝明野的方向看过去。 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柔软,像那件送给明野的毛衣,或是那条亲手织的围巾。 明野看了好一会,在容见感到奇怪前移开了目光,问“医生还没来吗” 容见怔了怔,没料到明野还记着这件事,“韩姨说他有点事,要到晚上才能来。” 明野点了下头,将手上的书包放在桌子旁,问“怎么了” 这是句意味难明的话,容见却心虚地偏过头,侧着脸,再不看明野,含含糊糊地说“就是叫你来陪我做作业啊。” 明野半垂着眼,“韩姨已经和我说了。” 韩云说得和容见差不多,都是让明野陪容见写作业。如果仅仅是辅导功课,韩云的表情不会那么奇怪。 容见内心爆炸,韩姨为什么要那么说他不要面子的嘛 可说都说了,容见只好垂头丧气地讲“我哄韩姨的,不是真的让你来帮我做作业。” 明野听到了真话,笑了笑,说“骗你的,韩姨没说,可我现在知道了。” 容见更丢脸了,自己也太好骗了点吧,沉默了好久,才很小声地说“下次不许骗我了。” 明野没有回答他的话,打开书包,拿出厚厚的一沓试卷,写上了容见的名字。 容见从飘窗上跳下来,“我可以自己写,不用你写。” 明野抬起头,直视容见,很认真地问“不是让我来写作业,那是做什么” 容见无话可说。他对比了说真话和维持谎言的代价,真话的理由会很奇怪,而说谎除了丢点面子,别的也没什么。 他选择了坚持说假话,“没什么,就是那时候很累,不想写,现在好多了。” 明野笑了笑,容见的演技很烂,他知道对方在说谎,只是不想戳破,说“没什么,小姐身体还没好全,写不了作业。反正我写作业很快。” 他的话在这里顿了顿,又继续说“但如果真的不用写,我就先回去了。” 容见听了,装作漫不经心地偏过头,看向窗外,还有大片大片的雪。他原来的目的就是不想让明野去铲雪,要是现在回去,估计肯定还是要被抓回去当壮丁。 那他折腾这么久做什么呢 明野顺着容见的目光看过去,似乎能猜到原因了。 于是,容见忍辱负重地收获了假期不用写作业的快乐,只要看着明野奋笔疾书,以极快的速度解决掉一张又一张的试卷。 期间韩云不放心,还借机进来看了一次,顺便端进来一碟水果,一碟点心和两杯茶。清淡的茶香和容见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很好闻。 点心是无糖的,即使厨师的手艺再怎么高超口味也好不到哪里去,容见尝了两口,聊胜于无。 明野想,至少要能让容见不必忍耐克制,吃上喜欢的东西。 容见吃着茶点,发消息联系了陈妍妍,陈妍妍那边好像挺忙的,抽空回了说不要紧,剩下的等上学再说。 明野在帮他写作业,容见不好意思独自在一旁快乐,又无事可做,最后头一点一点往下垂,昏昏欲睡。 傍晚时分,明野已经写掉了容见的试卷了。 其实明野本来可以写得更快,可当容见脑袋一点一点往下垂,和睡意作斗争的样子过于可爱,明野总是忍不住偏头去看他。 明野将试卷整理好,放到了书桌一角,站起身,走到容见身边。 容见的眼睛已经轻轻合上了,睫毛长而浓密,青灰色的阴影落在了下眼睑处。 明野看了许久,才轻声把容见叫起来。 当容见醒过来,听到明野已经写完作业后,第一反应是看向窗外,外面的雪还没铲完,容见还寻思着,怎么着也得找个理由再把明野留一会。 他还没想出办法,明野却忽然说“小姐没有戴耳钉吗” 容见的耳洞很容易堵,平时都带着耳钉,发烧生病的时候身上处处不舒服,连耳钉都觉得碍事,就摘下来没戴了。 容见摸了摸耳朵,“忘了。” 明野看着他的耳垂,以建议的口吻提出说“上一次小姐好像不太会戴耳钉,要不要我帮你” 容见回忆了片刻,才终于从记忆里找到这件事。那还是他才穿进恶种里不久的事,时隔这么久,他已经会戴耳钉了,但一般来说明野用那样的口吻提出来的建议都难以拒绝,还能多拖延一会时间,一举两得,所以容见点了头。 明野捏住了容见的耳垂,很软,又热,他说“你要戴那种水头很好,绿意很足的翡翠。” 他没有说,以后我给你买。 因为现在还没到可以说那句话的时候。 明野想,容见很漂亮,什么首饰都可以戴。可如果恢复男装身份,再戴翡翠耳坠难免显得有些突兀,那么选择颜色和款式都简约一些的也很好。 或许可以戴情侣款。 明野想得太远了。 而容见总觉得明野的话有些奇怪,他想了很久,才琢磨出点意思,就好像男孩子对喜欢的人说的话。 可他确定明野不会喜欢自己,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很明显,在书里明野没喜欢过原来的容见,他穿过来后,又早早就表明自己是个同性恋。而明野是那种从一开始没喜欢上一个人,那么一辈子也不会喜欢上的性格。 容见是这么觉得的。 周一上午,陈妍妍按时过来上学。她为了父亲的事忙了一整个假期,根本没空写作业,今天早晨也是被硬赶来上学的,结果一到班上才发现作业没有写,真实落泪,刚想要找容见要作业抄抄,却收到了明野的微信。 陈妍妍十分迷惑地走到明野的桌子旁,收获了一份填满空白,而且写着自己名字的试卷。 如果陈妍妍说没带作业,那么大多数老师会默认她没有写。而如果明野说忘记带作业,所有老师都会说不是什么大事,写完了就好。 明野漫不经心地说“你把空白试卷拿来。我只看过一次你的字,不太记得清了,可能模仿得不像。” 太过惊喜,导致陈妍妍有些承受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大佬,怎么我也有这待遇啊” 明野本来可以找出很多理由骗骗陈妍妍,可他没有,倒讲了句实话,“你帮了我个大忙,作业算谢谢你。” 陈妍妍一路飘回了座位,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到底帮了什么忙。 直到她想起了那三日假期,自己中途出走,听说之后又停电了,别墅两个人孤男寡女,不会发生点少儿不宜的事吧 虽然容见和明野都成年了,但一想到这里,陈妍妍抓住容见的手,磕磕绊绊地问“你们两个,不会,不会在那发生点,高,高,高中生不宜的事吧” 容见被问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难得连最基本的人设都崩不住,说话带了脏字,“艹,你在想什么,你走那天我还发烧了,烧的不省人事还能怎么不宜” 容见发烧的事本来没告诉陈妍妍,怕她在家里担心,结果今天一来,陈妍妍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忽然发疯,容见只好和盘托出。 累,他真的好累。 虽然容见没做过一点不宜的事,可被陈妍妍一问,脸都红透了,简直像是高烧未退。 陈妍妍勉强压下震惊,在没搞清楚事情真相的情况下又不想把金大腿明野供出去,毕竟才帮自己写完作业,太快忘恩负义好像不太好,陈妍妍自认不是这种人,于是随口说了个借口,“就,我今早看了本未婚先孕的狗血小说,你懂吧,对这方面的事比较敏感” 容见拒绝了解她的心理活动,冷酷无情地说“别,不用告诉我了,真的。” 不过在上课后,两个人又用草稿纸交流了起来。陈妍妍这几天遭受的冲击比较大,还没别人可讲,只能说给容见听。 母亲去世的时候,陈妍妍的年纪还小,不懂事,加上外祖父母添油加醋,一直以为是父亲陈抉太忙,母亲身体不好,所以最后忧郁地病死在家中。其实不是这样的,陈妍妍一直不知道母亲其实有先天性疾病,本来寿数就不长,但为了让母亲嫁给陈抉,在婚前从未提起过,直到婚后才爆发出来。而母亲亲人那边的生意江河日下,又通过从前的渠道知道陈家的生意,一直想靠着陈抉搭上陈家的关系,一起发财。可惜陈抉早脱离了陈家,不可能再掺和进去,而陈妍妍的母亲,很大程度上是被家里人那边逼死的。 而虽然陈抉没有同意,他们还是搭上了陈家,做起了不要命的生意。陈抉虽然知道妻子的死与那边有关,却没有办法,做这种生意会有很多见不得光的手段,为此,他续娶了个女人,装作已经忘掉了故去的妻子,又故意让陈妍妍误会。因为陈妍妍的年纪太小了,又是个暴脾气,根本说不了谎,骗不了人,便用了这个法子。而续娶的妻子其实是合作对象,当了好多年的挡箭牌。 陈妍妍叹气,有点想哭,还是忍住了,「前段时间陈家不是倒了,那头又想朝我爸这边贴过来,哎,他们怎么这么坏,原来外公外婆也知道我妈真正的死因。」 容见安慰她,「等这次以后就知道了,别难过,你的父亲忍耐这么久,都是为了你。」 陈妍妍说「我知道,我爸我妈都这么爱我,我也没理由为那些人生气,不值得,唉,反正这辈子都不想再见那帮亲戚了。」 容见从前出生在普通家庭,父母双亡,和奶奶相依为命,没见识过这种豪门狗血,直到穿进恶种,每一个有姓名的角色背景故事都个顶个的狗血,连陈妍妍这样连名字都没有的人物,只是因为亲戚关系牵扯进去都这么复杂。 他就希望经过这件事后,陈妍妍解开和父亲的心结,能和从前一样是个开开心心的小姑娘。 他们两个就这么聊了一上午,容见也管不了别的事,直到中午放学,才有人陆陆续续地过来恭喜他,说是上次月考排行榜成绩出来了。 容见考了第十名,和第十一名差了一分,运气刚刚好。 容见觉得这个成绩和做梦一样,一直晕到晚上在咖啡厅补课,还晕晕乎乎地问明野“老师不会算错分了吧,我能考到全校前十” 他依稀记得才穿过来的时候,对高三知识忘的一干二净,成绩惨不忍睹,仅仅四个月后,就已经能考到这种成绩了 明野装作无意地将本应是容见点的果茶喝了一口,桌子上剩下来的只有他点的那杯奶茶了,很认真地说“小姐一直有很努力的学习。” 容见觉得自己的努力可能不太配得上成绩。 明野将奶茶往容见那边推了推,轻声说“再不喝就凉了。” 又漫不经心地说“而且我也认真地辅导了,小姐是怀疑我的水平吗” 容见当然不可能怀疑明野的水平,他甚至相信只要明野愿意,再花四个月能把陈妍妍的成绩也拉上全校前十。 毕竟在这本书里,没有男主做不到的事是真的。 容见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才发现是奶茶,很好喝,可是热量太高,不过既然都尝了,不喝又太浪费,只好怀着一半痛苦一般快乐的心情继续喝下去,却还是有些愁眉不展,“这次是超常发挥,要是下次再掉下去,打回原形也太难看了。” 他皱着漂亮的眉,细长的手指紧紧握着杯子,皮肤却比陶瓷还要白,好像很担心的模样。 明野不太会哄人,此时此刻只会说“不会的。上一次月考我没给你猜题,你都考得这么好。下一次我再把猜好的考题给你就好了,不会考差的。” 明野其实在辅导功课这件事上很严厉的,除了开头两次月考,就不太给容见猜考试题目了,全凭容见的真才实学去考。 容见摇了摇头,“不了,还是想靠自己考。” 明野没再劝他了。 六点半钟的时候,明野看了一眼表,说“学校有点事,我回去一趟,你先写作业,等到十点我来接你回去。” 容见停下笔,他知道明野在学校里有很多事,和自己无事一身轻不同,又想了片刻,才说“你直接从学校回去好了,到时候我自己打车。” 明野却没有答应。 容见觉得这个方法很省时间精力,十分符合明野一贯的思维准则,又多解释了一句,“学校离这太远,你办完事再来太麻烦了。” 明野站在容见面前,他的身材高大,又正好站在灯光下,影子将容见完全笼罩住了。 容见抬起头,在背光处看不清明野的神色。 明野说“我回来是因为想要接小姐回去,担心在回去的路上可能会出现各种问题。” 容见一怔,他忘了自己现在表面是个娇娇弱弱的高中女生,但实际上根本不是啊,所以他对明野说“不会的,你知道其实我打架还可以。” 明野摇了摇头,“我知道小姐可以保护自己。那句话的意思并不是小姐没有我接就会出事,而是如果我不能回来接小姐就很担心。” “所以,请让我放心,好不好” 第42章 嫂子 十点钟的时候,明野还没回来。 咖啡厅并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到了十点一刻的时候,服务员有些为难地说快要关门了。 不过服务员已经和他们很相熟了,加上容见又付了一大笔钱,拜托她再推迟一会关门,服务员答应下来了。 其实本来是没必要这样的。 周围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就在马路对面,几步路就可以走到。可容见想到自己在明野临走前答应过的事,要在咖啡店等着,要让他放心。 既然答应了,就没有做不到的道理。 容见写完了题,觉得有些无聊,在寻他上找hector,对方也不在线。 十点半刚过,明野终于推开了咖啡厅的门。 他站在门口,没有进来,那一处没什么光亮,很昏暗。 容见停下笔,听到明野说“回去了。” 他的声音有些哑,灰色的围巾裹住了下半张脸,也许是连音调都被挡住了。 容见觉得有些奇怪,虽然明野几乎天天戴着容见送的那条围巾,却从没裹得这么严实过。 他站起身收拾书包,随口问“外面那么冷吗” 明野点了下头,很自然地接过容见手里拎着的包。 他们从咖啡厅里走出来,现在已经没有公交车了,出租车还没打到,身后的灯已经熄灭了。 明野站在路灯下,身影显得格外高大,平静地道歉“不好意思,出了点意外,回来得晚了一些。” 容见摇了下头。外面并不怎么冷,他很在意明野的围巾。 容见想过直接问,又觉得太突兀了,于是脑子都没过弯,就选了另一个更糟糕的表达方式,他问“我有点冷,能不能借你的围巾挡挡风” 他很轻易地说出这样的话,没想过会有被拒绝的可能。 但这样的请求未免太过亲密,近乎于暧昧了,虽然容见的本意并不是真的要戴那条围巾。 他本来都想说算了,可明野拒绝了。 他并没有迟疑,而是说“围巾挡不了什么风,我脱外套给你。” 明野说的每句话,每个应对都没有差错,可容见还是觉得不对,因为如果那条围巾真的没有什么问题,那明野应该会给他围巾,还有外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该是很自作多情的想法。 明野解开了大半扣子,容见摇了摇头,“算了,出租就要来了,也没有多冷。” 明野怔了怔,声音含着些许笑意,“容见,怎么这么任性,一定要围巾吗” 这话没什么指责的意味,反倒像是有些开心。 容见仰起头,看到明野摘下围巾,虽然他已经尽力偏过脸,可容见还是看到明野脸上明显的擦痕。 围巾分量十足,很厚实,沾着上一个人的体温,搭在了容见的脖子上。 可容见却紧紧抿着唇,似乎很生气,拽着明野的手腕往对面的便利店走去。 明野难得慢一拍地意识到应该是暴露了。 容见没有说话,他走得很快,找便利店的服务员要了创口贴和消毒药水,结完账,又站到路灯下,才一板一眼地说“你太高了,蹲下来点,贴个创口贴。” 明野似乎是被他的气势震住了,俯下身,朝容见的方向凑了过去。 容见裹着围巾,连鼻子都快要被遮住了,看起来有些费劲,一言不发地认真上药。 明野料到会受点轻伤,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伤口的位置不佳,正好在脸上。没告诉容见也是因为不想让他担心,但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么如果容见问为什么明野就会说。 但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么如果容见问,明野就会说。 可容见张了张嘴,还是没有问。如果明野这么长时间都没说,那么大概是不想讲是什么原因,在这种事实已经造成,基本不能挽回的情况下,强人所难也没意思。 他有点心疼地看着明野脸上的擦伤,但明野是不需要安慰的,容见上完药,还是没忍住,含糊地用鼻音“下次要是再打架叫上我,我也去。” 明野很明显地愣了一下,问“那你要罩着我吗” 他不是以开玩笑的语气说的,而是很认真。 出租车正好开来了,他们坐上车,大约开了五分钟后,容见“嗯”了一下。 容见本来是不想说的,后来想想,本来明野就是他罩的,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反正明野应该也不会当真。 可他不知道,明野不仅早就知道,还当真了。 在之后的很多天,容见还是不知道明野无故受伤的原因。 周二下午,教室里空无一人,全都去上体育课了,只有容见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睡午觉。 上课铃打响十分钟后,忽然有人从外面走进来,敲响了容见的桌子。 容见抬起头,揉了揉眼,发现是班主任老张,问“您怎么了” 老张面色为难,似乎很不好开口,但最终还是说“有一件事,和明野有关,想和你说一下。” 自从上次后,明野和容见的绯闻又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容见装作不知道,明野乐见其成,周围人几乎都要盖章定论他们俩是一对了。老张这么深入了解班级情况也不是不知道这事,但两个人成绩都很好,努力上进,也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举动,老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知道。 明野一直在上数学竞赛班的课,本来高二的时候就可以参加国家级别的竞赛,拿到金奖就直接保送。可那时候原主拿不到名额,也不乐意看到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明野拿到,硬生生让明野把那个名额让出去了。现在高三还有一次机会,虽然拿到奖也不能保送,却可以高考加分,明野原来学的好好的,可现在离竞赛只有两周,他忽然说不去了。 老张劝了好几次,明野还是不去。 他在办公室坐了半天,想到有些时候,老师的话不好使,可能对象的话就好使了。 于是找到机会,偷偷摸摸和容见来谈话了,他苦口婆心地说“明野的数学本来就好,这个机会难得,如果能拿到金奖,高考可以加二十分,二十分在高考可不是说着玩的,要不你去问问他,到底是什么原因。” 容见愣住了,“那我现在就去问他。” 老张十分欣慰,看来容见还是很懂事的。 天气越发冷了,教室里有暖气,忽然出来,容见还是冷的缩了缩身体。 容见走到一半,看到不远处走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明野,手上拎着热奶茶和蛋糕。 另一个人容见不认识,他不知道明野什么时候交了这么个朋友。 那人却似乎早就看到了容见,快步走了过来,很兴奋地笑着说“哦,没想到正好撞上您嫂子您好,我是程简。” 容见的脸骤然一热,还没太反应过来,怎么就,怎么就忽然“嫂子”了 他沉默了片刻,朝明野看过去,无声地求证。 明野面色不改,不慌不忙地说“都是学校里到处在乱传谣言,我和程简才认识不久,还没解释这件事。” 容见似乎相信了这个答案,或者说他想要相信。 程简立刻变了张脸,“哦,原来是我想错了,容大小姐好啊都是那些人乱说话,我都不知道。” 其实容见看到程简还有点心虚,毕竟这个人要在十年后把自己的尸体挫骨扬灰的。 明野向前走了几步,将奶茶习惯插进去,递给容见,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容拒绝,他问“有什么事要去体育馆吗” 程简很自觉地走出很远。 容见接过奶茶,还是热的。现在离高考不到六个月,无论结果是生是死,只要能走出考场,都不必再扮演女装了,所以容见现在对自己的要求很放松。 他犹豫了一会,才说“你是不是不参加数学竞赛了。” 明野皱起眉,低声“怎么和你说这件事没什么,有点别的原因。” 却没有细说究竟是什么原因。 容见喝着热奶茶,身体却被风吹得有些冷,他低着头,为难地问“是不是辅导我学习太耽误你时间了导致时间不够。” 实际上容见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明野的辅导,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明野好像能够很轻松地处理掉日常要做的事,辅导容见算不上很费时间的事。其实细想起来,还是很麻烦的,容见只接受辅导,都累的不行,何况明野还要准备题目,了解他的水平,批改作业。 容见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原因,明野不能得到原来本应属于他的东西。 这么浪费时间的事早该结束了,本该在送出电脑后,或许再迟一些,也该在上次月考的时候结束的。 可容见却因为莫名其妙的私心没有结束,虽然他还没明白那私心是什么。 明野半垂着眼,没再递蛋糕过去。 学校的蛋糕做的很好,所以也很难抢。明野是个准时上课准时下课的好学生,轻易逃不了课,下课后去的再快也买不到蛋糕。不过现在不同了,有程简代劳,提前去食堂蹲点买蛋糕,再给明野送过来。 明野想过,要是从前十八岁的时候就遇到这个容见,肯定不能恰好每次都救到程简了。因为他要忙着追人,忙着谈恋爱,没空在学校里待那么久。 他没喜欢过人,没想过有一天会追人,这似乎不是能靠努力就能取得好成绩的事。比如现在,明野觉得自己追得很明显了,容见却还是无动于衷。 容见好像没考虑过明野喜欢他的这个可能,总是认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会比他还重要。 怎么可能 明野推掉数学竞赛的确是因为和别的行程冲突了,可现在看来肯定不能那么说,容见可能觉得自己占用了太多时间。 于是,明野笑了笑,他说“你在想什么我没什么可做,不去参加竞赛是因为没必要。” 容见不赞同他的话,他强调了老张说过的话,“高考可以加二十分。” 明野漫不经心地笑笑,“我要是高考考了七百三十分以上,就浪费了这二十分了。不如给别人一个机会。” 容见觉得明野太嚣张了,可男主确实有嚣张的底气,他艰难地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反驳那句话,明野却把蛋糕塞到他的手里,说“你先去教室吃完蛋糕再去找老张回话,免得他再惦记你。” 容见只好干巴巴地“哦”了一声,被推着离开。 等容见走后,程简眼尖,立刻跑回来,似乎难以置信,“这不是我嫂子” 明野很认真地说“还没追到,你别吓到他,他很害羞的。” 容见一路上都在想该怎么传达明野的话显得更谦虚点,走到办公室也没想到,只能几乎原话照搬过去,“我问过了,明野说如果考到了七百三十分以上,这二十分加分就浪费了,所以还是不去了。” 老张哑然失笑,“行吧,这小子,怪不得在我面前讲不来,在对象面前倒是能吹。” 容见装作听不到“对象”这两个字的样子。 第43章 旧金山 周五那天,明野请了一整天的假,临走前给容见发了一条微信,说是要到周一才能回来,却没说详细原因。 容见一整天兴致都不太高,陈妍妍还打趣他,说“不就才分开一天,你也不能这么依赖男朋友啊。” 容见有气无力地摇了下头。并不是离不开,而是书里没详细说过明野高中时候的事,容见是担心他被肖琳缠住了,不能来上学。 他本来想要发信息去问的,想想还是算了。 最起码等到明天,今天太着急了。 周六上午,韩云和容见一起出门,去一家商场逛街。 说是逛街,其实是去见人。韩云和那个公司里的人说好了,要亲自和容见聊一聊,确定六月份要做的事。 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种事总不可能真的在容家见面。 韩云和容见待在咖啡厅,也没什么事可做。那人大约很忙,事情太多,等到十一点钟还不见身影。韩云有些等着急了,容见轻声安慰了她几句,偏着头,无聊地看向窗外,却见到了一个意料外的人。 隔着单面玻璃,容见看到程简拎着满手的购物袋,站在一家服装店前。他身前站着一个满身的珠宝首饰贵太太,比程简矮大半个头,气势却很足,那姿态几乎要将程简贬到尘埃里。 还有个和程简差不多年纪的男生,正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幕。 程简昂着头,装作不在意,看起来却有些可怜。 容见觉得奇怪。 在恶种里,程简的脾气很不好,他能成为最称职的小弟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男主太冷静了,无论什么场景几乎都不会有过大的情绪波动,显得单调,打脸起来就不太爽。幸好有程简在,代替男主讲述缘由,打脸反派,顺带奉承明野。 所以在书中,程简除了在明野面前心悦诚服,在别人那都是暴躁老哥。 现在看起来有些像家庭矛盾,容见想着能不能上去帮帮程简,毕竟是明野的小弟,容见怀着感恩的心对明野,偶尔也会爱屋及乌。可惜没能想得出来,他现在出去走到那位太太面前是最坏的结果,程简肯定不会希望有认识的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也许是容见看得太久,韩云也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韩云愣了一下,犹豫着说“那是程太太。小姐是认识那个男孩吗他应该也在绘文中学念书。” 容见听出她话里有话,问“程简家里怎么了” 虽然程简作为重要男配存在感很强,从头到尾,贯穿全文,可关于程简的身世却一个字也没有提。或者说有人尝试提过,程简在对方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让他们闭嘴了。 程家的事在圈子里闹得很大,韩云不太爱谈论这些八卦,但肯定是知情的,组织了一会语言才说“大约是几周前,程家闹开了,忽然多了一个儿子,都以为是私生子,程太太却公开说,那人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唯一的独生子。” 容见怔了怔,有个可怕的猜想,小声地问“那程简呢” 韩云叹了口气,“程简是程先生情妇的孩子,情妇把两个小孩子调换了,狸猫换太子,现在太子回来了。” 怪不得。 容见才意识到程简从来不提身世的愿意,倒不是他受了莫大的伤害,一句话都不能提,而是因为他的身世和明野的正好是对立面。 明野是太子,程简是狸猫,可虽然身份不同,却同是被抛弃的一方。 虽然隔了很远,容见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可从程太太的姿态来看,还是一直在讥讽谩骂程简。 韩云沉默了片刻,“说起来他也没做错,现在闹成这个样子,谁都难受。小姐和程简关系好吗” 容见点了下头,“他人还不错。” 韩云拎起包,对容见一笑,“那我出去一会。” 韩云走到程太太面前,不知说了什么,三言两语就把程太太哄得眉开眼笑,也顾不上训斥程简。 程简皱着眉,一言不发,拎着购物袋,从旁边的电梯下去了。 过了中午十二点,那位高层知情人士终于姗姗来迟。 那人姓徐,名观礼,比容世淮小十多岁,现在还一头的乌发,看起来不过四十岁出头,只有离近了才能看到他眼角的皱纹。 容见叫他徐叔叔。 徐观礼笑的十分和蔼,讲出来的话却不很客气,至少同韩云约定的不太一样。 他姿态放得很高,“你也知道,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证据早就消失,好不容易找到点蛛丝马迹,也不一定能让秦州定罪。到最后说不定连我自己都要搭进去,风险太大。” 容见认真地听到这里,在桌子下用力握住韩云的手,“我当然知道徐叔叔不容易。到时候如果事成,秦州入狱,我又不懂管理公司,就请徐叔叔暂时代为管理。” 徐观礼与死去的容世淮之间的情谊价值并不金贵,但支持容见也不是不可以,他正待价而沽,只要能得到比现在更多的好处,多到值得冒险。 很明显,现在的好处足够多了。 徐观礼又不冷不热聊了几句,接了个电话,转身告辞。 韩云气得咬牙,“他是老爷一手提拔上来的,也是这样的人。要是当年不找他,找到别的人,也许早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委屈小姐了。” 容见很看得开,安慰起了韩云,“那些事都过去了。这样的人更好,明码标价,想着要好处,至少不会反悔。” 许是容见的安慰起了作用,又或是钱财是身外之物,从咖啡厅离开的时候,韩云已经不再那么难过了。 回到家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半,容见就像每一个努力学习的高中生,摊开试卷,奋笔疾书。 就是学习的时候注意力不能集中,容见总是在想明野的事。 他心想,就问一下,又不是逼明野非要回答,应该没什么关系。 于是,在犹豫了两个个小时后,容见终于发了条信息过去,问明野在干嘛。 此时是浮城的四点半,旧金山的凌晨两点半钟。 明野从落地就开始谈合同,讲生意,期间大约只睡了两个小时。其实本来在两次会议中间有一次很长的休息时间,但明野回来后看到酒店的拍卖会宣传册,忽然说要去参加拍卖会。 周慎是明野的临时助理,负责这三天明野一切的衣食住行,充当翻译,可惜明野并不需要。他干这一行很多年了,专做这种接待工作,一夜暴富的年轻人见得多了,却从没见过明野这样的。 明野完全不像初出茅庐的天才少年,只懂技术,不明白世事险恶的道理。他完全明白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这些人笑脸相迎,想要他的技术,却希望用最小的代价得到。明野请了律师随行,合同是亲自看的,一条一条地提出异议。 他的骨头很硬,不好啃,所以合同签的很慢,条款也一直敲定不下来。第一次会议告一段落,周慎却觉得明野胸有成竹,他一点也不担心会失败。 周慎看过他的身份证件,才过十九岁的生日,却比三十九岁的人更清醒老练。 直到明野说要去拍卖会,周慎才觉得他做了一件符合年纪的事,就像以往很多忽然暴富的年轻人。 周慎已经做好了明野要买下很多东西的准备了,可明野的欲望似乎并不多,只买下了一对翡翠耳坠,非常漂亮,据考证是某位公主的首饰。 明野为此一掷千金。 周慎甚至怀疑在没签完合同前,明野能不能付得起这对耳坠的价钱。 可明野付了。他睡了两个小时,去开第二次会,稍作退让,签下了那份合约,获得了绝大多数人一生难以企及的财富。 谈完合同后,周慎陪着明野一起回酒店,他要有事要处理,比如询问明野的意见,拟定明天庆功宴的邀请名单。 明野打开手机,似乎收到了一条信息,他看了好一会,走到落地窗前,拨通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旧金山的夜晚灰蒙蒙的,但远处是灯火通明,似乎连天空都能照亮,那有没有星星都无所谓了。 可有没有容见是有所谓的。 容见接起电话,很轻快地“喂”了一声,又问“是明野吗” 明野笑了笑,压低嗓音“是我。” 容见讲了今天上了什么课,哪些重点内容,其实明野都没必要知道,可他想听容见说话。 这样讲了十多分钟后,容见终于绕回正题,他问“你去做什么了” 明野没打算对容见说谎。 一般而言,他不会先暴露自己的底牌,将一切都告诉对方,更何况还没能确定容见的秘密。 可那是对别人,容见是他喜欢的人。 所以不一样。 明野准备说他现在在国外,签了什么合同,做了什么软件。 心脏却骤然剧痛,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野捏紧手机,不太能站得稳,往身前的玻璃窗摔了过去,勉强站稳了脚。 他大口大口地喘气,不再想刚刚想说出口的话。 周慎听到这边的动静,忍不住朝明野那边看了过去,明野不再控制音量了,似乎很平静地说“没什么,不小心被自行车撞了一下。对了,给你买了一份礼物。” 周慎反应过来,明野去拍卖会买下那对耳坠的原因。 实在是很浪漫的理由。年少有为的年轻人前途无量,为心上人一掷千金,像是电影里的情节。 可周慎今年四十二岁,未婚,在旧金山呆了二十年,遇到过许多这样的年轻人,见过他们起起落落,总不太认同这种过于热烈的感情。 年少时的爱情很难长久,就似美梦不易成真。 容见在电话那头问“是什么礼物” 可明野却听不太清,他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抵抗心脏的疼痛,过了好一会,才说出结束的话,,“等回去送你。晚安。” 挂断电话后,明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不应该说晚安的,浮城现在是白天。 他是被疼昏了头。 周慎看到明野转过身,额头上满是大滴大滴的冷汗,眉头紧皱,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甚至都想要叫救护车了。 明野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有似乎有些脱力,坐在沙发上好一会才缓过来,对周慎说“帮我端一杯水,继续。” 周慎急急忙忙端水去了。 明野擦掉了冷汗,感受到心脏一如往常的跳动,似乎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他证明了一件事,这个世界是有限制的,重生不能被说出口。 那是不是容见的秘密,也不能告诉别人 第44章 心跳 处理完剩下来的事后,差不多已经是凌晨五点钟了。 周慎习惯通宵做事,都觉得困的厉害,不过他拿的佣金很高,自然负责,又点开一份邮件,抬头望向明野,“有几家报纸的采访,要接受吗” 明野看起来不太困,他的兴致和情绪似乎并没有过大的起伏,连签下合同的那一刻都没了,除了打那个电话的时候。 他偏头看向窗外,太阳还未升起,又沉默了片刻,“接受一家,只能文字采访。另外名字就用hector。” 周慎点了下头,很快抉择出该选哪一个报社,写起了回复邮件。 明野站起身,去浴室冲了个澡,换了衣服,出来后对周慎说“周围有什么珠宝店吗” 他的话顿了顿,又说“不用陪,我自己去。回去的机票定今天中午的,至于采访等回国后再说。” 周慎没料到他到了这个时候还要给小女朋友买东西,开玩笑似的说“明先生昨天的古董翡翠已经够漂亮了,没有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的。” 明野不置可否。 没有别的原因,而是那对翡翠耳坠太漂亮了,一看就价值不菲,在没说出真话前不能再送出了。 周慎只是提提意见,不可能对雇主的行为置喙,十分有敬业精神地敲了几个相熟的人,将珠宝店的详细信息发给了明野。 明野十二点钟上了飞机,飞机起飞后就闭眼入睡了,但他睡的很浅,不稳。 明野是没有梦的,但在云端之上的时候,他久违地做了个梦,梦里是十多年后的事了。 他和程简站在容见的坟前,程简忿忿不平地说“凭什么,别的也就算了,她做了那种恶心事,怎么配安稳地呆在坟墓里。” 那天久阴有雨,他们各自撑着伞,细雨落在伞面,很久才能凝聚成水珠滑下。 明野隔着稀疏的水雾,望向墓碑上容见的照片,那是一张漂亮而陌生的脸。 他很清楚地记得那时候自己说“我已经讨回来了。” 程简激动地问“您怎么讨回来的她很快就死了。” 是的,那件事后不久,容见很快就死了。 明野想,算了。 于是,他对程简说“随你。” 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梦到这里为止,明野醒了,隐约觉得头疼,再也睡不着了。 明野落地是在浮城的中午十二点钟,他打了辆车,回到容家时恰好是下午一点半。 他回去洗了个澡,没有睡觉,发信息对容见说要他来拿礼物。 本来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的。明野几乎是连续通宵了好几天,精神不太好,应该休息一下。可他就像每个才谈恋爱的年轻人,迫不及待地想将礼物送给心上人。 他们小屋前的花园里见面。 明野有点困,便点了根烟,抽到一半的时候,容见从小路的另一端走进来。似乎是来得太着急了,连头发都没梳,松松散散地披在肩上,朝明野笑了笑。 虽然容见穿着裙子,头发很长,长得过分漂亮,可明野没把容见当女孩子。 而是喜欢的人。 明野按灭了烟头,站起身,走到容见面前。 他的礼物是另一副耳钉。那是一款纯黑色的耳钉,主体是很小的一颗石头,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那枚耳钉要在光下才会闪,设计的寓意很好,是将光比作恋人,有你才能闪光,可在这样灰暗的冬日里显得很黯淡,不够漂亮。 容见却很喜欢,他将耳钉举在眼前,对着从云里透出来的些微光亮,轻声问明野“好漂亮,从哪里来的” 明野哄他说“在路上遇到卖手工艺品的小店里买的。” 当然在普通的手工店里是买不到这样的首饰的,但因为这枚耳钉黯淡无光,这句话反而很有说服力似的。 容见对珠宝不太了解,以为明野说的是真话,看得更仔细了。 明野接着说“你的皮肤白,才能戴这样的颜色。” 容见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忽然惊醒,明野对自己太好了。 这种好已经超过了以前的那种辅导老师对学生的照顾,因为戴再漂亮的耳钉也不会让成绩变好。 可仅仅是猜想都足够让容见的心在那一秒钟停止跳动。 他不想要明野对自己是这样的好。 明野走进了两步,接过了容见手里的耳钉,对他说“要不要试戴” 容见怔了怔,他好像忽然很累,没什么力气,连眼里的光都消失了。 明野又问了一遍。 容见低下头,不再看明野,很小声地说“不戴了吧,我好累,想回去休息了。” 他不想要这样的。那是明野很用心地带给自己的礼物,他很喜欢,却不能表现出来。 明野并没有难过,他不知道容见为什么忽然情绪转变得这么快,却能确定不是讨厌自己,讨厌礼物的缘故。 那就没什么关系了。 他能哄得好的。 明野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了容见的身上。 他的耳垂很白,且软,又过分敏感,前几次戴耳钉的时候轻轻一碰便会发抖,又可怜又可爱。 明野忙了这么多天,实在太累了,需要碰一碰这样的耳朵恢复精神。 他压低嗓音,语调里似乎带着一丝恳求,说“我想看你戴好不好看,可以吗” 容见很为难。但他对明野的狠心只有一小点,刚刚的拒绝已经用光了,还没来得及再生产出来,他只好说“可以。” 他戴那枚耳钉果然很好看,可明野只戴了一个,就要帮容见摘下来了。 容见疑惑地看着他。 明野说“不是说累了吗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上学。” 容见点了下头,实际上却几乎一夜没睡。 他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明明告诉重复默念过很多遍,其实他们俩之间除了友谊什么都没有,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起那枚黑色耳钉,又想到明野温热的手。 大脑会骗人骗己,心却太诚实了,只能依靠本能,反而不能撒谎。 遇到喜欢的人,听到想听的话,想起令自己快乐的事,会不自觉地跳快很多秒。 容见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为明野而心跳加速,大脑却总是视而不见。 可今天不行了。 心跳的太快,虚假的理性被淹没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容见躺在床上,侧过身,强迫自己闭上眼。 他心里很明白,无论在人生的何时何刻,哪怕是活着的最后一天,真心喜欢上一个人都是很好的事。 可如果那个人也喜欢自己,就是最坏的结果。 离死期不到六个月的容见不敢喜欢。 第45章 自作多情 容见没有将那对耳钉放在首饰盒里,而是找了个盒子,将耳钉装进去,放在抽屉的最深处,轻易不会拿出来。 他已经习惯了化妆,习惯了戴珠宝首饰,不再像几个月前那样排斥,因为让自己好过点的方式就是不去讨厌这些必须要做的事。 可容见也没多喜欢。 但那副耳钉,容见却从第一眼看到就觉得漂亮。 大约是能让他心跳加快的人无论送什么,容见都会喜欢。 有时候出门前,容见也会想,今天的衣服会不会合适戴那副耳钉。 其实容见心里也很明白,并不是服饰和色彩的搭配问题。如果他和明野谈恋爱了,那么即使穿着再轻飘飘的公主裙,他也要戴的。 可他们是不可能谈恋爱的。 容见觉得自己可能很自作多情,可还是固执认为,明野就像是那种谈半年恋爱,会记得一辈子的人。 最好还是别谈了。 容见想,要是真谈了,他又死了,死人什么都不会知道,留下来的明野却要和恋爱对象离死别,不说记一辈子,记十年都足够难过了。 之后的很多天,容见可以当作从未察觉到自己或是明野的心意,毫无芥蒂地对待明野,他甚至都觉得自己想通了。 过完了元旦,离农历春节就很近了。 高三放假晚,期末考试前还有一次月考,考完后离期末考试也就一周时间,差不多能讲个试卷,再总结一遍。 容见考得很好,依旧在全校前十名。他从前和明野在一起学习,还想着摸鱼什么的,现在倒是一心一意,心无旁骛,学习效率大幅度提高,直接反应在考试成绩上。 明野和容见一贯是老师的表扬对象,陈妍妍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她考得很差,数学只考了五十分,一下课就被叫到老师办公室去了。 快上课的时候,陈妍妍总算垂头丧气地走进来,拉开椅子,趴在桌子上。 容见问“我们妍妍怎么了” 陈妍妍哭丧着脸,“老师说我底子差,成绩不好,也不为难我,就让我把所有错题上涉及的知识点都写出来,今天不写完不许回去,反正他会留下来上晚自习。这还不为难吗我为难死了” 容见知道陈妍妍平时不怎么努力念书,但她在学习上也确实没什么兴趣,以后可走的路又很多,容见觉得不能强求,就安慰她,“没关系,我帮你整理,你再抄一遍就好了。” 容见现在已经能算得上货真价实的学霸了,写知识点是很容易,可时间太短,只有下课时间能写,拖的很长。 也许是写的太专注的原因,最后一节课上完,容见才发现明野早就不在座位上了,他问了明野现在的同桌,才知道明野好像有事请了假。 容见“哦”了一声,打开手机,发现明野给自己发了条微信,今天有事不补课了。 最近明野好像总是有很多事。 容见写完知识点后,陈妍妍很快就抄完交给老师,欢天喜地地教室拿书包回家。 容见说“我和你一起出去吧。” 陈妍妍扬了扬眉,调侃地说“怎么了不和明野一起出门边学习边约会了” 容见摇了下头,“他今天有事。” 出了校门后,陈妍妍又说今天是她妈妈的生日,想买一束花带回去。 容见也没事可做,就陪着她一起去了。 陈妍妍挑了好一会,才终于选到合心意的百合花束,捧着花束从店里走出来。 他们准备从这条街走出去后就道别,各自离开,但走到一半,却忽然被人堵住了路。 那是三个年轻男人,领头的个头比容见高一些,差不多有一米八,穿着时髦,耳钉都打了八个。周围一左一右站了两个人,左边那个很瘦,不是那种健康的体态,而是身体被掏空,骨瘦如柴的瘦法。另一个个子不高,块头却很大,皮肤黝黑。 容见不认识那三个人,却觉得他们来者不善。 实际上他们确实不是什么好人,陈妍妍认识他们,是她母亲那边的表亲。 为首的那个人叫章宇,陈妍妍二舅家的小儿子,两个人从前就不对付,经常吵架,不过那时候面子上大家还是一家人,没闹到明面上,现在撕破了脸后,陈妍妍本来就烦那边亲戚,毫不留情地骂起了章宇。 章宇吊儿郎当地听完了,阴阳怪气地说”小表妹,我这次来呢,就是想见见姨夫,家里那个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大家都是亲戚,本来就应该帮扶。咱们好歹流的是一样的血。“ 陈妍妍抱紧了花,“我爸上次被你们坑的还不够惨吗还想找他,不可能。” 章宇凑上前,陈妍妍和容见不得不往后退,他们的背后是一条小巷。 章宇继续说“我听奶奶说,今天是小姨生日,可真是凑巧了。小表妹,你看咱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就帮帮我们吧。” 不提陈妍妍的母亲也就算了,提起来陈妍妍就像爆发的火山,她说“一样的血我可不知道自己和寄生虫流一样的血” 容见一直没有说话,因为他忽然记起来,恶种这本书里不是没有陈妍妍的。 陈妍妍这个名字,只出现过一次。 高中毕业十年后,明野收到一封邮件,是邀请他参加同学聚会的。比起一般人的群发消息,也许是知道明野一直不合群,他的邮件里多了一句话。 邮件里说「高中已经过去十年了,咱们班的人却再也聚不齐了。容见高考结束就因意外去世,陈妍妍被亲戚打成重伤,去国外养伤,谁也联系不上,人世无常,再不聚一聚要等到什么时候」 可明野还是没有去那场同学会。 在恶种这篇升级流小说里,这只是很不起眼的一句话,容见看过就忘了,可却在此时忽然想起来。 如果按照书里所说,会不会就是这一次 而章宇很明显已经没什么耐心,而旁边那个瘦高个更是煽风点火,大声嚷嚷,“哥,管这个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咱们直接把她抓回去,和陈抉要钱不就完事了” 容见望了眼外面的天。 天幕沉沉,夜灯初亮。而周围唯一有点人气的地方就是学校,可现在学生要么回家,要么去上晚自习,整条街空落落的,只有路灯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周围却一个人也没有,丢块时候似乎都能有回音。而自从开始接受明野的功课辅导后,容见很久没叫过司机来接自己了。 应该是找不到能帮忙的人。 容见看着眼前三个青年男人,很果断地下了决定,没有时间允许他再慢慢思考了。 他拽着陈妍妍的手,朝章宇走了过去。 章宇似乎有了些兴致,他问“怎么了你是要帮我劝劝你的好同学吗” 容见抬起眼,睫毛轻颤,那是一张漂亮极了的脸。 章宇不是没见过美人,却也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直到容见抬起脚,狠狠地朝章宇的肚子踹了过去。 第46章 表白 第四十六章 周围很安静,除了章宇的一声闷哼。 容见抬腿踹了一脚,可穿的是裙子,又是圆头皮鞋,总归不太方便,没太使得上劲。他琢磨着这一脚的力度只能把章宇踹的发懵,不能让一个成年男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周围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章宇在原地摇晃了好几下,往后倒退了一步,还没能勉强站稳,容见又屈膝用力向章宇的小腹顶了过去。 这才是致命的一下,章宇疼的眼前发黑,一时站不稳,捂住小腹,栽倒在地。 在场所有人都料到容见会突然动手。 在他们三个看来,眼前两个都是娇滴滴的小女生,吓一吓要还不行,顶多打两个耳光就怕了,会自动自发地给陈抉打电话,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可容见偏偏先打了人,还十分快准狠,瞬间让一个成年男性倒地。 容见这一套动作没留一点情面和余地,是直接让人立刻不能动弹的打法,与上次和李励动手时的克制完全不同,毕竟那时候容见只是想吓吓李励和那帮校园小混混,知道他们怕什么。 可容见知道眼前的这三个人原来可是会把陈妍妍打成重伤,要是当成学校里的小打小闹对待,一定会出事。 容见没接下个动作,趁另外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拽着陈妍妍的手腕就往大路上冲。 他能预想到最好的结果就是能一举从这里冲出去,随便找一家店铺进去,怎么着这三个人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下抓人。 可陈妍妍嘴巴厉害,实战确实不行,也同样发懵,一时不明白是怎么了,被容见拽着踉跄地走了两步,又被那慢半拍反应过来的大块头拉回那个暗巷了。 没有最好的结果了。 容见只能努力做到次好的那个了。 他将陈妍妍从另一个人手里拽回来,退到小巷后半段,却没到底。 陈妍妍的掌心有汗,又紧紧抓着容见的衣角,全黏了上去。 她听到容见说“躲到最后面,有机会就往外跑,打电话报警。” 容见的声音很低,却很坚定,他只是吩咐,却不容人反抗。 这里离巷口很远,几乎连路灯都照不进来,只有些微的昏黄的灯光,现在全聚集在容见的眼瞳中,在他偏头看过来的一瞬间亮的惊人。 容见笑了笑,睫毛的阴影勾勒出下眼睑漂亮的形状,他轻声说“别怕,看好你的花就行了。” 陈妍妍只能点头。 章宇还在地上爬不起来,忍着疼,厉声说“这两个小娘们,给她们点教训,吃点,吃点苦头才知道要听话。” 容见打量着眼前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个瘦高个看起来好对付,一个大块头不好对付,其实若是寻常遇上了也无所谓,主要是后头还有个真正的小姑娘,和怀里捧着的那束娇弱的花似的,碰不得,他不能让这两个人有机会去后面抓陈妍妍。 容见很明白。打架是不能害怕的,哪怕此时身有软肋,又无底气,也一定不能泄露分毫。 所以,他轻轻磕了磕脚尖,顺便活动了一下脚踝,没有犹豫,几乎是立刻冲到了巷口中段。 容见先揪住了那个瘦高个的衣领,他的身形看起来和女孩子差不多,很瘦,甚至近乎弱不经风,可力气却藏在衣服下头,能在瞬间爆发出来。 他右臂用力,先是将瘦高个拉下来,完全暴露出腰腹的位置,又找了个适合发力的点,提起膝盖,狠狠地顶了上去。 容见只顶了两下,反应过来的大块头就立刻拽住了容见的头发,把他往身边扯。 过长的头发在打架里是个绝大的劣势。 容见虽然打架可以依靠技巧和爆发力,可体重很轻,大块头一使劲,他就不自觉往另外一边移动。可容见似乎像是感觉不到痛,依旧拽着瘦高个的衣领,单手制住瘦高个的手。 大块头非常愤怒,容见的行为实在是太看不起他了,他拽着容见的头发,用力往墙上撞了一下。 容见眼前发黑,却不为所动,脸色不变,往瘦高个的小腹补了一脚,确定他不再有行动能力,才顺势往大块头那边靠了靠。 他的头发太长,且柔顺,猛的松劲,大块头有些抓不住了,直直的撞上容见的目光。 容见大多数时候以温和示人,很少会像现在这样。 尖锐,沉默,折断了所有性格里原有的柔软,像一把锋利的刀,似乎连死都不畏惧。 陈妍妍几乎都要认不出这是会和她说话,和她开玩笑的容见了。 准确来说,容见并不是在很平和的环境里长大的。他小时候父母双亡,家中又没有多少积蓄,只能在混乱的城中村长大。周围满是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容见那时候年纪还小,不愿意和人打交道,打架倒是一个方便直接的办法。也许是因为从前太肆无忌惮,打架打得多了,考上好高中,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后,容见下定决心要改变从前的状态,学会了为人处事的道理,并立刻擅长起来和稀泥,没触及到他底线的事,笑笑就过去了,他实在懒得计较。 容见是不太想惹麻烦,特别是在恶种这个世界,自顾不暇,保命还来不及,没空和妖魔鬼怪再折腾浪费时间。 可不惹麻烦的准则,绝不适用于此时此刻。 容见的身高和体重比不过大块头,可年幼时以小欺大的经历不少,虽然许久没用过,现在也还有点记忆。 他们俩厮打了片刻,将一旁摆放的垃圾桶都打翻了,容见终于找到机会,绕到了大块头的身后,朝着他的膝弯狠狠踹了过去。 幸好皮鞋虽然不方便,可鞋底厚且硬,踹起来很有杀伤力。 大块头一时不察,被踹的单膝跪地,容见用手掌抓着他的后脑勺就往墙上狠狠撞了几下,直到大块头晕头转向,向前一倒。 容见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大块头,用圆头的皮鞋轻轻踢了他一脚,偏过头,朝章宇笑了笑,“这么没用啊” 他的脸色苍白而冷淡,嘴唇上还残余些许口红,没有口红遮掩的部分一丝血色也无,头发乱糟糟地堆在脸颊两边,看起来就像是漂亮、娇弱,才落了难的狼狈大小姐,谁也不会想到他刚刚打倒了三个男人。 章宇才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靠在墙上,连一句狠话都不敢说了。 容见似乎对脚下的人再没有兴趣,他转过身,朝陈妍妍招招手,“过来,该回去了。” 于是,章宇三人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容见带着陈妍妍离开。 大约才走出那条暗巷两步路,容见的腿就一软,勉强撑住了陈妍妍的手腕,他很小声地说“别慌,就这么走。” 陈妍妍在容见被扯住头发往墙上拽的时候眼泪就掉下来了,她也冲上去扯过那个大块头的手,连手上的花都被打掉了,碾碎在了那堆垃圾里。 她憋着哭腔,鼻音浓重,“好。” 直到穿过这条大道,拐了两个弯,走到一个湖边的长椅旁,容见才瘫倒下来。 陈妍妍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见见,我发信息给刘叔了,他说马上就到,我们去医院看看你的伤。” 容见稍稍移了移左手的位置,“没受伤,哪有什么大事,就是有点脱力。” 陈妍妍不太相信她的话,容见又哄了几句,陈妍妍大约也不好意思再让容见为自己费心,抹了抹眼泪,说“那我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便利店或者药店。” 容见点了下头,看着陈妍妍急匆匆地跑开,又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上面有几十条未接电话。 难怪刚刚打架的时候总感觉口袋在发光。 容见实在累极了,两条胳膊都是麻的,连手指头都戳不动,费劲地打开手机,每一个电话都是来自明野。 他琢磨着现在这个样子不太适合见人,特别是明野,于是很慢很慢地敲下一条信息,给明野发过去。 容见说「怎么打了这么多电话我没事,和陈妍妍在外面逛街。」 大约五秒钟后,容见收到了来自明野的语音。 明野说「别糊弄我,发定位。」 他的声音比以往稍低一些,似乎没什么改变,可容见无端地觉得明野此刻正压抑着怒火。 容见迟疑了一秒钟,想着大概是瞒不过去了,还不如老实坦白从宽,将自己的位置发了过去。 明野找遍了那条商业街的每个小巷,都没有发现容见和陈妍妍。 直到微信发来的位置。 他的心安定了一秒钟。 明野从前上高中的时候,和班上的人都不太熟,也没必要记得每个人,更何况是一句话都没说过的陈妍妍。 他和陈妍妍产生交集是因为一个意外。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在重生前的同一天,在小巷口里看到了奄奄一息的陈妍妍,把她送到了医院。 本来事情应该在这里结束,可第二天明野就被拘留了,理由是涉嫌故意杀害陈妍妍。 明野在被拘留的时候想了很久,推测了几个名字,最后敲定下来的还是容见。 陈妍妍那时候还在icu,下了好几次病危,医生都说抢救不过来,撑不了多久,让陈抉早做准备。 明野那晚打完工后,在喷泉的夜灯下背了会书,周围没有人,没有摄像头,没有任何凭证能证明他没有犯罪,而却有人作证他谋杀未遂。 明野的罪名似乎已经是盖棺定论的事,甚至学校里都人人皆知,警察这边也在加紧督办,想要早日把他送进法庭的时候,陈妍妍醒了。 她说了真凶的名字,不是明野,抓错了人,那个隐秘的证人做了伪证,明野在被关押半个月后,终于被放了出来。 后来,陈妍妍对明野说,她那天看到了容见,想求容见帮帮自己,可容见没有。 明野的猜测没有错,那个人确实是容见。 明野见识过许多人的恶意,包括容见的,他很早就知道容见并不是真的好心,背后里做的事也很清楚,可明野把容见对自己的恶意与他得到的东西当作交换,虽然不太合算,可他毕竟很需要在绘文中学读书的机会,所以觉得还可以接受。毕竟对明野而言,同学或者别人的社交关系并不是必需品,而学习是。 可这次就不同了,容见直接掀翻了代表公平的天平,他就是想要明野死。 明野没有要求陈妍妍把这件事说出去,因为没必要,惩治不了容见,他当时说的话肯定是模糊的,而且背后又有容家,无论如何,容见也不可能真的因为这件事而有烦。 可明野吃了亏,是一定要讨回来的。 于是,容见付出了一条命。 而现在明野不想要这个容见的命,反而想和他天长地久,过下一个圣诞节,所以还要准备把陈妍妍救回来。 明野原来是打算今天和程简一期护送陈妍妍回去的,还要捉到章宇他们三个,以绝后患。可临到傍晚却忽然有个紧急会议要开,明野就让程简一放学就在门口等着,到时候跟着陈妍妍。程简的武力值很高,是专业学过的,即使一个人问题也不大,何况明野算好了时间,来得及赶回来。但程简却在去的路上被他原以为的亲表哥纠缠住了,两个人闹的一地鸡毛,没去成高三三班。 而明野回来的时候,教室里早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原来陈妍妍身边没有容见,那些题目够她找到晚自习开始,可有了容见,她一下课就写完走了。 不是每件事都会如明野所料,人变了,事情也会变。 陈妍妍比明野先回来,她还是止不住眼泪,默默地掉眼泪,看起来很可怜似的,容见没有力气帮她擦,只能干巴巴地说“别哭了。” 陈妍妍不想在容见面前懦弱地流泪,打起了哭嗝。 容见有些发愁,他问“我感觉脸上有点疼,你帮我看看,是破相了吗” 陈妍妍睁着泪水朦胧的眼,勉强看了几眼,说“没,还是我们漂亮的仙女见见。” 容见心里一松,幸好没破相,否则马上是要见明野的。他从前并不在乎外貌,可即使不能在一起,也想在对明野的记忆里留下最好的样子,过于狼狈的话就算了。 这么想着想着,没到半分钟,容见就看到明野走到自己面前。 也许是灯光过于昏暗,明野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很不冷静,很不理智,甚至有些惨白。 他瞥了一眼长椅,看到椅面上积了一小摊血,声音却冷静而理智,“容见,这就是你说的逛街吗” 容见张了张嘴,又找不出什么好解释的,只能陷入沉默。 明野没问为什么,他似乎没那个心情,连陈妍妍都懒得看,目光一直落在容见身上,漫不经心地吩咐,“程简,带她回家。” 陈妍妍想要留下来,可一想到容见为了自己受伤,明野很明显不高兴,又不敢打扰他们两个人,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 其实容见已经很累了,他方才强撑着完全是不想让陈妍妍多想自责,此时也很赞同,只是添了一句,“记得找家花店,帮妍妍买束花。” 明野蹲下来,他的眼神阴郁,里面漆黑一片,一丝光也透不进去,语气客观又冷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没有掺杂任何感情,“对陈妍妍的事记得很牢。” 容见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明野抓住了左手,毫无预料地掀开袖子,露出大半截胳膊出来。 他的皮肤很白,因为从小的精心照顾,原本没有一点瑕疵,此时小臂处却有一道很深的伤口,皮肉外翻,还在不停地渗血,看起来有些可怕。 容见猜测这个伤口应该是在和大块头在垃圾桶边激情撕扯的时候弄的,那时候肾上腺素飙升,打架又感觉不到疼,过后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手臂的伤口也不太明显了。他也不知道那个垃圾桶到底装了什么,能割开厚重的冬衣,划开这么一长条伤口。 这样的伤口已经很难用简单的纱布药水处理了。 明野的目光在那个伤口停顿了好一会,在心里默数了个一。 容见抿了抿唇,不知道要不要解释一下伤口的由来,明野却忽然移开目光,抬手状若无意地理了理他的鬓角。 这是第二处。 明野不知道容见的身上还有多少处。 他从前总是能做到想做的事,现在却护不好一个人。 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明野宁愿自己受十倍的伤,他很会忍痛,倒不是不怕痛,只是相较而言,上的疼痛就显得无关紧要起来。 不过这话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是虚无缥缈的愿望与祈求。 不能实现,大约唯一的作用只是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些。 明野不需要这样的自我安慰。 他不再提伤口的事,只是背对着蹲在容见面前,“我背你去医院看伤。” 附近有一家诊所,最起码能先处理好伤口。 明野越一言不发,容见越心虚,现在更是没胆子拒绝,小心地避开伤口,乖乖地伏在明野的后背。 他心里很发愁,原来打完架也就算了,现在打完了就成了死鱼,还要面对好像很难过的明野。 胳膊上的伤口暴露在夜风里,容见手臂那处的皮肤都要冻麻了,伤口还在往下滴血,他的掌心都是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汗是血。 容见不想让明野难过。他原来很擅长缓和气氛,很擅长讲讨人喜欢的话,可一想到要哄喜欢的人,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现在时间越发晚,周围的人反而多了一些,大多是逃晚自习的高中生,其中有很多穿着校服的小情侣。他们还是少年人,胆子小,不敢做多出格的事,顶多隐秘地牵着手,还要脸红所以对这么胆大妄为亲密接触的容见和明野十分震惊。 可也许是羡慕他们的大胆,有些人忍不住朝他们吹口哨,比着大拇指,有某个瞬间,容见甚至产生一种错觉,他们真的也是其中的一对。 但他们不是。 容见想了一会,觉得气氛实在尴尬,终于找到了句能说的话。 他可怜巴巴地说“幸好伤的是左手,不用耽误学习,也是好事。” 明野的脚步一顿,在原地停了一会,容见清晰地听到了明野叹气的声音。 好吧,容见委屈地选择闭嘴。 这里离诊所的距离不算太远,明野的脚程很快,只走了十多分钟就到了。 从明野后背下来的时候,容见在心里叹了口气,很可惜似的,表面上还要装装面子,“其实我自己有力气可走。” 明野转过身,扶住容见的手腕,他笑了笑,语调与往常没什么不同,“男朋友背受伤的对象不是应该的吗” 一路走过来的时候,明野想过了,世界只限制他不可以说重生,又没不让他告白。 如果表了白,即使是作为追求对象,可以做更多的事,而不是像刚才那样,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 那为什么不表白 明野知道,现在不是个合适的场景,时机也不恰当。 可恒久的忍耐与等待是不必要的。因为这件事不是说做很多准备就一定会成功,选择权和决定权在容见的手中。 这是明野生平第一次将命运的答案由别人确定。 他甘心情愿。 明野抬起容见的下巴,两人目光直视,他很认真地说“小姐,容见,我在追你。” 他的话停顿了三秒钟,“如果这么说还不够明确的话” “我喜欢你。” 第47章 虚荣 诊所这条街的尽头,周围很安静,明野在讲的是只有容见梦里才会听到的话。 容见没想过明野会现在就表白。他以为明野这样的性格,会做很多准备,会让喜欢的人也喜欢上自己,会确定告白不会失败,直到那个时候,明野才会表白。 所以容见也会做梦,梦到自己没有死在六个月后,梦到他可以和明野一起去毕业旅行,一起去念大学,一起过下一个圣诞节。 到那个时候,就不用明野做准备了,容见会向明野表白。 容见在梦里还想,那时候唯一要担心的只有明野作为男频升级流男主,不能接受和男人谈俩爱。 可也没关系,容见觉得自己会有很漫长的时间去追明野。 反正明野直到恶种结束,也没找到喜欢的人。 容见想的很好,其实心里明白一切都是空中楼阁,当不了真。不过他以为美梦会因自己的死而坍塌,没想到会结束的这么快。 即使没谈过恋爱,容见也知道这不是个恰当的时机,没人会选择在现在告白。大约喜欢就是令人头脑发热,荷尔蒙升高,冲动地做出以往不会做出的事。 容见看书的时候,明野冷静理智到如同无感情的神佛,他以高人一等的目光看待所有事所有人,即使生命受到胁迫,也会按照一步一步按照原先的计划前进。 可现在明野昏了头。 这些天容见表面装作什么都不知情,实际上日日做梦,他在梦里预演了一百遍告白时的场景,可听到明野说“我喜欢你”的时候心跳还是快了很多很多秒。 有一瞬间,容见眼前发亮,似乎看到了天光。 现在却是黑夜。 所以,容见想了片刻,终于说“不了吧。” 他没在用同性恋当成借口,很认真很郑重地说“我不想谈恋爱。” 说完这句话后,容见感觉耳朵深处一阵轰鸣。 他没办法抬头,勇敢地直视明野,也无法说出最简单明了的理由我不喜欢你。 容见觉得自己很懦弱,明知道不能谈喜欢,不能谈爱,不能让明野继续喜欢,可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这大概源于他心底微小的希冀和奢求,好像这样就有挽回的余地,等高考过后,他就能重新和明野谈喜欢和爱。 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 明亮的白光透过诊所的玻璃门找到外面,街旁的路灯虽然还亮着,却昏昏暗暗,他们站在两处光源中间,像是不能被照亮的阴影。 容见低着头,半垂着眼,展开掌心,茫然地盯着沾着血、擦破皮,湿漉漉的伤口,那一处本该很疼的,现在却感觉不到。 过了片刻,明野终于说“我想过你会拒绝。” 当然,想得更多的是成功会怎么样。 明野的声音很低,很沉稳,与寻常几乎没什么不同,却在话尾停顿很久,似乎要暂缓情绪,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 容见还是没敢抬头。他一直对明野很心软,此时还没看到明野的表情,仅仅是靠猜测明野的语意,心脏就已经蠢蠢欲动,跳个不停,鼓舞刺激容见做出无法挽回的决定。 大约因为心是个功能缺失的容器,只能承载爱、喜欢或是什么别的感情,对理智过敏,所以不懂得是非利弊,也不能明白口是心非。 明野继续说“没关系。我没追过人,也知道一次很难成功。” 仿佛在爱人的路上总要经历千难万险,得到的回报才格外坚贞长久。 可容见不想要这样,他只想顺顺利利地接受表白,谈恋爱,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明野的声音压得更低,低到连近在眼前的容见也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到他所说的话。 明野说“大概运气好的人,表白一次就能成功。而我运气一贯不太好,所以可能要追很久。” 容见难过极了,胸口发闷,光靠鼻子不太能喘得上气,只能掐住掌心的伤口,才能强行咽下喉咙里的话。 恶种全文两百万字,讲述了明野从十九岁到三十岁的故事,期间明野登过高山,跌过深谷,也曾生死一线,却没说过一次运气。 明野不求神佛,只靠自己。 容见大口大口地喘气,没办法说“你别追了”“这是没可能的事”这样的话。 明野似乎能很快就收敛住意外泄露的情绪,他偏头对容见说话,语气甚至有些抱歉,“不应该在刚才说那些话,太耽误时间了,你胳膊上还有伤。” 容见干巴巴地从喉咙里蹦出一个“哦”字。 他宁愿去和人再打十次架,也不要看到明野难过一次。 而且在原来的世界,是没有这些的。容见想,他可能是明野的坏运气。 明野不再提刚才的事,依旧很克制地拽着容见的衣袖,把他往诊所里拉。 直到踏入诊所,容见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看到的并不是什么天光,而是抬眼骤然映进瞳孔的日光灯。 即便是再欢喜心动,也没有奇迹降临。 诊所很小,里面只有一个当值医生,看到明野和容见后,让护士把他们带进里面的诊室。 明野把容见扶到椅子上坐好,低头温和地说“我去外面缴费,你先自己待一会,可以吗” 容见不想和明野分开,但他还是点了头。 明野转身离开了诊室。 容见没力气看手机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护士又再次走进来,明野还是没有回来。 他本来想发消息问明野的,想想还是算了,对护士问“请问送我来的人还在缴费吗” 护士还在忙着布置医生之后要用的工具,随口回答“早就交完了。我看他好像出去了。” 容见一怔,过了好一会,才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护士正好转身,看到狼狈的容见,毕竟他表面还是个女孩子,大概有点可怜他,安慰着说“可能是出去买东西了吧,等等就回来了。” 其实容见很能理解明野,他刚刚告白被拒,能立刻收拾好情绪,把自己送进诊所已经很厉害了。告白失败这样的事,只要是珍惜喜欢,无论在哪个年纪都是很难过的。 容见想,如果明野暂时不想再见他,也是理所应当的。 护士似乎忍不住打抱不平,“你还是个女孩子,他怎么就跑了留你一个人” 容见忍不住替明野解释,“我是自己打架受伤的,他是好心送我来的同学。” 医生推开门,从外面走进来,戴上一次性手套,对容见说“有几处伤口” 容见摊开左手,露出手臂和掌心的伤口,想了一会,又撩开头发,右边额角也被撞破了皮,周围一片淤青,加上容见本来的皮肤就白,看起来触目惊心。 医生看了几眼,很熟练地拿出工具,叮嘱了句“没多大事,就是会有点疼。” 最先处理的是掌心的擦伤,也许是因为伤口不太深,容见没感觉到有多疼,就是很冷。诊所里原来没有人,空调是才打开的,温度不高,清理伤口的器具和药水也很凉,容见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要被冻住了,冷的厉害。 医生本来要缝合胳膊上伤势最重的划口,容见却要求先处理额角的伤口。 额角的伤口处理到一半,门忽然又被打开,灌进来一室冷风,容见反倒被冻清醒了,连医生的叮嘱也顾不上,擅自偏头看过去。 明野从外面走进来,手上拎着两个塑料袋,一低头就看到坐在椅子上处理伤口的容见。 他皱着眉,有汗水从额角滚落,似乎对容见的不听话很不满意,“不是说了,等我回来陪你一起。” 容见怔了怔,很快反应,“对不起,我没看手机。” 明野走到容见身边蹲了下来,将充好电的热水袋塞到容见的胳膊下垫着,也顾不上还没清理的皮肤上还沾满血。另一个塑料袋里装着热好的三明治,鲜牛奶还有一些一看就是给容见准备的东西。 容见想,原来明野是给自己买东西去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不是个好消息,远远不如明野因为伤心离开,可容见私心里觉得很开心。 医生很快就清理好额角上的伤口,最后一个是胳膊上的,伤口很长,却不深,看起来状况还可以,就问了一句,“要不要缝合缝合的话肯定会留疤,但不缝愈合得慢,疼的久,平时也不方便。” “要。” “不要。” “要”是明野说的,比容见的话还要快半秒钟。 明野看向容见,以一种表面说服,实际不容反抗的语气说“缝吧,好起来快一些。” 容见仰头望着他,却没轻易屈服,他说“我不想缝。” 又很小声地添了一句,“不想留疤。” 对于原来的容见来说,留不留疤完全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大约是越明白不能和在一起就越想在明野心里留个完美无缺的好印象, 容见偷偷问内心,你想成为明野的白月光吗 是的,他想。 容见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虚荣心,从前活了二十年都没有过。 可他不应该这么做。 明野又皱起了眉,似乎是想要说什么,护士却插嘴打起了圆场,“高中小妹妹年纪轻轻,肯定不想留疤,也是人之常情,既然影响不大,就顺着人家的心意呗。” 明野的目光落在那道伤口上,他想,算了,容见今天都这么疼了,就放纵他的任性吧。 他好好注意不就行了。 于是,容见难得说服明野一次,没有缝伤口,仅仅是上药包扎了起来。 缝好伤口后,容见吃掉了半冷不热的三明治,两人走出诊所,明野先容见一步,蹲在台阶下面。 这是步行街的尽头,车开不进来,他们只能走出去才能坐上车,容见又很虚弱,没有力气,连走路都歪歪倒倒。 但这些都是借口,容见刚刚才吃了东西,又喝了鲜奶,伤口包扎好了,如果真的想走,怎么也能走得出去。 他就是忍不住,所以伏上了明野的后背。 明野的脚步很扎实,后背很稳,容见趴在上头,一点也感觉不到摇晃。 路上行人稀少,明野走得很慢,他慢慢地问“疼吗” 容见本来应该说不疼的,可忽然又很委屈,不过也舍不得说很疼,让明野也难受,只是用鼻音讲“有点疼,现在不了。” 明野像是忘了曾经表白过的事,认真地叮嘱容见,“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不要强撑,肯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比如暂时妥协,给一点就给,日后能讨回来。” 容见在明野的背上点了下头。 他心里很难过,明野多好啊,为什么要喜欢自己。 不应该喜欢的。 明野能感受到容见的动作,同时落下来的还有一滴温热的水珠。他的后背僵硬了三秒钟,原来想对容见说,如果和自己在一起后就不一样了,自己会时时刻刻保护他,不让他受一点伤。 这些话都不再能说得出口的。 直至此时此刻,他也没想过要祈求神佛,索要容见的真心。 明野从头到尾都是要容见心甘情愿。 第48章 热水袋 那天晚上回来后,容见以为会很难入睡,实际上可能因为失血过多,又过分疲劳,容见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他没有做梦,到了白天也没有醒。 容见大病了一场。 这场病比以前的几次都要严重,容见病的意识模糊,能隐约感觉到周围的有人在说话,有医生挂上了吊水,韩云好像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有冰凉的眼泪落在皮肤上,容见想要说自己没什么大事,让她不要哭,却说不出话。 醒不来的时候,容见的大脑里闪回了很多场景,大多是他穿成这个容见后与明野相处的。第一次在花园里遇到这个世界的男主,他站在玫瑰花从里,转身朝容见看过来,眉眼半垂,眼瞳漆黑,语调冰冷。 那时候容见还想着怎么离明野远一些。 后来,容见用了许多办法靠近明野,而那个阴郁冷淡,在书里十多年都没喜欢过人的恶种男主,会站在他面前,对他说喜欢,说追人和运气。 现在想来,为之心动的时刻有很多,可容见从没想到过会真的喜欢上明野。 容见这样梦里梦外睡了很久,再醒过来的时候是一个黄昏。 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没有雨雪,太阳很好,连日落似乎都比寻常时候要晚一些。可惜容见没能见到日升,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快要落山了。 他睁开眼,模模糊糊地看到床头有个高大的身影,也不用再看得清楚些,就能辨认得出那是明野。 明野什么也没做,只是沉静地看着他,没露出很过分的欣喜。可容见从他的眼里能看到高兴,甚至觉得连明野漆黑的眼瞳都被日落时昏黄的光映成了琥珀色。 容见费力地支起身体,拉着被子,靠在床上,喉咙有些哑,伪音讲的也不好,轻声问“现在几点了” 明野帮他理了理被子,没有更亲密的动作,瞥了一眼手机,“五点了。” 容见“哦”了一声。他的脑子还很混乱,没反应过来学校五点钟是不会放学的。 明野接着说“你睡了两天多,今天都放假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声音打断。 陈妍妍从椅子前飞奔过来,扑到床前,在明野的目光下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你终于醒了,我吓死了。” 容见说“没什么大事,我好像听到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太过疲劳,脱力了。” 陈妍妍似乎有话要说,但在明野很不友好的目光下连讲话都不敢大声,似乎是怕吵到还受着伤的娇弱大小姐容见,容见只好抬头,对站在一旁的明野说“能不能端点点心过来,我饿了。” 直到明野出门,陈妍妍才心有余悸地说“你都不知道大佬这几天气压有多低多吓人。” 她的话一顿,又有些难过的说“也是应当的,都是我的锅。” 大约是为了不用让容见再安慰她,陈妍妍的情绪很快又恢复过来,“我爸告诉我,说今天早晨在医院里抓到章宇他们三个人,好像是被追债的打断了腿。他们被打的地方鱼龙混杂,现在根本不可能找得到人。” 陈妍妍提起他们,语气是难得的厌恶,“反正我觉得是活该,被打死都是理所应当。” 容见怔了怔,恶种里关于陈妍妍的描述都只有一句话,至于章宇等人的下场更不会多说了。 他们两个没说几句话,明野已经推开门,手上端着点心,走到了陈妍妍身边,似乎很讲道理,其实三言两语就是要把她往回赶,“他醒了,你看到了,也该回去了,防止你爸担心你在外面,而且话说多了,容见也会累。” 陈妍妍在这件事上本来就理亏,自认很对不住容见,所以也矮容见的男朋友一头,只好不再当电灯泡,临走前撂下一句“见见等你好了我爸请你吃饭”就离开了。 天色渐暗,屋里只剩下容见和明野两个人。 容见有点害怕和明野独处,第一次拒绝已经很艰难了,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可能拒绝的了第二次。 明野将热腾腾的猪肝汤和糖点心放在床头柜前,先端给容见的是猪肝汤。 其实容见很讨厌吃动物内脏,不过以前家里穷,没办法,奶奶做了就吃,后来就再没吃过了。 容见现在也不太想喝,他生着病,比以往要任性些,接过盛着汤的白瓷碗,捧着碗底,轻声说“我觉得喝猪肝汤没什么太大用处,吃医生开的药就好了。” 明野低头望着容见,又皱起了眉。一旦他露出这种表情,大概意味着对一件事感觉到为难,却一定要做成。 容见偏过头,不去看他,正准备继续说服明野。 明野却忽然笑了笑,似乎是对容见很无奈,哄着他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喝不喝其实也无所谓。但韩姨从你昏迷开始,要厨房二十四小时备着汤,有时候厨师忙不下来,她就亲自煮,忙到现在,就为了让你喝一口。” 容见说不出话了。 明野从容见手里接过碗,似乎放弃让他喝汤的打算了。 容见说“别拿走,我喝。” 明野将勺子递给容见,“你左手还受伤,我替你端着碗。” 他没有说喂容见,而是选择了一种更为克制内敛的方式。 艰难地喝完猪肝汤,容见总算开开心心地吃起了点心,他想起了那天的事,问“那个热水袋呢” 明野半垂着眼,漫不经心地说“上面沾满了血,不能用就扔掉了。” 容见的动作一顿,很小声地说“这样啊” 那也只能算了。 其实没有。 那个热水袋和容见抽过的半根烟、翡翠耳坠、没用完的半瓶指甲油,一起放在了明野的抽屉里。 明野就像所有陷入热恋的少年人,会不自觉地留下心上人的东西,也会犯错误。 他这两天心情不佳,解决掉了章宇几个人后气压还是很低,在学校截图给合作伙伴的时候,不小心截到了屏幕。 而背景是容见拍下的那张抽烟的照片。 于是在那个工作群中,他们的话题短暂地从工作转移到了明野的女朋友身上。 明野撤回了那张照片,听他们热烈地讨论了好一会少年人的爱情,才慢吞吞地说“不是女朋友,还在追。” 他不愿意任何人看到或是了解到容见不为人知的一面,却想让所有人知道容见刻上了自己的烙印。 而容见担心的事也没有发生,从黄昏到入夜,明野没提过一个字的爱和喜欢。 如果连喜欢都能说得很轻易未免太轻浮了。 明野不会这样。 第49章 小骗子 也许是白天睡得太多,到了晚上,容见反而不太睡得着了。 他牢记韩云的叮嘱,要好好休息,可惜在床上翻来滚两个小时,连眼睛都闭不上了,只好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桌子旁,打开台灯,想靠写题助眠,却没找到书包。 桌上空落落的,只有一本笔记,是明野今天留下来的。 明野临走前还拎走了容见的书包,里面有所有的试题和参考书,他对容见说的是“你生着病,过几天就期末考了,这几天要养好精神。这些题目太多了,我带回去精简一些再给你拿来。你先写这个笔记本上的就够了。” 他就像从前一样,似乎是对容见的学业很认真负责。 容见信了,直到翻开笔记本后,只象征性地写了几页纸,还没平时一晚上的题多。 这似乎不像是以往的作业量。 容见怀疑明野假公济私,连证据都很好找。那些试卷都是学校发的,人手一份,而容见的参考书都是明野挑的,他不可能没有备份,还要用容见的。 这样做明明是想断容见学习的后路。 为什么呢 容见不敢再深想,随手抓来一支笔,开始写起题。 现在的容见已经和几个月前的大不相同了,这几页题连打发他睡觉都做不到,甚至越写越精神。 容见停下笔,笔尖点在草稿纸上,洇出一个逐渐扩大的墨点。 同明野的瞳色一样。 容见叹了口气,还是不能不想与明野有关的事。 可他不想再想了。 容见打开手机,无所事事地浏览着网上的消息,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地点开了寻他。 hector是容见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倾诉对象。 容见说“叔叔我放假了” hector在十分钟后上线。 容见想说自己的事,又不好意思先说,便假模假样地问“前段时间叔叔不是说在追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现在怎么样啦” hector沉默片刻,他的话一如往常的简短,“拒绝了。” 容见一怔,他没想到对方和自己是一对难兄难弟,干巴巴地说“叔叔别难过,要是喜欢就继续追” 如果是别人,容见可能就会劝天涯何处无芳草,再去喜欢别的女孩子。可hector不是这样的人,容见只在网上接触过hector,却觉得他是那种沉默寡言,没多少外露的感情,很难喜欢上一个人。 也许错过这一个,下一个便很遥远了。 过了一会,hector回了个“我知道。” 他不再多说与自己有关的恋爱故事,将话题转到容见身上,问“茸茸球最近在努力学习吗” 容见打下一行字,删来删去,一句话删的支离破碎,最后犹犹豫豫地说“我被人表白了。” 又咬了咬牙,将下一句话发了出去,“但我拒绝了。” hector轻描淡写地说“怎么了那个人一直缠着你吗” 他站在成年人的角度为容见提出合理的建议,“可以告诉老师和家长,他们肯定会帮你的。” 容见说“不是这样。” “我喜欢他。” 在发出这句话后,容见总算感觉自己躁动了好多天的心渐渐安静下来,大约是因为不能说出口的喜欢终于有了可以倾泻的地方。 容见不知道hector是谁,hector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在网络世界里偶有交集,而在现实世界里,他们仿佛两条永远也不会相交的平行线,谁也不会遇上谁。 但他想错了。 就像现在,容见不会知道,用着hector这个名字,拿着手机,对着屏幕和他聊天的是明野。 是他喜欢的人。 hector沉默了片刻,他问“那为什么要拒绝” 他仿佛对容见的事置身事外,连聊天的语气都很平淡。 容见想,也许是hector觉得小女孩的爱情太幼稚了的缘故,毕竟hector都三十岁了,连穿书前的容见也只有二十岁出头。 既然都说了开头,容见很想将所有的心里话都讲出来,反正在寻他里,他只是茸茸球,不是容见。 容见说“因为我有一个秘密。” 发完这句话后,容见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他为什么不可以把穿书这件事以开玩笑的口吻告诉hector,即使对方认为他胡言乱语,也可以糊弄过去。 可容见产生这个念头后,才在对话框里打下两个字,心脏处又产生久违的剧痛。他疼的一时握不紧手指,手机跌落到了地面,屏幕朝下。 容见被迫停止了继续下去的想法。 他靠在椅背上,缓了好一会,才感觉心脏平复下来,弯腰捡起手机,本来应该对hector说那个秘密不能告诉对方,可又产生了新的想法。 还有一个不能在现实里的人说出口的秘密。 容见说“我骗了你。我不是十五岁的女初中生,十五岁是假的,女初中生也是假的。” 这一次,没有发生任何事,心脏没有痛,手也没有抖,容见很普通地讲出了这句话。 刚刚还想着试探世界对自己的限制到底到哪种程度,说完后容见反倒有些后悔了。 无论因为什么原因,说到底他骗了hector,还一骗就是半年。或许网络冲浪大家都带面具,可骗已经交心的人就是不对。 容见捧着手机,心惊胆战地等着hector的消息,以为hector至少会生气,可他却没有,而是很轻易地原谅了容见。 hector说“没关系。我知道和自己聊天半年的茸茸球是很可爱的茸茸球就够了。” “即使说谎,也有必须的理由。” hector又发来一条消息,“即使是我,也没全说真话。” 容见想了一会,把自己和明野的事包装成了网络交友产生的恋爱故事。在那个故事里,他披着十八岁高中女生的马甲,还附带学渣属性,偶遇十八岁高中男生,对方是个学霸,一来一往学习辅导中,两人双向暗恋,学霸向学渣表白,可学渣披着马甲,连性别都不对,实在不敢脱,只好忍痛拒绝。 这么讲来,这个故事也说得通。 容见演技不怎么样,编假话倒很有一套,要不是明野确定这个寻他里只有自己和容见,都要信了他的话了。 hector听完这个故事,第一个疑问是,“如果你和他会有恋爱上的倾向,那为什么没有和我没有” 容见又陷入了沉默,他不想伤害到这段纯真的友谊,很认真的回复,“第一,当时自我介绍的时候,我们的年龄相差有点大,现在三个月一条代沟,那我们之间可能有大裂谷那么宽的代沟了。再来,他是个成绩很好的学生,我和他的感情主要是在补课期间产生的,叔叔你吧,007程序员,也没空管这些。” 两人就容见马甲的事聊了一会,夜已经很深了,hector说有工作来了,又要加班,让容见早点睡。 离开房间前,hector发了最后一句话,他说“既然你们互相喜欢,那为什么不尝试解决,逃避会错失喜欢的人。” 明野没有退出寻他,仅仅是关掉了容见那边的软件显示。, 他半垂着眼,目光落在发亮的屏幕上,心里想,小骗子。 茸茸球是,容见也是。 可即使容见和茸茸球都是骗子,都会逃避,也不会错失喜欢的人。 因为那个人是明野。 容见如梦初醒,看了好久的手机,他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 这个世界对他确实有限制,但这个限制是对“容见”而言,而并不涉及到其他人的剧情。 容见第一次改变陈流的剧情时,心脏没有痛,世界也没做任何阻止,他做了就是做了,而且陈流的命运改变了。第二次是容见意识到也许可以改变故事剧情所做的尝试,表面上失败了,宋雪森还是死了,可之后的事情却没那么简单,揪出了宋雪林的二叔以及这件事发生的原因,这似乎和原文中的设定有冲突,但却没有确定的佐证。 第三件就是陈妍妍的剧情了。因为她的剧情只有一句话,容见事先甚至没有刻意更改,当时才想起来,可他却是改变了陈妍妍的命运。 容见似乎可以大胆假设,世界只限制容见的来历和本质最重要的一个人设,却不会限制他做什么。因为一个人因为某种原因而做某些事的界限很模糊。 即使宋雪林的剧情没有改变,那容见也改变了另外两个人的命运,超过一半的概率了。 而如果坐以待毙,死亡的概率是9999。 这还不值得一赌吗 容见一夜不眠。 他在纸上详细地写下有关恶种的剧情,串联其中的逻辑。在天亮之前,又点亮蜡烛,将那些写满字的纸全都烧干净了。 只有一件事,容见还是不明白。 他找不出准备对hector说的这两个秘密到底有什么差异,导致这个世界对自己的限制不同,一个可以说,一个不可以。 “穿书”这两个字是无论如何也不可以说出口。 难道真说出来,hector就会相信吗 这种荒诞的事,反而更会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吧。 容见想不明白,就不再想了。 他怀着激动的心情,勉强在床上躺了两个小时,八点就起床找到韩云,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她去做。 容见说“韩姨,你帮我找一个人,查查她的近况。那个人叫肖琳,因为故意伤人做过几年牢,应该住在秀水街,具体哪里我不太清楚了。” 韩云皱着眉,“小姐找这个人做什么” 今天又是个晴天,外面的太阳照了进来,很温暖的光,落在容见身上,他说“肖琳是明野的母亲,有一次来学校里找他,打扰他的学习。现在快要高考了,至少要能有个学习的好环境。” 韩云沉思片刻,“这样啊” 原因并不是这样。在恶种里提到过,肖琳出狱后,过了一段苦日子,终于下决心去千里之外的川烽找亲身儿子许匪,而至此许匪才知道了他的身世,也才有了高考结束的那场车祸。 如果肖琳一直在浮城,那么许匪不会知道身世,也不会有后面的车祸了,容见还会死吗 容见要斩断这条逻辑线的第一步。 他要活下去。 去和明野谈恋爱,去毕业旅行,去过下一个圣诞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