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阳之痕》 神在地狱 圣父 你见战火硝烟 你见女人幼子 不现仁慈怜悯 除教堂之外,皆残垣断壁 除神殿一隅,皆生灵涂炭 圣父 你睁睁眼 你看到了吗? 东南亚,泰国。 曼谷首府,孔普雷监狱。 啐啐—— 啐啐—— 凌晨四点,夜深人静。 圆拱形牢房暗无天日,两条黑棕色的小蛇嘶嘶吐信。 它们堂而皇之踩过发霉馊坏的饭渣,溜过堆满暗黄色尿液的墙角缝隙,浑身腥臊,钻入下一个肮脏不堪,漫天臭气的大通铺牢房。 两条小蛇行动迅速,一前一后窜上孔普雷监狱的最顶层叁楼——东南亚重犯监狱的禁区。 它们停在叁楼,阴暗潮湿的牢房门顶结满蜘蛛网,布满灰尘的数字“8”隐隐现形。 铁门外,叁道铁锁封死,门框砸入六根钢筋加固,仅在离地叁十公分的石墙扣出一道细缝用于传递食物。 铁门内,清隽少年合眼沉默,敛首,盘腿而坐。 他额前碎发凌乱,肃杀戾气从内自外却又不乏优雅的从容,颌骨棱角清冽,俊美无俦的面容掩藏难以言喻的危险,更仿若一头饥肠辘辘的优雅猎豹正伺机而动。 这种侵略与生俱来,尽管他身穿的白衬衫早和混进污水的血布条子无异,后背血肉模糊,纵横伤口暴露于牢房恶劣环境下流脓发炎。 听到蛇吐信的嘶嘶声动,少年俊眸嵌开道缝,拖着锁链缓缓挪动,拉出一长串叮呤咣啷的响,从墙角抠出饭渣放在石墙底下。 蛇的嗅觉极其灵敏,两条蛇迭罗汉似的爬上石墙细缝钻入8号牢房,落入陷阱。 饥饿的猎豹双眼迸射骇人精光,双手迅速扼住两只小蛇头下叁寸,拇指食指掐死蛇头颈骨向后狠掰。 咔嚓—— 蛇颈骨利落断裂,两条小蛇死的相当干脆,耷拉脑袋被揪起七寸。 少年眼中杀意渐深,修长指骨里外混着鲜血,熟练地去皮剖胆后抓起蛇肉狼吞虎咽塞进嘴里,又猛嚼两下吞进肚里。 靠着生吞蛇肉,他不人不鬼的熬过了孔普雷监狱的六个月,两只手腕的镣铐沉甸甸足有十八斤重,在曼谷如同蒸笼的寂夜里冰凉刺骨。 镣铐旁,纯黑硬壳封皮的英文原版《圣经》掠过微光,扉页布满血迹,字体刚劲有力,写满他对圣父的质问。 很难得,在地狱里,他仍能保持绝对的清醒。 两个小时后天亮,他的刑期便满半年,缅甸仰光军事仲裁法庭将对他的过错既往不咎。 有错么? 他不认为自己有错,他做的一切都有凭有据,有什么错? 饱餐之后的少年阖眼沐浴月光,听着铁门外传来由远至近的脚步声,他并不意外,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叁道铁锁依次落锁,他没睁眼看来人是谁,耳边只有监狱长一句恭敬的泰语。 “??? JING,??????????????????????” ——暻少爷,仰光派人来接您了。 这声少爷愈发刺耳,听得懂倒不如听不懂。 霍暻掀开眼皮,见着监狱长合掌行泰式礼节,俊颜凛色,隐隐皱眉,也没作声,任由警员卸掉自己双手镣铐。 咣啷—— 手上力量瞬间减轻,他慢悠悠转着青黑血瘀的手腕,左右活动肩颈,矜贵又悠闲,如同这六个月只是一场漫长的“力量训练”。 他向监狱长双手合十回礼,上流社会公子哥儿的礼节一样不差,感谢半年来监狱长对自己的“照顾”。 显然,霍暻的回礼惊得监狱长连忙后退两步,命警员留下装满水的水盆和毛巾,还有一身新的换洗衣服,随即领着一队警员离开牢房 送佛送上西,谁也不想临了出岔子。 自打少年进监狱的第一天,他们就胆战心惊的数日子。 叁百个重刑犯斗狠斗死,每天都有尸体扔去喂狗,每天都有空房间。 这里永远也住不满。 霍暻身上的伤和监狱警员无关,是他自己一路从二百号牢房打到八号牢房。 暻少爷福大命大,他死不得,至少不能死在泰国境内。 十五分钟后,桀骜清贵的十九岁少年走出牢房,他后背的血痕掩于纯白衬衫底下,野心自负却写在脸上。 牢房里,只留下一盆血水和一本泡在血水里的《圣经》。 神不爱世人 神在地狱 —— 走出圆拱形建筑的大门已临近天明,霍暻抬手挡了挡刺目的光,他在监狱待了太久,昏暗的环境已令他对自然光稍感不适。 叁米开外等着叁辆军用越野,中间那辆越野颜色分外鲜明,连同旁边挺直沉稳的年轻男人都格外碍眼。 年轻男人肤色深黑,俊戾面容一丝不苟,迷彩装贴着挺拔身躯,脚上军靴踩得铿锵稳重向少年走去,向他伸手,嗓音沉厚,“阿暻,好久不见。” “梭沙长官。”霍暻挑笑伸手,故意改口戏谑,“不,副司令,好久不见。” 兄弟二人的手握在一起,尽管他们曾是两年猎人学校的战友,也抵不过他们过分要强的自尊心。 “阿爸不会喜欢你认错的态度。”梭沙松开手,晲起眼,提醒玩世不恭的弟弟。 “阿爸只是不喜欢看我活着走出孔普雷监狱。”霍暻沉应,抬手拉开车门坐上后车座,头靠在后垫闭眼冥神。 另一边车门关上的响动和引擎发动的声音依次响起,年轻大哥的询问也落入少年耳侧,“回去有什么打算?” “回哪儿?”霍暻吊儿郎当的应着。 “回家。”梭沙对弟弟的语气不驯司空见惯,一字不差转达阿爸的安排,“云南警官学院已经把你开除,阿爸说会送你去英国读书。” “大哥,怕什么?”提起旧事,霍暻蔑然一笑,“放心,我对你的副司令没兴趣,成天在深山老林里摸爬滚打,啧,没劲。” “那你想做什么?” “什么时候也轮到你来管我?嗯?妹夫?” 空气戛然凝固,一声妹夫喊得梭沙脸一阵红一阵白,霍暻实在嚣张,从小到大,他的话总能一击致命。 霍暻伏身,手肘撑在车窗框上,任凭风丝撩过碎发,他不在乎手腕露出的青黑伤疤,这些对他来说都无关痛痒。 他凝望着街边倒退的风景,以前同样是回家的路上,自己用两把美式海军特种兵的M73手枪换了一个挨打挨骂的小奴隶。 他并不冷漠,他也有过仁慈,仍能记得小奴隶跪伏在自己脚边祈求自己救救她,如同深海之中抓住浮板般求生希冀的眼神令他停止脚步。 可惜,那个可怜的小奴隶长大了,居然也会背叛他。 车厢内沉默许久,霍暻俊面迎风,淡漠问:“她还好么?” “缇慕做的没错。”梭沙一再强调,“是你自己,阿暻,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究竟都做了什么。” 半年前,云南警官学院开除天才门生,这场决议会堪称史诗级,连退休多年的东南区缉毒特警总局温局也亲临现场坐镇 理由:滥用私刑、好战自负、毫无信仰 原因:3.18湄公河缉毒实战里,他徇私枉法用老虎钳生生拔下毒贩头子二十四颗牙,严刑拷问毒贩窝点,事后将二十四颗牙串成挂链,雕刻成艺术品,摆在家里当挂件,行为恶劣至极。 且他的公寓被搜出有大笔金额转单,最高金额达千万美金,那是他与泰国叁十八军少将之子等来往的证据。 东南亚高官之子奢靡骄淫之风盛行,此事中方不便插手,云南警官学院将他连人和开除通知引渡移送仰光军事仲裁法庭。 事后调查,是泰国叁十八军少将之子多次贿赂他,希望利用缅甸仰光政府军职务之便,打开湄公河水路走私军火。 一张云南警官学院的开除通知,一张仰光军事仲裁法庭的判决。 一张把他拉下神坛,一张把他推入地狱。 举报人都是同一个签名:温缇慕 温局一生与贩毒争斗,无妻无子,退休颐养天年之际,收养了个泰国小女孩,并将其视若己出。 她的字迹工整得体,成为中国人以后,她的中文进步神速,那么难的叁个字都能写的游刃有余。 至此,天之骄子沦为阶下囚,十九岁少年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也终于被披露。 霍暻缓缓回神,反而抬手向后烦躁的扒拉碎发,又朝梭沙伸手,不耐道:“手机给我。” “不行。”梭沙目视前方,断然拒绝,“他们还在中国上学,你不能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他们?”霍暻冷呵,转头看向梭沙线条刚硬的侧脸,“霍曦还是霍曜?我那麻烦妹妹要知道你这么爱护她,说不定还会对她童养媳的身份感激涕零。” 梭沙拳头陡然攥紧,硬声回他,“阿暻,你说我便罢了。你再说她,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梭沙,老子也不是吃素的。”霍暻已经对刚正板直的大哥失去耐性,口吻渐冷,言辞威胁,“我和你打一场除了让霍曦以为你我不睦,还能有什么后果?她娇里娇气的麻烦我已经受够了,你再惹我,亲妹妹又如何?” 话音刚落,叁个沉重呼吸过后,梭沙将卫星电话扔给霍暻,他明知霍暻不会真的对霍曦做什么,可他不能冒险。 可以亲手拔掉毒贩头子二十四颗牙的公子哥儿,也可以毁掉自己和霍曦来之不易的未来。 霍暻见着卫星电话,唇边露出胜利的浅笑,又道:“梭沙,我早说了,你和我是一样的自私。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这不是你和拜占走私军火的理由。”梭沙冷言挑明,“湄公河不是你敛财的工具。” “所以缅甸和东南亚各国进行军火谈判失败亏空的一亿美金你能解决是么?”霍暻不屑反问。 他当然知道走私的利润极高,他总以为只要不运毒不碰毒不抢劫不伤天害理,其他便无所谓。 何苦如父亲一样,守着一条四千多米的河,最后还要为仰光政府大楼里,愚蠢老头们的谈判失败擦屁股。 一亿美金的军费亏空,对于亚洲最贫困的国家而言,不是小数目。 霍暻不再和梭沙多言,拿起卫星电话,拨通熟悉的串号,将听筒贴在耳侧,黑眸遥望泰国首府的黎明。 五秒钟后,听筒另一边响起少女朦胧苏醒的睡音。 “喂?您好?”少女的中文已经相当流利。 “我不好。”少年肃冷玩味的讽笑,“你不来看看我的地狱,我怎么好?” “先…先生…” 咣—— 手机坠落的响声惊彻耳畔,霍暻满意地挂掉电话,只有她会称十九岁的他为先生。 “去廊曼机场。” 霍暻闭眼凝神,命令开车的士兵。 “我要回一趟云南看看我的…”他顿了顿,俊美面孔扯出笑意,“…弟弟妹妹。” 没有异议 “经仰光军事仲裁决议厅审判,政府军司令长子霍暻收受泰叁十八军少将之子拜占、老挝金将军长子,和越南等多处不明款项贿赂近五千万美金。” “服刑半年,服刑地泰国曼谷孔普雷监狱。” “法庭决议席是否有异议?” 军事仲裁法庭偌大,法官出言,决议席一派鸦雀无声。 俊美少年一身落拓,泰然处之,他自负又自傲,并无半分后悔迹象,玩世不恭地等待决议席的审判结果。 决议席落座二十位年近六旬的老人。 一半身着缅甸淡绿制式军装,一半来自仰光政府大楼的高层。 第二十一位军人则坐在旁听席,出奇的是,少年的剑眉星目与旁听席的司令如出一辙。 司令并未佩戴徽章也未穿军装,他英武挺拔,军衔和决议席的老头子们不相上下,赫赫功绩烙印于足够庞大威慑的沉默中,仿若深山老林里猛兽呼啸的前夕。 仅仅坐在旁听席,英挺男人累经杀伐的沉戾静默便能将气温降低至冰点,令人手心渗出冷汗。 他们都在这场审判里显得过分年轻,无论是少年的勃勃野心,还是父亲的威赫权势。 法官咽了咽口水,佯装忙碌翻看手下少年的证据和卷宗,甚至不敢与决议席的司令对视。 这场审判显然可见,只不过是东南亚上流社会纨绔公子们之间奢靡的“玩闹”,最后玩儿大了,让天才也百密一疏。 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当时自己身处法律纪律严明的国家,更忘了提防一个随时可以出入他公寓收拾房子的少女。 举报需要莫大的勇气,法官翻阅卷宗里少女工整娟秀的签名,心中深感自愧不如。 可惜,举报也是空谈。 泰国叁十八军少将的长子拜占事迹败露后只是被罚关了几天禁闭,现在还在湄南河的豪华游轮里和美女们左拥右抱花天酒地。 眼前有恃无恐的白净公子哥儿八成也是一样的结果,带回家关几天,没收枪和钱,最多过上两天苦日子受受教训。 唉,何必。 只是可惜这位叫温缇慕的少女,她后来该过怎样的人生。 毕竟此种程度的“背叛”,不仅可以送少年进孔普雷那样的阿鼻地狱,他在中国大好的前途未来也将一并断送殆尽。 法官叹了口气,拿出印章和一张假释同意书,只等旁听席的司令发话带儿子回家,便可以安全结束这场全程胆寒的审判。 “没有异议。”突然,旁听席上,司令低沉粗戾的嗓音回荡四壁。 法官愣了半晌,手里印章和假释书仅有两厘米,以为自己听错了迟迟未动,连决议席的老头子们也以为自己是年迈导致的听力迟钝。 待决议席的老军阀们转头,只得见司令愤而离去的宽硕背影,他躁怒气焰从胸膛直冲天灵盖,粗粝掌间紧攥的M911手枪清晰可见,小臂迸出的青筋根根分明,足以可见父亲在极力隐忍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父亲没下死手,在法庭上给儿子留了最后的活路,沉嗓低吼,犹如猛兽般的振聋发聩。 “送他去!混账东西!” “死了老子亲自去泰国给他收尸!” —— “亲爱的旅客朋友们,我们已经安全飞抵云南昆明长水国际机场,飞机正在滑行,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飞机未停稳前请不要打开行李架...” 广播里传出空姐优美的结束语,唤醒他半年前的噩梦。 飞机舷窗外兰空无垠,高阳万丈。 十九岁的俊隽少年从容掏出墨镜架上高挺鼻梁,十指修长交叉,薄唇浅含笑意冲空乘点头示意,他的骄傲矜贵和白衬衫融为一体,贵胄气派来自于母亲的加持。 空姐对年纪轻轻的贵公子回以甜美微笑,看不到他常年指腹握枪而生成的薄茧,更不会知道他刚重刑犯们厮杀了一百八十个日夜,一步步熬到了八号牢房才刑满出狱。 父亲失算了。 自己没死在孔普雷监狱,还能带着满身伤痕走出机舱重回故土。 叮铃铃—— 突地,一串跨国电话放慢了少年的脚步,这通电话来的时间似是精准掐算飞机落地的时间——是泰国叁十八军少将公子,拜占。 那边的背景音是汽笛浪声和美女们的娇笑声 “暻少爷,出狱了?能从孔普雷监狱活着走出来,了不得,了不得。”电话那头的人言辞轻挑,赞叹他还活着。 “托你的福,老子被亲爹送进去蹲了半年。” “哎~你暻少爷低头认个错不早出来了,为难自己做什么?”拜占咂咂嘴替他可惜,“这下完了,因为一个小奴隶,警察当不成还进去活受罪,我们五千万美金的军火费扔进湄公河都听不见响。” “有话快说。” “啧,暻少爷,这小丫头可坏了我们的大计。” 霍暻止步,当然听出拜占话里有话,他还没回下一句,只听接机口清亮明媚的呼唤和一抹窈窕身影。 那是他许久未见且麻烦至极的妹妹。 “哥——” 【作者比比叨:两年过去了,这个网站的难用程度没有丝毫长进】 杀了她,我的鳄鱼可以帮你 “哥,吃饭吧。” “霍曜和察娅还在学校上课,你也知道高中生考试很多。他们白天不能请假,晚上会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唉,可惜外公外婆去北京参加教研会了,他们二老要是知道你回来肯定会很高兴。” 昆明市中心一家高档星级西餐厅,周边安静少人,院内小提琴声高雅悠扬。 窗边聚着对半年未见的兄妹,容貌气质出挑,眉眼精致有六七分相似,打眼一看便知是双生。 少年悠闲恣意靠着椅背,薄唇轻挑,面前餐食未动,只玩味凝视对面喋喋不休的妹妹,他甚至能看得出妹妹的慌张,她黑发鬓角渗出细微汗珠,可西餐厅冷气逼人。 “最近过得还好么?”第一句,哥哥总要关心双生妹妹最近的生活。 “嗯,最近还好。”霍曦冲哥哥娇笑颔首,却抑制不住切牛排时微颤的手,许多话噎进喉中,堵得人心口发慌。 少年故作深沉,有意回她,“梭沙过得可不好。” “你又欺负他了?”娇艳少女不可置信从切牛排里抬头,连声质问:“你为什么总欺负他,从小到大你还没够吗?” 霍暻见霍曦美目圆睁瞪着自己,心想果然是个麻烦精,直接了当的取笑:“怎么?怕我留在仰光和你未婚夫抢地盘儿?” “没有。”霍曦收敛神色,低眉敛目,轻声又问:“你这次回昆明要待几天?爸爸说要送你去英国读书。” 霍暻轩宇剑眉轻皱,语气斥满不甘和狂妄:“对!亲手把儿子送进监狱,再把儿子送去读书。霍曦,阿爸永远在替我们做决定,阿爸永远是对的!” 不然呢?再任由你在东南亚和那些公子哥儿瞎胡混吗?可妹妹不敢说,只能硬生生打碎牙往肚里咽,她害怕哥哥回家又肆无忌惮欺负另一个大哥。 或者说,她害怕现在毫无拘束的哥哥,好歹以前念警校还有人压他一头看管他,现在眼前的狂傲少年怕是毫无弱点。 “你在怕什么?”霍暻捏起叉子,碰了碰霍曦轻颤的指尖,嗤笑一声刺穿妹妹的心思,“怕我问缇慕在哪儿?还是怕我要了那小奴隶的命?” 再无所隐瞒,自小跟在心理学教授的外公身边,他早就学会洞察人心。 “哥——”霍曦急忙扔下刀叉,纤细指尖反手抓住哥哥白衬衫的衣袖,慌张解释,“缇慕现在过得很好,温爷爷对她像亲孙女一样疼爱,你...” “可我过得不好。”霍暻从妹妹的手中抽开衣袖,对妹妹的言行举动摇摇头,“犯罪心理学说百分之四十的同卵双胞胎会出现心灵感应现象。真可惜,霍曦,你只是和我长得像,你的脑子也足够让我失望。” 娇媚少女身形一僵,惭羞窘迫垂头,他言辞犀利至极,从小到大,她就说不过他。 清贵少年无意于妹妹吃眼前这顿食不知味的饭,他戴上墨镜起身,刚要转身离开,只听妹妹坐在座位上的颤声祈求。 “我会带他们去找你,你别去学校行么?他们还要读书。” 亲妹妹怎么会不知道哥哥喜欢什么?他喜欢绝对的顺从,即便他自己暴戾乖张成性,甚至连泰国监狱都关不住他。 霍暻终于心满意足,唇边噙笑,潇洒不羁地冲妹妹挥了挥手,修长身躯耀眼如芒,他可以永远在外耍足公子哥儿的派头,再无情地给别人施加精神压迫供给自己找乐子。 一切只因为他觉得好玩儿,包括半年前在云南警官学院的开除决议会上,校长问他为什么滥用私刑拿老虎钳生生拔光毒贩二十四颗牙? 他可以一本正经的呛回去:毒贩子嘴硬要牙没用,不如做成艺术品,留点价值。 自私傲慢不计代价的精神病!他身上所有夺目的一切看在亲妹妹眼中简直窒息得让人溺毙。 回过神,霍曦才惊觉汗水早就浸湿了鬓角,深呼吸几口镇定后,纤细指尖才颤巍巍从包里翻出手机发出信息。 每打一个字都是一场精神战争,每一条信息都是一场心理折磨 【缇慕妹妹,对不起,我哥哥回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霍曦再别无他法。 —— 落脚处位于昆明市中心一处千万级独栋别墅,是远在泰国曼谷首府的拜占公子送给暻少爷的出狱礼物。 当然,赠品是游泳池旁边穿叁角比基尼的十几个妖娆美女,个个叁围曲线傲人,坦胸露腰,等待挑选排成一排的场面极其香艳。 还行还行,曾经拜占请他去世界闻名的芭提雅红灯区豪掷千金,现在的场面起码比看人妖用人造大胸挤爆榴莲强得多。 他喜欢女人,却不喜欢把“谄媚”两个字写在脸上的女人,而眼前这一排,就算他要她们当场脱个精光,也只会比谁衣服脱得最快。 不好玩儿,但也不能驳了拜占的面子。 清俊贵公子打发十几个袒胸露乳的女人去游池一边儿去,别来打扰自己钓鱼。 鱼,鳄鱼。 清澈见底的泳池里匍匐着八条远道而来的暹罗鳄,每一条鳄鱼体长近四米,它们盘踞于泳池的东南西北巨型身躯时不时浮出水面,冲着周围张开血盆大口,巨齿獠牙黏着黄绿色的口水滴进池水,尽情施展冷血动物攻击的本性。 泳池边,少年白色睡袍加身,黑发细碎凌乱,脖子围着擦头发的白毛巾,慵散惬意地坐上海滩折迭椅,手里牵着一根鱼竿伸进游泳池,边说:“真可怜,它们竟然叁天没吃饭。” “啊!!!” “啊!!!不要吃我!我要回家,少爷,我要回家...” “呜呜...经理,我再也不出台了...身子还要喂鳄鱼...” 他望着八条鳄鱼的自言自语引得游池边沿的十几个女人一齐惊恐喊叫,更甚的直接腿软跪跌在地放声大哭。 真烦!烦死了! 霍暻厌烦抬眼,俊眸冷戾如刀,更是惊得一边儿的女人们瞬间噤若寒蝉。 可目光扫去,哭爹喊娘的女人们中间有一位比旁人镇定得多,那女人肌肤稍黑,穿着不起眼的棕黑条纹的比基尼,且模样不像是中国人,倒像是缅甸人。 他玩味打量,冲那个缅甸女人勾勾手,示意她过来。 “你不是中国人,认识我?”年轻少爷认为缅甸女人看自己的眼神并不陌生。 “伊洛瓦底江境内谁不知少爷的出身显赫。”缅甸女人如实说道。 这恭敬的回答倒惹得少年笑意不褪,有一搭无一搭的问着:“怎么来云南的?偷渡?” 女人毕恭毕敬,马上合手抵鼻尖行李:“不敢。您父亲早就断了偷渡的水路,边境线外再也不会有人受苦了,这是神的恩泽。” 这种神叨叨的奉承话不知从小听了多少,也早腻歪透了,他赶紧挥手让缅甸女人站回原来的地方,能滚多远滚多远。 “——先生。” 背后响起一声熟悉的娇唤,唤声中听得出有些许畏惧,也听出说话的人正极力掩饰内心的慌。 霍暻应声回头,他的小奴隶长大了,不再是初见瘦弱的小鸡崽儿,如今已然出落得窈窕有致,褪去稚嫩的少女面容娇美,眉骨高耸,深邃瞳框饱含异域风情,看得出这些日子她在温爷爷家里将养的很好。 可他还活在地狱里。 他信任她,读警校的时候把公寓备份钥匙交给她。 她也总是在高中放学后去公寓给他打扫卫生,周末硬缠着他逛超市买东西填冰箱,变着花样给他做一桌子菜,请他教一些幼稚的高中数学题。 在云南警官学院的大一,他十九年来过得最正常最像人的生活,没有腻歪透顶的阿谀奉承,没有枪和死人,也没有战乱纷争。 倘若不是她发现了那些“东西”,他想,一切会比预想的更和谐。 漂亮的女人都是大骗子! 他的阿妈就是漂亮的女人,骗自己说把小奴隶送给泰国人收养,结果早被温爷爷接走了。 眼前的漂亮姑娘更是大骗子,她的忠诚和背叛都令他刻骨铭心。 “先生?先生?”又是两声唤催促少年从过往苏醒。 霍暻俊容笑得放肆,随手扔掉钓鳄鱼的鱼竿,他的张狂和矜贵都炽烈万丈,一步一步来到少女身边,俯身低头,薄唇贴在她耳畔,鼻尖近得可以闻见她身上的金盏花香。 他知道她不敢动,也知道她手足无措的紧张。 她还穿着宽松的高中校服,看来是刚刚放学就赶来了。 “你不害怕?”他俯首问,气息拂上她耳廓,视线扫过她细腻的颈子,他能感受到她身形僵滞一顿。 少女屏息凝神,仍用尽勇气挺直脊梁,一双柔荑揪紧校服裤子,反问:“先生,做错事就应该受罚不是吗?” “我不会杀你。”少年陡然变脸,黑眸黯着光,薄唇仍死死咬住她耳侧,直截了当挑明,“我背后那个缅甸女人会杀你。” “拜占在试我,我很不喜欢他这个人的疑心病。”他一眼洞悉那缅甸女人的身份,正常女人看见八条鳄鱼不会是镇定自若的反应。 缇慕极力抑制惊慌,回答他:“您可以不和他往来,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笑了笑,挑眉问:“那我是好人?” 缇慕顿了顿,道:“您以前是。” 少年抬手,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摁上少女纤细的颈子,指腹摩挲她细嫩肌肤,俯视她的红唇,不解的问:“你这张嘴为什么现在说不出一句我想听的话?” “上警校的小先生不需要缇慕说好听的话。”她茶眸仰视他,言辞却并不讨好,“仰光的暻少爷才需要缇慕说好听的话。” 霍暻闻言低笑几声,惊叹她中文能力已经到了伶牙俐齿的程度。 他的手渐渐上移,掌心扣住她清艳脸廓,噙着笑意,优雅地说出最毒的话,“我可以替你杀掉那个偷渡过来的缅甸女人,她是个瘾君子,只有在毒瘾发作之前动手,拜占才会给她续命。” 刚才他招缅甸女人上前来,看清那女人眼下一圈乌青,吸食海洛因时间应该不久,大抵是拜占身边新养的花蛇。 “记住,她会在半小时内杀掉你。” “杀了她,缇慕,我泳池里的八条鳄鱼可以帮你毁尸灭迹。” 杀我,你还没这个本事 缇慕余光瞥向游泳池的八条暹罗鳄,不由得浑身颤栗,深提一口气,仰面望入他骄傲的黑瞳。 “先生,有趣么?”她自认为了解他,没想到他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用老虎钳拔牙的招数玩儿够了再换一个鳄鱼池。 她无法将眼前十九岁的俊朗少年和十五岁的他重合为一人,也始终记得他白衣白裤白运动鞋走进地下黑市的那一幕那一刻。 神明早已沦为恶魔。 孔普雷监狱没有让他改过自新,也没能关住他日渐狂妄的野心。 霍暻潇洒耸肩,扯起毛巾恣意擦头发,错过她身侧走回折迭椅,他悠闲的仿若无事发生,拿起钓鱼竿逗弄泳池里的八条鳄鱼,留少女一人怔怔杵在原地。 拜占自有安排,他不必担心那缅甸女人何时动手,反而躺在海滩椅上带着眼罩和耳机小憩。 没过半分钟,负责安排别墅的泰国人催促十几个比基尼美女离开泳池边,被鳄鱼池吓坏的女人们跌跌撞撞地离开,不乏小声啜泣的哭音。 缅甸女人也悄悄混在其中,毒瘾渐渐发作的痛觉令她四肢都难以协调,她小心翼翼丈量距离跟在十几位美女的最后,另只手从比基尼的胸罩里掏出一把军用匕首。 在其余人退出客厅的下一刻,军刀弹簧瞬间炸响,锋利刀尖泛着冷寒银光,缅甸女人一个箭步回身似离弦之箭冲回泳池边沿,目光似是淬着蛇毒,军刀刀尖径直扎过去的方向却不是少女的胸膛,是海滩椅上少年的心脏。 “先生!” 缅甸女人沾了毒瘾,全身发癫,腿脚算不得利索,夹在直冲过来的女人和沙滩椅之间的缇慕惊叫一声,纤细身体挡住沙滩椅,慌乱之中抄起托盘里的水果刀,两只纤细胳膊挡过缅甸女人用尽蛮力摁过来的右臂,凭着本能拦下那柄冲他而去的军刀。 少女自从被温局收养,又常去警校偷看他上课,简单的防身术耳濡目染也会两招。 可她和东南亚上流社会公子哥儿们为了防身培养的花蛇远不能比,单从力量和技巧方面就落了下风。 泳池旁湿滑,一个寸劲,缇慕被缅甸女人一撞,两个人齐齐扯拽着摔在游池边沿。 她手里水果刀坠入泳池波浪翻涌,再往旁边挪一寸就是八条鳄鱼游荡的游泳池,饿了叁天的鳄鱼们闻着人味儿齐齐游荡过来,血盆浮出水面准备接住即将掉下来的“食物” “滚开!”缅甸女人见着一池子鳄鱼,扯嗓子冲她嘶吼,“小丫头,想死么?!” “先生!”缇慕满头大汗艰难唤着,后背卡在游池边沿撞得生疼,十指仍死死嵌入缅甸女人握住美式军刀的右胳膊,血珠缓缓从指尖渗出。 少女的力气正在惊恐和拼死搏杀中散尽,发丝黏着汗水沾上后颈,咬紧牙关用眼梢余光看向沙滩椅上戴耳机和眼罩睡熟的少年,他睡得极其安静,日落铺去霞光万丈,水纹粼粼,给他整个人都笼罩上一层赤色金光。 一如她初见他的模样,缇慕知道小先生太累了,一百八十个日日夜夜,他没在孔普雷监狱睡过一个好觉。 她收回眼,不愿意打扰他休息,在这场力量悬殊的厮杀中咬紧红唇,红血丝很快蔓延殷过唇瓣和口腔,血液的铁锈味儿瞬间灌满喉头,血腥味儿飘散开去也引得泳池的鳄鱼更加兴奋聚于一角。 缇慕长发散落,发尖离鳄鱼的獠牙只在毫厘,唇边溢出血迹,汗水湿润模糊双眼,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发白,只听耳边一阵阵的怒骂。 缅甸花蛇恶狠举刀,面目狰狞,憎恨道:“你知道他们家做了什么?!你这么护着他!他父亲活活切断了湄公河偷渡的水路,你知不知道边境线外有多少人靠偷渡活着!” “你以为他真的会管你的死活么?!”缅甸花蛇手腕一扭,刀尖直指少女眉心,声声嘶哑,恨得切齿,“你和我一样,不过是伺候少爷们的工具,高兴的时候用来上床!不高兴的时候给你打海洛因,鞭子抽在你身上,给你脖子栓条链子把你当狗一样溜!” 缇慕用血液和疼痛堆积的力气几近耗尽,意识开始涣散,瞳孔几近晦暗,本能抵住花蛇胳膊的双手已经开始发紫,却仍从喉咙溢出几个字:“不...不...” “不?!”缅甸花蛇狞笑着她的天真,“那就试试!” 刀尖刀光冷寒刺目聚于缇慕眉心上方叁寸,求生本能叫她在意识散尽之前苦撑,只消缅甸花蛇再用力下压,军刀刀锋便可直接刺穿她头颅。 “先...先生...走...快走...” 她的潜意识溢出唇边,褐眸缓缓阖起,耳边只剩嗖嗖风声,残留的意识只听上方传来一声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最终力气散尽眼前一黑晕厥在鳄鱼池边。 “哥——” “缇慕——” 被哥哥锁在二楼的霍曦终于冲破看守,头刚伸出阳台,惊恐捂唇见哥哥单手拽起缅甸花蛇后脑勺的头发往泳池边的大理石壁上撞,汩汩血流沿着石壁滑入泳池成为鳄鱼的晚餐。 一泳池的血水从上方看如同一面恐怖腥红的镜子,鳄鱼尾巴翻起滚滚血浪,触目惊心,上空漂浮的浓重血味儿冲鼻直叫人胃里恶心头晕眼花。 连他眼里都斥满血光,见手里的缅甸花蛇休克过去,才一把扔开花蛇的头发,尽管满手血腥,他也能端起公子哥儿的矜贵架子,嫌弃地在自己纯白睡袍上蹭蹭血迹。 “杀我,你还没这个本事。” 【作者比比叨:这个网站验证码永远也输不对,也不知道是我的眼睛有问题还是网站的脑子有问题】 天空之城 待霍曜和察娅赶到别墅时已是漫天繁星,他们前脚刚踏进客厅,便被后厅泳池消弭不去的冲天血味儿熏得头疼,傍晚发生了什么也略有耳闻。 这个家有霍曦在,什么秘密也算不得秘密。 黑夜风随影动,透过落地玻璃窗,他们只见霍暻孤独一人坐在游池边。 十六岁的高挑少年面目俊秀,温文尔雅,干净纯澈若清风霁月,抬手温柔揉揉小未婚妻的头,“去吧,上楼陪姐姐和缇慕,她们肯定吓坏了。” “曜哥哥,我不用去和暻哥哥打招呼吗?”小未婚妻与少年同岁,清媚小脸写着不情不愿,不喜欢他把自己支开,“不就是一池子的血,我又不是小丫头,早都不害怕了。” 霍曜对小未婚妻的执拗无可奈何,哄她:“听话,察颂叔叔不喜欢你看这些脏东西。” 察娅性子急,脑袋直晃,粉腮气得鼓鼓,“你不愿意让我跟着是不是?你喜欢谁跟着?上学那些女生看见你就眉开眼笑还不够吗?” 他骨节分明的手摁在她头顶上,宠溺叹气,“察娅,我们已经订婚了。” 可这对于自小疯狂迷恋他长大的察娅来说没有任何安全感。 从前在仰光、在曼德勒、在金叁角特区,没人敢惦记她的曜哥哥。 她凭一腔热血追他来云南念书,可中国的高中规定不能早恋,他们订婚的消息必须捂得严严实实,导致她每天都在忍受他身边转圈的“莺莺燕燕”,活脱脱一点就着的气管子。 “烦死了!我不喜欢那个副学生会主席成天对你抛媚眼!” “她学习好,比我长得高,就可以围着别人的未婚夫团团转吗?” “她没有我漂亮,没有我腰细胸大,你肯定看不上她。”察娅爽朗,心直口快,终日的憋闷终于找到宣泄口。 霍曜被小未婚妻的话整个噎住,不明白她究竟吃的哪门子飞醋,双臂端起听她吃醋的过程,居高临下看她气得涨红的脸,俊颜温柔笑意不褪。 细数一通的察娅见霍曜不出声,又怕他生气,纤手轻轻拽他袖子,低头小声嗫嚅着:“你不要当学生会主席了好不好?又去搞什么物理竞赛,又得组织活动,学校又不给钱...” 话音未落,下一刻,一记清凉柔润的吻落于少女细额,她脸颊瞬间滚烫,随即被环入温暖的拥抱,他的心跳和衣服上的清冽柠香具有抚平她火气的功效。 “掉钱眼里了?嗯?”少年谦谦,双臂轻拥未婚妻,温声反问。 “钱很不容易挣啊,我阿爸总说他的兜比脸都干净,每天穷得叮当响,连根烟都买不起。”察娅张开双臂大大方方环住他精瘦有力的腰,仰头笑靥明媚,“以后你当医生,我当护士,我们开一家医院,多赚一点钱来孝敬他,好不好?” 是啊,察颂叔叔向来过得很辛苦,即便是缅甸曼德勒军区部长级的人物,也逃不过藏私房钱被老婆发现后被迫穷一辈子的折磨。 霍曜希望怀里脾气火爆的小财迷别继承穆阿姨这点就行。 “坐沙发等我,好么?”他下颌抵着她头顶,手心轻抚小未婚妻长发。 一个吻、一个拥抱就可以让少女缴械投降,察娅依依不舍地松开手,目光却紧紧追随霍曜走向泳池的背影。 夜里渐凉,繁星落幕,月轮悬挂寂夜,泳池血水汹涌,放眼望去暗红无垠,可比地狱之下的深渊万丈。 直至走近跟前,霍曜才看清不仅池子红水涨满,里面还有被活生生剖开肚子的八条鳄鱼。 八条暹罗鳄被剖腹死个精光,尸体和鲜红肚肠横七竖八地泡在一池子血水里,整个泳池蒸腾着一股接近污浊腐败的鱼腥味儿。 这一幕残忍又华丽,仿若欧洲中世纪暗黑风的穹顶壁画,更是暻少爷杀红眼的艺术品。 沙滩椅上,满手血腥的霍暻独赏池中血月倒影,矮桌摆着一瓶新开封的Remy Martin和两只玻璃杯,似是早在等待弟弟的到来。 “喝点儿?”哥哥慷慨给弟弟的杯子里倒满褐色酒精,边道:“阿曜,很久不见了。” 玻璃杯子残留半个血手印,霍曜默然敛目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不曾想,半年后兄弟再见,却是这般令人血腥作呕的场景。 他不知道暻哥在孔普雷监狱经历了什么,也不过问,只能尽兄弟本分的提醒,“暻哥,这是中国,就算杀一个缅甸偷渡来的花蛇,也很难收场。” “休克罢了,撞两下流点血死不了人。”贵公子游戏人间似的应着,还举杯顽劣地和弟弟未端起的酒杯碰了个清脆的响,余光扫到客厅等待的察娅,又笑道:“察娅还是老样子,很缠你。” “也好,我可以就近照顾她。”霍曜拿起哥哥倒的酒,抿了一口,辛口醇香入喉。 “怎么还住高中宿舍?”霍暻凝望池中漂浮的鳄鱼尸体,慷慨赠与,“阿曜,你和察娅不该过这种生活。这栋别墅离你学校不算远。安保虽说和家里防弹玻璃不能比,起码你和察娅还可以凑合着住。” 霍曜喉头发涩,搁下酒杯,顿了顿,又道:“暻哥,我们只想过正常的生活。” “呵,正常的生活。”霍暻挑起放肆不羁的笑,取笑弟弟的痴心妄想,“曜少爷,别死读书读傻了,说话之前先过过脑子。” 是,弟弟无言反驳,他是学校公认的优等生,可也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这点聪明不及哥哥十分之一。 迎着月光,清贵桀骜的公子哥儿起身走向池边,对身后的弟弟坦明,“阿曜,今天缅甸的花蛇能来杀我,明天柬埔寨的花蛇也能来夺你的命。” “暻哥,阿爸没有错。”霍曜清楚缅甸花蛇刺杀的原因。 片刻后,霍暻将酒倒进血池里祭奠死去的鳄鱼,一语成谶。 “两个小时前传来消息,仰光军事暴乱。” “阿曜,父亲曾经为母亲和我们铸造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天空之城。” “可现在,这座天空之城要塌了。” 你不是想当仰光的公子,你是想当仰光的太子 【据悉,此次缅甸仰光的军事暴乱源于军队与政府间长久累积的矛盾冲突被激发,具体原因我们还不得而知】 【此次军事暴乱已造成仰光首府道路信号中断,工厂房屋被枪弹损毁已造成多处火灾频发,戒备等级提升至最高级别,平民已被转移到安全地带】 【在此提醒中国公民如遇危险请尽快联系中国驻缅甸大使馆,中央电视台驻缅甸仰光播报】 晨间,手磨咖啡的淳苦香气和新闻播报声融于空中。 沙发上看新闻的娇媚少女忧心忡忡,焦心不已,紧攥手机的纤细指尖泛红,方才一个个电话打过去,二十几通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尝尝。”两杯现磨咖啡放在她面前茶几,一边的公子哥儿连倒进沙发的坐姿都潇洒无比,手臂搭着椅背,完全不在意新闻里说了什么。 哥哥算得上称职,起码还会亲自下厨给妹妹煮一杯咖啡当早餐。 霍曦凝望眼前的咖啡,香气却熏得她眼圈发红,微微哽咽质问:“爸爸妈妈和梭沙大哥的电话都打不通。你还有心情在这儿摆少爷架子是么?” “伊洛瓦底江境内一共六个军区,阿爸早该赌一把了,一旦赌赢了就是万人之上。”霍暻精准洞悉当前形势,端起咖啡轻抿一口,咋舌摇头,“可阿爸不在乎更高的权力,也懒得应付政府大楼那些愚蠢的老头儿们。” “爸爸知道他已经得到的够多了。” “不是阿爸得到的够多了。是阿爸清楚自己全身都是弱点。”霍暻嗤笑妹妹的单纯,“阿妈,你,我,霍曜霍阳,我们五个都是掐住阿爸脖子的痛处。妹妹,我们该当阿爸争权的臂膀,而不是痛处。” 霍曦美目惊睁,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张和自己几分相似的脸,不愧为双生子心连心,她终于听懂哥哥话里的话,第一次为他膨胀强大的野心感到恶寒。 她手心冰凉,只觉如鲠在喉,艰难地倒抽口气,娇容苦涩,有气无力的吐了一句。 “不,哥哥,你不是想当仰光的公子,你是想当仰光的太子。” 十九岁的清贵少年不置可否,他俊面浮现的轻狂嚣张丝毫不褪,喝咖啡时唇边还不自觉溢出两声张扬笑声,听得少女耳中仿若钉了根刺。 不可理喻! 霍曦终于忍无可忍,左手背起单肩挎包,右手拿起手机不止疲倦的打电话。 霍暻见妹妹要走,估摸时间,放下咖啡杯道:“我打电话派车送你去。” 难得,他还会惦记妹妹大学上课点名迟到的问题。 “不必了,暻少爷。你在这栋大房子里好好做当太子的春秋大梦,不打扰了。”霍曦冷言冷语,脚步不停向别墅客厅外走去,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间到处充斥哥哥权力欲望的无底洞。 真麻烦精,半点儿也没有小时候可爱,梭沙究竟稀罕她什么? 霍暻大为不理解,却仍然给这栋别墅的泰国管家去了通电话,叫他派车护送霍曦去学校,毕竟非常时期,不得不防。 霍曜和察娅两个人昨晚已经回高中宿舍,中国的学校安全得很,算个好避风港。 后厅一池子血水和鳄鱼尸体已经连夜消失的无影无踪,楼上有一个昨天拼尽全力搏杀的少女还没醒,地下室绑着一个毒瘾发作好几次晕过去的缅甸花蛇。 叮——叮—— 门铃响起,紧接着响起一声门扇合页的嘎吱声,尽管拜占远在湄南河,但安排的泰国管家办事效率极高,不一会儿,就将暻少爷要的东西一起搁在托盘里呈给他。 左边摆着两盒吗啡,一个针管,右边摆着一小盅冬阴功汤、两盘泰式凉菜、一碗米饭。 霍暻单手端着托盘,另只手插兜,长腿一迈上楼,旋开房间门把手,还未看见床上的少女,只听她的梦呓。 “先生,快走…快走…” “先生,对不起…对不起…” 床中央的少女将抱着膝盖将自己蜷缩起来,满头大汗,嘴里喃喃念着几十声对不起,梦回到警官学院开除决议会的那一天,愧疚后悔的情绪席卷心头,她眉头紧皱,眼角竟划下两滴泪泽。 哭哭哭,哭什么哭! 自己蹲半年监狱都没坑一声,“始作俑者”倒在梦里哭得梨花带雨。 他想自己算个心慈手软的大善人,没让这缅甸花蛇的军刀给她小脑瓜开成葫芦瓢。 或许是梦中有愧,心中有悔,少女泪眼婆娑,还以为活在他坐牢半年的时间,迷迷糊糊看见他端着手臂站在床边,以为他逃狱了,还哭噎着劝他:“先生,回去吧。别一错再错了。” 一错再错? 霍暻以为她被昨天的花蛇吓傻了,手背伸出碰了碰她的额,清凉触感将她从半梦半醒之间拉回的彻底。 缇慕猛地从床上爬起来,规规矩矩站在地上,快速擦拭眼角的泪,低眉顺眼道了句:“先生,我去给您做早饭。” 从前,他读警校时也是如此,她会负责他周末回家的叁餐,却从来不会在他的公寓留宿,晚上七点半准时回温爷爷家。 摧毁一个人的精神可比拧断他的脖子更有价值 早饭? 霍暻勾唇笑了笑,坐进单人沙发,指了指墙上的北欧风格古典挂钟,“现在是十点十六分。你确定不给温爷爷回个电话?还是等他老人家电话打给我?” “对。爷爷,爷爷…”缇慕惊醒回到现实,慌里慌张去找书包里的手机。 大抵是和花蛇搏杀的后遗症,她肌肉酸疼无力,纤细手臂后面出现大片青紫淤青,连抬手都在嘶嘶抽气,又怕他听见,死死抿进唇瓣,可鬓角鼻尖的汗骗不了人。 叮铃—— 一串手机铃声响起,不是从她的包里,是从他的裤兜里。 霍暻似是猜到来人,英宇俊眉瞬间沉落,掏出手机,屏幕显示的名字令他收起漫不经心的神色。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出狱之后,该如何面对如此一位德高望重,地位尊崇的老人。 逢年过节,他父亲和察颂叔叔,两家人都会从仰光飞到昆明上门拜访。 少年记得读云南警官学院第一天,温爷爷亲手为他整理警服,拍他肩膀笑着夸赞。 「哈哈哈,行啊,小暻也长大了,比你阿爸十八九岁那会儿可白净多了。」 他也记得警校开除大会那日,温爷爷风尘仆仆,连夜从北京禁毒特警总局赶回云南。 毕竟他身份复杂,牵扯甚广,已经不仅仅是一桩警校生以审讯之名滥用私刑,而是一桩东南亚缅泰两国军政高官子弟勾结受贿,企图打开湄公河水路走私巨额军火的国际案件。 更重要的是,他不愧为警校的天才门生,审讯手段和测谎仪于他而言根本起不到效用,最后走进审讯室的是位从小看他长大,满头华发的老人。 审讯室里,温爷爷只说了叁句话: 「小暻,爷爷这辈子审过的犯人不计其数,最难的有两个。」 「一个是十九年前在湄公河金叁角流域,组织反军事贩毒武装的大毒枭糯卡。」 「一个,是你。」 手机铃声不断响动,少年回神,硬着头皮接通电话,沉默几秒后才尊声道:“爷爷,我回来了。” “好孩子,回来就行,回来就行。” “缇慕在我这儿,我…” “孩子,我孙女和你一起,爷爷放心。晚上来家里吃饭,带弟弟妹妹们都来,爷爷老了,看着孩子们多,爷爷高兴。” ?仰光的公子哥儿野心再磅礴,行为再狂妄,也不会在一生缉毒奋战的老人面前出言不逊。 他的礼节礼数周到,向老人回以仰光大金塔下最崇高的祝福:“好,晚上我会带弟弟妹妹去您家拜访,愿神佛保佑您身体康健。” “好,好。”那边的老人应声挂断通话。 没有指责,也没有教训,更多是一位老人对孙辈的关怀。 收起手机,霍暻只见少女拘谨站在一旁,她的脸上似乎怕他,却又带着几分倔强的乖张。 她不想让他看到手臂的淤青,将手背到身后,静静等他打完电话问:“先生,我可以走了吗?” “哭什么?”少年单刀直入,问她关于自己的梦境。 温缇慕惊觉面颊湿润,手背胡乱蹭了蹭清媚小脸沾满的泪泽,忍着淤青痛楚挺直脊梁道:“没有哭。” 霍暻一眼看穿少女的隐忍,他还慷慨地为她的嘴硬鼓鼓掌。 不叫苦不叫痛,好样的。 随即半句话也没多说,他右手拉她的胳膊,左手抓起托盘里的吗啡药盒和针管,雷厉风行一路拉她来到关缅甸女花蛇的地下室。 还未打开门,门缝便传出恶劣难闻的排泄物气味儿。 公子哥儿将钥匙扔给少女,玩味儿地命令她:“开门。” 缇慕蹙紧眉心,抿紧唇瓣思索片刻,秉着口气,忍着恶臭将钥匙插入门栓。 推开门板的刹那,屎尿臭气冲天袭面,直熏得人胃里翻江倒海。 白墙遍布排泄物抹过的褐色痕迹,地上黄色尿液的水渍形成一个个小水坑,腥臭的呕吐物混着胆汁两者汇聚成一条黄绿色的小流淌出门外。 地下室狭小的空间里,肮脏污秽至极,里面趴着一个女花蛇,神志不清,时不时发出两声痛苦的呜咽。 海洛因毒瘾发作的后遗症可以叫人忘记廉耻,回到动物随地排泄的本能。 眼前一切触目惊心,缇慕食管上涌,胃里一抽一抽,极力忍耐想吐当的不适感,全身冷汗岑岑,指尖嵌进掌心攥的生疼,脚步怔怔停在原地,只听身后少爷漫不经心的两声笑。 霍暻将手里的吗啡和针管也随手扔到少女怀里,叫她干活,“给这女花蛇打针。” “打针?”缇慕歪过头看他端着双臂悠哉恣意。 “她得活着回去。”霍暻顿了顿,放肆轻笑逗她,“我也能掐死她,你去帮我埋了,正好这女花蛇是个没名没姓的偷渡客,没户口没资料,查不着。” 缇慕一听他戏谑的话,强忍所有不适,迫使自己沉静,手微微颤抖拿着吗啡的盒子和针管。 她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但先生说得出也做得到,总不能让他真的在中国境内把人活活掐死。 缇慕屏气凝神,脚步踟蹰,一寸一寸挪到女花蛇身边,缓慢蹲下,心脏因紧张害怕而剧烈跃动,粉白细额慢慢渗出斗大的汗珠。 “打开盒子,把吗啡抽进针管。”身后,公子哥儿下达下一步指令。 他有他的底线,如若不是让女花蛇坚持活着滚回边境线另一侧,他连吗啡都不会施舍。 缇慕纤手瑟抖,颤颤打开吗啡盒子,敲开玻璃瓶封口,小心翼翼将透明液体抽进针管。 突的,耳边响起女花蛇神志不清的嘶哑嗓音,“你,你在给我打什么?” 这一声着实将少女吓得不轻,她紧绷的神经仿若被人弹动,晃了几下才回归原处。 缇慕手里紧攥针管,话音瑟瑟:“吗啡。” “不是海洛因?”女花蛇震惊地抬起沾满污秽的脸,瞪向门外背靠干净墙壁的俊公子。 “先生不会用那种东西。”缇慕稍稍镇定心神,捏着针管替他辩护。 ”哈,哈哈哈哈哈!”女花蛇在她一侧,疯魔尖笑,嘲笑少女苍白的话语,恶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呸!你又知道他是什么好东西?!哈哈哈!” 缇慕不吱声,默默忍受尖锐挣扎的狞笑,针头扎进女花蛇的手臂,缓缓将液体推进去。 吗啡能起到基本的缓解作用,却压抑不住女花蛇扯着脖子激动地尖声叫喊,“拜占少爷!我要见拜占少爷!” 门外,霍暻乐得清闲,清俊至贵,浅天蓝色薄领衬衫开了两颗扣子,不染尘埃,仿若仰光的羌达海滩般清新宜人。 他与昏暗污臭的地下室格格不入,对缅甸女花蛇的喊叫不为所动,目光注视缇慕一针一针扎吗啡的动作 少女在害怕和惊恐中逐渐熟练,用不着他教,她学得很快,最后已经可以淡定收拾起针管和散落一地的废瓶。 “暻少爷!” 打完针,缅甸女花蛇恢复些神智,双腿跪伏,头咣咣磕在地上,“求求你!我要见拜占少爷!拜占少爷不会不要我!” 缇慕腿肚子发软,起身走出地下室,退到他身侧,秉着呼吸,见门里面的花蛇头磕出鲜血,满面血流不止,不停呼唤拜占少爷的名字。 她不由得想起昨日缅甸花蛇恶狠毒辣冲自己喊叫的话,若真如此那般怨恨,又怎会在这种时候希望拜占来救她。 “先生,她回到缅甸还是会死,对么?”她捏紧手心轻声问。 “我不杀她,下一个会前赴后继。”霍暻居高临下,俊眸俯视女花蛇给自己磕头磕的满脸鲜血,活像个女鬼,嫌弃道:“拜占不会喜欢你这张恐怖的脸。” 女花蛇闻言,立马魔怔的抹了抹满脸血迹,整个人显得更阴森恐怖,而后又学狗一样弓起身子,四脚朝地爬到霍暻脚边。 公子哥儿退了两步,他不喜欢女花蛇满身秽物弄脏他的裤子。 缇慕侧过脸,她难过的闭上眼,不想看也不愿意看,若如此,她宁愿先生可以给一个了断,而不是把折磨别人当成乐趣。 或许因缇慕闭眼的神态激得少年玩心大起,他在女花蛇感激涕零的眼中掏出手机,给泰国首府去了通电话。 打开免提响了半分钟,那边才迟迟接听,可下一刻,电话里传来男女欢爱的娇喘和低吼声,连床笫间的情欲撞击,鞭子抽在皮肉上的鞭打声都清晰可闻。 整个地下室回荡着曼谷少爷床上活春宫的声动,和仰光公子狂妄桀骜的笑声,活像两个杀人诛心的恶魔。 缇慕也才十七岁,她哪里听得如此激烈的床事,脸色涨红手心出汗,捂起耳朵背过身去,女花蛇眼里的死寂一片叫她心神不宁,而身边的贵公子只是觉得好玩儿。 可这和他的精神压迫还差的太远! 霍暻一只手擎着手机,另只手猛然拽过她手臂,将清艳少女死死钳定至自己身前。 他板下她捂耳朵的手,手机强横塞进她早已嵌出指印的掌心。 话筒那边的男女在做最后的冲刺,浪叫声和肉体的碰撞声听得人全身燥热,而落在她耳边的话却冰凉刺骨。 “去,拿近点,拿给她听。” 霍暻骨节修长的手牢牢握住她的柔夷,她的手却被手机四边硬角嵌的肉疼,艰涩出言:“先生,您说过,不会让她死在中国。” 他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挲她纤手手背,道:“一个女花蛇不够格跟我谈条件。” 缇慕只觉手机如同烙铁在手心燃烧,烫的全身发慌,缓缓道:“她死在这里,您也会很麻烦。” “记住,摧毁一个人的精神可比拧断他的脖子更有价值。”少年薄唇噙着狂傲的笑,俊眸瞬间迸出杀戾,将她推到女花蛇跟前。 缇慕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她颤巍巍地蹲下去,纤白小手举起手机到缅甸女人面前,她能看到女花蛇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光。 话筒那边几声舒爽的喟叹后,响起一句戏笑的问候:“暻少爷?听爽了?” “拜…拜占少爷…”女花蛇连忙爬过去,仿若抓住救命稻草。 当即,拜占嫌晦气,极其厌恶地问:“你怎么还没死?” 你怎么还没死? 短短六个字就能毁灭一个人求生的欲望。 缅甸花蛇双眼瞬时灰败无光,从希望到绝望竟如此叫人入坠冰窖,身子一点点倒在满地污秽中,双眼空洞涣散,木然如同被抽走灵魂。 缇慕震惊蹲在地上,久久无法从眼前的死气中抽离,无力的手举在半空,她清楚这花蛇还有呼吸,却与死了无异。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能用精神折磨杀死一个人。 蓦地,一只手轻抚她柔顺黑发,贵公子不吝啬地夸赏她。 “干得好。缇慕,这将会是你杀的第一个人。” 【作者比比叨:前两天忙于学校各种事情,从今天开始恢复更新,欠的章节已经二合一补更】 我不喜欢 暻少爷向来不会在吃穿住行上亏待自己,他能杀人诛心,给一个女花蛇打进两盒吗啡,也能仿若无事,安稳恣意地用饭。 一如少女对面,只见霍暻正用手机看仰光时事新闻,新闻里缅语飞快,算他半个母语自然不成问题。 下一秒,切换到泰语新闻,大抵也是对仰光军事暴乱的报道,他也能听得津津有味。 泰国孔普雷监狱活活关了他半年,仰光的变动也还未可知,这已经是他能得到主流消息最有效的办法。 可她食不下咽,那张清媚深邃的小脸皱的秀气,脑子里尽是地下室的恶心秽物,胃里翻滚的难受,即便面对一盅冬阴功汤,也是难以动筷。 尤其他的话更叫她脑中嗡嗡作响,他教她亲手杀掉第一个人,可她竟分不清谁是始作俑者,谁是借刀杀人。 缇慕要吐了,她再也无法正视眼前这一桌子菜,而对面少爷悠然自得的神情更令她惊愕到眩晕。 “要吐去洗手间吐。”霍暻随手将手机甩在桌上,新闻里的消息令他俊眉不展,对面少女经不住恶心也令他不快。 他自小在这种环境中长大,早已见怪不怪。 她看得到他眼中的轻屑,指尖狠狠掐进掌心,疼痛可以生生将恶心的感觉逼回去,即便她已然满头大汗。 为什么要忍?霍暻不懂,他玩味地打量着缇慕掐自己的表现,讽笑两声,顽劣地问:“怎么?对一个女花蛇良心过不去了?” 少女的精神因掌心疼痛而异常清醒,鹅颈修长,直视他,“先生都过得去,我当然也能。” 霍暻显然不满意少女的回答,慵散靠着椅背,他不喜欢她眼里的倔强隐忍,看似顺从,又如此悖逆。 她能给他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能接过他递的刀子,也能将他送入孔普雷监狱。 “拜占养的花蛇都很听话,说往东不敢往西,说死不敢活。”仰光的公子哥儿言语略带慕艳意。 东南亚上流社会的军政子弟为了防身自有一套养花蛇的办法,毒枭和军火贩子身边也会有花蛇,可两者用途大不相同。 一个用于上流社会间少爷公子们的权色交易,一个用于刺杀和送货。 他的父亲知道有这东西,因此从来不允许他和霍曜弄女孩子回家伺候,管你捡的买来还是别人送的,发现就吊起来打! 缇慕想起搏杀时缅甸花蛇吼出来的话,顺着霍暻,一本正经回道:“先生也可以养一群愿意为您在脖子上栓链子的女人。” 霍暻被少女的话逗乐,清隽俊面浮现嗤之以鼻的妄笑,“那是拜占,他可玩的太脏了。我可没兴趣给女人脖子栓狗链子溜。芭提雅红灯区五十美金可以买一个女人一晚上,一百美金能和处女过夜,我还要花时间养一群栓狗链子的花蛇?有意思么?” 拜占请他去过泰国闻名的红灯区,他也请拜占来缅甸有名的黑市赌场,东南亚的公子少爷们管这个叫“礼尚往来”。 他的从容自然却使她耳根微烫,眉眼低垂,心口堵得发闷,不清楚为什么听他谈红灯区是这般怪异的感觉,或许她应该再多问些什么,可他的身份却令她叁缄其口。 即便有什么,即便他们玩的多脏多龌龊,也不该她来过问。 “我不喜欢。”霍暻喝了口水,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和她交谈,“那些女人的脸上写满了恭敬,她们的嘴只会拍马屁。就和地下室里来杀我的花蛇一样,上一秒感谢我家的恩泽,下一秒捅我的心脏!” 咣—— 手里的玻璃杯应声炸裂,碎玻璃纷飞,满桌残片尽是他的狂傲和不甘。 他恨透了扭曲的生活,十九年也过够了,淡天蓝色平领休闲衬衫因戾气而微微褶皱。 “先生已经得到很多了。”缇慕纤手揪紧桌布,她清楚,他正处于发怒的边缘。 她和他的妹妹说类似的话,却比他妹妹说的更刺耳,霍暻左右活动了肩颈,而后发出一阵阵桀骜不驯的笑声,听的人毛骨悚然。 笑完,他起身,长腿信步走到少女跟前,俯下身子,右臂搭上她椅背,左手把玩起她眼前的玻璃杯,仰光少爷清俊矜贵的气派架子足以将玻璃杯点缀成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美艳少女紧张的目视前方,她只消一回眸,便能见他两颗扣子解开后的锁骨,和淡蓝衬衫下静健宽阔的胸膛。 少年弯腰,亲昵地将头抵上她额角,细碎黑发轻抚她肌肤,高挺鼻尖闻过发间柔香,问:“我的阿爸骂我是混账,我的妹妹嘲我痴人说梦想当太子。你说,哪个更适合我?” 少女惶惶不敢动,用最稳妥的方式回应他的问题:“先生喜欢什么?” “我都不喜欢。”难得,他会愿意说一说真心话,“可我不当混账就会永远活在阿爸的阴影底下。不当缅甸的太子就会有人前赴后继来要我的命。” 阿爸,我活着回来了。 缇慕侧过头避开他炽热的呼吸,他的亲近仿若席卷而来的狂风暴雨,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令人无比心惊。 “先生,您也可以选择过正常的生活。”直至今日,她也不理解他为何要和拜占等一众公子哥儿勾结,又补充一句,“如果你愿意的话。” 霍暻听她这话勾唇轻倦淡笑,直起身,走到落地窗旁高照艳阳,双手插兜反问:“正常的生活?指的什么?我阿妈也想和父亲过正常的生活,如今不还是活在父亲一手打造的天空之城里过日子。” 缇慕看向他挺括脊背,垂眸道:“至少您的母亲很幸福。” “是啊,阿妈很幸福。”的确,亲儿子对这点毫无疑义,“她永远也不用知道仰光怎么把谈判失败的亏空甩给父亲,也不用了解军事暴乱有多严重,每天活在父亲编织的和平假象里,一过十几年” 少女娇容流露出温和,“您的父亲很爱她。” “爱只是父亲的另一种补偿罢了。补偿母亲放下国内一切陪他生活,补偿我们四个孩子要过这种扭曲的生活。” 从小去温爷爷家串门过夜,爷爷为了哄他们几个孩子睡觉,便给他们讲父母年少的爱情故事。 这故事也实在算不得多浪漫,他小时候每次听都会睡着,除了讲到父亲和阿德斯对峙时,才会打起精神。 霍暻俊面仰向天边炽阳,黑眸轻阖,灿光仿若将他英挺轮廓镀上一层金箔,两重光晕交迭,日头正盛,似他的骄傲清贵,似他的年轻气盛。 缇慕一时被迷了眼,她美目睨起,静望落地窗下的十九岁少年,竟分不清光源来自何处。 他慵懒转身,背靠大落地窗,闲散又适意,通知她:“缇慕,我们得走了。” “我们?走?”少女杏眸圆睁,惊诧反问,“去哪儿?” “少爷身边的花蛇都是随叫随到。”他摇摇头,责备她的不称职,又道:“我没有给女人脖子栓狗链子的癖好。” “可…”方才缅甸花蛇泣血结局历历在目,少女刚想开口便被他打断。 “你当然不够给我当花蛇的资格。脑子不灵光,身手也不够利索,说话不中听,疼只会忍耐不吭声,还有一身女人麻烦的倔劲儿。” 暻少爷精准地一一数落她的不足,却也不忘加上一句她的好处,“也就长得行。放眼湄南河,起码不会在拜占面前折我的脸。” 桌旁,缇慕娇艳清媚的面容戛然沉默,十指纤长牢牢揪紧,她没回应,也没同意,更不愿意。 若放在半年前,她自然心甘情愿为他做这些琐碎事,那时候的他是刚读警校的高材生,也不想当什么仰光的太子。 可如今,他更像走出地狱不爱众生的神明,雄心尽是野心,意气风发的少年成为杀人诛心的魔鬼,他不再是他。 “先生不怕么?”缇慕提醒他。 “怕?”霍暻明知故问,肆然轻笑,“我能从孔普雷监狱活着回来,就算再困我一千次一万次,也没有用。” 没有用。谁不知道泰国的孔普雷监狱是什么地方 她期望他能回到当初那个他,可监狱可以困住他的人,但困不住他的野心。 如同现在,他只是通知她,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权利。 即便她不愿意回仰光看他横行霸世,不愿意看他和拜占勾结的龌龊事,也难以拒绝他的要求,他永远是她的先生。 少女唇线抿紧,思虑再叁才找回声音缓缓道:“先生,我需要回学校请假,回家和爷爷告别。” “好,晚上七点回仰光的飞机。”公子哥儿的确慷慨,并不会在小事上为难她,礼节颇为周到的补充一句,“替我向爷爷道歉,晚上不能和他老人家一起用餐了。” 缇慕手心遍布掐青的血红指痕,紧咬着唇,疼痛使唇瓣愈发红艳,刚得到先生同意刚要走出客厅,便听他在背后叫住她,意味深长。 “对了,缇慕,温爷爷年岁大了。有些事少让他老人家操心。” 她离去的脚步顿了顿,口吻淡然。 “是,先生。” —— 下午六点半,昆明长水国际机场VIP候机厅,人数叁叁两两。 后排,棕色皮质沙发椅,公子哥儿架子摆的阔绰,鼻梁架着墨镜,头向后靠在按摩垫上,悠哉自得,闭目养神。 他身边坐着一个满脸不情不愿的娇艳少女,她单肩挎着小包,黛眉皱紧,手里紧攥两张登机牌,时不时抬头看看机场电子钟。 她丝毫不关心何时登机,只默默祈祷飞机晚点,最好永远不要起航。 “先生,别墅里的女花蛇怎么不和我们一起走?”她想起别墅里还锁着一个精神已死的缅甸女人。 少爷假寐,听她讲话逗得一乐,慵懒反问:“一个偷渡客没有护照进机场,你想让机场安检给我们都扣下来么?” 缇慕了解点头,果然先生说的不错,自己还要长进,不能总问一些“普通问题”。 叮铃—— 手机铃声从随身挎包响起,缇慕从包里翻出他的手机,递给他道:“先生,您的电话。” 新手机也没来得及备注,霍暻低眸,透过墨镜瞄了一眼屏幕串号,静待两秒才从缇慕手里拿过手机接通,没贴在耳侧,却仿若避难似的擎得老远。 下一刻,霍曦生气的话音从电话听筒释出,用不着开免提都听得一清二楚。 “哥!你疯了吗?缇慕还在念高中,想当太子自己回去当,难不成还让全家人都围着你伺候吗?!” “你羡慕也可以回仰光当公主,那位驸马爷可眼巴巴盼你毕业回家。” “神经病!” “麻烦精。” 双生子不分彼此,妹妹气一句,哥哥接一句,妹妹显然激动过甚,电话挂的又快又急。 这也是缇慕第一次见霍曦生气,原来温柔太过的曦姐姐生气时也会拔高音量,难怪先生会把手机举远。 少年嫌弃妹妹的多管闲事,稍显不耐将手机扔给缇慕,“在家礼仪课白上,淑女怎么当全忘光了。” “曦姐姐是我见过最淑女的人。”缇慕将手机收进包里,句句都不顺他的耳,“她不是麻烦精,也不想当什么公主。” 这话毫无遗漏飘进霍暻耳朵里,他侧目望她清艳侧脸,早知道她这几年成长的伶牙俐齿,果然在温爷爷身边长大,连一语双关都学会了。 ”先生,你为什么要带我走?”缇慕实在忍不住问他,距离检票时间越近,她就越心焦,“您说的很对,我远远不够资格保护你的安全,我唯一能做的只有洗洗衣服做做饭,先生带着我不觉得累赘么?” “不…”缇慕问出口便后悔了,懊恼地自问自答,“不。您只是觉得好玩儿,需要有一个人陪您玩儿,陪您说话。您腻了阿谀奉承,但又不得不听,还需要一个能说真心话的人提供消遣,免得被糖衣炮弹弄得头脑发昏。” 霍暻没有评判她的猜测对错与否,他墨镜戴的洒脱随性,镜框耷拉在挺直鼻尖上,上半部分露出的轩宇眉眼略带谑弄意味。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从云南昆明到缅甸仰光的L0921号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旅客朋友们前往12号登机口登机。” 通知登机的广播声准时响起,优美的嗓音对少女而言更似魔音入脑,无人听得见她的祈祷。 缇慕不记得自己怎么坐上飞机,怎么昏昏沉沉小脸煞白走下飞机。 她有严重的恐高症,坐飞机甚至不亚于一场酷刑。 可她身边的桀骜少年信步如风,若说在中国境内他所作所为还算收敛,落地后,公子哥儿的张狂阔气用猖狂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甚至可以不用走进仰光机场大厅,八辆迷彩军用重型越野早已等在飞机泊位恭迎公子回家。 伊洛瓦底江流域,仰光首府,谁人不识暻少爷显贵。 仰光当地民众见军车纷纷让路两侧,噤言噤语,相较于怕车,对车身上印的标志,他们更多的是敬畏。 如若不是政府军死死守在仰光,这场军事暴乱的战火起码要从湄公河燃至中部曼德勒再烧到缅甸和孟加拉国的边境。 那个标志代表的早已不是一支军队,更是一个人,他们敬畏的守护神。 夜明星疏,风丝缭绕秀发,缇慕终于从恐高的副作用中清醒,看两侧民众见军车便双手合十,迎风温言道:“他们很尊重您的父亲。” “过分的尊重只会把阿爸拉进深渊。”霍暻摘下墨镜,一语正中要害,洞察假象背后的一切,“军区混战夺权,阿爸只是怕仰光沦陷为人间炼狱,民众会感激,但政府大楼里那些老头可不会感谢。” “那先生回来想做什么?”少女开始试图猜他的内心。 暻少爷脱口而出,“钱,我需要很多钱。” 八辆重型军用越野车驰骋于首府夜色,十分钟后驶向一处宽阔空地旁,空地中央停着一架印有政府军标志的军用直升机。 周遭昏暗,霍暻和缇慕还没下车,便只见直升机舱门大开。 他们看不清机舱内的人,只能依稀分辨那高大英武的身形和棱角分明的英毅脸廓,仿若猛兽之王出行,震慑暗夜丛林。 野性气场磅礴强大至极,即便百米之外,也能感受到舱内那日经月累的杀伐戾气和浓烈浑厚的硝烟出于同一人。 越野车终于停稳,霍暻下车,他已不必再往前走,原地站定,冲机舱双手合十抵着鼻尖,语气混杂着属于长子的敬和轻狂的逆。 “阿爸,我活着回来了。” 权力之巅的血腥背后,唯一的乐趣。 究竟几岁起日子过得扭曲,活得不像个人? 霍暻忘了,只记得小时候和妹妹读书,每天仰光塔寺政府大楼的高官们都会成群结队堵在学校门口给他和妹妹塞“礼物”。 豪车名枪洋画,珍珠钻石翡翠。 那时,他和霍曦才七岁,读仰光国际学校小学部一年级,和其他小孩子不同,他们不喜欢放学。 每天放学,对他和妹妹来说都是折磨。 小妹妹总会被校门口的大阵仗吓哭,小哥哥除了气急败坏毫无他法。 他厌恶面前一张张讨好谄媚的脸,烦躁地拉着哭哭啼啼的妹妹突破重重阻碍才能走到街对面宿舍公寓。 更有甚者胆大妄为,不知从哪得到他学生宿舍的房门号,竟将十岁的女儿锁进他宿舍,送到他床上当陪睡女佣。 一次下英语课,他刚踏进宿舍,惊见自己床上坐个瑟瑟发抖的缅族小姐姐,原地怔愣,又退几步看宿舍号,一度以为自己走错进了女宿舍楼。 小女孩稚嫩幼态的脸艳妆浓抹,全身发抖,强撑欢笑,用生疏的中文,恭敬道:“暻少爷好,我阿爸让我来陪你睡觉。” 那一刻,他彻底疯了。 无人理解当年七岁的霍暻是何等愤怒。 宿舍里,白净清俊的小男孩大吼大叫,但凡手能碰到的东西都被他砸个稀碎精光,怒气似熊熊火焰将目光所及之处摧毁殆尽。 砸累了,小男孩火冒叁丈踩过满宿舍废墟,单肩书包摔在床上撵人,大吼着:“快!走!” 小女孩被吓坏哭个不停,幼嫩小脸妆花的差不多,抽泣得几乎上不来气,中文说的生硬:“...我阿爸...我回家...阿爸会...会打死阿妈...会说我不...不争气...就...就...不让...不让我上...上学了...” 那夜,小男孩气鼓鼓和小姐姐眼瞪眼,一直捱到天亮。 大抵从那以后,动不动就会有人把女人塞进他学校宿舍,十岁到叁十岁,小女孩到俏寡妇。 小男孩也成长为仰光的公子哥儿,暻少爷学会了“照单全收”,又特意给自己买张厚实暄软的折迭床,免得自己把床让出去还要打地铺。 他甚至能和宿舍里的陌生女人一起看场NBA球赛,吃夜宵不忘给她们点单。 男人的战争本不该用女人当筹码。 他不会问她们姓甚名谁。 他不是救世主,但这却是自己仅能做的,对这些苦命女性最大的尊重。 —————— 寂夜,直升机慢速盘旋首府上空,仰光大金塔神圣璀璨,近在咫尺。 前来朝拜的游客寥寥无几,街上工厂房屋损毁的灰烬连成片。不久前,因军事暴乱,军方已将仰光首府,曼德勒中部等几大城市全面封锁。 机舱里坐着一对剑拔弩张的父子和一个恐高的清艳少女。 刚坐完飞机到仰光,现在又坐直升机,缇慕小脸煞白,五官皱紧,眩晕令她眼前重影,只能紧闭双眼缓解胃里抽搐的呕感。 霍暻清楚缇慕的恐高症,可他必须治她的病,即便父亲因为自己身边的漂亮姑娘脸色铁青。 阿爸不喜欢儿子身边养花蛇,更何况是温局的孙女。 司令沉戾,扫了眼明显不适的小姑娘,黑眸望向自己叛逆反骨的长子。 “当我儿子是你最大的不幸。”父亲硕长身躯隐没于机舱阴影里,以一声低哑粗噶的嗓音打破僵局。 “阿爸,我们最大的幸事是活在您的荣光里,而活在这座天空之城的人民才是最大的不幸。”霍暻望向因子弹枪炮烧毁的街区,唇角轻挑笑意,“当然,若您愿意夺权,儿子会成为您的左膀右臂。” “我很失望。”父亲顿时目色肃立,沉声出言,“孔普雷监狱没替我管住你的野心” 尽管少年在父亲面前收敛些许狂傲,却半点也不畏怯父亲审视的目光,笑了笑说:“这不仅是我的野心,也是您的野心,不是么?阿爸若什么也不想得,也不必从金叁角特区飞到仰光替政府大楼的失败收拾烂摊子。” “阿爸真的不想进去坐坐么?”霍暻俊面望向机舱舷窗外的夜景,直升机正飞过白色塔寺建筑,“您十九岁就进过政府大楼的会议室,那里风景有多好,看的有多高,您比任何人都清楚。” 父亲沉声训诫,若猛兽之王对狼崽子的劝告,“小暻,站的越高,脚下垫的尸骨也越多。” “小时候您曾对我说过,金叁角没有绝对的好人和恶人。”霍暻从舷窗收回目光,毫不畏惧向父亲发问,“在湄公河这些年,您手里过了多少条人命?河底又有多干净?” 青出于蓝,连纵横湄公河流域十几年的司令都不得不承认,他的长子比自己十九岁那年更张狂更桀骜难驯。 仰光大金塔的光耀眼夺目,恍惚之间,司令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可这影子没有顾虑,没有信仰,既不仁慈,也不悲悯。 他骨子里流着他的血,像他,又不像他。 “明天把这小丫头送回云南。”一番谈话下来,父子间气氛也缓和了不少,“老子不让干的事儿,你是一样也没少干。” 霍暻侧目看向缇慕,姑娘双眼紧闭,樱唇苍白,光滑细额冒出斗大汗珠,正死命稳住身体的重心,凭着意识,才勉强支撑自己的身体不倒进机舱里。 贵公子嘴角笑意狷狂,抬手轻抚缇慕发丝,赞赏她强撑隐忍的表现,向父亲表明:“她看不惯我的所作所为,因为我对她有救命之恩又不得不处处服从我。阿爸,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纠结矛盾的感情?” 儿子鲜少向父亲提问,可这一问明显给父亲问倒了。 他们家的男人对感情都不太开窍,除了老叁霍曜在这方面还算长点脸。 “你温爷爷会给你外公打电话。”司令无奈捏捏眉心,结婚很多年,一想起大教授老丈人咬文嚼字的唠叨,他仍然会一个头两个大。 霍暻理解父亲的“头疼“,一语中的,“阿妈已经替您摆平外公十九年了,当然也不差这一次。” 话音刚落,直升机缓缓降落回原地,同时,另一架军用直升机引擎发动。曼德勒比仰光的事态更严重,半年未见的父子并没多少时间相聚。 “明天去哪儿?”父亲知道儿子闲不住。 “清迈。”霍暻不隐瞒,“我得去亲自处理一个偷渡到云南的花蛇。” “少去泰国和拜占那小子胡混。”司令临转直升机前警告儿子,“他爸出了名的贪,别最后贪到你老子头上。” “阿爸,我不会把自己送进监狱第二次。” “好。” 父亲没多问儿子那偷渡花蛇的来历,或者在昆明做了些什么,便走下机舱,径直前往另一架准备起飞的直升机飞往曼德勒。 等四周再次恢复寂静,霍暻才注意到自己身边恐高的少女已经晕乎乎的睡过去了。 缇慕整个人晕沉沉靠在他身上,轻飘飘像没有骨头,落地的安全感令少女如释重负,虽然额头扔挂着汗珠,但眉心显然松适不少。 公子哥儿善心大发,调整好坐姿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再向后舒展脊背,俊眸盯着她清媚小脸,感受她呼吸轻缓起伏。 按理说,他应该叫醒她,让她给自己当枕头,他也知道她肯定不会拒绝,会老老实实整晚保持一个姿势不动。 可那有什么意思? 他的乐趣是看她枕着自己一整晚后有多愧疚,她越愧疚,他越高兴。 愧疚能让人产生一种深深的负罪感,这种负罪感可比给花蛇脖子上缠狗链子强太多。 那是他的恶趣味,权力之巅的血腥背后,唯一的乐趣。 我不能逃避,也输不得 伊洛瓦底江流域,晨曦辽阔,螺旋桨和引擎的轰鸣声割裂仰光天际。 缇慕一夜无梦,恐高症因连续坐飞机也缓解了些许,揉揉额头,睁眼才惊觉直升机盘旋城市半空。 随之,少年俊逸流畅的下颌线映入她精致褐眸,他散漫慵倦,斜靠着机舱门休息,细碎短发凌乱翘起几根,毫不拘束地将天蓝色短袖丝质衬衫解开叁颗纽扣。 衬衫下的腹肌垒块清晰分明,肌肉精健却不过重,精实白净的胸膛处赫赫显出几道结痂的伤疤,见证他在孔普雷监狱地狱般的曾经。 难以想象,清贵公子哥儿的外表之下,竟然伤痕累累。 看看,都是自己把先生害到如此地步。 记得半年前警校开除决议会,她愧疚无比,夜夜躲在被子里失声痛哭,每天放学都去公安局门口蹲审讯结果。 最后,只等到满头华发的爷爷神情凝重走出市局大门。 老人见孙女心力交瘁的模样心疼不已,回家的路上,语重心长告诉她,即便这次不是她发现那十几张巨额跨国转账单,第二天拿搜查令破他公寓大门的也会是省特警队。 巨额跨国交易本就极其容易被怀疑追踪,更何况他身份特殊,背景复杂,又在警官学院读书,任何风吹草动尽在监控范围之内。 爷爷劝慰过,她来签字举报,往小了说保全双方体面,往大了说避免国际误会。 若真等特警队上楼破门,以霍暻的脾气秉性,难保不会做出冲动抵抗,袭警反击的祸事,万一真在中国境内袭警杀人,他的前途和生命都将一并断送于刑场子弹之下,再无来日。 若仅仅因为泰缅两国军政子弟的巨额交易被开除学籍,遣送回仰光军事仲裁法庭,至少他的父亲还可以保他一命。 二者相权取其轻,爷爷教会她这句中国古老俗语的真正含义,也教会她这句俗语背后的艰难。 是啊,只要能救他,她愿意签字,也宁愿当他心里的“背叛者”。 大概谁也没料到,他的父亲竟会真的将他送去泰国坐牢。 究竟因何改变了他?缇慕难以分辨,倘若保他一命的结果是令他性情大变,那这究竟算对还算错?或者说,他原本的性子便如此,只不过寻到激发的出口。 “漂亮女人可不会趁男人睡觉的时候伸手,想碰我也得等我醒了再碰。”少年一句话打断少女纷扰思绪,他闲散目光落上她举在半空的纤手,粉白如葱的指尖离他胸膛伤疤不过两叁厘米。 缇慕愣怔,才反应过来自己竟不知不觉陷入回忆,纤手连忙撤回,颔首粉颊渐热,仍努力保持镇定道:“抱歉,先生,缇慕冒犯您了。” 霍暻大抵见不得少女默不作声的隐忍,薄唇溢出嗤笑,玩心大起,索性放纵地解开所有衬衫扣子,抬手猛地攥住她纤细手腕,于少女惊愕娇呼中,将她柔嫩掌心摁上自己遍布伤痕的胸膛。 少男少女的肌肤骤然相贴,狭窄机舱内温度加剧升高,空气仿若化为热烫海浪汹涌席卷弥漫,千百倍的熔岩高温也抵不住他胸膛的炽热,连同他的心跳都若火山喷薄般吞噬她的掌心。 他的伤痕密密麻麻,触目惊心,连同他咬牙切齿的话也叫人为之战栗,“孔普雷监狱一共有叁百间牢房,只有住进上层牢房才有饭吃,才不会被饿死!” “我每天、每时、每刻、都在和重刑犯争斗,争饭吃,争人命!你生吃过蛇肉么?!明白那是什么恶心的滋味儿么?!”霍暻看得到她褐眸内的惊恐,目睹她的焦灼,死死将她的手摁上自己尘封的伤疤,叫她牢记自己有多苦痛。 “先生。”缇慕深呼吸极力稳住情绪,目光低垂却逃不过他胸腹可怖的疤,樱唇轻颤安抚他,“您从地狱里活下来了,您的父亲定当以您为荣。” 霍暻听她的话,俊眸难掩失落,摇摇头无奈轻笑道:“可在监狱里活下来从不是阿爸想要的荣光。” 他松开她的手,缓缓系上衬衫纽扣,遮住丑陋狰狞的疤痕,盖住人不人鬼不鬼的过往。而后孤身倚靠机舱角落,仰面闭目,手臂垂落身侧,俊贵且落寞。 其实他才刚满十九岁,是一个得不到父亲认可的大男孩儿。他鲜血淋淋的伤痛,日渐膨胀的野心,都成为证明的手段。 “先生,我们回云南读书好么?”缇慕柔心一横,纤手给予力量握住他手腕,决心劝他,“只要您愿意认错保证不再犯,不再和拜占他们来往,爷爷肯定会同意您继续回警校念书。我会给您做饭收拾屋子照顾您的生活,我们还像以前一样过正常的生活。” 瞧瞧,这番话多么正义又动听。霍暻抬手抚摸少女美艳侧颜,端详她美目里的真诚。 可惜少年黑眸内的暗渊里满是倨傲和自负,他不可一世的嚣张已深深刻入血肉,不过还好,起码他愿意和漂亮姑娘说两句真心话。 他喉咙漫出两声放肆狂妄的笑,问:“缇慕,知道我在监狱最喜欢看什么书么?” 少女直视望入他眸底,他的判若两人令她心惊,却并未将她吓住。 “圣经。”矜贵少年自问自答,“圣父因世人而死,却在世人心中得以永生。可并非人人都是圣父,人人都会怜悯,人人都会慈悲。” “那您呢?”缇慕鹅颈挺直,“先生会怜悯和慈悲么?” 直升机准时到达泰国清迈府,公子哥儿最后两句真心话随着舷窗外的风景一起降落。 “读警校的高材生可以慈悲,中国很好很安全,没人认识我,弟弟妹妹们和我一起念书,还有你照顾生活起居,我很喜欢那里和平安逸的生活。” 俊美少年唇边笑意戛然而止,瞬间回到残酷的现实。 “可仰光的暻少爷无法慈悲,陷入战争暴乱的人民需要坚不可摧的信仰,他们不会容忍我向任何人低头认错。我不能逃避,也输不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仰光能将他们家族奉上神坛,也可以将他们家族钉上绞刑架。 轰—— 直升机安全停稳,螺旋桨关闭发出巨大震响,降落地点位于泰国第二大城市——清迈府。 舷窗外,清迈拉查纳朗皇家度假村风景宜人,放眼望去尽是泰国北部兰纳王朝的传统塔寺,林立宏伟,主宫殿建筑奢华鼎盛,满目琳琅。 整座度假村已被军卫士兵团团包围,守卫戒备极其森严。 一层,近百名士兵各个孔武健硕,身穿迷彩服腰间配枪巡逻,更有二十几个一米九的蓝眼球白人特种兵煞气腾腾,手持俄罗斯制AK47步枪站在高地巡视。 而特级保镖更是十步一个,他们面容冷酷,戴着蓝牙耳机,筑成密不透风的冰冷铁墙,炎炎夏日叫人冷汗直流。 古老典雅的奢豪度假村成为连鸟都飞不出去的铁桶一块。 今日入住的两位客人是泰国叁十八军将军的大少爷和缅甸政府军司令的大公子。 他们的父亲掌控着半个国家的军事命脉,他们拥有的资源跨越了人口、种姓和阶层,凝聚了东南亚上流社会最顶层的核心。 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家族长子。 东南亚佛教国家众多,泰缅两国受上座部佛教信仰和千百年传统观念的影响,家族等级制度封建,长子是除父亲之外家族权力的中心,也是唯一继承人,除非他们自动放弃,或出现意外。 所以,他们的安全自然成为重中之重。 机舱外,酒店侍者早已恭敬列成两队等候,士兵打开舱门,便连忙退到一侧请他下飞机。 霍暻掏出墨镜潇洒架上鼻梁,手抓了两下后脑勺凌乱碎发,长腿悠闲迈下直升机,从容拿起侍者托盘里的毛巾擦手。 缇慕绕到他身侧,她惊愕于阔气十足的排场但并不怯场,迅速接过他手里的毛巾迭好放回侍者托盘,又给他取了一杯西瓜汁。 “先生,喝水。”美艳少女像模像样的将西瓜汁呈到他眼前。 暻少爷墨镜后的俊眸堆满赞赏,肆意挑唇,他对缇慕的表现称得上满意,漂亮姑娘脑筋转的灵光,没在这阵仗中折他的脸。 “??? JING ,暻少爷。” 不远处,传来几声男人激动热烈的呼唤,中文泰语交杂,随即响起一群人的脚步声。 中间被四个保镖簇拥保护的年轻男人痞气四溢,短发背梳,眉骨高耸,眉宇外扩飞扬粗黑,肤色因常年养尊处优捂出来的白,身材适中算不得矮,尤其那一手戒指经太阳光反射简直能闪瞎旁人的眼。 人靠衣装马靠鞍,若说霍暻的贵胄气派来源于他的自傲和母亲的悉心培养。那么拜占的阔气则来源于一身的奢华行头和踩拖鞋混不吝的步伐。 拜占只比霍暻年长两岁,两人算平辈,身份地位相当也不多拘束,许久未见也用不着行刻板的合手礼。 “行啊,暻大公子,终于出来了。你刚进去的时候我还想动动关系捞你。”拜占混里混气的耸耸肩,无奈撇嘴,“没用,你阿爸早给孔普雷监狱长下命令了,谁敢给你放出来就扔进去一起蹲,够狠够狠。” “所以拜占少爷在我出狱后送了一栋豪宅和十几个女人。”霍暻顿了顿,玩一招明知故问,“还有一个想刺杀我的花蛇?” 听话风急转直下,拜占立马双手做投降姿势以证清白,“哎哎哎,你可真冤枉我了。我派人去是想把那个小姑娘带回来,谁知道...” 说到此处,拜占才注意到霍暻身边跟着一个美艳清媚的少女,随即双手插兜弯下腰,颈子前伸靠近少女娇容,痞气问着:“暻少爷,这哪位?” 没等霍暻开口,缇慕落落大方,双手合十行礼尊了一句:“拜占少爷,您好。” 她不会折先生的面子,尽管拜占具有穿透性的目光已令她全身不适。 【作者比比叨:我滴个妈,上编辑推荐还得写个简介,我真的不喜欢写简介,两年前写强迫臣服的时候没上过编推,现在写个儿子这还体验一把】 他不过是一个下流混账 拜占对眼前这张美艳深邃的脸并不陌生,他以混不吝的笑回应少女周到的礼节,单手摸摸下巴,踩着拖鞋向后吊儿郎当退了两步,墨镜后的狭长双眸掠过危险精光。 “暻少爷,这算你还给我的大礼?”拜占变脸极快,当即敛起混痞嬉笑,口气渐冷,“想要多少女人,你吱一声就完了,五千万美金我可以在芭提雅造一千个红灯区,何必留着这小姑娘,故意和兄弟我过不去。” 拜占笑意全褪,粗眉冰冷紧绷,腮帮子因后槽牙齿关用力摩擦向里微缩,秉着气焰平视对面和自己身份相当的俊公子,而后毫不迟疑举起右手。 右手五指的金银宝石齐齐折射出奢靡光晕,发出狠辣号令。 瞬间,白人特种兵面露凶光,四面八方惊动枪管上膛的咔哒声,二十个黑漆冰冷的AK47枪口直指少女眉心,死亡的致命压迫感能从脚底蔓延至四肢百骸。 东南亚烈日灼心,此时此刻,却如同零度死海。 缇慕肺腑窒息难以呼吸,全身麻痹,只觉如坠冰窟,冷汗浸湿衣服只需要半秒钟,她的后背,眉心,心脏,肚腹,皆是子弹射线的交点。 她只能死命咬住唇肉,努力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尽管她马上要成为枪口子弹的盘中餐。 可她身边的霍暻没有动,他高挺阴影将她蔽得严严实实,俊面依旧游刃有余噙着笑,贵公子习惯了两排侍者伺候的阔气场子,也照样习惯了二十支AK47同时上膛。 拜占面上又浮现浪荡笑意,张开友善的臂膀,向对面的霍暻邀请道:“暻少爷,他们曾受训于美国陆军叁角洲特种部队,枪法万里挑一。可清迈的太阳毒得人眼花,你得站到我旁边来,才能看清AK47杀人的威力。” 没人敢冒险,手下枪法再准,拜占也不能硬着头皮下达开枪的命令。 万一误伤,人们也只会认为缅甸政府军司令的长子在泰国境内遭受枪击。 电视媒体、新闻八卦,一旦扒出霍暻因受拜占贿赂受半年牢狱之灾,届时大肆报道这桩两国军政子弟间的黑暗交易丑闻,他们会沦为圈层里最大的笑柄。 这并非一方用权力和金钱可以摆平。权力之上,上流社会的公子哥儿们外表光鲜亮丽,内里早已污秽腐败不堪,陷入互相制衡的怪圈。 尤其如霍暻和拜占两个金字塔尖的存在,他们的背后是父亲,而父亲的背后是国家。 他们绝不能撕破脸,坚定的共识令霍暻在少女绝望灰败的眼神中步步离去。 桀骜矜贵的暻少爷逆光而行,长腿走向拜占所处的方向,他没有迟疑,不曾回头,轻而易举便能夺走少女褐眸中生的希望。 缇慕悲哀敛眸,她不能哭,也不能喊,即便生命最后,她仍怕自己的失态会折了先生的脸面,也想再看他一眼,便也瞑目了。 可她还太年轻,十七岁的姑娘对外人再有胆识魄力,也难以在二十把AK的瞄准镜下维持镇定。 她瞳底湿润,无力合眼,她想,先生大抵恨透了自己,才会如此决绝要她的命。 身前,拜占放声大笑,欢迎朋友从地狱归来。 身后,缇慕心如死灰,静待死亡的行刑审判。 霍暻双手插兜,端着漫不经心的倦淡架子,在二十把AK47的瞄准下闲庭信步,泰然恣意来到拜占面前,满不在乎的耸肩,好心提醒:“泰国境内,拜占少爷想要一个小姑娘的命不用问过任何人,只不过我年底回中国过年,你得让我跟她爷爷有话说。” “爷爷?”拜占不屑轻笑,“甩两个钱够活了。” “她爷爷是中国东南军区缉毒特警总局。” 霍暻此话一出,堪称核武威力的深水炸弹,崩的拜占肩膀瞬间耷拉僵硬,面如土色。 贵公子俊面谑笑更甚,不忘再抛出鱼雷,“半年前如果不是老爷子亲自审讯,我也不至于进去蹲半年,杀她也权当替兄弟报复一场。” 至此,霍暻拍上拜占肩膀,径直走向度假村的主宫殿居住区,错过身侧之际,他墨镜后的黑眸早已雷霆大作。 待侍者领他进入主宫殿的豪华套房,关上门,霍暻直接走进卫浴室,水龙头开到最大,接水猛的泼到脸上,他胸腔烈焰在枪管上膛时便以熊熊燃烧。 池盆蓄满清水,镜中少年俊面落泽,野心如同他侵略性的张狂,俊眸暗潮汹涌。 没人敢用二十把AK47挡住他走过的路。 他单手撑住精美雕琢的池盆边沿,戾气丛生拧上古典镶金式水龙头,静待门铃响起。 果不其然,半分钟后,拜占手下士兵将缇慕完整无缺送回他的套房。 “先生...”卫浴室外传来姑娘微弱呼唤。 循声,从镜中,霍暻看见她规规矩矩站在卫浴室外,美目瑟瑟,两只手臂抱紧纤细身躯,全身仍在九死一生的惊惧中轻颤,即便如此,她也恪守本分,没有哭,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倔!倔得他气从心中生! 他完全不懂她一个姑娘在硬抗什么! 恐高症坐飞机宁愿手心掐紧疼死也不喊怕,死亡威胁前不哭不闹,在自己面前也不吭声,伶牙俐齿的能耐跑哪儿去了?! 男人都喜欢漂亮女人哭,掉两粒儿金豆子就不用遭枪顶脑壳的苦,可惜,她不会用“武器”,不懂男人天生会怜香惜玉。 霍暻背对她,烦躁地扯开丝质衬衫两颗扣子,相较于拜占过火挑衅的行径,她这几天隐忍倔强的表现更令他大为恼火。 似是有什么悄无声息的改变,少女矛盾纠结的情感和看似顺从又处处拂逆的举动令他无法探底原因。 少男少女于诡异的静默中僵持干耗,他赌气赌的太阳穴噔噔直跳,而身后的少女仍然一言不发,默默等待他发话。 终于,霍暻的耐性临界到达坍塌极点,拳背冲出重重砸过洗手台边缘,回过身长腿大跨步来到她身边,怒冲冲攥住她纤细皓腕拖着少女进卧室。 他猛的一把将她甩到床上,摔进床垫的冲击力震得缇慕全身散了架,她乌黑长发散落纯白被褥,红唇倒抽口冷气,定神忍住手腕麻痛,将将翻身,又被清冽如希腊淡海的澈冷气息自上而下倾覆。 姑娘美目惊睁,惊愕失魂的看清压在自己身上肆意掠夺的人,他的啃噬如狂风骤雨席卷她细长纤白的颈子,那并非缱绻的吻,没有来自神明怜悯的温度。 撕拉—— 上衣应声撕裂,夏天衣料薄,少年汹汹怒火撕开少女最后一块遮羞布,里面只剩淡米色的乳罩和傲人曼妙的曲线。 丝缎肌肤白里透粉,两团饱满若巨大的椰果白肉般呼之欲出,中间深处的沟壑几乎可以将雄性的情欲溺毙。 以前她来公寓照顾他的起居,宽松校服外套里外遮的严实,显不出少女身姿日渐绰约。 她长大了,霍暻惊觉,她不是四五年前瘦骨嶙峋的小鸡崽儿了。 十七岁的少女已全然褪去青涩稚气,拥有令男人趋之若鹜的资本。而十九岁的贵公子却混迹于东南亚腐败污浊的圈层中无法自拔。 他和拜占走过缅甸境内彻夜浪叫的皇家赌场,见过泰国富有盛名的红灯区,看过无数花样繁多的人妖表演,连对女人不听话时的惩罚都出奇的龌龊。 原来,仰光暻少爷的光鲜矜贵徒有其表,他不过是一个在床上盯着少女饱满诱人的傲挺时,口干舌燥的下流混账。 霍暻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衬衫领口大开垂坠,前襟正好蹭在她乳罩半露的白肉边缘,伏着宽肩,薄唇掀起恶劣自嘲的笑。 而上衣碎裂,体无片褛的少女只默然阖起双眼听他溢出危险笑声,头和脸侧向一边,不做任何无谓的抵抗。 “为什么不哭也不叫?嗯?”他俊面抵住她布满啃咬红痕的鹅颈,感受她的无助。 “没有意义。”她纤手手背抹掉眼角无意识滑落的水泽,娇容勉强,拼劲维持语气的平稳,“先生喜欢的话,我也没办法。您只要别给我脖子栓链子就好,我不想出去给爷爷丢人。” 姑娘倔劲儿上来连话都夹枪带棒,惹得少年唇边嗤笑,究竟还要说多少遍自己没有这种癖好。 他从床上起来,坦然当着她的面一颗一颗解开自己衬衫的扣子,丝毫不避讳,床上的少女撇开眼,并未有预想中毫无怜悯的啃噬,取而代之是一件天蓝丝质衬衫的盖覆。 半分钟后,听见卧房外的浴室响起水声,缇慕才敢冒头,小心翼翼穿上他给的宽松衬衫去卫生间洗脸。 她已身心俱疲,和缅甸花蛇在鳄鱼池旁搏命、打吗啡、替他当杀人的刀,承受他扒光衣服的恶趣味。 自从先生出狱,每一天她都活在他的地狱里,也为此感到沮丧。 她没有能力让他改过自新,如同他在飞机说的,仰光人民需要坚不可摧的信仰。 可肩负信仰的人没有信仰,又该如何? 叮铃—— 门铃从外摁响打乱少女思绪,缇慕忙擦脸去开门,来人是酒店侍者,见她的面合掌行礼,道:“萨瓦迪卡,拜占少爷请暻少爷叁十分钟后共进午餐。” 她微笑回应:“谢谢。” 哥哥不止给他自己争,也在给我们争「Рo1⒏ 餐厅位于度假村内部的清水岸,咸柠海风微凉,放眼望去,热带风景尽收眼底。 午餐极尽奢豪,堪称泰缅老越东南亚四国版的满汉全席也不为过,而对于桌上唯一的少女而言,食不知髓。 她细颈红痕分外乍眼,纤细身躯罩件男式淡蓝丝绸休闲衬衫,袖子规整挽到臂弯处,规规矩矩坐在霍暻身边用餐,尽量不去在意拜占有意无意向自己脖子瞟来的目光。 很不自在,缇慕虽忍耐不吭声,但行为已经做出倔强抵抗,她黛眉微蹙,稍稍侧过脸,试图在外人面前掩住红痕。 可她郁闷神色和欲盖弥彰的行为实在过于瞩目,惹得拜占放声大笑,连她身旁的霍暻也不免挑起薄唇,无奈摇头,黑眸充满玩味的打量。 她没经验,不懂这种时候应该大大方方展露颈子上的红痕,如此才能摆脱男人不怀好意的眼神。 拜占笑完,满脸不敢置信,直点头道:“暻大公子,为了没有后顾之忧,出狱后直接把这小姑娘弄来暖床了。不怕床上高兴的时候,她发狠一口给你咬废了?” 听罢,清贵少年放出两声落拓不羁的笑,“废就废了吧,能高兴两天是两天。总比蹲监狱强,看不见女人又成天打架的滋味儿,我可过够了。”然后闲适慵倦举起酒杯,和拜占对举后一口饮尽。 公子哥儿们之间荤素不忌的笑话听得缇慕脸一阵红热,她不能发作,暗暗深呼口气,尽职尽责为先生倒下一杯酒,以此来缓解自己的紧张不适。 “瞧瞧,瞧瞧。”拜占见缇慕给霍暻倒酒,叹气愠怒道:“哎,不像我养的那群女人,平日一口一个少爷叫的欢,关键时刻害我。上次要真给你捅了,霍叔叔来曼谷找我爸拼命,我脖子拧下来都难扛这罪过。” “起码那些女人对你死心塌地,动真感情。”霍暻肆意轻呵,看向左手边正用餐的姑娘,伸手轻撩她柔顺发丝,“可不像这位,年纪小脾气硬,得花时间磨。” 俊贵少年轻凉指尖划过她粉腮肌肤,所过之处细痒酥麻,惹得少女耳廓红烫,她脊背僵直,停下手里的筷子,仿若芒刺在背。 拜占提及怒冲冲啐了一口,“呸!真感情?她算什么东西!爬我的床那是老子可怜她,你给她扔缅甸哪个山沟里掐死就完了,给我送回来做什么?” 霍暻矜贵持筷,夹块越南春卷放进姑娘的盘子,边残忍道:“她不见你拜占少爷不会甘心去死,不甘心的人会把秘密带到地底,不撬开她的牙,拿什么对得起我一池子开膛破肚的鳄鱼。” 牙。 缇慕盯着盘子里的越南春卷不寒而栗,半年前警校的高材生去湄公河出任务,用老虎钳生拔毒贩子二十四颗牙的残酷私刑仍历历在目。 她不知道他还有多少种玩乐的招数,最恐怖的是,居然有人为他的残忍鼓掌叫好。 “哈哈,好,好。”拜占兴奋叫的欢,随后抻个懒腰,摆弄手上豪气的戒指,“羡慕你啊。仰光这场军事暴乱都快烧到孟加拉了,真闹得不轻。这下你阿爸争权上位指日可待,看来我得提前恭喜霍叔叔和暻少爷入主仰光首府了。” 俊贵少年嚣张自负,他闻言浅笑,双手十指交叉,俊眸黑潮翻滚遥望清水岸海滩,海风掠过他黑金描边丝绒衬衫,无限狂放的野心尽显于形。 不可一世的张狂已经昭然若揭,霍暻仍得在拜占面前自谦,言辞秉着家族长子的高尚,衷心道:“没人喜欢战争,我阿爸和我都希望仰光和平。” 少女终于难以忍受这场公子哥儿们之间虚伪的午宴,她如坐针毡,再不出去透口气,怕是要在两位公子哥儿互相奉承试探的话里被压迫到窒息。 手边泰式辣酱的小碟子正好给了她正当理由,她身体轻轻前倾,拿起一只小碗给先生盛汤,挽起来的丝质衬衫袖子也算宽松,恰好沾到了两滴辣酱的红。 她娇容窘迫,佯装尴尬,敛目低声请求:“先生,抱歉,我能不能先回去换身衣服?” 霍暻瞧她拙劣的演技不免噙笑,对姑娘的小心思心知肚明也懒得拆穿,挥挥手让侍者领她离开。 缇慕见他应允如释重负,临走前不忘向拜占合十行礼,才随着侍者转出餐厅门口,因度假村守备森严,餐厅外不允许她擅自走动,由士兵继续领她走回主宫殿的套房。 一路上自然也有白人特种兵持枪巡逻,迷彩服的士兵随处可见,特级保镖更围的里叁层外叁层。 可她已经远没有上午刚来的时候心惊,拿枪的士兵们见到她都会特意把枪口收紧朝向外侧,生怕擦枪走火。 缇慕晓得上午是因为先生和拜占说了什么,可当时她只顾着惊慌,并未听清他们的交谈。 庆幸,先生并不恨自己,起码他还愿意留自己一条命,还留给自己满颈子的红痕。 他生气,她了然。或许这是她该承受的怒火,从十叁岁遇见他那年就该有这种觉悟了不是么?少女看着镜中颈子斑痕红点如此安慰自己。 贵公子不会和任何人低头认错,他只会安排度假村侍者送来一堆新衣服。 蕾丝乳罩到白纱内裤,丝绸发带到钻石发夹,精致裁剪的连衣短裙到性感暴露的比基尼,应有尽有。 缇慕记不清站在门口向进进出出抱衣服的侍者们说了多少次谢谢,合了多少次礼。 最后,侍者给她一张中文纸条,笔迹锋利嚣张,上面只有五个字:别给我丢人 临行前,他不准她收拾行李,的确,高中女生的衣服不能出现在仰光暻少爷的圈层。 望着满床衣服首饰,缇慕难免心空,不由自主怀念起半年前,她可以穿着高中校服一路跑到他的公寓,缠着刚从警校放学的高材生去超市采购。 一个警校生一个高中生,少男少女外形出挑,逛在超市里极其养眼,尽管大小伙子对小姑娘喜欢逛超市这件事表现得极其不耐烦。 他会迈着长腿晃在后面,她推着小车兴冲冲穿梭在货架里,不忘叮嘱,早上不能不吃饭,注意身体不要熬夜,回家要开窗透风。 有时遇见超市新品上市,她会问他可不可以买两份回去尝尝。 少年总是居高临下定定注视她两秒,面无表情把她说的新品抓起一堆扔进小车里,顺势堵住小姑娘的唠唠叨叨。 每每,她都会愉悦感动半晌,连去厨房给他做饭都会兴高采烈讲学校发生的新鲜事儿,虽然他每次都在客厅看NBA,并未听清她究竟在厨房叨咕什么。 那一年过得平常琐碎,烟火气缭绕,以至于令她产生不切实际的真实感,可回过头来,原来仰光的暻少爷才是他真正的生活。 说来可笑,一床华贵璀璨的衣裙比不上几件廉价的超市新品,缇慕清艳五官愁云惨雾,纤细身躯坐在床边,寻不到半分喜悦,只有辛苦,替小先生扭曲的日子辛苦。 叮铃——叮铃—— 手机铃声惊的少女一激灵,连忙找到小包翻开手机,是曦姐姐的视频通话。 刚接通,霍曦娴雅娇媚的鹅蛋面孔出现,无论何时,她的妆容都精致大方,衣着淡雅得体,温柔高贵却平易近人。 为什么双胞胎的性格会如此悬殊?缇慕见屏幕里和先生几分相似的女相,不禁有些愣神。 “缇慕?妹妹?这两天还好么?”霍曦关切的唤打断了姑娘的思绪。 还好么?其实算不得好,缇慕仍吞下所有苦闷,回给姐姐一个放心的笑容,“别担心,曦姐姐,你看,先生给我买了很多礼物。” 镜头翻转,缇慕向远在昆明的霍曦展示一床华服,又将镜头翻转朝向自己,向姐姐绽放明艳笑靥。 “缇慕,我哥哥他脾气很差。”霍曦似是发现些细节,言辞闪烁,“他很难伺候,少爷架子耍的也很大,小时候霍曜玩了一会儿他早都不要的玩具,他下手给弟弟掐哭了。” “曦姐姐放心,我不和先生生气,不会和他抢东西的。”少女说话渐没底气,自己该拿什么和他抢。 “不,好妹妹,你误会了。”霍曦温柔浅颜,思索片刻,才下决心道,“你也知道我们家和察颂叔叔家,两家好到像一家人,察娅是察颂叔叔的长女,按理说应该和我哥哥订婚的。” “那曜少爷”姑娘樱唇微启,表示吃惊。 霍曦温言淡笑,“察娅妹妹五六岁来我家,正好看见我哥哥欺负霍曜,叉个小手挡在霍曜前面,还呛他说欺负弟弟一辈子找不到老婆。” 缇慕失笑,兴致冲冲问:“所以察娅小姐就和曜少爷在一起了是吗?” “是啊。我妈妈和穆阿姨也不强求,顺其自然霍曜就和察娅在一起了。”霍曦抿了抿唇,言辞委婉,“我们家和察颂叔叔家那样好的关系,察娅也看不惯我哥哥的行事作风,所以你也能想到我哥哥的问题有多严重。” 缇慕对着手机屏幕缓缓颔首,理解霍曦姐姐话里的意思,躺在一床柔软的衣裙里,拿着手机听曦姐姐在手机另一头温言温语。 “他是家里的长子,我又是女孩子,霍曜十六还在念高中,霍阳现在也才叁岁。所以哥哥经历的很多事和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们都不同。” “我还经常说他自私傲慢像个神经病,可你这次应该也清楚很多。东南亚国家之间联系密切,圈层阶级分化相当严重。金字塔顶端的公子少爷们个个都在攀比,比家里谁势力更广,权力更高,财富更雄厚。” “哥哥如果不和他们争,不和他们抢。即便爸爸妈妈再护着我们,别人当面不说,背后也会说我们家的孩子都是依仗父亲权势的孬种。所以哥哥不止给他自己争,也在给我们争。” 因此就算在泰国境内,拜占也会特意包下一整座宫殿级奢豪度假村,以贵客之礼迎接霍暻。 不仅因为他是缅甸政府军司令的长子,若说之前他的手段和脑子足够令人忌惮,那么从孔普雷监狱活着走出来的暻少爷在外人眼中已经毫无弱点。 “但过分的野心是会反噬的,可惜现在他谁的话也听不进去。”霍曦在视频电话里无可奈何的叹气,又莞尔轻笑,“我和妈妈通过电话了,妈妈知道是你在身边照顾哥哥,她很高兴,也替她的儿子庆幸。” “我我照顾不上先生什么。”少女脸颊微红,羞惭嗫嚅着,“他已经不用我做饭收拾公寓了。” “妹妹,姐姐今天说了很多,也知道你也长大了”霍曦意有所指,梨涡浅浅,象征性的指了指自己颈子,“你这里,用粉底遮一遮,过两天会消的。” 刹那,短短一句话可以产生天崩地裂的效果。 美艳少女犹如当头雷击,杏眸惊睁,心跳漏了几拍,脊背僵直,捂着鹅颈从床上迅速爬起来端正坐好,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曦姐姐和自己聊了许多先生的事。 “姐姐,不不是还没有”少女惊慌失措单手拿着手机,连忙向姐姐挥手。 越描越黑,缇慕惊觉自己还穿着霍暻的天蓝色丝绸衬衫,此时此刻,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突的,一道挺拔阴影落在眼前,手里手机一空,缇慕抬起小巧下颌,深邃瞳眸里盈满俊贵少年玩世不恭的修长倒影。 霍暻擎着手机,和屏幕里的妹妹面对面,轻慢挑笑问:“又在讲我坏话?” 双生妹妹难得和哥哥逗趣,“古装剧里有演,老百姓背后嚼太子舌根会被砍头株连九族,民女不敢。” 霍暻瞧了瞧坐在床边怔愣不动,小嘴一张一合,拿手遮颈子的漂亮姑娘,又看向手机里的妹妹,心里了解大致情况,轻狂扯笑,也懒得和妹妹解释,倒不如将错就错。 “爸爸还不想四十岁当爷爷,你自己多小心点吧。”霍曦没把话说得太直接,也听得出她难以启齿。 “我们家人丁兴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霍暻看缇慕一直着急摇头,双手合掌请求自己解释,坏心大起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弯腰故意让两人亲昵出现在镜头屏幕。 少女羞怯捂脸,耳根红晕蔓延至鹅颈,无颜面对镜头另一侧的温柔姐姐。 少年故意捉弄,薄唇轻咬缇慕耳侧,同时说给两个姑娘听,“你说,我们也生四个,阿爸会不会高兴?” “神经病!别再欺负她了。”霍曦见不得哥哥一副顽劣少爷架子,叮嘱一句直接挂了视频通话。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那是暻少爷显贵的代价 大男孩儿坏心眼的闹剧落下帷幕,黑屏显出他恶趣味的心满意足,和她双手捂脸,被误会的窘迫羞怯。 霍暻俊面失笑,横在她后背的手臂顺势用力,于一声娇呼中,少男少女齐齐倒进满床璀璨锦缎中。 浮华琳琅之上,他们显得过分年轻,扭曲黑暗的日子深不见底,仿若禁锢灵魂的枷锁,只能在几句玩笑里窥见天光。 霍暻俊额抵着她后边薄背,手臂肆意搭在少女细腰陷处,她动也动不得,只能任凭他单手搂抱着,心脏难抑狂跳,与他均匀呼吸产生诡异共鸣。 缇慕以为自己的血将化作岩浆,全身热烫,迟早会在他狂傲不羁的火海中燃烧成灰末。 “霍曦和你说过,我七岁起就有人把女人送到我床上么?”背后,霍暻满无所谓的将话浅浅掷出,感受到她后背倏然僵滞。 够了,不要说了,她不想听。 缇慕垂目,心间异样渐渐清晰加深,她死死掐住手心,指尖嵌入细嫩肌肤,心头溢出的酸楚因他一句漫不经心的事实顷刻被吞没。 霍暻陷入从前在仰光读书的回忆,手臂不自觉向里收,将娇躯轻瑟的少女圈入怀中,挺直鼻尖轻擦她垂落颈间的长发,放肆享受她情绪里倔强隐忍的鲜活。 公子哥儿落拓不羁,高傲口吻显出两分怜悯的气愤,“这世上只有愚蠢的男人才会拿女人当牺牲品,可仰光大楼的蠢人太多了,蠢得连老婆女儿都可以拱手送人。” 缇慕听出他的愤慨,也清楚原由,琼鼻萦绕少年澈冷若海的气息,捏住手心缓缓道:“因为他们想要您家族的权力。” “呵。”霍暻冷哼,为她口中再直接不过的理由溢出讽笑,“所以我的床必须为五花八门的女人完成任务是么?她们怕被自己的丈夫父亲打骂,可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和我闹。她们都一样,见到我只会笑,会恭敬,不会哭。” “那您都和她们”少女问出口的刹那,简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后悔若海潮,冲涌过揪紧的心尖。 手心被自己掐的隐隐作痛,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竟然开始对先生“口不择言”。 “和她们什么?睡么?”霍暻直截了当接过她的话,又戏弄反问,“我该睡哪个?又该睡几个?” 他的问题简单狂放,惹得少女耳根通红,垂着颈子难以启齿。 清贵公子剑眉飞扬,手臂松开她的腰,恣意翻身平躺,黑眸朗目轻阖,口吻渐沉,道:“送她们来的男人们不会因为女儿或妻子和我上过床就给她们好日子过。她们会被转手送上几个男人的床,直到怀孕。” “可是这可以查出来,不是么?”缇慕美眸轻敛,应他的话。谁也不是傻子,先生是警校的高材生,怎么会想不到。 “不会有人追究我睡没睡过。”霍暻弯唇自嘲,一针见血,洞悉人心的肮脏,“他们只在乎仰光的暻少爷有多少私生子,在乎一旦东窗事发,阿爸和政府军的面子会不会被我败光,我们家会用什么权力来交换掩盖这堆丑闻。” 没人会真的追究孩子究竟是谁的。 公子哥儿自小生长于仰光首府,这十九年,霍暻活在父亲的荣光下,活在伊洛瓦底江两千多公里流域境内,活在人民对守护神的敬畏之中。 他的人生不允许有任何污点,荒唐混乱的私生活等花边新闻会引起大众哗然,令他的家族蒙羞颜面扫地,令人民的信仰崩塌。 去年他在云南警官学院读大一的正面形象还一度登上东南亚各国的国际新闻快报。 霍暻不乐意扯上女人,索性不碰不做不找麻烦,如此谁也不用在众目睽睽里活受罪。 可悲,他的人生明明活在炽阳之下,却与十八层地狱无异。 那是暻少爷显贵的代价。 —— 她陪他睡了一整个下午。 待少女再睁开眼,卧房大落地窗外已漆黑昏暗,满天星辰。 枕边,公子哥儿侧躺着,黑色金丝盘底的丝绒衬衫解开叁颗扣子,领口放纵大开,锁骨轮廓勾勒成型,精健胸膛的伤疤给他平添几分戾气,手臂伸长半拥着她,仿若搂着漂亮柔软的大娃娃。 他自负狂妄到目中无人,野心试比天高,但该有的礼节周全,连睡觉都极少翻身乱动。 缇慕水眸凝望他安静熟睡的规矩模样,端详他短暂的亲和。 曦姐姐和曜少爷的礼数自然也不差,他们的母亲把孩子们都教养的很好,更难的是,让家里性格迥异的孩子们听话受教。 缇慕见过他的阿妈,那位活在天空之城的女人。每年年底,他们一家都会来给爷爷拜年,阿姨和母亲一样亲和,会拉着她的手关心她的生活,为自小受苦受难的小姑娘精心准备新年礼物。 十年如一日的温柔婉约足以让任何人都沉溺其中,倾城容颜于那位阿姨而言只是最不值一提的附属品。 “在直升机里醒了伸手碰我,现在醒了盯着我看。你犯了女人穿着衣服和男人躺在一张床上的大忌。”她目不转睛的凝视终于招致他的不满,霍暻依旧合眼,提醒她的行为可能招来什么后果。 可惜,眼前清贵俊隽的少年只继承了阿姨“最不起眼”的部分,他一醒,平和氛围烟消云散,第一句话就能让她面红耳赤。 “对不起,先生,缇慕冒犯了。”她垂眸轻声道歉,从他手臂的桎梏中起身,怀里空虚引得他眉头轻皱。 “做什么?”霍暻嗓音略哑,因她突然离开,握拳捶床,睁眼恼气的问。 “先生,已经天黑了,我去找侍者给您安排晚餐。”缇慕尽职尽责照顾他的起居,以为他只是刚睡醒有些心躁。 霍暻不喜欢怀中瞬间消失的金盏花香,烦躁拧眉,反手拉过她纤细手臂,她重心不稳,傲人柔软的两团丰挺直直撞入他胸膛。 她上身牢牢伏压在他胸口,圈住纤细腰身的手臂瞬间用力锢紧,叫人动弹不得,下一刻,四目相接,她几乎能从他深黑俊眸中望见自己的倒影。 “霍曦有没有提过我不喜欢别人和我抢东西。”霍暻刚睡醒问的慵散,语气又是难以言喻的不悦。 缇慕羞怯敛眸,在他逐渐苏醒的张狂中低声回应:“是,先生,曦姐姐说过了。您和曜少爷小时候的事情。” 霍暻昂起俊逸流畅的下颌,一只手摁住她的腰,另只手撩开她侧颜垂落的乌发,指腹摩挲她细滑雪肤,道:“嗯,霍曜以前摸我不要的玩意儿没少挨打。” “您是哥哥。”缇慕听他理所当然的横行,“曜少爷能和您抢什么?” “他抢不了。”长子自负又桀骜,轻笑道:“家里的东西,就算我扔了,他也不能碰。” 她满眼清澈,老老实实回话:“可曜少爷他人脾气很好,在学校会给我和察娅小姐买零食,周末离校还会领我和察娅小姐去水族馆…” “你喜欢他?”少年挑眉,凛声打断她,手从她粉腮脸侧移动扣住她后颈。 缇慕被问的明显一愣,连忙摇头解释:“不不不,先生,不……唔……” 少男少女猛然四唇相接,炙热呼吸顷刻相融,下一刻两人天旋地转,他死死咬住她柔嫩唇瓣,骨节分明的手扣着她的颈子,翻身倾覆欺压过去,唇舌汹汹碾压进攻她清甜檀口。 公子哥儿莫名的憋闷在她离开怀里空荡荡那刻已经蓄势,直到她伏在自己身上,一脸诚实坦率,细数弟弟的好处时濒临爆发。 可她青涩过甚,全身止不住轻颤,被突如其来的吻得怔愣发懵,不会迎接配合叫他更为火大。 霍暻稍稍离开几寸,见她目色迷离满面潮红,喘气热浪拂过她娇红耳侧,手劲发狠从她右肩撕扯开宽大衬衫的领口,露出她半截藕臂,半个丰软浑圆怦然跃出,白皙诱人的弹跳晃了他的眼。 “张嘴。”他捏住她精致下巴,低喘给她下命令, 魔音入脑,缇慕浑身软的热烫,头脑发昏,意识陷入停顿除了他的话什么也听不见,唔的嗫嚅出声,听话轻启小口,红嫩唇舌瞬间被掠夺攫取一空。 舌肉绵密交织引起甜腻津液于少男少女纠缠的舌尖游走,她学什么都很快,凭着本能,微抬美艳涨红的小脸迎合这场炽烈艳情的初吻,以唇舌交融安抚他的脾气。 她听话的配合使他心满意足,热吻的速度渐渐放缓,挑逗着将她的檀舌勾入自己领地,肆意享受她小巧舌尖在自己口腔里努力的舔舐。 咔哒—— 美艳少女吻得头昏脑涨,樱唇因津液浸润晶亮剔透,突然右边胸前一凉,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伸进去解开她的乳罩背扣,痛快掀掉她最后一块遮羞布,完整露出右侧高耸丰软,细肉因太过白皙泛着淡淡青色血管,顶上的一点殷红化作火焰聚集于他眼中。 看得出,霍暻在仔细检查她近半年的“成长”,他的手顺她鹅颈缓缓下滑,所到之处都会激起她的战栗,直至握住那右边半个浑圆的顶峰,巨大傲人的围度和手心细腻的触感统统令他惊叹。 她的脸和耳朵早已红的不能再红,头埋在他撑在自己耳边的手腕处,侧过头咬住略肿的唇,不让自己发出羞耻的嘤咛。 经历过上午被他扒光衣服的恶趣味后,姑娘早就看透了,阻拦没有意义,只要他高兴。 是,只要小先生高兴。 倏然,门铃声摁断了俊贵少年接下来进行的动作。 他并不想理会,一手托住她右边的丰软,俯下头想去啃噬她细白鹅颈。 叮叮叮—— 门铃间断不休,扰人清净,少年血气上涌,脸色极差,而他身下的姑娘连忙系好背扣,穿好衣服去开门。 门外是拜占的士兵,要她转达暻少爷,前两天在云南刺杀他的缅甸花蛇已经送到了。 缇慕简单应了声“好”,便急急忙忙转回卧房,刚走进去,只见满地枕头乱飞,清贵公子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生闷气。 难伺候,小姑娘以前竟不知他这么难伺候。 怪不得曦姐姐说他少爷架子摆的很大,亲也亲了,摸也摸了,她也不知道他在和谁耍什么公子哥儿的脾气。 她搓搓手,弯腰捡起地上被他扔下来的几个枕头,依次放回床头原处。 “先生”缇慕站在床边十指纠结,转达士兵的话,“他们来人说那个缅甸女人已经送来了。” 霍暻合眼,对她声音的方位手拍床,“上来,陪我再躺十分钟。” 她听话,掀开毯子,刚躺在他的身边,便听他自嘲自讽。 “明白为什么霍曜不能和我抢么?” “因为您是哥哥?” “因为他过不了这种睁开眼就是血腥扭曲的日子。” 原来仰光的暻少爷不能悲悯,也见不得旁人仁 缇慕再次见到这个缅甸女人是在拉查纳朗皇家度假村外区的停车库。 因度假村早将其余客人尽数请走,车库没有车辆停靠,四周空荡。 卷帘门里,缅甸女人的尖声凄厉不断撞击四壁不断渗出门缝,因毒瘾发作嘴里含糊不清喊着谁的名字,嗓音破碎愈发撕心裂肺,叫人不免心慌后退两步。 她仍记得那日扎吗啡的最后,那通杀人诛心的电话和这花蛇精神已死的失魂模样,而身边两位尊贵的”刽子手“ 不以为意。 东南亚金字塔顶端圈层的两位少爷乐在其中,他们背靠权势滔天的父亲和家族赋予长子的权力,猖狂跋扈,有恃无恐。 横行霸世的版图从缅甸泰国沿海岸线至柬埔寨越南,以至于现在谈笑风生之间将人命玩弄于股掌之中。 曦姐姐口中自私傲慢的“神经病”有一个就足够可怕了,而两个“神经病”聚在一起更要命。 如果可以选择,缇慕宁愿回房间应付先生难伺候的少爷架子,也不愿意看他和拜占用漫不经心的神色,笑着商量用怎样残忍手段让卷帘门后面的花蛇吐真话。 好冷。 明明身处热带,她却觉得寒毛直竖,不自觉用双手摩挲双臂,而这小动作却被站在对面的拜占抓个正着。 拜占余光不断打量姑娘新换的淡紫雪纱一字肩半膝收腰连衣裙,裙摆摆落在膝盖上方,白皙美腿匀称修长,腰肢纤细,胸脯傲人隆起,曲线妖娆火辣。 尤其那张深邃美艳的脸孔因年纪小略施薄粉,没有浓妆艳抹和世故成熟的谄媚,是公子哥儿们喜欢玩儿的新鲜上品。 可惜,小姑娘肩颈处红痕斑斑,唇色泛肿 ,拜占当然也知道这一下午霍暻也没少在她身上“下功夫”。 越往上,人越少,攀比也越甚。 钱、权力、和床上的女人,无一不是少爷们长自己面子,制衡圈层阶级的工具。 而这次霍暻带来的姑娘,无论从某种意义上,都折了拜占的脸,尤其还因为她,自己白白损失五千万美金,现在动也动不得,更让人抓耳挠腮。 拜占笑不达眼底,单手拍霍暻肩膀:“暻少爷,里面不听主子话的花蛇给你了。死活我也不掺合,洗脱嫌疑也乐个轻松。”说着锋锐目光定在姑娘身上,故作开玩笑的关心,“车库凉,温小姐可以回去等。大美女在泰国冻出病来,我心里得内疚好几天。” “谢谢拜占少爷关心,我身体很好。”缇慕大方客气双手合十,疏离模样让拜占做样子的话碰上软绵绵的壁。 她私以为都是拜占把先生勾结坏了,如若不是因为眼前这位十个手指头戴满金银的阔少爷,先生现在说不定还在读警校大二,烟火气的生活也可以继续安逸下去,所以漂亮姑娘的语气和态度自然算不上亲切。 可这一来一回的应话听在霍暻耳朵里别有一番乐趣。 清贵俊公子只想笑,却不能在拜占面前放肆笑出声,薄唇掀起一闪即逝的弧度,伸臂揽住她的腰身贴紧自己,故意侧过半个肩膀,姿势暧昧火热。 “不高兴?”霍暻狂热气息从上喷洒在她耳廓,正好用拜占能听到的音量和她咬耳朵。 “是先生一直都不高兴,怎么也伺候不好。”她敛眸耳红,明明是他又扒衣服又亲又摸的气了一天,最后枕头甩一地耍少爷架子。 少年还颇有自知之明的点点头,理直气壮道:“嗯,我没睡醒你就敢往外跑,我当然不高兴。” 缇慕被他的理所当然噎的没话说,只能着急的小声强调:“那是因为要给您安排晚餐” 对面的拜占将对话听个七七八八,摸摸下巴:“行了,JING,花骨朵刚开苞,房里和床上的规矩得慢慢教,急不得。” 闻言,霍暻俊眸倏然掠过锐光,正身回看对面的拜占,挑笑耸肩:“怎么教也比不上你给那些女人灌的迷魂汤,灌得个个死心塌地。” “哎~”拜占尾音转了圈,甩了甩手上的金链子,看了眼缇慕,意味深长,“那可不是对我动真心,是对我手里的‘迷魂汤’动真心。怎么?暻少爷也想给她试试?” 俊美狂傲的少年一身反骨,落拓放笑:“哈哈,我要敢试,那下次进去的可能就不是孔普雷监狱了。”他骨节分明的食指点了点自己太阳穴,“我阿爸的枪子儿也得冲我脑子试试。” 又来了,公子们互相虚伪的假奉承真探底。 缇慕守在他身侧,替小先生累得慌,上流社会畸形腐败的圈层交际侵蚀了他年轻的人生,在外,暻少爷从未听过半句真话。 可话哪说哪了,霍暻和拜占不会对’迷魂汤’是什么继续深究,毕竟两人都意不在此。 拜占离开的同时,霍暻领她回头走向停车库。 大抵同拜占讲话讲的心烦,少年剑眉不展,稍显躁愠不耐,也懒得下命令,冲旁边看守的士兵打个响指,又狂妄地指了指停车库大门。 士兵授意,立即打开停车库大门,卷帘门缓缓上移,现出里面混乱污浊的现场,和一个狰狞疯癫的缅甸女人。 还好,经过上次的历练,缇慕已能忍受扑面而来的恶臭熏天,黛眉微蹙,屏气刚要抬步子随先生迈进去,只听车库内突然爆发一声女人撕扯嗓子尖锐刺耳的喊叫。 啊——! 缅甸花蛇连滚带爬匍匐到少年脚边,面色惨白形容枯槁,头发粘连着血块,眼眶青黑凹陷,纯粹源于海洛因发作的后遗症。 霍暻双手插兜,居高临下,锋芒毕露,连眼神都吝啬给予。 “我说过,拜占手下的女人很多,他不会再看你这张恐怖的脸。” “哈哈哈!”缅甸女人坐在地上疯狂大笑,随后又精神反常的脱上衣。 其实那根本算不上衣服,只是两片遮体的破布条子,叁两下,女性光裸上身坦荡荡显于人前,灯光幽暗,扫过这女人身上每寸肌肤。 不愧爬过拜占的床,即便如此疯癫,破布条子下的身段依旧令男人们移不开目光。 尤其一旁守卫的士兵们纷纷向车库门口瞩目,齐齐吞咽口水,整间车库瞬间被雄性们受到刺激的本能笼罩覆盖。 缇慕见状,羞怯低头,她不自觉用眼梢去瞧先生的反应,见他俊眸晦暗看向自己脚边上身赤裸的花蛇,厌嫌的活像在看满地打滚撒泼的泼妇。 “暻少爷,您看。”缅甸女人展示自己肋骨处泰文纹身,“这是拜占少爷的名字,他说会娶我的。” 霍暻因女人痴心妄想的可怜话,放肆笑到停不下来,感慨这女人简直疯得不能再疯,双手慢悠悠为将死之人的美梦鼓掌,不必说一字一句,他的笑足以凌迟人心。 “先生,已经很晚了,您还没吃晚餐。”身边,缇慕脊梁挺直,温温出言,纤手死死捏紧裙边。 女人总是同情女人,她知道刺杀先生的女花蛇难逃一死,却也希望这场精神折磨可以尽快结束。 清贵少年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一眼将她的小心思看穿,又琢磨起好玩的事儿,伸臂揽过少女纤细腰肢,薄唇附她耳边戏谑落言:“正好我饿了,宝贝儿,你该知道我想问什么,替我问问,我在餐厅等你吃饭。” 少女美目倏然圆睁,她惊怔仰面看他滚动的喉结,原来仰光的暻少爷不能悲悯,也见不得旁人仁慈。 公子哥儿不用和一个疯女人干耗,自然乐得清闲,转身信步离开,傲然挺拔的背影没入黑夜,清高至贵,不可一世。 见他离开,缇慕深呼吸几次,才缓缓回眸见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半身暴露的女人。 她压抑心里的害怕,径直走向车库最里面的角落,扯出一块不用的车罩布,蹲下来裹住女人裸露上身,挡住周围士兵们不怀好意的眼神。 “我认识你。”缅甸女人恢复些神智,“你给我打过吗啡。” “对不起。”少女的良知让道歉脱口而出,抿抿唇温和道:“说一些想说的吧,这样也可以不用那么难过。” “难过?哈哈哈!”缅甸花蛇尖声狞笑,对漂亮姑娘的善意不在客气,嘶吼叫着:“你不也和我一样?!你很好过吗?!看见了吗?!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 “爷爷说,就算死刑犯,在临刑前也得尽最后的人道主义。” 缇慕隐忍平和的秉性出乎意料,她并没有被针言刺语激怒,反让缅甸女人惊愣,怔怔回了名字:“眉梵。” 美艳姑娘蹲下与女人平视,忆起不堪的童年,缓缓艰涩吐言:“我十岁就被卖到缅甸的地下黑市了。从小都在挨打受骂中度过,所以也不会生气,你别介意。” “你不是中国人?”缅甸女人用青黑的双眼打量她。 “我现在是。”两人紧张气氛稍缓,缇慕抿唇轻笑:“爷爷是英雄一样的人物,我一直很感激爷爷可以收养我,让我可以上学读书,过正常同龄人的生活,有一个家。” 缅甸女人尖牙利嘴,嗤笑她的希冀,咬牙切齿:“可暻少爷不会让你过正常的生活,他会吸干你最后一滴血!” 缇慕美目流转,不回答,却反问道:“拜占少爷吸干你的血,可你还想见他对么?” 提到拜占,女人目光空洞,呆滞的将脸贴近车罩布蹭了蹭,疯癫自语:“拜占少爷说,只要我把你带回泰国,他就会娶我的。” 天! 究竟因为什么原因,才能让拜占的命令失效! 缇慕震惊失语,不敢置信到久久无法回神,顿了半晌,才轻音接话道:“可你没听拜占少爷的话,你去刺杀先生,中间发生什么了?” 缅甸女人不再理会姑娘的问题,疯疯魔魔的沉浸在拜占编织的吸血网里,含糊不清的问:“你为什么可以不叫他暻少爷,叫他先生?” 缇慕笃定回答:“先生不喜欢暻少爷这个称呼。” 小时候初遇,她只单纯以为他嫌叫少爷老土,现在才明白,这叁个字可以压的一个十九岁少年踹不过气。 “你告诉我原因好么?”缇慕温言相劝,释出善意,“先生会送你回仰光,你也可以回到家人身边。” “家人?”女人冷冷笑了几声,随即五官狰狞,情绪愈发激动,冲她咬牙切齿地咆哮,“我的家人都死了!全死在湄公河了!都死光了!” 汹涌若潮水的恨意崩断了女人最后一根神经,大脑彻底精神失常,失心疯尖声喊叫受不得控,目光淬了毒,指甲锋利尖长,缝隙嵌着泥土直直冲姑娘白嫩鹅颈的动脉冲过去。 突如其来的攻击始料未及,缇慕惊惶,一时躲闪不及,但也比形容枯槁的花蛇行动方便的多,可就算如此,细腻肌肤也落上几道红色爪印,破了些皮隐隐作痛。 周围,身着迷彩服的守卫士兵们动作迅猛,军用反手十字扣将发疯的缅甸花蛇摁倒在地。 四个特级保镖走进仓库,前后各两人当即护送姑娘离开车库。 昏暗之中,缇慕没注意到特级保镖们各个面如土色,更听不到保镖蓝牙耳机里,来自暻少爷一声一声骂他们大废物的发飙呵斥。 泰国清迈府,星月交接,海岸线绵长,盛夏暖风,捂不热此情此景。 十七岁的年轻少女美艳张扬,及腰乌发微飘,鹅颈残留几道抓痕,她却不以为意,想回头去看那位名叫眉梵的可怜女人,视线却被保镖们挡的严严实实。 没办法,她回过头,不得不在特级保镖的簇拥下脚步匆匆。 突地,缅甸女人最后一句凄厉的叫,犹如电闪雷鸣从背后炸响! “仰光政府怕了!他们会杀光霍司令一家!第一个就是他儿子!第二个是他女儿,第叁个!” 缇慕惊然驻足,全身战栗,美目瞳孔震荡,还未反应过来,只听AK47枪管无情上膛。 7.5mm子弹瞬间打穿缅甸花蛇的颅骨,顷刻血流成河,也活生生撕裂东南亚宁静的夜。 砰! 枪响人灭! “我早在孔普雷的地狱里死过八百回了!”( 这是第一次,向来好脾气好秉性好耐性的漂亮姑娘提出微不足道的要求,她想自己走去清水岸餐厅见先生。 四个特级保镖面面相觑,与此同时,蓝牙耳机里暻少爷发话“嗯”了一声,得到同意才给她让开一条道路。 “谢谢。”缇慕礼貌颔首,何时何地也不会折了先生的面子。 月明星疏,咸柠海风清新宜人,热带棕榈树随处可见,宽大枝叶风动摇曳。 泰式金塔宫殿风格的传统建筑群中,她目光所及之处,豪奢琳琅,金碧辉煌,这里不会因为AK47 枪响做出丝毫改变。 缇慕环抱双臂,浅浅呼出一口气,美目黯然,垂首走在鹅卵石铺就的石板路上,从停车库到餐厅不算远,倒也格外漫长。 她的童年尽在受苦受难和挨打受罚中度过,不会生气,但会难过。 或许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因何心头闷堵的透不过气,明明只是死了一个刺杀先生的女花蛇,一个在外人看来死不足惜的角色。 可缅甸花蛇给她的印象过于深刻。 当初鳄鱼池边与自己搏杀,能用瑞士军刀刀锋直戳自己眉心的女人,最后却疯疯癫癫,衣不蔽体,被残忍射杀于荒凉车库,至死也未曾再见过拜占一面。 多么讽刺,原来一个人由生到死只在短短几天而已。 她的今天会不会是自己的明天? 缅甸女人死前那些尖声喊叫的话在年轻姑娘心里久久消弭不散。 思及至此,缇慕如鲠在喉,脚步拖了千斤重愈发缓慢,心尖好似悬坠一颗铅锤,硬生生扯拽着深邃眼眶,流波美目胀得酸疼,水泽渐渐晕湿褐色瞳眸,眼前的石板路重影模糊不清。 她才十七岁,她可以无怨无悔报答神明的拯救,却不愿意死的如此凄凉悲惨。 “小姑娘,在想什么?” 后方来人唤她,缇慕驻足,忙眨喳水眸将眼底湿润吞回去,又用手背抹了抹眼角水泽,勉强自己笑了笑恢复正常后姗姗回头。 见眼前来人是拜占,缇慕稍楞,褐瞳闪躲,礼貌的合手称礼:“拜占少爷好。” 拜占向前晃啷两步,走近看她颈部抓痕咋舌惋惜,“受伤了。疼不疼?JING怎么能把你一个人放那儿?” 缇慕见他朝自己走来,心头暗慌,下意识不自觉后退半步,客气颔首:“不疼。谢谢拜占少爷关心。先生还在餐厅等我,抱歉。” 拜占对她的疏离不以为意,冲她美妙身形弯起唇角,“JING的母亲是中国人,他的母亲如果不喜欢外裔,就算你被中国人收养了,也很难在JING身边待下去。” 缇慕讶异拜占清楚自己被爷爷收养的事实,倒也没做多问,只疏远的回着:“拜占少爷多虑了,先生的母亲对我很好。” 拜占玩味笑于姑娘的谨慎,淡淡“嗯”了声,又笑了笑道:“你大概对我命令手下用枪指着你心存芥蒂,现在又觉得我很会利用女人,所以对我不是很友善。” 缇慕咬住红唇,纤手瞬时捏住裙摆,她无法回答,鬓角微凉,眼梢不断瞄向周围,担心是否有枪口对着自己。 拜占收起纨绔神色,转转小拇指尾戒,向提心吊胆的小姑娘直白示好,“我能打两通电话查清你的身份,半年前打水漂的五千万美金我也可以既往不咎,你倒不如跟着我留在泰国,哪天想要个名分,我也可以带你见父母。” 才用二十把AK47想要她命的人现在满嘴糖衣炮弹,突如其来的转变直叫人猝不及防。 缇慕一怔,心思下沉,她年龄虽小但又不傻,缅甸女人死前曾说拜占答应娶她,可见眼前的阔少爷不知和多少女人说过同样的话。 她本就不喜欢拜占贿赂勾结先生,用几张巨额转账单毁了先生的大学生活,如今更看不下去他的虚伪。 缇慕心性再好,也无法支撑自己继续交谈下去,她抿起唇角,摇头漠然婉拒,“谢谢拜占少爷的好意,我该走了。” 说着,她稍稍颔首,倩影决绝转身,只想尽快离开是非之地,脑中闪回缅甸女人疯疯癫癫喊着拜占的名字,血淋淋的一切都是拜这绝情人所赐。 拜占面对她离去的步伐用残忍现实质问,“他不还是留你自己审问那个疯女人?” 背后话音刚落,少女脚步一停,美目辨认出前方身高挺拔的少年,他汹汹躁怒迎面而来,逼得她不自觉后退半步,紧张垂首,敛声屏气。 “我出车库下过命令,无论审问结果如何,叁分钟内必须枪杀,可看守车库的废物们执行力不高,脑子太差。” 从暗处走来的清贵少年字句张狂,站定于少女身侧,他的危险和侵略同时爆发迸射,气焰盛于瞳孔深渊,俊美面孔高傲昂起,“拜占,你该管管你手底下只顾着看疯女人裸体的蠢货了。” 拜占狭长锐眸顿时凌厉睨起,左手转转右手小拇指的尾戒,笑里藏刀,疯狂踩线挑衅:“JING,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却废了我一个花蛇,我们应该‘礼尚往来’不是么?别在孔普雷监狱半年没回来,忘了这圈子该怎么玩儿,坏了规矩。” 公子哥儿们之间的礼尚往来,不是人,就是钱。 “明天上午十点,七千万美金会从仰光打进你曼谷的账户。”霍暻极其慷慨,扫了眼旁边噤若寒蝉的少女,伸手用力攥住她纤细皓腕,拉着全身紧绷的她,径直沿鹅卵石路向主宫殿居住区走去。 两位公子哥儿错肩之际,霍暻停步于拜占左肩肩侧,薄唇狂悖扯笑,傲慢之中冷嘲热讽:“两千万美金我买那花蛇一条命,剩下五千万权当图个清净。我可不想让爬过自己床的女人对着十几个男人脱衣服,脸面败个精光,丢我的人。” 拜占右手拳头倏然攥紧,五个手指的五枚戒指折射愤怒的光,却不能朝霍暻那张俊美狂傲的脸动手。 毕竟自己撬墙角在先,现在和霍暻撕破脸,以后金字塔尖只会少一个可以互相利用的朋友,多一个完美无缺的敌人。 霍暻端起矜贵派头,回头看向窘迫垂眸的姑娘,故意向拜占显耀,“不早了,下午一直折腾,她也累的不轻,我先带她回去睡了,告辞。” 清贵少年不在乎拜占难看的脸色,也不在乎自己扯拽的漂亮姑娘能不能跟上,一路长腿跨步向前,怒而失语。 后面拼力跟上的姑娘心惊胆战,她不知回套房后该面临怎样的狂风暴雨,乌发鬓角冷汗涔涔,他此时此刻周身混绕的致命煞气只叫自己四肢百骸都发软。 缇慕扪心自问方才和拜占没多说什么, 可这明显不是先生平日耍的少爷架子,她一时失去应对措施,胸腔心脏紧迫跃动,离套房大门越近,她越方寸大乱,只能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 但手腕清晰的疼不会骗人,他五指如同牢牢抓住自己的一张大网,大网呈燎原灼热之势燃烧,高温炙烫更甚于火山岩浆,漫过之处寸草不生。 缇慕喊不得痛,死死隐忍咬住红唇唇瓣,任他拖扯着进入套房大门。 咣——! 二百多斤的重门板被霍暻一脚踹回锁死,惊响听得少女全身打个激灵,纤肩瑟瑟,见他松开自己手腕后大踏步走入卧室大门。 缇慕水眸惊慌,纤细手臂抱着双肩缓缓贴紧大门角落蹲下,她可以承受小先生的怒火,即便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的童年一向如此,好端端挨打受罚是家常便饭,但只要能活着,小姑娘总会过的有希望。 可他并未从卧房走出来,里面反而传出震耳欲聋的摔桌打砸声,和少年愤而难平的一声声怒吼。 “妈的!拜占算什么东西?!” “一个靠爹活二十年的废物也配和我抢?!” “仰光大楼的蠢人还想杀我?!可笑!我早在孔普雷的地狱里死过八百回了!” 咣!咣!咣! 卧房内,大型泰式玻璃灯盏倒塌咣啷碎裂,桌子椅子被踹翻倒地,轰隆震荡让地面都晃了叁晃。 门口贴墙角蜷缩蹲着的姑娘全身微颤,捂紧耳朵,手心沁出冷汗,精神紧绷,祈祷先生怒气过境的灾难可以尽快结束,她甚至能想象屋内是怎样的满地狼藉。 很恐怖,但没办法。 现在没人敢顶着暴风口往上撞,少年暴跳如雷的气焰足以殃及池鱼。 缇慕褐眸惶然,望见沙发上装手机的LV挎包,那是先生给她的众多行头中的一件,本来想拎出去,但出门时走太急便忘在套房里。 她扶着墙根站起身,在卧房内接连可怕的巨震中步步挪到沙发旁,纤手掏出挎包里的手机,细腻薄背紧靠着沙发椅,屈起膝盖,无助坐在羊毛地毯上,纤指微颤,给曦姐姐去了一通电话。 手机很快接通,那边传来霍曦睡眼惺忪的温柔问候:“喂?妹妹,怎么了?” “曦姐姐,对不起,很晚了还在打扰您。”缇慕红唇轻颤,音线都在抖个不停,“我好怕...先生...先生把自己锁在房里砸东西。” 电话另一头,霍曦听见堪比地震的背景音,知道哥哥大半夜耍架子发飙,还把小妹妹吓个不轻,不由得深呼一口气,耐心安慰。 “缇慕别怕,是有人和他抢什么对吗?哥哥不会打女孩子的,放心,他小时候有人把小女孩送给他陪睡,他气的把宿舍砸了,也没动过手。” 即便听不清哥哥具体吼的话,但他咬牙厉声拔重音的“争”“抢”“大废物”,倒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姐姐,可先生发了好大的火,我不敢进屋...”缇慕缩紧肩膀坐在地毯边缘,耳边震声响动令她神经都在猛烈惊跳。 霍曦心疼缇慕独自面对哥哥,温声陪正陷入水深火热的小妹妹说话,无奈轻叹:“他大概受刺激了,从小到大就没人敢和他争过什么。但东南亚上流圈子里的公子少爷不止他一个,里面属哥哥最自私,别说和他抢了,就算好言好语和他要,他也有一百个手段等着。” “在说什么?”少年怒吼后略带嘶哑的嗓音从耳侧危险响起。 当啷! 手机应声落地,都怪姑娘精神太过紧张,抓住曦姐姐这根救命稻草才得以安心,一时忘了卧室安静无声,没发现他绕过沙发后面,凑近听她和妹妹打电话。 缇慕惊慌失措,小口微张,看他俊面肆笑,捡起自己手机和曦姐姐说话。 “妹妹,现在泰国时间凌晨一点半,中国两点半,你早该睡了。” “哥哥,妈妈说想你了,让你尽快回家。” “哼。”霍暻讽笑冷呵,听出妹妹的小把戏,俊眸望向地上孤立无援的姑娘,挑眉道:“好,我会回家,也省得总有人和你告状,你再劳烦阿妈出来当救兵。” 说罢,当着缇慕的面,清贵少年挂断电话,随手将手机扔上沙发,长腿折蹲,俊眸端详那张美艳清媚的脸,捏着她下巴,剑眉紧皱,摇摇头,“我在餐厅等你吃饭,你来得太晚,菜都凉了。” “对不起,先生。”她见他躁怒情绪稍稳,明眸澄明,抽抽鼻息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我本来想一个人走过去见您,路上遇见拜占少爷才会耽误时间。” 他指腹略带薄茧,轻扫她脸侧细腻肌肤,“因为什么?伤心?你很可怜那个疯女人。” “没有,先生。”缇慕眼睫微垂,缓缓倾吐,“我只是替她不值得,临死前,拜占少爷也没有去看过她。” “他手底下遭殃的女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最后死的死疯的疯。”霍暻话中有话,轻慢挑笑,告诉她,“蠢女人不值得可怜,我不希望你和她们一样蠢。” 缇慕褐瞳不敢直视他,听话颔首,心里发虚,她总以为拜占和自己说的话,先生尽数听到了。 可她没胆量说多再激怒他,心里也总觉得他很反常,却又找不到他神色里丝毫异样的蛛丝马迹。 霍暻反而抬手轻抚她头顶发丝,“我记得第一次在地下黑市见你,你很瘦,全身只剩皮包骨头。” 四年前,他十五岁,一身短袖白衬衫和白裤,校服左侧印着仰光国际学校高中部的校徽,仿若神明降世走进十叁岁小姑娘原本灰败的人生。 四年后,她双手虔诚合十,抵住琼鼻鼻尖,颤音回应,“缇慕会永远感激那天和先生的相遇。” 少女的满心真诚不容置疑,他手背顺她明艳脸廓向下滑动,俊颜贴近娇容,冷声轻哧:“可你长大了,现在穿身漂亮裙子带出去,都能让拜占那个废物讹我七千万美金。你说,这口恶气我该怎么出!” 终于,怒极必反,公子哥儿盛怒之下的平静被狠狠撕开一道口子。 霍暻嘴角笑意彻底敛去,俊美五官骤然沉戾,方才不过是他伪装的前戏,他自私成性,嚣张桀骜的本性江山难移,只会成为优雅猎豹最后登场的武器。 显然,他的话比卧室刚才持续十几分钟的打砸巨响还恐怖百倍,缇慕瞬间愣怔失神,大脑空白,美目逐渐褪去光彩,黯然无光。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七千万数额有多庞大,下一刻,只觉皓腕生疼,纤细娇躯从地毯上拎起来被猛然甩进沙发里,后背砸上沙发软垫,疼得她嘶嘶抽气。 霍暻高挺身体带着无限怒气覆压上去,一只手将她双手手腕掐住摁过少女头顶,厉声质问:“告诉我,他和你说什么?他说会娶你?是么?!” “不...先生...我拒绝了,我全都拒绝了,先生...”缇慕唇瓣咬出殷红血色,后背疼,手腕也疼。 但再疼,也比不上他误会,更令她难过。 —— 【作者比比叨:下一章10月3号晚上更】 摁住她发狠做了一次又一次,才算报复她和自 可她的话在刺激少年十九年自负桀骜的神经,拜占明目张胆的挑衅已经令他雷霆大作,她的拒绝不过加速印证了事实。 霍暻剑眉朗目间的怒不可遏难以掩盖,有这么一瞬间,他竟然开始气她的诚实。 他血气冲头,单手掐住她双手皓腕,黑眸目光下移,停驻在她新换的淡紫一字肩及膝连衣裙,在怒火中仍然撑起最后一丝理智寻找问题的根源。 究竟哪里不对劲? 霍暻眉峰不展,他吻过她的红唇,攫取过她的香舌,甚至揉抚过她围度傲人的丰软,的确,他承认,她拥有让男人在床上神魂颠倒的资本。 但这些都不是拜占豁出脸面和他抢人的理由,毕竟拜占身边这样好身材的女人不是没有。 他黑瞳如炽焰掠境的审视令身下惊慌的少女全身战栗,她跑不了也挣不脱,眼圈酸涩发红,侧过脸默默忍受,不去看少年俊美面孔下的狂躁。 神明与魔鬼浑然一体,缇慕分不清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年灵魂究竟来自天堂还是地狱,她只感到疼和难过。 自己会和那个惨死的缅甸花蛇一个下场,缇慕逐渐相信着,此时此刻,她甚至找不到为这个念头辩驳的理由,泪泽禁不住从眼角滑落,为自己和四年前被光芒笼罩的美好记忆难过。 霍暻见她流泪,松开她的手腕,虎口钳住她小巧下颌,板过她美艳脸孔正面自己,看清她清澈明眸下的倔强和不甘。 他大概找到了问题的症结,十七岁的姑娘眼里没有公子哥儿们嫌弃厌恶的恭敬谄媚,她又自小受尽苦难,为了活下去,自然而然激发隐忍的本能,而这些种种,对于他们来说,足够新鲜。 “哈哈哈!哈哈哈!”寻到答案的俊贵少年伏在她身上放声大笑,单手捶沙发两拳,双手齐齐移动,掌心最后收紧于少女纤细腰肢的两侧。 真碍眼,无论是她的双眸,还是她这身值七千万美金的裙子。 霍暻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气她,气拜占,还是气自己急于让她成长,过早的让金盏花的花苞绽放散发香气,供他人欣赏。 他只清楚,不论哪一种,自己都厌恶之至。 “先生...先生...”缇慕娇呼一声试图唤醒他,她不知道少年脑内在想什么,只感受到他两只手在抓自己腰间裙子的布料用力往下扯。 一字肩的裙子很容易扯下胸口,细白肩颈线条完美暴露他眼下,傲人隆起的两团白皙丰软也近乎大半弹跳跃出于裙领上方。 清贵少年扯裙子的手不停,无视她的惊呼,掌间一个寸劲儿将她上身所有布料拉下至纤细腰间,彻底让她曲线曼妙的上半身暴露于外。 美,是一种摄人心魄的美,他的眼睛直勾勾钉在她胸前深纵的沟壑,回想起下午她满面潮红迎合自己炽烈湿润的吻,少年胸腔裹着一团火,烧的他血液沸腾。 怒火和欲火交织,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再也抑制不了公子哥儿简单狂放的暴行。 “先生,我去换一件好不好?”姑娘羞怯颤瑟的双手合十,眸中带泪,音色微颤,不停向他祈求,猜测他的喜好,“我去换一件您喜欢的好么?” 缇慕实在害怕上身全都被扒光赤裸在他身下,这会使她回想起方才为了拜占赤裸死在车库的缅甸花蛇,害怕那句话会被印证,自己也会有一天堕入凄惨的深渊。 “先生...我会死的...”她推不开他,心底最深处的惧怕终于宣之于口,含糊不清的泣声道:“缇慕会死的...” “死什么?”霍暻不满意她的反应,呵斥她不合时宜的眼泪,一只手握住她胸前高耸饱满的软峰。 下午在床上还可爱得很,怎么现在哭成泪人儿一样? 麻烦且善变的女人,公子哥儿虽然不喜欢她突然转变的拒绝,但掌心揉弄丰软的力道还是轻了些,另只手迫不及待解开自己衬衫扣子,白净胸膛精健紧实,紧窄健实的腰腹堆着清晰垒块,疤痕是他在地狱里活过的证明,和少年清贵狂妄的本性相得益彰。 少男少女的身体重迭在沙发上,肌肤相亲,异样的酥麻感同时遍布两人全身,于他而言是快感,可于身下害怕悲惨死去的少女而言,却是另一种凌迟。 “我会死的...先生...先生...缇慕不想死在车库里...”她低低的啜泣着,承受他铺天盖地的吻蔓延于自己胸前,锁骨和鹅颈上。 每一个吻都令姑娘眩晕又窒息,她不经人事但也明白他想做什么,可她挣脱不了,双目失神空洞,望向天花板琉璃灯吊坠,泪水已然干涸,樱桃小口喃喃念着:“先生,那个女人叫眉梵,她说拜占少爷会娶她的...可拜占少爷骗她,他喝光了眉梵的最后一滴血...嘶!” 倏然,下巴被虎口拧的生疼,她对上少年如狼似虎的侵略目光,瞬间头皮发麻,噤声等他下一步发落。 霍暻终于听清小姑娘在叨叨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虎口扼住她的下巴,伏头在她耳边笑了笑逗她:“我想让你死,出狱当天,我就应该掐死你,把你扔进池子里喂鳄鱼。” “不!”缇慕终于鼓起勇气反抗他的霸世横行,双手颤巍巍抓住他的手臂,啜泣道:“先生,我求求你,爷爷还在等我回家,我想好好读完高中上大学,也愿意以后尽心尽力伺候您的生活,我..我可能还会嫁人...我不想这样...” 血淋淋的例子摆在眼前,小姑娘从心底深深的惧怕了,怕自己好不容易重活一次的人生步入死亡后尘。 她甚至宁愿随叫随到伺候仰光的暻少爷一辈子偿还他,也不想最后沦落到死无全尸。 霍暻用吃人的目光瞪着她一张一合的红润小口,几句话只听清两个字“嫁人”,连前面的“可能”和“愿意尽心尽力伺候您的生活”都被窜上天灵盖的滔天怒气烧的一干二净。 他闭了闭眼,怒极反笑,做足前戏爱抚她第一次的耐性刹那被冲的烟消云散,直起上身,一只手死死摁住她的腰,另只手利落解自己裤扣。 缇慕红着眼眶,美目惊恐望着他孟浪放肆的行为,心里不懂自己哪一句话说错了,可腰间的手发力摁着自己,连逃都使不上力。 撕拉——! 及膝连衣裙下摆彻底扯碎,露出姑娘最后一块遮羞布,她尚未反应过来,又听见第二块布料断裂的声音,下体一凉,立马一根坚硬滚烫的粗壮棍物贴上未经开发的花苞口蓄势待发。 她脑子轰的一声,呆滞木然,紧接着眼前俊颜放大,火烫炽烈的吻碾压过柔润唇瓣,他撬开她有气无力的防守,勾住她无处可躲的香舌,来回挑动的两片软肉在嘴里推来送去,甜腻的津液不时灌满两个人的口腔。 咳咳—— 她满面潮红,意乱神迷,眼前白茫茫一片,实在受不住舌吻津液交换的速度,咳了好几声,从晶莹唇边溢出好几滴银丝,胸前因大力揉捏涨得发疼,白肉还有好几个红色的指印。 没办法,紧张僵硬的柔嫩身体不可能接受他庞大的进入,他就算气的头盖骨炸开,也得让她身体先放松,起码晕乎的找不到东南西北。 少男少女的左手十指相扣,他得给她借吃痛的力量,然后挺身,对准花苞口的嫩处一点点将顶端送进去。 “痛...先生...缇慕好痛...”她十指扣紧他的手,鬓角瞬间大汗淋漓,下体被顶穿的剧烈痛楚令她直摇头,迷蒙着眼,言辞混乱:“为什么...先生...痛...呜...” 花苞甬道还不够容纳他的巨大,每一寸前顶对她来说都是一场磨难,连俊美少年自己额前碎发都被汗水打湿,被紧紧包裹的舒爽快感麻痹全身,雄性本能的欢愉和兴奋驱使着他继续进入最深处。 “宝贝儿,不疼,快了。”他不得不哄她听话,继续挺入她紧致花蕊。 她满头大汗,纤指抠住他的手臂,下体撕裂的疼痛逐渐升上最顶峰,混乱的嘤咛出声:“嗯...疼...先生...缇慕错了,我好疼...嗯...”哼哼两声,又用右手去推他的肩膀,“出去...出去...疼...” 全根即将没入的痛苦叫她本能的挣扎排异,他哭笑不得,也不想就次作罢,再一个挺腰,将她花苞嫩处彻底撕开,甬道被巨大粗壮撑得鼓鼓囊囊,来自四面八方的美妙温暖几乎可以将他整个人裹挟。 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多更刺激的快感,只能不舍的缓缓退出巨大男根,带出少女深处点点殷红的血迹,再重复刚才艰难的进入 反复几个来回,快感代替了疼痛,她的身体逐渐适应他的庞大,红润小口不再喊着出去,随着他节奏挺腰的抽送娇吟出声,小脸涨红接受唇齿间渡来的津液,一上一下之间,黑发凌乱的撒在沙发垫子上,迷情又诱人。 不知抽送做了多久,他低喘着,掌间牢牢捏住她丰软娇乳,爱欲引发的交合爽感叫他脊背发麻,疯狂加快挺腰的速度,身下的少女被顶的娇喘连连。 “嗯...!” 少年少女的第一次高潮来的又猛又烈,她凭本能抱紧少年的肩膀,全身颤抖迎接他全数灌入的热流,允许他的粗壮在自己花蕊顶处泄的又深又狠。 大落地窗外,清迈的天已打开湖蓝水色。 公子哥儿抱起少女来到套房侧卧,不知餍足地将她扔到床上,摁住她发狠做了一次又一次,翻来覆去做到她娇哭求饶晕过去,泄到她体内尽是他的白色遗留,才算报复她和自己说过的傻话。 他没忘她刚才的“口不择言”,不该让她和那个疯女人多说话,也没想到直接给她说成心理阴影了。 算了,决策失误,他认了。 “缇慕,我们进不去动物园了” 这是他从地狱走出来后做的第一个好梦。 梦里没有孔普雷监狱的血流成河,没有缅甸军事暴乱后千疮百孔的城区。只有无数金盏花灿烂盛放,香气氤氲直冲云霄,绵延万里群山。 这场爱欲交合激烈又放纵,总算治好了他睡眠的不安稳。 清贵公子哥儿眉峰舒展,俊美慵倦,长臂臂弯下意识向里侧收紧,想将怀里沁香源头锢得更牢,可枕边空荡荡的冰凉却瞬间将他美梦降为虚无。 起床摸不到柔嫩娇躯的气焰因玻璃窗外正午日头烧的蹭蹭直冒,梦境脱离的空虚感逐渐真实,中央空调冷气无时无刻不在清醒地告诉他,床上和屋内只有他一人。 霍暻心里不痛快,阳光刺入眼眸叫人更烦躁上火,恼得眉心一皱,手攥拳头哐砸上床垫子,合着俊眸,拔高音量大喊。 “人呢?缇慕?!” 顿时,拳背狠狠砸床和少年吼声一齐从侧卧门内传出。 门外,侍者们正在进进出出收拾主卧室昨夜的风卷残云,听声齐齐被吓得呆住原地不敢动,七八双眼睛望向一起帮忙打理的美艳姑娘。 太辛苦,连侍者们都在不约而同的可怜她,尤其见识过主卧的“狼藉战场”之后,更无法想象她是怎样度过这一夜。 客厅,缇慕手持新鲜花束刚准备往新换的花瓶里放,便听见侧卧的动静。 她也打怵,但没办法,只得放下手中鲜花,在侍者们聚焦的视线羞窘离开,步步走向侧卧。 姑娘双腿间的撕裂疼感迈不动步子,她停在侧卧门板后顿了两秒,缓了缓走步引起的下体扯痛,纤手推开门,没见他人,只见枕头被褥被可怜地掀翻在地。 缇慕见状抿抿唇,知道他又在耍少爷架子,可她不明白他还不满意什么。 她从来不是和人生气的秉性,也不懂他一睁眼哪来的火气。先生的少爷脾气伺候归难伺候,自己也愿意忍受,可今天她并不太愿意面对他,或者说,她没做好准备面对接下来的日子。 该怎么办?她只想好好活着,可他没给她这个机会。 “我是不是说过,我没睡醒,就算天塌了你也不能跑。”侧卧卫生间的方向,清俊颀长的公子哥儿端着双臂,气急败坏倚靠玻璃门。 缇慕循声扭头望他,随即羞面敛目,温吞解释:“对不起,先生,我实在睡不着了” 下体撑涨扯裂的疼和双腿间滑腻的黏着感让她全身不适,她单是从他怀里挣脱走到进入浴室就整整用了十五分钟。 醒了和他哭和他闹么?没有用,自己昨晚也哭过求过了,结果只能得来少年孟浪放肆的暴行。 再没脾气的姑娘也有一闪而过的小念头,甚至还异想天开想过报警,可泰国的警察真的会管缅甸政府军司令的大公子么? 不可能,她只能偷偷摸摸的幻想,给自己找平衡宽宽心。 且睁眼下午一点半,十九岁的大小伙子年轻气盛,体力旺的正愁没处发泄,折腾一晚上睡觉也不饿,可她还想吃饭填饱肚子。 霍暻看她出现在自己视线范围内,才重新扯开黑金云纹衬衫的排扣,他心知肚明她跑不了,肺腑却仍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连扣子都系岔好几颗。 房里和床上的规矩要手把手教,他认了,看她乖顺低头,而那双明眸大眼灵动的转圈眨巴,都用不着问,他就知道她那个小脑袋瓜里肯定还在绕什么离谱上天的事儿。 那两字“嫁人”足够令他现在回想起来还咬牙切齿,心头以为“报复”的还不够让她长记性。 真出乎意料,平时隐忍倔强不吭声的姑娘,出口竟是那样惊世骇俗的字眼。 反正气死人不偿命,霍暻以为自己总有一天会被她气折过去。 咚咚—— 门板从外轻敲,缇慕忙迭逃离他紧迫盯人的目光去开门。门外侍者恭敬微笑道:“缇慕小姐,主卧已经整理干净,您和暻少爷的午餐也送到了。” 她冲侍者回以浅笑:“好,谢谢,辛苦了。”又回头向少年颔首,“先生,我先去给您摆碗筷。” 看她慌忙离开的倩影,霍暻双手无奈掐腰,挺直鼻尖溢出一声笑,也终于明白自己心躁冲头的原因。 姑娘心思过于纯粹,童年所受的苦难只教会她为了生存如何有命活下去。因此她才会对那个疯女人的死耿耿于怀,甚至不惜出言反抗激怒他。 可惜,她还不会运用女人的手段和他要些好东西,也不懂他的权力和钱比一桌饭更有价值。 ————— 餐桌上,少男少女陷入一种出奇的静谧,他划拉手机看东南亚各个国家的军事政治新闻,旁边的姑娘边吃饭边看手册默背英语单词。 两个世界在一张桌子上相交融合,竟产生一种诡异的和谐。 半年前,他们也经常在公寓里同桌吃饭。 她会乐此不疲叨咕高中生那点儿破事,警校的天才门生只会边翻犯罪心理学,边敷衍应两声,完全听不进去小姑娘的喋喋不休,只觉她怎么比自己妹妹还麻烦。 如今,泰缅双语的军事新闻看得他心不在焉,公子哥儿脑子里过得都是昨夜掐着她细腰狠狠冲刺,十指交扣一起攀上高潮的刺激画面。 尤其她背单词也不出声,明眸深邃,小口殷红,长睫盈盈如扇,粉嫩唇瓣一张一合,清艳媚颜平添几分风情娇韵,纤长鹅颈上的淡红色吻痕连成片直入吊带衣领,饱满丰软露出小半截白肉,白嫩的叫人头晕眼花。 少女初经人事后的旖旎风姿令大小伙子腹如火烧。 霍暻舔舔干燥的唇,烦闷扯开衬衫领口叁颗扣子,血液滚烫躁得想死,手机扔在桌上,声响惊动了专心背书的高中生。 缇慕循声侧眸刚看他,当即慌得面红耳赤,垂下眼眸连忙避开他如狼似虎的灼烫目光。 他已经用这种充满兽欲的眼神折磨自己一夜了,熟悉又害怕的感觉让她想转身就跑。 “先生,我我吃好了。”缇慕没来由的紧张,纤手揪紧桌布,小心翼翼的询问他,“学校同学发给我一些学业进度,我想去看看书,可以先进屋么?” 少女清甜轻瑟的嗓音稍压了压他燥热的火,俊贵少年看看她从中国随身背来的单词手册,俊眸又落上她涨红面颊,问:“你很喜欢上学?” “我的基础不太好,老师说要多背才行。”她诚实地说出自己不足之处。 “嗯。”霍暻上身前倾凑近她,故意戏弄,“你和阿曜都是死读书,他是读傻了,你是不会读。” 缇慕浅浅抿唇,对他说自己不会读书的话无可辩驳,又温声道:“可曜少爷很聪明,他经常出去比赛,还会给我和察娅小姐补习。” 霍暻弯唇呵笑,长臂潇洒不羁搭上她椅背,轻嘲:“所以我说他读傻了,居然还有闲心同时教你和察娅两个。” 少年侵略张扬的靠近带来雄性荷尔蒙散发的炽烈高温,她顾不上他傲慢言辞,神色稍显慌乱,“先生,我先进屋了,您慢用,剩的餐我会唤人来收走。” 缇慕刚想起身,倏然他抬手猛然扣住她下颌,另只手臂死死圈锢她纤薄后背,她上半身动弹不得,傲人胸脯和他的胸膛只有半个拳头的距离,抬头迎面是一张俊美嚣张的少年脸廓。 “怎么?我说他你不乐意听?”霍暻危险晲起眸子,她离去的行为在他眼里完全拧了意思。 姑娘垂睫,只好亏心地顺着他说:“没有,您是哥哥,怎么说都可以。” “缇慕,阿曜早和察娅订婚了。”他俯头,鼻尖轻蹭过她颈间细腻肌肤,激起她一阵阵战栗,“察娅她父亲是曼德勒的军区部长,和我阿爸有过命的交情,这你应该清楚。” “是。”姑娘颤瑟的应着,扣住下颌的手已经不安分的下移探入吊带里面,沿着细腰曲线火烫灼烧过她每寸肌肤。 “察娅从小在仰光和曼德勒算出了名的刁蛮,和阿曜走太近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公子哥儿“善意”的告诉她,五指覆盖抓揉住她娇挺丰软,前额抵住她细白颈子,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满足喟叹。 缇慕死咬唇瓣,小手无措搭在自己鼓胀的胸脯上,羞耻阖眸,不去看他清贵躯壳下的放浪形骸。 “我不在这半年,阿曜应该很照顾你。”霍暻左臂拦腰搂抱着她,右掌在她胸前丰软来回肆虐,薄唇从她颈侧呼出孟浪热气,狂妄到不可一世,“可我阿爸不喜欢我们兄弟窝里斗,你不能想着让阿曜来对付我,就算我亲弟弟,他也没有那个手段和胆量。” 缇慕美目圆睁,她终于理解他和自己突然说这番话的意思,慌忙摇头解释:“不!您误会了,先生…唔” 他精准咬住怀中少女柔嫩的唇,熟练撬开她的贝齿,勾住湿润甜腻的丁香小舌,凶猛进攻掠夺她檀口里的气息,碾压的她口腔生疼,犹如攻城掠地般的碾压纠缠直叫两个人都呼吸困难。 这半年一定改变了些什么,大抵连霍暻自己都没发觉,他竟然在庆幸,庆幸地狱刑期只有短短一百八十个日夜。 一切还来得及,一切还能拨乱反正。 无论是仰光血腥政斗之下这场牺牲人民和殃及家族的军事暴乱,还是她有出走迹象的注意力。 他从来不曾怀疑过她的忠诚,她澄澈明眸不会骗人,可他已经不甘于此。 少男少女在大脑缺氧的最后一刻唇齿分离,额抵着额,同时急促喘息呼吸空气,她喘的更厉害,两团暴露在外的高耸丰盈随着胸脯上下剧烈起伏,目色水润迷离。 霍暻轻喘着,随手拉下她早被推到锁骨的吊带,遮住凌乱密布的红色指痕,轻拍她的背,给辛苦呼吸的姑娘顺气,唇边狂肆笑意不退,道:“好了,饭也吃饱了,换身衣服,我们该出门了。” 去哪里?缇慕贪婪吸取氧气,有口难言,只能用眼神传达自己的疑惑。 他读出她眼神里的问题却没应,松开双臂的禁锢,只给她留一句,“十分钟后去度假村车库找我”,又端起矜贵的少爷架子,起身阔步离开套房。 少女望着他离去的挺拔背影,除了身上皱皱巴巴的吊带,还能如何证明他的兽性。 —————— 夏日炎炎,道路两旁棕榈树高大林立。 大红敞篷法拉利疾驰穿梭于清迈府市中心,车载英文摇滚音乐节奏强劲有力,完美衬合暻少爷十九岁的张狂不羁。 东南亚顶级圈层公子哥儿的特权力量叫人开了眼。 度假村八个空荡荡的车库能在十分钟内像变魔术一样凭空给他变出一台法拉利,用不着驾驶证,他也可以在泰国公路畅行无阻,无人能拦。 副驾驶,缇慕出神凝向少年俊隽立体的侧颜,怀疑在昆明老老实实读警校的先生是不是克隆人,明明真实存在的过往,如今愈发缥缈虚幻。 “我眼睛鼻子随阿爸,白净随阿妈,霍曦和我虽然是龙凤胎,但穆阿姨说她和阿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满意了么?”霍暻单手打方向盘,墨镜背后的俊眸即使直视前方,也能从眼梢余光晓得她又一瞬不瞬盯着自己脸看个没完。 他们家四个孩子,个顶个的白净,最后老幺霍阳出生简直活脱脱白米面裹的珍珠团子。 他自己八九岁的时候,听旁人说梭沙比他更像阿爸的儿子,便赌气去羌达海边游了叁天,也是真邪门儿,怎么晒都晒不黑。 “那曜少爷很温柔,看起来外貌性格和您母亲更”缇慕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纤手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心虚眨眸怕他听见。 霍暻眉峰轻挑,想来“教育”颇见成效,她已经能自己及时修正错误,他也懒得计较,一脚油门转个弯儿,刹停于清迈当地一处人气景点门口。 旅游旺季,游客人来人往,「清迈野生动物园」中英泰叁语标识醒目,姑娘副驾下车愣在原地没再往前走。 缇慕美目望向从主驾下车的俊美少年,又从挎包里拿出度假村的导游地图,来来回回看了好几眼,不解地问:“先生,我们开错了么?” 她记得上车前他只看了一眼地图。 因为家庭原因,他的中文和缅语都是母语水平,精通英泰双语,没道理连地名都会看错。 “不走走,明天回仰光就没机会了。”霍暻双手插兜,透过墨镜俯视她万分疑惑的小脸。 “为什么?您没来过动物园么?”连她上学后还和老师同学游过两次。 霍暻在姑娘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摇摇头,说来可笑,仰光的暻少爷十九年不知道动物园里面是何模样。 他耸耸肩,看向野生动物园的牌子,轻描淡写道:“不算来过。六岁刚到仰光,霍曦图新鲜,硬缠着我去动物园玩儿。谁知仰光政府大楼的人跟踪我们到大门,她被那场面吓得发了两天高烧。妹妹没顾好,阿爸罚我两天饿了两天肚子。” 真是久远又新鲜的回忆,那次起,他的童年陷入无止境的阿谀奉承里,也成为他扭曲的开端。 后来,暻少爷的自由和东南亚的少爷圈层挂钩,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人民的信仰和父亲的荣光之下,也再没机会去缅甸境内任何一家动物园。 他只能在家里的游泳池里养上十几条暹罗鳄,美其名曰:钓鱼 后来的后来,去中国读警校,也逐渐淡忘了。 少年的云淡风轻听到姑娘心里便换了一番滋味儿,她竟替他泛起一丝苦涩。 “先生您先等等,我去买票。马上就回来。”缇慕立马转身走向售票处,刚走出两步,又退回到他面前,羞窘小声道:“先生,我没有钱。” 霍暻玩世不恭倚着法拉利摇头轻笑,他刚才听她说去买票根本没想叫她,想见识排到她时,姑娘杵在售票口抓耳挠腮的窘状。 幸好,她还算灵光,知道没钱开口找他要。 他掏出钱包,取出一迭大额泰铢给她,缇慕笑靥明媚的接过去,又欣喜地问:“先生,我可以多买两个冰激凌么?” 从前逛超市,她总会问,可不可以多买两个和他一起尝尝。 这烟火气似曾相识,只是少年不会像以前一言不发,看她展颜,他会端起手臂扯笑,不忘慷慨地揶揄她:“你可以买一车,给动物园的大象和鳄鱼也带两个。” 缇慕仰头看他墨镜里自己的倒影,不懂自己究竟为什么要顶大太阳和他耍嘴皮子,捏着钞票,索性不再理会大男孩儿的捉弄,满心期待走向售票口排队等候。 霍暻视线紧紧追随她纤细身影,贪婪的贪恋着她赋予自己的安逸和轻松。 从不曾是他带她目睹自己的地狱,而是他在自我警醒,怕自己迷失深陷在这睁眼既血腥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过分的野心需要平衡,他也没有信仰可以依靠,因为他知道,仰光大金塔下经年累月的信仰有多沉重,几乎能将他家族的脊梁摧断。 他只能匀自己喘口气,窥探另一个世界的平静,深度自我催眠,看着她,才能想起自己也曾过过那般敞亮无忧的日子。 俊美少年看着她买票付钱,看她去冰淇淋小推车前纠结选口味,随即电话铃声从裤兜响起,打破他为数不多的平静。 号码是虚拟卫星电话串号,追不到溯源,霍暻眸子睨起,双生子独特的心灵感应令他心下一沉,接听通话。 “哥——!唔——”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传来霍曦一声惊喊,随即被人捂嘴的声动,而后是来自变声器的问候。 “暻少爷,您好。”变声器后的嗓音尖锐刺耳,中文有口音算得上流畅。 霍暻握手机的骨节咯吱作响,俊眸晦暗如芒,周身戾气丛生,全身血液逆流至拳背静脉暴起,靠着咬紧齿关才勉强按捺胸膛蕴藏的风暴,平稳讲话。 “一,你是哪国人,二,赎金。” “我们要见霍司令。” “你没资格活着见我父亲。” 两句话电话挂断,桀骜少年甩臂狠狠将手机砸进敞篷法拉利的车座,几声愤恨低吼后一脚将轮胎踹的打了个转儿。 等买完票和冰淇淋的姑娘回到车边,只见他掌心扶额,独自靠车坐在地上,墨镜摔在地上碎成玻璃碴子,死寂又沉默。 缇慕以为他哪里不舒服连忙跑过去,急忙唤着:“先生,先生,您怎么了?先生?” 少年昂起头,俊美面孔泛起肃杀笑意,抬手轻抚她侧颜,哑声告诉她。 “缇慕,我们进不去动物园了。” 再也进不去了。 一律格杀 这是近两个月来泰国北部清迈府市中心交通监管最混乱的下午。 公路监控内,大红色敞篷法拉利引擎轰鸣沿高架极速狂飙,严重超速高达每小时一百四十八公里,一路连闯六个红灯和叁个限速道,目无法纪,嚣张至极。 车牌和车辆信息两分钟被查个清清楚楚,法拉利来自东南亚上流圈层专供公子哥儿们跨国享乐的顶级豪车俱乐部。 登记会员:HUO JING——来自缅甸仰光。 无人可挡,东南亚偌大版图,父亲的权力是国境线的通行证,血统和种姓甚至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 清迈府只能临时调动警力疏通公路,为他让步。 驾驶座,霍暻俊面五官拧紧,狠踩油门,狂怒之下对蓝牙通话另一端暴喝一声:“梭沙在哪儿!” “暻少爷,副司令去曼德勒检查军事重地,不在仰光。”通话另一边的驻守士兵战战兢兢应着。 霍暻眉峰锁死,一拳捶上法拉利方向盘,脑中神经扯弦紧绷,飞速回想方才和绑匪间的简短通话,咬紧牙根,一只手打方向盘,一只手躁得抓了抓黑色碎发,自言自语,分析局势一一排除。 “现在下午叁点,霍曦只有早上八点去学校上课没人送。昆明到滇缅边境七百多公里,七个小时内从市中心绑一个人走陆路再偷渡过境难如登天,直升机受中国航空管制也根本不可能,除非绑匪长翅膀给她偷出来!” 长翅膀?还真长出翅膀不成? 他的记忆和听力不会有偏差,背景音有水流声和细微哭声,和引擎发动的噪音,可明显陆空受阻行不通,那只剩一个办法。 “去查!”霍暻俊眸迸发敏锐锋芒,冲士兵利落下达命令,“查昆明上午十点到十点半所有码头往缅甸方向出港的船,他们不可能坐大型海运货轮出运河,应该是小型轮渡,船上除了霍曦,还有几个小孩儿和两个以上成年人。” “是!暻少爷!” 士兵话音刚落,俊美少年立即扣紧耳边蓝牙耳机,联系正在昆明念高中的弟弟。 “暻哥?”老叁霍曜话音诧异,大哥这个时间段联系自己,直觉并不算好,“怎么?出什么事了?” “阿曜,外公外婆从北京回昆明了么?” “外公外婆去清华参加教研会,得一个月才能回程。” “立刻和学校请假,坐最近一班飞机带察娅离开云南去北京,暑假不用回仰光了。” “好。” 长子的指示无所质疑,霍曜直觉姐姐出事,不然暻哥不会让自己急匆匆带察娅走。可担心也不能浪费时间多问,自己能做的只有不给家族添乱。 随即电话挂断,霍暻拔下蓝牙耳机砸上挡风玻璃,恼火地扯了扯领子,踩油门开进度假村的直升机停机坪。 副驾驶的美艳姑娘在高速驾驶中紧紧攥住扶手,忧心忡忡地看他推测妹妹的行踪紧接着安排弟弟的行程。 暴怒之下的少年算不得镇静,人远在泰国却能让眼前混乱的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 没有办法,他是哥哥,他不能慌。 缇慕侧过深邃美眸,于烈日下凝望少年英俊挺立的轮廓,她捏紧手心替曦姐姐焦急忧虑,同时替再也进不去动物园的小先生感到难过。 她也终于能体会曦姐姐的话,他的野心和背负的种种,都不曾是为了他自己。 倘若这个家终有一人需要牺牲平稳安逸的生活来换取弟弟妹妹们的安宁。 除了他,别无选择。 —————— 澜湄水路,两岸棕榈树碧绿,崇山峻岭,风声鹤唳。 一艘并不起眼的小型轮渡船行驶于湍急水路中央,船头船尾各站了两个黑黢的中年缅甸男人放哨。 船中央的生锈座椅上,叁个约摸五岁的小孩眼中惊恐面颊带泪,齐齐拥在一个柔美娇艳的女大学生身旁。 她与生俱来的温柔婉约同母亲如出一辙,又自小受尽父兄和家族庇护,至高出身和完美家教令她的高贵即便隐于世间也极为出挑。 在外,十九岁的柔美姑娘温和近人,贵而不傲,从不会讲自己父母姓甚名谁,同学们只清楚她是蓝教授的外孙女,其他一切消息都难以打听,似是被人有意掩盖。 她也并不招摇,衣着清雅大方,只有左手细白皓腕的缅甸顶级翡翠手镯不低于七位数,那是梭沙大哥第一次出任务回来送她的生日礼物。 “姐姐,对不起,好怕,我们好怕” “姐姐呜呜” “姐姐,我没有阿爸阿妈了姐姐” 叁个打眼一瞧出身于湄公河边境寨子的黝黑小孩哭哭啼啼,全身遍布殴打伤痕,细胳膊细腿瘦骨嶙峋,脸上和胳膊青一块红一块的淤紫青斑令人心疼不已。 是啊,就是因为心疼,她才会在上课路上看见这叁个小孩晕倒在公寓外的小花园里,刚凑近蹲下查看孩子们的情况,想拿手机打120,突然颈后手一记刃砍下,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整个人就被绑在这条通往偷渡境外的轮渡船上。 霍曦伸出纤细双臂尽量将小孩子们圈在自己身边,她不怪他们幼小的欺骗,如果不照做就会挨打受饿。 这叁个孩子不算幸运,从小没有守护神的庇佑。 “我哥哥很快会找到这里,想要什么我们可以谈谈。”霍曦深呼静气,话音稍颤,清楚他们并非穷凶极恶之徒,并不想要自己的命也没什么过分的逾越之举。 船头船尾看守的两个缅甸男人样貌质朴,没有吭声,回头看她的眼神里不带有一丝情绪,只有无限苍凉和抱着必死的决心。 “我答应你们,谁都不会送命。见我爸爸不算难,有难处也可以说。”霍曦谈吐举止典雅,并未因此失态,试探着询问,“可以告诉我,让我看看怎么解决,好吗?” 见她言辞神色并不敷衍,船头船尾两个男人将信将疑,也没多应她,只船尾的人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回句:“到了你就知道了。” “到了?”她一再追问,“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可船两头再无回音,只有澜湄水路的凉风拂过发丝,崇山之间天色渐暗,霍曦始终惶惶不安,不自觉摩挲手臂,身边叁个小孩子以为她冷,簇拥过去给她取暖。 小孩子们的善意纯粹无暇,可她的包遗落在原地,拿不出好东西来回赠,只能重新伸出双臂将孩子们搂的再紧些,温声安慰。 “不要怕,我们会回家的。” —————— 下午五点,从泰国清迈飞往缅甸仰光的直升机降落于茵雅湖畔。 圣丁固达拉山顶近在眼前,仰光大金塔坐落于首府最高处,气势恢宏,当为集结人民虔诚信仰的崇高圣地。 暻少爷如今的新家位于茵雅湖畔另一处广阔核心,与金碧辉煌的仰光大金塔遥相对望,连人民的信仰也一并承担。 半年前六大军区不合,暴乱初现端倪,缅甸政府军总司令决定举家从金叁角特区搬到仰光首府,在仰光大金塔对面,司令为妻子建造一座不受纷扰的“大房子”。 若说度假村的守卫是铁桶一块,那这座天空之城的核心堪称一道密不透风的城墙。 东南亚风情的奢豪金塔大宅建筑层层林立,庭院意式喷泉雕塑,法国名家的石头壁画,热带植被椰树应有尽有,远远望去每栋宅院都灯火通明,星明璀璨,雍容气派丝毫不输缅甸皇家园林。 进门一共八道关卡,每一道关卡都有士兵守卫,而这些种种,在外部那道约四米高的防弹围墙面前都不值一提,连尾翼带有政府军标志的直升机也只能停在围墙外的草坪。 出狱后第一次回新家的霍暻见满院子的洋玩意儿都不免皱了皱眉。 他不确定父亲是不是真的清楚意大利喷泉放进东南亚大宅会显得相当突兀,不过无所谓,这个家的洋玩意儿很多,只要阿妈喜欢,任何人都没有置喙的权力。 而随后跟下直升机的缇慕被眼前的防弹围墙震撼到了,方才在直升机俯瞰只觉壮观,亲眼目睹,才更叹为观止。 十七岁的美艳姑娘见到新鲜玩意儿不免哪里都好奇,情不自禁上前两步用手轻触墙体,突然警报响起,守岗处立即跑来好几个士兵。 她惊得连忙退两步,瑟瑟缩回手,退回到他身后,颔首嗫嚅:“对不起,先生,缇慕给您找麻烦了。” 警报声中,俊美少年黑眸瞧她尴尬窘状,想她大概恐高症好的差不多,现在下飞机居然头不晕眼不花。 如今情况火烧火燎,他没耐性和士兵多费口舌,挥挥手让士兵回去。 身后,年轻男人的沉声倏然响起。 “阿暻,曦曦说暑假什么时候回家,我去接她。” 二十五岁的副司令敛言寡语,一路硝烟,风尘仆仆从曼德勒军事重地赶回仰光,生怕错过霍曦放暑假的时间。 闻言,霍暻双手插兜,鼻尖溢出冷笑,傲然回头看向沉稳有余的大哥,向前走两步,二话没说,五指攥紧,拳头迅猛割裂风声拼力砸上梭沙右脸颌骨。 梭沙始料未及,向后退了半步,侧脸蹭了蹭唇边血渍,下一刻,刚见面的兄弟二人剑拔弩张。 霍暻一把拽起梭沙迷彩外套的领子,愤然呵斥:“你还敢问我她什么时候放假?她上午被绑架的时候你在哪儿?!你未婚妻丢了!” 刹那,梭沙锐眸寒光乍现,凶相毕露,硬拳悍然砸回少年唇角,又反手扼住他黑衬衫领子,黑面怒喝:“怎么才说!真去泰国玩疯了!” 霍暻唇边青紫,傲慢淡笑,毫不在乎的啐了口血,口腔血腥味儿十足,抬手打掉梭沙拽领子的手,晲眸蔑然出言:“你有什么脸来教训我?你的电话打得通?妹妹丢了,阿爸的枪子儿可不止崩我一个人,你也跑不了!” 霍暻最后的重音伴随两记拳风朝梭沙胸腹肋骨狠狠冲去,梭沙左臂横出迅速挡掉迎面而来的第一击,右手二人同时出拳,拳背砸拳背,他们力量速度相当,震得双双胳膊发麻,筋骨动颤。 一个历经金叁角热带雨林的生死战场,一个搏杀一百八十个日夜才走出孔普雷地狱。 两个人难分胜负,这一架日经月累迟早要打,向对方冲出的每一记的重猛狠拳都在泄愤。他们不是在和对方生气,而是在和自己的愧疚自责过不去。 霍曦丢了,哥哥们都难辞其咎。 一旁,缇慕心惊胆战看他们兄弟拳拳到肉互殴斗狠,焦急祈求的美眸四处张望,可周围并没有士兵敢出去拦住他们。 暻少爷和副司令犹如两匹凶猛恶狼,哪一个都不是能拦得起的架势,稍有不慎反倒惹火上身。 此时,防弹围墙后的走廊传出人声,金塔主宅玻璃雕花门缓缓推动大开,五六个菲律宾籍佣人婆子穿身管家制服,操着一口夹生中文,急急忙忙跟主人跑出来。 “夫人,夫人。” “司令说您不能出去,仰光外面不安全,夫人。” 围墙外,士兵们见里面来人也当即低头噤声,连眼神都不敢乱瞟。 缇慕循声回望,也连忙双手合十抵住琼鼻鼻尖向蓝阿姨合手行礼,心里如释重负,先生和梭沙大哥不会再打下去了。 主宅廊道匆匆走来的女人一袭淡雅水蓝裙装端庄脱俗,不染尘埃,宛若这座天空之城的神女。她才是整个家族的核心,尽管四个儿女都像极了她,却都无法复刻她的灵魂。 两兄弟见到阿妈走出来立即停手,连嘴角血迹都来不及擦,尽管两个人脸上还带着互相不服的忿然,也只得在阿妈面前俯首。 他们吵架的画面叁分钟前通过大门视频对讲系统映进母亲眼眸,本来想高高兴兴迎接半年没见的儿子,可接下去女儿被绑架失踪的事实令母亲再也无法保持应有的仪态。 夫人顾不上家里佣人的阻拦,离开丈夫划定的安全界限,神色急切走向草坪,颤着音色,问向两个脸上挂彩的儿子,“曦曦在哪儿?小暻,梭沙,别打了,你们告诉妈妈,妹妹呢?” 霍暻和梭沙都难以面对母亲的询问,只能默然垂首,找不到妹妹之前,他们在母亲面前都无法抬头。 夫人见儿子们一个个都不吭声,眸色水红,转过头去握小姑娘的手,忙问着:“缇慕,曦曦呢?她哪里去了?她昨天还和阿姨打过电话说她快要放假回家了。” 缇慕同样心焦,纤手扶住蓝阿姨,不断出言安慰着:“阿姨,您别着急,先生两个小时前已经派人去查昆明的港口了,曦姐姐会找到的,她不会有事的,您放心,别着急。” “不不你们都在骗我,我自己去找,我自己去找曦曦”夫人忧虑失神,突如其来的噩耗令她身形不稳,脚步踉跄往围墙关卡外面走。 两个儿子刚想回身去拦,正撞上门口刚从军用越野下车的父亲,强硕宽阔的高大身形仿若百丈高墙堵住母亲离开的脚步。 夫人心急如焚,喉咙挤出几个字,哽咽问向丈夫:“女儿哪去了?” 听到妻子的话,猛兽之王周身浑然释出的高强气压纵深笼罩百米,两道凌厉如刀锋的野戾目光直直穿刺两个儿子的头颅。 司令用不着动手,也没时间和窝里横的儿子们算账,耳光顺着眼神已在无形之中甩他们脸上。 夫人不满丈夫对两个儿子的怒视,激动混乱声声发问:“看他们干什么?我在问你。半年前你把小暻送进监狱已经要了我半条命,现在还想要我另外半条命吗?” 现下,司令无法回答妻子的话,不能和她一样方寸大乱,多说话只会令妻子更激动。 若非亲眼所见,任谁都很难相信,在这个国家手握枪杆子的叁个男人围在一个女人身边竟连半句话都说不出。 见丈夫和儿子们叁缄其口,夫人崩溃不已,含泪点头:“好,你和儿子都不说是不是?让开,我去换曦曦,让他们来绑我,别来动我的女儿。” 说罢,女人抬步错过刚要错过丈夫身侧,手腕便被丈夫粗茧大掌一把扯住,整个人被拉回原地。 司令拽住妻子,咬牙顿了顿,暴怒胸膛里压出粗噶低吼震彻四野,“你是想让这一大家子跟着你去送死么?!屋里那小子可才叁岁,你问问他,看他想不想和阿爸阿妈哥哥姐姐上军事法庭的刑场!” 这句话令在场所有人都身形俱颤,霍暻和梭沙也不例外,头低的更甚,他们太清楚父亲的话,这岂止是换一个人质那样简单? 妹妹是筹码,对方为了谈判不会轻举妄动,而母亲则是死死掐住父亲咽喉的痛处,一旦被境外势力多方利用,这场缅甸军事暴乱后的国家政局将倾然倒塌。 夫人难以置信的后退半步,身形轻晃,她望向丈夫那张铁青俊颜,柔韧性子一起,挣开丈夫桎梏的大掌,摇摇头轻声喃喃道:“二十年了,阿莽,你为什么永远都是这样?你从来都不会变。” 司令轻拥妻子,多年执枪的厚茧糙掌抚过她因激动而稍稍错乱的长发,沉哑道:“回去吧,孩子在哭。”然后将妻子交给菲籍佣人婆子。 主宅大门,叁岁的小霍阳小手扒着防弹玻璃门,眼珠溜黑,珍珠白面裹出来的小团子溜出房间,在菲佣的看护下眼巴巴望着门外吵架的阿爸阿妈和不敢说话的哥哥姐姐们。 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午觉刚睡醒,讲故事的妈妈不在身边。 可阿爸说扛枪的男孩掉泪珠子丢人,他的哥哥们出生后都不会哭,小糯米团子扁起嘴巴鼓着腮帮子,大眼眶里蓄满泪花,索性坐在冰凉光滑的大理石地砖上,用袖口执拗地抹抹小脸蛋。 小儿子的幼小身影出现在眼梢余光,夫人缓步退后,转身之际,她出言,音量很轻,却能重重击中人心,“明早凌晨五点之前,我不管你们父子叁个用什么办法,我要曦曦完好无损回到我身边。” 十二个小时,这是她给他们的最后通牒。 霍暻和梭沙双手合十,目送母亲走回廊道,他们兄弟之间可以打得鼻青脸肿,却永远不能在阿妈面前失了分寸。 梭沙再没时间耽搁,早已汗流浃背,心焦如土,火急火燎忙转身打电话,马不停蹄奔向草坪停驻的直升机,年轻军官的迷彩外套都来不及换,衣角还沾着军事重地的灰尘。 自责和愧疚比杀了他还痛苦万倍,自己本该在放假前两天去守着霍曦回家,可军事暴乱没有给他休养生息的时间。 “小曜在什么地方?”夫人在儿子离开前停住脚步,刚得知女儿的噩耗还没缓过神,又惦念起远在昆明念高中的叁儿子。 “阿妈,我让阿曜现在去北京找外公外婆,暑假他和察娅不会回仰光了。”霍暻闻声望向母亲背影,临走前尊敬回话。 夫人知道叁儿子在父母身边才稍稍放心,攥住身边小姑娘的手,故意说给围墙外杵着的两父子听:“缇慕,来,和阿姨进来,他们父子都一样,别去理会他们。” 缇慕搭上阿姨的纤手走进东南亚大宅的围墙,美眸流盼望向少年颌骨淤伤,担心忧虑的事情多入乱麻,她的焦急已然理不出头绪。 霍暻不驯擎首,冲缇慕眼神示意让她好好陪阿妈,家里起码要留一个能和阿妈说上话的人。 他们家现在这几个男人,除了叁岁的霍阳,有一个算一个,进家门晃来晃去只会招阿妈眼嫌心烦。 直升机螺旋桨嗡鸣旋动,草坪风窝狂劲,茵雅湖畔的夜晚星光黯淡,仰光大金塔屹立不倒。 霍暻回头望了望即将起航等自己的直升机,手背蹭了把俊隽侧脸残留的血渍,自己必须先去弄把手枪,蹲孔普雷大狱前,钱和枪该收的都上交了。出狱后,他还没来得及摸枪把子就有人迫不及待要他的命。 还没等他开口,父亲的随行士兵从军用越野里拿出一个木盒子呈给暻少爷。 霍暻打开盒子,俊眸轻动,稍显诧异,盒子里面摆着他入狱前最常用的贝雷塔M92F美军制式手枪,手枪通体乌黑,和父亲喜欢M911的厚重不同,长子偏爱M92F的轻便和杀伤力。 看得出,这半年阿爸一直在替他精心保管这把M92F,枪身黑亮,连枪管内部都洁净无尘。 父亲一直在等儿子回家,再亲手将儿子的配枪还给他。 霍暻将枪掂在手里,临上直升机前,问向坐进重型军用越野里的父亲,“阿爸,您去哪儿?” “政府大楼。”司令合眼仰头靠在车垫上,言简意赅。 “绑架妹妹的人需要我留活口带回来给您么?” “一律格杀。” 又该拿什么去问阿爸可不可以把她留给他。 那些年,他们一家尚未搬到仰光首府,还住在金叁角特区的半山别墅。 因缅甸历史原因,军政分立,南部仰光政府与北部民族割据势力冲突不断,这片千疮百孔的土地需要守护神,人民急需和平与安定。 作为新上任的政府军司令,父亲分身乏术,整日奔波于六大军区打击镇压地方反叛势力,又得扛着四国联合禁毒的压力,时刻提防金叁角湄公河流域伺机而动的贩毒势力。 父亲十天半月回一次家不算稀罕事,而母亲则活在父亲铸造的和平地带里悉心照顾家里的孩子们。 那些时光,还算得上无忧无虑。 霍曦记得,小时候每逢寒暑假回特区,出身书香名门的母亲会从中国请许多教养老师来家里上各种各样的课。 曜弟弟小叁岁,需要母亲多分心,同哥哥姐姐进行的课程不同,大部分都是他们已经上过的启蒙课,而她和哥哥便交给家里的一大堆佣人婆子看着上课。 那两年也正值双生哥哥青春期叛逆反骨,骨头里长满不耐烦的刺儿,少爷架子耍起来无法无天。母亲亲自看管还有所收敛,哥哥至少勉勉强强能撑过一节课。 一旦母亲离开去看顾弟弟,管他的交际舞课和礼仪课,七八个佣人束手无策,堵大门求爷爷告奶奶也拦不住大少爷逃课跑去射击场摸抢。 而她是家里的长女,乖顺大方成为她脾气秉性里的必需品。 为了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她在客厅里放音乐,数节拍踩步子,抬起标准手势和空气转圈。 称不上辛苦,只是一再重复枯燥的事情,再懂事乖巧的大小姐也难免会疲惫。 累了倦了,她会窝进沙发里给被高跟鞋磨破皮的脚踝上药,耳侧钢琴曲舒缓,不自觉睡在沙发里是常有的事。 直到十五岁那年暑假的下午。 她照常从沙发睡醒,身上多了件迷彩外套,外套的归属人并不难猜,能随意进出她家大门的军官只有叁个,父亲,察颂叔叔,和从小陪他们一起长大的梭沙大哥。 梭沙大哥不抽烟,外套只有质朴清淡的肥皂味儿盖不去男性野性阳刚气息,还浅混些来自热带雨林湿润的草叶清新。 从小到大,他总是寡言默语守在她身侧,连她睡醒了,他也只是坐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里,久久凝望,不吭一声。 年少相识一起长大,霍曦早已习惯了大哥的不言不语,柔美嫣然一笑,无奈地解释为什么自己在练习,温言抱怨:“暻哥哥又跑了,他从来不会老实把一首曲子跳完,明天交际舞老师来检查,他八成又要开天窗了。” 年轻军官将目光定格在沙发旁的地上,边缘沾着丝丝血迹的高跟鞋惹得他两道粗犷黑眸皱紧,沉俊面容浮现的默然不悦已不必言明。 她清楚梭沙大哥眼中流露的关心,明艳轻笑,“我不能为爸爸上战场,只能以后尽量在一些同辈的交际场合里不给家族丢面子。” “你不用上战场。”年轻军官低沉出言,无人知处,他目光炯炯追随着她的一颦一笑,生怕被发现,立马又低下头去,从裤兜里拿出一个精美方正的绒布盒子。 “送你。”大小伙子话少,这两个字却说得略显紧张。 霍曦稍显疑惑,不过年不过节,礼物也没个来由,见他擎着默不作声,只好接过绒布盒子,下一刻,她因盒子里面的东西惊异不已,美目倏然抬起凝向梭沙大哥挺俊深沉的脸。 缅甸玻璃种顶级翡翠手镯价值不菲,打眼一看不会少于七位数。 政府军司令的女儿不缺珠宝首饰,只是觉得上学没必要过于招摇摆阔气,平日连项链都很少戴,更别提如此珍贵等级的翡翠镯子。 “我不能要。”她摇摇头,纤掌反握住大哥哥布满枪茧伤疤的手掌,将绒布盒子塞回他手里。 “你不喜欢。”他的失落和自卑掩与人后,早该心知肚明,从小锦衣玉食的千金看不上一支玉镯子。可这已是他现在仅能拿得出手的物件儿了。 “梭沙哥哥,我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了。”她清雅淡笑,释开他的误会,“你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不用送妹妹这么贵重的东西,有钱可以存起来,以后成家立业都用的上。” 年轻军官心头苦涩,有口难言,该怎么告诉她,自己成家立业的未来里铺满她的身影。 “戴上。”他粗哑出言,近乎于求,“我想看你戴上。” 妹妹不懂梭沙哥哥的执着,也不清楚这镯子是他用所有冲锋陷阵的积蓄换的,是缅甸男人换来做聘礼用的。 他一无所有,论财富论功绩都难以望阿爸项背,又该拿什么去问阿爸可不可以把她留给他。 可她足够平易近人,眉眼轻弯,不会拒绝大哥哥的请求,将镯子套进自己纤细手腕,腕口与手镯尺寸正合适,显然是他精心丈量后的结果。 年轻军官俊默面容溢出几分悦然,眸子盯着她戴镯子的皓腕,几个字皆发自肺腑,“很漂亮。” 霍曦落落大方抬起手腕,又在梭沙眼前晃了晃,称赞他的眼光,“梭沙哥哥你看,你的品味真的很好。” 同时,她眼梢瞥见刚从大门进客厅的哥哥,埋怨他屡次逃课的行为,小女儿家似的娇俏比较,“不像那位,每年过生日都是甩一沓钱让我自己去买东西。他恨不得拿钱砸死人了,真俗气。” “我就比你多出生两分钟,同一天过生日,你还想让我送你点儿什么?你也可以甩我一摞美金,我不嫌钱俗。” 刚从射击场跑回来的双生哥哥边换拖鞋边混不吝怼妹妹的挑刺儿,回过头,目光锁住妹妹的手腕,锐眸危险睨起直指妹妹对面的梭沙。 大抵从那日起,霍曦再没从亲哥哥嘴里听见梭沙哥哥半句好话,最多的形容词是“虚伪”和“人面兽心”。 最后,十五岁那年腊月,兄弟俩的矛盾终于爆发,再四年后,读警校的哥哥因为受贿被父亲亲手送进监狱,一切偏离了原来的生活轨迹。 他们一家也从特区搬到伊洛瓦底江的仰光首府。 来到了这座象征无上权力的天空之城。 —— 作者哔哔叨:打打字睡过去了,下一章四千字25号晚上发 顶端权利斗争之下,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深夜寂静,仰光首府,星月无光。 茫茫黑暗仿若食人深渊深不见底,湖畔的东南亚豪奢大宅彻夜灯火泛尽冷光,低气压从内向外扩散弥漫开去,栓紧每个人绷成皮筋的神经。 士兵们肃着脸团团守住外部防弹围墙,内部光围住客厅的女佣就六七个,个个面色紧张,眼睛蹬得斗大,没人敢打瞌睡。 司令和暻少爷临走前都下过死命令,凌晨五点之前,这个家连片树叶子都不能落到围墙外。 平日晚餐后会在后院散步的小少爷也被禁了足。 三岁的小男孩儿正跑跳无虞,活泼好动,吃饱喝足闲不住,看见人都聚在客厅自然不愿意回屋睡觉,好在哄着听故事对他有些用处,这才心不甘情不愿酝酿睡觉的情绪。 今天给小少爷讲故事的人不是母亲,是暻哥哥领回家的漂亮姐姐。 幼儿的本能让其对所有外观好看,散发香味儿,发出好听声音的事物都难以抵抗。 小少爷的小脑袋瓜老老实实枕在姐姐腿上,稚小幼嫩的身躯盖着薄毯,安静均匀呼吸着,眼睛滴溜溜机灵转动,好奇望向漂亮姐姐的精致下颌。 “最后王子虽然受了重伤,仍旧忍着疼痛斩除恶龙,成为了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美艳清媚的少女轻音浅浅讲完最后一句,水目低垂看向躺在腿上仍旧精神百倍的小少爷。 “姐姐,为什么王子受伤了不哭呢?”白团子小少爷听完故事,清奇问她,“我阿爸说,我的哥哥们不怕疼也不会哭,哦,那他们也是王子吗?” 童话故事的结尾不再是“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而是“忍住伤痛成为大英雄。” 缇慕合上故事书放在一旁,才明白原来他们家的男孩子都是听这种故事长大的,难怪从小不会哭。 “是啊。”缇慕纤手轻拍小娃娃身侧,“小少爷以后也会和阿爸哥哥们一样,成为大英雄。” “不要不要不要。”糯米团子气呼呼鼓腮帮子,小脑瓜恨不得摇成拨浪鼓,扁起小嘴,攥着小拳头朝天上挥舞,“阿妈看见阿爸和哥哥们回家,生气不吃饭。不喜欢,今天阳阳不喜欢阿爸,不喜欢暻哥哥和梭沙哥哥。” 老幺不明白故事书里王子英雄有何含义,只懂妈妈眼泪含眼圈,仅抱抱他就回房间了。 佣人婆子没一个敢上前敲门,晚饭还是眼前的漂亮姐姐送去的。 “姐姐,曦姐姐什么时候回家?”小少爷瞳眸若玻璃珠晶亮,满心盼望自家姐姐的归期,“她会陪我玩儿小汽车,还会从云南给我带鲜花饼吃。”” “会的。”缇慕心虚敛眸,无法直视小少爷纯真希冀,五官勉强挤出一丝轻松,手上轻拍的节奏舒缓轻柔,耐心哄着,“快睡吧,小少爷,睡醒了睁开眼,曦姐姐就回家了。” 听姐姐哄自己睡觉,困意汹涌袭来,白净清秀的三岁小霍阳这才心满意足垂落眼睫。 曦姐姐会陪自己玩儿,缇慕姐姐会讲故事。 真好,漂亮姐姐们比哥哥们强多了。 她们既不会惹阿妈生气,也不会骗人。 小奶团子枕着姐姐睡得香熟,白皙脸蛋儿泛出红扑透润,也没人吵他,安安静静睡了一个多小时,管家看着时间示意佣人去抱小少爷回房间去睡。 可少女并未假手于人,体贴仔细给他温暖小小的身体捂好毯子,伸出双臂稳当托起他的颈背贴近自己怀里,由管家婆子亲自带领,她轻手轻脚抱着三岁的小霍阳离开客厅。 缇慕本以为会抱小弟弟去蓝阿姨的卧室,可来到房门口不禁原地怔楞,不曾想迎面却是一间单辟出来的儿童房。 “小少爷一岁后已经学会离开夫人自己睡觉。”管家婆子打开儿童房房门,退了半步让开门边。 “可他半夜害怕怎么办呢?”少女心疼抱着小弟弟,难以置信轻声问着。 “司令的儿子们都不会害怕,他的哥哥们都能做到,小少爷也不会例外。”管家婆子客气漠然地看出美艳少女的大惊小怪,中文腔调生硬,说话活像个机器人。 “暻少爷和曜少爷都在一岁离开夫人的怀抱,他们十二岁时,司令会掐断家里经济来源。时间可以证明一切,两位少爷会比旁人更早处事独立,铁血教育永远行之有效。 成果不必管家婆子过多赘述,缇慕在小先生身上亲眼见证。 且据她所知,曜少爷平日出手也算阔绰,在昆明读高中的日常开销也全部来自于他参加各种国外国内竞赛的丰厚奖金。 “当然,曦小姐不必同少爷们一起承受,她是司令和夫人的掌上明珠,未来的生活会由梭沙副司令全权负责。”管家婆子补了一句,说到大小姐,口吻才显出两分担心焦急。 缇慕想问的话如鲠在喉,抱着小弟弟轻悄走进儿童房,将他幼小软软的身体放进床中央,而后掖好毯子四个角,才退步缓缓离开儿童房。 极度扭曲的成长经历,导致这个家的少年们都无止境活在攀比较量中。 弱肉强食的世界让他们的父亲不得不强行压缩儿子们的成长时间,迫使他们加速面对现实环境的残酷。 可这又能称得上多好,多成功。 滴答——滴答—— 东南亚大宅金色壁画辉煌厚重,雕梁画栋中,法式古典摆坠挂钟高高悬挂,精美绝伦,时针分针重合精准指向罗马数字“XII”,秒针转声清晰可闻。 缇慕忧心忡忡回到客厅,黛眉紧蹙遥望冰冷挂钟,无力窝进沙发双手抱膝。 距离天亮,仅剩五个小时。 —— 凌晨,缅甸境内,金三角湄公河流域,边境十万群峰重影压城。 热带雨林二百米深处,十几张大条纹塑料布滴落着肮脏泥水,搭成的一个四角长方形帐篷同样无比破烂,帐篷塑料布的缺口处用横七杂八的树杈加固免得坍塌,而就是这样一顶烂帐篷里面挤满了二十几个人。 这些年,高雅大小姐活在父兄们精心铸造的和平地带,十五岁以后便回到云南念书,她从不曾真正亲眼目睹过父亲和哥哥们口中的阴暗面。 原来,真的有人间炼狱。 三十几号人蹲挤在狭小闷热的空间里,小灯泡外部的玻璃罩支离破碎,绳子当啷摇晃。 人人脸上黑污横流,甚至分不出几男几女,白色瞳仁血丝狰狞,瞳孔无神呆木,每张脸都阴气沉沉,一具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仿若流水线上的货品等人挑拣,死寂荒凉令人全身汗毛竖起。 帐篷内部酸臭味儿冲鼻,她摩挲手臂站在帐篷口的通风处,希望能从他们毫无生气的脸上寻到些蛛丝马迹。 霍曦直觉怀疑这次绑架和上次在云南刺杀哥哥的缅甸女人有关,那天在昆明别墅,她刚领缇慕走进大门,便被人锁入二楼房间,全程听完那日缅甸女人在泳池边对自己家族的叫嚷愤恨。 偷渡犯吗? 自小生活在特区的她也有所耳闻,东南亚劳奴跨国偷渡屡禁不止,且跨国藏毒猖獗,父亲为了阻断金三角“蛇头”组织大批偷渡犯越境,下令军队切断了不少航线。 无奈东南亚国家接壤,河流支岸众多,直接影响了岸边不少靠行船偷渡载人做苦力的老百姓们。 不过这些并不算稀罕事,曜弟弟知道的也不少,即便她和弟弟都不会从政参军,也略有耳闻。 方才同她一起乘轮渡船的两个小孩子从摇摇欲坠的帐篷口跑进来,嘴边边喊着“阿妈”,边伸开手臂扑向最角落处的两个妇人。 两个妇人从一群偷渡犯中抬头,见到孩子回来,颤抖地抱住孩子说不出话,眼里这才有些许活人气儿的模样。 灯光实在太过昏暗,霍曦使劲瞧才看清另一个角落处聚着五六对母子,她在泥地里挪着步子摸索到另一旁,想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可那几对母子见到她走过去,孩子好说,几个妇人瑟瑟发抖,统统将怀里的孩子搂得更紧,仿若柔美少女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我没有恶意。”霍曦离几对母子两步外站定,屈膝缓缓蹲下,“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在这里?我可以送你们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眼刺激了几个妇人的神经,她们唇瓣蠕动着刚想说什么,神色惊恐害怕,颤抖视线齐齐聚焦于霍曦背后走来的几个黝黑粗矮的男人。 那是她们的丈夫,这个帐篷里的人都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偷渡犯,而女人和孩子只能作为可怜的附属品被丈夫卖到东南亚各国作劳工赚些佣费。 “你们想要什么?”霍曦当然听到身后脚步声,她不愿意回头,目光锁在面前受苦受难的几对母子身上。 “政府军不知道从哪儿搜到我们的船,以偷渡藏毒为由扣押了半条船的人!”其中一个缅甸男人恶狠冲天脚踩地高声叫嚷,“等我沿着港口去找的时候,看见他们全死了!我的老婆孩子都死了!那些杀人的长官说是军政府下达各军区的军令。” “不可能。”霍曦音色清柔,却斩钉截铁,“爸爸绝不会这么做,偷渡犯罪不至死,藏毒贩毒也要有证据。” “呸!”又一个人朝地猛吐口青黄的痰,骂骂咧咧地吵着,“你们一家人握着枪杆子,不把人当人看!给我们留一条活路这么难?!” 所谓活路就是带着妻子和孩子偷渡,把妻儿卖到几个国家的边境,路上对他们非打即骂。 霍曦在心里默默质问,她紧张捏住冷汗浸润的手心,不可能随便出口激怒这些看似理直气壮的男人们。 她回过头直起身,纤细身躯挡在几对母子身前,灯光虽然昏暗,却已经足够看清女人孩子们身上大片大片的青紫瘀伤。 霍曦强压心慌,眼下必须先解决自己的燃眉之急。 “想见我爸爸也得让我安全回家,我才能办得到。又或者,多少钱才够走你们的活路。” 她接受过东南亚上流圈子最完美的礼仪教育,当然也完成过父母为儿女们安排的防保课程,防保课程的老师不是别人,是她的梭沙大哥。 他告诉她,她永远也不会用上这些应对绑架犯的手段,他会永远守在她身后。 “你们一群和这小娘们儿说废话顶个屁用!”从帐篷门口晃进来一个刺头扎脑的黄毛小年轻,冲眼前一大帮只敢动嘴皮不敢动手的男人们吼骂叫嚣,“脱裤子掏家伙干了她!再把她扒个溜干净扔到她爸妈眼前去,妈的!解气!操一回也值了——!” 轰隆——! 小黄毛的污言秽语戛然而止,整个身躯轰然向后砸地,狙击枪子弹穿透脑壳掀起的巨大冲击力让人七窍充血,脑后汩汩血流声在这寂夜放大数万倍,勒紧咽喉的压迫感炸出人们求生本能。 原本死气沉寂的帐篷里惊叫连连,母亲绝望的哭喊声笼罩整片热带雨林,她们咆哮嘶吼的人不是愿意挡在身前的大小姐,而是她们没良心的丈夫。 “看看你们做的孽!” “不要杀我的孩子!不要杀我的孩子!” “为什么要抓她?为什么啊!你害我还不够,还要害孩子!” 混乱嘈杂的尖叫混作一团,同时,砰! 第二声暴烈枪响割裂寂夜,第一个冲少女高声叫喊的缅甸男人眼球激凸,太阳穴血液散花喷溅,唰唰如同连珠炮般打在帐篷边的塑料布上。 狙击两枪出自两个人,第一枪是沉稳中的心痛和怒不可遏,第二枪是狂妄恼怒到连消音器都懒得装。 “妈的!抓她!” “快!政府军来人了!抓她挡子弹!” 两声嘶喊从偷渡犯中炸起,男性偷渡犯们面露凶光齐齐冲她奔去,她惊魂未定拔不动步子,然而子弹永远比那些伸向自己的脏手更快。 砰!砰!砰! 几声凄厉枪响骤起,她不必动,眼睁睁看他们前赴后继冲在枪口之下,被爆头,被狙杀,一个个轮流暴死而亡,犹如死神降临。 六个人后,再没人敢伸手。 这场无差别屠杀终于拉开序幕,两把夜视红外瞄准镜能够在百米之外精准锁定除她以外所有人的太阳穴。 满帐篷血腥味儿蒸腾,霍曦头晕踉跄晃了半步,一整日紧张不安终于得以释放,耳边尖锐哭喊仿若和自己隔了道屏障,她从帐篷的破洞里向外看去,热带雨林黑暗至极,难见半个人影。 可她知道,她的哥哥们来了。 “曦小姐,曦小姐,救救我们吧。”一个母亲领孩子绝望哭求,全身发抖跪在她脚边,“我们不敢绑架您,是那些人,那些人说让我们找司令讨个说法说这算政府军丑闻,能威胁司令拿一大笔钱” 转头另一对妇人领着孩子在一声声枪响和混乱中艰难哭噎,搓捻手心声声乞求:“我们真的不知道是谁,求求您,至少,至少放过我的孩子” 钱,丑闻。 真金白银比不上拼两条命搏一搏,在那些人的“好意帮助”下,一群偷渡犯们才会有她的照片,清楚她在云南读大学,甚至知道她所住公寓地址。 可霍曦来不及多问那些人究竟是谁名谁,慌忙急迫想离开帐篷,起码还来得及保护好这些女人孩子,回头却惊觉男人们面目狰狞双眼血红堵在帐篷口,势必与自己同归于尽。 八具尸体横亘帐篷中央,血水半寸,无人敢越雷池一步。 “我答应你们,不冲动谁都不会死,我爸爸会愿意听你们说关于‘那些人’的实话。” 柔美姑娘起身挺直脊梁,字句铿锵,直到此时此刻,她仍然想放他们一条生路。 她并非可怜这群丧尽天良的男人,而是怜悯身后几对受苦受难的母子,不愿看见她们成为孤儿寡母。 话音刚落,黑暗角落深处,传出一句讽刺莫深的冷言冷语。 “曦小姐真是霍家唯一一个好人。再多说两句,他们就要感激涕零给你跪下了。”讥讽完毕,中年男人卸下腌臜伪装,身高体壮,从黑暗中走出十几号偷渡犯的最后方,持枪枪管上膛,枪口直指她眉心。 手枪胁迫令霍曦退无可退,寒毛竖起,屏气忐忑,依稀辨认男人坑坑洼洼,血疤丛生的脸,只觉眼熟,却不记得哪里见过。 “梭沙!试试!看你的狙快,还是我杀她更快!”中年男人到底参过军上过战场的练家子,凭空喊起话中气十足,“还有暻大少,我劝你少耍横,你和你阿爸都让我恨得牙根痒!” 百米外,两把狙不约而同抬起枪口,愤然甩给跟随士兵,枪法再精湛,他们也无法冒险,军刀和匕首不约而同亮出寒光,成为潜行热带雨林绝佳的武器。 “你是谁?”霍曦喉咙发紧,连连退后至帐篷边缘。 “你父亲手底下一个没用的老兵。” “是你指使他们?” “不,不是。”中年男人决然否定,傲骨尚存,“我只是帮帮他们,那些人只问我你在哪儿读书。” 还是“那些人”,到底是什么那一群人? 霍曦如芒在背,死死掐紧手心,后背紧贴塑料布,帐篷内部湿热难耐,斗大汗珠密布光滑额角,她的不解被恐惧替代,双目瞳孔收缩,清晰得见男人食指勾上扳机。 嘶啦——! 刹那,微弱光亮透渗,塑料帐篷霍然从外部割出一个大口子,一只手伸入割裂处,迅猛疾速拉住她的手腕,她还没反应回神,重心不稳,全然倒进宽阔健硕的怀抱。 接住她的臂膀强悍有力,他的守护固若磐石,寡言默语也不会搂着她说“吓死我了”如此传递慌张不安的话。 十九年都在为她生为她死,又怎么会心慌? 他知道她很聪明,防保课程最后一节是活命和妥协。可这年轻军官却想过另外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如果真的来迟了,他会在她面前自杀来赎罪。 “你算是司令手下上过战场的人,不该对一个小姑娘举枪。” 梭沙将怀中少女蔽到自己宽阔脊背之后,以胸膛正对中年男人的枪口,气势沉着冷硬,锐利黑眸敛聚狼的锋芒,电光火石之间便可击穿人的心理防线。 “记住了,你的对手,是我。” 尾音低沉落罢,梭沙掌心军刀出鞘,不拿枪,也不用狙,他将给对面这位中年长官极大的尊重,以军官之间的最高礼仪,结束一位前辈的余生。 “你刚进军队的时候才十岁,还是个只会跟着队伍打枪的小屁孩儿。”前辈长官回忆往昔,悠悠卸掉手枪弹夹,面目沧桑,字字咬牙发狠,“别说你,就是司令!他进军队的年头也比我少!合该你们一家子什么都得到了!” 妒忌可以杀死一个人的忠诚,这一家子都过分年轻,无论是如今在缅甸国境手眼通天的总司令,还是司令手下的儿子们。 老子和儿子都一样可恨,多年积攒的妒火怨恨再无须多言,一切尽显于手中冷光刀刃。 不愧是征战湄公河丛林二十几年的前辈,速度虽不比年轻军官,可对热带雨林的熟悉程度更胜于他,利用泥土湿润的特性,双手愤然握住刀柄,纵身滑步跃过,悍然朝下扎去。 梭沙没做犹豫,当即将霍曦推给身后赶来的士兵保护,掌心军刀旋了个凌厉的转儿,风丝骤起,昏暗中,他仅凭割裂风声判断刀尖擦过的位置,迎头迅猛挡住冲向自己右肩的第一刀。 两柄刀锋利交接,从刀尖摩擦至刀尾,刺耳声响尖锐至极,刀刃扛不住巨大压迫同时张力外崩,刀身精亮,反射年轻军官凶如野狼的黑眸。 这力量叫人心惊,男人显然力不从心,反手收刀,年轻人的速度和力量都更胜一筹。 年轻军官原地不进不退,他只是抵挡没有回击,他在等,等军中前辈的第二刀。 可这行为更似晚辈对前辈的挑衅,中年人嘶吼一声举刀冲年轻人挥去,再没有招式和技法,满是妒火汹汹燃烧中暴露的陈年积怨,叫骂着:“你算老几?老子参军那年,你他妈还不知道在哪穿开裆裤!” “你知道阿爸最恨叛徒。”年轻军官沉冷嘶声,反手举刀横档,以绝对力量压制住前辈进攻。 “叛徒?哈哈哈!”男人拼尽力量摁刀,太阳穴青筋爆出,嘲讽大笑,“司令的女儿给我当个小情人,那我也不当叛徒。” 年轻军官眸光大作,健臂力量暴起,军刀反向绞住刀刃,生生将中年人手持的刀柄掰断,刀片飞起落入左掌,瞬间割破中年人脖颈动脉,见血封喉。 他的尊敬到此为止,刀片两侧极度锋利,划破了虎口厚茧,炽烫血流顺手掌下落,却感不到疼。 这是他手刃的第一位前辈,也是第一位曾与他闯过热带雨林的战友,可叛徒不得苟活,尤其是出卖她的叛徒。 梭沙久久伫立不动,黑眸沉凝自己的血和已死前辈的血融成涓流,渗入这片他们曾共同守护的境域,可如今却到了自相残杀的地步。 霍曦关心忧忡的水眸不离梭沙大哥身侧,她明白年轻军官难以接受如此结局,也不去打扰独属于他的沉默。 “唉,时间太短,不如杀鳄鱼有意思。”不远处,亲哥哥惬意悠闲端着手臂杵在妹妹身边,挑剔梭沙下手的血流成河。 “哥哥。”霍曦目色远望,余光扫向从帐篷战战兢兢出来的偷渡犯们,缓缓出言,“他们的亲人死在政府军的枪下,能不能让他们见见爸爸,说清楚也好。” “说什么清楚。”公子哥儿俊美轻狂,呵笑妹妹的悲天悯人,傲然耸肩,“我查过了,湄公河所有政府军驻守港口,根本没有一位长官知道有这回事儿,呵,一群偷渡犯们净会满嘴胡扯,蠢得拿命给人当炮灰。” 妹妹对哥哥总是说别人蠢已经习以为常,又问:“和上次那个缅甸女人刺杀你的事情有关系么?” “仰光政府的把戏罢了。”暻少爷摇头嗤笑,洞悉政治斗争后的卑劣手段,“制造丑闻,渲染舆论,嫁祸栽赃。杀不了我,来绑架你,他们想让阿爸心慌。” “所以那些人是?” “政府大楼该死的老头。”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能。 霍暻俊眸轻蔑骇然晲向帐篷那侧二十几个偷渡犯们,心知不能再坐以待毙,昂起下颌,抬起随性悠哉的手,士兵们举枪动响裂破无声宁静,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帐篷的方向。 “你要干什么!”霍曦惊惧望向哥哥肢体下达的命令,转过身,和那张狂妄清傲的俊脸对视,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他们罪不至死,顶多以偷渡罪和绑架做两年牢算了。哥哥,为什么?” “我不杀,仰光政府大楼里那些老头们就不会怕!”霍暻剑眉皱紧,看着妹妹以一己之躯挡在十几个枪口下,说话态势趾高气昂,“一旦那些老头知道这招对付阿爸好用,下一次变本加厉,倒霉的可不仅是霍曜!” 顶端权利斗争之下,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你真恐怖。”霍曦摇头后退,唇瓣颤抖,冷寒遍布四肢,“这可是二十几条人命。” “血债我来背。”十九岁的俊美少年不疾不徐淡笑,抬手抚平妹妹发丝,若无其事的道,“去吧,你该去给梭沙包扎伤口了。” 她大抵想到什么,抬步便朝几步外奔去,五米外,年轻军官正亲手挖坑安葬军中前辈,没留神他们兄妹的交谈。 “阿爸下令一律格杀,你认为以梭沙的绝对忠诚,能左右阿爸的决定么?”霍暻叫住妹妹离去的身影,双胞胎心连心,他明白霍曦脑子里转什么筋。 “女人孩子不杀。”东南亚清贵公子哥儿用仅存的慈悲让了一步,“我会给一大笔抚恤金,送那几对母子去越南,西贡风景不错,适合开始新的生活。” 霍曦背影停滞,深提口气,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反问:“妹妹该为太子的滴水不漏鼓掌吗?” 公子哥儿对妹妹起的称呼笑而不语,放肆打个响指,示意士兵们把这二十一个男偷渡犯带进热带雨林。 随之,清贵狂悖的俊美少年傲然独立,自负昂首,剑眉朗目遥望东南亚天际第一缕蔚蓝。 两分钟后,雨林深处枪响不绝,他听得到,俊美五官平静无波,问向跟随士兵:“几点了?” 士兵答:“凌晨四点二十七分。” 还行,少年自顾点头,五个小时,刚好。 佛光可以普度众生,却赎不清少年背负的累累 忏悔吗? 没有信仰的人又该拿什么忏悔。 凌晨五点零五分,日出圣丁固达拉山,仰光大金塔璀璨之下,美艳少女无言静默伫立,褐眸晶润,望向不远处沐浴圣光的少年,她在心中自问自答。 偌大广场因他一人封锁,金塔塔底,百米之内,空荡宽阔。 俊美少年席地中央盘腿而坐,显得那样矜贵平静,他的脊背永远挺拔,只有宽肩稍倾,周身残存的凛然杀意仍旧令人望而生畏。 他身后是四辆重型军用越野。十二个政府军士兵身穿墨绿军服一字排开巡视,荷枪实弹以便保护暻少爷的安全。 小先生没有自由,回到仰光之后,他身旁总有人寸步不离的跟着。 这阵仗着实令旁人心生敬畏,可她知道,这也是他十九年来扭曲沉重的枷锁。 来这一路,士兵和她透露过五点之前那些血腥经过,让她做足心理准备,起码日后不要说些错话激怒大少爷。 可缇慕并不意外他的屠杀,不会问小先生为什么不直接回家,更不会过问那二十一条人命。 她只想问他,会不会曾有一刻想回到以前在昆明自在无忧的生活。 美艳少女姗姗无声来到他身侧,纤手合掌抵住鼻尖,小巧下颌抬起,美眸仰望金塔,双膝一弯,崇敬跪拜下去。 身边金盏花香氤氲恬淡,知道她到了,霍暻才慵倦正肩,侧过眼却见少女颔首虔诚祈祷,柔光浅覆她眉眼,清媚但不艳俗。 “家里还好么?”一夜未眠,他音线略微沙哑。 “嗯。”她点头,放下合掌礼的手自然垂放膝上,跪坐着,“蓝阿姨看到曦姐姐回来情绪才好一些,小弟弟也很好,我出来的时候,他还没睡醒。” 闻言,霍暻眉心拧紧,略躁地问:“小阳都叁岁了,佣人没说不能陪么?管家让你去陪那小玩意儿睡觉了?” “没有,我没有陪。”缇慕被他突如其来的连串问话惊着,缩缩鹅颈,连忙嗫嚅着解释,“我只是早上去给小弟弟盖被,看他睡得很好” 她怎么睡得着,心恨不能分成好几瓣儿,彻夜无眠,一个人坐在大堂的沙发里,惴惴不安数着挂钟罗马数字直到天亮。 “走吧。”霍暻起身,居高临下俯眸看她头顶,不忘叮嘱,“别和阿妈说太多,阿爸不喜欢我们带这些烂事儿回家。” “先生!” 缇慕鼓起勇气叫住他,伸手扯住他衬衫袖口,侧过身子和他俯下视线对视,深深秉口气,顿了两叁秒,仰面问他最后一次。 “我们回去吧。我们回到以前的生活好不好?您可以安心上大学,不回去读警校也没关系,就算去英国也好,我我也可以转学去照顾您的生活” 少女瑟瑟收回手,轻甜音线渐弱,种种迹象表明这是她为了安稳日子能妥协退让的最后一步。 不容易,这次她没选择隐忍,竟还学会条件加码。 霍暻噙唇摇头笑了笑,长腿屈蹲和她平视,抬手摁上她发旋,黑瞳凝视她绯红面庞和那双希冀期待的深邃明眸。 “嗯,这建议不错。” 他笑意不褪,点点头,食指撩开她耳侧秀发,薄茧指腹轻扫过粉白桃腮,漫不经心回答她的请求,陪她一起做梦。 “我们去伦敦市区买个两居室的小公寓,再买辆代步车。白天我去大学上课,没课给人当家教,帮教授做实验发论文,拿全额奖学金赚英镑应该不成问题。” “你可以去读附近的高中,平常做几道中餐泰餐改善生活,晚上老实等我回家睡觉。说不定过两年,我都可以抱儿子拍毕业照了。” 谈及至此,缇慕垂首,耳廓红晕漫过颈部皙白肌肤,他指腹轻触的每一处凝脂都刮起细微红痕隐隐发烫。 初夜的疯狂仍历历在目,少男少女并不避讳他们如今越轨的关系,再放浪的话于他们之间也称不上唐突。 “醒醒吧,宝贝儿。” 霍暻抬手轻拍两下她细白小脸,扯起唇角,打碎她奢侈幻想。 “我饿了,困了,也做不动梦了。” 语罢,他才起身,不远处随行士兵立即为暻少爷打开军用越野车门,恭敬请他坐进后车座。 中缅泰叁国来回往返,直升机坐得人脚不沾地,没人记得,少年才从孔普雷监狱出来不过短短时日,甚至连新家大宅的门都没进过。 他靠着后车垫合眼小憩,静等她上车,可原地跪坐的少女却眼眶酸涩。 她扭过身去面朝大金塔,再次合掌,而后深深弯腰,额头磕上广场冰冷坚硬的白砖,礼仪神圣庄重。 佛光可以普度众生,却赎不清少年背负的累累血债。 尽管如此,她仍恳求诸天庇佑,望神佛开开眼,看看他的地狱。 ———— 不到六点,天空之城开始苏醒。 政府大楼和玛哈班都拉广场四周车水马龙,首府繁华市区在军事暴乱稍稍平息后,才得以恢复以往生息。 军用越野车窗大开,香味儿随风飘来窜去,霍暻饿得心烦气躁,抬手胡乱扒拉两下碎发,睁开眼,猛地出拳狠狠砸上车前座,拳头印子烙刻入底久久不散。 驾驶座士兵忙踩急刹,摩擦巨响响彻长街,震耳欲聋。 右边坐的少女倒聪明,提前捂住耳朵避开噪音,上身后倾靠紧右侧车门,整个人躲他老远,先生睡醒耍脾气不是一回两回,她早已学会察言观色。 可路边卖越南河粉的大婶儿见四辆军用越野停在自己摊儿前,惊得全身打个激灵,愕然愣着,动也不敢动,眼见锅里水咕嘟冒泡,燃气阀关也不是,开也不是。 半分钟后,把头军车里下来一位漂亮姑娘,后面还跟着两个保护她安全的士兵。 缇慕边快步走过去,边向大婶儿合手以表歉意,水眸扫遍摊上的越南特色小吃,心里盘算着十四个人的早饭。 她自己,十二位随行士兵,对了,还有活活被饿醒,正没处发火的大公子。 “您好。”缇慕温和淡笑,依次点餐,“请给我们十四份河粉,六份猪肉的,六份牛肉的,肉按两倍的量来放。再来二十个虾仁春卷,谢谢。” 大婶儿愣了两叁秒才缓过神重新烧水忙活,内心害怕也消退些许。毕竟出来买饭的漂亮姑娘年轻亲善,和那四辆军用越野令人肃然起敬的气场,完全不同。 多大岁数的女人都免不了八卦,不过也无法多问,姑娘身后两个胸前挂枪的士兵直叫人心里突突,只得手上麻利,低头尽快准备。 时间等得不算久,自有士兵将河粉和春卷拎回车里分发,她只管最后结账付钱,只想着小先生吃两口饭就不会耍了,不然这一路自己可能会相当难熬。 可待她回到第一辆越野,刚打开车门,水眸盈满诧异,宽敞后车座摆的越南吃食纹丝未动,筷子还原模原样放在塑料袋里。 霍暻上身半侧倚着左边车门,双眸困倦眯起,看她懵怔杵在车外,一言不发,他被饿醒的烦闷仍挂满俊颜。 缇慕满脸疑惑坐上后座,摸不着头脑,只以为先生口味挑剔,试探着问:“您不喜欢吃越南菜么?还是不喜欢吃牛肉和虾仁?我可以去给您换一份。” “我、很、困。” 霍暻阖眸一字一顿强调,后脑勺仰靠左车门侧坐着,纯黑碎发被压得尾尖翘起,同他的脾气般乖戾难驯。 是,她知道他困,可撑着吃两口垫一垫总是好的。可他连手都懒得伸,更别提拿筷子夹起来放进嘴里了。 瞬间,缇慕醍醐灌顶,她唇线微抿,二话不说打开塑料袋,拿出筷子,纤手拖着纸碗底部,夹起一口吹凉送到他唇边。 霍暻侧倚车门,慷慨配合地张嘴,第一口早饭吃的相当心旷神怡,唇角肆笑暴露顽劣本性,尽情享受来自她“饭来张口”的伺候。 可她喂过第一口,第二口他不再张嘴,也喂不进去。 起初缇慕以为他尝过之后不喜欢,但看他俊隽面容舒展,她满怀不解尝了尝味道,第叁口尝试再喂,他竟然又张嘴了。 原来如此,姑娘恍然大悟,摸索到某种规律后暗自欣喜,喂他一口,自己再吃一口,顺利进行这顿早饭。 为了保证顺序不错,她极为专心,竟未察觉少年双臂绕后,十指牢固交叉,虚敞着圈住她腰身。 仰光的暻少爷吃碗越南河粉能垫肚子,可刚开荤的大小伙子还饥肠辘辘。 犯罪心理学说,杀戮可以激发雄性血脉里本能的性高潮,就算天才,也难逃基因法则。 他必须尽快消化那二十一条人命带给自己的暴虐,血气冲头会影响激素分泌,间接干扰他的决定。 权力之巅如同万丈钢索,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在外,他绝不能陷入失控临界。 仰光大金塔的佛光摁不住少年澎湃欲望,他只能让士兵把她从家里接出来,让金盏花沁香暂时抑住自己那股邪火,然而同她处在一辆车里,他胸腔愈发鼓燥,汹汹欲火混着血意冲入骨头缝深处灼烧。 就算如此也只得咬牙挺着,自己必须先摁着她吃饱饭,才能掐住她的腰疯狂宣泄,平息这场因杀戾引起的原始灾难。 他想过了,她可以生他的孩子,他方才陪她做的梦里,也有孩子的身影。 那会娶她么? 他自己都还过分年轻,东南亚上流圈子的公子哥儿在这个年纪谁没几个情妇和私生子,可他没闲情逸致养一大堆只会上门争家产的废物。 另一方面国家顶层军政联姻并不缺人,霍曜和察娅的婚姻早已板上钉钉,只是幸好,他们两情相悦。 当然,他自己身为长子,常年处于金字塔尖早已眼高于顶,自负猖狂,根本不屑于拿婚姻当代价。 所以自己会娶她,她岁数小,容忍忠诚又听话,有时候犯轴,遇事儿倔起来连哭都不会哭,平时忍让不语,一旦说起话,几个词儿就能给自己气得脑仁生疼。 上次前戏都没做完,可现在看她尽心尽力的模样,他也隐觉后悔,没让她对初夜留下完美好印象。 霍暻知道第一次对女孩子意义非凡,倒也无妨,伊洛瓦底江畔日后的夜晚绝不会比清迈逊色。 现下,汗水浸透黑金丝绸衬衫,情欲高涨不断翻涌,少年呼吸渐渐粗重急促,黑瞳视线灼灼聚焦于她傲人胸脯,迫切需要解决现下燃眉之急。 可她所思所想和他大相径庭,见手里碗底渐光,缇慕暗吁一口气,有惊无险,庆幸自己手稳,军用越野边行驶边喂饭,碗里的汤没撒上他裤子和车座。 缇慕手上收拾着纸碗和筷子,水盈瞳眸掠过不可置信,从前吃饭惜字如金的警校高材生,回到仰光,居然需要人细致入微伺候到这种地步。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她总算深刻理解这句中国谚语,出神之余,竟不自觉嘀咕出声:“昨天小少爷不用喂也会自己好好吃晚饭。” 霍暻听不清,看她樱口唇形,也猜个七七八八,空出手,虎口冲上掐住她粉腮,强硬迫使她看着自己,跟她约法叁章:“回家别和那小玩意儿讲话!也不准大发善心去陪他睡觉!陪一回,那小玩意儿就能惦记第二回。” 男人总是贪得无厌,一个娘胎里出生,十九岁大哥哥自然清楚叁岁小老弟什么花花肠子。 “先生。”缇慕轻吟,精致下巴抬起,郑重其事回望入他黑眸,“您一共就两个弟弟,曜少爷不让提,小少爷也不让讲话。您想让我和他们当陌生人可以直说。” 俊美少年的无理要求终于碰壁,姑娘实在不清楚,他究竟在和叁岁小弟弟置什么气。 看看!看看!霍暻眼中血丝尽裂,腹内火气旺盛,牙根摩擦发紧,她这股伶牙俐齿的劲儿一上来,他都恨不得咬断她雪白颈子。 终于,来自四面八方的邪火冲破克制,他五指猛地攥住她右手皓腕,欺压俯身,发狠咬住她下嘴唇,唇齿骤然磕碰,疼得她眼角带泪,嘶嘶抽气,左手胡乱抓住他领口前襟,仰面承受檀口内突如其来的翻搅。 他的横冲直撞仿若铁钳,勾的她舌肉生疼,分不开又挣不脱,嘴里血腥味儿愈发厚重,零星殷红缀上两个人四片唇,妖娆又艳丽。 咔哒—— 一声响后,座椅后倒平铺,天旋地转,缇慕唇肉血红,疼痛和缺氧令她眩晕,眼前只剩军用越野墨绿色车顶,四面纯黑防弹遮光玻璃升起,严丝合缝,而驾驶座的士兵早已下车。 这是哪里?她依稀辨认,可惜茵雅湖畔的偏僻处空无一人,只有望不见尽头的棕榈树。 “先生先生别在这里先生” 少女眼角湿润,细腰两侧被炽烫的掌死死掐住再没有力气挣扎,只能摇头恍惚呢喃着,纤手十指嵌入他肩膀,她身上倾压的少年仿若一匹恶狼,发着疯啃噬她细嫩鹅颈。 红色吻痕密密麻麻绽放于吹弹可破的肩颈肌肤,吊带裙后背拉链早已被攻破,乳罩被可怜的甩进车座夹缝,娇躯一凉,两团高耸傲人的白嫩丰软完整暴露于外。 不得不说,他喜欢这具可以满足男人所有魂牵梦萦的身体,她的成长过于惊人。 缇慕羞耻嘤咛,推搡着他狂放孟浪的动作,却阻止不了他俊面埋入胸前,她全身热烫发颤,右边乳尖红粒被牙齿唇舌肆无忌惮的舐咬舔拧,左边乳肉也逃不过蹂躏的铁掌。 一声声满足放荡的喟叹从胸前传来,少年充满情欲的粗重呼吸激荡于车厢之内,听得她瑟瑟害怕。 破碎的洋娃娃无法抵抗,士兵们不会来管暻少爷的香艳情事,他们只会助纣为虐。 少女半身赤裸仰躺着,青涩娇躯泛红,止不住轻颤,看他火急火燎扯衬衫扣子,小手抖着去拉他衣角,“先生缇慕会怕我们回家好不好先生” 霍暻舔了舔方才舐咬她细腻乳肉的唇,着了疯魔一样压住她盈盈纤腰,放任自己由性欲和血腥支配,只有如此,他才能走出由血债堆积的空洞。 金盏花的淡香诱惑足以加强这场泄欲,他喘息粗重,欲火焚身,俊眸不离她雪白胴体,炽烫血液上行冲垮神经堤坝,当着她面伸手解开自己裤扣,露出属于男性的粗壮狰狞。 他也想和她说两句话,安慰姑娘不要怕,没人敢看,因为他会下手活活抠人眼珠子,可肉体已由本能驱使,理智烧毁殆尽,喉咙里半个字都挤不出。 霍暻宽阔上身倾压,两只手掐住她的胯将她拖近,下手扯掉她双腿间的棉布,紧密结合的部位终于坦诚相见。 躺在后车座的缇慕缓缓闭眼,乌黑秀发凌乱铺满车垫,羞惭可怜,用手捂紧嘴,军用越野再封闭也没有一丝安全感,她的羞耻心几近崩溃决堤。 她换取不到他的怜悯,一双玉腿被分开架上他精腹两侧,娇嫩稚涩的花蕊顶上炽烫棍物,细细摩擦生热,一阵阵酥麻和战栗同时反应于少男少女的身体。 和初夜的磨难不同,经过人事的少女花蕊湿润速度明显见快,他的进入不再带来撕裂的痛苦,下体巨大撑鼓的热胀感让她捂着嘴也止不住娇吟。 “嗯呜” “嘶——” 霍暻倒抽口气挺动腰腹深入甬道,紧窄稚嫩的裹挟感仍旧令他后背脊梁直麻,却比第一次做舒爽更多,粗壮棍物冲破阻碍顶到花蕊宫口再大力抽送。 少女柔嫩身体逐渐适应他贯入的强横节奏,细腰上下摆动,捂嘴的纤手早用来和他十指交扣,年轻肉体交合带来的无上快感骗不了人,激情碰撞的声响来回激荡,叫人面红耳赤。 她的神智愈发混乱,耐不住他挺腰抽入的速度和冲击越来越重,双腿架着前后颤晃,在翻云覆雨中娇喘哀求:“先生嗯嗯不要了先生缇慕不要了嗯嗯慢一点求求你” 少年俊美面容邪笑着,手上揉住来回颤动的丰软,挺腰加速抽入温暖紧窄的甬道,在悦耳娇吟中放肆撞得血脉喷张,掐住她的下巴,粗喘命令。 “叫错了,宝贝儿,再叫!” “嗯暻少爷嗯嗯不要了少爷缇慕不讲话了和谁也不讲了” “不对!再叫!” “暻暻” 百般折磨之下的少女终于开窍,一个字可以解封潘多拉魔盒,更凶猛热烈的撞入抽插取而代之,略带哭腔的呻吟和闷吼喘声和一浪高过一浪,八轴底盘叁吨多重的军用越野都轻微摆晃。 少年体内狂热暖流凶猛奔涌,齐齐汇聚向下,最后一声闷吼,他尽数泄进她体内深处,她腿弯也夹紧他腰腹,宫口挛动收缩,同他一起攀上极乐云端。 他大脑空白,留恋她体内的温暖,俊颜贴伏她红烫娇躯许久,理智才渐渐回填,掺入杀伐暴戾的血液终于降温,他不会忏悔,却会让自己好受。 卫生纸擦干净两个人黏腻汗浊的身体,霍暻系好自己裤子,抬手托住少女柔若无骨的腰身,给她系乳罩背扣,重新给她穿上腿间那一层皱皱巴巴的小棉布,整理她几经扯拽的吊带裙。 伺候女人穿衣服倒也算不上不耐烦,脱衣服容易,穿衣服难,公子哥儿纯粹不喜欢这种心理过程。 车座归位,车窗重新打开透风换气,十分钟后,士兵重新回到驾驶座,其余叁辆军用越野也发动引擎,开向茵雅湖畔正对仰光大金塔的奢豪大宅。 车内后视镜里,姑娘发丝鬓角汗珠滴落,裸足粉白透红,藕臂环住膝盖缩进车座角落,媚艳昳丽的面庞深深埋入臂弯,咬紧红肿唇瓣,无颜抬头见人。 热带暖风吹拂,霍暻神清气爽,他赢在身居腐败污浊的圈层却足够清醒,沉迷肉欲无法自拔不是他的作风。 他也愿意做完抱着她亲昵温存,可那是在夜晚的大床上,而非朗朗乾坤在一辆军用越野里浪费时间。 更何况,大宅围墙之外,国际新闻记者们没给他休息的机会。 长枪大炮正对四辆行驶而来的军车,俊贵公子拧眉,升起遮光车窗蔽住里面的姑娘,他的家庭情况特殊,不允许女人出现在镜头前。 甚至连霍曦,新闻媒体也不曾报道过一张照片,这是他父亲亲自下手抓了十几名记者扔监狱蹲两天才有的好效果。 一群记者举着话筒和收音麦蜂拥而至,大半是东南亚国家驻缅甸仰光的新闻媒体。 这些国家的共性是权力阶级失衡分化,军队权力严重倾斜把控国家命脉也是影响之一,种种因素导致新闻记者的提问也都异常犀利。 乱七八糟什么都问,他十二岁那年,还有记者堵在学校门口问仰光哪一个女明星遭遇潜规则跳河自杀是不是跟他们圈子有关系。 久违了,熟悉且压迫的场面,霍暻看了眼身边忐忑紧张的漂亮姑娘,命令士兵自己下车后开进大宅侧门。 等车子稍停,清贵公子拿出墨镜架上鼻梁,系好衬衫领扣,推开车门,长身挺阔立于炽阳之下。 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记者们将他前路围的水泄不通,几个守卫士兵用人墙给他隔出一道屏障,长子教养极好,礼貌倾耳分辨记者们混乱提问。 “暻少爷,您和泰国叁十八军拜占少爷几天前在清迈会面,请问这是否代表缅甸军政府内部有泰国军方资金支持?” “军事暴乱后,有传言说军政府和仰光政府不合,请问您父亲会否干预仰光政府下一届大选?您妹妹被绑架一案与此是不是有关联?” “您半年前从云南警官学院休学,行程保密,请问您这半年都在哪里做了什么?以后会不会选择继续回到中国完成学业?” 问题着实辛辣,俊贵少年端起优雅笑意,纯黑镜片后,墨眸锋锐如刀,他的烦躁昭然若揭,面对记者们应答如流。 “我和拜占算私交,这次去清迈不过应邀度假罢了,兄弟之间晒晒豪车,法拉利不是坦克,能支持什么?” “至于仰光政府和军政府不合实在子虚乌有,这些年我父亲致力于维护国家和平,大家有目共睹。再者绑架我妹妹的真凶也已伏法,我希望不要再出现伤害我家人的事端发生。” “当然,这半年我一直留在中国,休学是家里长辈的决定,保密行程涉及中国的外公外婆无法透露。如果有机会,我会回去继续完成学业,也很喜欢在中国的生活。” 家族长子的回答天衣无缝,豪宅拱形大玻璃门后,双生妹妹望向光芒夺目的哥哥,听完佣人传话都忍不住鼓掌。 生子当如孙仲谋,哥哥不愧是东南亚军政顶层最完美的继承人,叁言两语打发了围在家门口四十多分钟的记者们。 可七分假叁分真的回答却让霍曦五指攥紧,心里陡沉。 谁敢去查?谁能知道哥哥说了多少假话?又有谁清楚那二十一具尸体究竟埋在金叁角哪一片热带雨林。 霍曦心绪翻飞,她思及幼年给自己关小灯的哥哥,感叹唏嘘,时光一去不复返,原来他们都长大了,如今竟到了维护家族脸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地步。 入门走廊响起的脚步声引得霍曦侧目回望,只见缇慕两手虚弱无力交叉环抱双臂,颔首垂眸,走路姿势不自然,双腿迈步也极为吃力,目光空洞无神,麻木向前走去。 “妹妹,妹妹。早上去哪里了?我睡醒后,管家说你被哥哥接出”霍曦展颜走到缇慕眼前,见她肩背布满红痕的刹那,惊愕后退半步,嘴边话语立时凝噎。 缇慕迟钝回神,看见曦姐姐明艳淡雅的脸,她愈发无地自容,慌神垂眸,小脸羞臊犹如火烧,手臂环抱更紧,可一双纤手哪里遮得住成片红印,激烈欢爱过后的证据无所遁形。 “去吧,洗一洗,睡一觉。”霍曦善解人意,指尖温柔撩开漂亮妹妹前额凌乱发丝,又对身边佣人吩咐,“扶她慢点上楼,看她需要什么都准备一点。” 缇慕眼含感激,这个时候,什么也不问是对她身心最大的安慰,冲曦姐姐点了点头,才挪着步子随女佣上楼。 不必多言,霍曦饱含歉意的目光追随漂亮妹妹走上楼梯,她心知肚明是哥哥在作孽,却无法替哥哥道歉,因为对不起叁个字最是无用。 随后,玻璃大门再次开合,暻少爷前脚刚进门,佣人立马呈着湿毛巾托盘来到他身侧,他简单擦了擦手,打量新家花里胡哨的装潢。 院子里意大利喷泉,客厅法式壁画,中国结还刻在梁上,这是什么?世界装修锦集大荟萃么? 他可不认为这出自阿妈的审美,大抵是阿爸觉得洋玩意儿阿妈都喜欢,所以索性一股脑全挪进家门。 “哥哥,自己的房间别走错了。”霍曦提醒刚要抬步上楼梯的哥哥,霍暻这才回头,看见妹妹等在客厅,且这话听起来一语双关。 他摘下墨镜随性挂在黑衬衫领口,倚着楼梯端起手臂,恣意挑笑,朝身侧的佣人招招手:“现在把缇慕的东西全搬到我房里去。”然后狂妄故意朝妹妹耸耸肩,“走不错了。” “我会告诉妈妈你对她做了什么。”妹妹拦不住哥哥大步流星上楼梯,冲他的背影唤道。 哥哥双手插兜,跨步上楼,头也不回给麻烦精妹妹扔句话。 “去管你的驸马,别管我。” “删了他,我太困,睁不开眼懒得动。” 管家婆子面冷心热,离开之前替她点了盏香薰精油,安心凝神。 缇慕腰肢酸软泡进浴缸,热水可以缓解双腿间的不适黏腻,抵不住一夜未眠又被翻来覆去的折腾,水的亲抚令她不知不觉入眠。 姑娘的梦黑茫灰暗,尖叫哭喊悲惨凄厉,同时地上出现几个湿漉漉的大黑色塑料袋,看不清脸的男人们将大塑料袋甩上集装箱拉走焚烧,她知道那里面是小伙伴们的尸体。 东南亚地下奴隶市场和吃人熔炉无二,姑娘亲眼见过太多小伙伴们偷跑偷吃死在鞭刑之下。创伤型解离性失忆令她十岁以前的记忆支离破碎,甚至连父母姓甚名谁是何模样,她也记不太清。 倒也不必记得,那称不上值得追忆留恋的事情。 泰国法律禁止堕胎,一对辍学混迹街头的初中生没钱去黑诊所买药刮宫,十五岁怀了她,生下来。 女人浓妆艳抹游走于芭提雅红灯区,靠着倒贴白人老头卖身子赚些零碎花费。男人则大赌特赌,大麻叶子从不离手,赌到兜里一干二净,拎着酒瓶子回家打砸抢,掠走那将将够活的薄薄纸票,次次都堪比强盗过境。 小姑娘抢不过一个成年人,她只能瑟瑟发抖捂紧耳朵躲到阳台,等男人翻到钱离开出门,再出来给自己弄一些简单的饭,尽力不让自己在这十几平米的小屋里饿晕。 这世上,最恐怖的事之一,莫过于一对道德沦丧人性崩塌的男女生下一个漂亮懂事的女儿。 没人送她去读书,她会自己穿上干净衣服,来学校围墙外面听老师说话。 洋娃娃穿着破旧裙子一坐就是一整天,她的安安静总会招来学校里一堆小男孩围观。 他们会扒着栏杆问她为什么不来上学,小姑娘眼圈噙泪,羡慕地望着栏杆里面的小朋友们,苦涩难过掩于人后,默默摇了摇头。 终于,那个闷热且平常不过的下午,男人花光了抽大麻的钱,还不起赌注筹码,在赌场保镖四处追债砍手的前夕,索性将十岁的女儿卖给了泰缅边境的奴隶贩子。 白嫩水灵的小姑娘永远是奴隶市场的抢手货,等过两年来月经,女性特征发育一些,胸脯再鼓一鼓,当个幼雏转手卖给东南亚有些特殊癖好的富商老头,肯定能大赚特赚。 奴隶贩子叼着烟,盘算如何压榨她所有价值,数了叁百美金的现钞给了男人,还砸吧砸吧厚嘴唇说着:“其他小孩都黑黢黢干巴瘦,给一百都嫌多。你这女儿生的真不亏。” 交易完毕,奴隶贩子将小姑娘塞进集装箱,可她性子却那般倔强,小小身躯缩进集装箱潮湿角落,强忍着没哭出声,也不曾回头看生她的男人一眼。 那一刻,十岁的她用叁百美金还清了父母生养的债。至此,生死由天,再无赊欠。 后来那叁年,生活也如同荆棘沼泽,一眼望不见尽头。 日子一天一天长,小姑娘害怕来月经,因为奴隶贩子手里有个小本儿记录小女孩儿们来初潮的时间,一旦来了月经,就会被挑选拉走,此后杳无音讯。 也曾有两个十五岁的小姐姐们被买主送回,只不过回来时,她们下体早已腐烂散出异味,严重的尖锐湿疣和梅毒摧毁了她们一生。奴隶贩子不会给得性病的小女孩们医治,任凭她们自生自灭。 但青春期发育,谁也挡不住,十叁岁的某个夜晚,她的裤子被初潮经血染红,她的去处也被提上了日程。 奴隶贩子破天荒给她买了件廉价不能再廉价的粉色纱料裙子,给她洗洗脸,再抹了个粗糙的口红,拍张照片发给了老挝一个做橡胶生意的六十岁老富商。 画面里的十叁岁小姑娘清艳白嫩,六十岁秃顶老富商喜不胜收,淫笑着伸出舌头舔湿了照片,开出两倍的高价要求五天之内将她送入老挝首都万象。 小姑娘怕了,怕得浑身发颤,只以为是那张照片的错。 为了活命,她重新换上洗到褪色的衣服,给自己漂亮脸蛋摸了好几层黑灰,第一次没有听话,哭求着让他们再给自己照一张照片发过去。 她相信,这样脏兮兮的自己,那个人肯定不会要了。 奴隶贩子收了钱怎会搭理,甩过去桶和抹布,喝斥两句,罚她去蹭地下黑街污浊走廊。 地太脏,她的眼泪落进抹布,怎么也蹭不净,同时,一双白色运动鞋踩进了水坑。 两个极端世界的少男少女相遇了,光的方向不会出错,最后时刻激发的求生本能令她必须苦撑着来到他校服裤腿旁。 但她不知道,那时,十五岁的反骨少年也正禁锢于童年黑暗无底的深渊。 两把枪可以换一个人,小姑娘惊愕呆滞,原来平日里对自己非打即骂的奴隶贩子,在面对少年时,竟然会那样卑躬屈膝。 穿着国际学校校服的清贵少年会蹲下来,直白开口问她,有没有被男人碰过,有没有妇科病,如果有,他会带她去医院看医生。 妇科病,那时她还听不懂太难的中文,只听得懂前半句,直到他用泰语重复了一遍,才堪堪恍然。 “没有,什么也没有”,小姑娘能说简单中文,慌忙紧张地摇头向他解释。 她知道什么是妇科病,那些小姐姐就是得了病,才会无一例外遭买主抛弃。 但他是好人,他是第一个说看医生的好人。 直到如今,她伺候到了他卧室大床。 满室昏暗,挡光厚窗帘遮得里叁层外叁层,冷气开到二十叁度。大被同眠,少男少女的年轻身体紧密贴合,炽热滚烫。 缇慕只觉小腹以上裸露在外,羞臊低头偷偷往被子里瞄了一眼,看见自己睡裙被推上胸脯,乳尖红晕上摁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心虚虚托揉着丰软乳肉,放浪又恣意。 她耳根发烫,小心翼翼往下拽了拽睡裙,遮住他揉胸的手,是啊,怎么会有人困得连筷子都懒得拿,还能睡着觉做这种多余动作。 不必猜,缇慕清楚自己在浴缸睡着之后发生了什么,这是他的家,不必避讳谁,想让谁住在哪里都随心所欲。 她也不敢动,小先生说过,就算天塌了,他没睡醒,自己也不能跑。 幸好,小挎包还放在床头,她艰难从他搂抱里挪了两寸,伸出纤白藕臂取出挎包手机,翻看近两天未读消息。 第一条发送人是爷爷。 爷爷:「好孙女,少和小暻吵架。那孩子随他爸,唉,小伙子年轻气盛,脾气差劲。你是小姑娘,可别给自己气坏了。」 小孙女晓得爷爷担心,报喜不报忧地回:「爷爷放心,先生对我很好,我不会和他吵架的。您要多注意休息,人参茶放在厨房右手第二个抽屉里,您一定要多喝一些,对身体好。」 发送后,姑娘因没能陪在爷爷身边尽孝心生愧疚。记得十叁岁第一次到中国,爷爷带她去吃火锅,给她上户口,办入学。 她问过爷爷为什么愿意收养自己。 爷爷慈蔼亲和道,快七十岁了,身边没晚辈陪着,晚饭出去散步,一起下象棋的老搭子们会笑话他是个孤零零的留守老头。 没人会笑话一位为缉毒事业奉献终身的大英雄,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一生无妻无子,无牵无挂。 尽管仰光和昆明相隔千里,她也会日日祈祷爷爷长命百岁,余生无虞。 第二条发送人是察娅小姐。 五张自拍风景照,坐标位于北京八达岭长城。 烽火台前,古灵精怪大小姐摆着鬼脸,展颜灿烂,而她身后,温润少年清朗俊隽,侧倚斑驳石壁,高挑如玉。 夕阳西沉,她看镜头,他看她嬉闹。 五张照片下面,察娅小姐的附言也颇为有趣:「缇慕姐姐,下次你也带暻哥哥来,再叫上曦姐姐和梭沙大哥。咱们六个组个小旅游团,一起出街帅炸了好吗!」 缇慕轻叹,看来察娅小姐只以为去北京玩,曜少爷不曾将家里情况透露过一字一句。 大家族的少年们受父辈影响极深,他们将危险自动自觉隔绝在外,而这已趋于一种传承的信念。 「好,你和曜少爷出门要注意安全,多去些北京的老地方,回来别忘了讲故事给我听。」年长一岁的小姐姐免不了叮嘱,随即指尖向下划到第叁个未读。 第叁条是同班班长,传来几份学习资料和作业试卷,最后发串信息问:「缇慕,现在学校放暑假了。怎么样?事情都处理好了吗?下学期能回来吗?」 「还好,谢谢班长。请帮我向老师转达,下学期我会回学校上课的。」班长品学兼优,男生话不多,性子极为腼腆。因此平日她和班长交流自然也算不上多,回复也是客气不失礼貌。 两秒后,叮铃——消息提示音突然于静谧卧室响起。缇慕当下心惊,慌张捂紧手机,迭忙关掉音量键,生怕惊扰枕侧熟睡的小先生。 「放心,课落了我给你补。」 班长秒回,她还没来得及回句谢谢,紧接着下条消息映入美眸。 「本来暑假有烟花节,还想请你出来看,不过这次没机会了。没关系,等你回来,我请客吃冰淇淋好不好?你喜欢什么口味?」 少女长睫轻黯,心神稍乱,葱白指尖定在手机屏幕,回复框内一个字也打不出。 她的出神停顿给了对面空间,一连串又弹了好几条。 「对不起,缇慕,是我唐突。以前你总是放学就跑,周末和寒暑假也抓不到你人影。」 「半年前有段时间你每天上学都眼睛肿,好像哭过了,从那以后你也不那么忙了。这下突然又请长假,你有难处可以告诉我。」 「假若你愿意,我们去同一个城市上大学,好吗?」 几条消息打得人措手不及,聊天屏幕荧亮,缇慕侧卧攥住手机,深廓娥眉蹙紧,纠结咬着指尖,斟酌如何解释。 忙,忙着要赶到小先生的公寓,给他做饭洗衣服收拾卫生。哭,哭小先生被警校开除遣送回军事仲裁法庭。而现在请长假是为了伺候仰光耍架子的暻少爷。 显而易见,她的生活和喜怒哀乐全部因他而生,自然也忽略了旁人。 少女难免愧疚,因幼年境遇种种不堪,他人对自己的善待尊重,她都加倍珍惜,本身又是早早被磨光脾气的好性子,因此这四年,从初一到高二,她从未推拒过同学们的请求。 不过现下青春萌动,字里行间再清楚不过,她懂手机另一侧抱着何种心情,可实在缺乏应对经验,粉白指尖咬得通红,思索如何婉拒。 记得刚来中国生活那段时间,她为尽快融入生活,恶补看剧,好在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处处都是灵感源泉。 第一次拒绝旁人请求难免内心虚亏,缇慕抿紧唇瓣,照葫芦画瓢,一字一顿郑重排字:「对不起,班长,谢谢关心,你是个好人...」 忽地,少年困倦懒音从背后响起,热气似浪,“聊得爽么?” 缇慕手头动作瞬间凝滞,寒意带刺窜过纤白指尖,刺痛细细密密如同几百根针扎过神经缝隙,她颈后寒毛竖起,禁不住吞了吞口水,不敢往后看,也不敢应他的声。 “听话。” 他没睡醒俊眸阖起,手臂横过揽住细腰,额头抵住她纤肩,嗓音涩沉,平添些许躁闷。 “删了他,我太困,睁不开眼懒得动。” 「第二十四章」乱世之内,先杀圣母 睡个觉也不得消停,公子哥儿眉头一拧,长臂顺势揽住她肩膀,合眼翻身平躺,薄睡袍松垮罩住长身,光裸大半个白净精实的胸膛,孔普雷厮杀留下的伤疤逐渐焕发新肉。 少女娇颜赤红贴住他胸口,耳畔心跳强力回荡,纤手攥紧手机,指尖打开删除好友的页面,又反复切换回聊天屏幕。 直言拒绝总比删除交恶强得多,自小到大,她的容忍退让是活命之本,做不到同他一般决绝。 忽地,嗡嗡嗡—— 对面一通语音电话始料未及,缇慕惊得娇躯颤瑟,刚欲拒绝语音邀请,侧方猛地伸过一只骨节修长的手。 只见少年手背青筋炸起,夺走手机的速度力量岂是她能抗衡。 缇慕立时回神,迭忙从他怀里爬起,双腿并膝紧挨坐在他身边,一双柔荑紧张揪住睡裙,心头惶惶沉坠。 卧室昏暗空旷,手机振动震荡。声声都在试探少年消耗殆尽的耐性,以及少女难以启齿的羞惭。 霍暻单手撑床坐起,俊眸眯成缝审视她两叁秒,昂起下颌,擎着手机划拉两下屏幕,翻到底部通话时森冷谑笑两声,将她的犹豫不决一览无遗。 汹汹恼意聚合尽数灌入手臂,他手腕甩力将手机砸入大床中央,伸手虎口若铁剪钳拧她下巴,手肘撤后方向倒转,将她纤躯悍然摁上床头。 这比拜占那废物讹钱更招恨! 人的心理遵从主观性,他清楚她有多厌恶腐烂入骨的圈层,也明白她不愿自己同流合污。 所以他不惜甩七千万美金砸给拜占买清净,一切的一切都源于有恃无恐。 而眼下说来竟是可笑,手机对面那家伙仅仅摆出两句平淡又美好的幻梦,她却不肯老实听话。 可他毫无筹码,一个连动物园是何模样都想象不出的少年,就算梦境也太过血腥贫瘠,又如何故技重施。 一时,霍暻竟不知气自己两手空空,还是气她一副菩萨心肠。 少女褐瞳水漾,凝视他冷厉俊面,她不懂该怎么哄小先生才算好,雪腮烙上道道红色指痕,强忍着不喊痛,垂眸等候发落。 “宝贝儿,我真该出狱第一天就下手拧断你的脖子!”俊美少年俯首,单手控力扼住她腮帮子,覆她耳侧低喝,“掐死你,我还能少生气,多活两年。” 她在他的钳制下艰难摇头,凝噎解释:“先生,我可以拒绝他,以后还要回学校,我不想...” “不想还是舍不得?嗯?”他双目燃过赤色,张口威吓,“书不能读别读了!我会和温爷爷说,你回不去了,得留在仰光嫁给我生继承人!” 缇慕惊慌失措,美艳小脸煞白,纤掌合起向他恳求搓搓手,“先生,缇慕还想回去读书,我删掉他好不好...求求您...我想继续读书...” 创伤性失忆后遗症发作,潜意识中,上学是信号,意喻重获新生,而不读书直接触发心理暗示,十叁岁那年险些被卖给老富商的绝望轰然将她吞没。 回忆与虚幻现实交叉纵横,奴隶贩子拿钱后的恐怖狞笑侵蚀入脑,突地,缇慕前额如雷击般巨痛,双手捂住双耳,顷刻眼泪崩溃决堤。 “不!我什么都能做,别送我走...” “我错了....不拍照,不穿裙子,脏兮兮的就不会送我走了,不要打我...我不去...” 她浑身止不住颤瑟,娇颜褪去血色,弓着脊背,泪泽涟涟晕湿床单,哭腔极重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小姐姐们都被送...送回来,她们得病都被烧死了...我不去...缇慕不想死...” 她突如其来的悲恸痛泣惹得他措手不及,霍暻俊面错愕,缓缓松开摁住她的手,满肚子气焰顿时无影无踪。 支离破碎的哭声中,他逐渐了解姑娘往日所受苦难。 世人各有不幸,霍暻当然清楚缇慕曾经必不好过,只是出于母亲多年教诲,任凭他如何狂傲乖戾,也不会主动揭开女性原生之伤。 而男女之事上,天才也免不了大男孩儿的幼稚俗气,本意吓唬两句,让她主动哄自己说两句腻歪话,亲两口摸一摸,舒坦就算了。 一旦真给她留仰光不让上学,怕是年底随阿爸阿妈去拜年,温爷爷家门槛都难进,这点,晚辈深有自知之明。 少爷架子耍得过了,回家向来被伺候的主儿哪学过哄人,且幼年他饱受双生妹妹一哭,自己挨打受罚饿肚子的折磨,心里对女性流眼泪略有抵触。 公子哥儿束手无策,看姑娘满头大汗哭得哐哐直咳,无力倒进大床中央。他无奈愁眉,伸出健实手臂捞起纤躯拥入怀中,抬手轻拍她后背,免得她猛咳呛着。 许是少年胸膛炽热似烈焰过境,足够将所有恐惧阴霾烧尽。姑娘媚艳小脸挂满泪痕,忍不住向他怀里直蹭,泪汗混融,浸湿他薄睡袍胸前襟领。 霍暻敛起躁性由着她蹭,其实并非见不得女人哭,只是安慰话极为矫情,他说不出口。 少男少女相拥待了许久,缇慕啜泣好一会儿才在他怀里平复情绪,尽管眸前水雾未散,她也意识到自己行为失态,怯生生抬眼看他脸色。 “厉害,哭半天都不渴。”霍暻看她挂满泪痕的小脸,话说得痞。 闻言,缇慕下意识抿抿干燥唇瓣,试着寻回声线,微哑轻唤:“咳咳,先生...” 见她恢复正常能坐稳,霍暻长腿迈下床,先去倒杯水塞进她手里,再脱掉自己遭殃濡湿的睡衣,随手从衣柜里扒拉出一套黑底丝质短袖和裤子,短袖肩背布料绣着璀璨大金花,与他的张扬骄横相辅相成。 床上,缇慕纤手掌心捧住玻璃杯,轻抽鼻息,目光追随他颀长身影,忆起失控前小先生气汹汹的言语。 嫁给他。这叁个字听起来不亚于天方夜谭,她了解他,小先生一时气急口不择言。可心脉仿若被下了蛊咒,随着自己逐渐清醒,悸动雀跃反而无比真实强烈。 少女迟来的情窦初开终被唤醒,思绪混乱复杂,由懵懂青涩占据支配。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竟暗暗埋怨起自己为什么要打开手机,如此小先生就不会看到,不会生气。 她也能继续笃信,种种越轨,都是为了哄他高兴。可一旦自我安慰糅杂奢想,还能起什么效用? 情感若开闸堤坝难再如初,缇慕披着薄毯,掩起半张绯色小脸,看他换好衣服裤子坐上床沿,抬手背碰自己前额。 “冷么?”霍暻收回手,虎口掂量她纤细皓腕,“细胳膊细腿儿,哭也会发烧。” 姑娘连忙摇头,控制不住自己额面滚烫泛红,有口难言,只得将小脸埋如臂弯,躲避和少年四目相对,生怕他一眼将自己看穿。 叩叩—— 门外适时响起敲门声,霍暻扫眼挂钟,八成是催用晚饭的管家婆子,起身跨步开门,迎面却撞上亲妹妹满脸震惊和惊愕的问:“哥,你怎么在这儿?” 他抬手悠哉拍门板,“大小姐,别走错了,这是我屋。” “可管家说缇慕妹妹换房间了,我以为…”以为哥哥将二楼唯一一套背靠悬挂式泳池的顶奢卧室大方让给缇慕妹妹,毕竟妈妈在家,他装也得装个绅士风度。 可妹妹高估了哥哥的雅量,也小看了哥哥的胆量。话说半句,霍曦伸颈朝屋内探去,正瞥见缩进床头角落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姑娘,长发凌乱,眼圈通红,明摆经受不少蹂躏摧残。 霍曦移回目光,娇矜仰首,瞪视和自己叁分像的少年俊相,摇头嗔道:“你真是有病,无时无刻不在发疯。缇慕妹妹还要嫁人,你都不想她以后的日子么?” “够了!”霍暻喝斥,反手重重甩合门板,拽着妹妹推到走廊讲话。 霍曦义正言辞,挣开哥哥抓住自己小臂的手,评判他的所作所为,“我说中了?哥哥,缇慕不是你的玩物,你从出狱折磨她到今天还嫌不够么? “她现在学不能上,书不能读,成天战战兢兢伺候你这位大少爷。听说她连饭都要一口一口喂进你嘴里,你还想摆架子摆到什么地步?” 谈及至此,她暗暗捏住粉拳,尽量平心静气和自己混不讲理的哥哥沟通,“就算缇慕妹妹欠你的债,我不能多说什么。正好,外公外婆有许多相交甚好的书香世家,我会拜托他们二老替缇慕择一位好对象,保证她未来无虞,权当是家里替你赎孽。” 妹妹一番话遣词造句分毫不差,全然踩进少年所有红线禁区,每个字眼都起到令他太阳穴生疼的程度。 霍暻怒极掐腰,呼吸牵动胸膛起伏,强压遏制胸腔暴涨的火气,如若眼前人不是自己一个娘胎出生的孪生妹妹,他腰后别的贝雷塔早就拉管上膛摁住头顶。 霍曦看得出哥哥极力压制,美目闪过黠色,不怵地问:“你气什么?你会娶她?负责任?” “我一定得跟你和阿曜一样拿订婚当事儿干么?!”霍暻戾声反驳,尽管如此,双手仍克制力道握住妹妹双肩,“你们可以订婚之后高枕无忧,是因为你的黑脸驸马和阿曜的刁蛮千金仰光政府动不了,那些蠢老头都是我们的障碍,妹妹。” “靠你屠杀的暴政扫除障碍么?”霍曦神色暗伤,多说无益,话锋急转,“梭沙大哥今晚回家吃饭,别和他吵架,妈妈不喜欢看你们起争执。” 霍暻松开妹妹双肩,俊贵如常,潇洒淡笑:“好,看在阿妈和你的份儿上,我给他这个面子。” “神经病!” 霍曦再也看不下去哥哥前一秒发神经后一秒耍派头,错过他身侧径直回神下楼,刚想迈步,身后响起家族长子的教诲。 “妹妹,记住你姓什么,记住你是谁。别把悲天悯人花在没用的地方,也别忘了,乱世之内,先杀圣母。” 她身形僵直,纤手扶住楼梯,停在第叁阶楼梯,背对哥哥,许久才问:“也包括我么?” 哥哥清傲抬颌,俊眸锁住妹妹背影,一句成谶,语气满是对妹妹的关怀和警醒。 “一群人伪善是圣母,一个人心善是悲悯。仰光有公主来悲悯就够了,这片土地从来不需要圣母。” 「第二十五章」“阿曜,别学我,你从来不是 晚饭前,MRTV正播放国际晚间新闻。 电视屏幕里,军政府总司令家的暻大公子俊贵矜傲,年仅十九,长身伫立于一众国际新闻记者之间,发言旨在维护国家和平,举手投足彰显军方极顶层家族的无上荣光。 播送完毕,镜头转回演播大厅,新闻主播连线伊洛瓦底江境内各大选会现场。 事关一个月后即将进行的仰光大选,各派候选人蓄势待发,前往全国各大城市演讲拉选票,而每张选票背后都代表庞大的资本下场。 掌权者更甚,一旦自己推举的候选人成功登顶,踩着国家肩膀打通或垄断东南亚地区商业链和灰色产业,一步登天指日可待。 当然,由军政府做靠山再稳当不过。东南亚十国因多方因素,内部并不稳定,长久以来为安定地区,镇压反叛动乱,军权巨大,严重失衡。 而直接结果是新闻还没播完,霍暻接了不下八个电话,话里话外,不外乎刚得知他回到仰光的消息,越南老挝柬埔寨,远至菲律宾都有公子少爷邀他出去玩儿。 玩什么玩儿? 这节骨眼儿有什么可玩儿的? 探口风罢了,尤其军事暴乱后,有传闻称仰光大楼和军方不合,国内外都在观望情势,猜测军方干预大选的可能性。 东南亚国家毗邻,阶级固化之下,大家族往往军政商一把抓,地皮产业资金链,边防资源进出口贸易等等早已牵一发而动全身。 人人都想坐庄,谁也不愿血本无归,这场大选更像极顶层之间一场天价豪赌。 无奈金字塔尖圈子太小,光听五花八门的英文口音,他都能闻音识人。一群来自不同国家的顶层公子少爷们耍心眼,场面话都说得令人心累。 新闻结束同时,第八通电话挂断,霍暻半身倾颓,倒进沙发软厚靠背,撂下手机撇得老远,心浮气躁跃然俊颜。 他关不了机,一旦下通电话打不进,外界会揣测是父亲有所行动来捂儿子的嘴。 毕竟没谁能和总司令直接通话,压力下移,身为长子,他只能在手机铃声的间歇中喝口冰水润嗓子。 玻璃杯壁倒映从楼梯跑下来的幼小身形,霍阳穿个驼色背带裤,双手揣进兜里,小脸蛋儿稚气透白,活像一个小白羔子气昂昂来到沙发旁。 老大和老幺面面相觑,俊美少年放下水杯,慢不吭声,和比自己小十六岁的弟弟眼瞪眼干耗,他扫一眼就清楚眼前这小东西脑上长几个旋儿。 “暻哥哥,我们不能让人陪着睡觉!阿爸会不高兴。”白面团子的小拳头捶上沙发表达不满。 三岁的小孩子生气也纯粹,白日想找缇慕姐姐和自己去院子一起荡秋千,可管家婆子说缇慕姐姐正陪暻哥哥睡觉,让自己不要去吵,结果一睡一大天。 小霍阳绵音稚嫩,挺直腰杆,“阿爸说,一岁就要自己睡。哥哥都十九了,更要自己睡,不用缇慕姐姐陪。” 当真童言无忌,霍暻刚接完八通电话,懒得和小老幺计较,端起双臂嗤笑反问:“那怎么?我让她陪你睡?哄你?阿爸就高兴了?” 小霍阳被当面戳破,面颊通红,背起小手低头,全然泄了方才重复阿爸“圣旨”的底气,扭捏请求,“可以吗?暻哥哥,我一个人睡不着,想让缇慕姐姐讲故事听。” “当然不行。”俊美少年轩眉横立,“她陪我睡是壮大家族,哄你睡那是浪费青春。” 小娃娃听不懂壮大家族和浪费青春,只知道暻哥哥不同意,小脸失落耷拉,气呼呼揪着沙发边沿不肯松手。 见状,霍暻恣意肆笑,伸手揉小老弟圆脑瓜,“男人心胸得宽,等你上学,自然有人把小丫头送到宿舍陪你玩儿。” “为什么?”小弟弟双眸睁得清亮,“哥哥你上学以后就有人陪了吗?” “还行,不过就是多买份儿饭,消停待一晚上,别打扰我看球就行。”对此深有体验的哥哥现身说法。 小老幺听罢嫌弃嘟囔一句“好无聊”,显然并不满意哥哥口中离家上学的生活。 “那你还想干什么?”霍暻好闲,黑眸打量才长齐牙的弟弟,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又问:“你能干什么?” 小老幺神采奕奕,“一个给我讲故事,一个和我玩小汽车,一个哄我睡觉,还有一个陪我看动画片。” 好家伙,人不大,满肚子花花肠子。霍暻桀然失笑,“真有出息,比阿曜敢想。” 小弟弟被哥哥笑得怔懵,问:“曜哥哥上学没人陪吗?” “你曜哥属于内定选手。”霍暻摊手以示遗憾,“他做梦的路都被你察娅姐姐堵死了。” 内定选手又是甚?暻哥哥讲话好难懂。 小霍阳伸手捋顺头顶被揉乱的碎发,正见曦姐姐姗姗而来,张臂跑去抱住姐姐双腿,仰起小脸,好奇求证:“姐姐,暻哥哥说上学后就有人带小姐姐陪我了,是真的吗?” “什么?”霍曦垂首,惊诧于小弟弟的大胆发言,再看向沙发上满面事不关己的大少爷,无奈唤声,“哥,你又在和阳阳乱说了,以前上学荼毒阿曜,现在三岁小孩你也不放过。” 霍暻拿起手机从妹妹埋怨的目光中起身,见她一个人进客厅,问:“你把我的人拐哪儿了?” 方才霍曦上楼只想寻缇慕说说话,想不到他在,后来女生时间讲悄悄话,他也不掺和,半小时一到,他准时找妹妹要人。 “缇慕妹妹在陪妈妈切水果。”霍曦应着哥哥的话,纤手温柔握住弟弟小手,“阳阳和姐姐去花园散步好吗?等梭沙哥哥回来我们就能吃饭了。” 曦姐姐的温婉大方足以令小男孩将暻哥哥讲的话抛诸脑后,霍阳胳膊伸直,头侧仰,眼睛不离姐姐娇颜,握紧姐姐纤手兴冲冲向外走。 长子目送心花怒放的小老幺跟妹妹走出大宅玻璃门,只觉这小玩意儿长大,八成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儿。 这些兄弟只有阿曜还算称他的心,起码脑子还算清醒。 —— 中国北京,五星级酒店。 68层行政套房开了两间,一间是外公外孙,一间是外婆和外孙媳妇。 在外,人们只知两位学术界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来清华参加教研会,顺便带两个读高中的孙辈感受校园文化。书香世家行事并不招摇,也不会逢人吹嘘家里背景,免得招致无妄之灾。 茶余饭后,外公同外孙对弈,棋局焦灼,黑白棋子各占半壁江山。 十六岁的少年身形高颀,清朗俊逸,尽管年轻有余,行棋却不落下风。 老教授戴金丝边眼镜,一览棋面,叹赞,“我老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真是下不动了。” 清逸少年谦逊颔首,“是外公手下留情一直在让我。” 外公拾起外孙所用白子,不忘对孙辈们稍作评价,“你下棋可比你哥收敛得多。小暻那孩子心气太高,棋风杀戾太重,喜欢赶尽杀绝,暴烈秉性和你父亲差不离,在狱里待半年,能磨磨他的锐气也可。” 霍曜平添几分惭愧,道:“可能因为暻哥和阿爸一样负担太重了。” “所以是你父亲还是你哥让你带小娅来北京避难?” “外公,我...”他被问得一时语塞。 “孩子,外公教了一辈子书,现在眼也花了,可不代表外公是老糊涂。” 年逾六旬的蓝老教授摘下金丝眼镜搁进眼镜盒,也儒雅斯文了一辈子,现今思念远在异国他乡的女儿和孙辈们更是心焦得不免湿了眼眶。 “你母亲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我也相信你父亲能平定新闻报道里的军事暴乱。可这次如若不是家里出了大事,你断然不会带小娅离开昆明来北京。” 面对外公,霍曜心怀愧怍,他所受的家族教育不允许自己将实情全盘托出,也不能和外公外婆说,暻哥刚出狱险些被暗杀,姐姐在上学路上惨遭绑架,下一个——是自己。 而他仅仅能做的,无非是离开,可内疚感与日俱增,他也会日日扪心自问,自己凭什么享福躲清闲? 叮铃——门铃响起,打破僵局。 “对不起,外公。”霍曜为自己的三缄其口自责,“您放心,无论仰光发生什么事端,也不会伤害到阿妈和姐姐。” “好孩子,这话听着耳熟。”蓝老教授双鬓斑白,叹了声,“一晃,居然二十年了。” 外面门铃声再响,外公和蔼拍了拍外孙肩膀,道了声,“去吧。”说罢起身走向卧室休息。 霍曜看向空余外公所执黑子的棋盘,的确,黑子布局缜密更胜一筹。他知道是自己输了,外公不仅让过自己,也让过暻哥,两个外孙年轻激进的心,在老教授手下棋盘中无所遁形。 他起身替外公关上房门,回身走去玄关,刚打开大门,娇俏灵动的少女撞入他胸膛,急道:“再不开门,我就要给你打电话了。又怕外公觉得我不礼貌,也不敢多摁门铃。” 青梅竹马倚着走廊墙壁相拥,这里不是学校,已不必在乎老师同学们的眼光。他们身份显赫,地位相当,军政顶层联姻的新闻早已传遍伊洛瓦底江两千里沿岸,是公认的门当户对。 “我出的数学题都写完了?” “没有,太难了,一道也不会。” “我记得请外婆看着你,做不完不能出门。” “嘘!” 清隽少年长臂轻拢住小未婚妻腰身,她的热情一如既往地俘获着他的沉静,感性和理性同时提醒着他,自己早就选了和暻哥相悖的路。 谁也不是天生愿意放弃,出生在动荡混乱的土地上,抢夺资源才是生存之本。父亲教会儿子们认清弱肉强食的世界,还要防止他们兄弟阋墙。 可幼年不懂事,明里暗里他也曾和暻哥争过。 暻哥不许旁人乱动房里东西,无妨,自己会去请管家置办和暻哥一模一样的物件儿。 小到玩具挂件,大到两架相同名贵的大提琴,甚至暻哥一贯能逃则逃的教养启蒙课,他都会完成的尽善尽美。 到头得来的,也只不过是父亲一句“做得好”,可再朴素的称赞,对小孩子而言也是莫大肯定,毕竟他几乎不曾听过父亲夸过暻哥,这也是从长辈眼中获取不同对待的唯一方式。 这种心态一直持续到他六岁,那年,上小学的哥哥姐姐们放假回家,启蒙课照旧枯燥无趣,暻哥照旧逃课逃到无影无踪,和照旧练习完毕,等待父亲说声“做得好”的自己。 可惜那日变数有两。 一是滂沱大雨,二是父亲回家后只摸了摸二儿子的头,面色冷戾,一言不发。 怪只怪小孩子嫉妒心作祟,又难以承受铺天盖地的失落。终年压抑累月之下,他冒雨冲出家门将琴谱摔进泥土,全身湿透,牙齿打颤,怒到握紧拳头杵在哥哥房门前许久才推开门。 可素来温文尔雅的曜少爷不会放肆行事,学不会哥哥耍脾气砸东西的架子,目光锁定角落处搁置的大提琴。 自己也有一把,和哥哥出自同一位意大利名家之手。 最后等妈妈焦急万分推开门,只见他躺在冰冷地砖上,浑浑噩噩发着高烧,双手伤痕累累,地面鲜血干涸凝固,身边碎了一把断弦的沾血大提琴。 六岁的弟弟徒手拽断琴弦发高烧,九岁的哥哥主动承担挨罚关禁闭。 他烧了一天一夜,他也饿了一天一夜。 再后来,懂事了,离家去仰光和哥哥姐姐一起读国际学校。两兄弟打篮球,坐在旁边横椅上间歇休息,闲聊之余,他有意无意问起暻哥当年为何甘愿受罚,分明是自己荒唐犯错。 “那天阿爸手底下有位老长官在湄公河缴毒任务中牺牲了。” “一把破琴也不值两个钱,你哪天扯不行,非撞阿爸枪口上。阿爸当时确实想让你长记性,可你倒在我屋里,万一你挨罚落下后遗症,我以后日子还过不过?” “阿曜,别学我,你从来不是我的影子。” 「第二十六章」阿爸不会惩罚他,可他会惩罚 东南亚军政顶层家族的晚席精致如常,为给暻少爷接风洗尘,夫人吩咐厨房多添两道大儿子从小偏爱的西湖牛肉羹和泰式焗龙虾。 他的饭从监狱蛇肉换成美味珍馐,和血囚们斗生斗死争夺顶部牢房已成为过去式。 霍暻仍记得在孔普雷监狱的最后一场拼杀,对手是美籍菲律宾裔,因在南非参与反人道恐怖组织,绑架妇女儿童等二十条重刑加身,被国际刑警抓捕归案并判处一百三十六年监禁。 可以想见,一个监禁致死的穷凶极恶之徒遇到一个仅因受贿入刑半年的大少爷如何嘲讽谩骂,谑弄他从二百多号打上个位数是父亲用权势为他开绿灯。 他拧断了对手的脖子,自己被狱警抬进八号牢房昏迷三天,因肋骨断裂被生生疼醒,浑身彻骨的痛楚无不在撕扯凌迟着他的血肉,那几天,一切行动只能靠爬来解决。 阎王殿前走过几遭,父亲“保驾护航”的效果初现。 十九岁的少年自地狱重生,他的暴虐锋芒堪堪受控,也远算不上心平气和,终归自己去清迈办个事儿回来妹妹丢了,长桌对面的黑脸驸马难逃其咎。 一肚子无名火烧得肺腑躁热,少年攥紧刀叉,蟹肉切的横七竖八再狠狠塞嘴里嚼碎,后槽牙磨得咯吱作响。 无奈他应过阿妈和妹妹的面子,装也得装个风平浪静,反之年轻军官俊默无言,手上忙着剥虾仁,精细程度堪比组装一把狙击枪。 长桌主位,女主人倍感欣慰,左右手最亲近的位置拢着两个漂亮姑娘。 “缇慕,温局近来怎么样?身体还好吗?”夫人优雅询问故人近况。 缇慕合手,尊敬应声,“多谢蓝阿姨关心,爷爷身体很好,他老人家前不久从禁毒中心办完手续退休了。而且爷爷祖籍在厦门,说落叶归根,年底会搬回厦门祖宅养老。” “那你上学也随着温局转去厦门?”夫人卿笑柔语,关切又问,“阿姨想你快高三了,突然转学又要重新适应学习生活。留在原来的学校,功课有小曜帮忙,你也轻松得多。” 姑娘来不及张口,霍暻顷刻敛起目中躁戾,面向母亲,风趣道:“阿妈,穆阿姨绝不会惯着察娅今年继续垫底,一旦再迁怒于察颂叔叔,阿曜也得连坐遭殃。他的担子太重,分不出心多教一个。” 霍暻替弟弟婉拒的言辞无可挑剔,却听得缇慕身形凝滞,螓首暗垂。 霍曦对双生哥哥的完美伪装已司空见惯,有意提起,“暻哥哥不让阿曜教,是准备亲自负责缇慕妹妹的学业么?” 俊贵少年不屑哼笑,“高中那几本破书还不值得我浪费时间。”目光复又落上身边美艳拘谨的姑娘,“再说了,学校有人发消息打电话等着教她,这功劳太大,我可抢不得。” 两句话叫缇慕面露难色,之前因为曜少爷莫须有的误会,小先生耍了些时日才消停,更遑论确之凿凿,发生在他眼皮底下的事情。 大男孩儿的小心眼儿永无止境,缇慕只觉自己哄他的前路一片渺茫,再无宁日。 “小暻。”夫人蹙眉,轻责儿子有失风度的言行。 仅存在于母亲面前的绅士面具险些迸裂,公子哥儿背过身去,大口喝光整杯冰水,勉强镇镇浮躁心火。 “阿妈不必操心,若缇慕愿意,改日我会安排老师上门。”梭沙抬头,及时解决母亲忧虑。 咣—— 玻璃杯猛地砸上大理石桌面,震响惊座,附送少年抬颌不驯的话。 “大哥多管闲事前,不如先顾好我妹妹吧。下次她再丢了,说不定我会请阿爸考虑你副司令和驸马的位置换人来当。” 话落,妹妹一记眼神递给出言不善的哥哥,提醒哥哥承诺过自己什么。 年轻军官没回应公子哥儿的挑衅,用湿毛巾擦拭手心,小心将满盘虾肉推到霍曦眼前,沉哑寡语,“多吃,你又瘦了。” 霍曦讶然回眸,才注意梭沙大哥到现在半粒米未进,她抿唇轻叹,事无巨细是好,可自己数不清说过多少回,他不用因吃饭用餐种种小事分心。 看她未动筷,得不到回应的梭沙沉面窘迫,当着家人面缓缓拉开迷彩服外套拉链,墨绿短袖贴敷强悍身躯,双臂交叉拉住短袖衣角,利落反手向上。 众人见状诧色,忽地,霍暻迅速从侧方伸手牢牢捂住缇慕双眸,惹得姑娘眼前一黑,下意识去抓遮眼的手,连声惊呼“先生,先生。” “别动!”少年放话摁住缇慕的不安,随即晲眸望向对面,想见识吃饭吃一半脱衣服的副司令究竟在搞什么新鲜花样。 梭沙并不在乎此举会不会在母亲和霍暻跟前丢人,只在意霍曦原谅与否。长年累月的自卑愈演愈烈,任何差错都足够压垮一个男人的后脊梁。 他辜负了阿爸和阿妈的重托,也难有颜面回望她的注视,面对霍暻的奚落更显无地自容 年轻军官雄健后背布满鞭痕,不见血,不见伤,淤青和血紫咬在皮肉之下,往往最痛。 阿爸不会惩罚他,可他会惩罚自己的无能。 「第二十七章」除了阿妈,家里没一个正常人 透过少年指缝,缇慕眼梢窥见梭沙大哥负荆请罪的惊举,几瞬之后,她涩然敛眸,似感同身受,小先生入狱那段时日,自己也曾这般痛苦愧疚,恨不能同他一道去受罪。 小先生,曦姐姐,还是察娅小姐一腔热血追寻的曜少爷。这个家族由仰光人民堆砌的强大信仰铸成,他们几个兄弟姊妹,更若这座天空之城高不可攀的星宿,任谁都会于他们眼前自惭形秽。 连麾下千军万马的梭沙大哥都尚且如此,自己也无法例外。 情感懵懂的少女终于探寻到半年前日夜流泪的根源,而小先生掌心温度却捂得自己眼烫心热。 嫁给他生继承人——这几个字再次攒动神经,撩人心弦,她甚至不敢亲口向少年求证真假,只能安慰自己,是他耍大少爷架子气急嘴快。 然而奢想的种子一旦扎根再难根除,少女合眼,幻想片刻小先生以后同别人步入婚礼携手余生的画面,呼吸凝滞,心头缩紧的真实感根本无法自欺欺人。 “你怎么了?捂个眼也怕?”霍暻早放下遮她双目的手,见缇慕莫名紧张揪住桌布,俯首去看她面色。 缇慕娇颜微白,少年俊美面孔放肆逼近,极具威慑,她抓紧椅子扶手,摇摇头鹅颈后移,极力敛去眸中不切实际的幻梦,深怕他洞穿知悉,笑自己痴人说梦。 真神奇,霍暻挑唇,嗤笑两声。 对面是吃饭吃半道脱衣服露伤疤的副司令,手边坐着遮半分钟眼还能鬓角出汗的姑娘。 妹妹总说自己神经病,看来家里除了阿妈,没一个正常人。 “对不起,阿妈,曦曦出事是我的错。”梭沙重新穿回外套遮住惩罚的疤,推开凳子,高大身躯直直下沉,双膝并起磕上大理石砖。 年轻军官舍弃颜面自尊,跪在餐桌旁,冲母亲合掌,惭声恳求,“请您和阿爸再给我一次机会。” 自小一同长大,霍曦见不得大哥低声下气,忙矮身去扶他手臂,“梭沙大哥,你快起来。爸爸妈妈不会怪你,你不用听暻哥哥乱说,他对谁说话都不中听,你别...” “阿暻说的没错。”梭沙宽背挺直,肃面朝地,跪着打断她的话,“曦曦,我都懂,其实你一直当我是大哥。” 霍曦愕然,扶他的柔荑停在半空,印象中,她极少听梭沙大哥敞开心扉多说两句,他的沉默寡语占据他们相处成长的大半时光。 “半年前,阿爸让你和我订婚,你孝顺听话,原因都没问就点头同意了。可我心里清楚,你对我没太多那种感情。”梭沙喉头酸楚,他的情绪在无人知晓处大起大落,表现特征是握紧膝头,迸出青筋的粗糙大掌。 “我可以一直等,等你长大,等你喜欢我。” “可我无法容忍自己犯错,不然,连等你的机会,我也要一并失去了。”年轻男人低哑尾音略颤,满含失落恐慌,他不怪她,只怪自己没用。 原来他们之间,捅破窗户纸的人永远最不善言辞。霍曦守在一侧进退两难,求助地回望母亲,希望母亲能指点迷津。 夫人只心疼孩子,虚空朝女儿摁了摁手,示意女儿扶梭沙起来再说。二十年前,父母理解尊重自己的决定,如今倒也能体会孩子们年轻冲动的行为。 霍曦乖顺,听母亲话伸手扶起梭沙大哥,同时,管家婆子规矩走进餐厅,恭敬朝女主人,中文夹生混带菲律宾口音。 “夫人,总司令回来了。” 「第二十八章」“饭不能吃!装不能装!翅膀 总司令进家门的消息刚传来,随之,强悍压迫的杀戾气场轰然击穿房梁硬墙,军靴踏步如风,鞋底磕上地砖的每声响都在一众晚辈心中重若千钧。他们齐齐起身,尊敬合手站定迎接父亲进门。 这其中,尤其缇慕畏惧更甚,小脸煞白,双手紧张合掌贴住额头,她深知司令叔叔不满意小先生叛逆作风,连带着也不太待见小先生狂悖行为下带回来的自己。 “阿爸!”正在客厅玩小汽车的小霍阳一路小跑追上父亲脚步,一声清亮呼唤倒让餐厅内的哥哥姐姐们如释重负。 三岁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抱住阿爸裤腿磨蹭不撒手,菲佣追过来见小少爷失仪之举,连连九十度躬腰,慌乱之下想上前抱小少爷离开。 司令停步,朝佣人摁手命令别动,低头看了看白米面似的幺儿,野性眉宇松动,弯腰单手捞起小儿子坐上自己手臂,长腿跨步进餐厅。 方才发生在餐桌上发生的种种,司令从家里守兵口中得知详尽,他戾目如刀锋,刺中两个为首站立的儿子,厉言叱责,“饭不能吃!装不能装!翅膀硬了就滚出去别回家!” 霍暻和梭沙受父亲教训只当家常便饭,小霍阳则乖乖趴在父亲宽阔臂膀,一动也不敢动。 夫人心软,见不得两个儿子刚回家吃饭受责备,也怕小儿子受惊吓,离座走去丈夫身侧,朝丈夫怀里的小儿子伸手,柔声轻哄:“到时间阳阳该去睡觉了。” 小霍阳两只小胳膊攀住阿爸如山肩脊,冲母亲摇头,认真稚声,“阿妈,阳阳不困,阳阳很久没见到阿爸了,想和哥哥姐姐们一样,和阿爸吃饭。” 司令任凭小儿子将自己墨绿军服领子揪出褶,撇头向妻子投去“胜利”目光,这二十年,家里说得算的事儿他一样儿也占不上,好不容易小儿子和自己亲,当爹的显摆还来不及。 “那让缇慕姐姐给阳阳讲故事好不好?”夫人顾不上和丈夫的野痞秉性较真,只想小儿子和微微发抖的姑娘赶紧远离是非之地。 母亲两句话正中小儿子下怀,小霍阳犹豫两秒,伏上父亲肩头抽噎两声,可怜兮兮地抱歉,“阿爸对不起。阳阳明天再陪您吃饭。” 司令俊面铁青,只见小儿子迫不及待伸手扑向妻子怀抱,义无反顾的架势挡都挡不住,索性放手,深感老幺以后也是个造孽的种。 “缇慕,带阳阳去睡吧。”夫人冲姑娘招手,将小儿子交给负责菲佣,直至目送她们和小儿子离开上楼,才回身看向难称融洽的父子三人。 有些话,夫人只能关起门和丈夫商量,她不卑不亢,仰面向丈夫提要求,“能不能和儿子们好好吃一顿饭?” “能。”司令沉应。 “好,曦曦来,妈妈有话和你说。” 夫人前脚走出餐厅,霍曦后面紧紧跟上离开,餐厅空旷,只剩他们父子三人面面相觑。 「第二十九章」可决定一个国家命运的地方从 三分钟的静默后,司令秉承妻子好好吃饭的命令,而后随手拉张椅子,两个儿子心领神会,来到长桌对面。梭沙和霍暻之间隔出一把空椅子,他们没有资格坐在父亲正对位,只能在斜对两侧同父亲共桌用餐。 往日有一个回家吃饭都叫大宅上下手忙脚乱,何况一桌凑齐三个,两个佣人抖着手迭忙将菜和餐盘重新布置妥当,再匆匆退出餐厅,管家婆子负责最后关门,徒留满室诡异尴尬的空气。 嘶拉嘶拉—— 两声军用无线电对讲的通信铃从年轻军官迷彩外套内兜传出,梭沙握刀叉的手瞬间定格,军人的绝对忠诚是忠于上级,执行命令,方才总司令下达的指令是坐下吃饭,接对讲机未曾得到上级同意。 叮铃叮铃—— 几乎同时,公子哥儿摆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串号未知,屏幕显示来电归属地是泰国,霍暻判断和之前那八通探军方口风的通话一个性质,却也无法在父亲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接听。 两个晚辈陷入相同僵局,互相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看对面父亲是何脸色,他们心中也早有疑窦,按理说,军事暴乱后军区政局急需重建,且正值非常时期的大选阶段,父亲居然能出现在仰光的家里用饭,太不合乎常理。 然而直到现在,父亲没有无线电通信,也没有电话铃声,高大身躯巍然如山矗在两个儿子对面,心无旁骛地用饭,将此起彼伏的铃声隔绝于外。 “关机,吃饭。”父亲沉着下第二道命令。 两个儿子迅速关掉对讲和手机,他们断定父亲早有预料,很大可能,听筒另一边要传达的消息会高度一致。 父子三人安静用餐,席间只余刀叉碰盘的脆响,纵然仰光大选迫在眉睫,可决定一个国家命运的地方从来不是家里一方餐桌,居于权利之巅的三个男人对此深有默契和共识。 【第三十章】可如今,在他面前,她第一次有 等缇慕哄完小少爷睡熟后回到客厅,目光所及只有来回走动的佣人,她只得硬起头皮求助管家婆子帮自己打印一些学习资料和暑假作业。 幸好,管家婆子没多难为她,还破例允许她在客厅的茶几上看书做题。 她会时不时抬头张望,楼下因父子三人而紧闭的餐厅大门,楼上蓝阿姨和曦姐姐关门谈事。 原来这座表面金碧辉煌的东南亚深墙大宅,内里只有小少爷的房间才算最安稳的角落。 方才梭沙大哥在席间惩罚自己和下跪请求原谅的举动扰乱少女心绪,她敬佩梭沙大哥的坦荡和敢说敢做,那并不丢人,再卑微也比自己好过得多。 自己没有梭沙大哥的赫赫战功,也没有察娅小姐的显耀出身。出生在曼谷贫民窟的少女一无所有,却深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感情窥不见天光,叫人徒添笑柄。 缇慕坐在地毯上,纤肩伏上茶几桌案,整个人陷入迷惘和有心无力,为什么凡事不能同讲故事哄小少爷睡觉一样轻松简单? “五个填空能错四个,你和察娅真有一拼。”忽地,头顶传来俊美少年的戏谑,他大致扫两眼就摸清了她的数学“造诣”。 闻声,伏案的少女立时脊背挺直,面红耳赤,纤手捏皱数学卷子右上角。 半年前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除了照顾他读警校住公寓的生活起居,她也会经常捧书本,缠着他问问题,那时想法单纯,只想和小先生多说两句话。 可如今,在他面前,她第一次有了藏拙遮丑的念头。 少女复杂心绪他看不到,霍暻坐上她背后的沙发,好整以暇端起双臂,等她来问。 他承认自己以前对她问的蠢问题没兴趣,谁叫今非昔比,该自己负责的事,再忙也不会假手于人。 事情并未同他预想一般进行,她只安静搁下手里的笔,拿起刚打印好的一摞学习资料,耐起心性一页一页去翻,倘若问他,自己又要心虚露怯。 她的顽固倔强却在他心里拧成反义,霍暻心躁扶额,他伸手抢过她手里一沓材料,擎在手里翻了两页,恼问:“这就是手机里那个蠢人给你发的废纸?” “这不是废纸,先生。”缇慕背对他,如实解释,“给我发笔记的是班长,您刚才看过聊天记录了,他不是蠢人。” 她可以忍受小先生的小心眼、摆架子和耍脾气,实在没必要连带着好心同学也一起在小先生的口中遭殃。 “好!”霍暻一声戾喝,右掌攥紧几张纸,左手朝守在一旁的佣人伸去,“拿打火机来!” 「第三十一章」“用不着这堆废纸,我会帮你 佣人动作也快,上一秒大少爷出声,下一秒打火机送到他手里。 “不!不能烧,先生,先生...”缇慕娇颜拂去平静,慌乱初现,扭回上身望向少年躁戾嚣张的俊美脸孔,颤音恳求,“我不提了,好不好?先生不喜欢,我再也不提了。” 霍暻掌心攥紧打火机,后靠沙发椅背,俯眸见她因几张废纸紧张到泫然欲泣,向来狂傲自私的少年竟破天荒的学会反省,一如这半年跨不回的光阴,明明无人趁虚而入,又仿若天翻地覆。 他厌恶失控,更厌恶濒临失控的自己。 有什么在企图颠覆他心中的天空之城,他只得用尽手段将入侵者一一铲除,就算一张纸,也难逃被驱逐的命运。 公子哥儿回想起她为了继续上学窝进自己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堪堪遏制住暴虐成灾的气焰,他前倾俯身,将地毯上的少女圈进怀中,双手伸向她脑后,在她视线范围的死角,用打火机点燃一沓纸的右下方。 顷刻,火舌汹涌吞噬,火光冲映他幽深黑眸,绮丽又绚烂。 “先生...”缇慕在他怀中颤瑟着,烧焦味儿和后脑勺的热感,证明他在下手。 “宝贝儿,别哭了。” 俊美少年的暴戾和清贵合为一体,甩手将正在燃烧的纸张扬了出去,在半空陨落的火焰和灰烬中,与她耳语。 “用不着这堆废纸,我会帮你,帮你生仰光下一个继承人。” 第二次真真切切听到他说的话,缇慕纤躯惊颤,瞳孔无神凝结,脑中混乱如麻,四肢似被麻痹无力只能撑着沙发边沿坐起,耳旁只听得到佣人收拾残局和他手机铃声响。 霍暻翻出兜里手机,确认是阿爸命令关机前打来的电话,他吩咐佣人照顾一下怀里缓不过神的姑娘,随即走到大落地窗前去接电话。 刚接通,手机听筒另一边的泰式中文声调听得人脑袋疼,他当然知道来电何人,远在湄南河讹了他七千万美金的老朋友。 “暻大少,我在电视上看新闻,说你妹妹被绑了,她还好么?”拜占在电话里连珠炮似的关心,“你带她来参加过我的生日会,我还和她见过一面,啧啧,那时候小美人,现在肯定长成大美女了。” “拜占少爷现在关心我妹妹可太晚了。早个半年,我还能劝阿爸同意妹妹出国联姻。”霍暻捏捏眉心,逢场作戏的话说得漂亮,当哥哥的,他不喜欢黑脸驸马,花花公子更得靠边站。 “哈哈哈!”拜占放声大笑几声,又收敛道:“我打电话可有正事儿,于你于我都有利,而且正好仰光大选,这对你家入住仰光首府会更有用。” “洗耳恭听。” “孔普雷监狱的零号犯人诺坤前天越狱了。我想你应该清楚你父亲二十年前手刃了一位老司令诺帕,诺坤和诺帕是一对亲兄弟。据说这次协助他越狱的人来自仰光政府,可泰国军警没有证据,这一个零号囚犯,可把我父亲忙得几天没回家。” “他什么时候进的孔普雷?” “八个月前,他比你早去了三个月。一个判了九十二年监禁的死囚居然能和你一起出来,暻大少,传出去真是笑话。” —————————— 作者比比叨:两章已更新,29号补更已补完。因为我阳了,发烧实在睁不开眼,就这个毒,霍莽和霍暻来了都得倒下。。。。 「第三十二章」狂妄自负如他又怎么甘心被父 “阿爸,八个月前诺坤被国际刑警抓进孔普雷大狱的事,您早就一清二楚!” “您亲手把我送到泰国不是叫我改过自新!只是为了让我认清零号囚犯的脸!” “不!您更希望我在孔普雷里杀了他以绝后患!” 二楼最里侧的隔间,确切来说算小型枪械库,左右两侧墙壁各放两个纯黑铁柜,特战级的重型狙击和轻型步枪占了满满当当,个顶个的绝品,铁柜用推拉玻璃封存,珍藏在总司令没有一本书的“书房”。 书桌的用途是擦枪,一把巴雷特M95重型狙摆在正中央,那是司令最爱的枪。 “你成功了?”司令明知故问,粗茧大掌攥着绢布仔细擦拭瞄准镜。 霍暻因父亲的默认暴跳如雷,双掌悍然摁上桌面,喉咙割着声带,饮血质问,“阿爸,您知道我不会死在地狱!就算赔上半条命,我也会去抢去争!所以您觉得把我送进孔普雷当杀戮机器再稳当不过,对么?!” 天底下有无数巧合,可最不该出现巧合的地方出现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正好的事情。 二十年前的漏网之鱼诺坤前脚被捕入狱,自己随后被父亲送进孔普雷,他也曾觉蹊跷,五千万美金还不够父亲满屋枪把子值钱,何至于不顾父子之情,亲手将自己推向地狱。 可十九岁的天才少年赢在太聪明,输也输在太聪明。无数次绝处逢生,他都拼着一口气活下去,向父亲证明自己不是废物混账。 直到十分钟前,拜占一通电话,醍醐灌顶。 “杀戮机器?”司令手上换个弹夹擦,不忘纠正儿子的暴言,“你花里胡哨的感情太多。当机器,还不够格。” “不,不对,安排我入狱,您一个人办不成。测谎仪对我没用,只要我不供诉...” 霍暻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双手发力死死抓住书桌边沿,额顶冒出豆大汗珠,不可置信地看向父亲,瞋目切齿,“温爷爷?!您请温爷爷出马让我签字画押!从头到尾,您都在摆布我的人生!” 司令对儿子愤怒的控诉不为所动,重复那时在直升机上同刚出狱的儿子讲的话,“当我儿子是你这辈子最大的不幸,怨你自己,胎投错了。” 没有自由,他认了。 扭曲的童年,他也受了。 狂妄自负如他又怎么甘心被父亲操控? 霍暻双手撑桌稳住身形,呼气怒重,胸腔每次伏动都扯得心口生疼,汗珠顺着立挺脸廓落上桌面碎成八瓣儿。 真相大白,他甚至无法去恨这中间任何一个人,父亲,温爷爷,还有...举报自己的姑娘。 半分钟后,俊傲少年长腿踉跄后退半步,汗水滚进眼珠痛涩难忍,冲父亲哼出两声自嘲谑笑,“您和温爷爷配合得天衣无缝,居然连我身边的人都利用上了。” “那孩子在意料之外,该抓你的是特警队!”司令单掌狠拍桌面,桌上巴雷特都震了三震,厉声沉斥,“你该庆幸,竟还有人敢伸手拉你一把。” 权力、野心和欲望是上位者的黄金法则,而无止境的贪婪会泯灭人性。 当爹的起初并不待见儿子一身反骨下带回家且唯命是从的小奴隶。从得知那小姑娘主动举报自己儿子受贿,才有了改观。 “好了好了,大晚上父子俩在吵什么?”门从外推开,夫人适时进门当和事佬。一楼还有两个担心到兢兢战战不敢上楼劝的小姑娘。 夫人刚和女儿在屋里说完话,出来只见缇慕一个人失神坐在沙发上,问了两三遍,才得知哥哥接完一通电话就直接上楼找父亲谈事了。 事由从父子二人越吼越凶的争吵中一清二楚,夫人来到父子俩中间挡些火气,亲手替儿子整理衣领,关切问:“我们小暻受委屈了,有事和妈妈说。你和你爸爸的脾气一样,说不上两句就要吵了...” “阿妈,您四年前为什么请温爷爷收养缇慕?”头一遭,儿子卸下伪装,当面打断母亲的话。 夫人的手停在儿子衬衫领口,顿了三秒,婉叹托出实情,“孩子,这对你没坏处,妈妈都是为你好。” “哈哈哈!好,好!我的母亲活活给我造了一个弱点,阿爸和温爷爷合起手送我进监狱。原来是我蠢,我太蠢了!” 少年俊美深邃的脸笑得狰狞,接二连三的巨大冲击令他坠入癫狂,他回身夺门而出,不顾母亲在身后的呼唤,疾步冲下楼梯来到一楼客厅。 大堂焦急等待的两个姑娘见他下楼往大门玻璃门走,连忙快步叫住他。 “暻哥哥。” “先生。” 她们怎么也追不上他大跨步向外冲的步子,佣人们见暻少爷气势汹汹也不敢拦,只能任凭少年颀长身影陷入一片黑茫。 再听,前院只有跑车引擎发动的嗡鸣声,一脚油门,人和车似同时发了疯,冲破黑夜,闯出大宅围墙禁锢。 「第三十三章」一个丑闻要用十倍的权力置换 整一个礼拜,每天晚饭过后,缇慕都会独自坐在玻璃大门外的台阶上发呆。 手机里六十几通打不出去的电话,若干条得不到回音的消息,都证明小先生还没消气,也不愿回来面对这家里任何一个人。 想他。 初尝情滋味儿的姑娘承受不住与日俱增的惦念,在焦虑中倍受折磨。无数回,她都想请教蓝阿姨如何在这奢豪大宅里十年如一日等司令叔叔归家。 这七天,缇慕会坚持等到晚上十一点,就算凌晨回房间,听见车声,她也会立时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向外望。 真可笑,明知不会是他,翻来覆去的失落仍叫人彻夜难眠。 小先生会不会抛弃自己了?他会不会以为自己也在骗他? 少年气愤决绝的背影贯穿梦境始终,醒来,枕头濡湿一大片,似回到他刚入狱那段日子,痛苦煎熬。 围墙外的棕榈树见证她的苦苦等待,不知不觉,又是一日夕阳沉落,赤色火烧云绵延东南亚天际万里,暖风与泪泽拂面,她的难过昭然若揭。 “又在等哥哥了?” 一句关心落在身边,与他几分相似的女相竟让缇慕有些恍惚,双目褪去水雾,看清曦姐姐的脸,才慌忙拭去眼角湿润。 霍曦见她瞳底湿红,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递过去,同她并肩坐上冰凉石阶,叹了一声,“是啊,哥哥都多大的人了,和爸爸妈妈生气还离家出走。妈妈今晚又没吃多少,你也等了他一天又一天。” “司令叔叔没有派人去找先生么?”缇慕扭过头,音色艰涩。 “九岁的话会找,十九岁就不会了。”霍曦温言回应,同样期盼着遥望远方围墙入口,“太多事情得靠他自己想通。” 缇慕不由得攥紧手帕,也了解他,“先生应该很难接受吧。” 和晴天霹雳有什么两样,父亲只手遮天的权力,竟成为压垮亲儿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接受不了也没有选择。”霍曦怅然,“时间问题而已,我和阿曜都不能替他,他总得回家。我只是担心,现在大选时期,哥哥自己在外面会很不安全。” “那些士兵...”缇慕见识过十二个士兵荷枪实弹保护他的架势。 霍曦无奈打断妹妹疑惑,“他窝一肚子火跑出家门,看谁都不顺眼,怎么会同意让人跟着。” 两句话直叫缇慕心尖缩紧,手帕全然握入细嫩手心,顿了半晌,噎声请求:“我想去找他,曦姐姐肯定知道小先生在哪里,对不对?” “找他?”霍曦回看她,诧异问着,“他气性很大,七天了可能还在气头上,妹妹不怕么?” 缇慕面红摇头,羞窘翕唇,“不...不怕,再难伺候也伺候过了。” 得到回答,霍曦起身,冲妹妹俯面展颜,“那走吧。去洗洗脸,画个淡妆,再换身衣服。” 嗯? 缇慕不解,没问为什么但照做,她隐约猜到曦姐姐要带自己去的地方,之前去清迈见拜占,小先生也同样要自己打扮。 出行也并未安排过分招摇的军用越野,而是一辆商务豪车。 车玻璃四面漆黑,为了掩人耳目,两个士兵乔装成司机和保镖。目的地位于仰光富人区的高级会所——一家专供上层权贵享乐的赌场夜店。 车后座窗户打开小缝,姑娘们看向窗外的独栋会馆,入口安保严查每位进门客人的会员手环编码,还有紫外灯查验真伪。 霍曦从随身手包里拿出一条淡紫色手环戴上缇慕右手,嘱咐道:“别丢了,入口保安如果问你为什么有阿曜的手环,你就说他借给你用,可以给他打电话求证。我给阿曜打过电话了,他会帮你搪塞过去。” “曜少爷他...也来这种地方?”缇慕吃惊,着实很难将品学兼优的高中学生会主席,和进出夜店的纨绔子弟联系到一起。 “阿曜从小跟着哥哥没少长世面,他们兄弟总有些地方是通的。”霍曦矜笑弯唇,给缇慕揭开弟弟表象。 “察娅小姐不会生气吗?” “阿曜会带她一起来,察娅喜欢热闹,很会玩儿的。” “曦姐姐也来过?” “嗯,来过一次,我不喜欢,觉得里面很吵就把手环退回去了。”霍曦解答完小妹妹的好奇,握紧妹妹纤手,请她谅解,“缇慕,进去别和哥哥较真。他大少爷架子摆惯了,去哪都不亏着自己,总得找一群人陪喝陪聊。所以...” 缇慕轻敛眼帘,了解曦姐姐未完的话,所以会有女人,还可能是一群女人陪他,要自己提前做好心里准备。 “先生想做什么,我也...也管不了。”美艳姑娘垂头丧气。 霍曦察觉妹妹娇颜黯然,又补充两句叫她安心,“放心,哥哥不是那种人。万一真发生关系,那里的女人会不惜一切手段曝光,赖他上位。一个丑闻要用十倍的权力置换,他比谁都清楚。” “嗯。”缇慕冲曦姐姐艰难点头,毕竟曾经听小先生说过太多身不由己的话。 “好了,很漂亮,去吧。”霍曦赞赏话音刚落,司机从外将右后侧车门打开,缇慕平缓呼吸下车,挎着手包,踩住高跟鞋径直走向会馆安保。 士兵关好车门,做回副驾驶,驶离前恭敬问:“曦小姐,需要派人跟进去么?” “不用了,哥哥会管她。”透过车窗,霍曦望向少女曼妙窈窕的纤影,“妈妈的眼光不会有错。” 「第三十四章」多么荒谬,他见识过血腥争斗 会所二层包房,灯光昏暗,音乐震耳。 钢管舞女郎一身三点式比基尼,重要部位遮的稀松,白花花大胸随着舞姿晃得乱颤,深沟敞开,后背贴紧钢管蹲上蹲下,似吐信子的蛇妖般搔首弄姿。 而少年的注意力全在台桌前开的几瓶Rémy Martin,几十个空酒杯堆成四五层迭迭乐,他离家出走一个礼拜的战绩尽数摆上台面。 伊洛瓦底江境内,极顶层圈子太窄,人太少,权力之巅的公子哥儿没有朋友倾诉,一旦将自己的难过郁闷暴露于人,只会叫人白拿话柄。 幸好兄弟姐妹多,他第一天跑出来和远在北京的阿曜打了五个小时视频电话发牢骚,其余六天都放纵自己泡在夜场里浑浑噩噩,酒肉穿肠过,除此以外,也不知做什么能缓解困厄。 喝得越多,越得承认,阿爸说得都对,自己乌七八糟的感情太多,不够格当杀戮机器。以前还总说父亲的痛处太多,原来自己才最愚蠢可笑。 “暻少爷,还不回家么?”夜场顶级花娘挨过他身侧,栗色大波浪虚遮紧身裙挤出的大半乳沟。 俊美少年颀长身躯坐入沙发中央,他今天迭迭乐的任务刚到第二层,手上摞着空酒杯,听花娘来自己旁边开腔,头也没回问:“老板要撵我走了?” “谁敢呢?”花娘一个尾音转三个弯儿,嗓子甜得发腻,“暻少爷比我上次见您成熟多了。” 上次?霍暻停下堆杯子的手,瞥了眼花娘浓妆艳抹的脸,其实他对夜场的兴趣仅限于陪吃陪喝陪聊,女人是何模样并不占用他的记忆宫殿。 “你是哪国人?”他听她中文口音算不上正宗。 “您忘了我,我是CoCo啊。”花娘风尘的笑揉进两分落寞,“三年前,我从越南刚到仰光,正碰见您带曜少爷来会所,还点了我们三组的姑娘一起出台。” 嗯,确实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公子哥儿酒精入脑,颓然散漫地后躺沙发靠背,扶额回忆。 当时年底放假带弟弟出门消遣,兄弟俩玩得一时兴起和随行士兵拼酒赌骰子,结果两瓶洋酒下肚活活给阿曜灌吐了,自己还被察娅埋怨了大半个月。 叽叽喳喳的刁蛮千金,从小到大,他能忍受察娅上蹿下跳,全都看在双方长辈过命的交情。 趁他想事醒酒的空隙,花娘妖娆倾身攀住他手臂,蛊惑着对他耳朵吹热气,“暻少爷,您肯定有话憋进心里,有烦心事都可以告诉我。” 她说着大胆伸手在他前腰裤链处打转,“带我走,我能带给您意想不到的快乐,您想要的我都有。今晚我会好好爱您照顾您。” 霍暻冷睨花娘勾引自己的举动,他不否认两句邀请上床的风骚话对男人多么受用,然而女人艳俗的脸和脑海中那张清媚美艳的面孔有云泥之别,女人的香水味儿也呛得人头疼。 他不由自主怀念起金盏花的沁香,同时愈发排斥被父母摆布操控的轨迹。 自己没有弱点,母亲便用四年亲手给自己打造一个弱点,这个弱点在无形之中侵入他的人生,四面八方点点滴滴,渗透得无所不用其极。 少年甚至逐渐相信,什么扫房子洗衣服逛超市照顾起居,统统是弱点的计谋,多么荒谬,他见识过血腥争斗,最终却败在水滴石穿。 阿妈赢了,这个家还是母亲计高一筹,赢得彻彻底底。此时此刻,他竟分不出心怨怼父亲和温爷爷联手将自己送进地狱,全是自嘲自己心甘情愿往母亲挖了四年的坑里跳,还念着让弱点生仰光下一个继承人。 罢了,他刚想推开缠住手臂的花娘,突地,包房外侍候的侍者敲两下门,向屋里传达。 “暻少爷。有位姑娘戴您弟弟的手环进会所,说急着要见您。” “会所安保已和曜少爷通过电话,曜少爷说是...他的大嫂。” “为了您的安全,请再次确认。” 「第三十五章」当家族荣光蒙羞,其他障碍的 侍者的话无一遗漏传入包房,音乐音量骤减,因一声“大嫂”,七八个陪酒花娘停住唱歌碰杯,震惊望向沙发中心的公子哥儿,连攀他肩膀的CoCo都止住了摸他裤腰的手。 若话是旁人说得也就算了,偏偏是曜少爷,叫人不信都难。 突然而然的沉静中,霍暻有一瞬间失神,算算时间整七天,也该有人找自己回家了。他本以为接自己的人和以前一样,是父亲派来的士兵和军用越野,没想到,母亲为自己打造的弱点竟派上了用场。 大嫂?呵,这词儿听着真新鲜。 俊美少年嗤鼻哼笑,怎么连弟弟说话也学会拿腔拿调。 “让她过来。”霍暻向门外命令,抬手继续摞酒杯迭迭乐,也没叫包房里的花娘们出去。 女人们互视一笑,心领神会,重新打开音乐,杯盏交碰和嘈杂人声再次填满整间包房。 他淡漠的态度令CoCo喜上眼梢,夜场顶级花娘混迹高级会所多年,年年参加上流人士淫靡的游轮盛宴,见过各形各色的政要富商土大款,可真正跻身极顶层的机会近乎与无。 人往高处走,CoCo再次挤上少年身侧,抱住他手臂故意贴上自己前胸,嗲声嗲气叫他放心,“暻少爷,我在安全期,不会怀孕的。” 霍暻擎着胳膊,眼梢轻蔑瞟向不识好歹的花娘,反问:“这话你自己听着你信么?” “暻少爷,我从三年前第一眼见您就记到今天。”CoCo泪汪汪缠住他小臂,几声抽噎道,“您不记得我也没关系,能陪您一夜也是荣幸,以后不做这行了,说不定可以...” 少年冷眼扭头,接话反讽:“可以向国际新闻曝光说和我睡过了,再抱孩子来讹军政府,抚养费诈个几千万美金,抵得上你干八辈子?” “不,不会。”顶级花娘忙摇头,“您如果不放心,我可以事后吃药,您看着我吃,录像也行。” 花娘的表演令公子哥儿心生厌嫌,他横扫甩开她薅住自己的手,问:“我们圈子里以前传个笑话,想听么?” “想。”CoCo怕他生气,点头阿谀,“大少爷说的都想听。” “两年前西贡阮将军的儿子和一个女明星滚上了床,那女人手腕高明,哄得阮公子晕头转向。两人私奔跑澳洲去生孩子,可好景不长,最后只剩阮公子被他父亲派去的人抓回越南。” “那个女明星和孩子...?”CoCo嘴唇苍白,声颤询问。 “失足坠海,全死了。” 闻言,CoCo心惊噤声,也明白暻少爷的警醒点到为止,两句话权当这七天给顶级花娘的额外“小费”。 言外之意,不择手段上位的前提是你和私生子得有命活着。 军政极顶层的公子少爷往往身不由己,权势滔天的代价是连自己孩子的命都保不住。他们无法承担身败名裂的下场,当家族荣光蒙羞,其他障碍的性命,不值一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现下提起孩子这茬儿,霍暻黑眸暗潮汹涌,自己过分年轻,没有私生子,懒得玩私奔,心里也乐意给缇慕一个生正统继承人的名分。 他甚至想过阿爸不待见缇慕,怀个孩子,阿爸总不至于允许自己始乱终弃。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味儿! 天才和蠢货之间仅有一步之遥,怪自己太蠢!没资格笑话别人! 俊美少年俊面愠怒,冲动之下大手一挥,三层空酒杯瞬间倾塌倒落地面,玻璃碎片四散飞溅,破裂崩响惊彻包房。 “啊啊啊!!” 花娘们连连尖叫步步退后,即刻,包厢大门从外推开,女人们惊恐视线聚向门口。 刚打开门的美艳少女见满地酒杯残片浑身僵滞,杵在门口久久未动,水眸惊怔,和沙发上怒气横生的少年错愕相对。 果不其然,小先生又在耍了,耍什么她心如明镜。 缇慕望向因害怕缩入包房角落的女人们,她清艳昳丽的脸难掩黯然,纤手攥拳,指甲抠疼手心,和小先生在外花天酒地相比,自己煎熬等待好似一场不堪的独角戏。 无论临来前曦姐姐给自己打过多少预防针,亲眼目睹一屋子衣着暴露的女人,仍令情窦初开的少女鼻酸眼涩。 尽管如此,缇慕仍在一众花娘们面前强装镇定,深匀呼吸,尽力平稳发声:“你们出去,我和先生有话要说。” 花娘们迟疑几秒,集体望向肆意仰躺上沙发靠背的正主。 霍暻俊眉紧锁端起手臂,稍抬下颌示意过后,花娘们这才陆陆续续离开包房。 片刻后,包厢空留他们二人,时隔七天,他们之间的路铺满玻璃碴子。缇慕提起一腔勇气迈步,高跟鞋踏过玻璃碎片,锋芒尖锐,仿若踩上荆棘,刺得人步步钻心。 她忍住酸楚,不敢逾矩靠他太近,坐在他长沙发侧边的单人卡座,顿了顿,艰难启口:“先生,我们回家吧。” 「第三十六章」“我好想您,真的好想您。” 昏暗之下,公子哥儿兀自冷笑两声,右手抄起桌上还剩半瓶的Rémy Martin,长腿起身晃到她眼前,眯眸俯视母亲为自己亲手打造的弱点。 少年极具躁戾的压迫感由上至下贯入她天灵盖,突地,一只手掌凶悍掐住她腮帮子,虎口扼住她下颌向上抬,右手洋酒瓶子翻倒,瓶口撬开她牙关狠狠灌入,深棕液体顿时塞满姑娘檀口。 “呜呜……”酒精将她喉咙灼得生疼,姑娘实在接不住他强灌,部分酒液溢出唇角,纤手把住他手臂,强迫自己硬咽。 猛灌几大口后,瓶口突然撤出她唇边,接着耳边轰然炸开摔砸巨响,单人卡座后面的墙悬落酒渍,酒瓶四分五裂,摔入一地狼藉。 一连串的惊惧令人紧张脱力,缇慕喉咙活似吞刀子,她咽的太慢,酒液还未等全部进喉,只觉扼住腮部的手下移掐住自己鹅颈。 顷刻间,霍暻俯身悍然欺上,他左手摁住沙发靠背,右掌虎口掐住她的纤细颈子,躁烈攫取填入她粉腮的烈酒,四唇相接打开通道,两条舌肉架成桥,辛辣液体同时侵吞少男少女的口腔。 缇慕无措伸手攀住他颈子,仰起小脸张口放任他在自己口腔疯狂肆虐,舌肉被牙齿磨得绞痛,她不懂,为什么明明自己没有错,在他眼里,却和罪人无异。 可她除了承受别无选择,酒液顺着他们唇舌相接的缝隙露出,炙热滚烫的吻加速血液循环,烈酒发挥效用,醉意侵入理智用不上几分钟。 “走!”霍暻怒喝,积攒七天的怨怒急需宣泄的出口,单手扯住她皓腕,怒汹汹迈向包厢里的卫生间。 姑娘被酒精催的肌肤发热,脚步踉跄跟上他,只觉地坑坑洼洼,脚踝打晃,熏醉逐渐蚕食理智,整个人如砧板鱼肉般被他从背后压上洗手台镜前。 她深伏纤腰,两只纤手撑住洗手台两侧,双腿被强硬叉开撑住摇摇欲坠的纤躯,和小先生床上车里做过太多次,怎么会不清楚他想要什么。 短衣短裙难逃少年魔爪,短衣推上锁骨,乳罩背扣胡乱拽开,两团围度的傲人丰满乳肉蹦出束缚,短裙掀上纤软腰肢,等待他庞大粗壮的进入。 霍暻站她身后解开裤链,这场欢爱没有前戏没有预兆,只有狂傲少年泄愤的肉欲。 他不甘心被操控被筹划,恨自己堕落,恨自己本该下手掐死她以绝后患,而不是在卫生间握住她柔腰,全根没入她温暖狭窄的甬道,疯狂抽送享受她身体带来的快活。 “嗯...先生...嘶...太深了...嗯嗯...”少女伏腰娇吟,娇躯被撞得前后直晃,肌肤焕发绯红润泽,羞耻低头,生怕看见镜子里和小先生交缠的自己。 他年轻气盛,性欲和火气一样大,无止境的进攻激起身下少女腰肢战栗,她穿高跟鞋站不稳,好几次在他冲撞抽插中手脱了力,膝盖发软险些跌地。 “先生,缇慕撑不住了...嗯...不要了...嗯...”她哭腔渐现,双腿因花心被加速插送软得直颤,回手去推他,可力量太弱,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 “唉,小身板儿。”霍暻舒爽喟叹,看她抖得厉害单臂捞起她下陷细腰,抱少女坐上洗手台,架起她修长双腿贴住自己精实腰腹两侧,再次将胯间粗长挤进去,缓缓挺腰抽插。 “嗯...”缇慕红颊滚烫,吟哦出声,藕臂环住他肩背,感受他巨大的存在,“嗯...先生...快点...好难受...” 少年粗重低喘,俊眸锁住她潮红面庞,掌心揉住傲乳,肆意玩弄她粉嫩乳尖,交合处掌控着缓慢熬人的速度,即便他自己都压制难受的要命。 “先生...求求你...嗯...嗯...”经过人事的姑娘嘤咛恳求,生理空虚折磨得人意乱情迷。 “求我什么?嗯?”他沦入情欲,嗓音粗哑,张口咬住她耳垂,伸舌舔舐她红润耳珠。 “嗯...动...动一动...缇慕好难受...要...呜呜...” 她余下娇喘全部由少年含进舌腔吞食下腹,腰腹大力挺动,加速狂插进她甬道最深处,年轻身体撞击的啪啪作响。 少女指尖嵌入他臂膀划出红痕,酣畅淋漓的性爱让高潮来得愈发凶猛,他们几乎同时攀入云霄,百来下抽插的催情,甬道挛动收缩裹住他的粗壮,耳边传来一声低吼后,几股热烫涌流全部泄进她体内。 还是失控做了,霍暻俊颜埋入她沁出香汗的颈窝,不甘心地喘了好一会儿粗气,才退出她紧致甬道,拿包房卫生间提供的湿巾给两人都擦净。 他的耐心近乎与无,绝大多数都浪费在事后给她系乳罩背扣,穿内裤,整理短衣短裙,而后打横抱起酒后乱情的少女走出卫生间。 侍者替腾不出手的公子哥儿打开包房门,他抱她穿过走廊,奔向私人会所停车场,疾步冲着中央那辆大红色法拉利而去。 无奈姑娘酒量太差,灌四五口就半梦半醒,这一路都在搂着他的颈子哭哭啼啼,酒后乱语。 “小先生,缇慕没骗过您...我一直都很喜欢照顾您,给您做饭,和您说话。” “别丢下缇慕一个人,先生。” “我好想您,真的好想您。” 「第三十七章」这栋学生公寓于他而言,既是 仰光国际学校,学生公寓一梯两户,电梯直达20层顶楼。 楼底安保24小时值班站岗,入楼人脸识别,各人公寓大门具备指纹密码双重保险,私密性已达首府所有学校最高水平。 前不久缅甸全境军事暴乱,因国际学校的学生们大多非富即贵,且外国人居多,枪炮战火自动避开学校周边,未曾损毁教学楼和公寓楼分毫,所以这里也算天空之城最安全的庇护地之一。 学生公寓内部配备齐全,算作轻奢型一室一厅。 他住最顶层2001,妹妹住2002,两间套房隔长廊相对,等阿曜长到七岁来上学住进楼下1901。 七岁到十五岁,边境混战,军阀内斗,血腥政治和无处不在的阿谀奉承,将一个小男孩儿从童年到青春期的八年摧毁得寸草不生。 这栋学生公寓于他而言,既是人生起点,也是人间炼狱。 直到十五岁被父亲送进猎人学校进修两年军政知识,十七岁去昆明读高三上警校,他扭曲黑暗的生活才渐渐好转。 时隔四年,十九岁的俊傲少年再次踏进顶楼2001号,大门密码指纹没换,屋内窗明几净,一切还保持当年离开的模样。 和四年前政府大楼的人成天给他宿舍塞女人不同,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带姑娘回来过夜。 卧室里,衬衫和短裙卷成团挂在书桌台灯,内衣内裤散落一地,欢爱的呻吟低喘合着细缓水声一同传出浴室,磨砂玻璃隐约现出少男少女赤裸纠缠的迭影。 学校公寓总归给学生用的,浴缸盛一个人高马大的大小伙子将将够用,姑娘只能可怜巴巴跨他大腿坐着,纤细腰肢上下轻摆消化塞入下体的热胀巨物,两团傲乳挤进他胸膛摩擦,蹭的两个人都心痒难耐。 酒精和情欲的双重作用令姑娘目眩神迷,她醉醺娇吟,美艳小脸皱在一起,细声控诉小先生抛弃自己七天的“罪行”。 “我等您好多天,在外面等到大半夜...嗯...也给您打了好多好多电话,您不理我也不回家...” “曦姐姐说您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我来找...嗯...可您有一屋子女人聊天说话...” “先生别生气了好不好?缇慕也会难过。” 说着,缇慕停下款摆的腰,藕臂圈住他脖颈,红润粉腮贴他肩头低声啜泣,多日思念和被误会的委屈终于借着酒劲儿一朝释放,她越哭,搂抱她的少年痞笑越盛。 她真的醉了,耍起酒疯说的腻歪话比刚才在会所停车场说的更动听。 霍暻喜欢她身体力行来哄自己高兴,可姑娘的醉意已无力撑起腰身继续供他享受,剩下都需要他来进行。 无奈浴缸不够宽,他双手托起她两条腿架上自己腰腹,未泄出的巨物泡在她紧窄甬道涨得硬烫抽不出,只好抱她跨出浴缸,每走一步颠一下,两人交合处就深入一分。 缇慕被顶的花心乱颤,潮红蔓延至胸前白肉,眸色迷离伏在他肩膀,纤腰本能上摇配合他步伐,完全没意识到少年强忍的血脉喷张。 “别动了!想在地砖上做么?!”霍暻低喘呵斥,如果不是怕她刚洗完澡着凉,他刚才就该摁她在浴室玻璃门做。 姑娘阖眼抽噎,白皙额头蹭蹭他颈侧,酒醉的她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觉全身燥热,甬道撑得满满当当,深呼吸好几口气也缓解不了痛胀。 “小先生不生气...生气不好...”她咬紧唇瓣,下意识先哄他,又苦着一张挂泪痕的小脸,“先生,疼...好难受...” 他也难受,年轻大小伙子俊面汗珠斗大,血热心烫,欲火焚身的滋味儿抵得上一场酷刑,加紧走两步来到宿舍卧房,单手托住她腰身,另只手拽过一条厚毯子压在床沿,免得两个人身上的水弄湿床褥。 霍暻将攀在自己上身的少女放躺,和她左右手十指交扣,粗重喘息着挺腰,发狠顶进花心最深处,再加足马力全没入抽出,反复几次湿润她胀疼的甬道,而后摁住她的腰疯狂泄欲冲刺。 突然其来的凶猛加速令缇慕反应不来,她说不出半句话,呻吟娇喘断断续续,举起小腿无助地晃在半空,交合处被巨物疯狂擦弄插入,甬道翻倍的性快感侵袭她四肢百骸。 今晚接二连三的高潮已令少女娇躯敏感得全身战栗,敏感到他一插进去甬道会自动收缩吸住他的巨物,可取而代之的是少年发现好东西后的捶床狞笑。 她记不清有多少次和他一起共攀云巅,高潮次数早已超出她的负荷,最后昏昏沉沉晕过去的前一秒,耳边徒留他射出后的粗喘和雷声轰鸣。 二十层顶楼,没有星光。 闪电白光劈开天幕,伊洛瓦底江顷刻风雨如晦,乌云遮天。 「第三十八章」所以我阿妈和妹妹没招了,派 直至翌日,狂风暴雨由夜入昼,黑云压城仿若神祇下惩,雨鞭狠劲抽打窗玻璃的巨响扰人清梦。 醒酒后头昏沉沉,真醉就罢了,只怕喝的不多不少,断不了片儿,连忘记都成奢望。 她清楚记得昨夜荒谬的一切,酒醉时抱住小先生说过的话,卫生间、浴室、床上自己主动迎合的激情欢爱,那些疯狂猛烈的撞击和冲刺直臊得人脸红心跳。 缇慕拉起薄毯盖过头顶,双手抱紧膝盖,蜷起身子躲起来,纤肩瑟缩,指尖深深掐进皙白细肉,眼角滑泪落到枕上。 昔日隐忍功亏一篑,幼年不堪的经历加重了坦白的负担,她气自己太不争气,仅七天就在小先生面前原形毕露。 “我回来了,你在哭什么?”床沿边,少年问话清晰传给毯子里裹藏的少女。 缇慕迭忙吞了吞眼泪,怯怯将毯子一角拉到眼下,露出小半张脸,映入双眸的是他手拎的一大袋子零食,再往上看,少年颀长身躯杵在床边,俊美五官现出困惑。 霍暻倒没多问她哭的缘由,抬手将一袋子便利店食品扔上床头柜,说话带着刚起床的倦淡,“外面刮风下暴雨,校外几家外卖全都停送,得亏宿舍里有微波炉,早饭凑合两口算了。” 说完他打个呵欠,从袋子里扒拉出两盒速食意大利面晃出卧室的门 凑合,姑娘愕然望向他背影,原来暻少爷回仰光也能接受凑合。 其实他远没想象中挑剔,床头一兜子吃食让缇慕忆起过去,自己以前也会常常提着一兜子菜跑到他警校旁的家里做饭。 似曾相识的感觉回填心口,她撑起轻乏的身子从床上起来,捡起吊带和短裤穿好,再捧起一兜吃的来到小厅,将塑料袋放上靠侧的四方玻璃桌。 坐上椅子,缇慕好奇张望四周,一室一厅的学校公寓和他在大宅的顶奢卧房没得比,但他生活了整整八年。 宿舍大门密码解锁的提示音依次响起,她看他拿两盒加热好的速食进门,自己也自觉从袋子里翻出两双筷子摆好,等他过来一起吃早饭。 小套房,两个人,这是少男少女在仰光大金塔下幻想的生活。 无奈四方桌太窄,少女复杂心思无所掩藏,意大利面嚼得心不在焉,没敢提昨晚自己酒后失态,却因小先生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隐隐失落。 “雨停后想去哪儿?”大男孩儿没有小姑娘那么多弯弯绕,问话也随心所欲。 这话听得她一愣,缓神看向顾着填饱肚子的小先生,“您,还不回家么?” 霍暻持筷子的手停空稍顿,若自己有心回家就不会带她来住学校宿舍,他可以消气,却对父母的隐瞒难以释怀。 “您离家出走,蓝阿姨和曦姐姐都很担心。”缇慕看他神色,小心试探道,“小少爷也每天都在找哥哥。” 他扬眉,戏弄着问:“所以我阿妈和妹妹没招了,派你来勾我?” 一句话叫人哑口无言,缇慕抿唇收住话茬,她并不希冀一向乖戾叛逆的小先生能正经回应,但也不愿自己昨晚一番真心话被他随便说出口当笑话听。 突如其来的安静叫人烦闷,霍暻俊容肃戾,锐眸看穿她的沉默。 是谁说别再丢下她一个人?所以他掐准时间,趁她睡着出去买东西,还想着回来能再多听两句腻歪话,结果待遇和昨晚天差地别。 霍暻冷笑,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最新视频,上身前倾凑近她,反手将屏幕擎在她低垂的头前,用最大音量播放少女娇语。 “先生...我好想你...” “我不下车,我要去找小先生回家。” “小先生不要缇慕了,他有好多女人陪着喝酒讲话...我不要他去...” 视频短短十几秒,拍摄环境位于国际学校学生公寓地下二层停车场,画面结尾定格在法拉利副驾,一张清艳潮红的娇容位于屏幕正中央。 本来是他玩心大起随手录起来收藏,可她耍赖的表现真叫人失望。 证据终于可以摆上台面,亲耳听自己酒后失言,缇慕呼吸错乱脑中缺氧,面颊红晕暴涨,狂乱心跳放大百倍炸响耳侧,全身定在椅子上,疾风骤雨似穿墙而入,卷走她半身灵魂,还顺带将她流动血液凝结成冰。 可少年的恶劣远超她招架范畴,咧起嘴角,点开视频一遍遍重播,直到她瞳孔微动,唇瓣翕动才肯罢休。 久久,缇慕回魂,失神怔懵,看他用昭告天下的态势宣布自己得以见光的感情,雀跃、羞怯、喜悦却统统化作自卑的囊中之物。 他每放一遍,她便多一分无地自容,终于,百感交集汇于冷静,清楚自己的位置无法痴心妄想。 自己没有资格去管先生去哪里,身边有几个人陪着喝酒聊天,她只怕自己越举的行为招他厌嫌。 “是我说的。”姑娘寻回声音,双手撑住膝盖,涩楚承认,“您放心,以后缇慕不会了。” 突地,一只手伸出扼住她下颌,迎面对上少年气急败坏的脸,她慌得纤肩轻颤,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 “现在!立马换句话说给我听。” 霍暻尽力抑住愠色,他本来琢磨下午天气转好,带她出去走走,谁料她给的反应和他想象的大相径庭,和她慷慨容忍相比,自己对她的约束显得无比小肚鸡肠。 她懂他的要求,眸色暗淡,挑明道:“先生,缇慕就算说再多您喜欢听的话,您心里也只会以为我是蓝阿姨派来看管您的手段。您不愿意回家,我没办法也尽力了,更不想成为您和阿姨之间的芥蒂。” “阿姨和曦姐姐都待我很好,缇慕真的担不起这罪过。如果您允许,我想先回中国,正好爷爷过些日子要回祖宅养老,我也会跟着一起去厦门,等您过年再来,我们还可以见面。” 姑娘心平气和求他通融,合上眼,他深呼吸运气都清晰可闻,心理做好建设,承接他暴怒的准备。 蓝阿姨愁闷地吃不下饭,曦姐姐焦急等哥哥回家,自己可以哄他,却无法在他离家出走的情况下助纣为虐。 “明天。”他说 “什,什么?”她睁眸,以为自己听岔了。 “我明天回家。”霍暻咬牙重复,他当然知道姑娘夹在自己和母亲之间难做,利索解决了又回到第一个问题,“下午去哪儿?” 听他说愿意主动回家,缇慕欣喜抱住他的胳膊,“去动物园,先生,我们去动物园好吗?” “好。”少年不甘心又认命的应着,去哪儿都比她动不动说回家好受。 「第三十九章」我想解除婚约,希望您和爸爸 小先生的妥协让步着实难得一见,她的两难境地总算寻到出口,也暗喜于他会问自己想去什么地方。 尽管幼年折磨苦累教她过早认清世界的黑暗面,也无法阻挡少女怀春。 缇慕听他愿意依自己去动物园,叁番两次偷瞄少年仰颌喝水的落拓神态。 “宝贝儿,下次再想我想哭了,多看我妹两眼,我们龙凤胎,长得像。”霍暻痞戾称笑,想不到自己喝个水也能抓她现行, 他瞧她脸红窘迫地用筷子戳速食盒里的面条,也没难为小姑娘脸皮薄,举手之劳给她拧开一瓶水,而后起身离开餐桌,长腿迈去卫生间洗漱。 磨砂门隔断水声,小厅只剩缇慕一人。 小先生给自己拧开的水瓶近在咫尺,却重若汪洋河川,将她情窦渐开的心浸落万丈海底。 七天前,当她自己得知这一切,也是震惊难信,而此时此刻,或许能理解几分蓝阿姨的良苦用心。 先生一贯狂妄恃傲,躁烈暴戾,大少爷架子耍起来作天作地,而这,已经是家族系统性教养约束后,最好的成果。 知子莫若母,这十九年,蓝阿姨真的尽力了。 思及至此,缇慕拿出手机,给远在大宅的曦姐姐去了通好消息。 【曦姐姐,请您和蓝阿姨都放心,先生答应明天回家。】 ———— 仰光茵雅湖畔,风声呼啸,雨停云未散。 深宅外部,士兵守卫森严,军工围墙和军事防弹玻璃门,两道坚不可摧的屏障能将一切世事纷争隔绝与外。 奢豪大厅里,母女二人正修心插花,她们喜好也大致相同,都偏爱百合为主花。 叮咚—— 忽地,一道来信提醒从女儿手机屏幕亮起,她搁下手里花杆,翻看信息后,悦然向母亲传达好消息,“妈妈,缇慕妹妹说,暻哥哥愿意明天回家。” “嗯,回来就好。”夫人浅言,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您四年前的安排初见成效了。”霍曦望向端庄优雅的母亲,谁能想到,家里谋划都出自身处高宅大院的夫人之手。 夫人拾起配花,剪掉多余枝杈装进白玉花瓶,有心问女儿,“曦曦,你看好看么?” “好看。”霍曦展颜抿笑,诚实道:“妈妈的审美一向很好。” 夫人话里暗喻,点醒女儿,“凡事事在人为,插花简单,而欣赏源于内心。你和你哥哥从小眼光就不错,你觉得好看,小暻自然也是。” 花是缇慕,插花人是母亲。 霍曦参透母亲的话,总而言之,母亲布下最易的棋,后来哥哥的感情源于自身,并非受母亲牵制,也称不上筹谋。 “我上次和你谈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夫人循循善诱,儿子的事初见眉目,女儿这里仍悬而未决,再一次温声劝着。 “妈妈清楚你对梭沙的感情比较矛盾,你爸爸的决定间接影响了你的选择,可梭沙是个好孩子,你和他在一起,爸爸妈妈都放心。尝试着去接受他,好么?” 霍曦自知母亲来问避无可避,酝酿许久,歉意万分,并膝跪着,向母亲合起掌礼。 “妈妈,对不起。” “我和梭沙大哥从小一起长大,也很清楚他的为人。前些天,我亲眼目睹他惩罚自己的鞭痕,才明白这场婚约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他没必要为我遭那些无妄的罪。” “我想解除婚约,希望您和爸爸能同意。” 「第四十章」说来可笑,这竟然是自己第一次 中午饭点,仰光Le Planteur高档法餐餐厅,巴黎氛围浓厚。 餐厅老板是一对旅居东南亚的法国老夫妻,当见到朋友再次推门而入,他们又惊又喜,热情上前用法文关切问候,询问她的近况和健康,关心前段时间的军事暴乱有没有伤害到她。 故人许久未见,霍曦亲切回以老夫妻法式贴面礼,同样用法文说明近段时间自己在中国上大学,来餐厅的机会不多。 即使他们从未问过她的出身,可高贵少女平易近人,优雅谈吐令老夫妻倍感舒服,几次都赞叹她的教养不凡。 他们上菜也不用菜单,她对喜欢的菜肴向来从一而终,老板懂老顾客的风格,简单用法文问了句几人用餐。 “deux personnes”两个人,她淡淡莞尔,法文说得自然流畅,而后独自眺望天边沉云。 两个随行士兵照例乔装成用餐客人,三分钟后进入餐厅,坐在离她不远又能全面观察的位置加以保护。 和经常出现在屏幕前当完美继承人的哥哥不同,她不喜招摇,也没必要有十几个士兵和八台越野车的大阵仗护送,所以人身也相对自由的多,再者全境新闻受政治控制,新闻媒体上甚至搜不到一张她的照片。 霍曦感激父母对自己的保护庇佑,让象牙塔的少女得以避开仰光的血腥污秽,而此次,面对自己的请求,母亲并未回答同意与否,只道女儿长大了,许多事情要学会亲力亲为。 她聪慧,理解母亲的话中话称不上多难,时隔七天,自己一团乱麻的矛盾心绪总该有始有终。 说来可笑,这竟然是自己第一次约梭沙大哥在外面餐厅吃饭。 叮当—— 门口风铃清脆,年轻军官焦急推门,沉黑目光极速搜寻少女身影。 梭沙一路风尘连迷彩服都来不及换,近日仰光大选导致湄公河以北频生武装冲突事端,为了赴约,他临时调开和边境各师指挥官开会的时间,还签了军事责任状。 可男人太过寡言默语,他能省略以上所有前缀,她上午打电话约自己吃饭,他只说“好,等我一小时”。 现下,梭沙的愧疚源于自己的迟到,心慌坐在她面前,粗茧手心汗珠遍布,好似背负了莫大的罪过。 “对不起,曦曦,我晚了三分钟,你别生气。” 「第四十一章」他能生闯金三角热带雨林,却 听梭沙道歉,霍曦摇头,回以温婉淡笑,自己不会因他迟到三分钟生气,却会因他一声“对不起”嗓子发紧。 记忆中的大哥忠诚稳重,为人正直,因此半年前父亲突然要求自己和梭沙大哥订婚时,她仅仅用五分钟平复震惊,然后点头答应。 父亲倚重他,母亲待他视如己出,再者大哥对待感情真挚诚实,又和自己相伴长大,脾气秉性互相了解,基于以上种种,霍曦似乎寻不出拒绝的理由。 且以她的身份家世,婚姻涉及多方面考量,如若不想成为政治权柄的垫脚石,嫁给梭沙大哥算最稳妥的选择。 这也是她为家族仅能做的,少让爸爸妈妈为此操心。 可如今,一桩婚约,竟将意气焕发的年轻军官变得如履薄冰。 她看着他渐渐失去自我,在有关自己的事情上,他的谨小慎微已突破了极点。 任何罪过都有尝试弥补的机会,桌上开胃酒和前菜已经布好,她亲手替两个人的高脚杯里都斟了半杯白兰地。 年轻军官脊背端正,注视她倒酒的动作,俊漠面庞刚露出两分喜意,下一刻,只听少女开门见山的问:“梭沙大哥,我们解除婚约,好么?” 干脆利落,没有迂回铺垫,直奔主题。 她像母亲,性格里更多的是大小姐不谙世事的率直坦荡。 霍曦攥住纤掌,歉疚敛眸,轻缓吐口,“梭沙哥哥,我可能现在...无法回应你同等量的感情,你对自己的伤害和惩罚,我无能为力,也实在不想看你活遭罪。” “这些年,你对我太好,好到无微不至,所以我更不愿成为你一切苦难的原罪。这种情况下,婚约对我们两个人都是沉重的心理负担,你明白吗?” 她说话时,甚至难以直视年轻男人那双了无生气的眼,只听高大身躯轰的一声靠上椅背,他四肢百骸弥漫的巨大悲伤,似张大网笼罩住少女内疚的心。 “曦曦,你从来不是我的原罪,都是我,都是我心甘情愿。”梭沙嘶哑解释,胸口突地剧烈绞痛,称被万千把锋刀扎穿也不为过。 他额头滚落汗滴,说完只能强忍剧痛,伸胳膊想去抓住她的手,无奈她几句话卸了他所有气力,她的指尖咫尺之遥,于他而言,远隔万里。 多年相伴长大,看大哥痛苦,霍曦眼底难免酸涩,轻阖眼吞下泪光,音色微颤,“过几天我会请爸爸妈妈解除婚约,放心,他们不会怪你。接下来我还决定去法国当一年交换生...” 即将被她抛弃的事实犹如惊天噩耗,梭沙全身痛入骨髓,大手一挥,纯白桌布扯着酒瓶和碗碟翻落倒地,彻底击碎他的悲愤绝望。 “我不准!”梭沙发出悲鸣嘶吼,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曦曦,我错了,我活该遭罪,活该受罚挨打,你不用有负担。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让你不舒服难过了。” 他只恨瑞士军刀剖不了自己的心,无法让她亲眼见证,自己鲜血淋漓的等待和苦痛。 轰隆—— “梭沙哥哥!” 一声巨响伴随少女一声惊叫,年轻军官连人带椅子摔进满地废墟,急火攻心烧进神经,他能生闯金三角热带雨林,却难以抵挡她给的绝望。 「第四十二章」你认为伪装成高中生春游就安 正值东南亚雨季,狂风暴雨和艳阳高照随时转换。下午两点,烈日当空,两人座小型红色突突车顶着太阳,穿梭于仰光市区中央。 由于突突车大体由摩托改装,车体窄小,后座铁皮棚顶呈镂空圆拱形,两侧没有门,两个人须得面对面坐着,才能勉强伸腿。 车后座上,俊美少年垮着张脸,墨镜松松架上挺直鼻梁,下颌高昂,脊背端正坐着,一言不发盯着对面正欣赏仰光异域街景的姑娘。 他向来不是亏待自己的主儿,也不认为挤巴巴的突突车比法拉利更舒服,伸不开腿的滋味儿叫人心里直憋屈,摆明了自己对交通工具的不满。 “先生。”缇慕浅唤,从远处尖塔建筑回眸,看少年耍架子不说话,耐心解释,“现在仰光大选,您身份特殊,前段时间又刚在新闻里露面,这次离家出走好几天也没让士兵们跟来保护,我们在外得小心行事才好。” 临出发前,同样的话,她已经向他细细说过三四遍,想不到他竟还在生闷气 “为什么一定得穿校服出门儿?”同样的反问,他也嗤笑着问过两遍,“你认为伪装成高中生春游就安全了?” 少男少女穿着国际学校校服,校服来自校内书店卖的现货,男女上衣都一样的纯白短袖衬衫,胸口处绣着英文名,仅下装略有不同,男生是黑裤子,女生是过膝深蓝百褶裙。 霍暻记得上次穿这套衣服还是四年前在国际学校读高一,若校服真能当金牌令箭可以随心所欲,自己也不至于连自由都失去了。 “委屈一下吧,先生,动物园马上到了。”缇慕温言哄他,看他一身校服和初见回忆重迭,惹得她眼眶渐热,忙提议,“逛完动物园出来,我们可以去湖心公园走走,晚上再回来吃饭,好吗?” 听起来真是没营养又轻松的一个下午,但这与他喜欢听腻歪话并不冲突。 “嗯。”他鼻腔溢出一声,问,“回来能不能找个伸开腿的车坐?” 缇慕笑吟点头,小先生越来越好哄,她心中自然也忻悦,等突突车停到仰光动物园大门前,她有上次在清迈的经验,先和他要钱,再去窗口买票。 “现在学聪明了。”霍暻咧嘴乐着,从钱包掏出来抽出几张大额钞票交给她。 缇慕看他玩世不羁的笑,顶着太阳也不和他耍,分工明确:“我去买票,您千万别忘了买水,景区里面会很贵。” 不仅学聪明还会指使人,霍暻端起手臂,看她转身走向售票点,自己才动步去找卖椰子水的小车棚,谁知刚回头,只见路口驶来两辆印有政府军标志的重型军用越野。 霍暻停在原地,轩眉不展,自己已经和母亲说好明天回家,家里清楚情况,也不可能出动军车来抓人。 两辆军用越野依次停住,为首下车的人比较面熟,霍暻记性不差,睨起黑眸认出是梭沙手底下的副官。 副官焦急走到车前站定,尊敬颔首。 “暻少爷,出事了。” 「第四十三章」我犯不着帮一个纠缠我妹妹十 仰光总医院,天台接近太阳,最高,也最炽热。 少年俊面拂风,短袖白衬衫随性拧开两颗扣子,领口松敞挂着墨镜,颀长身躯矗立于防护栏后,关心询问,“下学期去法国,爸妈同意了?” “系里昨天发的邮件,还没来得及告诉爸爸,妈妈让我自己决定。”妹妹明艳容颜挂满内疚,独自坐在两步外的石台。 霍暻慵散揶揄,低笑两声,“行,真行,一个决定直接送副司令进医院了,想不到我妹妹两句话比枪把子还好用。” 听哥哥开玩笑,霍曦心中翻起愧歉,抿抿唇,“长痛不如短痛,这桩婚约于我和他而言都是负累,梭沙大哥一直在活遭罪,我也很怕还不起这份情。” “愿意遭罪就让他去遭!”霍暻叱道,神色骤沉,“仰光大选,军方会占总选票席位的四成,以梭沙现在的军衔至少占军方席位的百分之十。你大发善心解除婚约,在仰光政府和其他老军阀眼中不过是父亲失去得力臂膀的证据。” “我不相信一场婚约能动摇梭沙大哥对爸爸的忠心。”她笃定道,“他不会因为我受其他人的笼络,对父亲产生威胁。” “一个拿鞭子抽自己的疯子什么都豁得出!”霍暻锐眸阴鸷,骨节分明的手紧握护栏,“可怜他遭罪还不如可怜你亲哥。大选将至,一旦梭沙倒戈去捧蠢老头的傀儡,我得砸多少钱买选票换人情才能补那百分之十的窟窿。” “暻哥哥,新闻说军方不会操纵...” “新闻?我拿七千万美金给拜占是为了听新闻么?!如果不是这笔钱,你以为他会那么好心把仰光政府帮零号囚犯出狱的把柄告诉我?” 亲哥哥的斥怪令霍曦娇容微白,她无助地笑了笑,“哥哥,我以为你帮梭沙大哥劝我,也会从亲情入手,而不是摆出冰冷冷的钞票和选票。” 闻言,霍暻平复心头浮躁,回身退了两步,同她一起坐上石台,就像小时候他们并肩荡秋千。 伊洛瓦底江广袤,可双生子唠家常只能选僻静无人的楼顶。 顶层日光刺眼,少年俊美五官拢上光晕,两只胳膊反手撑住石板,高傲抬颌,“就算亲情,你也该想想阿曜什么时候能回家。再者,我犯不着帮一个纠缠我妹妹十几年的黑脸怪当说客。” 他停顿,睁开眼,远眺前方,“如果不是大选,就算阿爸不同意你退婚,哥哥也能帮你,可现在,牵一发动全身,时机太差了。” 身为军政继承人,霍暻具有相当敏锐的前瞻性,极顶层的每个决定都能引发连锁反应,如今已到了不得不向妹妹说明利害关系的关头。 窟窿,天才也填不起的窟窿,他根本无法详言其中的利益和权利斗争牵扯多少人。 一番话言尽至此,兄妹之间陷入静默,热带暖风吹得人心颤。 良久,霍曦才幽幽启口,“我明白了。”她起身离开石台,嘱咐哥哥,“你先在医院顾好梭沙大哥,我回家煲些汤送来。” “你自己做?” “拿亲手做的东西道歉才有诚意,不是么?” 「第五十一章」“我们私奔吧”(一更) 清晨七点,仰光首府,圣玛利亚大教堂。 台上,牧师引领唱诗班齐声颂唱主祷词。 这是军事暴乱后,小孩子们第一次在圣父神像下重逢。 坐席最后一排,少年阖眼冥神,俊美面孔微白,病号服遮住身上六七个被缝住的血窟窿,额角纱布渗出殷红。 “暻少爷,新闻记者很快会找到教堂,以您的身份不适合对国际逃犯的死做出任何回应,夫人也说您不能离开医院,我们该回去了。”随行副官一再提醒他没有自由的事实。 少年没动,也没睁眼,专心聆听前方传来的空灵吟唱。 副官见状,冲门口一众士兵摇摇头,他们也为难,夹在夫人和大少爷之间,两头难做。 突地,教堂外广场,一辆军用越野紧急刹停。 士兵们没见到人,却都暗自舒口气,自动退到旁边让出一条路。 后车门从里被推开,少女探出身子急忙下车,小步跑向教堂里面,寻到少年颀长身形,快步走去。 她坐到他身侧,看他额头纱布血色渐浓,劝着:“先生,我们先回医院,等您伤好了,想去哪儿,缇慕都陪您。” “可你跑了。”少年黑眸眯起,沙哑控诉,“我一早睁眼没见你人。” 她轻声哄他,“我得回家给您做早饭,您嫌外面的饭不干净,便利店速食又没营养,总要吃些好的。” “为什么不叫厨房做完让佣人来送?”他挑着刺儿,仍对她的回答不太满意。 “先生,您先前昏迷四天,昨天晚上才刚醒。我总要回家一趟当面告诉蓝阿姨您的情况,好让家里放心。” 打电话安慰没用,只有守在病房寸步不离的姑娘肯回家,母亲才能真正相信自己儿子没事。 霍暻没作声,看她从链条挎包里拿出备用纱布和医用碘酒,给自己换额角的药。 “你很喜欢那座宅子?”他近距离凝视少女清艳的脸,“外有三米石墙,内有防弹玻璃,儿子受伤躺医院,母亲都没法出门看一眼。说是家,还不如说像个笼子,困住所有人。” 缇慕上碘酒的手用力轻柔,安抚他,“您别生气,现在大选,蓝阿姨出门很不方便,她也很想来看看您,每天都会打十几通电话…” “我们私奔吧。”他冷不防来一句。 “什?什么?”她纤手一滞。 「第五十二章」他在告别,和曾经在孔普雷大 霍暻俊容少些血色,仍奕奕道,“新加坡,菲律宾,马来西亚哪儿都行,或者你想和温爷爷回厦门,我有能力白手起家养活你和孩子,给温爷爷养老也够用。” 缇慕用手背去试他额面温度,担心他伤口发炎,发高烧说胡话。 果然,神经病当久了,说正常话都令人觉得不正常。 他皱眉,瞥开脸躲开她的手,不悦反问,“你不是喜欢过安逸日子,现在又不乐意了。” “您也说过,那都是梦。”缇慕敛眸,慢慢卷起剩余纱布塞进手包。 是啊,做梦比任何事都来的轻松。 霍暻仰望穹顶壁画,向她求证,“阿爸让我杀零号囚犯我杀了,孔普雷大狱我也闯了一遭,我不是废物,对么?” “您永远是缇慕生命中第一个善良的人。”她起身站到他眼前,半倾身揽住他颈子,细腻粉腮贴住少年俊颜。 金盏花淡香沁人心脾,霍暻顺势将头埋入她香滑颈窝,那天晚上,她砸门哭喊,自己在消防通道听得清清楚楚。 他低估了自己对她的依赖,一日三餐,衣食住行,感情寄托,甚至在地狱入口,都得靠她拉自己一把。 重伤未愈的大男孩儿需要爱抚,缇慕纤手轻轻顺他宽背,褐眸看向墙壁高悬的大型摆钟,生怕再拖下去,新闻记者堵到教堂门口。 “小先生听话,我们回医院休息,您好久没尝过我做的饭了。”她着急,忙挑两句好听的哄他高兴。 这招极为好用,霍暻任凭她拉起自己离开座位,还没等靠近出口,闪光灯噼里啪啦叫人眼晕。 十几个士兵以人墙替少男少女辟出一条通往军用越野的路,路上,新闻记者的提问吵得人头疼。 “暻少爷,外界传闻诺坤是二十年前特区老司令的弟弟,您此次击杀国际逃犯是否有您父亲霍总司令授意?” “您认为诺坤逃狱是否和仰光大楼有关?您和您妹妹接连被绑架刺杀,会不会直接令军方影响仰光大选?” “几位候选人都非常关心您的健康状况。有两位候选人昨日已特意从曼德勒抵达仰光首府,请问军方选票会否因此产生倾斜?” 公子哥儿闭口不谈,将姑娘的手牢牢攥入掌心,两个人由士兵护送上车。 关好车门,他靠上椅背,道:“一张照片也不能让他们发。” 副驾驶,副官看向车前后视镜,“暻少爷,大选时期,我们公然控制舆论会惹外界猜疑。” 霍暻扶额,下达命令,“那就删!什么该发什么不能发他们心里清楚。” 副官瞬间心领神会,目光移向后座的缇慕,这个家的女人们都很漂亮,只可惜美得不能为人所知。 而缇慕满心满眼都是担忧,看他脸色逐渐发白,黑色碎发滴落大颗汗珠,知道他正经历麻药过劲后最痛苦的时期。 身体素质再强,也难挡新伤旧伤同时发作,肋骨重接,几个血窟窿连着五脏六腑都疼。 霍暻强忍剧痛闭上眼,满头大汗,俯首抵住她纤肩,希望金盏花香能起到镇痛效用。 没办法,止痛针只能打到他苏醒,剩下都需要他自己硬抗。 她琼鼻一酸,也心疼他,挺直后背好让他靠的舒服些,“睡一会儿吧先生,到医院我再叫您。” “嗯。” 缇慕轻微侧身,纤臂拥住他宽阔脊背,车窗街景迅速倒退,思绪也退回五天前的惊魂一夜。 那晚求完神佛,她心急如焚,转头跑去哭求梭沙大哥开枪救救小先生。 副司令神色凝重,只和她说,霍暻透过消防门玻璃用军方手势告诉他,不准开枪,不准任何人插手。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问:“为…为什么?” 副司令亲自架起狙击枪,瞄准诺坤头颅,告诉她,“这道坎儿,没人能帮他跨。” 最后,黎明初现,消防通道里,血河顺四楼流到一楼,楼梯间只剩失血休克的少年,和一具被军刀插入心脏的逃犯尸体。 手术抢救整整八个小时,他才熬过危险期转入监护病房,昏迷四天,直到昨晚才醒。 或许她终于理解为什么小先生一早来教堂。 他在告别,和曾经在孔普雷大狱里看圣经的自己告别。 「第五十三章」第一次,他竟然痛恨自己无能 仰光总医院,四楼走廊尽头,四道警戒线,十二名士兵荷枪实弹,将进出通道堵个严严实实。 VIP监护病房内,病床一晃一晃,少男少女赤裸相对,两具年轻躯体坐迭在一起缓而有力的撞击着,两个人都极力压抑着粗喘低吟,享受欢爱带来的刺激欢愉。 姑娘短衣解扣敞怀,米白乳罩随意从纤肩垂落,右手扶住他肩膀摆动腰肢,左手深入他后脑勺的细碎黑发,缓慢生疏的套弄着顶入甬道的巨物。 拥住她坐在床头的少年正沉溺于情欲带来的快感中,双掌掐住她纤腰,俊颜埋入她傲人双峰间,舔舐啃咬着粉红蓓蕾,每一下交合都重重顶入她花蕊紧窄的最深处。 他白净结实的胸膛间,新伤旧伤纵横,腰腹缠绕的绷带已经开始渗血,可任何伤痛和肉欲相比,都能忽略不计。 咚咚咚—— 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响,缇慕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低下头,烫红娇容贴住他侧脸,生怕娇吟溜出门缝。 “暻少爷,记者们在三楼等四十分钟了,若您不打算回应媒体,我会遣人将他们赶走,以免妨碍民众进出医院。”副官已经是第二次向病房门里传话。 真烦人,霍暻狠抓了一把她白嫩傲乳,唇口贴她耳畔,呼气渐重,“宝贝儿,没时间陪你慢慢玩儿了。” 她跨坐自己腰腹抽送,摸摸胸舔舔乳尖的确够爽,可幅度和频率远远不足以令大小伙子射泄。 磨磨唧唧玩儿了四十分钟,胯下巨物仍硬邦邦卡在她甬道里,他轻叹口气,一双臂膀托起她两条腿,起身径直朝卫生间走去。 “先生,您还有伤…嗯…”她小声娇呼,藕臂缠上他颈子,因走动引起的插入刺激得甬道一阵挛缩,夹得两个人都呼吸一停。 霍暻被她突然的裹挟激得后脊发麻,倒抽一口热气,报复性地轻掐她后腰,“想让我死么?!吸的我外伤快成内伤了。” 她意乱情迷,滚烫小脸轻蹭他俊颜,“嗯…小先生要长命百岁,好好活着…嗯…啊…” 姑娘最后一声轻吟上扬,卫生间门后,年轻肉体激烈撞击的啪啪声瞬间炸开,镜子里,少年少女纵情交合,不用再顾及其他。 所到之处尽是牢笼,越禁锢,越压抑,人越容易发疯。 霍暻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和谁较劲,他压着她在洗手台放浪,将自己的叛逆反抗统统宣泄给她。 凭什么自己醒了就该去打发一大群记者,而不是留在病房里和她偷摸做爱。 冲破束缚的滋味儿实在太诱人,他的姑娘已经学会如何哄人高兴,看自己受伤,她主动配合了一早上,只叫人血脉喷张。 “先生…嗯…慢点…嗯啊,缇慕好涨…太大了…” “宝贝儿,换一个叫!”他伸手掐住她下颌。 “暻…” 一个字迎来百十来下疯狂抽送,她被顶得全身发颤,甬道夹着巨物高潮收缩好几次,直到几股热流全部送入她温热体内,他才缓缓退出。 够了,至少,在她身上,自己还能寻到没被权力吞噬的自我,她口中的暻,还称得上善良。 他吻过她的唇,而后拥住她温润身躯喝着粗气,第一次,他竟然痛恨自己无能为力,连私奔这两个字都像笑话。 “去吧,小先生,缇慕会在这里给您热早饭。”她香汗淋漓,纤手轻搂他颈子,惦记他还在饿肚子。 “嗯。” 霍暻再次拥了拥她,才穿好裤子走出洗手间,上身绷带全然血红,见记者前,必须先找医生换药,绝不能让自己的伤暴露于人前。 只不过他一离开,洗手间骤降好几度,缇慕勉强撑起半裸的身子,打开淋浴简单冲洗干净,再吹干头发。 为了照顾他,她早上还从大宅里带了几套换洗衣服,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等他的空闲,缇慕提着保温饭盒去住院部三楼茶水间热饭,其实总医院为暻少爷开设的VIP病房应有尽有。 他嫌饭不干净的话八成传谁耳朵里,难为医院还专门给他病房添了灶。 三楼走廊,人挤人挤得水泄不通,她远望过去,副官领着一众随行士兵围成半圆,半圆中央的颀长少年穿身病号服杵在记者堆里,墨镜架上鼻梁,俯视他们举起来的话筒和录音笔。 没有人关心十九岁的大男孩儿伤得重不重痛不痛。他们只关心他的家族会不会因此怀疑到仰光大楼头上,从而命令军方操控大选结果。 冷冰冰的权力没有一丝温度,缇慕不由得摩挲双臂,替小先生心寒。 “哼,这小子,白瞎那张白净的脸了,上镜还戴个墨镜摆阔架子,比他爹还不耐烦。” 突地,身边传来一句男人中气十足的话,口吻倒像长辈对晚辈随口的戏谑。 缇慕循声回望,当即怔在原地,她面前是整整两排,二十几个真正全副武装,头戴防爆盔的士兵,各个斜挎机枪,肃面铁青。 如此大的阵仗自然也吸引不远处正在接受采访的少年,和一群新闻记者。 缇慕回神,立马退了半步,双手合十行礼,她认识说话的长辈,在察娅小姐手机的全福合照里见过。 和小先生的父亲叫人望而生畏不一样,眼下,小姑娘紧张归紧张,至少有勇气,尊敬合掌,垂首称一句。 “察颂叔叔,您,您好。” 「第五十四章」十九年来,他才懂什么叫后怕 “行,看来你爹关你进孔普雷还算有点好处,练得命硬,死不了。” 病房套间,军区部长靠坐单人沙发,指缝掐烟,迷彩服臂章挂着上将军衔,因长年驻守曼德勒军事重地,点个烟都带股硝烟味儿。 吃过早饭,霍暻坐上病床,俊眸晦暗,看来许多事长辈间早通过气。 “当初你阿妈死活不同意送你蹲大狱,成天和你爹哭,惹得我和你穆阿姨两口子曼德勒仰光两头跑。”军区部长豪迈笑了笑,吐口烟圈,言简意赅,“没用,你爹说老婆哭瞎了他能养,儿子废了他养不了。” 这话不假,也在少年意料之中。尽管母亲的手伸不到大宅之外,但为儿子筹谋规划的路,阿妈都做到了。 事已至此,他不憎父亲,也不怨母亲,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新伤旧疤,只怪自己没用。 “是,叔叔,我懂以后该做什么。”长辈面前,霍暻敛起带刺锋芒,缠好手腕绷带,敬道:“仰光大选期间为保安全,阿曜和察娅暑假会随我外公外婆留在北京,您和穆阿姨可以放心。” “行,那二老都是大教授文化人,正好熏陶熏陶我闺女,省得考试考个倒数,回来连带我也受你穆阿姨教训。”军区部长掸掸烟灰,女儿学习用不着操心,主要为自己连坐受训发愁。 咚咚咚—— 门板敲响,循声望去,缇慕端着水果盘和茶水站在门口,尊敬朝长辈颔首后,才小步走到茶几旁将手里东西放下。 “温局身体还好?我听说他年前还在禁毒中心教学生。”军区部长见着小姑娘,不忘询问温局近况,“难道中国人退休不养老么?” “谢谢察颂叔叔关心。”她轻合掌礼,“爷爷身体很好,他老人家说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发挥余热。” “发挥余热。”军区部长咂摸着,点头同意,“嗯,温局教的不错,你中文学得比我强。” “不敢,叔叔过奖了。”缇慕忙摇头,规矩后退半步,“我先回家准备午饭。” 她刚退两步,军区部长将烟蒂碾进烟灰缸,冷声提醒,“小丫头,总司令对大儿子犯糊涂离家出走的事儿火冒三丈,尤其小暻带你回来后,气焰比以前更甚。我希望你能起正面作用,给他爹留些好印象。” 缇慕惊慌垂首,尽管察颂叔叔比司令叔叔和善太多,可骤然沉冷的口吻,也叫她全身打冷战。 “察颂叔叔。”霍暻忍住伤痛翻身下床,上前两步将少女蔽在自己身后,主动揽下责任,“我会和阿爸解释清楚,我的问题,我一人承担。” 长辈气压下沉,话风突转能让小辈们脑中神经瞬间绷紧。 半支烟燃烬,正好,门外精锐士兵开门,等候军中上将下达命令。 部长从沙发起身,锐眸凌厉,睨向两个年轻人,“小暻,她的出生底细,亲生父母姓甚名谁,连奴隶贩子曾打算把她卖给老挝一个老富商,军方四年前都查的一清二楚,不然她在你身边也活不过三天。” 遮羞布遮不住难堪的过往,缇慕纤手死死揪住裙摆,咬紧红唇,瞳底湿润酸痛,小先生宽阔后背近在眼前,她多想捂住他的耳朵,告诉他,不要听。 那些她从不想让他知晓的噩梦,都成了长辈口中,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沟壑。 而挡在她身前的少年只是唇边溢笑,他微微黔首,用长辈的话尊敬回应,“叔叔,气焰过高的野心家才适合做继承人,看来她还有点好处,留得住。” “哈哈,好小子,真狂,有种!” 部长突地放笑称赞,大手拍拍少年肩膀,临走前给他们支招,“孩子,想让她进家门的前提是你得先想办法洗她的底,她只能是温局的孙女,现在是,以前也必须是。” 长辈点破不说破,军靴大踏步离开病房,两个排精锐士兵随行护卫,直到最后一排下楼,贯穿廊内的低气压才算回升。 监护病房的门再次闭合,霍暻回身展臂将少女柔躯牢牢圈入怀中,他额头细汗密布,剑眉紧蹙,只觉血液逆流冲入胸腔,心跳狂乱不止。 缇慕怔然,本以为他会嫌弃自己,可他却比自己更慌。 她不懂,一贯盛气凌人的小先生也会不安,只好抬手轻顺他被汗水浸湿的后背,轻声安抚,“没事了,先生,察颂叔叔只是在和我们开玩笑。缇慕会一直陪您,我回家先给您准备午饭和晚饭好么?” 少年全身冷汗,如坠冰窖,他该怎么说明,军方四年前查她查个底朝天,其中肯定有父亲授意,确认无误后,才会允许母亲把她送给温爷爷收养。 如今,长辈们都在探自己口风,父亲怀疑自己愤然离家和她有因果关系,而这一切不过是借察颂叔叔的口托出。 十九年来,他才懂什么叫后怕,连说错一句话的后果都难以承担。 “先生?先生?”她看他久久不回应。 霍暻拥住她,黑眸顿时折出杀戾锐芒,口吻森冷。 “回大宅和我阿妈说,我想去泰国养伤,请家里通融两天。” “宝贝儿,还记得么?” “你十三岁以前的家,和那个奴隶贩子的脸。” 「第五十五章」她心里清楚他哪里是饿,分明 晌午回到大宅,缇慕刚踏进玄关,还没来得及开口向夫人请求,只见家里菲佣从二楼卧室忙进忙出,整理暻少爷去泰国养伤的行李。 她向管家打听,才明白原来自己回来的路上,小先生提前找蓝阿姨打过电话开绿灯。 母亲对重伤初愈的大儿子自然有求必应。 机票护照,曼谷疗养中心入住订单和顶级私立医院的联系电话,一小时内全部摆上大厅茶几。 夫人拉着小姑娘坐沙发,欣慰笑称醒来的儿子简直焕然一新,竟然还会打电话回家说请母亲不要为难之类的话。 “十几岁的孩子思想太古板,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他怎么还以为妈妈做恶婆婆刁难小姑娘?”夫人宽柔攥住小姑娘的手。 “您是缇慕见过最温柔端庄的人了。” 少女所言发自肺腑,无论见蓝阿姨多少次,她仍然为女人的优雅美丽惊叹。 夫人轻抚少女长发,“和小暻出门注意安全,难为你愿意迁就照顾他了。” “还好,阿姨,小先生比以前好哄多了。”缇慕如实道,又四周望望,好奇问:“阿姨,曦姐姐不在家么?” “她去领事馆提交去法国的签证材料了,时间不算太赶,一个半月后的飞机,你和小暻回来还能看见她。”夫人说着,边亲手将桌上一堆证件塞进小姑娘挎包。 “阿姨,梭沙哥哥她…”她欲言又止。 “梭沙那孩子从小受了太多罪,可曦曦哪里知道受苦是什么滋味儿。”夫人摇头慨叹,“都怪我和她爸爸太过娇纵她了,现在也不好再插手,怕会更适得其反。” 缇慕颔首,她理解阿姨和曦姐姐的难处,也没多问,眼下自己还焦头烂额,离开医院前,小先生说只给一个小时回家。 墙上摆钟一再提醒着她超时的事实,回医院,八成他又要一顿作闹。 可她只希望时钟可以就此定格。 毕竟和哄人相比,她更怯的,是直面十三岁以前的曾经 —————— 仰光总医院,VIP监护病房。 哥哥正接受来自弟弟的视频问候,耐不得有人中途硬闯进屏幕。 “啧啧,暻哥哥,混得相当惨了。”察娅凑近摄像头,摇头咋舌,装模装样合合手,“真可怜,妹妹明天就去雍和宫给你上香。” 怎么有人看到脸都让别人觉得聒噪,霍暻恃傲扬眉,端起手臂,回怼,“我真不理解阿曜究竟看上你哪一点。” “彼此彼此,暻哥哥,一个嚣张跋扈神经病大少爷都能被人看上,我差什么。”察娅语速飞快,白眼翻上天,后退半步坐进沙发,伸手抱住身边温润少年的腰,显耀道:“肯定因为曜哥哥最爱我了。” 显然,霍曜早对察娅的张扬示爱习以为常,眉宇含笑,伸手将小未婚妻揽入臂弯,才问哥哥接下来的行程,“暻哥,去曼谷待几天?” “两个礼拜,越快越好。” 霍暻话音刚停,门板从外推开,进门的少女一脸心事重重,拎着食盒走进病房。 门页开合声响传入平板,同时,另一侧传出察娅兴奋呼唤,“是缇慕嫂嫂回来了吗?嫂嫂!” 两声嫂嫂一听就是弟弟教的,霍暻暂且给察娅叽叽喳喳的时间,还行,打六岁起到今天,察娅终于说了两句自己能听的话。 缇慕循声走向病床,随手将饭盒放在床桌,端起桌上平板,看向许久未见的两位弟弟妹妹。 “缇慕嫂嫂,真的好可惜。”察娅摊摊手,替她不值,“你本应该暑假和我们一起来北京游学爬长城,而不是回仰光伺候皇太子吃喝拉撒。” 好一个吃喝拉撒,霍暻烦躁捏捏眉心,果然能听的话不超过两句。 “没关系。”缇慕欣悦展颜,“我看到你给我发的照片了,很好看。” 等两位女生说完,清隽少年举止谦谦,稍作点头,“大嫂,回仰光还适应么?” “嗯,我都好。”她忽地反应过来察娅小姐和曜少爷张口叫自己嫂嫂,臊得耳根微红,又羞惭道,“曜少爷,学校发的暑期综合实践报告我没办法完成,需要我向老师说明情况么?” “报告不算成绩,写不写都无妨,不影响高考。”霍曜温和淡笑,“嫂嫂要实在担心,等开学我去和校长沟通。” “不不不,不用了,我…”缇慕惊得忙婉拒,下一瞬手里平板被抽走,她两手空空,一脸惊异望向病床的始作俑者。 公子哥儿慵散靠坐床背,霸着平板,摄像头角度只能照到他自己,薄唇吐出单字:“饿。” 她看眼病床墙边设置的电子表,道:“您刚吃完早饭,现在也不到中午,吃多会积食,不利于身体恢复。” “病号想吃饭还挑时候么?”他问得理所当然。 缇慕随手从挎包里翻出一盒牛奶,插吸管,递给他,“喝点奶先垫垫,行李已经整理好提前发往疗养院了。现在大选,外面人多,您出门需要七八辆军用越野保护,白天太容易被盯梢,所以只能定晚上九点飞曼谷的机票。” 小先生受伤后,无理取闹的态势不减反增。 她心里清楚他哪里是饿,分明是不乐意自己和曜少爷讲话。 幸好,自己方才想心事,一头扎进便利店转圈,为了缓解尴尬,她只好买盒草莓牛奶上楼。 「第五十六章」“你都不问问我气什么? 也幸好,姑娘经验丰富,足以妥善应对小先生作闹,用牛奶暂时哄住他,才得空去洗芒果葡萄番石榴。 晨间新闻曝光后,军方和仰光大楼都知道暻少爷住在总医院。 以前他好歹还会喝点水吃两口三明治,现下,外人经手的食物他一概不碰,所有吃食都靠茵雅湖大宅往医院送。 缇慕拎起小水果篮走出套间卧房,而霍暻独自坐病床,盯着少女纤细背影,嘴里咬吸管,还自顾自点点头,对自己及时喊饿的行为颇为满意。 下一刻,平板扩音传出打抱不平的声音,霍暻目光下沉,看向显示屏里那张很吵的脸。 “呦,暻哥哥居然睁眼看人了?之前在昆明,缇慕姐姐一放学就去给你洗衣服做饭打扫公寓,你每天从警校回家捧着两本犯罪心理学,半句话都不同她多讲,为什么现在霸她不放?犯瘾吗?” 屏幕里,察娅撇嘴假笑,揣起双臂,连珠炮似的反问,俨然一副义正言辞的架势,故意不称嫂嫂,刺激他的神经。 “我看暻哥哥还不如睁眼瞎当到底。反正缇慕姐姐也不可能伺候你一辈子,等她腻烦了,想嫁人了,拜托你也装瞎,说不定以后缇慕姐姐还能带老公孩子回仰光给你拜年。” 这话简直刺耳难听到极点,霍暻眸光顷刻冷沉,后槽牙死死咬住腮帮子里侧的肉。 他甚至能尝到口腔翻涌的血腥味儿,五指悍然攥紧,牛奶盒遭挤压变形成一坨废纸,里面液体溅出来湿了一床。 见状,霍曜迅速握住小未婚妻手腕,截住话,忙接过来打圆场,“暻哥,别和小娅一般见识,好好养伤…” “奉承话听太多,大少爷如今一句实话也听不得了。嫂嫂成日称您您您,听着舒服么?暻哥哥也不怕给自己叫老了。”察娅挺直腰杆叫嚣,不顾曜哥哥阻拦,“我不怕他,他敢吼,我就和阿爸阿妈告状。” “好!改日我亲自登门拜访,去替你说实话,顺便和穆阿姨聊一聊。”霍暻心火腾腾,睨向有恃无恐的刁蛮千金 “聊什么?” “聊你学习态度不端,在外影响家族体面,在内有碍军区部长颜面,有必要让你进曼德勒皇家护卫队改造。” “只会欺负弟弟妹妹的自大狂小气鬼!” 十六岁的小姑娘着实被唬得不轻,双手双脚并用像个八爪鱼锁在温润少年的上身,嘟囔着:“谁也不能把我和曜哥哥分开,亲妈也不能。” 霍曜无奈失笑,另只手托住察娅后背,生怕她从沙发栽倒。这一轮吵个两败俱伤,连他听着都上火。 还好,父母已经同意自己日后不必回仰光定居,不然一大家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真是要吵到天崩地裂。 “暻哥,一路顺风,泰国再聊,我先带她去吃午饭。” 霍曜冲哥哥点头示意,伸手挂断视频通话,赶紧结束这场隔空嘴仗。 屏幕黑屏,顷刻,霍暻愠起怒气,大手掀翻床桌,一连串叮咣震响惊动了门外清洗水果的姑娘。 缇慕来不及擦手,急忙端碗转回卧室,只见平板和床桌被摔翻在地,纯白被褥溅满草莓牛奶,中间还蜷着一团可怜兮兮的纸球。 大男孩儿果真精力充沛,全身好几个血窟窿,胸膛腰腹缠满绷带,小先生也能照耍不误。 她小心迈过摔裂的平板,随手掀开铺满牛奶污渍的床被,手拿小碗坐上床沿,用牙签叉起一块芒果。 “你都不问问我气什么?”霍暻不满意她的视若无睹。 “我只担心气大伤身,您会恢复的越来越慢。”姑娘学聪明,好听话百试不爽 缇慕抬手,芒果递到他嘴边,却发现好话不顶用,小先生不张嘴,也全无消气的态势。 “怎么了?您不喜欢么?”她缩缩手,记得他对水果并无忌口。 “换个称呼。”少年开门见山。 他突如其来的要求令姑娘稍愣,皙白粉颊瞬间涨满嫣红,不禁想起每次他要自己唤名字的香艳画面。 可显然,他想听的不仅仅如此,方才卧房里吵架,自己在外面也听个七七八八。 “小先生…”缇慕抿唇,话到嘴边却难吐。 霍暻不吱声,一瞬不瞬凝她小脸,耐心几近于无。 她敛眸,樱唇几次翕动,索性闭眼深呼吸,试探出声,“你…你吃点水果吧,先消消气。” 他的威迫盯人极为奏效,“嗯”了一声,咬下她手里叉的芒果。 确实是自己疏忽,只记她恐高症要治,许是时间长习惯了,倒也没听出称呼不对劲。 察娅今天总算说了三句有用的话,虽然绝大部分都惹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和管家说改签。别等了,订最近一班飞机。”他听她改口舒心,不过有些麻烦得赶紧解决,省的夜长梦多。 “可管家说您…”缇慕下意识脱口,忙纠正,“仰光大楼前大选游行的民众占着主干道,你坐军车去机场会很不方便。” 霍暻饶有兴趣地看向她,噙唇嗤笑,“带我坐五块钱突突车,挤不开腿的时候,你也没这些讲究。” 缇慕分不清小先生说的正反话,悻悻喂他两口芒果堵住嘴,怕他生出叛逆乖张的想法,连带自己也招惹长辈们生气。 “护照带了么?”他问 “带了。”她放下水果碗,翻翻肩挎包,“有机票护照,疗养院入住订单和医生电话。” “行。”少年望向窗外湛蓝的天,“再买两身校服,够用了。” 「第五十七章」“宝贝儿,受苦了,让你和我 泰国曼谷,下午三点四十,炽阳烈日。 素万那普国际机场出机口,阴凉处,俊贵少年身高腿长,悠哉杵在一旁,灰褐墨镜和校服衬衫极为突兀,纯白却能遮掩住胸腹缠裹的纱布。 盛夏热风叫人心火燥旺,大小伙子却神采奕奕。反之他身边的漂亮姑娘恹恹的,想心事想得出神。 墨镜一瞥,霍暻故意打断她的灵魂出窍,出声伸手,“我要喝水。” “渴了喝水,饿了吃饭,脑袋一热想跑就跑,小先生还想干什么?”她抬眸反问。 天才总是精力充沛,他先遣她去买两套国际学校校服,自己又在病房里用两张卫生纸和圆珠笔,画出总医院绕过仰光大楼的路线图,计算士兵换岗的半分钟空档,带她走医院的货仓通道。 等副官走入空病房,床头只留字条,笔锋刚劲有力,写着:母亲已知,不必和父亲通报,勿追。 暻少爷惦着自己手底下的士兵,留个纸条好给他们交差。 可总有人受苦,缇慕想起察颂叔叔惊醒自己的话,对小先生提前好几个小时出逃的行为有苦难言 “来养伤的人是我,没精打采倒是你。”霍暻挑起唇边,打消少女忧虑,“放心吧。阿妈既然安排了行程,阿爸也不会多说什么。” 话虽如此,缇慕仍一脸愁云惨雾,从挎包里取出水瓶递过去,心里祈祷司令叔叔不会怪罪。 他拧开水瓶,仰头畅饮后直接问:“想去哪儿?” “不是去康养中心吗?”她从包里翻出订单。 本来晚上九点仰光起飞,十点半落地曼谷,康养中心会派车走VIP通道接机。 现下行程被打乱,少男少女只能头顶东南亚热带大太阳,两个人眼瞪眼。 “士兵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出境,家里调了一队特勤保镖,晚上会到,那时候再跑就难了。”霍暻食指中指夹住瓶口,随心晃荡瓶身,俊面无奈轻笑。 缇慕瞳眸稍动,收起订单和行程卡,看手机时间,惦记少年未曾实现的遗憾,刚想提议要不要去便利店买点奶茶冰水,再去动物园逛逛。 可话未出口,只见不少人站在出机口驻足惊叹,不远处,八辆黑色商务轿车并成一列驶上机场干道,引擎齐头轰鸣,气势排场逼人,奢阔派头似曾相识。 姑娘也随人群回望,她虽疑惑,却已不会再为此惊讶,毕竟她也曾见识过八辆军用重型越野为了接一个人,提前半小时停在飞机泊位的阵仗。 一旁,霍暻剑眉微拧,双臂端起,眼瞅最中央黑车停在自己正前方。千算万算,没算到有人会闲得查自己出入境记录。 第四辆黑色商务车停稳,保镖迅速下副驾驶,替后座开门。 迈下车的大公子一身花衬衫花短裤,戒指项链满当当金灿灿,迎面热情招手,“???JING真不够朋友,飞机落地不知会一声,提前来也没保镖跟着,万一出事儿,我拿什么还给仰光。” “就算我不说,???Vikyabazan也能掐准时间来尽地主之谊不是么?”霍暻摘下墨镜挂领口,长腿向前挪两步。 打招呼两句话,一个埋怨不知声折面子,一个故意称全名表达不满。 缇慕也只好合合手,点头尊道:“拜占少爷,您好。” 拜占对她印象尤为深刻,面朝缇慕倾身开玩笑道:“真好,看见美女我就高兴。上次清迈走得太急,晚上喝两口?” “抱歉拜占少爷,我不太会喝酒。”她礼貌婉拒。 拜占摸下巴,对她称笑,“JING能一夜连翻三个台,点二十个陪酒玩游戏,你一口不喝光看着受得了么?” 闻言,姑娘昳容黯然,纤手捏紧衣角不知该作何回答,该见的世面见过了,不该见的也亲眼目睹过了。 突地,霍暻挡过她身前,出拳猛地推搡拜占左胸膛,“走!废话真是越来越多,上车。” 拜占故意捂住左胸口,边后退边装痛咳嗽,“咳咳咳,男人,恼羞成怒的男人。” “说的像你少喝一样,点二十个花娘也得有你拜占一大半功劳。” “不敢当不敢当。游轮盛宴那回,是谁连开三瓶,给老子灌得差点吐在湄南河里。” 保镖适时拉开商务车门,两个公子哥儿推推嚷嚷上车,关好车门才总算消停。 缇慕见状摇摇头,平日里小先生一个人耍架子闹脾气便罢了,两个神经病见面没两句话就叫人心力交瘁。 她随着另一位保镖走向前排副驾驶,车子发动,街边风景快速倒退,记忆碎片刺痛神经。 创伤性失忆无法还原十三岁以前的点点滴滴,她连亲生父母的样貌都拼凑不齐,却记得那间昏暗闷热,承载所有痛苦回忆的十几平米小房子。 永远也吃不饱饭,母亲会带各种各样的男人回家,父亲嗜赌成性,而洋娃娃会躲进厕所里,在破门板后面捂住耳朵数星星。 一颗,两颗,三颗 陨落又绝望的星星 —————— 缇慕累了。 病床前不眠不休陪着重伤昏迷的小先生,她疲惫到急需补眠,可潮湿空气下坠,压迫感叫人头疼欲裂,连觉都睡不安宁。 她握拳捶捶额面,艰难睁开眼,入眼只有天花板一盏裂角的廉价顶灯,明眸扫过,尚能依稀辨认出厕所斑驳的红漆木质门。 周遭逼仄昏暗,闷热至极,于她而言却可怕到令人浑身发冷。 记忆加速迭合,这里再熟悉不过,是自己从小生长的噩梦,连星星都错过的地方。 “先生,不…小先生…”缇慕慌张念着,耳边轰鸣,眩晕感逼上眼眶,拼足力气手扶墙壁起身。 童年一幕幕噩梦闪现,她没走几步就贴墙跌落在地,喉咙灼烫生疼,仿若黑暗中一只魔爪狠狠扼住咽喉,掐灭所有希望。 不!不可能! 这一切怎么可能是梦?! 没有小先生,没有爷爷,自己还在深不见底的泥坑里苟延残喘。 噩梦与现实已然混淆,缇慕全身发颤,明眸溢满惊惧,双手本能捂住耳朵,蜷起膝盖缩进墙边。以前在奴隶贩子手底下,她也总会躲起来,以为这样就不必挨打受罚,也不用被老富商们挑来拣去。 突地,手机自带手电筒射出白光照进小屋,光束打在角落,她的躲藏无所遁形。 “你怎么总在我出门的时候醒?” 门口,霍暻单手拿手机,逆光而立,一句话足以令她冲破虚幻梦魇。 缇慕惊怔两三秒才艰难抬头,白光照耀下,她小脸煞白,眼神木讷,额面汗泽滴落,透过光圈寻到他俊美轮廓。 “我去7-11买电线和灯泡,这破房子门锁一踹就坏,灯也难用,摁开关还冒火星…”公子哥儿的抱怨戛然而止,下一刻,温香软玉跌跌撞撞闯入胸膛。 他感受到环住自己腰腹的纤臂瑟瑟发抖,也真切明白她的创伤性应激障碍非治不可。 从小受心理学教授外公的潜移默化,再加上后来进警校主修犯罪心理学,他深知罹患此病的人成年后自杀几率会远高于常人。 尤其触发创伤的特定诱因无可预料,她能因四个字“不让上学”哭到断气,日后一旦某个字眼触及潘多拉魔盒,神也无力回天。 再者察颂叔叔一语点醒梦中人,霍暻清楚光洗她十三岁以前的底远远不够,父亲会以母亲为标准要求自己的妻子同样完美无缺,同样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少年俊眸下落,单臂环住她腰肢倚靠墙边,他想起双生妹妹指责自己暴政,但权力之巅,压迫之下,谁能活得容易。 他听她细声抽噎,手掌顺她的背,第一次生硬地哄她。 “宝贝儿,受苦了,让你和我一起遭罪。” 「第五十八章」明早我会带曦曦回曼普,绝不 仰光,茵雅湖大宅,楼上楼。 站在书房门口,霍曦才真切体会到上次暻哥哥究竟抵着多大压力,不惜在父母面前发飙摔门离家出走。 可自己远远不比哥哥离经叛道,前往法国的行程已定,下午刚前往领事馆提交签证材料,两个星期内便会办妥。 一个半月后,自己将作为新闻系交换生前往巴黎。 女儿当面和父亲告别再正常不过,何况近半年军事暴乱和仰光大选接踵而至,父亲回家次数屈指可数,倘若错过,怕是临出国前都难见父亲一面。 霍曦抬手屈指刚想敲门,思虑再三,抿抿唇,手却停在半空迟迟碰不到门板。 其实和父亲见面本不必太拘谨,只是自己想说的事,不仅仅去法国读书那般简单。 退婚不能一拖再拖,互相绑架的感情总得处理妥当。 谁也不会再活遭罪了,她不希望自己离开后,父亲将一切都怪罪给梭沙大哥。 “叩叩——” 霍曦手落敲门,房门立时从内打开,守在门口的士兵见到来人,向侧后退了半步,稍欠腰向内伸手请她进去。 前脚刚踏入书房,抬眸只见熟悉的宽硕身躯,年轻军官正原地站立向总司令汇报湄公河畔战事和仰光大选进程。 霍曦讶然停步,自己还以为寻了个父亲空闲的时候,不曾想梭沙大哥也会一起回家。 她回神,目光忙错开梭沙身侧,望向几步外皮质单人沙发椅上的父亲,略带歉意道:“爸爸,打扰您了,我不知道您和梭沙哥哥在谈公事。” 书桌后,总司令一身强劲军装威赫有余,面对女儿时敛起几分厉色,眼神示意门口两个守卫士兵出去。 而另一边,梭沙似乎能猜到她所为何事,脊梁顷刻僵冷,颔首尊敬道:“阿爸,我先出去,有事您叫我。” 闯过雨林战场的男人心如刀绞,如同将被判决的死刑犯。可他没有留遗言的时间,只想黯然退场,静等最后的几分钟。 “站住。”总司令沉声粗犷,挑剔养子寡言默语的行径,“以后结了婚得学会听我闺女说话,别和那混账东西看齐,学得没半点耐性。” 梭沙晃神杵在原地,他不认为家里有什么大事小情能瞒过阿爸,且自己晕倒进医院,阿暻和诺坤搏杀受重伤,个中缘由父亲应都一清二楚。 同样,霍曦杏眸圆睁看向父亲,她不信母亲半句口风不曾和爸爸透露过。 总司令对两个孩子的错愕早有预料,稳步来到长女身前,关切询问:“去法国读书的事都办好了?” “是的爸爸,签证和机票都办好了。”霍曦疑惑,不懂父亲是真不知情还是另有话说。 “哈哈哈!好,阿爸高兴。老天爷真公平,我没读过书,可儿子闺女一个赛一个聪明。” 总司令豪放称笑,粗掌轻抚女儿发顶,停顿片刻后,平添几分不容违拒的口吻,“听话,去法国前先和梭沙回一趟曼普,婚礼等你大学毕业,阿爸定给你们办得风风光光。” “爸爸!” “父亲!” 一双晚辈惊异出声,总司令虚空摁掌,清楚两个孩子要说什么,并向梭沙下令,“即刻和军务部申假,带我闺女回曼普拜山头,拜完再回仰光。” 眼见父亲命令已定,霍曦慌忙伸手抓住父亲手臂,连连摇头恳求:“不不!爸爸,这对我和梭沙哥哥都不公平,两个人负担太重了。我也知道您很中意大哥哥,可您不能眼睁睁看我们在这桩不平等的婚姻里受苦。” “没有人敢让我闺女吃苦受罪,天王老子也不行。”总司令话语意味深长,不动声色拒绝女儿的请求。 “爸爸…”霍曦喃喃失神向后退了半步,为何父亲母亲都不再对自己有求必应。她别无他法,焦急撇头,目光求助两步外的年轻军官,祈祷大哥哥能说两句话,拯救两个人岌岌可危的未来。 在她失措无助的目光中,年轻男人上前一步,打破沉默秉性,黑眸坚毅,弓腰向父亲承诺。 “阿爸放心,明早我会带曦曦回曼普,绝不让您失望。” 「第五十九章」相信我,我来牺牲,我爱你就 第二天,南部仰光首府下起暴雨,军用直升机不敢冒进,空航两个半小时才抵达北部大其力机场。 为了迎接贵客,驻守大其力府的陆军参谋和部长悉数到场,连正在东北部演讲拉选票的候选人也特地前来和她握手。 每一张脸都如此陌生,在当地媒体的闪光灯前,她勉强撑起优雅笑容,机械的和他们伸手点头微笑,紧接着被“未婚夫”护送上军用越野。 手机里滚动播放着一桩喜事:霍总司令的长女确定婚期,未婚夫系副司令,是上将悉心培养多年的养子。 YouTube亚太军事区博主们大肆剖析此次公开婚约,分析认为军政府和仰光大楼不合,霍上将突然把长女嫁给副司令可以凝聚选票,由此扩大军方席位占比,控制大选倾向,是军方首脑集权拢势的手段之一。 Twitter上,词条推送高涨,热度居高不下,东南亚世趋则开始八卦军政极顶层大家族的过往。 一半大肆编撰骑士和公主青梅竹马,长达十几年的浪漫主义神话。 另一半则暗讽女方大学没读完被迫赶鸭子上架,而男方作为养子没血缘,长期受暻大少爷压迫,欲借此提升在家族内部的话语权。 七嘴八舌,乌烟瘴气。 车后座,霍曦收起手机,侧目望向车窗外,天边逐渐放晴,她眼里却乌云密布。 “梭沙哥哥,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么?”她倚着车门,和身边年轻军官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同行的健硕男人喉咙干痛,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明白自己已经跨出第一步,不后悔,也再无回头路。 得不到回答,霍曦眸色黯落,指尖嵌入掌心,娓娓而言,“小时候我总以为妈妈像宫殿里的王后,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缺,只需要照顾我们几个孩子,等爸爸回家。” “等长大了上国际学校,其他同学都有父母来开家长会,可我和哥哥弟弟的家长会永远是管家代为出席。妈妈很愧疚,会在家里亲手做一大桌饭菜来弥补孩子们。” 霍曦释然轻笑,“我们从没怪过妈妈。她爱她的丈夫和儿女,才会甘愿牺牲自由,无怨无悔守在我们身边。” “你不用牺牲。”男人突然开口,听懂她的顾忌,退让道:“阿爸说等拜完山,同意你去法国读书,多久都无妨,我不会过多干涉。” 她回眸凝向他硬朗侧颜,“大哥,你不是父亲,我也不能像妈妈那样牺牲。这种婚姻如若没有强大的情感羁绊,最终只是两个人的囚牢。” 梭沙心尖蓦然抽紧,大掌抹了把脸,粗噶回应,“两个人的囚牢也好过困住我一个人。” “为什么?”霍曦顿了顿,语气因情绪激动略有起伏,“究竟为了什么?你幼年受尽了苦,如今还要听爸爸的命令为婚姻让步。我们压不住外界的嘴,时间一久,你的心理会越来越不平衡,可能会…” “会在婚姻里不忠。”梭沙打断她的话,颓丧摇头,口吻无尽酸楚,“因为你不爱我,也不相信我。以为感情总会耗尽,日后我会从其他女人身上寻心理安慰。” 话落,车厢内陷入沉寂,过分直白的对话只会使两个人相顾无言。 多么唏嘘,一场婚姻还没开始,却能预想到最坏的结局。 少女如鲠在喉,长睫湿润合了合眼,她无法理解陪伴自己十几年的大哥竟顽固至此,不惜葬送两个人的未来。 突地,手机屏幕亮起,一通归属地泰国的电话闯入两个人的沉默。 她迭忙抬手轻拭眼角,关心询问:“哥哥,你的伤好些了么?我昨天下午本想去医院看你,可副官说你和缇慕妹妹去曼谷养伤了。” “我好得很。”双生哥哥强压戾气和妹妹说话,“梭沙卫星电话信号断了,你手机给他。” 霍曦猜到暻哥哥大抵看见婚约公开的新闻,从家里得到消息,知道自己正在回曼普的路上。 她攥紧手机,抿抿唇,“暻哥哥,你好好养伤不用担心我…” “手机给他!” 听筒另一端显然没多少耐心,梭沙瞧霍曦左右为难,主动从她掌心抽走手机,沉声开口:“阿暻,是我。” “呵,果然好手段,趁我受伤,大哥连我妹妹都拐上山了。” “我所有行动都有父亲允许。” “听着!”霍暻话隔屏幕,躁怒警告,“我不论你向阿爸邀了多少功,就算阿爸的话是圣旨,等大选结束,我也能替霍曦摆平这些窟窿。” “暻少爷不妨把心思花在如何让父亲同意缇慕进门。” “大哥与其操心别人,倒不如学会安分守己,少动歪脑子。” 嘟声一响,电话挂断,兄弟俩话不投机半句多。 霍曦当然也清楚双生哥哥说话一贯夹枪带棒,下意识对身边男人道声“抱歉”,想伸手拿回手机。 忽的,少女皓腕被攥住生疼,身体猛然前倾,纤细身躯锁入一个结结实实的怀抱,用力之重,似能将她肋骨压迭。 “梭沙哥哥,痛…”她呼吸不畅,推搡着他肩背。 年轻军官拥住她合上眼,沉声哽咽,他好似在与她说话,又仿若自言自语。 “不会有人拆散我们,相信我,我来牺牲,我爱你就够了。” 「第六十章」我得斩草除根 泰国曼谷,帕蓬早市,人声嘈杂。 三十米外有一处露天蟹肉盖饭铺子,透明塑料棚罩着四张简易折迭桌,风扇左右摇头呼呼刮响,却盖不住邻座的闲言碎语。 “咦,好歹也叫了十几年大哥,家里突然安排结婚和乱伦有什么两样,别说小姑娘了,谁看着不膈应。” “前年菲律宾总统家里贪了两百多个亿。今年缅甸暴乱,还赶上大选内斗,总司令连女儿都舍出来拉拢人。到底还是大家族,恶心人的花样儿一年比一年多,东盟手拉手一起垮掉算了。” “可不能垮喽,新闻说能源集团去缅甸合作投资开发。我还指望今年电费降价,现在开空调一个月四五万泰铢可真要命,。” “开发?你不怕他们合起伙儿贪了?投资好几十个亿开发几年屁都开不出来,我们还得照样缴税,谁管老百姓死活。” 砰! 猛地,一声盘子摔砸桌面的巨响炸起,惊得人浑身激灵,连正在上菜的老板娘手都抖了三抖。 此刻,塑料棚底下分外安静,众人定在原地,统统侧目望向右侧折迭桌,只见一位姑娘正伸手努力摁着对面少年的胳膊,而后转头向周围歉意颔首,发散微笑。 白皙昳丽的脸总能轻易得到谅解,没人会去深究,顿了十秒钟,一切回归正常。 见状,缇慕也深吁口气,迭忙用勺子挖起一大口蟹肉鸡蛋盖饭,手托底送到少年唇边,借此堵住小先生升腾的恼火气焰。 “小先生很聪明,泰语说的多快都能听懂,自己出门不用带翻译方便很多。”缇慕手里擎着勺子,实在别无他法,只得捡好听话安抚他。 “哼,我还不如是个聋子。”少年嗤鼻,气不顺却仍张口吞下她喂过来的蟹肉。 他戾色目光聚在一处,后槽牙咬食物咬得发狠,路上刷推特才得知双生妹妹公开订婚,现下又听旁人讨论自己家事的尖锐耳语,怎么可能不怒。 缇慕一口一口喂着,也不知如何劝他,现下看他能老实坐着吃饭,自己都在心里合手作揖谢天谢地。 还好,小先生的混不吝渐渐可以摁住,就算作也不要在外面作,免得自己再被长辈责怪。 忽的,一个响指打在她眼前,五指戴满戒指,宝石光泽闪的眼花,随即身影落座,正好坐在暴怒少年身侧。 “拜占少爷。”缇慕惊诧开口,收回喂小先生吃饭的勺和手。 “五星级康养中心不去住,非得住小破房。”拜占失笑,摊摊手无法理解,“我可见不得美女受苦。可暻非说这叫脱敏实验,怎么样?一晚上实验结果出来了?” 缇慕垂眸敛目,实验结果显然羞于启齿。她只记得自己头脑发昏,抱着刚从7-11回来的小先生哭哭啼啼絮叨许久,大抵是自己幼年蹲在小房里苦不堪言的日子。 人一旦有了宣泄的出口就很难叫停,那些一度想在他面前隐藏的过往展露无遗,直到清晨,挨他胸膛睡醒,她才隐隐懊悔。 可她甚至不敢问他听完之后作何感受,更无法希望处在另一成长极端的他感同身受。 “你浪费一身行头来早市儿找我就为了小破房的实验结果?”霍暻反问,剑眉微拧,没好气儿的揶揄,“拜占少爷果然比我想象的更清闲。” “比不过暻大公子自在,亲妹妹订婚都不能惊动你养伤。”拜占话里话外暗讽。 “我们家的事儿不需要外人来操心。” “哈哈哈,外人?要不大舅哥考虑考虑劝霍叔叔把曦小姐嫁给我,那就不算外人了。” “再胡扯我就把你舌头拔下来!” “试试看,你还想当街行凶?!” 缇慕对眼前两个大小伙子一言不合互揪衣领子掐架的景象摇摇头,一个作就罢了,两个一起发疯真是让人深感无力。 她懒得劝架,起身去找老板娘结账。 看到姑娘背影站在柜台前,桌边两个才想起来正事,拜占理理自己衣领,等一通短信已经从远程发到霍暻手机,才悠闲开口,“她爸妈的下落发你手机了。两个都在芭提雅混夜场。” “你总算干了件人事儿。”霍暻说完,咂摸又问,“两个?” 拜占司空见惯,“她爸还不起赌债借贷款做变性手术。”又噱笑,“你想做什么?给他们一笔封口费离开东南亚?” “封口费是无底洞。”他翻开手机,找到芭提雅会所地址,“我得斩草除根。” 「第六十一章」不过取决于我们家族的一句话 「第六十二章」他不信自己眼皮子底下也会出 「第六十三章」仰光不需要一个不懂感情的怪 「第六十四章」世上还有她当自己是好人就不 「第六十五章」倘若父亲的枪把子顶在我脑袋 「第六十六章」越刺激越心痛 「第六十七章」我不想做国家和军队的罪人 5 「第六十八章」你不用管,我来替你收场 「第六十九章」因为你已经是我人生里唯一的 「第七十章」学当菩萨普度众生? 「第七十一章」说谎的人会下地狱 「第七十二章」等毒瘾发作了,他们连死都前 「第七十三章」没教我怎么用中文应对别人大 「第七十四章」你说你爱我,别骗我 「第七十五章」你才是他的奇迹 「第七十六章」(补更1)男人的爱都是有偿投 「第七十七章」(补更二)过你自己的日子 「第七十八章」(补更三)JING,这是我送你 「第七十九章」(补更四)人人慈悲 ρǒρǒ 「第八十章」二选一 「第八十一章」(补更一)我选你,我爱你 「第八十二章」(补更二)让我现在去死都行 LUS不夜城,Pattaya顶级夜总会。 四楼守着十几个特级保镖,为保安全,VVIP包厢前后两扇大门也上了第二道保险锁。 前面门板上开出两条磨砂花纹防弹玻璃,内里暗色波纹灯光透射,右下角隐隐约约映出两簇晃动的乌黑发丝,多亏大门厚重隔音效果强劲,吞得下少男少女所有靡靡之音。 暗红和深红两种灯光交错,轮流铺在少女白皙美背上,随她前后摇摆的腰肢化成波浪,半裸纤体妖娆惑人,视觉感官直接刺激着他的肾上腺素,加速挺腰撞击她双腿中间的蕊心。 缇慕一只手握住细圆柱门把手,一只手捂唇,美艳小脸瞥到里侧,怕走廊巡视的保镖会透过玻璃看到里面。 “嗯…先生,去里面沙发好不好…别在这里会被看到…啊嗯…天呐…” 她呻吟两声连忙捂住小口,体内滚烫的巨物受刺激更加发硬发涨,蕊道和内壁被全部撑满,接连凶猛的抽入撞得自己两条腿直打晃。 小先生很高兴,她能感受得到,不然也不会刚进包厢两句话还没说,就把自己抵在门上疯狂做爱。 少女捂嘴的手逐渐无力,喉咙溢出吟叫,又生怕娇吟溜出门缝,纤细腰肢迎合着他的撞击抽插缓缓上抬,反手勾住他脖颈,侧头送上红润小口,同他唇齿厮磨。 上下两处紧密交合激起少男少女更深层的肉欲,两个人的皮肤都泛起大片红潮,四唇分离,丝状津液晶亮,滑腻腻的从两人唇边落上她胸前傲乳。 “唔…嗯…先生,先生喜欢么?”她媚声哄他。 霍暻俊颜埋入她颈窝吸吮亲吻,兴奋粗喘:“让我现在去死都行。” 他单手掐着她的腰摁下去,另只大手拢住她长发,忘我冲刺蕊道最深处,顶到花心的酥麻感叫两人都直颤。 沉沦在肉欲里,她已经顾不上会不会被听到,双手抵住门板撑住身体,承受巨物在体内愈发凶狠的横冲直撞,吟声求道:“慢点…先生…缇慕站不住了…嗯啊…唔…再轻点…嗯嗯…” 两声媚叫换来的是百十来下的加速冲撞,她蕊道挛缩的厉害,眼前发白,头脑逐渐失去意识,在身后少年喟叹的同时,几股热流灌入体内,小腹抽缩麻酥酥夹着他的巨物,迎来这场做爱的高潮。 她全身脱力差点跌在地上,一个天旋地转,他将她打横抱起走向沙发放躺,自己先穿好裤子上衣,再用纸巾给她全身擦拭干净。 公子哥儿没伺候过人,但每一次在外面做,他都会给她系胸罩背扣,穿内裤,再把短衣和裙子套在她身上,且手法越发娴熟,他现在已经不会把她的裙子弄成一团皱。 缇慕筋疲力尽也顺着他,说“抬手”就抬手,说“伸腿”就伸腿,最后香汗淋漓盖毯子枕在他腿上,听自己肚子咕噜噜叫,尴尬的面红耳赤。 霍暻挑唇噙笑,拿起茶几上夜总会的菜单,随便翻两页,问:“吃什么?” “汉堡包。”她小声说。 “垃圾食品吃多了不长个儿。”霍暻嫌弃归嫌弃,仍旧打开外卖软件给她看KFC,“快十二点了,没人送。” 缇慕扁扁嘴,“我想吃汉堡包。” 通常男人会在事后答应女人各种各样奇怪的请求,他觉得自己大概是中邪了才会说出,“你躺好别出门,我去买。”这种话。 她听话点点头,目送小先生走出包厢,才撑起疲软的身子坐起,等两分钟后打开前面保险锁,推门迎上保镖冷酷无情的脸。 “不好意思,包厢马桶冲水不太好用,我想去楼下卫生间。”缇慕略微心慌,手心攥了一把汗。 四楼全是VVIP,包房自带独卫,也为了有钱人隐私不设公用卫生间,保镖都是男的也没法跟去,远远在四楼扶梯口看她走入三楼走廊。 缇慕没进卫生间,悄悄躲进安全通道,打开手机翻出早上从小先生手机里复制的生身母亲个人信息,里面有电话号码。 她深夜吃外卖支开小先生去买,又不敢在四楼包厢里打电话,怕他回来正好撞见。 总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缇慕深呼吸,摒除杂念,拨通了遗忘在回忆里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接起,那边传来一声女人嗓音尖锐的问候:「Hello ka?」 「我是缇慕。」时间太久,她闭上眼,喊不出一声妈妈。 「什么?你是缇慕?你还活着?」女人抻着尖嗓连续发问。 「快走,离开芭提雅。」她做最后的警告,「他死了,你也会死的。」 「第八十三章」(补更三)大婶儿,你烦不烦 没等生身母亲问出“他”是谁,缇慕匆忙摁断电话,小脸苍白,单手扶墙,突如其来的胸闷头疼令她站都站不稳。 好久没听到那般刺耳尖锐的声音叫自己名字,仿若记忆匣子的锁钥被撬开,一股脑放出无数残破曾经。 她全身打晃,后脑勺痛的致命,强烈眩晕感涌上心头,眼前漩涡转的飞快,失去的记忆全速回归,大脑已到达她所能承受负荷的极限。 轰—— 缇慕彻底失去意识,眼前一黑,晕倒在地,手机摔落身边,来电铃声响在寂静通道,屏幕赫然亮起【小先生】三个字。 她没法接电话了,大脑好似陷入一场深度睡眠,梦里以第三视角进入一场独属于她的VR游戏。 开头依旧是那间破烂房子,她看到母亲挽着一个又一个老白男进入家门,三秒后幻影消灭,场景变换,自己又站在幼年经常躲起来的衣柜旁。 缇慕打开衣柜,看到小时候的自己捂耳朵蹲里面瑟瑟发抖,迭忙向外招手:“快出来,外面没有人。” 可梦中的小缇慕听不见,仍捂紧耳朵闭起眼睛,幻象维持半分钟再次幻灭,切换到父亲将自己卖给奴隶贩子那一天。 她看到十二岁的自己心如死灰,孤身坐上了黑漆漆的货箱车,父亲正笑着数奴隶贩子给的三百美金。 画面再次转换,奴隶贩子凶神恶煞,手里捏着一张老挝富商的照片,小缇慕给自己涂成满脸黑灰,躲在角落哭求,“我脏兮兮,他就不会要我了…” 缇慕想跑过去拉住幼年自己的手,可场景突然拉远,她追不上梦境坍塌的速度,所有幻影最后糅合成一片灰茫。 父亲、母亲、奴隶贩子和老挝富商。 想起来了,每一张脸,甚至每一帧都清晰到像无数根钢针组成,针尖狠狠扎进神经,痛得她惊叫着从噩梦中惊醒。 少女惊魂未定,额面汗珠密布,缓了几个呼吸之后,双手触到身下软厚沙发,才发觉自己已经回到四楼包厢。 唯一光源来自茶几放置的小型蓝牙投影仪,墙面正在实时投送隔壁包厢,摄像头正对两个人——小先生和生身母亲 倏地,缇慕全身僵冷,美目盯着墙壁画面,投影仪没有音响也听不见他们交谈的内容。她慌张迈下沙发朝门外奔去,守在走廊门口的保镖也不阻拦,还为她推开隔壁的厚门。 “先生!先生!”她闯入隔间门口,焦急连唤两声,正好同单人沙发椅里的中年妇女四目相对。 女人妆容浓艳,身形消瘦,发型蓬松,穿着廉价粉色一字裙和劣质丝袜,打扮属于芭提雅最便宜红灯区里的货色。 从方方面面来看,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过气站街大婶,平日应该靠着一些刚发工资的穷工老光棍过日子。 见到亲生女儿,女人用并不算标准的中文语调,惺惺作态打招呼:“缇慕,好久不见了,妈妈很想你,快来让妈妈看看。” 缇慕僵在原地,看向那张堆满粉底挤出的脸,难以想象四十分钟前,这位称作妈妈的人还在惊讶自己竟然活着。 “你母亲叫苏瓦查?中文不错,我说话她基本都懂。”一旁,公子哥儿光鲜亮丽,笑意不达眼底。 苏瓦查立马转回头去,挤出谄媚笑容:“天呐,暻少爷记住我的名字了?我才要抱歉,我的中文声调分辨不好,您也能听清。” 缇慕杵在原地,她清楚小先生明明精通泰语,交谈过程中却没有说过半句。他向来不会迁就任何人,当然也包括抛弃女儿的母亲。 但她不懂现在是何情形,小先生在和平对待她的母亲,也没有大发雷霆责怪自己通风报信的事情。 “对不起,小先生,我只是…”只是想让生身母亲离开芭提雅,让自己的感情别背太多罪孽,让你的手少沾一个人的血。 缇慕羞惭低头,她有太多原因,话到嘴边却半个字也讲不出,不知该从何解释。 “我也不想做个恶人。”霍暻解开腕表,慷慨甩到苏瓦查桌前,“它能保你后半辈子不愁吃穿。从今往后,你是你,她是她。” 苏瓦查年轻时也曾跟几个老白男风光过,一眼认出顶级限量腕表。虽然手痒痒,却仍将表推了回去,膝盖一软,扑通跪在瓷砖地上,故作扭捏地抹两滴眼泪。 “暻少爷心肠好,多亏有您带缇慕回家,不然我们母女俩也没有今天再见的日子。您肯定也不忍心看我们母女刚相认就分离,您家要是不嫌弃,我去当个保姆,也可以就近照顾缇慕,日后尽尽母亲的责任。” “保姆?我们家可不缺保姆,再安排一个进家门,管家会唠叨我。”霍暻眼底暗藏几分鄙夷,瞥眼跪地作态的大婶儿。 “暻少爷家里还缺什么?屋里端茶送水的?”苏瓦查涂满红指甲油的手向上摸霍暻的裤腿,“我会的活儿可比年轻人丰富太多了,您一定会满意的。” 这几番话令人作呕,缇慕瞪大眼睛,犹如晴天霹雳,生身母亲一副丑态百出的模样完全将自己抛诸脑后。 到头来,是自己还惦念着幼年那一点微不足道的亲情,而生身母亲还在当自己的面献媚勾引小先生。 人性最深的恶也不过如此。 她摩挲双臂,心里只觉一阵悲凉,后退两步,发现包厢门板紧锁,四下早已无处可逃。 突地,咔嗒一声,是枪管弹簧上膛。 霍暻手握M92F,黑洞枪口顶在苏瓦查脑门儿上,神情憎恶,口吻厌嫌。 “大婶儿,你烦不烦?我本来还想再陪你演两出。可你跪地发春就罢了,还敢上手摸我裤子。” 「第八十四章」再也没有过去了 真家伙摁在自己额角,苏瓦查吓得哇哇大叫想逃跑,刚转身便被保镖一个擒拿反扣双手,旋即张嘴冲门口杵着的亲生女儿破口大骂。 “早知道生下来就该把你掐死扔湄南河里。呸!以为自己真攀权贵当凤凰了,也不想想谁给你的那张脸。一个老白人混血种,把你卖给奴隶贩子换钱也是你活该!” 门边,缇慕褐眸惊起,生身母亲的话震耳欲聋。 “生你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苏瓦查继续咒骂,“那死人妖早看出你不是他亲生的,三番两头祸害我,死吧!死了才好!你怎么不早死!” 原来如此,真相大白。 缇慕喉头似有千斤坠,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个男人从未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不是回家抢钱就是卖自己换赌债。 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生父不详的产物,自己只是租妻产业链里的一个意外罢了。 女人还想继续嚷骂,霍暻抬手,示意保镖拿杯垫塞苏瓦查嘴里,对于真相他震惊却不意外。 以前在警校听过犯罪心理侧写和DNA人类遗传的专业课,倒也怀疑过她的血统,只是当时注意力并未过多停留在她的身世上。 他从沙发起身,大跨步走到黯然神伤的少女跟前,将掌中贝雷塔M92F塞进她纤手。 “先生,这…”缇慕第一次摸到冰冷坚硬的枪把子。 霍暻俯唇贴她耳畔,顽劣低笑,“这?这就是你通风报信叫逃跑的大婶儿?女儿想让亲妈活命,亲妈却想和女儿的男人上床。” 她羞惭垂首,唇瓣抿紧哑口无言,小先生的惩罚非迟但到,只是这次自己没有辩解的理由。 “你选我,我信了。”霍暻大掌扣上她后脑勺,又诱哄道:“宝贝儿,别怕。我在隔壁,等着看你有多爱我。” 手里的枪沉甸甸,她不会用,眼睁睁看他离开前门,保镖也尽数离开,将空间留给母女二人。 不,缇慕摇摇头,她开不了枪,也不愿和眼前的歹毒女人共处一室。 “好啊好啊!”苏瓦查面如土色,跑去拽少女双臂,恶狠狠瞪她,“你好狠毒,竟然挑唆外国人杀自己亲妈,年纪不大还学会吹枕边风了。” 生身母亲满口咒骂彻底断送女儿最后一丝念想。她语气淡冷,“先生给过机会,你自己贪得无厌罢了。” “一只表就给我打发了?!”苏瓦查尖锐扯嗓,似恶狼般扑上去抢她手里的枪,“要死也是你去死!去陪那个死人妖下地狱去吧!” 女人长指甲狠狠扎进少女细滑肌肤,缇慕手臂吃痛,愤力甩开钳制,枪也随手脱力落在苏瓦查手里。 “去死吧!”苏瓦查尖吼,举枪对准亲生女儿胸腹,食指勾动扳机。 枪口下,少女瞳孔急剧缩聚,心脏哐哐狂跳,血液倒流,脚底寒气冲天,全身僵冷迎接死神降临。 苏瓦查连开三枪,枪管却没打出一发子弹。 空枪,这是把没装弹夹的M92F。 缇慕沉痛敛眸,也终于醒悟,从头到尾,不过是小先生为了让自己看清人性至恶演的一出戏。 “不!不!”苏瓦查癫狂跳脚,手枪掉在地上,又惊惶跑上前直直跪地,合手哭求,“缇慕缇慕,救救妈妈,妈妈保证以后绝不纠缠你!妈妈…” “我只有爷爷一个亲人。”少女退后半步,冷声宣判,“爸爸妈妈早死了。” 她弯腰拾起小先生的M92F,在苏瓦查绝望死寂的眼神中决绝转身离开,回到隔壁包厢,见他煞气腾腾矗于墙壁前看实时投影,手上给弹夹一颗颗压子弹。 少年俊面森然,二话不说从她手里拿回配枪,将装满子弹的弹夹利落磕进枪体,大步流星踏出房门。 她没再阻拦,疲惫不堪蜷缩进沙发,用毯子藏住浑身发抖的自己,双臂抱膝,头埋入膝盖止不住落泪。 砰!砰!砰! 实打实的三枪炸响耳畔,弹无虚发。 墙壁实时画面里,苏瓦查倒进血泊,全身三个窟窿眼汩汩冒血,每一枪都精准打中要害。 缇慕不敢看投影,也不敢听隔壁枪响震天。 她只知道自己,从今天起,自己只有温爷爷和小先生,再也没有过去了。 「第八十五章」缇慕求求你,收手吧 回到曼谷市区后,缇慕生了一场大病,低烧挂吊水,整整昏睡两天,第三天中午才退烧好转。 大平层空荡荡,她睁眼没见到小先生,保镖说暻少爷昨晚去老挝办事,正从万象赶最近一班航班飞回曼谷,预计晚饭之前会到。 床上的姑娘有气无力点点头,也没多问他究竟去做什么,撑起精神去浴室泡热水澡。 洗好擦干头发,她被水汽蒸红了脸,大号宽松家居服给她四肢遮得更为纤细,整个人明显比两天前纤瘦不少。 客厅桌上,康养中心送上来一些清淡小菜和养胃粥。 缇慕全程安静默言,独自坐在餐桌旁用餐,许是饿坏了,足足喝了两碗瘦肉虾仁鸡蛋粥才吃饱。 小先生不在家,她出不去门,只能窝进沙发看电视打发时间,攥着遥控器换台,鬼使神差调到新闻频道。 三十分钟的泰国国内新闻,从头至尾对芭提雅两条人命只字未提,一切都被人为抹去痕迹。 她不自觉抱紧自己,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庆幸警察没来敲门,还是对Hiso一手遮天的国家感到失望。 接下来五分钟是国际新闻速报,镜头切到演播室,新闻主持两句口播停住她调台的手。 【凌晨,老挝首都万象当地一位做橡胶生意的富商于湄公河乘船途中因过度饮酒失足落水身亡。尸体于湄公河北岸渡口发现,警方初步鉴定为是意外身亡,家属已去警局认领尸体。】 咣啷—— 遥控器脱手掉在地上,缇慕生生抑住即将冲出喉咙的尖叫,单手捂嘴,双腿发软,另只手扶墙走到卫生间,抱着马桶干呕。 恐惧令人反胃,缓神许久,缇慕漱了漱口再洗把脸,一个人坐在沙发发呆,直到黄昏时听见密码锁门“滴”声解锁,瞳孔才泛些光辉。 “病好了?”一路风尘赶回来的俊美少年坐沙发,用自己的额抵住她的额面。 她“嗯”一声,涩然开口:“先生连夜从老挝回来辛苦了。” 跟着他时间一久,潜移默化,她也学会他一语双关的口气。 霍暻展臂揽她入怀,照顾她病愈的情绪,“坏人不值得你来可怜。后天我们回仰光,先带你见阿爸,国防部称印缅边境武装冲突暂时稳定,阿爸十天内能回家一趟。” “如果总司令叔叔还不同意怎么办?先生下一步要杀谁?”她下巴抵在他宽肩,声线微抖,“缇慕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已经没有先生可以拿走的东西了。” “你还有我,有温爷爷,以后什么都不缺。”霍暻轻抚她乌发,沉声疏解她的心结。 “可我觉得自己像个杀人犯。”她推开他的怀抱,哀戚褐瞳望入他俊眸。 巨大的心理负担终于压垮了十七岁的姑娘,她并不觉得那些人非死不可,只是因为自己和先生的关系,才让他们走上死路。 “就算我不杀,上议院也会下手抓他们当人证和舆论靶子,日后一旦在仰光国会终选时拿你的身世将我一军,对谁都没有好处,你明白么?”霍暻横眉拧紧,肃声说明其中利弊,也不满自己回来后她的态度和反应。 一直是她在骗他,前一刻说爱,后一刻背着自己偷偷传信,他本想翻篇过去不再与她计较,但她的神情好像在说自己有多十恶不赦。 公子哥儿受不得脸色,顾着她病刚好,他从沙发起身,道:“宝贝儿,你累了,去睡吧。” 看他抬步要往卧室方向走,缇慕沮丧失措,纤手拽他衣角没拽住,身形不稳直接跌坐在地毯上,仰起鹅颈,眼梢划泪,颤巍巍合起掌礼。 她好怕,怕他杀红眼,再也回不去那年穿白衬衫校服的大男孩儿。 他明明是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善良的人,怎么会为了权势和野心走到今天这一步。 “小先生,这场权力斗争已经死了太多人,缇慕求求你,收手吧。” —————— 作者哔哔叨 本章以后所有剧情都需要打预防针 「第八十六章」(补更一)惯的,来泰国几天 终于,她的哭噎拦住他的脚步。 霍暻侧目,冷凝跌跪在地的姑娘,气冲肺腑,单膝蹲到她眼前,怒戾道:“仰光大楼恨不能暗杀我千次万次!吴拿瑞钦背靠上议院给我下马威!我的双生妹妹不得不成为拉拢选票的工具,阿曜现在有家不能回!我拿什么收手?!” 他狠声质问,手朝内点自己胸膛,咬牙切齿,“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为什么不能可怜可怜我?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对你来说重要么?人是我杀的,头是我砍的,他们死不死和你有什么相干?” “无关紧要的人?和我有关的人都不重要吗?”她震惊抬眸,摇头重复他的话,喃喃中夹杂哭腔。 即使过往万般不堪,那也是自己活过苦过的证据。 可此时此刻他一句有什么相干,都在宣判自己的过去统统成为他通向权力之巅的垫脚石。 她艰涩道:“所以在先生心里,缇慕的一切都可以牺牲。爱不爱,想不想治病,甚至要被洗底抹去一切,我都只能乖乖听话顺从。这也是先生对缇慕的爱吗?” 少年剑眉紧锁,抬手抹了把脸。他意识到自己一时气急讲错话,哑声承诺,“我会娶你。” 缇慕对他的回答并未过多惊喜,唇边溢出苦笑,执拗地抹去眼角泪泽。 “没关系,先生做什么从来不会问我一声愿不愿意,因为你知道我没有选择权,也没办法拒绝你的任何要求。” 他永远有恃无恐,多说无益,缇慕失去继续和他沟通的念头,起身回到卧室,反锁房门。 她是没脾气,耐性好,容忍度极高,却不代表愿意和提线木偶一样过活。 哪怕他问问自己,哪怕只有一句。 夜里,缇慕将自己关进卧房,霍暻则躺在客厅沙发榻上,他们都太过年轻,连冷战怄气的经验都少到可怜。 以前都是她说好话来哄他,今晚换他盯着门板辗转反侧。 实在难熬睡不着,霍暻烦躁拿出手机,给时差一小时的弟弟打通视频电话。 电话接通,屏幕意外闪出察娅的脸。看得出她正趴床上玩电脑,聚精会神看向别处。 “暻哥哥,大晚上闲得慌不睡觉啊。”察娅顺便搭理他。 霍暻认出弟弟房内墙壁装潢,“你怎么在阿曜屋里?外公外婆同意你们睡一起了?” 察娅爱答不理撇了手机一眼,“你不也很奇怪,康养中心睡沙发第一人。” “阿曜在哪儿?”他问。 “曜哥哥在洗澡,我在玩愤怒的青蛙,外公外婆参加学术晚宴还没回酒店。暻大少爷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挂了。”察娅嘴皮子利索,一句话有十句话等着。 霍暻没心情和人斗嘴,又嫌察娅聒噪,挂断视频果断从沙发坐起,点开茶几小灯,拿出随身配带的M92F,独自在寂静中擦枪。 杀一个老富商用不着大动干戈从老缅边境的金三角特区调军机,他还惦她生病,赶最近两班航班往返。 本以为回来会温香软玉抱在怀,听她说有多想自己,没想到她最近脾气见涨,竟然因为死几个人给自己摆脸色。 惯的,来泰国几天给她惯上天了。 「第八十七章」(补更二)“我们叨扰外公外 公子哥儿转念一想,她也是太爱自己才会在乎,耍些小性子也可以原谅。 他手里M92F擦得锃亮,心境也豁然。同时手机亮起弟弟打回来的视频通话。 画面里霍矅擦头发坐床沿,一旁配有察娅的画外音,“肯定是缇慕姐姐不想伺候了呗,不然他怎么会受委屈睡沙发。” 霍矅朝画外使噤声的眼色,又看向屏幕,问:“暻哥,怎么了?” “晚宴几点结束?外公外婆还没回去么?”霍暻第一反应算时间,现在是北京时间晚十一点二十七分。 不正常,霍矅当即懂暻哥的意思,另一头马上响起察娅给外公外婆打电话的免提声。 “接电话接电话,外公外婆快接电话。”察娅正经时不含糊,焦急捧手机来回踱步。 十几秒后,电话终于接通,察娅忙问:“外公,您和外婆在哪里?还在晚宴吗?” 接电话的人是蓝教授,声音老而稳健,“小娅,放心,我和你外婆正在公安局,今晚先不回去了。” “公安局?出什么事了?外公外婆您二老去公安局做什么?”霍矅迭忙将察娅手里手机拿近,便于视频电话另一头的暻哥听清楚。 “我们回程遭人跟踪,车控导航被安装定位仪,幸好今晚有两位学生同行顺路,半路制服司机,才把车开进警局。”蓝教授仍心有余悸,“警方怀疑司机被境外势力买通,我和你外婆刚录完口供,你们千万注意安全,切忌暴露行踪。” 蓝教授嘱咐完,孙辈们心头骤沉,寂然片刻,家族长孙率先在视频电话开口,“外公,我是霍暻。” “孩子,这半年不见你,受苦了,受苦了。”时隔半年,蓝教授再听长孙说话,情绪也略显激动。 霍暻自惭,自己幼年跟外公身边长大,进警校攻读犯罪心理学也绝大部分归功于外公的启蒙教育。 而被警校开除那日,也是外公去签的字。 “外公,听我说。”霍暻头脑敏锐,冷静分析,“仰光下个月进入终选,太多人想掌握阿曜和察娅的动向。有人才会买通司机安装定位,企图跟踪您二老下榻的酒店,进而监控要阿曜他们二人的一举一动。” “朗朗乾坤还想进酒店绑人不成,这可是北京!”蓝教授爱孙心切,顿时火冒三丈。 “这也正是我吩咐阿曜带察娅跟您二老去北京的原因,在中国境内,有些事他们不能做也不敢做,一旦越界,后果不堪设想。” 霍暻政治敏锐度极高,猜测道:“此次和霍曦被绑架的行事轨迹一样,家族成员身份泄密,行踪轨迹暴露,我怀疑军政府高层出现了叛徒,将国家保护人员的名单卖给我阿爸的政敌。” “什么?那你妈妈…”蓝教授不由得担心起自己女儿。 “您和外婆放心,阿妈日常活动不会出军方保护区。”霍暻给二老吃定心丸,在视频里给弟弟使眼色挂断外公电话。 霍矅点头了解,随即对手机道:“外公外婆,您二老先好好休息,有其他事我们随时和您联络。” “好,好。” 通话断在老人忧心忡忡的尾音。察娅一改往日吵闹作风,心怀歉意,坐床沿低头,“曜哥哥,我们好像给外公外婆添麻烦了。” 霍矅温柔抚摸察娅后脑勺,清朗淡笑,“你和外公外婆不用怕,他们想抓人,也得抓我才有用。” “不!”察娅张臂抱住身边少年的腰,侧颜贴住他胸膛,“谁也不准动我曜哥哥,我回曼德勒叫阿爸彻查到底,坏人全押进军事法庭枪毙。” 坏人,好人,要是真有如此简单就好了。 该来的总会来,这个家的男人都必须学会在险境中自寻生路。 他不可能安静享福,躲在和平地带一辈子,将家族责任都压给两位长兄。 这些时日,他没有一天不带着愧意入睡。 “阿曜,明早等外公外婆回酒店,带察娅去申请外交保护,我会打电话回仰光外交部,以军方名义和缅甸驻北京总领事馆交涉,必须保证你们在仰光大选结束前的人身安全……”未关的视频通话里,传出长子条理清晰的安排。 “暻哥,谢谢。” 霍矅打断哥哥的话,拥紧怀里小未婚妻,直面人生岔路口的决定。 “我们叨扰外公外婆太久,该回家了。” 「第八十八章」(补更二合一)我没有错 凌晨四点,卧佛寺,火葬场。 两具裹着白布的尸体依次被僧人推进焚化室,一具被砍去头颅,另一具身上三个枪眼全中死穴。 场外,姑娘沉静地伫立在门外,看炉内大火将父母尸体吞为灰烬。 依据泰国佛俗丧礼,遗体炼化后,骨灰都会由僧人装进木匣葬进佛寺竖灵牌,祈求来世入轮回道。 她原本想挑两个匣子,尽一尽最后的孝道。可高僧说暻少爷吩咐过,水能镇邪祟,炼出来的骨头渣子将尽数扔进湄南河。 缇慕久久定在原地,凝望小僧人用毛刷扫干净炉子里的骨渣,再装入四个黑色大布袋儿,一同移交给陪她等候的两名保镖。 这一出即是“礼物”也是“惩罚”,他送给她父母一场葬礼,却什么念想也没留给她,连处置父母骨灰的权利都一并剥夺。 很符合小先生的作风,缇慕礼貌向高僧颔首告别,在保镖护送下回到寺外靠停的纯黑商务车。 后座车门打开,昏黑中,霍暻仰靠车垫浅眠,闭目养神。他没有时间浪费在床上睡大觉,同弟弟通完电话,知晓外公外婆被定位跟踪的遭遇,将回仰光的行程提前到两个小时以后。 缇慕不声不响坐在他身侧,看向路边飞速倒退的街景,直至瞥见湄南河岸零星几盏船灯,她才稍有反应。 车在岸边停稳,前排两个手提骨灰的保镖准备离开,她也忙下车,本想随他们追去码头,身前突然横过一只手臂拦住了去路。 缇慕抬眼,保镖头子冷着一张凶脸冲她摇头,表示前方禁止通行。 “我只看一眼,看一眼我就走。”她声音不大,生怕惹醒车内熟睡的小先生。 没有用,保镖头子除了听从保护对象的施令,对其他人冷眼旁观是他的本职工作。 缇慕不再坚持没意义的通融,独自走到旁边台阶坐下,借游轮点点灯光,依稀望见那两个保镖将四袋骨灰依次倒撒进河水。 她说不上多伤感,伸手捞起河边一盏点过的莲花水灯,没有火机,就默念几句祈福,再将水灯放回,而后掏出手机拨通远在昆明的爷爷的电话。 “孩子,是还没睡,还是刚起?小姑娘可不能熬夜,你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刚接通,爷爷对小孙女的关爱脱口而出。 老辈无妻无子,一生孑然,小辈如今无父无母,寡人一个。 没有血缘关系的爷孙俩,已是彼此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对不起爷爷,打扰到您休息了。”缇慕这才惊觉时间太早,又关心问:“您最近身体还好吗?营养品和茶叶,我临走前都分类放在柜子里,每天该吃的维生素和钙片,我也拿便签写好贴在冰箱上,您按时吃就可以了。” “都好都好。”爷爷在电话那头慈祥称笑,“难为你了,走哪里都惦记着家。” 家——一个字触碰神经,姑娘仰望湄南河旁即将褪去的星空,哽咽求助,“爷爷,缇慕想回家了。您和小先生说,让缇慕回家好不好?” 她知道小先生不会明面上违逆爷爷的话,也是第一次向爷爷提出请求。 老人慨叹,“唉,乖孙女,小暻带你走那天,爷爷拦过,还和他仰光的家通过电话。但他母亲言辞恳切,话里话外希望你去,说小暻那孩子脾气差,做事从来不计后果,以后出门有人看管着,还能强一些。” “让蓝阿姨失望了,缇慕没有权力管小先生。”她涩然抿唇,欲言又止,不敢向爷爷说自己只能坐在远处看四大袋子骨灰飘进河底,再次恳请:“求您和蓝阿姨说让我回家吧,我好怕…真的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就算心里已经接受小先生来给自己洗底的事实,可一旦过程掺和进权斗,任谁都会过得如履薄冰。 至高权力面前,血路之上,谁都可以牺牲。 她好怕等有一天,仰光大楼故技重施,小先生也会毫不留情砍下自己的头作为“回礼”。 日日心惊胆战太苦了,比起爱一个野心和欲望都无止境的男人,她更想好好活下去。 姑娘别无他法,只好握紧手机,抓住救命稻草,“爷爷,求求您,救救缇慕吧,缇慕什么都没有了。我想回家,想和您去厦门生活…” 猛地,掌心一空,手机被外力强劲抽走,她震惊回头,见小先生杵在自己身后。 他怒极看看手机又看看她的脸,愤而振臂高扬,在她的惊呼声里,小小机身打出几个水漂,迅速沉入黑漆河底。 “你除了会搬救兵还会干什么?”霍暻戾气丛生,一把抓住她小臂,“我阿妈,我妹妹,现在又是温爷爷。他们若真能管住我,也用不着等到今天。” “我求过你无数次,可惜在权斗的路上,先生一次都没仁慈过。”她按耐着心性,比他冷静得多,“既然先生已经选了另一条路,为什么不能给缇慕留一条活路?” 他疾言厉色,“死路活路有多重要?你和我都会好好活着。过我母亲那种应有尽有的日子不好么?能让你受多大委屈。” “蓝阿姨用二十年都没能走出军事保护区,因为她清楚,一旦自己落入政敌手里,她的丈夫会放弃所有,国家政局会被立马打破。” 缇慕定定望向少年冷峻脸孔,“先生,你和你的父亲不一样。你什么都想得到,什么都不能放弃。” “我没有错。”他自负道。 “倘若有一天,有一个人和先生说,杀了我,你可以入主仰光首府,先生也会照做么?”姑娘的问题在骨灰漂浮的河岸旁,显得格外苍凉。 霍暻剑眉拧死,不懂她怎么会提出如此愚蠢的问题,他一直认为,这是两码事,完全不能混为一谈。 至少,他所处的阶级还不曾有过类似事件的发生,没有前车之鉴,也更觉得是无稽之谈。 惯的,惯坏了,都是最近自己好话说的太多,让她学会顶嘴摆脸色。倨傲如他,认为她需要好好闭门反省。 “想回家?好!”霍暻双手掐腰怒喝,向保镖发难,“直升机几点到?!” 保镖查过雷达显示仪,搜索直升机方位,回答道:“二十分钟后,落降湄南河码头。” 他冷声下令,“先送她走,回昆明,” —— 作者哔哔叨:还差一章补更,一百珠更一章 「第八十九章」(补更三)一个妻子,还是一 听他避开回答,反说送自己走,缇慕暗自攥紧手心,指甲狠狠碾进细肉,又可悲的笑了笑。 果然,他的理性永远看不起自己的感性,都是自己一天天迁就退步、哄出来的结果。 直到今天,他变相地逃避自己的问题,借此来掩饰他的权欲熏心。 算了,趁自己还没成为牺牲品之前早早离开这淌浑水,也不枉父母用他们的死做了唯一一件好事。 缇慕背过身,回到河岸旁倚着石墩坐好,也不再理会他的气急败坏,反正去留都是他大手一挥的决定,自己从来没有置喙的权利。 同样,霍暻转身怒腾腾踏步进商务车,给母亲去了通电话,他开门见山,没等母亲多问,便将这些日子两人争执的中心全盘托出。 最后,他疲乏地靠在车垫上,揉揉额心,“阿妈,您看错人了,她过不了您那种生活。” 电话另一头,母亲沉默许久,才道:“缇慕受不起你的一意孤行,你的转述里,从来没说过她的决定。” “我做的够多了。”霍暻自认,无奈抹了把脸,“父亲不同意,我没有办法。” “这不是你连骨灰都不能留给她的理由。”母亲倒吸一口气,叹儿子的凉薄,“对她再不好,那也是她的至亲,不该成为你报复的垫脚石。” “阿妈,她说她爱我,难道不该理解我的难处么?”霍暻摁下遥控键,车窗打开半扇,侧目望向姑娘倔强固执的背影。 “小暻,你究竟要什么?一个妻子,还是一个理解你的工具人。”母亲话音幽幽,一针见血,“再问问自己,你和缇慕,到底谁被惯坏了。” 电话挂断,母亲尾音消失,直升机机身冲破黎明天际,螺旋桨巨大嗡鸣声接踵而至,狂风搅的河面不得安生。 “暻少爷,直升机到了。”保镖头子在副驾驶提醒他。 少年心铁嘴硬,说出的话不留余地,母亲的问题在脑子里绕了几个弯儿,转的他心烦气躁,索性挥挥手,示意保镖送她上飞机。 透过车窗,他目送保镖将她送到码头,虎口死死钳住车门把手,眼见机舱门关闭,手背青筋暴涨,车门“咣”的震出巨响,把手生生被拽断两半,碎片茬子扎进血肉,再沾满殷红血液顺掌心滑落。 唯有钻心的痛,才能止住他的脚步。 他还不曾挽留过任何人,或者说,还没学过低头。 “通知军方打开北境空中航道,等到瑞丽口岸,再找辆车送她入关进昆明,我会和温爷爷说派人来接她。”霍暻打开车内医药箱,扯出纱布缠在手上。 保镖头子刚打开无线电通讯要给直升机飞行员输入指令,雷达显示仪的航线经纬度却已经出现北上的趋势。 “暻少爷,您方才提前通知飞行员了么?”保镖头子再次回头向他确认,同时将控制屏呈到他眼前,“缇慕小姐上飞机之前,飞行员已改变终点定位。” 后座,立时传出少年一声撕心惊吼。 “什么?!” —— 补更章节已补完,抱歉,中午又吃了一颗药,下午睡觉起晚了。大家注意身体。 「第九十章」(二合一)JING,Standby rou 嘶吼过后,心肺猛地窜起一阵急火。 霍暻脑门轰的炸疼,太阳穴哐哐暴跳,强忍耳鸣引起的眼花,伸手夺过保镖头子手里的无线电通讯和雷达显示屏,热成像定位图谱正实时传送飞行路径。 这趟来接自己的直升机本应是曼谷南飞仰光的私人航线,而地面测距显示直升机已调整经纬度,并沿泰北边境方向擅自推高九百七十五米,预计接入缅甸国防空军管制领空。 飞行员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更没权力打开需经军方高层审批才准入的军用航道。 若按原计划,只要机舱内坐的人是他,那一切施令都显得顺理成章。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谁能预料,这架提前改变航向的飞机,由她替他前往目的地。 他的懊悔涌成滔天雷霆,拳风骤起,拳头抡起砸向无线电通讯仪,鲜血顺指缝流进键盘缝隙,电流瞬间短路,呲呲作响。 霍暻扔开手边一堆通讯失灵的废物,擎着鲜血淋漓的右掌,左手不受控制的微抖,拨通幼时起跟随自己多年的副官的卫星电话。 “仰光国防部,我是西德格朗,请暻少爷指示。” “立刻联系金三角特区空军指挥部参谋长奈盛将军。通知他二十分钟内打开地对空无线电干扰系统,低频锁定直升机H027F,关闭泰缅边境军用G35航道。谁敢私自放行入境,当场以叛徒论处,全部移送军事法庭,一个不留!” 暴怒之下,少年指令杀伐果决,迅速拉开商务车门,长腿疾速奔向湄南河停机坪。夲伩首髮站:pornpa8.com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H027F是接您回仰光的轻防御型直升机。我必须再次确认您拦截飞机的指令,您的位置和人身安全。”副官格朗听出大少爷话里带风,语气焦灼。 “登飞机的人不是我。”霍暻提此心口顿时绞痛,连下第二道命令,“原飞行员极有可能被暗杀,你立马走一趟情报部,给我查现在驾驶舱里坐的是人是鬼。” “格朗收到,查明后是否出动无人机击毁?” “绝对不行。” 霍暻脱口而出,迎风放速疾跑,抬手扣紧蓝牙耳机,一字一句下令。 “不得使用装载无人机,不得派遣武装侦查战斗机,不得启用对空导弹瞄准。” 三个“不得”太沉重,每一个都是他的顾虑。就算驾驶舱里的牛鬼蛇神能上天入地,自己也能放手一搏,可决不能让她以身犯险。 副官利落应道:“收到,格朗马上去办。” 卫星电话刚撂,霍暻处在湄南河停机坪中心,放眼望去全是无法支撑高空消耗的小型观光直升机。 一堆破铜烂铁升五千米军用航道定会被高速气压碾成铁饼,他当即拨拜占电话,刚接通听那边张口抱怨。 “JING,你是来养伤的还是来磕假药的?打电话前能不能看看现在几点?” “给我调一架轻型FA-50。” “什么?你当我是什么?飞机场场主吗?战斗机围我头顶满天飞,说调就调。” 霍暻没时间干耗,急得直扒拉后脑勺碎发,给钱痛快,“一百万美金租一天,不走军备租借公款,明天中午打你私人账户。” 钱味儿提神醒脑,拜占不谈原由,只问两件事,“大概方向,起点坐标。” 霍暻加速回忆雷达参数,“湄南河停机坪,北纬十三度三十二分二十五,东经一百度三十五分二十三,西南方向。” “这脑子不如去当赌王了。”拜占打个呵欠,通话持续几秒空白,又道:“十五分钟内到,别忘打钱。” “谢了。”他下意识道。 拜占听完“谢”字一愣,心领神会:“快找你的假药解解毒吧,别来吵我睡觉。” 电话挂断,霍暻顺手抹了把脸,满手水珠,前额碎发全被汗泽浸透,黑色休闲衬衫湿也透黏在背上。 十五岁第一年在猎人学校受训,他的听音辨位无人可敌,可如今除了胸膛狂乱的心跳声,耳边只剩一片荒芜。 他咬紧牙关迫使自己冷静,徘徊踱步分析局势。 军方高层确有叛徒,但绝不会依附吴拿瑞钦,吴家全凭上议院一手扶持,没人会倒贴一家子傀儡。 单想想前段时间诺坤被放出孔普雷大狱,在国际刑警眼皮子底下耍手段,又岂能是仰光大楼那些老头能做得到。 太腐烂,原来跗骨之蛆已烂到如此地步。 突地轰隆两声,地面稍震,轻型FA-50银白色机身跃出河岸线,战斗机线条流畅,装备精良,一看就是刚购入的新货色。 战机刚落轮停稳,飞行员带套抗荷飞行服出舱位,跑过来冲霍暻抬手敬礼,再将飞行服交给他。 停机坪空旷,大小伙子也顾不上周围有没有人,直接撕开衬衫扣子,脱鞋踩作战靴绑紧鞋带,再一气呵成将连体飞行服从下往上套。 上次开战斗机还是三年前,他十六岁,在猎人学校受训第二年末,从莫斯科驾驶苏-35重型战斗机前往菲律宾群岛执行任务。 他是猎人学校里年纪最小的学生,飞行成绩却永远在前三名。 其余比他岁数大好几轮的同学知道他身份家世,每天问他最多的话是:在家当大少爷享福花钱养女人不好吗?老爹随便给个军衔不就得了,来鸟不拉屎的地方遭罪干什么? 当时逃离家门的男孩儿正处叛逆期,童年扭曲让他的回答也永远重复一句:家没意思,不想回。 后来猎人学校毕业进警校,有个漂亮小姑娘成天跑到他公寓,围身边打转,还和他絮叨,上完自习要记得回家吃饭,周末要回家好好休息,不用担心,她会好好照看他的家。 少年俊面沉冷,是自己错了,她还没尽责任看好家,怎么能放她走。 他手提飞行头盔登上机梯,掀开座舱盖进入舱室,依次重启飞行中控连接的所有仪表显示屏,戴上头盔连接供氧系统,重新落舱盖,启动无线电通讯,输入飞行代号。 耳机里,响起久违的冰冷公式化的女声提示音,红灯鸣笛闪烁,倒计时开始。 “JING,Standby。” “JING,Standby。””JING,Standby。” 「第九十一章」目标确认 三声机械提示音消失于红灯熄灭中,轻型战斗机冲入起飞跑道。 超高速滑行状态下,FA-50后燃推力重达一万五千磅,普通停机坪地面难以承压,滑轮因高温摩擦火星四射,涡轮发动机发出声声怒沉,前方跑道眼见逼近尽头。 “Warning!Take-off stall 80%. ” 「警报!起飞失速80%」 “Warning!Take-off stall 70%. ” 「警报!起飞失速70%」 “ Warning ! Take-off stall 60%. ” 「警报!起飞失速60%」 机械女音一遍遍用英文术语警告坐舱内的少年,一旦失速降低至50%,战斗机也将因爬升高度不够,起飞后失衡坠毁。 猛地,机头冲出跑道顷刻,引擎马力瞬间被加到极限,仪表盘指数急速飙升,机身全凭燃油助推冲破引力桎梏。 轰隆两声地动,一抹亮银色似离弦之箭杀入云霄。 直到战斗机平稳升空,座舱内,霍暻才卸力松开操纵柄,大口吸氧保持脑内供血,抬手抖抖肌肉绷紧的右手手腕。 几秒内将七吨重的铁家伙送上天,同时抗住超高速加压带来的重力,他全靠臂力死死压住引擎手柄,对肌肉的力量损耗无疑是不可逆的。 早在1982年,各国空军军校已废除该“自杀式起飞”,无数机毁人亡的惨剧也让猎人学校将其列为飞行课程的首要禁令。 可如今已别无选择,幸亏不是在执行飞行任务,他只能尽量控制右手不发麻,左手操纵方向杆飞入军用航线。 耳机里,无线电通讯响起保镖头子的警告,“暻少爷,地面塔台检测到FA-50的起飞参数已介入失速警戒阈值。仰光国防部要求您时刻牢记您的人身安全才是第一位。” “我的人身安全?看来你很喜欢越级打小报告。”霍暻右手在系统输入H027F的预判坐标,启动雷达搜索追踪。 “这是总司令同意您来泰国养伤的唯一要求。”保镖如实传达。 默了片刻,霍暻才应声“收到”,即刻切断与地面的无线电通讯,一双眼快速切换焦点,眉头紧锁观察前方航向和显示仪里的椭圆形雷达波纹。 天才的预判失误率仅有百分之三,可他的心急如焚已达到百分之百。 战斗机驾驶舱内的三秒钟格外漫长,显示仪里第二道波纹轨迹闪出一道猩红十字,雷达立刻确认指令传至他耳机。 “Attention!TARGET LOCK!” 「注意!目标锁定!」 “Attention!TARGET LOCK!” 「注意!目标锁定!」 “Attention!TARGET LOCK!” 「注意!目标锁定!」 四千米高空,供氧面罩后,那张俊美面孔终于从慌乱回归一丝冷静,明知计算机编码的战斗机系统不会给出任何回复,霍暻仍通过耳麦自言自语,沉冷道:“Lock-on,Over. 目标确认。 少年从不信神佛,此时此刻却希望东南亚梵天诸神也将这句指令带给她。 不用怕,他想说,她永远活在他的锁定里程之内。 ———— 作者叨叨叨:剩下两章还在码字,预计凌晨会更新 「第九十二章」人造人(一更) H027F,轻防御型军用直升机,正平稳向北飞向泰缅边境,机舱内部宽敞,配置早已改成专供的豪华舒适性装潢,私密性极高。 真皮沙发里,四根安全带将少女上身和双脚牢牢捆住固定,她后背紧贴舱门,眼梢余光扫向舷窗,发现自己的恐高症已经被治好,晕眩感微乎其微。 她正对面,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缅甸男人正襟危坐,样貌斯文,肤色深黄,面部轮廓凹陷更偏向印度裔,无框眼镜架在颧骨两侧,西服行头价值不菲,而裤腿微卷却沾些泥灰。 一身搭配从头到脚都活像被包装的,推到人前的标准化政治商品。 他没说话,当着她的面,伸手从西装内兜掏东西。 缇慕还以为是枪,害怕地向后瑟缩,眼见他掏出两张照片,才小心翼翼将视线移向桌面。 一张是一个年轻女人死不瞑目,饮弹自尽躺在血泊里;另一张是一颗被砍下来的头,眼球暴突充血,发絮和颈部血肉爬满蠕动的白色蛆虫,高悬在仰光大楼天台顶的蓄水箱旁。 两具尸体触目惊心,缇慕小脸煞白,喉头瞬间涌上一阵剧烈干呕,忙掐紧大腿忍住恶心感。 “第一张照片死的女人是我妹妹,吴拿玛敏,她给姓霍那一家子做牛做马,最后被活活逼上死路!”男人切齿道,悲痛地摘下眼镜,“你应该从霍暻嘴里听说过我,或者在新闻里的大选现场见过我。” 缇慕屏息,在惊恐中回想细节,自己的确听小先生提过一个男人的名字——吴拿瑞钦,小先生口中的政治傀儡。 “第二张是你父亲,很抱歉。我没想到他会砍下你父亲的头,光天化日挂在国会楼顶示威。”吴拿瑞钦很客气地解释两张照片,招手示意随从给她松绑。 缇慕坐立不安,惊愕和戒备心同时端在心头,双手双脚安全带一松,揉着手腕紧靠沙发椅里侧,警惕看向对面的男人。 此时,机舱隔档帘子哗的掀开,空乘扬起甜美微笑端两杯咖啡放在桌面,屈膝半跪从座椅旁的收纳抽屉取出两双拖鞋,再亲手为他们脱下鞋子换好。 “谢谢,辛苦了。” 缇慕尴尬道谢,空乘也没反应,只保持浅笑退回到隔帘后方。 “她听不见,双耳耳膜早被戳破了。”吴拿瑞钦往咖啡里夹块方糖。 “为什么?”缇慕问完,抬手轻掩小口,惊觉自己不该同陌生人说话。 “为了满足上流阶级的特殊癖好和需求。”吴拿瑞钦主动接她问题话茬,东南亚灰产横行全倚仗军队和政府部门开绿灯,那些享受过恩惠的富豪和高级蛇头会定期举办私人晚宴作以回报和疏通人脉的工具。参会者都是来自东盟各国的太子党、军队高层、政府高官和国会议员。” “晚宴地点不定,时间不定,唯一确定他们吃的不是饭,吃的是人。” 男人抿口咖啡,又补充道:“我忘说了,霍暻和拜占同属太子党,他们两个从小认识在权贵挑选玩物的游轮上。拜占喜欢养花蛇,你的小先生偏好一些说不出听不见的人造人。” 人造人,恐怖新奇的名词超出她对中文的理解范畴,字面意思叫人毛骨悚然。 少女全身僵滞,摇头否认,“不,不可能,先生不会的...” 吴拿瑞钦轻笑,也道:“你不信也无妨,可以回去找他求证。”随即拾起桌上妹妹开枪自杀的照片,指腹轻抚片刻,再塞回西服内衬。 咖啡杯旁独留第二张,死人头倒吊,画面极其刺眼。 他将照片推到对面,客套淡笑,“我期待看到你们结婚那一天,伊洛瓦底江很久没有奇迹了。” 缇慕默然,血淋淋的事实前,任何祝福都过于讽刺。 “看看,全是好东西。”吴拿瑞钦手拍真皮沙发,环顾机舱奢豪内饰,“仰光真正贪污腐败的大家族,你难道从来不好奇他们家到底哪来的钱。” “小先生家里有不少产业。”她辩驳着,想起自己见过那些堆砌如山的文件夹。 “产业?什么产业能随随便便补上几亿美金的军费亏空?”吴拿瑞钦对此饶有兴趣,“据我所知,霍暻才刚回仰光没几天,几个弟弟妹妹都在读书,可他出手有多阔绰,你比我更清楚。” “您问错人了,我不清楚。”少女暗自掐紧大腿,挺直脊梁,避开话中陷阱。 话刚停,前方驾驶舱突然打开门,副驾一脸慌张手拿无线电对讲走到舱内,连忙禀报:“部长,刚接到地面通知,G35军用航道被封,奈盛将军关闭领空禁止我们通行,现在直升机只能迫降到湄索。” “告诉奈盛,经济部部长因公事从金三角过境回国。”男人拿身份施压。 “奈盛将军回复说是国防部下达的军令,特区无法干涉,请您和军方上级直接空对空协调降落地点,避免双方误伤。”副驾两手直哆嗦呈上无线电通讯仪。 看副驾面如土色,吴拿瑞钦稍作迟疑,第一最近没有泰缅军方在边境地区的军事演习,第二他不认为霍暻会分身术,在一小时内能插翅膀追上天。 他伸手接过通讯仪,调高扩音音量,试探询问:“对外经济部部长吴拿瑞钦在外公干,您是军方哪位上级?” 无线信号输送,电流滋啦两声。 两秒后,绿色波线跳动,来自FA-50战斗机的回复近在咫尺。 “JING,军政府国防部,最上级。” 「第九十三章」证据 ye du1.co m 回复完毕,声纹线趋平,机舱陷入短暂死寂。 “先生!小先生呜”缇慕趁静出声,突地侧面一只大手迅速抓起餐巾强塞入她口中,后方两条安全带绕到身前,三圈两圈绕起打上扣,捆的人动弹不得。 她出不了声,美目瞪得溜圆,心里忐忑不安,生怕吴拿瑞钦将自己从飞机上扔下去。 “JING,你公然示威的举动造成群众恐慌,我准备通过上议会向军政府提出交涉。”吴拿瑞钦再次连通无线电,掌心收力死死攥住通讯仪,手背爆出根根青筋。 立时,信号绿灯亮起,传出少年轻嘲嗤笑,“你去告吧。他们最好能为你的丰功伟绩宣布放弃军方百分之四十的选票。我在家图个清净,省的去国会浪费唾沫。” 这话又毒又狠,张口闭口都是对政治傀儡的嘲讽。吴拿瑞钦脸色憋得发青,话锋一转肃声质问:“我妹妹一条命死得蹊跷,谁给我们吴家一个说法。”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he huan9. co m “证据。”霍暻冷声强调,“人证物证,你们吴家占什么?” “玛敏开枪自杀前,邮箱最后收到一封遣散,信上署你霍暻的名。”吴拿瑞钦提及妹妹的死,愤懑难平, “大选前夕的政治避嫌罢了。经济部长,这点不用我教你。” 听他一声避嫌撇得干脆,男人眼里淬了愤恨的毒,抬头又一闪即逝。“JING,仰光不是谁死了都能销声匿迹的地界。三天前,金三角湄公河畔捞出十几具偷渡客的尸体,统统中弹身亡,法医鉴定尸体死亡时间和你妹妹上次被绑架的时间相吻合。” “那又如何?绑匪认罪伏法,我先送他们走一程。” “尸体里有一对母子,母亲被奸杀,六岁的孩子被活活溺死。你准许你的士兵施暴作恶,真不怕遭天谴么?!” 轰——撕拉撕拉 直升机进入气流上下颠簸,无线电信号暂时减弱。吴拿瑞钦愤懑之余将注意力转移到对面一直不能发声动弹的小姑娘。 他刚伸手扯开她嘴里的餐巾,登时,缇慕摇头连连,笃定道:“不可能,小先生绝对不会允许士兵们欺负妇女小孩。” “霍暻明知我和你同处一架飞机,从开始到现在,半句话都没问过你的安危,你还在帮他说话。” 吴拿瑞钦三言两语将小姑娘噎的哑口无言,她眸子瞬间黯淡,紧抿嘴唇,美目酸痛涩红,说不伤心是假的。 对于小先生来说,自己的价值可能还赶不上这架军用改装的超豪华私人直升机。 人造人真的骇人听闻,缇慕发现,原来自己不曾了解真正的他。 她灰败地转头望向舷窗外,顶部乌云遮天蔽日,正是东南亚雷暴雨的前兆。 骤然,天边劈下两道银光,极黑极白交替之际,两声轰鸣, 黑云积厚,大雨迫近,九点钟方向一架轻型军用战斗机前顶冲出重重阴霾。她看不清舷窗外是敌是友。 模糊中,那架战斗机逐渐不再是一个圆点,机身初现四千米云巅之上。 “不!” 缇慕高声惊叫,眼见战机冲自己方向直直来撞,原地站起退后。 倏地,无线电通讯再次被连接,他主动和她说话 “宝贝儿,治好恐高症就等这一天,坐稳。” ———— 「第九十四章」赌赢了 FA-50的威胁当前,吴拿瑞钦冲她大喝“过来!”,伸手扯她胳膊往机舱门拽。 缇慕挣不开成年男性的拉扯被拖着走。突地,直升机向前剧烈颠簸,抓她的手也顿时松开,男人脚下趔趄,腹部撞上沙发椅角后吃痛蹲地。 “别碰她。”无线电开启,少年赫然警告,“我不想把战斗机撞出两个坑再花钱修。” 舱内两个随从训练有素,一个迅速上前扶起两个人回到座位,另一个随从透过舷窗观察战斗机位置,通知驾驶舱飞行员注意闪避,急忙回应,“暻少爷,国会不愿同军方交恶,吴部长最近亲人过世,言行过激还请您包含。” “还等什么?!直接打开舱门扔她出去!”吴拿瑞钦怒不可忍,捂住腹部指着小姑娘大吼。 “部长,国会请您冷静。”其中一个随从抬手用力摁住吴拿瑞钦肩膀,“想想收养她的人是谁。一旦她死了,您当选以后处理边境问题也会相当棘手,别让这件事成为外交污点。” 刚逃开撕扯的少女喘匀气,目睹吴拿瑞钦被左右随从掣肘后的愤恨不甘,耳边大雨噼啪砸向舷窗,眼角余光瞥向窗外。 正上方一道闪电劈过眼眸,FA-50银色机身穿过漆黑云层,加速上冲滑进直升机右上方,机身横栏前方航道,控制方向。 缇慕纤手扒住舷窗向上看,战斗机腹部几乎贴住直升机螺旋桨,太近了,距离太近了,到底要如何操纵才能正对中心,如此精准叫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泰山压顶式的压迫感从天而降,FA-50极限操作用机身死死下压,直升机怕螺旋桨剐蹭失灵被迫下沉,越压越低,越低越压。 四千米高空的僵持,赌得就是谁敢硬碰硬。 恐高症不再是恐惧,她坐稳紧紧抓住椅子把手,心跳声清晰可闻,闭上眼感受直升机极速降落的速度。 她知道,小先生赌赢了。 —————— 湄索,隶属泰国,与缅甸隔河相望,两岸人民通过友谊大桥互相贸易往来,泰缅边境最重要的经济特区之一。 当然,一旦暴乱战争打开,湄索也是第一难民营。 泰北部小城镇没有星级酒店,街边汽车旅店极其简陋,简单搭个临时房供来往边境地区的人们歇脚,镇中心为数不多的两三家宾馆看起来也破破烂烂。 “全是蚊子烦死了。”宾馆门口,霍暻烦躁地挥开嗡嗡叫的小虫,看入口只有半扇旋转门,俊颜不悦,“连夜飞回仰光不好么?要不开车进特区,我家以前的半山别墅都比这破地方强一万倍。” 缇慕习惯了他的挑三拣四,拿出挎包里便携防蚊水给他喷身上,“先生,现在很晚了,格朗副官让我们留在湄索睡一夜,等明天一早他会亲自来接。” “回去撤他的职!”霍暻提起来就火大,“磨磨蹭蹭,非得等出事儿才动一动,我租飞机损失一百万美金的账还不知道和谁算!” 缇慕收起防蚊液不再和他纠缠,转身走进城里最后一家小宾馆。 前两家因为床垫不够软,冷气不够足等等理由都被大少爷拒之门外。 「您好,我要订两间房。」缇慕向前台说完泰语,刚要递上两个人的护照证件,反手就被旁边的少年一把抢走。 “两间房?”他剑眉锁死,“为什么订两间房?” 她耳根没来由的红热,不好意思地搓搓手,“今晚可以好好休息,谁也不打扰谁。” 霍暻端起手臂,挑笑扬眉,“你有钱付你那间?” 这话问得缇慕一愣,美目微垂,纤手尴尬地捏捏挎包,想起来自己手里没有现金只有卡,可小城镇连刷卡机有没有都是另一回事。 霍暻看她粉面窘红,两只手掐她两边腮帮子,“出门没钱就得和我睡。” “不要…”她小脸被捏的通红,话都说不利索。 “惯的!”他不松手,大拇指肚揉她细腻粉腮,“老子都上天截飞机,你还不要,你想和谁睡?嗯?” 少男少女杵在前台拉扯,收银员听不懂中文,以为他们两个身上没钱住不起吵架,刚要开口撵人,门口闯入一抹纤细倩影。 “哥哥,暻哥哥,缇慕妹妹。”半扇旋转门旁,传来担心忧急的两声呼唤。 二人循声转头,缇慕瞧清来人,冲她兴奋挥手,“曦姐姐,曦姐姐!” 姑娘们久未见面分外喜悦,激动相拥,互相端详,看对方有没有磕了碰了,最近可有好好照顾自己。 雄性之间只剩沉默,霍暻锐目凌厉望向宾馆外,破碎的玻璃门后,年轻男人少言寡语,军绿色短袖和作战裤算出门最简便的着装,深沉目光紧锁住未婚妻身影,寸步不离。 「第九十五章」负心 晚饭时分,四个人就近找家小饭馆凑合。 公子哥儿对泰北的青木瓜沙拉和猪肉咖喱兴致缺缺,象征性拿筷子塞两口,尝过味道后撇撇嘴,甩手将盘子弃之角落。 味同嚼蜡,尤其和碍眼的黑脸怪坐同一桌,什么菜都吃不出咸淡。 顾着身旁两个相谈甚欢的姑娘,霍暻满腹暴言掐在喉头,在外勉强装得心平气和,几次摁住拔枪顶梭沙脑门的冲动,一肚子火气乱窜,好不容易忍到晚饭结束回宾馆大堂。 “先生,我…我要和曦姐姐一起睡。”缇慕躲在霍曦身侧,怯生生看向少年俊美铁青的脸。 霍暻双手插兜,冷笑驳回她的提议,“你觉得可能么?” “暻哥哥,先让妹妹今晚和我睡吧,我们俩好些日子没见,想说说话。”霍曦挡在两人中间,懂得缇慕有话想找人倾诉的。 “明天再说。”大少爷一口回绝,“我累了,她得陪我洗澡睡觉。” “为什么一点自由都不能给她?缇慕也要有自己的空间,做她想做的事,你…” 霍曦刚想辩白两句,三人身侧,贯来少言寡语的大哥哥替她发声,打断双生兄妹之间的争执,“阿暻,让她们先去休息吧。” “副司令千万别叫错了。”霍暻嘴角扯笑,冷眼轻谑,“如今订过婚,头也磕了,怎么也该随霍曦称我声哥,才不枉你在阿爸面前称功邀赏,费尽心机娶我妹妹这尊大佛回家供着。” “幸亏父亲同意,我也不必处处多费心力耍手段。”梭沙话里藏刀,个中意味在场人都听得懂。 话赶话点火就着,眼见事态急转直下,缇慕不愿当他们争吵的祸首,慌忙上前抱他右手手臂,顺他的意,“先生累了,走吧,我们去睡好吗?” 霍暻低头睨向缠住自己的清艳少女。她永远谨小慎微,会用乖顺话术哄人高兴,小性子又远比谁都执拗倔强,湄南河畔上飞机前,她连头都没回过一次。 女人的美丽和负心成正比,口口声声谈多爱自己,转头离去时毫不留情。 他弯腰,薄唇贴她耳廓,声量压到极低,劣气痞笑,“去问问前台有没有大尺寸的避孕套,小宾馆床单不卫生,别给你弄生病了。” 这混账话仅缇慕一人听的真切,她小脸绯红渐烫,纤手攥住他大掌不敢放,担心他一个不满意开始作闹。 “好的,先生。“她羞耻低头,细若蚊喃。 “听话,我上楼等你。”他吻过她发际,双手插兜,错过梭沙肩侧大步流星迈向客房楼梯。 「第九十六章」我会杀他 看小先生上楼,缇慕才松口气,回过头,唇边勉强抿出一丝笑意,“曦姐姐,我先走了,你和梭沙哥哥先去休息,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不用管他,让他去等,你尽管来和我住,暻哥哥不会进我房间的。”霍曦拉住小妹妹的手,心疼她一举一动都由哥哥掌控。 她摇头婉拒姐姐的好意,不想惹他们兄妹起争执,再将梭沙大哥牵扯进来挨两句难听话,那才叫罪过。 “没关系的,明早见,曦姐姐,梭沙大哥,我们可以一起吃早饭。” 缇慕朝哥哥姐姐挥手,挪着步子走向前台,手心捏紧全是汗,皙白额面烧满嫣红,简单张口说了两个泰语字词「我想要…」,后面怎么也发不出声。 女服务员瞧小姑娘一脸羞臊,微笑以示理解,从抽屉里拿出两个卫生巾搁柜台上,顺手附赠一盒泰式姜丝红糖茶。 缇慕诧异地张张小口,想说不是,又实在难以启齿,只好硬起头皮将错就错,将卫生巾和姜茶收进肩包,颔首道谢后匆匆转入楼梯口离开。 少女纤影同时消失在他人视野中。大堂内,霍曦满眼爱怜,目送妹妹回房,她深知缇慕妹妹有多不容易,哥哥的控制欲叫人窒息。 作为家族的一份子,她深感抱歉,哥哥被惯坏了,从小在阿谀奉承里泡大的性子,他已经连声“不”都听不得了。 “曦曦,今晚先回特区别墅休息如何?”一旁,男人健硕高大如荫庇,守在她身后,沉声提议,“明早早饭前,我再送你来也不迟。” 霍曦淡笑,言语疏离,“我没那么娇贵,暻哥哥和缇慕妹妹能住的地方,我也能住。梭沙哥哥想回就先回去吧。” “你还在和我赌气。”男人虎口握她皓腕,哑声请求,“曦曦,我们订婚了。你有要求都可以提。只要能做,我都可以去办。” “不必了。”她从他大掌里抽回手腕,“梭沙哥哥,我们就这样吧。客客气气的过,过到连亲情和爱情都分不清,两个人稀里糊涂的走下半生。” 男人大掌向后缩了缩,“也好,有下半生,也好。” “我知道,爸爸点头同意是你最大的倚仗,所以你才会理直气壮和暻哥哥说那些话。” 霍曦清冷瞥目,望入他沉眸,“没什么可炫耀的,我们并不会比他们好过多少。日后希望你能尽快找个喜欢的女人,私生活我也不会介入太多,别让爸爸妈妈知道就好。” 换而言之,她不会和他履行夫妻义务,更不会管他在外找多少女人,两个人得过且过。 “不!不可能,曦曦,我们磕过头了,谁也不能反悔。”梭沙喉咙沙哑,急火攻心去捧她的手。 他自小在军营和山里长大,婚姻观和她大相径庭,也远没有开放到婚内可以对配偶的私生活视若无睹。 “梭沙哥哥,是不是太不公平了?”霍曦听他拒绝,笑中带苦,“我才十九岁,或许以后我也会遇见自己心爱的男人。剩下几十年,谁都不该困在婚姻的囚牢里遭罪。” 公平,男人心如刀绞,他不懂她还想要什么公平,他只知道公主手握刀子,正对自己开膛破肚。 心爱的男人,这几个字堪比千军外马,足以击溃一个身经百战的副司令中将。 他深深嫉妒她口中还不曾出现的男人,晦暗眸光第一次从少女明艳面容移向她细腻白皙的颈子,开口几个字断了她的念想。 “我会杀他。” 「第九十七章」洗脑 男人赤裸裸的妒意惊得霍曦浑身轻颤,她难以置信地望向陪伴自己长大的大哥哥,原来那张熟悉的面具之下,暗藏着近乎十几年的伪装。 梭沙以为自己的失态吓着她,松开手,退了一步,“好了,去休息吧,有事叫我。” 霍曦撇过头,眼眶酸涩,为二人降为冰点的关系感到难过,本不想将事情置于无可转圜的地步,可就算自己好赖话说尽了,都只会适得其反。 “看来暻哥哥以前说的没错,你一直把我当童养媳来养,当作对家里付出多年的报酬。”她哽咽自嘲,旋即离开走向楼梯口,消失于他视野之内。 大厅内,年轻男人俊容冷冽,脊梁笔直矗在原地,独自感受五脏六腑都在灼烧的痛楚。 好险,险些就被她的话击溃了。 他的沮丧无以复加,用布满枪茧的粗糙大掌抹了把脸,告诉自己必须撑下去,再痛也无所谓。 —————— 宾馆房间虽小,五脏也还算凑合。湄索边境鱼龙混杂,除了床垫和冷气,难再要求其他。 卫生间狭小,俊美少年湿发裸身一丝不挂,腰腹精壮结实,脊背肌肉沟壑纵横,唯有旧疤新痕爬满的胸膛格外刺眼。 他手里攥着一个白色棉布小长方形,无奈发笑,“你分不清卫生巾和避孕套么?我一男的都知道这东西用来止血的。” 被压在镜子前的美艳姑娘红唇微肿,气喘吁吁,皙白小脸透红。她低下头,衣裙早被扯去大半,粉白色乳罩拢住两团浑圆晃荡着,短裙和内裤被褪到脚踝,随着双腿间巨物的插入纤腰轻抖。 “嗯…前台…前台服务员给的…”缇慕实话实说,声音细若蚊喃。 霍暻大掌轻扼她细颈,挺腰完全占据少女紧窄甬道,温暖湿润的包裹叫人喉咙发出两声舒爽喟叹,说话却故作伤心,“骗我,你真的学会骗我。不愿意做就拿两个卫生巾准备糊弄人。” “唔…没有…没有…嗯…太深了…”少女双手撑住台子,身子被撞得前后乱晃,细腰随着每一下插入前摆,逐渐陷入他一手编织的情欲迷网。 “别生气,宝贝儿。”他在她耳侧粗喘,掌心揉弄住少女胸前高耸的乳峰,嗓子低沉给她洗脑,“你亲妈当你面勾我上床,一个人妖爹也不是好货色,他们该死,死就死了。” “不…”她咬住唇瓣,尚存一丝清醒,连续不断的肉体碰撞声都显得像催眠用的背景音。 “你爱我,你发誓说过会爱我一辈子。”霍暻粗喘着,加速用力冲撞着她体内最深处,尽情享受她甬道内壁的摩擦挛缩,巨物连连撞进宫口时咬入的酥麻叫人如登极乐。 新一轮的心理和肉体催眠轮番加大力度,百十来下的抽插后,他掐着她细腰,巨物再撞了几下蕊心缓缓送在甬道里,逼她认爱。 “说爱我,宝贝儿,说你爱我。”他缓慢挺腰,看着镜子里陷入肉欲花枝乱颤的少女,享受掌控全局的快感。 缇慕被哄得五迷三道,用哭腔娇吟,胡言乱语,“唔…爱,我一直爱你,小先生…嗯…别停,要,缇慕想要…啊…最爱先生了…” 最后一声爱取而代之的是疯狂插入蕊心,他承认自己太卑鄙无耻,留恋她美妙的身体,还用做爱洗她的脑,消除她的负罪感。 可一切早已无法停止,少男少女高潮来了两轮,滚到床上又做了两次,她瘫软过度,睡得香熟。 凌晨三点半,霍暻趁夜色穿好整齐离开客房。关上房门,转身接到副官打来的一通电话。 “暻少爷,为您安排的车到了,奈盛将军在特区参谋部等您过去。” 「第九十八章」把戏 踏着茫茫夜色,四辆重型军用越野穿越泰缅友谊大桥,从湄索开往金三角特区驻军处,车内漆黑一片,一是为了防御,二是为了混淆视听。 “暻少爷,我亲自去比对过这十几具尸体,太多都零散成断胳膊短腿,四五具能辨认出样貌的也在河里泡的五官变形。您说的那对母子是偷渡客,情报部核实身份还需要一些时间。” 第二辆车副驾驶座,年轻士兵转回头将一沓照片递给后座,他约摸十八九岁,肤色黢黑,满脸粗犷,孔武模样活脱脱一蒙古勇士,迷彩服紧实罩在身上,身前背着一把斯特林冲锋枪,右脸还莫名其妙画着两道军绿油彩。 霍暻接过照片,撇了一眼西德格朗右脸几条油彩道子,弯弯唇角,“出去一趟回来花样还不少,又不搞军演不比武,画脸做什么?” “您不懂,这是总司令送给一等侦察兵的礼物。”西德格朗一脸激动,兴奋道:“上半年您不在,我可杀了好几个越线搞叛乱的武装兵,都是印缅边境走私倒卖炸药的贩子。” “阿爸在印缅边境快待上三个月了,还不回家么?”霍暻低头,拿出小型手电筒快速翻看十几张尸体采集现场的照片,岸边拉起封锁线,大部分胳膊腿乱飞,发现碎块的位置都插满标志物。 “总司令还在和印度外长交涉曼尼普尔的暴乱问题,当地割据武装总拿两国老百姓当人质,谁解决他们都比较棘手。”西德格朗观察车外情况,手握冲锋枪,时刻做防御戒备。 “嗯,曼尼普尔山道密林不亚于金三角,大规模军事冲突肯定会造成普通民众伤亡,阿爸顾及边境稳定也是必然。”霍暻举起照片对月光,光晕穿过相纸映射在里面河岸边一大摊血迹上。 “可惜我回来迟了,没赶上您杀诺坤。”西德格朗回头,眼里泛出精光,“暻少爷,零号囚犯长什么样?” “人样,长不出四个眼睛两张嘴。”霍暻甩手将一沓照片扔回给副官,“阿爸见过这些么?” “见过,国会给总司令传了照片和十几页法医鉴定,看样子他们想借此拿军方的把柄,给总司令和您扣帽子。”西德格朗坐在前座,狠狠冲地啐了口痰,“呸!手管得真宽,不是自己的女儿和妹妹被绑架,话说起来就是轻松。” “阿爸怎么说?” “总司令说法医鉴定通篇没一句人能看懂的话,把照片原路传回去了。” 父亲当然不会对照片有所回应,军方不能白白授人以话柄,大选在前,上议会想推吴拿瑞钦上位,军方投票至关重要,必须要试父亲口风。 可军方控制境内舆论不是一日两日,别说照片能不能传出去,就算几张照片即便流传出去,也会被国际社会分析成仰光国会和军政府之间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正义使者候选人不能背人命,却能想方设法要旁人满手血腥,再以此要挟敲山震虎。 好一出闭环,他可不信吴拿瑞钦一个政治傀儡能想出这种把戏。 高人,他真想见见吴拿瑞钦背后这位高人是谁。 可现在还不到时候回仰光钓大鱼,现在首要任务是先毁尸灭迹,这十几具尸体能在湄公河旁被找到简直是天方夜谭,何况还有一个被强暴的女人,一个溺死的孩子。 谁下的指令,谁当的叛徒。 他望向逐渐走向尽头的盘山公路,有些杂碎躲在阴暗处,不抓不除不杀真是后患无穷。 突地,四辆军车急刹,军营驻扎守卫拦截前车,敲车窗喊:“口令!” 西德格朗摇下车窗,粗壮胳膊一把搂过守卫脖颈,糙言警告:“小崽子,长眼睛别光顾着看女人屁股,守大门前先认认车牌号,别在深山老林养一身臭毛病。” “格朗,废话太多了。”后座,正主催促赶紧进军营。 话刚落,迎面引擎声震耳,一辆军用皮卡迎面驶来,远灯照得刺目,几个士兵下来打开路闸,为首下士喊话向后传口令, “暻大少的车,放行!” 「第九十九章」地牢 一声令下,军营依次打开八道路闸,军用皮卡带路,前路畅通无阻。 霍暻摇下车窗,外面一草一木他再熟悉不过,幼年常常逃跳舞拉琴教养课,背着阿妈和管家偷跑到靶场练枪,亦或和士兵们一起负重拉练五公里。 等十二三岁会喝酒了,从仰光读书放假回家,动不动混在军营里和士兵们喝得昏天地暗,大半夜回家一身酒气躺沙发呼呼大睡,给阿妈气得坐沙发直抹眼泪。 这里,曾经是他的家。 只是自从父亲升为军政府总司令,举家迁到仰光首府,自己再去读警校进监狱,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军车穿越靶场,士兵营房整整齐齐排在两侧,金三角深山密林,又正值东南亚雨季,为安全保险起见,大多营房都是简易板式结构,方便维护换新。 士兵营房的尽头,参谋部小白楼高悬军旗和国旗,门口等待的士兵们见军车停至正门,个个军姿站得抖擞,举手敬礼也颇板正。 待车子停稳,格朗先行下车,拿起望远镜检查四周可藏狙击手的地界,确认没有埋伏之后,才拉开后座车门,“大少,周围安全,完毕。” “你从哪儿学这一出?”霍暻下车后剑眉微蹙,对格朗的面面俱到以示膈应。 格朗咧嘴呵呵一乐,“学中文看老港片电影学的,电影里赌王大哥出门都是保镖上下左右检查。” 霍暻轻谑,“八成是三级老港片。不然你小子哪有心思学中文?” 格朗诚心诚意举起右手三根手指,“天地良心,是谁在您十岁生日那年,冒着风险送了您十张珍藏版日本高清无码蓝光碟。结果您窝在屋里两天没出门全看完了,我还被管家劈头盖脸骂一顿,就连床底下藏的那点库存全给我烧了。别说老港片,我现在在您身边看动画片都得过管家审批。” 霍暻看格朗提自己幼年糗事时嬉皮笑脸,刚抬手想冲他后脑勺来一巴掌,正见守卫兵从参谋部里面跑出来,忙禀报:“暻少爷,奈盛将军在等您过去,您要的尸体已经从冷库拖进地牢摆好了。” “地牢四面密不透风,大少,根据您传回情报部的消息说军方高层有叛徒,小心为上。我让他们把尸体拖到靶场,空旷处更安全些。”格朗蓦地敛起笑意,神色严肃,压低音量传达给身边正主。 “你认为是奈盛?”霍暻双手插兜,慵散向后舒展肩颈,打量参谋部白楼边的阴影, “接您回仰光的飞机出了岔子,吴拿瑞钦选择通往金三角的G35军用航道肯定和特区驻军沟通过,奈盛嫌疑不小。”格朗猜测的有理有据。 “行,去一趟边境回来还聪明不少。”公子哥儿从不吝啬对属下的夸奖,捻捻指尖,又问:“特区全部驻军不过四万人,你说奈盛先杀我,再南下行军穿越曼德勒和内比都两大军政府统治区,最后挺进仰光支援吴拿瑞钦的概率有多少?” “这...”格朗挠挠后脑勺,“太远了,先不说成功,光是运送士兵的运输车和飞机都不是小数目,就算他们能到中部,察颂上将也会在第二军区曼德勒卡死奈盛。” “是啊,勾结上议会对他百害而无一利,明天我横死在地牢的消息传到仰光国防部,后天这栋楼就会被炸成马蜂窝。”霍暻话音一顿,伸手点了点眼前白色三层建筑物,“奈盛不傻,吴拿瑞钦上不上位还是未知数,一旦站错队,叛国罪死刑吃枪子儿肯定逃不了。” “所以,您认为还是仰光有人...”格朗欲言又止。 “有权力换我飞机的人,还需要和奈盛勾结打开航道么?”霍暻反问,看格朗脑子转不过弯儿,手臂勾上他肩膀,一齐迈步踏进参谋部,“走吧小子,你这脑子还得再多转转。” “我走前面,大少走后面。”格朗恪尽职守,一脸肃杀端起冲锋枪,活像老港片里黑帮大少爷身前英勇就义的亲信。 怎么说都油盐不进,霍暻叹口气向后撤半步,懒得多说,“行行行,你走你走。地牢黑,别撞墙上。撞傻了我可没钱拖你回仰光。” 格朗端枪回头,听大少哭穷,眼睛瞪得略圆,难以置信地问出四个大字。 “您很穷么?” “你看我身上现在有一分钱么?” 少年上身花色运动薄帽衫,下身灰色休闲大裤衩,他当着副官的面,翻出两个干净裤兜,证明自己身上除了手机以外,兜里空空连张卫生纸都没有。 “您的钱包在湄索被偷了?”格朗在前方引路穿过大厅,琢磨着又问,“怎么可能?小偷能近您的身?” “是啊。有一个比你还不灵光的蠢丫头,出门不会拿卡带钱,我怕她饿死,钱包全让她偷了。” “不光是钱包,您的人应该也被偷了。”格朗不怕死,拿话打趣。 霍暻从后方抬脚狠揣格朗小腿肚,“废话一堆,快滚!” 这一脚踹的格朗龇牙咧嘴,单腿向前跳了几步缓腿麻,向后招呼从仰光带来的十二个守卫兵去推参谋部后门的铁闸门。 霍暻伸手去碰厚六寸的防弹铁门,高挺鼻尖靠近门板,浓厚的血腥气渗出门缝,地牢是旧时代金三角的产物,早在自己有记忆时,就被父亲弃用改成地下军备库。 可这些年,湄公河畔死在地牢的人只多不少。 杀手,花蛇,毒枭,雇佣军团,反叛军首领。 八岁起,他跟在父亲身后来到地牢,见过酷刑,听过惨叫,亲眼目睹过太多尸骨分离。 少年深受杀戮的熏陶,见证父亲踩过血路登上这个国家的最顶峰。 就差最后一步了,他贪婪地嗅着门后权力的气息,可父亲告诉他,他的欲望和野心永无止境,不会怜悯的掌权者必遭反噬。 为什么?少年不懂,也不想懂。 他退开半步,向身后士兵挥手,沉声下令。 “开门。” 「第一百章」(二合一)缇慕,你是不是怀孕 边境城市的小宾馆简陋却格外安静,缇慕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九点半睁开眼,枕边不见,少年深邃挺廓的脸,伸手摸到冰冷床边,空空如也。 说不上有多失望,小先生总有许多事要忙,没法要求他能陪自己说说话,像平常人一样吃顿早餐。 她转过头,眼梢余光瞥见地上垃圾桶里扔着五六个用过的避孕套,全都是小先生从宾馆抽屉搜出的存货。 他说他没买过,分不清厚薄和质量好坏,反正小宾馆注意卫生先凑合着用,以后不避孕也用不上。 那些混账话光想想都让人面红耳赤,她耳根微烫,从被窝里伸手去拿散落在床头柜的衣裙,再掀被下床拿着衣裙走入卫生间洗身体。 打开淋浴碰头,温水带走腰后的酸软不适,双腿间黏腻感也逐渐消失。 情爱荷尔蒙浇灌下的少女胴体褪去六七分青涩,腰肢纤细紧致,上半身曲线愈发傲人丰韵,皙白肌肤残留激烈欢爱后的淡淡殷红,鹅颈边吻痕点点绽放。 镜子漫过水雾,她看着镜子里朦胧模糊的轮廓,承认自己意志薄弱,反反复复陷入“我爱你”的陷阱,怪只怪少年的甜言蜜语太惑人心智。 他甚至可以在进入自己身体的时候,云淡风轻的来一句:别生气,那些人都十恶不赦,死就死了。 死就死了,糖衣炮弹铸造的高墙底部,尸骨成群。 她无法预料下个遭殃的人是谁,一心求活下去的姑娘只想图个心里安生,祈祷和自己童年有关联的人再不要被小先生找到。 洗过澡刷完牙,缇慕吹干长发,随手扎好丸子头,穿好衣裙回到房间,翻挎包想找手机看时间,里面全部物件倒出来也找不见,才想起来上飞机前和小先生在湄南河边吵架,他一怒之下夺过自己手机扔河里。 怎么有人一动怒就摔砸作践东西,自己该去哪里找钱买新手机?手机里存的读书笔记,作业卷子电子版又该找谁再要一份?班长还会传给自己吗? 没了,全都没了。 缇慕垂头丧气,曲起腿抱紧膝盖坐在床沿,清媚面庞难掩失落。 她在乎爷爷的退休金来之不易,一位老人年逾花甲,戎马半生,本该颐养天年的高龄,如今还要收养自己供读书,所以她平时零花钱能省则省,衣服够换就好,上学两套校服轮流穿,也不会和其他女生一样多要两件漂亮裙子。 手机还是爷爷过年送给自己的礼物,算她随身携带的唯一的贵重物件了。 说到底,小姑娘才十七岁,从小凄苦,可供自由支配的事物本就屈指可数,再联想到事事都身不由己的处境,更替自己难过。 她想,如果不是因为小先生,这个暑假说不定真的会答应和宋班长一起学习读书,聊聊去哪个城市读大学,看烟火吃冰淇淋压大马路,做一些正常高中生该做的事情。 而不是成天哄着一个不定时发情发怒的大少爷,自己蹲在小宾馆的客房里,为了去哪里搞一个新手机发愁。 缇慕握紧粉拳砸床垫子好几下,猛地躺下用被子盖过头打滚两圈卷成茧,缩在床头气自己无能为力,连个手机都保不住。 忽地,房外传来两声“咚咚”敲门响,“缇慕妹妹,你睡醒了吗?” 听到曦姐姐呼唤,她立马褪开“白茧”,轻拍脸收起情绪,三步并两步赶去开门,刚打开门板,还没等开口,手里便被姐姐塞个小号硬纸袋。 “暻哥哥早上离开之前托我交给你的,他说等你醒了给你,不要耽搁立马打开看。”霍曦婉言,原话提醒妹妹。 “姐姐,这里面是...?”缇慕提起袋子晃了晃。 “我不翻暻哥哥东西,但我猜给你的应该不会差。”霍曦指尖轻柔拨回妹妹耳际碎发,“你先收拾,我和梭沙哥哥在大堂等你吃饭。” 缇慕乖顺点头,同姐姐相视一笑后回到房间,听话打开纸袋,依次拿出里面的物件。 第一件很眼熟,小先生随身用的男式薄棕鳄鱼皮短款钱包。第二件是一个未开封的最新款手机,背面附带一张手机卡,盒子上面贴着便签纸。 纸上洋洋洒洒两串数字,后面依次标注泰缅,两排大字苍劲有力。 【钱包留给你,拿到新手机给我打电话。打泰国号缅甸号都行,马上!】 真的有人可以用两句话实现远程操控,缇慕撕开盒子封条,取出手机,开机装好卡,按照便签手机号打电话。 嘟声响了三秒,对面接起电话,人的凄厉惨叫骤响,她全身抖个激灵,下意识把手机反应拿远,惨叫戛然而止,似是被人有意捂嘴打断。 “先生?你旁边有人吗?”缇慕听惨叫听得真切,突然消失,还以为幻听。 “没人。”霍暻拿着手机走远两步,又问,“你睡到现在才醒?” “没有,我刚洗过澡。” “啧,那我错过了,洗个鸳鸯浴再出来也行。”他遗憾咋舌。 “先生没事我就先挂了,曦姐姐刚叫我下楼一起吃饭。” 缇慕电话挂的迅速,成功用正当理由躲开他青天白日说浑话,简单收拾整齐,挎包装好新手机和小先生钱包,下楼去大堂。 她走出门下楼梯,见两排守卫士兵守住旋转门,零散几个士兵守住用餐区和通道,才知道为什么宾馆安静异常。 前台服务员不见踪影,整个小宾馆都被军方连夜接手将其把守成铁笼子。 大堂用餐区只有两张小桌子,桌旁相坐的两个人对面难言。 她印象里,梭沙哥哥少言寡语,可没想到吃饭的气氛这般凝固。 “缇慕妹妹,来坐。”霍曦拍拍身旁的座位。 缇慕拉开姐姐身边的椅子,她避开看对面不苟言笑的年轻军官,以前从未和梭沙哥哥坐一桌用餐,上次在茵雅湖大宅,有蓝阿姨和先生一起,倒也没那么拘束。 “你想吃什么?”霍曦将菜单递给她,“我提前点了一些,你喜欢什么可以再要。早饭先垫肚子吃,等暻哥哥回来,我们就回家。” “小先生没有和姐姐说他在哪里吗?”缇慕接过菜单,歪过头问。 霍曦摇头,美眸微黯,“涉及公事,爸爸和哥哥都不会和我说。” “阿暻去特区参谋部处理事情。”对面,男人捕捉到未婚妻话里的情绪,低沉回应。 霍曦闻言轻怔,僵硬地向对面微微颔首,也没作声,默然垂眸,专注喝碗里的汤。 缇慕简单冲梭沙哥哥双手合十问好,她看得清他们之间跌为谷底的关系,和上次在大宅里吃饭截然相反。 可她没法置喙说合,自己年龄小,和他们身份悬殊,远不足以在这个家的饭桌插上话。 缇慕取过桌前一碗泰式猪肉丸粥,用勺子捣碎拌好,刚想放入嘴里,莫名涌上阵阵反胃,她捂住小口蹙蹙眉,将勺子放回粥碗里。 “怎么了?味道不好么?”霍曦注意到妹妹的不适。 “没有。”缇慕低声摇头,揉揉小腹,“姐姐,我可能肠胃不太舒服。” “我差人给你买点药。”霍曦担心道。 “姐姐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缇慕忙拦道,生怕使唤人做事情。 “你身体不舒服先去躺一躺,我让人去买药,很快的。”霍曦刚要向旋转门外的士兵招手。正对面,鲜少言语的大哥哥放下手中机要文件,开口石破天惊。 “缇慕,你是不是怀孕了?” 「第一百零一章」审讯 小姑娘最近脾气见涨,从曼谷到湄索,自己上天截飞机都没给什么好脸子看,本来在床上还能可爱的叫两声,结果睡一觉翻脸不认人,让她打个电话和完成任务没两样。 霍暻指尖滑动手机屏幕,剑眉上扬看着被挂断的界面,想着自己比她大两岁,家里几个弟弟妹妹都忍过来了,还忍不了她? 反正她已经无数次承诺会爱自己一辈子,无论逼她说“我爱你”的手段有多不光彩,他都不在乎。即便她第一次认爱的初衷,只是为了哄自己好好吃饭不刁难旁人。 无所谓,说多了总能养成好习惯。 他揣手机回兜,走回中央圆桌,圆桌半侧摆着一个简易电锅,锅旁摆满牛羊鱼肉和几大盘蔬菜拼盘,锅里重辣红油底料烧的翻滚沸腾,辣椒鲜艳大红和满地血涸正好重迭。 大小伙子昨天开战斗机,今早赶到特区,总共没吃两顿好饭,一闲下来饿得慌,索性在地牢里支起火锅,好心邀请长辈一起用餐。 霍暻拿起筷子,随手夹块牛肉扔锅里涮,招呼侧坐身着军服的长辈,“尝尝,奈盛叔叔,从中国城买的底料,味道不错,好东西。” 特区参谋长碗筷未动,四方脸嵌进豹眼,下巴胡茬发青,脸色凝重端坐在桌旁,算岁数他比霍暻的爹都大七八岁,实在担不起这一声叔叔,且地牢阴潮,十几具零零散散的尸体摆地上,刚从冷库拉出来的尸块上面仅仅盖着一层塑料布,腐烂气味儿混着冲鼻的福尔马林,谁能吞的下去。 地牢密不透光,全靠头顶大灯照明,正对面是审讯室,大门紧闭,暗不见底。 “啊啊啊!我不知道是谁干的!不是我!” “参谋长!参谋长救我!啊!” 门板后面,撕心裂肺的刺耳惨叫再次开始,血腥味儿冲破铁皮板散得漫天盖地,殷红涓流汩汩渗出门缝,险些漫过奈盛的军靴。 “暻少爷好兴致,吃饭也不忘审讯别人的通信兵。”奈盛从血流中挪开脚,两道眉毛拧死,口吻颇为不满。 “奈盛叔叔,您手底下的兵都和您一样骨头硬。不然父亲也不会任命您来做下任特区参谋长。”公子哥儿话说得体面,从锅里夹起刚熟的肉搁进奈盛面前的碗里,“有您在金三角坐镇,我阿爸也算后方无忧。” “暻少爷还是不信。”奈盛凛然,目光直视审讯室铁门,“我说了,我的兵绝不可能强奸一个带孩子的女偷渡客。” 砰—— 霍暻甩手将筷子拍上桌面,震得桌腿颤了三颤,“金三角军营的兵都是什么货色?!深山老林待久了,别说女人,看见一头母羊他们都能脱裤子扑上去!” 他双手撑桌,眼中泛起狠色,极力压制躁气,撇头晲起眼,厉声低喝。 “我当初答应我妹妹放女人孩子去西贡,还把她们交给你手下的通信兵,现在是什么结果?让上议会拿两张照片和法医鉴定来打我和我阿爸的脸么?!” 身后,格朗面无表情,左手不离斯特林扳机,右手将牛皮纸文件袋装的法医鉴定和十几张照片扔到奈盛桌前。 奈盛双手在桌下交叉合起,梗着脖颈又道:“事情调查清楚之后,我会向国防部上报。” 好一句冠冕堂皇的话,霍暻蔑笑两声,“不麻烦奈盛叔叔,您有调查真相的功夫,不如现在交给我一个罪魁祸首,我好回仰光堵住国会那些老头的嘴,他们实在聒噪得很。” 奈盛放眼望向满地残缺不全的尸体,“暻少爷若真的有心,也不会不由分说下令枪杀二十几个偷渡客。说到罪魁祸首,恐怕暻少爷也不屑于找。” “不不不。”霍暻举起食指晃晃,再点点地上的尸体,“是他们愿意主动认罪伏法。我还想让他们入土为安,想不到还被人挖出来扔湄公河里了。” “死无对证,暻少爷面对媒体说什么都有人信。”奈盛道。 霍暻俊面冷沉,胸膛抑着怒火,他的客气和忍耐已达到极限,给脸不要脸和振振有词的正义人士真令人厌恶至极,奈盛这个老顽固偏偏两样都占全了。 不过他信奈盛绝干不出和上议会苟合,做出强奸女人溺死孩子的事情。可方才对峙中,奈盛看到照片后明显心神不宁,才会下意识停顿,手上还有掩饰紧张的小动作,好像在替谁掩饰什么。 父亲真是用人不慎,摊上一个会帮人撒谎的老家伙。 “格朗,审太久了,别让奈盛叔叔的通信兵挨饿。” 霍暻重新拾起筷子,搅向锅里滚烫沸腾的锅底,辣椒和胡椒在高温烹煮下将辣味散发到极致,早烧成一锅重辣炙烫的红油。 “盛两碗肉和两碗汤,能好好说话的,给肉吃。不能说话的,掰开嘴,灌两口汤喝。” “收到!”格朗回头命令士兵打开审讯室大门。 大门后,腥气浓重刺鼻,四个通信兵奄奄一息,血浆凝固在脸上,双手用铁链吊在半空,身上被沾过盐水的鞭子抽得皮开肉绽,血水沿衣角滑落,滴答作响。 霍暻扫了一眼,面不改色,伸筷子继续涮羊肉,审讯真是耗精力和时间,连口饭都吃不消停。 格朗迅速盛好两碗肉和两碗滚烫的辣椒油,向审讯室里行刑的守卫兵摁摁手,守卫兵得令立即转动锁链轴承,四个通信兵颤颤巍巍落在地上,艰难睁开眼,见到光亮,还以为酷刑已经结束。 下一秒,绝望迎面走来,四个人抖若筛糠面露恐惧,盯着端来的两碗辣椒油,跪在地上声撕裂竭地互相指认。 “暻少爷,是他,是他强奸了那个女人,是他先奸后杀!” “不!不是我!是他们,他们和和”第二个通信兵慌乱之下,看向桌旁的参谋长,硬生生将“和”后面的字眼吞了下去。 “好,好,撬开缝了,继续。”霍暻擎着筷子,饶有兴趣地观赏审讯室里狗咬狗。 嘭! 猛地,奈盛大手拍桌,愤懑起身冲公子哥儿喝斥,“你还想虐杀士兵屈打成招么?!” 霍暻厌烦瞥目,懒得理会老东西叫嚣,吩咐下去,“我喜欢敢说话的人。” 格朗颔首,先将肉端到第二位通信兵眼前,再单手抓起一碗烫到冒泡的辣椒油,另只手转头死死扼住第一个通信兵的下巴狠拽,颌骨瞬间断裂脱臼,滚烫烧开的红油顺着舌头强行灌入食道,食管瞬间烧穿出窟窿,连给人喊痛的机会都没有。 一整碗灌完,格朗松开手,通信兵的唇舌被活活烧熟,彻底失去生命体征倒在地上。 霍暻没抬眼,夹两根蔬菜扔锅里,随口问:“死了?” 格朗蹲下查看生命体征,确认回复:“是,大少,断气了。” “啧,真不扛用。”他嫌弃道,“上战场死得更快。” 旁边正狼吞虎咽吃肉的通信兵见状直哆嗦,另外两个吓得裤裆漫出大片濡湿,争着抢着向前爬说实话。 “暻少爷!暻少爷!是奈盛将军的儿子拉罕,他从我们手里抢走了那个女偷渡客,还命令我们把埋好的尸体重新挖出来,开船扔回上游。” “是!拉罕抓了我们在寨子里的家人,威胁我们闭嘴。” 眼见事情败露,刹那间,奈盛面色灰白,双眼血丝尽裂,大吼一声将圆桌掀翻在地,呈着同归于尽的心猛地从腰间拔枪上膛直指霍暻胸口,还没等勾动扳机,格朗端起斯特林冲锋枪,抢了三秒发出四颗子弹,弹头全数贯入奈盛五脏六腑。 呲——血流四溅,与满地辣椒油混为一体。 “浪费粮食。”霍暻惋惜摇头,俯视死在食物残渣里的参谋长,他屈膝,亲手撕下奈盛军服右臂军衔的臂章,再贴回奈盛胸膛。 这是军人战死的最高礼仪,也是一位父亲最后的体面。 “大少,他们怎么办?杀吗?”格朗杀气腾腾,单手举起斯特林冲锋枪,扫视另外三个目睹现场的通信兵。 三个通信兵吓得拼命往前跪爬,嘴里求饶。 “不!暻少爷!放过我们,我们说实话,都是实话!” “是啊,大少爷,我寨子里还有一个守寡的妈,我不能死啊!” “暻少爷,我们我们绝对不会外传!” 霍暻不为所动,漠然转身走向地牢出口,脚步稍停,“问问他们寨子里亲人的名字,以抚恤金的名义,每家发三十万美金。” “是,格朗收到!” 毁尸灭迹,不论活人死人,都在灭口范围之内。 铁闸大门内几声枪响后,又陷入一场熟悉的死寂,霍暻八岁起就认清,没有人能活着走出地牢。 得亏格朗办事利落,提前预备了不少黑色睡袋,招呼士兵进来装尸体,为掩人耳目用不了车,十几个睡袋全靠人力顺着参谋部后门运进茫茫山林。 尸体摞着尸体,在密林深处,像一座小山丘。 霍暻手里摩挲着从奈盛身上搜出的名贵打火机,打开盖,大拇指擦响滚轮划出火苗,甩手扔上尸山。 大火迅速向下侵蚀蔓延,睡袋的塑料焦糊味儿铺天盖地,掩盖了尸体被烧的腐肉味儿。 “马上给国会发函,说奈盛参谋长包庇案犯,事迹暴露后自杀,其子拉罕在逃,军方发起全国通缉令,抓捕归案后送审仰光最高法院。” “通缉送审?”格朗不解,“拉罕肯定还在金三角,大少,我们直接” 少年眼底火焰缭绕,权欲汹汹,“不把鱼饵送到仰光,怎么钓大鱼。” ———— 泰缅边境,湄索,小宾馆客房内的卫生间。 “缇慕妹妹,你还好吗?怎么样了?”霍曦焦急轻唤,手拍门板。 里面,缇慕蹲坐在马桶盖上,白皙小脸深埋入膝盖,没有力气回应曦姐姐的呼唤。 她小手垂在身侧,手心还攥住一根显示两道杠的验孕棒。 「第一百零二章」验孕(上) 5 9w t.co m 听卫生间没回音,霍曦又敲敲门,安慰门里的小姑娘。 “别怕,暻哥哥一定会负责任的。等回仰光我去和妈妈说,请她尽快回昆明找温爷爷商量该怎么办,是给你办休学订婚再好好养胎,还是” 顿了顿,她意识到欠妥,咬唇忙改口,“抱歉,缇慕妹妹,让你休学确实很不公平,你还小,回去读书上大学更重要。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也支持你,我都会帮你去和爸爸妈妈说,请最好的医生和营养师,你不用担” “我亲爱的妹妹,你管闲事管得太宽了,现在都管到我老婆孩子头上了。”突然,少年高大身形杵在墙边,俊美面孔混杂几分不耐,双掌死死握紧拳头插兜,戾声打断妹妹给出的第二种选择。 霍曦吓一跳,惊唤了声“暻哥哥”,回眸正迎上他冷鸷的眼。 审讯完匆匆赶回来,刚过手几条人命的少年周身杀戮气焰还未褪去,全靠血脉亲情抑制住冲出裤兜的拳头,他狠斥,下逐客令,“出去!”夲伩首髮站:yu zhaiwuh .xyz 一声喝斥惊得霍曦双肩瑟缩,她极力保持镇定,轻声解释,“暻哥哥,缇慕在里面检查了很久,我怕她” 他暴怒冲胸,后槽牙撕咬口里的肉,血腥铁锈味灌满口腔,迅猛回身长腿狠踢客房门板,“咣”的踹开,“最后一遍,出去!” 霍曦惊叫捂住耳朵,被哥哥暴虐秉性吓得向后连连后退,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惹得哥哥不悦,但不曾想他会动怒到如此地步。 震惊之余,她缓缓呼吸,不由得替卫生间里的姑娘担心,或许在哥哥眼里,那个孩子留存与否,根本就不存在选择。 守在走廊的年轻军官听巨响忙冲进屋,一把扯住霍暻肩头衣料,摁住他向后撤,低沉责问:“阿暻,曦曦是你亲妹妹,你冲她发什么疯?” “我亲妹妹等不及我回来,挑唆我老婆堕胎么?!”霍暻斥声反问,甩开梭沙摁住自己肩膀的手,“你说的太对了,她幸亏是和我一个娘胎出生的双胞胎妹妹,要是阿曜敢多说半句话,我早上手扇他了!” “检查结果还是未知数,不如等缇慕出来再决定。”梭沙横在兄妹中间,将霍曦严实蔽在身后。 “滚吧!你更没资格插嘴。” 霍暻反唇相讥,径直撞开梭沙肩膀,大步踏向卫生间,还没等旋开门把手推门,门从里面打开,缇慕怯生生探出头,咬紧唇瓣,美目微红,右手背在身后,似是捏着什么不肯松手。 他按捺两分火气,朝她伸手,“验孕棒是么?给我。” 躲也躲不过,吵也吵不过,他强势蛮横的叫人进退两难。缇慕右手攥紧验孕棒藏在背后,指尖掐出粉白色,她何尝不想两个人一起好好商量,可显然,他已经替她择了前路。 究竟什么时候能为自己做回决定?为自己活一次?缇慕涩然敛目,在少年急如火烧的注视下,将两条杠的验孕棒交到他掌心。 「第一百零三章」验孕(下) 缇慕头垂胸,目看地,十指纠在身前,屏息等待小先生“发落”,心想他会不会和烂俗泰剧里的Hiso一样,花一大笔钱让自己偷偷把孩子打掉,然后息事宁人。 那是不是可以和爷爷团聚,回去过安慰日子读书了?再不用过背着负罪感左担心右焦虑的日子,更不必成日哄着一个作闹的大少爷,张口闭口发誓说“我爱你”,用不切实际的奢望抵抗他轰来的糖衣炮弹。 她年龄小,心里愧疚却不少,会偷偷对肚子里尚未成型的小宝宝说:对不起,你不能受妈妈童年的苦,等爸爸厌弃腻烦我们,我们又要流落街头了。你晚点再来入轮回,等妈妈读完书,给你一个完整的家,挣钱养你长大。 沉默了几分钟,她的话外音被少年打断,低头听他沉住气向走廊外喊人,“格朗,直升机几点到?” “三个小时后落地。”门外把守的副官禀报。 他攥住她纤手,高阔脊背稍显僵滞,一言不发拉她向外走,迈步距离缩短和跨步频率大幅度降低,显然在迁就她的步速。 “去哪?先生...缇慕的话吞在口里,惊诧睁眸,小先生的手居然在发颤。 少年面无表情,极力沉住气息,胸膛抑住满腔躁动,喉结一滚,硬生生吐出两个字。 “医院。” ———— 湄索医院,妊娠检查结果需要两个小时,也是迄今为止,缇慕见过小先生最长的静默。 身边,俊贵少年释放出罕见的耐性,不催不施压不说话,背靠墙壁统一坐姿,双目瞳孔不动,放空灵魂似地盯着对面B超室的门,心神游离于现实之外,自动竖起障壁和周遭人事物隔绝。 没人参透他在想什么,原来天才回归平凡人只消短短两个钟头,初期症状是会紧张手发颤,呆坐愣神,好像一个普通人,一个失去短暂思考能力的普通人。 格朗胆子大,抬手在大少眼前晃了晃,反复确定坐在这里的人和方才地牢里下令屠杀的人是同一位,才退回到后一排座位。 「1706取报告单。」泰语广播播报,机械语音传遍整个妇产科室。 1706?缇慕低头比对手里的号码牌数字,正好重迭,转头看小先生白净深邃的侧颜,发现他只瞳孔动了动,大脑仍处于麻痹停滞的状态。 “先生?先生?”相较之下,姑娘比他清醒的多。 「1706取报告单。」第二次泰语播报响起,俊美少年唇口微动,用泰语跟随广播重复1706,木讷地自言自语。 缇慕第一次看先生如此反常,不安地望向后座格朗,“先生怎么了?他没事吧。” “不清楚。受刺激了?”格朗横眉,抱胸摇头,“大少小时候常因看护不好弟弟妹妹受罚关禁闭,第一次被关五天小黑屋,出来后也和现在一样反应迟钝嘴里念经。可当时他才六岁,从那以后再没复发过,今天第二回。” 一个孩子难道比猎人学校和孔普雷大狱还恐怖吗?缇慕黯然回头,纤手不自觉抚上小腹,明明自己才是应该受惊吓的人,怎么反倒小先生先精神错乱。 「1706取报告单。」广播通知播报第三次重复,护士已经拿着病历本站在科室外寻人,四下找人询问:「1706在哪?1706还在吗?」 「还在...」姑娘羞怯举手,刚想起身,手腕突然被扯住,回头瞥见小先生瞳色逐渐清明,他哑声说一个字,“坐。”,随后手撑墙壁起身,在她的错愕中走入妇产科室。 她想,或许曦姐姐的建议是正确的,自己怕孩子重蹈覆辙,小先生也因孩子行为怪异,搅得两个人都心神不宁。 “你叫缇慕?大少当初带回家的小女孩儿?”格朗上身前倾,同她搭话。 缇慕颔首,同样她也是初次见这位副官,来湄索也是在电话里听见过格朗的声音,看小先生气到跺脚扬言要撤西德格朗的职, “我们见过吗?”她疑惑回眸,“前段时间在仰光?” “我不在家,你见的全是守卫兵。”格朗秀出魁梧臂膀,给她看臂章,显耀道:“我可是一等侦察兵,从娃娃堆里被大少挑中的兵。” 难怪,格朗瞧着和小先生年龄相当,她坐正淡言,“那你们很小就相识了。” “记不清了,三四岁的事儿。”格朗大咧咧坦言,“当年大少刚来金三角溜山,我们一群山野娃见不得新来的白净娃占山跑,本想去吓唬他,反倒还挨个被他揍服了。我不服,每天都等他溜山下战书,然后我每天都定点挨揍。” 缇慕听完会心一笑,“小先生不喜欢阿谀奉承的人,所以你很难得。” 格朗继续道:“大少六岁起被关禁闭,十岁家里停卡断钱。第一年他穷得差点连国际学校的学费都交不起,一个大少爷沦落到和我蹭酒喝,说以后他儿子绝不能过这种鬼日子。” “仰光高官送给小先生的东西呢?那些钱、车子和…”缇慕捏捏手,欲言又止。 “女人?”格朗放笑,“哈哈,那些女人今天碰完了明天去找总司令哭,大少也没分身,他能娶一百多个老婆进门么?哪个男人成天看见一堆坐床上碰不了的女人,他都烦,大少更烦。” “钱和车他收了也是充公缴军费,一分也占不上。第二年他不穷了,成为地下黑市的常客和拜占的座上宾。”格朗顿了顿,收尾道,“大少一直自掏腰包补窟窿,而吴拿瑞钦竞选上台的宣言是缩减军费。但政府军的开支巨大,装备武器样样都要钱,人人要张嘴吃饭。” “别怪大少,没办法,他挨过饿,也不想让我们以后跟着他挨饿。” 缇慕听得懂格朗的弦外之音,太多事情事出有因,早已超出自己能理解的范畴。 没有与生俱来的坏脾气,只有日积月累下的躁戾和扭曲。 忽地,门板从里推开,刚同医生交流过的少年捏住检查报告,一声不吭走回椅子坐在她身边。他手腕颤得更厉害,报告也随之轻抖,平时拿枪杀人的手,此刻却握不住一张纸。 “先生,怎么样了?”缇慕凑上前去问。 “不能留。”他目视前方,嘴型一张一合。 缇慕侧耳听清,怔了怔,半失落半欣慰,艰涩点头,口中泛苦,“小先生,做完手术我想回家,爷爷过几天要搬回厦门祖宅了,我怕他老人家忙不过来...” 她话说一半,霍暻俊容沉戾,锐眸刹那迸出杀意,“格朗,知道她怀孕的医生和护士一个都不能留。” “收到。”格朗起身,准备离开去置办几场意外。 “什么?先生?不...”缇慕面庞瞬间褪去血色,惊恐叫出声,回头慌忙伸手想拦住格朗的步子,顷刻连手臂带人着被扣在后方宽阔健实的胸膛里。 她抖若筛糠,耳廓温热,听小先生恢复正常后,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能把从进医院到现在你和我说的话重复一遍么?我没听见,小时候落下的毛病,不遗传,放心。” 「第一百零四章」赖我 说什么算回应活阎王的话?缇慕容色惨白,他的怀抱仿若长出几万根尖锐钢针,扎的她无力挣脱,连呼吸都困难,“先生想让这个孩子还没出生就成为刽子手么?” “当刽子手的人是我,不是他。”他呼出的热气拂过她鬓边,略带薄茧的手掌轻抚她小腹,“饿不饿?细腰细腿太瘦了,等回家让管家给你改菜谱,多吃肉补补。” “死的人太多了,先生给的人肉我吃不下。”缇慕撇过脸,第一次撑起底气对抗小先生的命令。突地,她只觉他胸膛气息趋于热燥,双臂从腰间松开,耳后响起少年连声嗤笑,笑小姑娘的倔强和自不量力。 罢了,怀孕的女人有点小性子也无妨,他可以静心好好和她沟通。 霍暻侧目遥望医院外窗,双掌虎口茧子互相摩挲,不以为意,“如果温爷爷知道你怀孕还闹绝食,一个电话打给我阿妈,你说她该说什么?要不请我外公外婆亲自上门向温爷爷赔罪?” 他回过头,唇边噙笑,看她紧咬双唇面露难色,心里只觉颇有意思,小姑娘跟自己待这段时间果真长进不少。 少年精于攻心,三言两语便可化解她筑起的城墙。他大掌攥住她扣进大腿的纤手,话术精湛,“温爷爷,外公外婆,他们都老了,别让老一辈为我们和孩子操心。想想温爷爷无儿无女,临老看到曾孙,享天伦之乐有多高兴。” “爷爷不会高兴的。”她垂眸,轻声稍哑,“先生,缇慕求求你。” 他指肚蹭过她细嫩手背,自动屏蔽她的请求,天南海北岔开话,“过两天请外公给你办休学,在家好好养身子,近期别出门了,订婚得等大选结束,上议会那些老头子巴不得我出什么动静再扣个帽子,现在不宜惹人耳目。” “不!”缇慕惊叫起身,眼眶湿红,突然回身向医院楼下跑,六神无主地碎念着,”不要,不要休学...我不要生,好可怕,我要找爷爷回家。 霍暻剑眉紧皱,手拍大腿起身跨步冲她背影追过去,忘了休学两个字对她的应激障碍起作用,上次在家吓她,也险些倒床上哭晕。 怎么有人对上学那么执着?读书很好玩么? 大小伙子坐不住,也不喜欢读书,国际学校每逢新学期发十几本新书,他为应付考试,用两个礼拜看一遍读一遍就印在脑里,除了占记忆内存和浪费时间,别无他用。 阿妈会嘱咐管家随时给学校打电话,专门询问大儿子的行踪,那里更像是一座限制行动的牢笼。长大了,远去猎人学校进行军事学习的两年最辛苦也最自由,等回来又是阿爸给的另一座监狱。 所有人都在试图管控他,父亲,母亲,以及现在,想用孩子威胁他收手的姑娘。 可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注定无法回头。 自己的孩子不能再过不人不鬼的日子,他必须亲手辟出一条通往权力之巅的血路。 ———— 医院外炽阳高照,车里冰冷如霜。 霍曦攥紧手机,思虑是否将缇慕怀孕的事情告诉妈妈,纤指反复划开通讯录再关屏,她的纠结一览无遗,却始终闭口无言,不曾询问身边男人的意见。 两个人之间如今开口讲什么都是一错再错,一场婚约,将十几年的亲情逼到无路可退。 “先别和母亲说,不然阿暻又会埋怨你插手。”梭沙眼不离手中从印缅边境传回的军报,哑声提醒她。 霍曦没想到大哥哥还在注意自己的举动,讶异点头,温言缓解尴尬,“没想到我要当姑姑了,缇慕妹妹和暻哥哥的孩子一定很好看。” “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他收起军报,珍惜机会认真同她讲话。 “都好。”她意识到问题稍敏感,忙接话,“侄子侄女都好,我都会准备红包和小衣服给他们。” 听她过于谨慎的回答,梭沙心头失落难以言喻,不过未婚妻愿意和自己多说两句话已是难得,他不愿浪费,伸手从迷彩外套胸口部位的内兜里掏出一个精美蓝丝绒布小方盒,又怕她不要,直接搁到她膝头。 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不缺珠宝首饰,霍曦一眼认出绒盒花纹出自名家设计,也没主动打开盒子,静等他来解释。 “订婚礼物,回寨子之前就想送你了。”素来不苟言笑的男人攥住手心缓解紧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没关系,梭沙哥哥,你不用送我太昂贵的东西,爸爸每年都会给我和妈妈添置,暻哥哥逢年过节也会给我和阿曜打钱,足够用了。”她婉言谢绝,将绒布盒子退回到两个人中间,忽略男人口中的订婚礼物。 “盒子里是八克拉的粉钻,出自澳洲阿盖尔钻石矿,运回来的路上死了六个为它争夺的水手。”她的拒绝不出所料,男人苦笑,细数钻石的由来,重新将盒子放入她手边,“打开看看,我只掏了钱,还没验过货,别让两百万美金白白打水漂了。” 物是人非,从前买对翡翠镯子能掏空全部身家的男人,现在可以用两百万美金买一颗不知真假的钻石。 她抚过绒布盒子上的花纹,柔软触感侵蚀人心,“我曾经想过爸爸妈妈为什么一定要我嫁给你,也想过他们是怕我搅入权力的漩涡中抽不开身。我的身份,嫁给谁都会给家族和对方带来麻烦,梭沙哥哥,我知道你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可你不爱我。”梭沙闭上眼,无力背靠车椅,粗嘎道出现实。 “我对你的爱和对暻哥哥一样。”她抿唇,接过他的话,“我不希望你们其中任何一方受伤。他说你,我会生气,你和他吵,我也难过。” 他颓丧睁眼,复又坚定道:“曦曦,我们之间不能只有亲情。”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梭沙哥哥,打记事起你就在我身边,也从来没和我讲过你的想法,爸爸妈妈一提到订婚,你就突然爱的无可救药了。”霍曦无奈感慨,兀自摇头,心态平和,同他说心里话,“你不需要依照长辈的心意来爱我,也不用无端生出妒意,说出一些不像你的话,这不是爸爸给你布置的任务。” 嫉妒是真,爱她是真,沉默也是真。 “赖我。” 他嗓音粗哑,粗茧大掌抹把脸,心里泛起无尽悔意,从前只以为守着她,陪她长大就足够了,反倒错过了一个少女在情感懵懂的初期,导致自己现在说的做的,她都以为自己在执行命令。 这场感情走到如今,谁都有错。 「第一百零五章」救救我 回仰光的路上,缇慕躲在霍曦身后,要求曦姐姐和坐一架直升机。公子哥儿体谅她怀孕和应激障碍,破天荒点头同意,不忘螺旋桨启动时嘱咐妹妹少“挑拨离间,再一脚将身边咧嘴乐的格朗踹进机舱。 烈日当空,风吹乱少年纯黑发丝,他手扶舱门,冲跌进舱内揉腿的格朗喝令,“看好她们,不然回仰光撤你的职。”,随即咣的一声振臂关门,撤回地面向飞行员摆手,准许起飞。 见直升机向上升高度,霍暻鼻梁架墨镜遮日光,望见格朗挤在舷窗冲自己敬个军礼,他直膈应的撇嘴,果真出门一趟回来焕然一新,在阿爸身边待半年都学会规矩都是现学现卖。 他旋身疾跑,迎风奔向另架军机,三两步登机梯进机舱,不情不愿走向年轻军官旁边的座位扣安全带坐稳。 注定是悄无声息的一路,大少爷咬牙能忍,千金难买他高兴,右手撑着腮帮子,想想老婆孩子热炕头乐得摇头晃脑,下意识弯唇咯咯笑出两声。 机舱内嗡鸣声嘈杂,梭沙打断公子哥儿呵呵称笑,将手里军报搁到他面前小桌,“三天前,父亲和印度外长哈瓦尔的第三轮军事谈判宣布失败,印缅交界处即将修筑边境墙,禁止两国人民通行,并将列为那加山脉以北设为两国军事管理区。” 霍暻当下回神,肃然敛笑,拿起军报仔细翻两页,躁气一阵上涌将纸甩回去,“哈瓦尔究竟在发什么疯?曼尼普尔和钦邦一旦禁止老百姓通行,反叛军抓的人质只会越来越多,他们是准备放任边境三个邦不管了么?” “很有可能。”梭沙预测道,“米佐拉姆邦的反叛武装已经开着坦克渗入曼尼普尔,下一步预测会向东突破印缅边境线,前线已经在组织当地老百姓秘密撤离。” “阿爸这场仗来来回回大半年,怎么会打得这么长?” “原因不清楚,军报同时发函给仰光国会,详细内容写不了太多,得等父亲回来。” 两个人同时面色凝重,他们都经过世界上最严格的军事训练,印缅边境地形复杂牢记于心,那加山脉是道天然的军事天堑,但绝对不是父亲难以征战的理由。 静默中,空乘小姐拉开帘幕,微笑甜美,奉上两杯香醇咖啡,仔细观察,可以看到她对外界一切声音都无所反应。 梭沙皱眉头看人造人离开,厌嫌地看看咖啡没伸手,沉声道:“国会肯定会用父亲谈判失败的事情在大选前做文章。” 霍暻嗤笑,“哼,那些蠢老头有一时一刻消停么?回仰光又得挨家挨户去串门,烦得要命。”伸手端起咖啡,刚贴近鼻尖便嗅出一股苦臭味儿,震诧之下大手一挥将咖啡全洒在地上,低狠啐骂:“他妈的,敢给我喝大麻!” “你的人造人看来已经被国会渗透过了,早点花钱再换一批吧。”梭沙用没趣的语调和他打趣。 霍暻愠怒之下横了梭沙一眼,手从腰后拔枪上膛共计五秒,闭上眼摒除杂音听空乘细高跟的细微声响,精准预判出下一步,抬起漆黑枪口,隔着帘子勾动扳机,“嘭嘭嘭”盲开三枪。 三枪之后,挡帘之外,巨响立时传来,空乘中枪尸体轰然倒地,五官七窍流血,死寂瞳孔正透过帘子底部,望向座位两个无动于衷的男人。 两个守卫兵立马上前去将空乘尸体拖到机上卫生间,手法熟练,像是处理一件不起眼的垃圾。 公子哥儿发狠将M92F砸桌面,怒斥:“赔钱!早晚我要让大楼里那些老头子赔我的钱!” “可以。”梭沙难得来句风凉话,“一个人造人十万美金,也不算贵。” 霍暻呵笑,回头撇眼梭沙,出言反讽,“你以前是被我妹妹灌哑药了么?还是今天上飞机前忘吃药了?话比我还多。” 向来不苟言笑的军官面色尴尬,连忙移开目光,低咳两声,唇角掀起难以发现的弧度,旁人无法知晓他心中因何雀跃。 可深谙心理学的少年不是普通人,他一眼看出梭沙犯思春病,九成九犯病对象是自己双生妹妹,憋满肚子气懒得搭理,朝守卫兵要来无线电通讯仪,调整信号至和前方直升机相同频率。 “暻哥哥?”那头,霍曦接起通讯仪,还自言自语,“哎?是这样用吗?喂?暻哥哥,能听到吗?” 霍暻“嗯”一声,又道:“让我老婆来听。” “缇慕妹妹,那个,缇慕妹妹睡着了,她怀孕,比较累。” “她有恐高症现在坐直升机不害怕都不错了,还能睡着?”他气到扶额想笑,这真是和自己一个娘胎出来的亲妹妹,撒谎都不打草稿。 两个小姑娘的把戏眨眼间便被拆穿,那头消音片刻,紧接着传来缇慕的轻声细语,“小先生,对不起...” “嗯。”他佯装不满,逗弄她,“会骗人了,以后教坏孩子可不行。” “先生现在变了,张口闭口都是孩子。”姑娘的话听不出喜乐。 “你在吃醋?” “没有。” “刚才在医院喊不想生闹绝食,现在又和孩子吃醋,怀孕了脾气都那么古怪么?”少年好奇女人能有多善变。 “可能是缇慕古怪吧,换作别人就不会了。”通讯仪电流音掩不住她的失落,“孩子很好,没什么事的话,缇慕头晕,想先休息了。 忽地,信号绿灯瞬灭,他难以置信看看自己手里通讯仪,怎么回事儿?多说两句现在都不行了? 别人?换作别人,说不定要混个一尸两命。 霍暻后靠椅背,看向窗外,南方仰光大金塔初现塔尖,国会大楼天台闯入视野,直升机转入民用航道,高度开始下降。 回来了,仰光。 —————— 缇慕不知道自己再睡醒是几点,睁开眼,又是一天正午艳阳高照。 下飞机时看见小先生乘的那架直升机里拖出一具鲜血浸满的女尸,她头晕目眩,干呕许久才缓好,回家连饭都没吃,睡了好长的觉。 蓝阿姨不在家,抱阳阳回昆明看望外公外婆,管家说是夫人三个月前就申请好的行程,近日才获得审批,可以自由出行。 梭沙哥哥下飞机直接马不停蹄奔向国防部,至于小先生—— 从昨天下直升机就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打电话没人接,只听格朗打电话回来说一句小先生杀了金三角特区的参谋长,正在国会和老头子们斗智斗勇。 整个家只剩曦姐姐和她,还有一大堆菲佣。 餐厅,正午用餐,两个姑娘饭量小倒也精致,霍曦特意吩咐管家改菜谱,菜色都偏泰式,照顾缇慕家乡的口味。 “尝尝,这款海鲜冬阴功汤,是厨师的拿手菜。”霍曦素手给怀身孕的小妹妹盛汤,又忙想起来,“孕妇可以吃海鲜吗?会不会过敏啊?” 缇慕小脸俏红,她也不清楚,尤其是对肚子里的孩子,尚处在懵懵懂懂的状态,不太能适应肚子里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宝宝。 “还是别吃了,我怕你过敏送医院……” 曦姐姐刚提到医院,缇慕似是想起什么,忙冲进客厅打开电视,寻找东盟国际新闻频道,紧张地坐在沙发,面色煞白,仿若即将降下噩兆。 “怎么了?妹妹。”霍曦也跟过去看她为什么脸色慌张。 缇慕没回应,全神贯注看着新闻进展,等播到国际新闻前五六个都没有提到湄索医院医护的事,她秀眉渐渐舒展,起身去拉一头雾水的曦姐姐准备回餐厅。 “到底怎么了?新闻里有什么吗?”霍曦仍疑惑不解。 “没什么,曦姐姐,我们吃完饭下午出…”她的话戛然而止,电视里最后一条国际新闻插播响彻偌大客厅。 【昨日晚间九点四十六分,泰国边境湄索医院二楼妇产科室发生突然发生一起爆炸起火事件,初步查明是因医院变电箱老旧所致,火灾共造成六死四伤……】 “不…不…”缇慕惊恐摇头瞬间失声,粉面褪去血色,手扯着霍曦的小臂,双膝一软向地面跌坠。 霍曦也迭忙蹲下去扶她,“妹妹,你跟我说怎么了?我来解决,地上凉,快起来。” “不能再死人了…我受不了了…好难受…”缇慕眼眶红润,浑身发抖自言自语,铺天盖地的内疚感正在摧毁小姑娘的心智。 她跌跪着,不顾地砖冷硬,激动地冲霍曦双手合十,说话也带着哭腔,气都喘不匀。 “救救我吧,曦姐姐,求求你送我回家吧,缇慕不想当杀人犯了…缇慕好怕…求求你,救救我…” 「第一百零六章」六方会谈 仰光首府,缅甸最高政治权力中心。 国务市政大楼坐落于市区环岛中心,隔街而望的玛哈班杜拉广场插满各党派旗帜。各方候选人的巨幅海报挂在大楼两侧铁栅栏上,为首画幅是高票通过下议院和民盟选举的吴拿瑞钦。 十字街口,六辆重型军用越野依次驶向政府大楼,中间第三辆军车后座,霍暻俊容冷凛,眼梢扫过车窗外海报里男人偏印裔的面相,鼻尖发出一声蔑嗤。 背靠大树好乘凉真是永恒定理,想当年吴拿瑞钦不过是一个参加自己和妹妹生日宴会的小小议员,如今却成了炙手可热的总统候选人。 果然在国会的政治包装下一切皆有可能,是自己给吴拿瑞钦想得过于清高了。 嘀嘀—— 兜里手机响起提示音,霍暻掏出手机打开监测定位系统,屏幕里闪烁一个红点,位置显示在军事保护区内的茵雅湖大宅。 少年唇边不自觉牵起笑意,抬手抚上自己胸膛,感受掌心下有暖流涌过,血肉相连的奇迹将他心脉都烫热了。 他太年轻,只觉得新奇,那种惦念出自强大的血脉因缘,整整一天都沉浸在为人父的责任感里无法自拔。 “大少?大少?您都笑十分钟了,还不下车么?”副驾驶格朗透过后视镜,见后座大少莫名其妙发笑。 霍暻回神,望向车窗外市政厅正门,国会老头们不仅耽误自己回去看怀孕的老婆,还坑自己人造人的钱, 罪大恶极,他在心里判罪。在守卫士兵的重重护送下走入大门,行步如风,走入二层大型会议厅。 会议厅内早有人等,五个身着西装的国会老议员刚开完会排排坐,严肃绷脸,长桌文件摞去厚厚一沓,全是他在泰国和金三角特区的“罪证”。 霍暻泰然自若坐进圈椅,似六方会谈,同对面五个老头隔条桌子,也隔条鸿沟。 开门见山,最左边,隶属宣传部的议员脸色铁青,将一张照片和鉴定报告推到长桌中央,言辞苛责,“你去泰国杀人,把头送回仰光大楼天台顶上,现在有不少仰光民众将此事发上国际平台,军方怎么负责对国会带来的负面影响?” “谁杀的找谁负责。”少年指尖敲敲鉴定报告,“泰国警方对外公布他是自己上吊。我也想知道,一个人妖兜里居然有给我的纸条?去养伤还遭遇人身威胁,我才需要报警,是不是,署长?” 旁听席,突然被叫到的总警署长缩起脖颈,冷汗直流,军警不分家,公然得罪军政府对武装部门没有任何好处。 “如果宣传部人手不够,我可以派军方情报部门协助你们控制舆论。”霍暻客气淡笑,反手将资料和照片退回到宣传部议员眼前。 “你!” 宣传部议员被话噎的气冲头顶,脸憋通红,一旦同意军方协助,就等同于宣传部能力不够无法控制舆论导向。 “你一去金三角特区,奈盛就开枪畏罪自杀?天大的笑话!他为人多刚正我最了解,没必要包庇一个不成器的败家子儿将整个家族搭进去!”同奈盛生前交好的贸易部部长拍案惊起,为老友鸣冤。 霍暻俊面沉戾,睨起眼,冷冷看向冲自己拍桌子的老骨头,“他儿子拉罕强奸女人,溺死孩子,挖出偷渡客的尸体扔进湄公河,最后敢把帽子扣我脑袋上,没有他爹暗中帮助,恐怕他也没那个胆子。” 他嗤笑反讥,“可惜可惜,我阿爸当初任命他来接金三角特区也是看上他为人,还请他们两父子进家里吃饭。中国有句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拉罕和奈盛正好反了,败家儿子带歪老子,爷俩一起为人刀俎。” 贸易部部长刚要发作,中间,仰光首席部长丹萨抬手请其他人先出去。 他们心知肚明,这几沓纸和鉴定报告形同虚设,即便证据确凿,也不可能将面前的少年送上军事法庭。 “我仅代表国会对奈盛参谋长的死表示哀悼。”丹萨行合掌礼,以表哀思。 好一出神模鬼样。 看屋里只剩自己和丹萨,霍暻向后抻动肩背,慵散起身,“我先回家了,一会儿还得派管家去警察局报案。去趟泰国被人追踪威胁,回来又被抢飞机,东南亚太危险,我年轻,可得惜命。” 身后,丹萨叫住他的步子,“JING,杜塔副总理正在俄罗斯进行为期两个礼拜的外交访问,叫我传达,请总司令不必因谈判失败过于焦虑,国家会感谢军方为印缅边境所付出的一切。” 他颀长身躯立于门前,听此话不禁戾声反问,“你们成天在国会喝茶,想法设法缩减军费让四十万士兵饿肚子,放诺坤出孔普雷大狱来杀我,勾结拉罕认清霍曦霍曜长什么样,左一个绑架右一个跟踪,通过吴拿玛敏查我家财产总账的时候,有感谢过我父亲么?” 两句话将国会和军方的遮羞布彻底撕碎,国会的伪善将人逼到忍无可忍,他已不愿再维持表面的平和假象。 别人回家都是图个安稳消停,自己回家只有鸡犬不宁。 向来暴躁戾重的少年甚至没有狠声斥吼,说完话后,只余沉默。 这段日子,该动的怒,该流的血,早耗的一干二净。 会议厅内鸦雀无声,须臾后,丹萨摘下眼镜,揉掐眉心叹口长气,“其一,国会不愿和军方发生争执。其二,你和你父亲很不一样,他会顾及到政局稳定,从不将话摊开来说。” “我阿爸可以听人拿嘴感谢,我不太行,嫌烦。” “JING,国会只需要军方交出百分之五十的席位完成大选,关于军费问题,我们可以再谈。” “交出百分之五十的席位,总统选我当么?”他背对着,捻捻指尖,话里尽显嘲讽,“反正都是人前花架子,选谁不一样?我看国会还不如转头花功夫来捧捧我。” 丹萨抛出交换条件,“如果军政府愿意向国会交出一半的军队管辖权,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所以你们也是用同样的条件让吴拿瑞钦放弃他亲妹妹,告诉他,只要吴拿玛敏一死,他就能当总统了?”权力巅峰,每一步选择都是利益和代价,他继续断言,“所以你们根本不是认为吴拿瑞钦好操纵,而是先看上吴拿玛敏手里攥着不少东南亚极顶层家族的信托总账,可以构成无比庞大的权贵网络。” 丹萨没有直言,转个弯,道:“我们很欣赏你,JING,你的政治敏锐度比任何人都配得上那个位置,只可惜你是总司令的长子,如果你愿意公开表示与军政府断绝关系,上议会永远为你敞开大门。” 霍暻笑得厉害,“哈哈,算了,算了,我没有兴趣给人当提线木偶。” “你不是想和那个小姑娘结婚么?还特意去泰国为她洗底。”丹萨道,“等你登了顶,我相信你以后也不需要费尽心思获得总司令认可。” 听到丹萨话里提及缇慕,他目中凶光大作,拳头握起骨节咯吱作响。 察颂叔叔当时在医院对自己的提醒,直至此时此刻,才形成完美闭环。 洗底从来不是为了让父亲认可,那是小姑娘在权力斗争中的保命牌,可以让他站在国会大楼里,公然向政敌宣告。 “丹萨部长的情报出错了,我去泰国是养伤,中国东南军区总局的孙女不需要我来洗底。” 话罢,霍暻肃面走出会议室,十几个守卫兵迭忙跟上,下楼开车驶入仰光街头,人群熙熙攘攘,路边小吃摊将现实填满烟火气。 “回家么?大少?”格朗回头询问,“情报部还在查拉罕的行踪,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内比都。至于吗?您昨晚查了一夜,一个见钱眼开只会玩女人的纨绔哪有那么重要。” 他拿出手机,打开监测定位系统,边答:“拉罕手里应该有不少和国会勾结的证据,可能有人会比我更急于找到他。” 格朗简单粗暴,“直接给老头们全抓紧监狱,挨个打,挨个审!” 霍暻拧眉看屏幕,应着格朗的蠢问题,“没人证物证,谁也不会公开承认,大规模抓议员只会遭受国际谴责,对军方没好处。” 他手指跟随红点滑动,发现已经完全偏离茵雅湖大宅,落在仰光市中心最大的购物广场Junction City。 他立马给大宅管家打电话,接通问:“缇慕出门了?我妹妹呢?” 管家依旧满口夹生中文,“暻少爷,缇慕小姐和大小姐说想出去走走。” “嗯,有士兵跟么?”他惦记着。 “请您放心,已经安排人跟随,保护她们安全。” 挂上电话,霍暻下令,“格朗,去商场。” “啊?” 格朗不敢相信。 他懒得重复,举起手机里带有Junction City地址的地图定位,格朗这才点头领会,告诉驾驶座司机改变目的地。 军用越野驶入高楼区,少年望向街景,心里陡然生疑。 妹妹以前离开军事保护区出门,都习惯和父母或自己知会一声,就连上次她送缇慕来私人会所,也会提前发短信,怎么今天一声不吭? 奇怪。 「第一百零七章」骗子 y eh ua 6.co m Junction City,购物中心五楼City Mart,恰逢下午第一场电影刚散场,涌出来的人潮大半挤进奶茶店排长队。 两个姑娘也不例外,一人一杯,坐在店内设置的小圆桌里,不乏有几个男生想上前去要她们的联系方式,还没等近身,全被隔壁桌子四位便衣保镖用眼神吓走。 遥不可攀的两朵花只可远观,一来二去,她们成了玻璃墙内仅供观赏的艺术品。 “原来看完电影喝奶茶和家里味道不一样。”年纪稍长些的姐姐望向店内人群熙攘,又悦然回眸,问对面虚小两岁的妹妹,“一会儿还想逛哪里?还是想回一层买衣服?珠宝店刚才路过在几楼来着?你喜欢我们也可以去看。”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 e hu a5. c om 缇慕见姐姐神采奕奕,诧异问:“曦姐姐以前…没来过吗?” “很少。”霍曦敛眸,娓娓婉言,“以前读国际学校,每次去哪里都要提前和暻哥哥报备,我不太喜欢保镖跟随,出门引人注目。去云南读大学和外公外婆同住的几个月还好些,但也不好随意走动,怕给两位老人添麻烦。” 花生于玻璃墙,长于玻璃墙,也困于玻璃墙。 现下,缇慕总算能体会曦姐姐话里未尽的无奈,“所以姐姐才会想去法国交换,以学习的名义出门,这样一来,谁也不会阻拦了。” “以前我以为努力读书争取到交换生名额是出去的唯一条件,现在,我需要拿我的婚姻来换一张前往巴黎的机票。”霍曦咽下苦水,堪堪抿出一丝笑意,“阻拦我的不是别人,是我自己。” “我在泰国看报道说姐姐和梭沙哥哥……”缇慕欲言又止,担忧曦姐姐的情绪。 “订婚了。”霍曦释然淡笑,“爸爸说等我从法国回来,会给我们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婚礼本该是女性憧憬和幸福的产物,而这两样,缇慕从姐姐眼里寻不到任何踪迹。 “别担心我。”霍曦纤手轻抚妹妹皓腕,言辞真挚,“对不起,你怀孕的事情本该尽早告诉爸爸妈妈,但我怕这样拖下去,对你的心理负担会越来越重。” 缇慕如鲠在喉,双手用力将奶茶杯捏出一个浅坑,她的应激障碍由外界影响的因素极大,现在怀着孕,激素分泌下,情绪也时常会不稳定。 在泰国生病发烧那两日,她会做噩梦,梦见一个没有头的男人,一个身上有三个弹孔往外喷血的女人,同时掐住自己脖子来索命。 当时她惊醒之后会安慰自己,没事,他们都是小时候虐待自己的坏人。而今日湄索医院的爆炸新闻,彻底摧垮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她不敢睡觉合眼,生怕淹死在梦魇的海里。 “我相信你是爱暻哥哥的,陪在他身边很辛苦,你都熬过来了。”然而爱和活是两码事,霍曦清晰感受到妹妹手腕发抖,这种精神折磨让小姑娘的应激障碍雪上加霜。 “姐姐,缇慕想回家了。”她求救似地握住曦姐姐的手,“爷爷还在等缇慕回家,我想回去读书…” “别怕。”霍曦轻声安慰,用另只手轻抚小姑娘纤肩,“我先去卫生间,你等十分钟后再来,我在地下停车场等你。” 缇慕强装镇定,紧张地缓缓颔首,道一声,“好。” 霍曦拎起手包,由两名保镖护送离开奶茶店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缇慕凝望曦姐姐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余光扫向守在原地的另外两个保镖,心脏忐忑狂跳。 一分一秒都过得漫长无比,她如坐针毡,掐着时间,十分钟一到,便和保镖说自己也想去卫生间。 女卫生间不是便衣保镖能涉足的地界,她快速转入里面,慌乱中找到左手边第三个门,抬起坐便器后盖,上面赫然贴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里面装着二十张百元美钞现金,是留给她在机场换钱买机票应急用的,另外还有一张银行卡,背面贴了便签,只有六位数密码和一句话。 【缇慕妹妹,卡里钱可以随便取用,不用害怕,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缇慕感动地鼻尖酸涩,她知道,这是曦姐姐留给自己打胎用的,随即抬手摸摸自己小腹,内疚的无以复加。 她没时间被情绪扰乱,将现金和卡装进手提包。家里到处都是菲佣,外面处处是士兵,商场的女卫生间,是仅有的不会被发现起疑的场所。 幸好,小先生没有扣下自己的护照和手机,缇慕捏紧小包,按照约定,曦姐姐会在停车场谎称肚子不舒服为由先去医院,带走两个保镖和司机,为计划减负。 而自己只需要下楼出电梯的时候,说手机落在卫生间,因为着急去医院,请两个保镖先去安排车子,自己回去拿手机。 因为接送她们进出军事保护区的车子都必须提前做排爆检查,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己再次从地下停车场折返回楼上的一小短路程,没有人跟随。 的确,计划和现实差不多,顺利的几乎毫无破绽,她演技普通,在停车场佯装惊讶地翻包说找不到手机,急忙退回电梯,请保镖先做安全检查。 电梯没有再次折返回五楼,而是停在一楼商场正门旁边,外面有出租车接乘客的专用道。 她甚至不用花时间等待拦截,只要拉开顺位第一的出租车后车门坐进去,用曦姐姐教的简单缅文说:「去机场,谢谢。」 姑娘过于不安和紧张,说的磕磕绊绊,倒也能传达出大概地点,总比说英语,司机大叔听不懂还要花时间用翻译器沟通强上许多。 她想,等回到昆明,回到爷爷身边,就不会再做噩梦了。等到把孩子打掉,那时候再给小先生打电话,他生气也罢,作闹也罢,再好好想办法哄他讲话。 缇慕坐在后座吹风,手抚摸小腹,她旁无顾忌,左右没人听得懂自己说什么,索性张口出声,自言自语向肚子里的小宝宝做最后的道别。 “宝宝,等妈妈以后读完书挣到钱,回泰国会给你在寺庙里供一个高僧开过光的香火盒,每年都去看你。” “下辈子投一个好胎,爸爸手上沾了太多不该沾的人命,但这都不是你的过错。” “对不起,妈妈不敢和爸爸说不要你,爸爸脾气不好。是妈妈没用,管不住爸爸。” 她歉疚话语刚落,突地,出租车一个急刹车停在路边,前方车内后视镜里,现出少年俊美硬朗的半张脸。 他目光似利刃,扎得后座姑娘惊慌失措,她无处可逃,失神定在原地,听他冷冷吐出一句控诉。 “骗子。” 「第一百零八章」放不下 骗子,一个彻头彻尾的女骗子。 “你只会骗我,装出一副爱我的模样,成天没完没了的哄骗我!” “打了胎你就能回到以前的生活了?你很想尝尝嫁人过安稳日子,再给我当情妇的滋味么?” “说我双手沾人命,我为了谁?!到头来你连我的孩子都要杀!” 终于,他发了疯,冲她嘶声斥吼,眼底血丝密密麻麻,两只大掌死死掐住她颤瑟纤肩,一遍又一遍指控她的罪过。 缇慕记不清自己是如何从出租车上被小先生拽下来塞进军用越野,应激障碍让她开启自我保护模式,屏蔽来自外界的一切声音。 她全身颤抖,捂紧耳朵,缩手缩脚坐在地毯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门外传进争吵声才缓缓回神,发现屋内没开灯已经渐黑,自己正被关进二楼小先生的卧室。 门板外面,双生兄妹激烈相争,原因尽是房里被锁着的小姑娘和她腹中的宝宝。 “缇慕妹妹是人,她有权力决定这个孩子的去留,你用定位监控她,我无话可说,你究竟当她是什么?有没有一时一刻问问她是怎么想的。” “是我对她不够好还是对你不够好?!合该让你们两个串通起来耍小聪明对付我!” “妈妈知道你去泰国做了什么吗?暻哥哥,到底要做到哪一步才算完?缇慕妹妹错就错在太爱你,她从来没想过伤害你,为什么不能让她也好受一些?” “够了,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说教。回房间去反省,我不想关你禁闭。” 关禁闭三个字触动房内姑娘的神经,她好怕曦姐姐受牵连,双腿发软扶着床垫站起来,摇摇晃晃撑起几步,又脱力跌跪在地,伸手惊慌拍门,“不,先生,你不要把曦姐姐关起来,是我错了,缇慕再也不会了。姐姐,对不起,曦姐姐…” 门外立时传来霍曦安慰的回应,“妹妹,没关系,我没事,你一定要记得吃饭,养好身体。” “姐姐,姐姐…”缇慕听门外依稀离去的脚步声,片刻后,房门从外被拉开,亮光穿透黑暗直照在她煞白憔悴的娇容上。 忽的,门板砰的一声关起,眼前景象天旋地转,缇慕只觉一双臂膀沉而有力将自己从地砖上抱起,几步后,身下落着软厚床垫子。 没人开灯,她只能凭大宅外湖面粼粼水光,依稀辨认出单人沙发里,少年俊漠冷硬的轮廓。 “折腾过,死心了?”黑暗中,他的声音激得姑娘头皮发麻。 定位监控,她想到听曦姐姐提到这个词,细想从边境湄索回来,小先生送自己的新手机,一切都明了。 “先生在监视我,当我是坏人吗?”缇慕气息不稳,说得起起伏伏。 “差不多。”霍暻冷笑,理直气壮,“眼前不就是骗我又想杀我孩子的坏人。” “先生眼里只有孩子,那缇慕该怎么办?”她轻飘飘的问,目中无神,望向坐在黑暗中的他,“等时间一长,小先生厌烦我们母子那一天,我们该怎么办啊?” 缇慕喃喃絮念着,“爷爷年岁大了,再好好照顾也总会离开我。我想回去上大学找工作,等到那时候,我也能挣到钱足够自己生活。可一旦要这个孩子我就什么指望也没有了,每天只能待在先生身边,担心你会不会发脾气把我和孩子撵出去。” “我什么时候厌烦过?”他控住躁戾,气得坐不住,来回踱步,“你以为单凭我阿妈从中安排,你就能拿到我公寓钥匙随便进出了?” “可先生当时并不愿意和我讲话。”她撇开眼,床边走动的高大身影惹得人心慌。 霍暻大步踏地砖,剑眉锁死,气得拔音量,“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至于么?我当时读书,每天上大课出任务抓毒贩看谁都烦,你看我上警校那段时间和霍曦阿曜一个月能讲几句话。” “曦姐姐和曜少爷是先生的手足至亲,你再生气也不会不管他们。”姑娘琼鼻酸涩,哽咽低语,“先生,我总要为我自己活下去。” 霍暻停住步子,怒冲脑门掐起腰,一语道出症结所在,“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爱我,但你从来就不信我!” “先生说过缇慕是你人生里唯一的变数,对我来说,你也是。”她比他平静许多,抬眼望向怒气横生的他,“我也尝试过相信,代价是看你杀人砍头的新闻和无休无止的做噩梦,而我每次睁开眼,你都不在。” “我…”霍暻第一次被噎住话,他坐近她身边,喉咙疼的干烫,“那些都与你无关,再做噩梦和我说。” “与我无关…”缇慕摇摇头,重复着可笑的词,“是,先生总有许多我理解不了的事情要做。国家军队,权力地位,我和孩子,你太忙了,先生,你什么都放不下。” “为什么要放下?”他大掌握住她双臂,控制着力道,“就差最后一步了,只要我抓到拉罕拿证据,我一定能把吴拿瑞钦拉下马,仰光大楼肯定是军政府的囊中之物,等我下手除掉杜塔和丹萨的党羽,以后谁也不会再受国会威胁了。” “如果还是有人和你作对…”她轻声问。 “那就不必留情面,军事镇压,审讯,关监狱!”他厉色道。 姑娘疲惫地看着他,看着昔日穿纯白色校服衬衫的少年正为权力癫狂,被野心腐蚀的千疮百孔。 “我累了,先生,缇慕想睡了。” 「第一百零九章」我们结婚吧 这次,一夜无梦。 缇慕深陷在温暖中沉沉睡去,再醒来,头顶呼吸声平稳,眼前正对少年宽阔健实的胸膛,黑底金花衬衫随性解开三颗扣子,雄性炽热的气息扑的她耳根发烫。 真稀奇,小先生居然在家陪自己睡觉。 她不得不承认,他睡相很好看,一张中缅混血的俊颜融合母亲的婉约和父亲的刚毅,更胜他睁开眼为权力癫狂的时候。 “缇慕不想和你吵架,小先生,你要能一直睡觉就好了。”她轻声,纤细指尖轻触他高挺鼻尖。 “嗯,我最好睡死了,你再带我儿子跑路。”霍暻闭着眼,应她的自言自语,“下回有要求直说,陪睡摸脸算不上大事儿,用不着你瞎折腾。” 姑娘羞臊收手,秀眉微蹙,他最好也能一直不讲话,一张口就在戳人脊梁骨。 她从他怀抱里执拗地转过身,背对他,“我不要有定位器的新手机,先生,缇慕不是坏人。” 他轻笑,健硕双臂环住她腰肢,向里收紧,“定位器不光你有,我阿妈和霍曦也有,家里的女人人手一个。你以为演黑帮谍战片儿么?又不是什么高科技。” “所以先生和曦姐姐在吵什么?”她诧异定位器应用的如此广泛。 “她气我没告诉你手机里有定位芯片的事儿,我气她昨天没带定位器出门,现在出入军事保护区也不和我知会一声。”当哥哥的眉心紧皱,不满意妹妹近来愈发“放肆”的行径。 缇慕听完更歉疚,双腿屈起,纤背弓起在毯子里缩成一个虾子,背后,霍暻以为她冷,将她娇躯圈搂入怀,大掌轻抚她小腹捂肚子,源源不绝输送热气。 “先生,孩子能不能以后再生,我们还很小,以后机会也很多,我还想回去读书。”她细嫩纤手抚上他手背,趁先生刚睡醒情绪稳定,迂回着好好商量。 他揶揄嗤笑,“你五道题错四道能挣到养孩子的钱么?” 缇慕憋气转过身,半撑起肩膀,看他半睡不醒眯着眼,壮起胆子和他犟道:“我不生!如果每次去医院检查都要死人,那我怀的就是一个杀人魔!” “死人?死谁了?”他看她气恼恼鼓着小脸,说自己的孩子是杀人魔。 “新闻说湄索医院爆炸案,六死四伤。”她提起都不寒而栗,撤掉他摁在自己后腰的手,刚想离开他怀抱坐正,公子哥儿一只手掐住她腮帮子向前带,另只手摁住她上身伏在自己胸膛上。 “你觉得是我干的?蠢到炸医院上新闻?”霍暻挑笑,寸着手劲儿,大拇指肚揉捏她粉腮,“你那人妖爹和勾我上床的妈,他们死进火葬场都烧成灰了,电视里提过一个字儿?” 缇慕杏眸惊睁,她恍然想到自己在曼谷看过电视,新闻完全没提到芭提雅两起命案,自己当时还在为Hiso一手遮天感到懊恼和无能为力。 “还有柬埔寨富商他...”她又想起来自己看过溺水新闻。 “老富商的孩子们为了争遗产,才对外公开死亡。”少年轻描淡写的解释,“我只负责亲手把他的大头摁进河里,其他不归我管。” 缇慕咬唇敛目,看他坦荡承认杀谁不杀谁,她也知道小先生从来不会骗自己,但听着心里仍觉得怪异。 “一开始我想让格朗去暗杀,想到孩子不能在肚子里开始就过得不人不鬼,不如抹掉你去过医院的记录和监控算了,可…” 他眸子一转,顿了顿,“国会大概想用爆炸案抓我把柄,他们昨天编一大堆罪名,琢磨着怎么再把我送进孔普雷大狱。” 提到孔普雷,缇慕浑身激灵,纤手抓住他衬衫前襟,前额抵住少年胸口,替自己错怪他感到抱歉。 他看她的反应哭笑不得,“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看别人给我扣帽子,撺掇霍曦帮你跑,她肯定又得一通电话打给阿妈告状。” “对不起…”她羞愧抬头,嗫嚅道。 “小骗子,说错话了,说你爱我。”他两只手又捏住她的脸。 “呜呜…我不…唔——” 突地,四瓣软唇相贴生热,他手臂固住少女细腰,另只手摁住她后颈,用舌头凶猛撬开她贝齿齿关,勾住香舌往回裹吸翻搅,津液瞬间分泌流淌于两个人的口腔,强有力的吸吮让她舌尖生疼,唇边止不住溢出两声娇吟。 吟哦声落在枕边成为强效催情剂,霍暻翻身将她压上床,欲火将唇烧的滚烫,铺天盖地的吻顷刻布满少女鹅颈,另只手探入她短衣下摆,指尖拨开乳罩,五指抓揉住她细滑白嫩的乳肉。 “抓不住了,宝贝儿,你又长大了。”少年喉咙喘出几声粗叹,感叹孕激素给她身体带来的二次发育。 他松开被吻得晕头转向的小姑娘,掀开毯子,惊叹于她胸前两团白花花的硕大丰盈,又覆唇咬住粉红蓓蕾尖,细品樱桃香甜。 缇慕敏感的全身战栗,纤手推他宽肩,羞臊道:“不要…先生…好涨…” 霍暻从她胸前两大团雪白中抬头,恋恋不舍地舔舔唇,又上移回她颈侧,喷出的气息搅得人意乱情迷。 “宝贝儿,我们去结婚吧。”他喑哑低语敷上她绯红耳廓。 “结…结婚?” 缇慕喘息着,努力拉起神智听他说话,美目晶亮,以为小先生又在作闹说胡言乱语。 他吻她唇角,笑说:“下午带上你的护照,我们先去拍拜佛照,再去仰光法院办结婚登记。” 她震惊地张了张小口,晃了两三秒才回过神,“我们年龄还不够,先生。” “十八岁在缅甸可以办证。”霍暻想起她还不到年龄,手掌揉着她半个乳肉,摇摇头,“胸大人小的小东西,办个结婚登记都费劲,我还得找院长走后门儿。” “不不不,先生,我…”缇慕手足无措,欲哭无泪地望着他,“我不想…” 他叹气失笑,“你还想干什么?” 她缩缩颈子,小声说出自己的担心,“你是为了孩子才要结婚…我不想这样…” 霍暻眉头一拧,虎口扼住她精致下巴,挑笑问:“你是不是学中文看电视剧看太多了?成天活在梦里。” 姑娘眨巴大眼看他,不懂他在笑话自己什么。 他问:“拜占花蛇养了一屋子,有一个怀孕了么?” 缇慕怔愣后,摇摇头。 “他的女人们早在上床前就开始成盒灌避孕药,身体早吃坏了,别说怀孕,连月经都没有。”他温热大掌捂住她仍然平坦的小腹,感受里面鲜活的血脉。 “什么?”她惊叫问。 “我不想让你怀孕有一万种方法,每一种都能让你这辈子怀不了孩子。不是到今天能让你骗我,还安然无恙躺在床上和我演苦情戏。” 纵然欲火焚身,他仍强忍着下腹火热,给她系好乳罩,拉好衣服,看她失神之下微微张着湿润小口,他喉结干涩滚动,实在忍不住,唇瓣又重重碾过她的粉唇,亲出一声没羞没臊的响。 少年兴奋激动,系好自己衬衫扣子,翻身下床,指挥她。 “起床吃饭,吃饱了出门结婚。” 「第一百一十章」国家保护名单 说是早饭,但也临近上午十点。 菲佣早将十二种泰式宫廷糕点和缅味传统小食摆满餐桌,菜单每日轮换,今日饮品是缅式奶茶或黑咖啡。 缇慕盘子里花花绿绿的糕点堆成小山,她好奇味道,捡了金盏花形状的咬一口,果然甜的发腻,忙喝一大口独家供应的温牛奶解腻。 她腮帮子被牛奶塞得鼓鼓,餐桌氛围诡异叫人难以下咽,抬头和对面同样心不在焉的曦姐姐目光对视瞬间,吞了下去。 霍曦回以大方恬笑,桌前黑咖啡由热转凉才端在手上,眼神瞟了瞟另外两位哥哥,又朝缇慕无奈摇头,拿起手机指尖轻点屏幕。 叮叮——消息提示音响起,缇慕点开对话框,惊讶发信人正坐自己对面。 【妈妈不在家,他们这样很正常,不用担心,你吃好就好,牛奶不够可以再续,甜食少吃一点,明天起我让管家给你安排清淡一些的早茶。】 叮,缇慕看屏幕又来一条。 【我不想和他们任何一个讲话,没有用,他们都不讲道理。】 缇慕抿唇笑笑,原来曦姐姐也会叛逆吗?不过也算不上,只是单纯不想和两个哥哥讲话,也不想再费口舌当和事佬。 小姑娘也有愁事,发条消息:【姐姐,怎么办?小先生一会儿要带我去办结婚登记。】 “咳咳。” 霍曦看到回信后略有失态,轻咳两声,意识到问题重要性后放下咖啡杯,看向缇慕身边的双生哥哥。 “暻哥哥今天不用出门么?”她率先开言打破餐厅僵局。 “我让格朗在国防部盯着,怎么?你们两个又在合谋什么好招?”霍暻边看格朗发回的情报函件,一心二用观察两个姑娘用手机聊天。 他又侧目看缇慕喝完整杯牛奶,满意点头,“行,多喝奶长个儿。护照带了么?” 缇慕呼吸一滞,没吭声,双手在桌底捏紧,她还太小,没想到和小先生吵一架直接吵到结婚登记,可这于她而言,过于突然和负担。 “带护照做什么?”霍曦为了保护妹妹明知故问。 “结婚。”他坦然承认。 霍曦虽心里有所准备,只不过从暻哥哥嘴里说出来,不免又一次惊诧,问:“结婚?结婚你问过爸爸妈妈了吗?温爷爷呢?” “问过他们我还能结成么?”霍暻理直气壮答妹妹的话,攥住缇慕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握在掌心,把玩她纤白指尖。 霍曦被哥哥讲话噎的失语,缓了好一会儿,刚想开口,身边沉默寡言的大哥哥先一步道,“你现在去办结婚登记风险太大,丹萨会直接从法院系统查到你们结婚的事实,军方内部也需要时间提前向下通报。” 霍暻掖住火气,横眼睇向对面桌子的梭沙,“我今天要办结婚证拍拜佛照,脸上挂不了彩,所以你一大早来家里纠缠霍曦,我压着火没和你动手,还请副司令有点自知之明。” 缇慕反握住少年的手,急忙岔话,“先生,梭沙哥哥说的有道理,我们不着急这一天,等蓝阿姨回来也不迟。” “不着急?”他呵笑一声,回头看她,“那你还想让我做什么?怎么能让你相信我,觉得我以后不会把你和孩子扫地出门。” 霍暻俊颜肃沉,半颓靠椅背,难道自己不知道冒着多大风险去办结婚登记?可他想不出更有用的办法,起码要给她一个保障。 静默片刻,姑娘敛眸,“先生有这种心,缇慕就很知足了。孩子…”她粉拳攥紧,给自己下决心,“孩子我会生的,先休学一年也没关系,和爷爷说清楚就好。” 左右答应过给他生继承人,也不算自己食言,先休学一年再好好补补文化课基础,说不定可以考上更好的大学。 她轻吐口气,只能如此给自己宽心,毕竟在小先生眼皮子底下打胎已经是天方夜谭,自己再怎么折腾都是徒劳无功。 “你脑子里想的根本不是生完孩子再和我结婚,是拿孩子还救命债。”他鼻尖溢出轻哼,见她一脸自我宽慰,精准猜中。 缇慕扁起嘴,精致小脸皱在一起,她没法做出表情,好像自己是个犯人,在接受犯罪心理学专家的审讯。 霍暻长臂扶住她椅背,回过身将她拢在自己怀里,压低音量覆上她耳侧,痞声谑笑,“正好,还债和当情妇两不耽误。我真想看看你幻想里的丈夫心有多宽,可以接受我动不动带你去开房。我可没有替你保密的义务,或许还会给他打个电话安排你的时间。” 缇慕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无措的抵住少年胸膛,为他脑里龌龊下流的想法感到面红耳赤。 最可怕的是,小先生真的能说到做到。 他轻拍她褪些血色的小脸,“去吧,上楼拿护照,别逼我没收。” 缇慕唇色咬得血红,纤手揪揪衣摆,起身在菲佣的陪护下离开餐厅。 “暻哥哥,你又在吓唬她了。”霍曦瞧妹妹背影,又焦急看向对面悠闲捏筷子的少年,“她十八岁都不到,怀孕本身就很辛苦。我也早和你说过了,缇慕很爱你,但她从不在你身上求什么,结婚登记你是要耽误她一辈子吗?” 霍暻手里筷子悬在半空,停顿半秒,他气极将木筷子撅断,嘭一声摔在地上,双臂长伸握住两侧桌沿,指尖不耐的敲击桌面。 妹妹的话正戳他心窝,缇慕纵然离开自己也能过安稳日子,好好活着是她生命唯一准则,她不求因为不想再欠,她从来不对任何承诺抱有希望,这样也不会绝望和痛苦。 小姑娘将自己严严实实裹进保护壳里,和应激障碍一样,都是被动开启的防御措施。 可他不行,他会发疯,甚至刚出狱时一度嫉妒弟弟阿曜替自己照顾她半年,至于那个班长,他从来没放在眼里。 一直没有安全感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沉静许久,梭沙摁手,阻止霍曦继续从感情方面讲道理,转而从安全方面谈及利害,“阿暻,你该清楚,无论你什么时候想结婚,和谁结婚,在结婚登记录入仰光法院系统的那一刻,你妻子的名字就会落入国内外政局势力和边境反叛武装军团的暗网里。” 霍暻肃声,“我会发函向军方上报,请阿爸将缇慕的名字列入国家保护名单。” “如果父亲不同意…” “我愿意自动退出保护名单,将我的名额换给她和孩子。” 啪—— 桌边三人循声望去,少女惊怔杵在餐厅门口,手腕微颤,护照掉在地上。 她美目涌现泪花,连忙用手背抹了抹脸,捡起护照捏入两手手心,笑靥明媚望向少年,喜悦询问新郎的意见。 “先生,我穿的衣服可以吗?要不要换身裙子画个淡妆再去拍照?” 「第一百一十一章」拜佛(上) 缅甸结婚登记除去必需的个人资料外,还需要向仰光最高法院提交四张夫妻一同拜佛的照片。 佛教国家相信,神像前起誓的两个人不会诓骗佛祖,他们的誓约天地可鉴,前世今生都是命中注定。 拍照地点选在仰光大金塔,佛龛林立,游客也多,为了安全和隐蔽,军车越野只驶出茵雅湖大宅的军事保护区,从市区到大金塔需要他们自行前往。 正值热季,路边隐蔽处,公子哥儿晒得戴墨镜都睁不开眼,满肚子牢骚,“法拉利坐不下,开宾利四个人一起吹冷气不就得了,为什么要等车?等什么车?” “暻哥哥,缇慕妹妹都没说什么。”霍曦瞧了眼怨声载道的大少爷,“我们是去拍拜佛照的,在佛祖旁边还是低调一些好。” 霍暻同妹妹讲不通,看向正在喝冰果汁吹电动小风扇的缇慕,她娇容花淡妆,上身素色短衣,下身紧裹浅粉色纱笼,长发挽发髻盘于脑后,发边还簪了几朵鲜花,东南亚异域风情十足十。 她说结婚登记是大事,拍拜佛照也是大事,所以要穿的很正式。 “热不热?”他抬手给她挡阳光。 “不热,曦姐姐给我拿了电风扇。”缇慕举起小风扇在他眼前晃晃。 “我没有电风扇。” “哦,那小先生要去买一个了。这是曦姐姐的,不能借给你。” 伶牙俐齿的小东西,霍暻只觉得缇慕跟自己待久学坏了,他可以雄辩几个国会部长,如今屡次被一个小姑娘堵住话。 “曦姐姐,突突车来了。”缇慕撇到几辆突突车驶过红绿灯欣喜唤道。 “截两辆就好。”霍曦凑过来望马路。 一旁,公子哥儿终于知道在等什么车,朝两个姑娘抗议,“我不坐!伸不开腿!” “小先生不愿意,那我们别去登记了。”缇慕黯下眸子,回头看杵在一旁静默的年轻男人,“梭沙哥哥,能不能让士兵把小先生的宾利开出来,我们一起回家。” “好,等等。”梭沙真作势要从兜里掏手机。 霍暻被眼前这几个人里应外合气得朝天拍脑门,咬紧牙关,向她妥协:“走走走,坐,我坐。” 他发誓今天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坐突突车,伸不开腿就罢了,还得和黑脸怪军官挤一辆车。 霍暻抱着手臂,墨镜后的俊眸上下打量,审视梭沙今日怪异的行径。自己在国防部查拉罕,又去国会忙的两天没回家,老婆儿子差点没了才能推一天先安抚缇慕办结婚登记。 梭沙忙碌程度不亚于自己,印缅边境战事吃紧,军报频传,他居然能一大早准时出现在自己家门口? 真是奇迹。 「第一百一十二章」拜佛(下) “你很闲么?” 突突车转过下一个红灯,霍暻率先开口,他实在无法忍受梭沙时不时来自家门口站岗,且目测趋势为长期,目的是纠缠自己妹妹。 “很忙。”梭沙如实说。 意料之中的简短,公子哥儿挑唇,慷慨直言:“我去中国读警校之前,手里最后一批俄罗斯的货转给了马尼拉和西贡,剩些轻武器压在特区别墅的防空洞,你想要,可以送。” “为什么?”梭沙反问。 “算给我妹妹换个清净吧。钱和权你都不缺,真东西才能打动人。你需要一支装备精良的武装部队收拾北部反叛军的烂摊子,可国防部一年拨二十亿美金的军费分摊到三大军种六大战区,你手里还能剩多少?” “你想让我离开她。”梭沙终于了解他口中的“白送”。 霍暻对梭沙的理解颇为满意,点点头,“嗯,确切地说,由你向阿爸主动提出解除婚约才能彻底结束这出荒唐戏。” 年轻军官沉冷寡言,“看来暻少爷并不需要我手里百分之十的选票。” “吴拿瑞钦的竞选宣言是降低税收缩减军费开支,现在军政府话语权占半数,国防部拨二十亿美金都轮不上你,一旦他被扶上位,你还有一口汤喝么?” 霍暻扶扶墨镜,俊眸里的算计掩藏在外露的笑意中,“大哥,你不亏。我妹妹娇生惯养,她现在是磕不得碰不得的玻璃瓶子,万一供不好碎一地,只会扎的人满手是血。” 梭沙不为所动,“扎也是扎我,伤不到旁人,就算碎了,我也愿一力承担。” 这话一出,公子哥儿的笑瞬间僵在脸上,“我讨厌和固执的人说话,真无趣。” “你在俄罗斯读猎人学院期间,私联图拉设计局高价向东南亚倒卖军火,听说已经被斯耶夫校长立为反面典型。”梭沙反言警醒,“父亲也不希望你回仰光后重操旧业。” 霍暻嗤鼻,“所以我该学你,训练结束在营地抱霍曦照片睡觉?你自己恶心就算了,别带上我。” 梭沙喉结上下一滚,耳朵听着骂,嘴边却说不出任何一句反驳的话。 见年轻男人默然不语,霍暻继续道:“以前卖枪卖炮只是谋生的手段,没有钱,拿什么登东方公主号。” “你用第一笔卖军火的钱在游轮上买了十个人造人,母亲知道么?”梭沙问。 “不重要。”霍暻揉揉后脖颈,慵散靠在突突车矮椅背上,“如今吴拿玛敏一死,东盟信托已经把家族投产全数交接给我,国防部还给我开工资。莫斯科,不想去,太远了。” 倒卖军火风险重重,俄罗斯运到东南亚难免不会遇上黑吃黑,曾经他可以借飞行受训的便,每次从莫斯科出任务飞菲律宾群岛或印度尼西亚,查货验货护送出港一条龙。 现在人在仰光,出行受限,非必要,不会重启军火买卖这条线。而且他还有一张工资卡,昨天国防部刚审批结束发到手里,还没在兜里捂热乎,老婆孩子差点跑丢了。 霍暻从兜里拿出钱包打开,里面被各种花花绿绿的卡撑得满满当当。 第一夹层是以美元为币种的visa infinite无限黑卡,其他夹层十几张都是东南亚各国不同银行的最高等级信用卡。 以前走军火为了入账方便,大多用美元结算,直到有一天菲律宾买主运了两大车比索现钞摆到他眼前,他才觉得多办几张卡很有必要。 他抽出夹在缝里的缅甸KBZ银行工资卡,拿出手机查短信,看人生第一笔正经工资。 50万缅币,大约340美金,一个高级公务员的普通标准月薪。 霍暻愁得扒拉自己后脑勺碎发,头疼,自己开法拉利出门蹬一脚油,半个月工资蹬进去了。 谁家高级公务员军政府国防部和仰光国会两头跑?动不动满天飞,还得兼职审讯,杀军方叛徒,代表军方参加选举,和老头子斗智斗勇的活儿? 一定是发错了,霍暻不信邪,给格朗打电话,得到的回复是:“大少,问过了,您的工资是总司令批的标准,财税部和国防部都无权更改。” 好,很好。 坐着伸不开腿直不起腰的突突车,手里攥着三百四十美金的工资卡,自己还不如回西伯利亚原始森林里搞极限求生训练。 他的好心情是从下车看到缇慕那一刻开始的。 圣丁固达拉山,大金塔矗立中央璀璨生辉。霍暻环顾四周,游客和僧侣各占一半,今天他和梭沙同时出行,为了蔽人耳目没有士兵随行,身边带着两个姑娘总要多加小心。 望向不远处挑选佛龛的缇慕和妹妹,少年停住脚步,摘下墨镜,镜片翻转冲向太阳,光斑全部聚在镜片中心形成光弧,没发生其他反射现象,证明周围没有暗藏的高精度狙击枪。 “先生,我们来这里拜吧。”不远处,纱笼鲜丽的姑娘踮起脚尖挥手,“人少,曦姐姐说我们拍的照片会好看一些。” 霍暻系好衬衫领部扣子,快步跟上,攥住缇慕的手绕过前面零散几个念经打坐的僧侣,少男少女一起来到纯金佛龛前,相视之后双手合十,虔诚屈膝跪拜。 缇慕跪在旁边偷偷用眼梢余光看他立挺侧颜,上次和先生来仰光大金塔,他浑身充斥暴虐煞气,不信神佛,守在外圈的士兵还和她说,暻少爷下令屠杀二十几个偷渡客来报他们绑架妹妹的私仇。 现在他可以无欲无求,静心跪在佛像前,只为了拍四张拜佛照去办结婚登记。 缇慕阖眼合掌礼,心里同肚子里的孩子讲悄悄话:宝宝,爸爸改变了很多,对不对?对不起,妈妈上次不该和你说爸爸没耐心脾气差,让你对爸爸印象不好。 一旁担任拍摄任务的是霍曦,她从未见过哥哥拜过佛祖神像,场面实在罕见,手里录视频拍照两不误,忙得不亦乐乎。 少言寡语的年轻军官立在几步外,她在拍照,他在看她,同她一起见证大金塔下的奇迹。 他想,或许也有一天,自己也能和她一起拍拜佛照,办结婚登记。不再只是远远凝望她的脸,饮鸩止渴。 突地,一通电话打断沉思,手机在迷彩外套兜里震动。 梭沙背过身转到另一座佛龛前,从衣兜掏出手机,手机号码已经进行卫星加密,查不出信号发送的源头。 可接听电话的人,他却十分熟悉——丹萨,仰光国会首席部长。 “副司令,我给你开的条件如何?”丹萨单刀直入,“JING拒绝了国会的邀请,这无可厚非,他是总司令的亲儿子,未来整个军政府都是他的囊中之物,可你风里来雨里去又能落得什么好处?” “不可能。”梭沙冷硬回绝,“百分之五十的军方选票席位,阿暻不能给,我更不可能。” “不,我只要你手里的百分之十。”丹萨道,“总司令和印外长三次谈判失败一事已经传回仰光,那加山脉的战事拖延至今,不少拥有大选席位的军方权贵都在看你和霍暻的态度,一旦你投了吴拿瑞钦,势必会带走一半选票。” “我相信父亲。”他的话斩钉截铁。 “梭沙,想想曦小姐,她是一个孝顺善良的好孩子,定不愿见你和爸爸哥哥反目。而你需要一个和她平起平坐的资本,不是么?” “你不怕我将你的话上报总司令。” “孩子,好好考虑。”丹萨循循诱之,叹道,“整个仰光,你最想得到什么?权力吗?你没有霍暻的身家玩弄权术,也挥霍不起。” 「第一百一十三章」最后的礼物(上) 平起平坐,合上电话,梭沙抹了把脸,不得不说这四个字触动他的神经。 他绝不会背叛父亲,却矛盾地觉得丹萨说中自己和霍曦关系的痛点。 因为不平等,所以一切都僵在原地。 他越不了界,她也不会下高台。 “暻哥哥真的很少老老实实拍照,以前读国际学校,我和曜弟弟找他拍两张纪念照,都要求他好半天。” “好过分,曦姐姐和曜少爷要找蓝阿姨告状,说哥哥欺负你们。” “我告过,暻哥哥反过来说我和阿曜吵到他学习了。他什么时候翻开过书?” 梭沙站在铁围栏外循声回头望去,两个姑娘正步下青石阶娇声谈笑,看手机挑照片。 霍暻闲散跟在她们身后,两个男人的视线全撞在相同中心,瞬间各自撇头,尴尬错开。 突地,大金塔护栏外侧跑进来两个提篮子卖花环的黝黑小男孩儿,他们光着脚,洗到褪色的大衬衫泛出底灰,齐齐拥到两个漂亮姐姐身边,稚嫩地问:“姐姐,姐姐,买两个花环吗?” 这个国家的底层人民仍深陷在食难果腹的困境中,巨大的阶级和贫富差距是每个东南亚国家深入骨髓的痛龋。 茵雅湖另一侧,富人区别墅豪宅享受无尽风光,豪车摆满停车库。这边街上卖花环的孩子却连双鞋都没有。 霍曦见两个小孩赤脚踩石板于心不忍,而缇慕仿若看到幼年受尽苦难的自己。 两个姑娘好心肠,从各自手包里翻出零钱放进花篮,轻轻颔首回应小孩子诚挚的合掌礼,再伸出细白手腕接受他们帮自己戴上的好意。 粉白花环厚实锦簇,绑在手腕的细带是串起整个环状的绿色细绳,而露在外面的绿细绳尾端却突兀地缠住两道黑色细线。 霍曦容色凝重,察觉出不对劲,左手沿右手腕黑色细线的方向顺花环慢慢摸过去,忽的,手心透过花瓣触到长方形坚硬物体的刹那,急促呼吸骤然收紧,惊惧之中,她甚至能听到花瓣掩藏的中心处,传来定时器滴答滴答的数秒声。 那根本不是黑色细线,是两条绕在花环细绳的电圈! 她接受过家族的安全教养,惊觉此刻戴在自己手腕上的不是普通花环,慌恐看向下方走了两步台阶的缇慕,颤声喊道:“妹妹!” 背后传来姐姐惊喊,缇慕心里咯噔下沉,顿了顿,缓缓在台阶上旋转步子回身,抬头看曦姐姐双唇发白,左手死死捂住右手花环中心,全身发抖仍竭力冲自己摇头,意思是:不要碰花环。 游客也听声驻足,诧异冲两个姑娘望去,不少人还害怕地撤后两步。 她们比各自皓腕戴的花环更漂亮鲜艳,但在可能发生的祸事眼前,没人敢上前沾惹。 佛塔金光笼罩,两个少女错开台阶面对面,纤肩抖得不停,瞳孔溢出惊惧,各自眸底倒映出从上下方大跨步冲过来的高大身形,耳边瞬间炸起两声慌乱急吼。 “缇慕,不要动!胳膊别动!不用怕!” “握住!曦曦,别松手!放心,不会炸。” 「第一百一十四章」最后的礼物(中) 不用怕,不会炸。 六个字如同定心丸灌进两个姑娘心头,定时器读秒的滴答声在耳边嗡嗡直响,她们喊不出声,咽喉犹如火烧般灼烫,脚步牢牢定在原地,直到两个男人都毅然决然握住她们手臂时,才堪堪借力站稳。 “分开拆,避免触发连爆。”霍暻扶住双腿发软的缇慕,看向两步台阶上照顾妹妹的梭沙,颔首示意,“拜托了。” 梭沙不作多言,大掌坚定握住霍曦捂住花环的右手手背,另只手稳当托住她小臂,扶住她一步步向台阶下方挪步子,没人知道定时几秒,何时会炸,可他仍沉着冷静的骇人,甚至能从眼里看出同生共死的决然。 霍曦望入男人幽深目光,颤声开口,“如果我死了,能替我向爸爸妈妈...” “不能。”他沉声,十九年来第一次拒绝她的请求,“我也活不了。” 他不怕死,最好能和她一起死,黄泉路上能握住她的手,那才算死得其所。 霍曦哽咽噤声,瞳底泛出红丝,她能感受到握住自己手背的强大力量,男人大掌虎口和指腹的粗糙枪茧刮得人心都痛。 大哥哥从来不会记恨自己,即使她说了那么多无情的话,亲手将他们的关系送入崖底。 她咬紧唇瓣回头,望向相反方向,同时步入佛场上方的暻哥哥和缇慕,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眼,她总想再看看他们,爱耍大少爷脾气的双生哥哥和怀着身孕刚碰到人生光亮的漂亮妹妹。 向上走的两个人同时也回望下方,霍暻空出一只手,朝亲妹妹摆个划脖子的手势。那是刚来仰光读国际学校一年级的时候,有高年级混小孩儿掐她脸,他出去替她打架出气,给人打趴下了,边做手势,边踩人后背放狠话:动我妹妹,我要他命。 他身边,缇慕也强忍惧意冲自己抿出一个惨白微笑,霍曦知道,那是少女之间独有的共情,好似当初无数人恭贺她订婚的喜事,只有妹妹发来一句“我支持你,无论什么决定。” 她眼角湿润,回过头发现自己拥有太多爱,以至于活在天空之城里,被伪装的可怜假象蒙蔽欺骗,无所节制的悲悯只会让爱自己的人深陷囹圄。 “梭沙哥哥,我们都会活下去,是么?” 倏地,霍曦言辞中透出的坚毅定住男人心弦,他寡言答道。 “信我。” 梭沙扶住霍曦坐上护栏外的石台,掏出随身带的瑞士军刀,哑声嘱咐,“我来握定时装置,你撤出手。” 她难以置信抬眸,“可我怕松手,随时会...” “微型装置炸药威力有限,最多炸碎我一条胳膊,你不行。”梭沙凛然催促,“曦曦,没时间了。” 霍曦琼鼻发酸,屏息点头,额面细汗密布,发不出半点声音,在粗茧大掌的包裹下缓缓挪动指尖,每向后挪出一寸,他的手就会贴近长方形硬块一分,细致到自己关节弯曲时,他的手指也会随着她弯动,填满每一处空隙,直至他替她全然握住定时装置,才得以解放她微麻的右手。 男人用军刀切除花环其余部位的花瓣,露出微型定时炸弹旁边电圈枝干,从导线和连接口出看得出制作精度算不上高,也幸好不是不可控的化学炸弹。 可两根黑色导线像两条藤蔓绑在她右手手腕上,没有颜色区分,暂时无法割断任何一条,只能从外壳拆解再观察哪条引线能直接引爆定时装置里暗藏的炸药。 可装置上只有红灯闪烁,没有时间显示。 说明读秒声只是幌子,人为操控下,遥控器一碰,立即引爆。 ———— 大金塔底拉起封锁线,仰光总警署长顶着毒辣日头,眼冒金星来回踱步,警车围起里外三层,警员忙着疏散游客和僧侣,人流窜动的吵杂声遮掩着佛龛旁边少男少女的私语。 “小先生,你要记得告诉爷爷,没开封的龙井放在储藏柜右边第二个抽屉,大红袍放在厨房的铁罐子里要尽快喝完,茶不能受潮,潮了会发霉。” “两罐茶都有着落了,那我怎么办?” “你啊,你要好好活着,以后少喝酒,少动怒,逢年过节去我和宝宝的墓前上两炷香,我们会在天上保佑你。” “不想我们一家三口被炸上天就闭嘴!” 霍暻单膝跪佛场,汗水浸湿衬衫穿透脊背,手里攥着工人修理佛场的小型弯头螺丝刀,插入电圈和装置连接的缝隙,精准锁定位置拨开弹片,撬开长方体装置外盖,盖子顺姑娘手腕滑落,咣啷一声砸穿他的喝斥和愠怒。 没有半句话中听,自己在拆炸弹,还以为她会吓得晕厥,没想到她交代遗言小嘴叨咕个不停,居然还给几罐茶叶安排去处。 “没关系,先生,缇慕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坐在佛龛下乘凉,轻抽鼻息,强撑起最后一丝气力安抚他,“我不害怕,这几年,我过得很好很值得。” “你为什么不问我怕不怕?”他粗哑质问,眼珠盯着微型定时炸弹盖子下方的复杂电路,同时大脑高速运转对电路进行三维拆解。 “先生现在出去还来得及,我自己留下也可以,佛祖会允许我待在旁边的。”缇慕怔楞,会错他的意,没注意到少年看完电路后的急火攻心。 霍暻手揪住后脑勺被汗水打湿的碎发,下手没在轻,扯得自己头皮痛麻,咬牙切齿道:““死多容易,我怕丹萨连死的资格都不给我。一旦他手里攥住遥控器,就算让我从国会楼顶大头朝下跳下去,我也去跳。可我怕我死了,他折磨你和孩子!” “什么?什么遥控器?”姑娘不懂他口中的话。 “这不是定时炸弹,是人为操控的引爆装置。” 同样,他也分析出定时炸弹只是表面一层皮,内部电路串联微型远程电子信号接受器,另一端应该连接着遥控。 抢时间拆弹已经无用,即便自己继续拆解,也难防周围警司中可能有奸细透风报信,或手里拿着备用遥控器当场引爆。 终于,霍暻体会到父亲被扼在咽喉的痛处,猎人学校教授的拆弹知识在此刻派不上任何用场,唯一能做的是等国会打来电话提条件。 他全身掏空力气,颓败坐地,攥住缇慕的手死死不肯放。 “不会折磨我的,先生,我什么都没有。”她从未见过小先生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任他拉着手,皓腕绑定的假定时器格外刺眼。 “我虐杀了太多丹萨的政治棋子,奈盛和他手底下几个通讯兵没扛过审讯全死了。”霍暻闭上眼,第一次觉得自己残忍到毫无人性,甚至开始惧怕那些酷刑会在自己死后,用在老婆孩子身上。 他腹如刀绞,肺腑疼得抽搐,向来无法无天的少年尝到了恐惧是何滋味儿。 忽然,手机铃声如同催命符咒在衣兜里作响。 霍暻额头大颗汗珠滚落在地,强忍五脏六腑的剧痛,艰难地当着姑娘的面从兜里掏出枪和手机。 他拉管上膛,迅雷之势朝天开枪,嘭嘭两声精准打落两架低空盘旋的无人机。 引以为傲的听音辨位成为悲壮的资本,无人机摄像头碎片砸的佛门不得清净。 金塔悲鸣,少男少女坐在刚才两个人一起拜的佛龛旁,缇慕眼眶湿红,他们今天明明是出门来办结婚登记的。 “不!先生!” 缇慕高声惊喊,完全不顾自己手腕还绑着定时装置仓皇举手停在空中,惊慌看向小先生反手握住枪把,枪管抬起抵住下颌。 少年不想让丹萨瞧见自己垮下脊梁,两颗子弹击落无人机监视,第三颗子弹留给自己。 就算谈判,不走到最后一刻,他也不是受人摆布的输家。 他举着枪,在姑娘的失声痛哭中接通电话,打开免提,听筒那端静默片刻,响起父亲低沉粗哑的命令。 “放下枪。” 「第一百一十五章」最后的礼物(下) “真不易,竟知道怕了。” 电话另一端,父亲的教训震耳欲聋,短短几个字搅得霍暻头晕耳鸣,M92F应声砸地,他眼前重影,心肺绞痛难以呼吸,左手扶额右手撑地,斗大汗珠顺鼻尖滚下,高大身躯轰然向前倾塌。 痛,痛到心肝脾肺肾都好似全部错位。 这种痛和孔普雷大狱带来的身体伤痛不同,被人掐住命脉的心焦无力,比和穷凶极恶的囚徒搏杀,要痛上万倍。 一旁,缇慕慌忙抹去眼角泪泽,胡乱扯开手腕上的定时装置摔在地上,向前跪几步伸手去扶他,怕他失控跌下佛场台阶,哭噎唤着:“先生,先生你还好吗...先生...没事了,你别吓缇慕,先生...” 她心疼他的痛,一手扶住少年肩膀,另只手颤巍巍拾起手机,第一次顶住威严和压力,心底升起巨大的勇气,哽咽地向掌控这个国家半壁江山的总司令发问,“霍叔叔,请...请别再折磨先生了...他很难过...为什么?您不是他的父亲吗...为什么...” 那头,长辈不怒自威,“你以什么身份替我儿子说话。” 缇慕纤手抓紧手机,哭腔连带说话都断断续续,“我们...我们今天是来登记结婚的...” 顿了片刻,总司令肃声问:“谁同意了?” “霍叔叔,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也不希望小先生把我带在身边...”缇慕琼鼻酸红,喉咙干痛,拾起所有力气和长辈对话,“可我有话要说,小先生一直过得很痛苦,他很不好...” “不,缇慕,不能顶撞父亲...”霍暻因剧痛而失汗虚脱,却仍撑起神智阻止这场对话的开端。 国家保护名单需要父亲签字是其一,他生怕父亲坚决反对,最终走向无可转圜的地步,到时即便自己放弃名额也无力回天。 缇慕看着痛到几乎昏厥的小先生,似是下了莫大决心,尝试和长辈沟通,“您可以将他送进大狱,利用他当战争机器,替您铲除祸患。可他重伤躺在医院,您没有回来看过他一次,就算这样,小先生也从来没有埋怨过您。” “亲手送他进孔普雷的人,是你。”总司令出言一针见血。 “是我。”缇慕泪泽满面,倒抽口气,“所以那半年,我每天都在后悔,好怕再也见不到他,又怕先生继续下去会...我以为他只是被带回家关两天...没想到...” “你认为我会包庇他。”长辈语气硬沉。 她攥紧手机,咬死唇瓣默不吭声,因长辈说中自己默认的事情,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看清你眼前的男人,他杀了你生母,还砍下你父亲的头当作政治威胁。”总司令率先开口,沉声提醒小姑娘现实。 “是。”缇慕噎声承认,“但他们都是想让我死的坏人。” “坏人?”总司令问,“我儿子操纵大选政局,贪于权术杀了许多人,他算不算坏人?” “霍叔叔,您真的确定,小先生是为了自己才满手血债吗?”缇慕轻声问回长辈,回头看向冒虚汗发冷的少年,“这十几年,您有没有一刻真的关心过他,问问他愿不愿意活在阿谀奉承里,身边除了家人听不到一句真话,只能靠一本犯罪心理学,辨别外人话里藏多少真假。” 小姑娘一番话使得电话对面沉默良久,过了会儿,总司令才道:“拥有太多的人,也必须付出代价。” “先生什么也没拥有过,是您的军队,您的家离不开他。”缇慕又提气补一句,“霍叔叔,您的长子离开这个家,他去哪里,做什么,都会活得很好很好,远比现在好得多。” “所以一旦以后家里发生变故,你会怂恿他背弃所有人,带你远走高飞?”总司令顺势发问。 缇慕隔着手机,摇摇头,坚定否道,“不会,就算您不信我,也请您相信他。正因为小先生从来没放弃过这个家,他才能走到现在。” “你不怕说完真话,他去泰国为你耗心耗时做的一切,转眼化为一场空。”长辈点醒小姑娘的固执。 缇慕委屈抿唇,她没作声,也不后悔同小先生的父亲讲真话,只可惜他们已经拍完拜佛照,就差去登记了。 一旁,稍缓些痛楚的少年手捂心腹处靠着佛龛坐好,他面色苍白,拿过她手里的手机,贴上耳畔,“阿爸,您别怪她。缇慕说错做错,儿子愿意…愿意替她承担受罚。结婚也是我…我的主意,和她无关。” “好一个你的主意!”听儿子主动承认,总司令狠声斥责,“混账东西!明天之前发函上报!” 霍暻听阿爸不追究缇慕乱说话的过错,还同意自己发函,唇角向上微挑应到。 “是。” —————— 印缅边境,那加山脉,钦邦,政府军第一军事作战区总指挥部位于山脊后,难攻易守。 陆空两大军营分列两侧,大批轻重武器掩藏入防空洞,坦克、战机等大型作战对空武器则披上迷彩隐形衣遁入山林。 当夜,总司令在指挥部系统接到一封来自仰光国防部发来的函件,函件名称是「国防部高级公务员」,压缩文件由密码加密。 他命令通信网络员解压文档后离开指挥部,而后派亲信副官将里面的文件一一调出来打印。 里面只有:两本扫描过的缅式结婚登记证书,一张正式结婚申请批准函,一张请求函和四张两个人一起拜过佛的照片。 全彩结婚登记证书复印本,少男少女的头互相依偎在一起,虽然大男孩儿脸色有些泛白,不过看得出来,他是真心高兴,和他靠在一起的小姑娘,也是如此。 请求函内容大抵是请父亲将缇慕划进国家保护名单,若父亲不同意,请把自己的名额换给她。 “总司令,暻少爷没提缇慕小姐怀孕的事情。”副官检查文件递给军事沙盘旁研究印缅边境墙位置,满下巴青色胡茬的雄武男人。 总司令目不离沙盘,接过送来的复印扫描件,他翻开儿子和小姑娘的结婚登记证书,笑了笑,感叹年轻人比自己当年严谨多了,还知道去办个证。 “他不想提就不提吧,传函件需要经过国防部,越少人知道越安全。”总司令直接翻到两张函件,向副官伸手,“拿笔来。” 副官愣了愣,才从兜里掏出签字笔递上去,发现上级连看都没看,直接握笔在两封函件上签字。 想来也是,这三个月以来,总司令分身乏术,只有得知长子在医院重症监护里苏醒,和前两天知道自己竟然四十岁没到当爷爷时,才算真的乐过。 他还笑称,如果不出意外活到一百岁,自己能看到四辈人。 可现在内忧外患。 印度外长哈瓦尔·纳鲁姆将建立边境墙阻断印缅边境六个邦的老百姓流通,一旦曼尼普尔武装军团突破那加山脉,那将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仰光国会也趁机大肆渲染军方三轮谈判失败,军费损耗过重,可能导致边境失守,为己方推选的总统候选人声势。 任谁都看得清这场两足分立的政局权斗已走到崩溃,不流血,不打破平衡,永远寻不到新出路。 “夫人带孩子到昆明了?” 提到妻子和三岁的小儿子,男人总要多问一句。 “是,格朗传回消息,在他们从湄索回仰光前,夫人已经带着小少爷抵达云南了,您可以放心。” “好,好。” 总司令按住眉头泛起的忧心,把签好名字的两封函件交给副官,“马上发回国防部添加军方保护人员名单。” “是!”副官接过函件刚转身,马上又被上级叫住脚步。 “你说,若我不在,我的孩子们能扛过去么?” “请放心,您的两个大儿子都不是任人宰割的主。” 总司令得到答案,欣慰的摆摆手,目光凝重回到军事沙盘上,他知道,是时候放手了。 而那两张签完名字的函件,是一位父亲能送给长子的,最后的礼物。 「第一百一十六章」国防部高级公务员 仰光国防部高级公务员照例有一周婚假。 可她的丈夫请假审批被拒,工资卡里也只有三百四十美金,临出门前他还抱怨连四辆军用越野的油钱都不够。 “高级公务员?哈哈哈!暻哥哥太可怜了,他居然是公务员级别?”视频电话里,察娅坐沙发拍大腿,笑得岔气直弯腰,“等过两天回去让阿爸随便给我安排一个,官大一级,压死他。” 茵雅湖大宅,二楼套层,露天阳台俯瞰湖面。缇慕坐在圈椅里,玻璃桌面摊开英文课本,工资卡展示完摆手边,她没在意钱有多少,只纠结一个问题,“小先生得罪国防部长了吗?为什么部长同意结婚审批,婚假审批没签字?” 察娅强压住笑气,拍胸脯缓呼吸,道:“国防部长和国防军总司令都是阿莽叔叔啊。按理说国防部发函必须层层核实,办结婚登记你年龄也不够,如果不是暻哥哥脑门印皇太子三个大字,谁会允许一个公务员为了结婚转圈走后门儿,更别提给他放假了。” 听到真相,缇慕怔然几秒,又羞惭抿唇,她只知道霍叔叔是总司令可以批准国家保护名单,没想到还攥着小先生的工资和婚假。 转圈走后门,两句笑谈惹得人思绪停滞,她不由得想到一周前在仰光大金塔,万一小先生真的在接电话前开枪,现下又是什么结果。 可也想不到第二种可能,先生不是提前认输的秉性,就算山穷水尽,他也会拼全力搏一搏。 视频里,霍矅注意到缇慕失神,忙谦声安慰,“嫂嫂放心,暻哥以后会全权接手家族投产,不会每月只有三百多美金进账。” 缇慕回神,忙摆手,“不不不,曜少爷,我不是在想…” “嫂嫂,蓝阿姨和温爷爷知道你们办结婚登记了吗?”察娅笑问。 “我给爷爷打过电话,警务叔叔说爷爷去瑞丽边防办禁毒讲座了,电话不太方便。蓝阿姨…”缇慕提到此,话停半截,抬眸看平板电脑回问:“蓝阿姨没和你们说她带阳阳回昆明看外公外婆吗?” 话落,远在北京的两个人面面相觑,霍矅眉宇刹那皱紧,起身走到摄像头外给母亲打电话,独留察娅守在视频前。 缇慕见察娅突地噤声敛起笑意,眼珠随画外的少年来回动,聊天氛围突然凝重,迭忙问着:“怎么?出什么事了?” 忽然,霍矅闪回进画面,清隽俊容突现灼急,握紧手机急迫道:“嫂嫂,能不能想办法联系暻哥,阿妈的中国手机号打不通。我和察娅还得留北京几天给外公外婆申请外交保护,他们二老也和我们一起在等回函。” 外公外婆都在北京,那蓝阿姨带阳阳回去看谁?住在哪里? 缇慕心里顿时忐忑不安,强按住慌乱,话里不忘劝弟弟妹妹,“别急别急,蓝阿姨和阳阳会没事的。我马上去联系小先生,先不要和外公外婆说,免得他们焦心。” 话音刚落,她忙关掉视频通讯,三步并两步跨回房内,翻出手机给还在上班的先生打电话。 距下月初第一轮大选仅剩三天,仰光市中心最高等级戒严,上议院参议员和军方代表统统聚在国会议厅开辩会。各党派候选人支持者和各国军政媒体早将市政厅广场围的水泄不通。 这周她也只见过先生两三面,凌晨看他回来洗澡换衣服,经常睡得迷迷糊糊听他嘱咐自己非常时期别出门,想买什么吩咐佣人去买,照顾好身体多吃饭,等这段时间忙过去,他会回来陪自己睡觉。 忙,小先生忙得脚打后脑勺。 非必要,她不会去打扰,也终于清楚蓝阿姨夜以继日的等待,表面活在宫殿养尊处优,实际连给丈夫打通电话都得挑时间。 丈夫,真难想象,伊洛瓦底江的暻少爷如今是自己的丈夫。 姑娘攥着手机孤身坐床沿,屏幕显示六次通话失败,心里明知两本结婚登记证书锁在床头柜里,却仍没多少真实感。 “曦姐姐,曦姐姐。”缇慕回过神,她分得清轻重缓急,想起家中还有姐姐可以帮忙联系梭沙哥哥,快步走出房间下楼梯,看客厅空荡荡,问向旁边打扫的菲佣,“请问曦姐姐人呢?” 菲佣中文生硬,道:“上午法国大使馆来通电话,说外交官的家人昨日从巴黎来仰光,今天邀请大小姐去大使馆共进午餐。” 曦姐姐不在家,还能联系谁。缇慕急得原地团团转,梭沙哥哥因军队保密原因,习惯使用卫星虚拟号通讯,真实手机号大概只有曦姐姐才有。 西德格朗,她想起小先生的副官,可惜回仰光后便没再看见他,联系方式也来不及存。 缇慕刚坐沙发犯愁叹气,只听大宅前门轻动,军靴踏瓷砖的嗑嗒声由远至近,她忙起身迎过去,看格朗怀里捧着大纸箱回来。 “妈的,哪有那么多话说?浪费唾沫选来选去比不上打仗,打服了全得跪,听他们吹牛逼吹的天花乱坠,我还不如去夜店睡两个妞。” 小伙子典型愣头青,骂咧咧抱一箱子机密会议纪要进客厅,看姑娘杵在前面,马上闭嘴,中气十足喊声,“嫂子好!” 缇慕羞窘颔首,知道格朗比先生小两个月,只是听年长两岁的人喊自己嫂子还不太适应。她抻颈向后张望,见没人再推门,美目里难掩失落。 格朗放箱子落地,大手挠后脑勺板寸,实话实说,“大少上午开了四个小时的国辩会,中午刚回国防部吃饭,晚上可能…” “没关系,我理解。”姑娘年龄太小,守的家却太大,大到足以盛满一个国家。 格朗嘴笨,不懂怎么安慰小姑娘,连忙撤退,“嫂子,我先走了,大少还等我回情报部查定位图。” 缇慕慌急攥住手,清楚自己没有出入军事保护区的权限,心中莫名涌起冲动,上前两步叫住小伙子离开的背影,轻声请求。 “格朗,可以带我去找小先生吗?我有事找他。” 「第一百一十七章」查岗 r oushu wu2.c om 仰光,国防部和国防军总司令部实为两块匾额同班人马,双部同为最上级,同属军政府,并称军方最高决策机构和最高军事机关,统管国防行政和海陆空三军。 具体地址属国家军事机密,周边区域设为军事禁区,位置屏蔽全球卫星云图,强行闯入者视为暴乱分子,不论因由当场射杀。 军用重型越野渐渐驶近,车门标志醒目,车牌号由军方特供,车内人员可免查驶入停车库。 驾驶座,格朗冷汗浸透迷彩外套衣背,一等侦察兵颈后发凉,自己离被狙击手狙杀只差一颗十二点七毫米的子弹。 “小嫂子,我要是真被撤职,你能帮我向大少求求情吗?”格朗满脑门汗,抬手挂挡开入停车位,余光看向后镜里投射的姑娘。 越野后座,缇慕头戴眼罩,宽帽檐遮住半张精致小脸,大几号的迷彩服罩住纤细身形,皮带系到最后一个扣,袖口裤腿朝里挽起好几道折才勉强合身。 “对不起,格朗,让你为难了。”她纤手碰眼罩,听到引擎熄声,又问:“是到了吗?” 格朗停稳车,刚想回手给她摘眼罩,马上意识到不妥,干咳两声,道:“嗯,可以摘了。” 缇慕得到允许,缓缓摘眼罩,明眸微眨适应光亮,小脸泛回正常血色,静坐半分钟平复因盲黑带来的不适感。 上车时格朗告诉她,从半路开始蒙眼已经算给孕妇的特别照顾。正常来说,非国防部内部人员,就算手拿批函也得从上车起开始戴眼罩。夲伩首髮站:po18c g.c om “上楼遇到任何人,问什么都别说话。他们个个都是人精,一旦露馅,我、你还有大少全得就地正法,总司令现身都救不了。” 格朗叮嘱再叮嘱,生怕出差错,肠子都悔青,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答应这爆头的差事。 缇慕记下点点头,双手合掌礼,郑重向格朗表示感谢。 “我他妈才是大傻逼。”格朗恼火拔车钥匙,喉咙咕哝前半句,张口对她讲后半句,“走吧,下车。” 停车库电梯直通地面安检,进入电梯门需面部识别和四位数密码,其中一项不符都会立即触发安全警报。 缇慕安静跟在格朗身后,心提到嗓子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小先生会不会生气,蓝阿姨的事情再紧急也不该自己来这种地方。 可她太想透口气,无论哪里都好。 即便读书,连续翻几天试卷书本,字浮于表面大脑麻痹,早沦为打发时间的工具。 她想和他商量,能不能准许自己一周出两次门放放风,而和先生沟通的机会寥寥无几,连工作地点,都只能两眼一抹黑靠旁人领路。 拥有太多的人,总得付出代价。 缇慕又记起霍叔叔的话,如今竟应验在自己身上。 电梯叮声开门拉回思绪,她谨记叮嘱不敢左顾右盼,眼睫低垂看地面,黏住格朗脚后跟走向入口,小心翼翼通过两道安检仪。 第三轮人工搜身,幸好帽檐遮眼,她屏住呼吸,避免和女防爆员对视,看扫描仪器闪绿灯,眼角余光看格朗比OK的手势,才放心跟上。 上楼全是步梯,姑娘太紧张,根本记不清几层楼几个弯,没察觉到格朗停下,脑门结结实实撞他后背上,被震得向后跌退好几步。 格朗反应迅速,旋身伸臂扯住她宽外套袖子向回拽,看她白皙额面被帽檐磕出一道浅红印。 大小伙子难以理解小姑娘脑内活动,在大宅享清福不好吗?何必冒风险来军事禁地,只为说几句话。 “谢谢。”缇慕小声感谢,纤手揉微疼额角,抬眼看两扇钢化防弹玻璃磨砂门。 玻璃门表面经过特殊处理,坑坑洼洼,棱角错乱,透明度极低,隐约只能透出几个色块。 中间门缝虚掩,她刚想伸手推门,听见小先生连声呵斥,隐隐约约还掺杂女人低声抽噎。 “睁眼看看你们军需部这几页纸能摆上台面么?!前年内比都空军军演统计过关于运输机承载VT1主战坦克的最大重量参数,你们做不同机型数据比对不参考计算机,忽略战争模型,全靠凭空猜么?!” “眼泪和战争数据比起来一文不值,回去问军需部男人是不是死绝了,算出几张垃圾找女人顶罪。” “还有这张,什么玩意儿密密麻麻?你写的?” 女军官泪中含羞,立正报告,“是我写给您的情信,希望暻少爷能收下,我能成为您得力的左右手,也能作您亲密无间的爱人。” 玻璃门寒气逼人,杵在门外的少女指尖微颤,身形僵滞,她咽下酸涩,静等小先生给出答复。 片刻后,嘭—— 拍桌巨响震得玻璃门轻颤,门外少女浑身激灵,门内女军官眼睁睁看暻少爷把信纸攥成废纸球扔地上,他俊美立挺的脸满是嫌恶,强压冲出喉咙的怒火,手指门口撵人。 “你的信比数据更不堪入目。我给足你脸了,下次让军需部部长来挨骂。出去,别耽误我吃饭。” 男人不会对女人动粗和破口大骂,可天才会厌恶蠢人。 两者中和,这是他最后的风度。 玻璃门从里打开,缇慕瞥见女军官眼尾泪痕,怔了怔神,回眸看格朗替自己推门。 他拒绝和她同行,道:“小嫂子,我不进去,怕挨骂。” 缇慕理解格朗避风头,再次轻声道谢,刚迈入门后,没见小先生人影,只有满地凌乱散落的纸张,一颗纸团躺在废纸中央极其扎眼。 女人无论年纪大小,第六感都极其灵敏,她直觉猜出那个纸团应该就是女军官口中的情信,鬼使神差走过去捡起来,发现竟全篇缅文。 她只能看懂结尾四个横平竖直的汉字:我喜欢你。看来女军官知道小先生有中国血统,想写中文取悦他。 可惜小先生只中意“我爱你”,她想,可能因为爱比喜欢更深厚有力量。 忽地,两条健实双臂从后方伸出拦腰锁紧,少女后背撞入宽阔胸膛,她惊呼出声,还没来得及反应,听他戏弄自己。 “怎么?刚结婚就学会查岗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活在手里 缇慕手里攥着女军官给他写的情书,被抓个正着说不是查岗也是了,心里意外小先生没因自己偷跑出门进禁区生气。 “这栋楼武装安保至少配六个狙击手,格朗算是活腻了,明天罚他去扫厕所。”霍暻俯头闻她发间金盏花香,话里责难格朗胆大包天。 她忙从他拥搂中转身,语气急迫,“别怪格朗,先生,是蓝阿姨。外公外婆和曜少爷察娅小姐还在北京,那蓝阿姨带阳阳回昆明哪里了?曜少爷联系不上她,让我来找你问问,可你不回家,手机也不通…” 话刚说一半,霍暻顿时黑瞳放大,神色由疑转惊,大踏步走回办公桌打开最下方保险柜,搬出军方专用的卫星加密通讯仪放桌上。 冷气充足,他额前却渗出斗大汗珠,颗颗沿脸廓啪嗒摔桌面,上手快速打开通讯仪调频,呼叫印缅边境作战总指挥部战略通信局。 “仰光国防部,公务人员编号029请求接通部长专线。” “西部战区总指挥部收到。系统显示029为高级公务员,无权越级上报,请先…” 霍暻拳背捶桌面,冷声打断,“告诉阿爸,我有要事找他。” 对面通信人员明显一愣,忙道:“暻少爷,好,好,收到。” 缇慕也忧心忡忡,她第一次见小先生遇事直接越过所有解决步骤向上联系父亲。 也是她第一次见他随意搭件纯黑T恤和棕色陆军作战裤,和他平时偏爱的黑底金花衬衫那般鲜艳华丽的衣服截然不同,眼前这身倒显得少年成熟稳重许多。 原来环境真的可以在短短七天之内改变一个人。 不过还好,大小伙子年轻强健,精力体力脑力都处在巅峰,再忙都知道吃饭,他还是少爷架子,从来不会亏待自己。 缇慕瞥见桌上摞两个未开封的饭盒和两瓶草莓牛奶,手抚小腹,默默和肚子里的小宝宝说:宝宝以后也要多喝牛奶,才能和爸爸长得一样高。 “是,阿爸,第一轮大选三天后正式在国会议厅举行,杜塔副总理明天上午八点乘专机从莫斯科返航,预计十个小时会到达仰光。” “收到,我下午照常去开议会,等您明天回来解决。” 通话关闭,刚和父亲对话的少年僵在桌边定神,缇慕赶忙走近两步,看他眉心紧锁,愈发担心问着:“小先生,怎么了?先生?蓝阿姨和阳阳还好吗?” “阿爸让我和梭沙先别插手。”霍暻随手抹净下巴的汗,搬起通讯仪锁回桌下保险箱。 “那要不要先和曜少爷说...先生...” 缇慕突然反应不及,整个人被结结实实揽入炽热怀抱中,才发觉他纯黑T恤早就湿透了。 她耳边霎时响起粗重错乱的呼吸声,能感受到小先生心脏狂跳,他需要时间镇静,又因父亲命令使然,绝不能将忧惧宣之于口,可那是他的妈妈。 “蓝阿姨和阳阳都会平安的,先生,你下午还要开好几个小时的会,先吃饭吧,好吗?”缇慕轻拍先生脊背,心里再忧虑也得先哄他填饱肚子。 沉默良久,头顶才传来一句嘱咐,“答应我,从明天起,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你和孩子都要好好活着。” 这次,换缇慕生气退开怀抱,向上伸臂,指尖轻捏两下他的脸,一本正经埋怨,“小先生现在才当公务员就开始想办法不要我和宝宝了。” 霍暻眉宇微动,看她胆大伸手捏自己脸,俯视她鼓起的腮帮子,忧中作乐挑挑唇,发现小姑娘怀孕后小嘴伶俐多了,还活泼不少。 孕育希望的人终将被希望治愈,大抵是孩子带来的生命力自动添补她幼年缺失的空洞,抵消了母体曾受的伤害。 “嫌我官小了?”霍暻晲起眼,挑剔她的中文用词。 “高级公务员有权力拒绝女军官,还把人撵出去骂哭吗?” 缇慕想起自己手里的情书,她知道今天肯定不是第一个女人给他送,这周可能天天都有。 “我讨厌蠢人,更烦蠢人成群结队不分身份时间场合犯蠢。”他话里话外厌恶的理所当然,领她坐到小沙发里,拿来两盒饭和牛奶摆长方桌上。 缇慕看他给自己分筷子,惊诧问:“小先生知道我来?” 还以为是他不够吃才准备双份饭,没想到他居然提前给自己备了一份。 霍暻失笑叹气,拿出手机打开定位系统,摆到她眼前,“你不知道自己活在我手里么?” “那为什么给你打电话都不接,不然我...”为什么要提心吊胆跑到军事禁区?她看他手机显示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来自自己。 “为了保密,国防部有上百个电子信号屏蔽器,电话接通也没声。”霍暻解释道,“定位和通讯仪是卫星频道,不受屏蔽器阻断,你刚出门我就看见了。” 提到定位,缇慕又问:“蓝阿姨有定位器不是也可以查吗?” “我没权限。母亲所有出行都由阿爸亲自批准,包括定位系统。”作为儿子,得到父亲按兵不动的命令,他更是有心无力。 现在唯一确定的事情,是父亲已经知道母亲和弟弟回昆明失联的事情,或者第二种可能,是父亲把母亲和弟弟藏起来,如若不然,父亲早就乘军机赶回仰光,派战斗机轰炸国会大楼了。 当然,后果难以估量,天空之城重新沦为军事暴乱的战场,国家政局顷刻坍塌,国际社会舆论震荡。 一夜之间,军方可以从守护神变成人民口中残暴的刽子手,且一旦坐实军方无理由杀害上议院参议员,被上议院告到国际军事仲裁厅,就算总司令,也会被送上军事法庭接受审判。 儿子了解父亲,相信以父亲稳定政局的心态不会出现这种事端,那如果是自己呢? 霍暻不敢想象,也无法预料自己会发什么疯,所以父亲用手段先折磨自己是对的,起码确定自己在受威胁之前还有几秒思考的时间。 “还在想蓝阿姨吗?”缇慕看小先生一脸沉重端饭盒吃饭,出言安慰,“别担心,先去开会,明天等霍叔叔回来就好了。” “多喝奶养身体,其他不用你操心。”他照旧给草莓牛奶扎吸管,递给她一瓶,自己喝一瓶。 缇慕接过牛奶瓶握在手心,缓缓出言,“小先生,我想跟你商量,能不能...”她刚想开口同他讲一周放两次风的事,玻璃门从外向里推,格朗从门缝探出头。 “大少,开会时间到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没有区别 三个月,阿妈申请回昆明是三个月前。 父亲必定提前得知母亲出行路线才会批准,而外公外婆前往北京开学术研讨会也是早就定下的行程。 怎么可能正好时间冲撞?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时间再往回推,半年前,父亲安排霍曦和梭沙订婚,即便近日妹妹哭求解除婚约,父亲暗中拿妹妹去巴黎留学的机会当成把柄,也不曾松口。 不可能,自己怀疑过太多次,这从来不是父亲的作风。 妹妹订婚卡在半年前仰光军事暴乱,母亲申请回昆明定在三个月前反政府武装军战乱初期。 每个决定都对应一场战事,桩桩件件,时间点相当严密。 父亲为母亲和妹妹做决定的前提都是出于保护,肯定是父亲在担心什么,大选结果么? 不可能,军方掌握近五成的大选席位,而总统竞选成功按照宪法必须票数过半才可以控制国会,只要总司令不点头,军人参选代表可以操纵政局,全部持反对票把吴拿瑞钦拉下台。 时间点,时间点太关键。 半年前父亲安排自己进孔普雷大狱,不可能只为铲除政敌派出的杀手。 当时诺坤正在孔普雷服刑,更不会分身参与仰光军事暴乱,对国家对家族来说没有非杀不可的理由,且自己就算进大狱,服刑时间过短,和零号囚犯在大狱能否见面对抗还是未知数。 若以上统统不可能,是什么不稳定因素能让父亲在半年前仰光军事暴乱起做出这些决定? 失败,战场不容许失败。 父亲肯定提前预料到失败,究竟什么出了差错,和印度外长哈瓦尔的三轮军事谈判?那不是近一个月的事么,怎么可能提前半年预知? 除非半年前仰光内部军事暴乱,父亲在平叛时得知了什么情报,而这个情报可以直接影响三个月前曼尼普尔战乱和近一个月军事谈判失败。 当然一切肯定和国会有关,吴拿瑞钦势头正劲,背后首席部长丹萨各种陷害暗杀的手段步步紧逼也绝对有最大的靠山,毕竟和军方作对,没有武装力量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但证据不够,人证拉罕还没找到,罪名不成立,军方一旦出手反杀,势必会被反咬一口。 父亲说明天回来解决,既然母亲和弟弟的行踪父亲提前知晓,那还解决什么? 到底什么情报连自己和梭沙都被隐瞒至今? “军方代表是否对民主党候选人吴拿瑞钦第五十四项关于进出口贸易税务政策草案有异议?”首席部长丹萨站在台上最中央,看向国会厅左侧军方代表议席第一排中间陷入沉思的少年。 霍暻第一次在议会上跑神,也忘了就候选人的草案提出辩点和抗论,完全沉浸脑内世界里左右反问。 但在外人眼里也情有可原,连续一周天天开六个小时以上的国家议会,连他身后的老军阀和军方高层只是坐着都疲惫的揉额角,更何况一个十九岁的大小伙子还得全神贯注听完所有议案并提出异议。 他需要代表总司令完成大选前所有议会流程,包括听国会阐述候选人推选理由,同各党派参议员们单独开会,从头到尾过一遍候选人拟定相关法律草案等等。 等大选当日,直接表决投票出结果。 “军方代表是否有异议?”丹萨再次朝军方席位发言。 “第五十四项草案关于进出口税务调整具体定在什么领域?是否涉及军方购入军备?”他的话通过桌麦响彻议厅,证明天才一心二用的能力。 “具体领域还需同上议会一起决定,军方购入军备方面,上议会将酌情和国防部商议。”台上,吴拿瑞钦手持一沓草案站在正中央,没有将话说死。 霍暻摁下台麦开关,“你的草案关乎税务调整,没提出具体调整幅度,军方购入军备开支以亿计,你让国防部怎么相信你的酌情?”他质疑完直接摁下桌上红键,“我代表军方反对你含糊不清的税务调整草案。” 他身后,军方高层们纷纷打开台麦,抬手示意,并跟随他摁下红色按钮。 “我反对。” “我反对。” “我反对。” 反对票数过半,草案作废。 上议会其他席位见军人集团投票不乏在底下窃窃私语。 这是七天内,霍暻带领军方毙掉吴拿瑞钦的第十条草案。 表面是霍暻和吴拿瑞钦双方对峙,实际是军政府和国会之间的长久不睦。 军方不会选择国会支持的吴拿瑞钦,这是其他党派和其他部门参议员的共识。 首席部长丹萨在主台上黑着一张脸示意吴拿瑞钦退场,并宣布。 “议会结束,散会。” 议厅东西两侧大门全部打开,窗外早已天黑,长达六七个小时的例会耗得人身心俱疲,纷纷松了口气,尽快退场离去。 权力争斗关乎国家极顶层的利益,其他人都只是没有发言权的看客。 “大少,今晚回家?”格朗跟在旁边又抱了一箱子会议纪要。 “回家。”霍暻向后展展肩颈,横眼一瞟,“再不回家都对不起你带我老婆顶狙击枪闯国防部。” 格朗咧个嘴嘿嘿乐,问:“那我是不是不用扫厕所了?” “中国有句老话,先记账,秋后再算。”霍暻在人潮最后起身,回头仰颈向上望。 阶梯式国会议厅,每层台阶都铺成权力之路,最顶峰灯光能照耀到的区域仅能站一个人。 霍暻抬腿朝着光亮步步向上踏,刚走到一半,背后突然有声音叫住他。 “JING,恭喜,听说你结婚了?是上次我在直升机上看到的小姑娘?” 霍暻循声音回头,正见吴拿瑞钦西装革履站在第一排台阶。 他傲慢扬起下颌,眼神睇去,“抢直升机的事儿我还没去警署报案。” “我出国公干,国会只是顺便借用军方的飞机,军队也不会小气到连飞机都计较。”吴拿瑞钦客气道,上坡走了两步,“那小姑娘看着很听你话,在外人面前也很维护你,身份背景不存在任何一方势力,对军方来说安全中立,是个适合结婚的对象。” 霍暻眉峰不展,听政敌谈起缇慕分外刺耳,这会牵动他躁戾的情绪。 吴拿瑞钦迈步站上相同阶梯,和他并肩,平和面具下掩着恨恶,“看来上次我提起人造人的事她并没放在心上。” 霍暻目光凌厉,唇边却恣意挑笑,“怕是让吴部长失望了,我老婆年纪小,她在家待着就够了,用不着外人说的所有破事儿都上心。” “小姑娘太可怜,以她的经历而言,本该对你们这种喝人血吃人骨头的太子党厌恶之至。谁知你摇身一变,成为她的救命稻草。” 吴拿瑞钦微瞥过头,将公子哥儿难以遏制的怒火尽收眼底,但在国会议厅,为了维护双方颜面,谁也不能率先动手。 “JING,夫妻之间应该坦诚相待,假若你的新婚妻子知道自己丈夫是东方公主号的常客,以及第一批人造人出自你暻少爷的创意和手笔。她会不会对枕边人刮目相看?认清你和奴隶贩子没有区别。” 「第一百二十章」该回家了 猛地,霍暻右臂青筋暴涨,拳头暗中使力攥紧,骨节咯吱作响,作势要摸腰间配枪。 格朗上前忙摁住他的手,“大少,小嫂子还在家等您吃晚饭。” 而后环顾国会议厅监控摄像头。 为保密会议内容,议厅监控不收音,可一旦查出监控看画面,军方代表掏枪直指候选人头顶,性质就大变特变了。 因此,他必须镇静,强压翻腾血气,横眼冷视,厉声警告。 “奉劝吴部长闭上你的嘴!话少的人命才长。” —————— 茵雅湖畔,军事保护区入口。 法驻缅大使馆的黑色迈巴赫商务车停在横杆外,后面还跟了辆随行保护的军用越野。 商务车拉开门,率先走下来一位白人男士,年纪约摸二十出头,欧洲面孔,浅灰色西装和修长身形完美融合,金色短发微卷随风微荡,瀚蓝眼眸神似法兰西圣克罗伊湖。 他绕过车头来到另一侧,先替里面的人开车门,手臂挡住车门顶部,绅士礼仪无可挑剔。 “谢谢你,斐奥,辛苦你送我回家。”霍曦大方淡笑,扶住男士伸过来的手臂,迈出车门,高跟鞋稳稳站上地面。 斐奥从少女一袭盛装礼服裙移不开眼,向她邀请,“曦小姐若不急,我们去湖边走走好吗?” 霍曦捏紧珍珠手包,天色已黑,寻常时间早要回家,可法国外交大使的儿子千里迢迢从巴黎来仰光,自己不能拂他的面子。 她展颜恬笑,“十分钟去湖边步行道散散步好吗?不好意思,因为暻哥哥要求我晚上尽早回家。” “当然可以,和曦小姐一起散步是我的荣幸。”斐奥彬彬有礼,退后半步,伸手朝外请女士先行。 夜色渐浓,湖畔灯盏林立,照亮步道深入湖心的前路,风掠过湖面,涟漪泛起,吹动她长裙裙摆。 斐奥立马脱下西装外套,温柔披上少女纤薄肩膀,同她坐在步行道尽头的长椅,并肩眺望满天繁星。 斐奥凝望她温婉侧颜,中文发音清晰,幽默打趣,“你妈妈是中国人,她在家吗?我很想请教她,听我的中文声调标不标准。” 霍曦会心一笑,夸赞道:“很标准,你很厉害,很少有欧洲人自学中文可以学的字正腔圆。” “对不起。”斐奥莫名开口道歉。 “对不起什么?”霍曦歪头问。 “巴黎的夜晚没有星星,你去读书要失望了。”斐奥与少女四目相对,湛蓝眼眸映出她的倩影。 霍曦耳根略烫,垂首敛眸,生怕尴尬又道:“没关系,我很珍惜去法国学习交换的机会,晚上就算见不到星星,去艾菲尔铁塔转转也好。” “想以后留在法国生活吗?”斐奥见她对巴黎憧憬至深,“我可以帮你,你的家人也可以不用担心。” 她心里诧异不浮于表面,仪态优雅,婉拒道:“这里始终是我的家,我有很多家人,也有我的责任要完成。” “你有两个哥哥。”不需要你来承担责任。斐奥顾忌少女颜面,后半句张张嘴没说出口。 外国人界限分明,话语不会逾越,然而短短几个字,霍曦也明白斐奥是何意图。 她抿唇,岔开话题问:“斐奥,你未来想做什么?和你父亲一样,做外交官吗?” “不一定。”斐奥目光不离她娇容,风趣笑谈,“我喜欢画画,不过为了仰光最珍贵的翡翠,我愿意主动替父亲留在这里。” 欧洲男人柔情攻势不言而喻,几句话切入正题,对感情的直白程度远远大于东方女性能接受的速度。 霍曦心头无措,她不迟钝,也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应答。毕竟这么多年来,真正越过地位阶级,勇于挑战父亲和哥哥的权威,向她挑明爱意的男人寥寥无几。 珍珠包咯的手心微疼,她刚要开口,几步外,军靴踏之而来,年轻军官挺拔身形定于灯盏暗处。 “曦曦,太晚了,该回家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他是谁 9 3p e.co m “梭沙哥哥。” 霍曦神色一紧,惶惶从长椅起身,夜色茫茫,她看不清男人的脸,却能望穿他晦暗的眸。 “曦小姐,他是?”斐奥站起来,同她看向一处。 “他是我们家的大哥哥。” “未婚夫。” 两个人同时开口,却说着截然相反的话,听在外人耳里,倒像是男人的一意孤行。 斐奥心领神会,向前走两步,礼貌伸手,“你好,我是斐奥,法国外交大使是我父亲。我来看望父亲顺便采风,很荣幸今天认识曦小姐和她的家人。”夲伩首髮站:712 t.c om “外交人员及家属和驻国军事保护区保持安全距离是联合国共识。”梭沙一丝不苟搬出国际章程,粗糙大掌同斐奥握了握,眼神没在欧洲人身上多作停留,凝向杵在原地的少女。 他多是对她晚归的担忧,“曦曦,你今天出门太久了,母亲不在家,你更不能在夜间随意出行。” 霍曦窘愧低头,“对不起,我向暻哥哥提前交代过行程。” “我会送曦小姐回家,请转告她的哥哥不用担心。”斐奥侧身将少女蔽在身后,动作细微,却足以刺痛对面男人紧绷的太阳穴。 梭沙瞳孔紧缩,才注意到霍曦肩头披的浅灰色西装,自己一手守护陪伴的公主长大了,竟开始学会表面乖顺,背地里向其他男人寻求庇佑。 他记得她说的每一句话,她说,这场婚约对谁都不公平,她也会有深爱的男人。 同样,他也说过那是什么下场。 绝不是危言耸听。 咔嗒—— 眨眼之间,梭沙猛然拔出后腰手枪,枪管上膛声响击碎寂夜,速度之快,叫人分辨不出声音来源。 “不!梭沙哥哥!” 枪体通黑淹没在暗夜里,黑洞枪口朝外,伴随少女凄声惊叫,他面无表情,扣住扳机直指斐奥脑门正中心。 “曦曦,他是谁?” 年轻男人寡言冷语,这一轮,换他发问。 斐奥没见过真家伙,惊得恍神,气愤又不敢置信,问:“这难道是你们国家对待客人的方式?” 霍曦一时慌乱失语,上前伸臂挡在斐奥身前,心里知道梭沙话里藏话,可现下当务之急,是让斐奥别误会,进而影响外交关系。 “对不起,斐奥,这是我和梭沙哥哥的私事,以后会再和你解释,请你先回酒店。”她微微瞥过头,神色充满歉意,“让你受惊了,再次抱歉。” 斐奥惦念着她的安全,义正言辞,“我走了,他不会伤害你?曦小姐,跟我离开,法国大使馆会保护你,他是军人,没权力进入他国大使馆。” 霍曦婉拒摇头,回眸看向面前举着枪一言不发的男人,“谢谢你,斐奥,大哥哥不会伤害我。请你先回酒店休息,若可以的话,给我几分薄面,先不要将此事告诉你父亲,只怪我就好。” 斐奥清楚霍曦在想尽办法保住正在举枪的年轻军官,外交大使极其亲属被驻国军人杀害将会由联合国定性为极端政治事件,引发的一系列后果难以想象。 就算此时此刻,法国大使馆也有正当理由向国际军事法庭提起申诉,把梭沙送进大牢蹲上一年半载加以惩罚。 斐奥不清楚男人天大的敌意,甚至不惜拿命赌未来,也要举枪恐吓,驱逐自己离开。 商务车驶近茵雅湖畔步道,西方人秉承界线,临上车前仍坚定承诺,“曦小姐,我会在巴黎等你。” 霍曦沉默难言,直到商务车驶离,她才找回心神,双膝发软头发晕,高跟鞋晃荡两步,险些跌坐在地,得亏一只温热大掌及时扶住她的胳膊。 她撑起力气,不由分说甩开他的手,愠色嗔道:“梭沙哥哥,你原来不是那么冲动的人。” “你喜欢他。” 梭沙心如刀割,将她的责怪视为对另一个男人的保护。 她实在无法接受梭沙荒唐的理由,无奈解释,“斐奥只是来仰光看望父亲的客人。妈妈不在家,我需要应外交邀请单独前去吃饭,这是我的责任,不是我喜欢谁的理由。” 好累,霍曦瞥过头不去看他,眼神放空望湖面,早已身心俱疲。 一整日和法国大使馆外交官们相处共餐,生怕礼仪不妥,交谈言语有闪失,晚上临回家可以放松,没想到仍被惊得全身冷汗。 象牙塔外的世界是一团糟,长大的苦果需要打掉牙往下咽。 她更难过,为什么一向稳重成熟的大哥哥会变得如此莽撞。 “我会和爸爸妈妈如实说今晚的事,就算降职停职都是为了让你引以为戒。” 霍曦狠下心,决意不再在家族长辈面前维护大哥哥,抬步越过他身侧刚迈出两步,手臂突地被从后方拉住,男人的力量不容挣脱,脚下失去平衡一个旋身撞入他坚硬胸膛。 男人俊冷面孔逼近,刹那四唇相贴,唇瓣柔软温热的触觉如同触电一般击中少女四肢百骸,她耳边轰隆炸过几声巨响,脚踝脱力,摇摇欲坠,得亏后腰有他大掌撑住才勉强站稳。 那是她的初吻,也是他的。 他们都太生涩,不会吻,少女呜咽两声,紧咬住贝齿,两只手胡乱拍在他肩膀上,男人呼吸粗重,横冲直撞的进攻咬得她下唇生疼。 她如何拍打都无法撼动他分毫,指尖死死掐进男人臂膀,贝齿渐渐失守,泪泽成线滑出眼角瞬间,齿关被蛮力撬开,被迫像个失去灵魂的人偶一般同他潮湿舌吻。 抵抗不了,霍曦檀口微张,任由他掠夺口腔的空气,十几年的感情一朝找到泄洪口释放,男人吸吮翻搅的忘情,啃得她舌根都隐隐作痛。 初吻于少女而言冰冷又死寂,泪痕从始至终挂在脸上,等他气喘吁吁停止进攻,才死气沉沉的开口。 “爸爸和暻哥哥一定会杀了你。” ——— 「第一百二十二章」“抛夫弃子” 小姑娘刚怀孕容易嗜睡,白日去国防部心惊担颤,回家寻思躺床上歇歇神,竟睡到管家敲门用餐才醒。 她独自守着晚餐等小先生回家,时不时离开餐厅去客厅向二楼张望,担心曦姐姐把自己锁屋里,但门外还有梭沙哥哥寸步不离守着,又不好上去询问原由。 管家婆子和菲佣们不会回应她的疑惑,家宅奢华,四面墙冷冰冰。 好在缇慕学会自己排解苦闷,围着餐桌摊开书本背英文单词和数学公式。若实在无聊,同小宝宝说心里话,都是她的乐趣。 两边都是希望和出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她潜意识从未放弃过最悲最坏的打算,甚至害怕自己偷偷结婚怀孕,爷爷生气放弃抚养自己。 凭着孩子,小先生头两年肯定会供自己读大学,等再过两年大三大四,孩子也不用时时刻刻照看,有能力出去打工赚些钱。 就算小先生后悔厌烦,或是和哪位女部下女军官看对眼作天作地要闹离婚,那时候正好大学毕业,也有本事工作养活自己,不至于流浪街头饿死。 书看累了,缇慕伏案,额头抵臂弯,欣慰垂眼看向小腹。 “宝宝,对不起,妈妈不能带你生活,你跟着爸爸会过得很好。” “如果以后爸爸找新妈妈进门,你也要努力长大。受新妈妈欺负也别怕,记得去找姑姑,姑姑人美心善,她一定救济你。” “等妈妈有能力自己生活了,会偷偷回来看你的。不要告诉爸爸,这是我们的小秘密。嘘——” 她说完,食指比唇间,刚弯起眉眼,鼻尖绕进熟悉的清冽男香。 “你和儿子有什么秘密?我也想听。”小先生的声音顷刻炸在头顶。 “白天头顶狙击枪去找我,晚上琢磨给儿子找新妈。用不用从泰国请妇产医生住家,看你得没得产前抑郁。” 缇慕五官定格,听得出小先生正拉开椅子坐在身侧,却只觉颈子发沉,抬不起头。 “你以为结婚离婚那么容易么?国家保护名单会对军方高层进行内部公示,上校级别以上都知道我妻子姓甚名谁,他们只认我父亲签字的公函,一旦我身边出现不明身份的女人,都会被情报局当作间谍暗杀。” 犯罪心理学天才治不好小妻子的病,在国会舌战群雄又如何?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小妻子讲明,他们的婚姻有多么牢不可破。 霍暻叹气,故意嗔道:“算了,让阿爸一枪崩了我,少让外人看笑话说军方连国家保护名单都是儿戏,我丢不起人。” 她吓得忙坐起身,连连摆手,“不不不,先生,你要好好活着,缇慕不是这个意思。” 他冷笑,“反正你都决定抛夫弃子了,还发善心管我死活?” “什么是抛夫弃子?先生说话好难,我听…听不懂。” “儿子听懂就行,我们父子的秘密。” 缇慕嘟起唇,小先生总是以牙还牙,偏偏自己学不会以嘴还嘴。 挫败,中文狗血电视剧在斗嘴方面没有丝毫成效。 “宝宝以后不能和爸爸合起来欺负妈妈。”缇慕小声嘟念心里话,说给腹中孩子和身旁少年两个人听。 霍暻背倚凳子,瞥眼盯她头顶,无奈摇头失笑,管家婆子恰巧端上热牛奶,他浅尝半口,温度适中才推给小姑娘喝。 “霍曦回家了?”他回家直接进餐厅,刚得空打听妹妹的行踪。 “曦姐姐回家后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里,梭沙哥哥也在门口守着。”她诚实道,抬眸正撞上管家婆子瞪眼,恍然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夫人离开家,管家婆子自然不希望孩子们之间出现争执事端,也没说大小姐情绪低落哭着跑进家门的事。 “暻少爷,大小姐她…” “让霍曦下楼吃饭。”他肃着脸,“告诉她,天大的委屈也得当事人和嫌疑人亲口对峙。” 「第一百二十三章」新世界(上) 管家婆子接到暻少爷吩咐,回头给菲佣使眼色,菲佣顿时紧张地头皮发麻,用白围裙蹭蹭手,顶着压力转身离开餐厅。 方才大小姐跑进大宅,边提长裙边抹眼泪,粉唇红肿的显眼,随后副司令进门,嘴角也明显有被咬破的痕迹。 明眼人都猜得出经过,佣人们只怕事情闹大,弄得鸡犬不宁。 缇慕手握温牛奶杯子,愈发焦虑,看小先生背靠椅背阖起眼,手捏眉心解乏。 她清楚他这周都没好好休息过,大选之前,他作为军方代表,替父亲开国家议会时时刻刻费心费神,一坐就是六七个小时。 办公室沙发床比不上豪宅暄软,摞起来的会议记录比凳子腿高,何况国防部内各部门的军务繁多,回家吃顿晚饭还得端起耐性处理妹妹的事情。 无形之中,十九岁的继承人越来越像一家之主。 “先生,你先吃饭,吃完回房间去睡一会儿吧。曦姐姐的事情交给我,我去帮你问,好吗?”缇慕见菲佣无功而返,还怯怯摇头,只好先哄小先生回房间,免得他去质问梭沙哥哥再吵架。 “小麻烦精比我还拧。”霍暻瞬间清醒,睁开眼,作势起身,冲妻子摁手,“我去问,你听见什么声儿都别上楼,少让我儿子和黑脸怪靠太近,影响胎教。” “先生,先生。”缇慕刚想拽他手臂,听客厅嚷起两声“大少,大少!”,即刻,格朗急冲冲闯进餐厅,堵住暻少爷的路。 “大少!出事了,大少!”格朗大步流星,脚下险些趔趄撞桌角。 “有话就说。”霍暻眯起眼,见不得副官慌慌张张的样子。 格朗冷汗岑岑,单膝轰隆跪地,嗓子微颤,“大少,刚才…刚才国会传消息说,仰光首席部长丹萨,丹萨他死了——” “什么?!” 太突然,霍暻眸子猛地缩起,震诧万分,惊声高喝。 “死了?!丹萨他死了?!” 格朗右手发颤,握住胸前加特林枪柄,才勉强镇定,“半个小时前,丹萨遭遇枪杀,行车途中被当场爆头,现场发现一枚零点五口径子弹壳,警署从弹道痕迹和杀伤力两方面勘验,初步判定凶器为巴雷特M95重型狙击枪。” 美国巴雷特公司生产,巴雷特M95重型狙击枪,0.50口径子弹,有效射程1800米,名副其实的狙击之王。 型号、参数、后坐力,他倒背如流,和猎人学校的军事训练无关,那是他从小熟练掌握的第一把狙击枪,也是阿爸最爱的狙击枪。 少年长身微晃,俊美五官拧死,暗杀一个国会首席部长有千百种办法,何必冒着巨大风险拎着重达10千克的重狙闯入首府。 太招摇,大选前后市中心警戒森严,就算是他,也不会铤而走险。 若能光明正大的杀,他早就屠尽上议会了,日日夜夜恨不能剐丹萨和吴拿瑞钦千万遍。 霍暻后退半步,失神坐在凳子上,太阳穴哐哐直跳扯得神经生疼,政敌的死没带来一丝轻松,反倒杀个措手不及。 军政府和国会长久不和,大选前又针锋相对,此举很容易让人将杀手联想到军方,且巴雷特M95又是父亲惯用的重狙。 他从来不相信巧合,明天父亲从印缅边境飞回仰光,在节骨眼,有人端巴雷特狙杀丹萨,时间和证据指向都太明显。 这场陷害早有预谋,能在大选前夕越过重重戒严闯进仰光首府,蹲守丹萨出行时间,再一枪爆头。 看似简单,每一步都需要等待时机,筹备,高层放行,甚至不惜用首席部长的一条命换上议会对总司令的疑罪。 霍暻额面冒汗,手指僵麻,几度握拳才缓过劲,忽地,一双细白柔荑握住他冰冷手心,他抬头正对小妻子忧心的眼。 缇慕不懂发生了什么,可小先生俊容发白,一定是不好的事情。 “大少,想想办法,明天绝不能让总司令落地仰光,一旦国际军事法庭以调查的名义羁押总司令上仲裁庭,就全完了。”格朗单膝磕地,字里行间全是焦心。 “回国防部!给阿爸发无线电,快!”霍暻心如火燎,强忍太阳穴灼痛,急吼下令,“通知西部战区守住印缅边境,命令伊洛瓦底江南部三个战区的参谋长全军通报紧急状态,联系中部曼德勒第二军区,请察颂叔叔阻断北部反叛军势力趁乱进入仰光。” “收到!”格朗领命,从地上站起来急冲冲向外奔,刚踏出去一步,看副司令正气定神闲杵在餐厅前,没露出半分慌张。 “阿暻,放弃吧,你再怎么救也没有用。” 梭沙背过手,面硬似铁,眼瞅霍暻因突如其来的冲击而精神恍惚。 “总司令和哈瓦尔三轮军事谈判失败,西部三个邦的民众因曼尼普尔反政府武装军团死的死伤的伤,你和我都阻止不了边境墙建起之后的灾难” “军方不再是守护神了,父亲大势已去,我们可以和国会联手创造一个新世界,不是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新世界(下) 「新世界」三个字堪比三颗高速发射的子弹,顷刻击穿少年前额,炸碎仅存的冷静。 他内脏灼过烈焰,烧得肠子搅成一团,眼前覆着大片殷红的雾,是暴怒之下胸腹汹涌的血气。 理智和冲动互相压制,耳边出现两个声音,左边在说,开枪,右边在说,杀了他。 两道声音化成利刃,霍暻腾地起身,黑眸杀意混绕,冲天戾气噎进喉头,脖颈青紫血管根根暴突,三秒拔枪拉管上膛,枪口冰冷,抬起直指梭沙眉心。 正抬头,梭沙面容冷峻,手中另一把枪也直指他胸膛心口,接受过猎人学院相同训练的两个人速度反应相当,难分伯仲。 “小先生!”缇慕惊叫,小脸瞬间惨白,刚上前想阻拦。忽地,一袭碎钻柔白长裙闯入餐厅,霍曦以身横亘在两道枪口中间,面庞还挂着泪痕,她颤巍巍伸开双臂,挡在梭沙身前,面朝自己的双生哥哥。 “不!暻哥哥,不至于…我只是说气话,会自己处理好,斐奥答应不会告诉他爸爸,你别…”她慌张摇头,以为梭沙哥哥将事情全盘托出,暻哥哥替自己出气才拔枪对峙。 弹在镗上,不得不发。霍暻俊面狰狞,怒火熊熊,枪口朝天扣动扳机,“嘭”声枪响震彻四壁,子弹炸碎琼楼顶灯。 咣—— 水晶吊灯摔落在地,璀璨整体刹那四分五裂,残肢零落,碎片四溅,尖碴子扎的她脚面刺痛。 霍曦堪堪定神,没想到自己的气话会引得暻哥哥真开枪,她怕两个哥哥因自己不睦,先稳住脾气差的一方再说。 “快走,暻哥哥不会真的杀你,以后没事也不要再来家里了。”她头也没回,冷声催促着。 “家?”霍暻眯起眼,吞入熊熊怒火,嘶声斥吼,“问问你身后的白眼狼还认家么?!一个彻头彻尾的叛徒,他卖了这个家当他和国会建新世界的垫脚石!” “什么…什么新世界?叛徒…”霍曦迷茫嗫嚅,不懂暻哥哥意思,但听来和自己的事无关。 梭沙瞳孔紧缩,深沉目光凝固于她纤细倩影,收起手枪进兜,无论发生任何事,她都不会活在他枪口之下。 “阿暻,父亲如果愿意带领军方同国会合作,交出百分之八十的军权,我相信,丹萨的死将永远成为一个意外,阿爸也可以免除国际军事法庭调查。” 他硬声说完,余光扫向她,亲眼见少女背影瞬间僵滞,她惊愣杵在原地,甚至都没神智回头反问自己。 霍暻大掌扯住失神的妹妹甩给缇慕照看,箭步冲上前,两只手狠狠扯住梭沙迷彩外套领子,厉声怒骂,“你妈的!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疯话?!上交百分之八十的军权,失去制衡,我们全家都得洗脖子上刑场!” 梭沙势头强劲,横眉立目,言辞逼人不落下风,“国会承诺国防部和军队所有条件,阿爸不必远赴曼尼普尔,母亲也能走出军事保护区,我们何必握权不放!” “国会老头子嘴里没半句真话,他们今天要军权,明天看你失势再夺国防部,后天随便按个叛国罪扣给阿爸,你和我,我们被一枪毙了都有可能,你究竟被什么迷了心?觉得他们可以留一家子威胁在仰光。” “我不想再为军费和军备操心了,这理由够么?” 钱,没有钱,军队寸步难行。梭沙反手甩开扯住自己领子的手,寡言冷语,“阿暻,你我都知道战争所需的金钱缺口有多大,这不是我们掏腰包能添上的窟窿。” 霍暻气极,连声质问:“好,好,国会承诺每年额外给你多少?” 梭沙道:“四十亿美金。” “滚吧!”霍暻振臂将M92F砸向地砖,硬生生砸出一个坑,指着门口下逐客令,冷嘲热讽笑了两声。 “四十亿美金造的新世界,我嫌你们连做梦都廉价。” 「第一百二十五章」霸王别姬(上__4000字) 八月初,首府寂夜,电闪雷鸣,南国迎来热季最强的雷暴雨。 “缇慕妹妹,和暻哥哥结婚开心吗?他以后会和爸爸一样很少回家,抽不出时间陪你和孩子。” “我理解,宝宝也能理解。” “是不是我错了?如果我不去法国,听爸爸妈妈的话,高高兴兴和梭沙哥哥结婚,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昏暗中,缇慕攥紧曦姐姐的手,心里担忧小先生没吃晚饭冒着暴雨连夜前往国防部,也害怕曦姐姐精神受刺激。 两个姑娘盖毯子望吊顶,听着窗外狂风呼啸,空气里弥漫大小姐偏爱的檀木柑橘香。 整个套间高贵的别具一格,梳妆台由冰种翡翠雕刻而成,是家族长女的专宠,价值无两。 “以前暻哥哥总说我麻烦,我也觉得他每天除了发神经就是耍少爷架子,包括他刚出狱那段时间对你的态度,我真的生气。”霍曦握住妹妹的手,自责苦笑,“其实我最该气的人,是我自己。” 缇慕侧身向霍曦凑近,“这些都和姐姐没关系。” 霍曦伸手揽住妹妹肩头,温声问:“还记得你和暻哥哥在曼谷吵架吗?” 小姑娘浅浅“嗯”了一声,她记不清哪次和先生吵架被姐姐知道了。 “我给他打电话,说这是我们兄妹的报应。暻哥哥知道无论他怎么闹,你都会无条件爱他包容他,可你也能做随时离开他的打算。” 满室幽静,霍曦说到自己时,苦涩自嘲,“我也是,一直以来只有梭沙哥哥无怨无悔的付出,我永远在伤害他,才会把他逼到这个地步。报应,都是报应。” 缇慕贴的更紧,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只能抱住姐姐输送温暖。 “谢谢你,缇慕。”霍曦摸摸妹妹的头,轻声哽咽,“谢谢你支持我所有决定,还有暻哥哥,他嘴上不说,但每件事都为了我好。” “会好起来的,姐姐,别担心,有小先生在。” “嗯,睡吧。” 霍曦侧身给妹妹掖好毯子,复又灰暗阖眼,泪泽从眼梢滑落。 她怕,怕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伊洛瓦底江的黎明再不会来了。 —————— 今夜无人入眠,国会大楼临时召开紧急会议,仰光总警署一封审查令同时托专人送到国防部。 暴雨如注,四辆军用越野凌晨四点驶入市中心,车大灯照穿前方暗路。 “他妈的,成天下雨。” 副驾驶,格朗听雨声烦躁,升起里层防弹挡窗盖住噪音,“大少,回去吧,您和那群老头子说不清。国会铁了心要军方为丹萨的死负责,审查令程序走的真他妈快,警署和他们半条狗没两样。” “不去更坐实军方心虚。”后座,霍暻手拿平板电脑翻看丹萨死亡的现场照片,屏幕暗光打在他深邃面中。 案发时间昨晚八点,视线光亮全部受阻,再抛开风速和阻力,仅仅一枪能对移动车靶有如此精准的穿透力,除了特种部队狙击手,也只有受过专业军事训练的武装组织和国际雇佣兵。 特种部队不太可能,父亲为稳定印缅边境,带走了六大战区所有特种兵。自己也刚在国防部查过特种部队狙击手名单,都没有近期回国的记录。 霍暻关闭平板电源,将自己淹没在黑暗里,细想所有可能性。 “大少,可不可能是副司…”格朗话到嘴边吞了下去。 “案发时间他在家。”霍暻冷声,“我倒希望是他,人证物证全部上交,立刻押送军事法庭一枪毙了正好清净。” 格朗闭上嘴,免得再开口撞大少气头上。 “东盟军事法庭调查组什么时候到仰光?”少年头靠车垫,暂时闭目凝神。 “上午九点。”格朗答,“从马尼拉直飞仰光。” “菲律宾?” “是,菲律宾前总统第二次竞选前被政敌搞下台,他们众议院联合举报前总统贪污,听说查好几个月还没查利索,点钞机都坏了几十个。” 霍暻鼻尖溢出冷嗤,调查组果然没两个聪明人,总统贪污至少十几亿美金起,拿点钞机数钱,真可笑。 不过此刻没时间关心别国政务,父亲并未回复无线电,大抵正在从印缅边境起飞的军机上,算算时间,和调查组前后脚到达仰光。 自己必须在军机落地仰光前,拖住调查组的进度,再派人请父亲返航。 思考中,军车停在国会大楼,下车前,霍暻向前探身,摁住格朗肩膀,语重托付。 “别跟我走,你先回家,看好家里两个姑娘。” “大少,这…”格朗急忙回头。 “服从命令。”他手劲重了重,拍拍格朗肩膀,在无言中打开车门,随行士兵正撑伞等候。 格朗忙摁开车窗,目送少年孤身走入滂沱暴雨,才发觉,原来大少的肩膀已和总司令同样宽阔。 父子身影重迭,从身后看,毫无区别。 格朗恍惚了,收回眼,吩咐驾驶座士兵驱车。 “开车,回大宅。” —————— 果不其然,晨间雨停,缇慕刚打开套间房门,抬脚差点踩格朗脸上。 怎么有人躺冷瓷砖垫个外套就睡了?她屈膝蹲下,轻唤两声,“格朗,格朗,小先生呢?” “大少还在国会等调查组。”格朗打个呵欠,守夜也睡不踏实,想着白天先去国会大楼瞧情况,起身利索给小姑娘敬军礼,吓得人后退半步。 “小嫂子,我先走一趟,两小时内回来。” 缇慕怔愣,“嗯,去,去吧。” 看格朗又要朝自己敬礼,她连忙摆手,“快去吧,让小先生记得吃饭,不用惦记我和曦姐姐。” “是!” 小伙子中气十足,又给缇慕喊得头皮发麻,她受不起一惊一乍,悻悻退回套房,轻手关好房门。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缝隙,雨停之后,天边乌云蔽日,云层极厚,如同黑洞吸收所有日光。 佣人已经着手收拾大宅花园,满地树枝和巨齿宽叶,连七八米高的棕榈树也无法幸免。 “天亮了?”身后,姐姐睡醒后问她。 “再睡一会儿吧,曦姐姐,时间还很早。”缇慕回头迎上姐姐略显苍白的面容,走两步到床沿坐下。 “算了,半睡半醒做的都是噩梦。”霍曦双眼微肿,冲妹妹强颜欢笑,“我去洗漱,你先下楼吃早餐。” 缇慕知道曦姐姐心事重重,她没法多问,看姐姐进入洗漱间,自己才换身家居服去一楼。 刚走到大堂客厅,听外面依稀传进争吵声,她旋身走到玄关,拉开玻璃重门,探头向外望去,见大宅雕花铁门外横了六辆警车和两辆黑色商务车。 军事保护区的士兵们身挡铁门厉声驱逐,警察们手持审查令执意要进,两方都气汹汹端着枪,只待谁先擦枪走火。 头前两辆黑色商务车迟迟未见有人出面,缇慕刚想出门问个究竟,胳膊突然被后面拽住,瞥目正对上管家婆子气瞪眼。 “吃饭,外面的事不用你一个小姑娘去操心。”管家婆子夹生中文说的凶巴巴。 缇慕窘迫颔首,经过这段时日相处,她看得出管家婆子脾气古怪,却面冷心善,对家里的每个孩子都好。 她扭头向回走,透过客厅落地窗,瞥见大宅铁门外驶近一辆军车,黑色商务车里面的人也才下车露面,大概刚才在等待什么。 “梭沙哥哥!” 缇慕见到军车里的人刚欣慰唤出声,下一秒,笑意僵硬,眼睁睁见年轻军官拿出通行证,示意士兵们开门放行。 不!不能放他们进门! 她不顾管家婆子阻拦跑回玄关,迅速反锁两道门栓,用后背抵住玻璃门。 半分钟后,响起门铃,梭沙低沉音声传进密码大门可视通讯, “缇慕,开门,调查组例行公事。” “不,小先生还没回家,我不能放外人进门。”小姑娘执拗倔强,背抵房门不动半步。 叮叮叮—— 第一道密码锁从外部摁响,第二道防盗锁也被钥匙打开,缇慕紧闭着眼,耳畔只听得见自己慌乱的心跳声和门栓抽回的嗑哒声。 害怕,她根本没有力量和身经百战的军人抗衡,心底却莫名涌现胆气,转身用双臂撑住门板。 “妹妹,谁来了?”霍曦循声来到玄关。 缇慕鬓角渗出微汗,艰涩抿唇,“姐姐,梭沙哥哥要带调查组进家。” 霍曦明眸惊睁,磨砂玻璃门模糊门外高大身形,她死死攥拳,唇口咬出血味儿,喉里针扎地疼,音色轻哑,“缇慕妹妹,你不用管,我来和他说。” 现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缇慕缓缓收回手臂让出门把,脚步也没后退,焦心守在曦姐姐身侧。 霍曦深呼吸,伸手握住门把手,推开门,男人冷冽气息顷刻逼近,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气无异,同样叫人胸闷。 “你来干什么?我们家不欢迎外人。”她没抬眼看他,态度疏离又冰冷。 外人,她已经自动归类他为外人。 梭沙阴鸷眸子锁住她面庞,说出的话一丝不苟,“曦曦,军事法庭调查组来家里审查,这是公事。” “什么公事?”霍曦高傲昂头,“我爸爸妈妈和哥哥都不在,家里只有我和缇慕妹妹,还想查我们两个女孩子不成?” “你误会了,曦小姐。”调查组组长上前半步,先出示审查令和证件,客气道:“我们此行只想取走总司令书房里的巴雷特M95狙击枪验证编号,作弹道痕迹检验。” 她警惕道:“既然你们知道枪还在我爸爸书房,还来查什么?” “不,军事法庭调查组有证据证明,总司令曾在同家俄罗斯军火厂订购两把相同的巴雷特M95狙击枪,书房里只是其中一把,另一把应该被您父亲带走了。” 调查组组长将军火厂订单影印本给霍曦过目,上面的确写明有两把出自同间工厂的狙击枪。 “你怎么能确实是我爸爸?”她看到购入人名字空白,怀疑发问。 “您父亲是国防部长和军政府总司令,所有从俄罗斯购入的军备武器都必定会有他亲笔签名,唯独这两把狙击枪夹在武器订单里,订单签名处空白,没有走军费公账。” 霍曦心头发颤,“那你们也不能确定是我爸爸的枪。” “曦小姐,巴雷特M95每年制作数量有限,在缅甸境内流通的数量更少,所以我们需要验证是不是总司令的枪,况且死者丹萨和军方不合已有国会许多参议员作证,您父亲自然是第一嫌疑人。” 调查组组长收起证据揣回内兜,客气请道:“请大小姐准许,我们不会占用太多时间。” 霍曦唇瓣略抖提口气,瞥眸望向默不吭声的年轻军官,嗔声质问:“这就是你报复的结果,满意了吗?放陌生人搜我的家,口口声声称我爸爸是嫌疑人。” 她眼眶湿红,实在不愿相信,昔日忠诚的梭沙哥哥会成为戳爸爸脊梁骨的钢针。 梭沙看清她眼角泪泽,黯下眸子,粗噶道:“曦曦,你不必卷入这些争斗,调查组查完枪会马上离开。” 忽地,两个沙发垫子飞出玄关,扔在梭沙和调查组组长身上。他们看到另外一个漂亮姑娘使尽气力后浑身发颤,哭噎喊叫:“小先生不许外人进家门,快走!你们都走!” 霍曦忙去抱住全身哆嗦的小妹妹,冷声驱赶门外人,“缇慕是我哥哥的新婚妻子,她有应激障碍,还怀了孕,你们别再来刺激她,想进门也得问过我哥哥再说。” “曦姐姐,小先生不喜欢外人进门,他们好可怕…”缇慕病情轻微发作,缩在姐姐怀里发抖。 霍曦眼眶酸红,纤手摩挲妹妹双臂,温声安慰,“好了妹妹,别害怕,没事了。” 两个姑娘互相依偎,面对外人的咄咄态势,着实看着心酸,调查组也停住步子,等待时机再次沟通。 在场人沉静之际,高大雄武的身形迫近玻璃门,杀戾气场磅礴,粗音如森林猛兽。 “谁给你们的胆子,冲我女儿儿媳耍威风。” 「第一百二十六章」霸王别姬(中) “爸爸。” 望向许久未见正踏入玄关的父亲,霍曦哽咽唤出声。 养尊处优十几年,她没受过苦,但母亲不在家这些时日,她要出门应付太多心累的场面事,梭沙哥哥的背叛又让她陷入自责和苦痛。 再加上今日暻哥哥不在家,调查组执意破门,她不能害怕,还得安慰应激障碍的妹妹。 纵然满腹委屈和酸楚,自己也得按耐住奔向父亲的冲动,绝不可能抛下怀里瑟瑟发抖的缇慕。 她眸含泪光,仪态有度,向父亲颔首,好似在说自己也长大到可以守住家门,保护一个人了。 几步外,总司令一言未发,眼神看向楼梯口,示意她们上楼。 “好了,妹妹,爸爸回来了。不用怕,暻哥哥应该马上也会回家,我们回屋坐一会儿,走吧。”霍曦扶住缇慕转回客厅,走向楼梯,同玄关逐渐拉开距离。 她没回头,没看到父亲眸底暗含的欣慰和不舍。那位历经铁血征战的男人神色凝重,镇着围拥住大门的牛鬼蛇神,目送两个小姑娘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直到楼上传来阖门声,众人才敢在强大无声的施压中喘口气。 梭沙还没等说开口,总司令甩手带风,手劲力道重狠,“啪”的一记耳光抽到养子脸上,扇的他撇头退去半步,喉咙顿时涌起血腥味儿,脑瓜仁轰鸣巨响。 总司令大手五指扼住养子侧颈,沉戾斥责,“我教过你进家门为难妹妹么?” 一巴掌打的梭沙眼花头晕,他唇角溢出血丝,半边脸痛麻到失去知觉,垂头道:“对不起,父亲。” “翅膀太硬,心眼和算盘都打到家门了,我这二十几年竟喂出个狼心狗肺的孽障!”父亲话里流露出的伤心失望远远大于愤怒,看着自己亲手提拔养大的孩子,收回掐住梭沙颈部的手。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 调查组在一旁看这场面,自然不愿硬碰硬,也不想被迁怒,明眼人都看出总司令因养子的出卖背叛而勃然变色。 但公事公办,调查组组长刚拿出国会的举报函和仰光总警署连夜传给东盟军事法庭的审查令,霎时,大宅外墙铁门乍起好几道急刹声。 四辆军用越野急停门口,跟随调查组前来的警察们上前围堵车门,总警署署长背过手气定神闲,身为武装部门却被压在政治阶级最底层,军方瞧不起,国会用不上,左右受夹板气。 今天可好,调查组来仰光查军政府首脑,进入军事保护区有副司令开路,署长提起精气神等霍暻下车。 挡不住老子,还拦不住儿子? “带上你的狗东西滚出去!别来我家地盘撒泼。”刚冲出车门的少年怒视堵家门的警司们,手中贝雷塔居高临下顶在署长脑门上。 署长腰杆子也硬,枪口砸脑袋也满身浑胆,“暻少爷,警署协助军事法庭调查组例行公事,一切行动都有国会同意。” 霍暻血脉中暴戾杀意横生,手臂一抬,迅猛调转枪口,冲署长身边的警司们“砰砰砰”盲开三枪,三人中枪倒地,霎时炸起一片哀嚎,血河瞬间漫过花园地砖。 他眼底充血赤红,回手再次将枪口抵住署长脑瓜顶上,切齿厉喝。 “再叫!” 署长脑门被枪口烫出出黑色的圈,皮被烧出肉腥味儿,双腿哆嗦成两根弹簧。 调查组也因枪响统统撤出大宅玄关,疾步走到前院查看情况。三个警司中枪倒地,俊戾少年煞气冲天,护家心切已然暴虐到杀红了眼。 无人敢向前半步,调查组震惊到面面相觑,他们想到菲律宾前总统贪污的案子,那家的两个儿子在军队横行作恶,贪污受贿,伙同十几个权贵子弟轮奸两个十五岁小女孩致死,背着家里贪了近十八亿美金。 直至菲律宾前总统权斗失败,被众议院联合举报押入军事法庭,母亲上吊自杀,两个儿子放弃全家潜逃至加拿大,了无踪影。 调查组本来以为今天也同样如此。 而事实证明,没人离开这座大宅,甚至还有两个姑娘以纤弱身板守住家门。 他们视线齐聚在长子身上,来之前也协同国际刑警组织调查过他的底细。 十九岁,猎人学校受过两年高强度军事训练,在云南警官学院读大一主攻犯罪心理学,因账上五千万美金来路不明后被学校开除,关进孔普雷蹲半年大狱。 出狱后协助国际刑警缉杀零号囚犯诺坤,目前正在国防部任职,领导军政府参与仰光大选的一切事务。 看似近乎完美无缺的继承人,天才有魄力,他甚至年纪轻轻就结婚了,结婚登记赫然出现在仰光最高法院的系统中。 而地上新鲜的三具尸体证明,他手里的人命只多不少,丑闻大抵来不及深扒,尤其吴拿瑞钦在举报函里隐晦提过一句霍暻是“东方公主号”的座上宾。 赫赫大名的东方公主号,名单涉及东盟十国太多极顶层政治军方权贵,军事法庭调查组也必须慎之又慎。 “小暻,去书房,拿我的枪。” 总司令打破死寂,冷眼扫过地上三具尸体,并未对儿子杀戮行径多作言语。 霍暻一脚将警署署长踹到在地,愤愤将配枪别回腰后,看向父亲,“阿爸,国会大选前为推吴拿瑞钦上位连丹萨都杀,警署做出的弹道痕迹检验根本就不可信,您不能再为政局维稳了。” “闭嘴!” 父亲沉喝,瞪向儿子身边的副官,“格朗,去!进屋拿枪。” 平日嘻嘻哈哈的大小伙子严肃绷脸,摘下右肩背着的加特林机枪放地上,第一次对抗总司令的命令,退回到大少身侧。 “阿爸,您还在等什么?” 霍暻不懂,父亲明知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陷害,为什么还要往下跳。 军方完全可以宣布停止大选,国防军发起战争攻占仰光大楼,军政府登上权力顶峰,执掌国家政权指日可待。 “为什么?阿爸,您到底为了什么?”少年剑眉蹙成死结,实在想不通父亲的顾虑。 父子相视许久,总司令背拔如山,稳步踏过花园石板,跨过尸体,和儿子相距半米处停住脚步。 究竟多久没心平气和讲过话,更不曾同平常父子那般,聊聊闲话,唠唠家常。 一年到头,见面次数屈指可数,总司令发现大儿子长得又高又猛,记得上次量身高,还是在霍暻五岁的时候,如今,自己目光已经越不过儿子头顶了。 “印缅边境三个邦的老百姓还活在水深火热中,哈瓦尔撤销边境墙的条件是让军方交出军权给上议会,支持吴拿瑞钦赢得大选。” 总司令语重心长,喉里低音压得深沉,外人听不清父子究竟在谈什么,只以为父亲在安抚儿子躁动杀戾的情绪。 父亲短短两句真相石破天惊,不亚于水中核雷,震得霍暻半边肩膀发麻,他想过一万种可能,都不曾将吴拿瑞钦和印度外长哈瓦尔扯上关系。 怪不得,吴拿瑞钦长着一张偏印度裔的脸。 怪不得,父亲三轮谈判全部失败。 这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一旦父亲同意,国会拿到百分之八十的军权,吴拿瑞钦竞选成功,第一个拿军方首脑开刀,届时祸及全家。 但正因父亲不可能同意将国家政权交给一个背靠境外势力的傀儡,三轮谈判宣告失败,边境墙法案形成,反政府武装军团冲入西部三个邦抓人质,导致战事延长,国防军死伤无数。 而国会趁此机会大肆渲染军方谈判失败的舆论,造成边境老百姓人心惶惶。 错了,是自己大错特错。 父亲从来不是在等什么,他是想用自己换政治厮杀的平衡。 左手是家,右手是那加山脉三个邦的老百姓,哪边都无法放弃。 如今之计,只能硬拖,只有父亲主动远离政治权力中心,减少对吴拿瑞钦上位的威胁,才能延缓印方边境墙法案的落成,给边境休养生息的机会。 总司令抬起布满枪茧的粗糙大掌,本想同幼时一般去摸头,手却半空停了停,最终落上儿子肩膀,替儿子拭去方才开枪迸溅的血迹。 男人顺势摁住儿子半边后脑勺,望入狼崽子那双猩红的眼,“好!好!阿爸没养出一个花天酒地的混账东西,他们睁眼瞎说你白白净净不像我,阿爸清楚,你最像我。” “以后仰光走什么路全靠你来决定,这个家,总有一天也得由你掌舵。” “做任何事前过过脑子,别让权力冲昏头。记住,你当爹了,当爹的人绝不能在孩子面前随便开枪。” 父亲的话振聋发聩,每一句忠告都是最后的嘱托和放手。 轰隆—— 刹那,黑云摧城,闪电接连发出耀眼白光,划破天际,又是一场雷暴雨来临的预兆。 调查组组长见天色极差,不得不上前打断父子交谈,公式化询问:“总司令,东盟军事法庭再次声明…” 总司令抬手,制住调查组的话,粗沉道:“少为难我的孩子们,我跟你们走,狙击枪会让副官带去菲律宾,你们别踩脏我家的地。” 多年过去,男人仍记得,他的夫人会不高兴。 调查组其他组员见总司令同意前往马尼拉接受军事法庭调查,立即用对讲机联系军事保护区外的直升机做好准备。 “为了途中安全起见,请总司令先交枪,再上车。” “你!” 组长话音刚落,霍暻恨而怒嗔,反手要摸腰后配枪,总司令一把摁住儿子肩膀,从军装外套掏出跟随自己多年的M911,放入调查组提前准备好的公文袋。 终有一日,英雄赴火,四面楚歌。 忽地,一辆黑色轿车不知何时停在院外,大宅铁门传来女人凄声惊叫。 “不!阿莽,不要!” 「第一百二十七章」霸王别姬(下) 她还是回来了,回到这座兵荒马乱的天空之城为丈夫送别。 天边雷闪仿若给女人加了一层绰约柔光,全场警署噤声退让,没人敢出手拦她的脚步,一是因为她的丈夫,二是送她来的车上有中国大使馆的标志。 托孤,那是国家元首或军方首脑预感自己会受到性命威胁时走的最后一步路,将自己家人交付给绝对信任的国家大使馆进行最高级别的秘密保护。 三个月前,印缅边境战乱初期,军事谈判刚刚启动,从风声得知吴拿瑞钦和印外长的关系时,总司令就预想到末路将至。 为了掩人耳目,他通过国防部对外声称,是妻子主动申请离开军事保护区回云南看望父母,以此降低国会戒心。 一个书房里只摆枪的糙野汉子,在总指挥部点灯熬油,亲手写了封近千字的“托孤”函件,几经辗转,才送到中国大使馆手上。 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国家级特权,总司令甚至不相信自己亲笔签署的军方保护名单,只有将妻子和小儿子托付给世界上最安全的疆域,他才能抛开一切顾虑回到仰光。 总司令张开双臂,稳稳拥住朝自己跑来的妻子,粗嗓若有似无叹气,“二十年了,怎么还学不会听话。” “阳阳很安全,小曜和娅娅也都在北京为爸妈申请了外交保护,他们都好。” 夫人无声落泪,纤臂环住丈夫脊背,轻声哽噎,“我也跟你去菲律宾好吗?把我们夫妻关在一起,让他们去查,查一年半载也无妨。” 总司令收紧双臂,双目顿时干涩,自己无愧国家和军队,唯独亏欠这个家。 “回去吧。”他哑声,“军事法庭不是你能跟我去遭罪的地方。” 二十年夫妻,她深知丈夫的秉性,退开他的怀抱,温柔攥住那张布满糙茧的大手,问:“你以前答应过我,等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变成老公公老婆婆就一起去瑞士看极光,去埃及看金字塔,陪我去我想去的地方,还算数吗?” “算!”只要能活下来,他就不会诓她。 夫人目含泪光点点头,冲丈夫抿起唇角,“以前我有没有给你讲过霸王别姬的故事?” 总司令迟迟摇头,他的中文过于局限,对成语和历史典故尚处于一知半解,可从妻子的神色中,他猜得出这四个字有多悲情。 “会明白的。”夫人酸楚敛眸,眼泪顺面庞滑落,泪珠烫穿丈夫掌心,“就算实在回不来也别急,不用担心家里,耐着性子在路上等我几年,等我把阳阳带的再大一大。无论是生是死,我都会把这个故事亲口讲给你听。” 男人听懂妻子话里的意思,眼眶陡然干疼,喉咙干烧般的痛,连声“好”都淹没在直升机螺旋桨的巨大嗡鸣中。 “总司令,夫人,我们没时间了。”调查组组长公事公办催促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会增大直升机飞行阻力。 何况,再停留下去,难免夜长梦多。 “妈妈!” “蓝阿姨!” 两个姑娘急切跑出宅门来到花园,夫人立时伸手将她们揽入臂弯。 许久,她们才松开母亲怀抱,方才在二楼阳台,远远望见院外刚驶来的车,才知道母亲和阳阳近些日子隐蔽的行踪。 “蓝阿姨要带弟弟回中国了吗?”或许是结婚之后的感同身受,缇慕有太多话想同长辈倾诉。 夫人忍住伤感“嗯”了一声,柔声安慰,“让你受委屈了。小暻在泰国肯定和你闹了很多脾气,那孩子被我惯坏了,你别怪他。本来我应该亲自去和温局谈你们结婚的事,但…” 缇慕懂轻重缓急,忙摇头,“不不不,没关系,阿姨,您和弟弟安全就好。” 夫人抬手轻抚小姑娘粉腮,道:“孩子,你和小暻结婚就不能再叫我阿姨了。” 缇慕怔愣,先震惊阿姨竟然知道自己和小先生结婚的事情,又鼓起勇气咬咬唇,眼泪含眼圈,重重唤出两个字。 “妈妈。” 姑娘说完后泪泽断了线的滑出眼眶,自己从未感受过亲生母亲的爱,而这世上,总有善良美好的人来弥补空缺。 夫人喜悲交替,应声点头,纤手扣住姑娘后脑勺,额顶额,柔声嘱咐,“好孩子,一定学会相信你的丈夫,替妈妈守住这个家。” 霍曦站在一旁动容落泪,回过头抹去面庞水泽,她好怕在母亲面前失态痛哭,徒为这场生离多添伤悲。 回过头,母女相视而拥,夫人忧心,轻抚女儿秀发,“从来没受过苦的孩子,妈妈最放心不下你,有机会能尽早去法国就离开,让哥哥送你走。” 霍曦因母亲一语,心头溃不成提,潸然泪下,“不,我会等,等您和爸爸都回家。” “好,长大了,我的女儿也长大了。”夫人无比欣慰,知道姑娘们会好好守住家门,自己才能放心离开,寻思片刻,又张口唤声:“小暻。” “阿妈。”少年恍惚,眼底残存着血气,神智还未从父亲的忠告中清醒。 身为母亲,不得不作好最坏的打算,将叮嘱换成遗言说给长子听。“以后爸爸妈妈帮不上你什么了。倘若我们都不在了,你是一家之主,要顾好弟弟妹妹,带他们换个新地方生活,只要你们兄弟姐妹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云层极黑,滂沱暴雨刹那降下,大雨升起的白雾迷茫了父母同时离去的背影。 他手捂胸口,长身矗在风雨中,任凭雨水不断冲刷着脊梁,静听耳边风声呼啸。 片刻后,少年舍去一身狂妄倨傲,肩头沉重,屈膝重重磕在花园石板,于家门院墙拜别父母。 直升机向南,车头向北,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太重,太痛。 「第一百二十八章」那些真相(上) 一夕之间,仰光政局巨变。 首席部长丹萨被枪杀暗害,军政府总司令兼国防部长深陷疑罪,已交由东盟军事法庭带去马尼拉调查。 副总理杜塔宣布第一轮大选推迟一个礼拜举行,延期公函多次送至国防部,均无回函无签名。 原因:029高级公务员四天没上班。 办公室大门敞开,六大军事特战局提交的机密文件和议会记录摞在桌上堆积如山,无人处理。 国防部内大半部门也基本停摆。 战争支援部计算的战争模型参数得不到有效校对;军需部的武器军备购入和预算计划没人审核签字;更别提直属部门军事情报局,查奈盛儿子拉罕行踪一事已全面搁置。 尤其印缅边境战况僵持,前线作战总指挥部无线电不断呼叫,西部战区特战局参谋长往国防部打了不下近百个电话。 格朗理解大少近两天心情不好,本想分摊部分军方文件的审核工作。结果,花花绿绿的武器参数,战争模型和微分方程挂钩,简直和天书无异。 他只能每天整理文件,守着办公室的无线电通讯仪和电话,重复回复:等待国防部指令。 不曾想自己命里带衰,夜里刚回大宅就被骂个狗血喷头。 来电话的人是曼德勒第二军区部长察颂上将,火气冲出听筒,骂声连天。 “他爹在菲律宾还没死,他倒先撂挑子不干活儿了?!想当大孝子早他妈干什么去了!少爷架子摆上天,骨头缝里长刺儿想一出来一出,作吧!由着他作!作到国防部和六大军区全部垮台,垮台之前告诉我一声,我好退休带我老婆去巴厘岛养老!” 隔着电话,格朗头顶冒虚汗,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收,收到。” “通知那小子不能干就交工资卡!办公室贴封条,卷铺盖滚蛋!你不行也交枪,跟他一起滚蛋!” “不不不,您放心!交给我,我一定转告大少。” 话音刚落,那边砸电话挂断,格朗虎躯一震,手背抹去满脑门冷汗,长吁口气定定神才动身去楼上寻人。 套间门缝虚掩,格朗刚推开进去,只见两个姑娘杵在阳台玻璃门前,忧心忡忡向外面扒望。 “整整四天了,暻哥哥再不吃饭,这么熬下去,铁人也熬不住啊。” “先生前几天淋暴雨跪了三四个小时,身上还有好多没愈合的伤口,我好怕他伤口发炎生病。” “怎么办?门能撬开吗?” “没办法,管家婆婆说撬不动,前天刚运完鳄鱼进去,小先生就收钥匙把门从外面反锁了,除非破掉玻璃,可全家都是防弹玻璃,根本就…” “我来!”格朗中气十足一声吼,掏出作战裤裤兜里的黑色手枪,“曦小姐和小嫂子先退后,捂上耳朵。” 霍曦和缇慕惊愕几秒,面面相觑,同时撤到最远墙边,双手捂住耳朵。 砰!砰!砰! 防弹玻璃门硬生生被三颗子弹的近距离冲击炸裂,呈蛛网状从中间向外分散,震开几道缝隙。 格朗抬手防护头顶,卯足力量,疾跑冲向裂缝中心,砰!玻璃碎片四溅,中间赫然撞出一个大洞, 阳台连接悬空游泳池,格朗没注意脚底有水,顺势下滑,手忙扶泳池边栏杆,惊险停住,眼看两三条暹罗鳄张开血盆大口游过来。 “它们刚喂过,用不着你加餐。”泳池边,颓坐在沙滩椅上的少年半睨起眼,接连巨响扰了他的梦。 “暻哥哥!” “先生!” 两个姑娘随着格朗脚步,钻过玻璃大洞,刚来到游泳池旁,漫天辛辣酒气闻得人头晕。 沙滩椅旁,小桌上,十几个俄罗斯产烈性威士忌的空酒瓶东倒西歪,有些掉进泳池里,成为鳄鱼的玩具。 缇慕蹙紧眉头,怀孕初期闻酒味儿难免想吐,再看着泳池发黑,八条鳄鱼游来游去,不免想起小先生刚出狱时,那泡在满池子血水里的巨鳄尸体。 她忍住胃里不适,小心迈过酒瓶,来到沙滩椅边沿坐下,揪心握住他的手,看向正处于浑浑噩噩的小先生,检查他有没有发烧生病。 四天了,霍暻把自己反锁在阳台,过度酗酒让神经陷入短暂麻痹,直到眼前清丽艳媚的脸靠近,他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新婚妻子。 几步外,霍曦见状,小声招呼格朗一同退场。作为妹妹,她了解暻哥哥现在最需要疏解。 泳池边顿时清净不少,池面倒映着少男少女的身影。 他额头和太阳穴都疼的抽搐,俊面抵住小妻子纤肩,鼻尖蹭她颈窝闻金盏花清香,鲜少的沉默不语,直叫人心慌。 缇慕反手拥住少年宽肩,想要说些好话哄哄他,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过了许久,霍暻俊颜埋入她颈间,粗哑闷声道:“我和鳄鱼没话说,它们真无趣。” 当然,哪个正常人会愿意和冷血动物相处,她不打断,安静陪伴做聆听者,希望以此解开他心头郁结。 他单臂拢紧她,又道:“我也不乐意和人说话,他们只会张嘴骗我,模样比鳄鱼更丑。” “不会的,先生,以后不会再有人骗你了。”缇慕懂得一个人从出生起近二十年活在虚伪的阿谀奉承里,那种伤害经过时间沉淀,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拜占过得比我强。”霍暻突然自嘲发笑,“他不愁吃穿用度,没被父亲关过禁闭,一群没继承权的私生子为了活命成天跪地上当佣人,没有毫无血缘关系的大哥同他争抢。” 缇慕心惊,“原来先生也会嫉妒别人。” “会,我当时十一二岁,嫉妒拜占嫉妒的发疯,每天摔门砸碗,去军营喝酒不着家,给阿妈气的直哭。” 公子哥儿浑身酒气,松开她,在小妻子面前坦然承认,“阿爸回来看我犯浑,说我投错胎了,没那个好命,还罚我两天不准吃饭。” 怎么可能不怨,缇慕听懂他对父亲的心结,明明和拜占少爷平起平坐的地位,却过着截然相反的生活,吃着本不该是大少爷吃的苦。 可他又尊敬父亲,急于得到父亲承认,久而久之,活成了一个矛盾体。 霍暻懊悔的揪住自己头发,喑哑着,握紧拳头锤自己胸口,“我早该想到今天,父亲根本不是想送我进监狱杀诺坤,是我错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那些真相(下) 四天前,淋过暴雨的少年双眸猩红,汹汹闯回父亲使用过的书房,疯魔似的翻箱倒柜,寻找蛛丝马迹。 天空之城的崩塌不可能毫无预兆,正如自己所猜测的卡时间点,三个月前印缅边境曼尼普尔战争爆发,父亲以母亲回昆明的名义批准出行,实则是送母亲去中国大使馆。 这场筹划绝对不止于此,绝不可能。 他发疯似地用蛮力撬开了书房所有抽屉和保险箱,还暴力拆解了书房唯一一台军方无线电通讯仪。 最后,一无所获,只剩左右两边墙柜,里面摆满来自世界各型号的重型狙枪。 唯独正对桌后方,单独装巴雷特M95的玻璃柜里已是空荡荡。 父亲不准调查组的人进书房拿枪定有原因,绝不止踩脏地板那样简单。 究竟在避讳什么?为什么不能让人进书房碰枪? 他项背湿透,步子沉重走到玻璃柜旁,掀开罩子搬离枪架,反握军刀匕首瞬间扎入柜底的木质夹层,直到刀尖受阻再扎不进半寸,才撤出刀身,掌心摁住木板一角,准备徒手发力剥离板层。 刹那,木屑飞溅,木头茬子尖锐刺穿掌中枪茧,他剑眉微拧,右臂肌肉贯入力量绷紧,青筋悍然乍起,生生将木柜连接枪架的板层撕成两半。 悲愤让人感受不到疼痛,血珠滴在一分为二的夹层中心。原来柜子早被挖出一个四方小洞,底部连接着开关做一个隐藏抽匣,从外部看不出端倪。 看着柜心机关,霍暻惶惶震在原地,手中匕首咣啷掉地,停滞半晌才缓过神,倒也能想到,父亲为了以防万一,才不准外人进书房。 顾不上掌心渗血,他伸手掰开抽匣盖子,里面只有一个放在透明文件夹里的黑色手机。 不过父亲常年在作战指挥部,基本通讯都由卫星加密,为了防止窃听,鲜少会使用普通民用信号,这又是用来和谁联系? 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烧叫人头晕,他晃晃头,忍住眼花伸手取出文件袋,拿出手机,直觉告诉他,手机里隐藏着从父亲送自己入狱半年以来的所有真相。 书房昏暗,满墙枪械冷硬,少年坐在满室狼藉里,倚着玻璃柜,摁动开关键。 屏幕闪出光亮,翻开通讯记录和联系人,全部是空白一片,也没有其他通讯软件,查看存储空间,却发现只有录音占了些内存。 几条录音按照时间顺序标注日期,全都在半年前仰光军事暴乱之前,并同自己当时入狱时间相近,时长也都短的只有十几秒。 点进去,无一例外,全是父母的争执。 ... 【为什么一定要搬去仰光?既然都知道是他们勾结外部故意为之,为什么还要离开特区?平乱难道不能结束吗?】 【仰光只是他们的第一步。】 ... 【曦曦同意订婚全看在我们的面子上。】 【嗯,闺女比她哥省心。】 【事态真严重到这种地步吗?和国会谈谈,告诉他们,军队不会干预大选,不行吗?】 【那些人想要的太多,我们不能给,也给不起。】 ... 【小暻不会认为你送他去孔普雷是在保护他。温局早说他是国际刑警的好苗子,完全可以去其他国家避开军事暴乱,留在中国也还有缇慕陪伴照顾他的生活,何必让儿子怨你。】 【我早说过,他得回来管这个家。】 【那就让小暻尽快回来,去国防部帮帮你也好。】 【他现在像头野狼栓都拴不住,回来参与战争杀红眼了伤及无辜谁能负责,还不到我放手的时候。】 ... 【你满意了,小暻今天被押去泰国服刑,如果他在牢里出什么事,我会恨你。】 【他不会死在那些渣滓手里,只会死在战场清算上。】 —— 几条残缺不全的手机通话录音,零零散散两三句话,却足以拼凑出一个时隔半年的真相。 长辈争吵声消失在冰冷的屏幕音波中,缇慕惊愕不已,连呼吸都滞了滞,手里捏着刚播放完全部录音的手机,也终于明白小先生这四天的封闭颓丧。 从小到大,父母给他表露的爱太少,远不及给弟弟妹妹的一半,那些过分的苛刻和不公,以及日日面对一张张谄媚虚伪的脸,谁又能真的不嗔不怨。 嫉妒和心结蒙蔽了少年的眼,他以为,长子对这个家的作用,只是一个活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继承人,也认定父亲为铲除异己不惜送自己进孔普雷大狱当杀戮机器,母亲布局操纵自己感情的事实。 久而久之,他也要求自己的野心和欲望无限庞大,大到足以填补天空之城的裂缝,用权力弥补自己内心空荡荡的一角,以此来换父母对自己的承认。 可当真相逆转,瞬间冲垮了他近二十年来认定的铁律。 “阿爸说的对,我不会死在监狱里,但我会死在半年前仰光军事暴乱的战场上。”四天里,这几条录音他已经听了无数遍,得出的结论和父亲半年前的话如出一辙,“上议会会以我滥杀无辜的罪名将我送进军事法庭,阿爸知道,在那里,他救不了我。” “爸爸妈妈都在用尽全力保护你,先生。”缇慕顺口气,震惊之余,一再重复既定事实,“他们早就承认你了,一直在等你回来。” 等他有弱点有牵挂,等他心有顾虑,等他能反控住权力对人心的侵蚀。 “所以这些年到底是谁错了?是我在怨在妒么?”霍暻揽住小妻子的肩膀,颓散地一起躺倒上沙滩椅,下颌抵住她头顶,向她求证。 她窝进他宽阔胸膛,温言启口,“没人有错,先生的怨和嫉妒没有错,爸爸妈妈的爱也没有错。” 真话永远比奉承更动听,他终于领悟母亲将缇慕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真谛。 “父亲在大选前失势,军政府损失太重,丹萨的死和军事谈判失败的舆论也对军方很不利,第一轮大选,我大概率会输。”他极高的政治敏感度已经预判了三天后的结果,任谁都无力回天,不得不提前向小妻子说明。 她第一次听小先生说起输的字眼,忧心抬眸,看他微微冒出青色胡茬的下颌,以及眼底若隐若现的青,那是他四天没怎么合过眼的证明。 “先联系温爷爷接你回昆明吧,国会一旦趁火打劫...” 他话还没说完,缇慕扬起小脸,两只纤手直接伸出来捏他的脸,“小先生是让我和宝宝都回去啃老吗?你上次在芭提雅还不让我花爷爷卡里的退休金。” “三百四十美金可养不起你和孩子。”他俯眸,看姑娘发倔。 “你喝四天酒,也不上班,肯定养不起我和孩子。”缇慕故意同他置气,从他怀里背过身,捂紧耳朵不理会他要送自己离开的说辞。 静默许久,在金盏花的安神沁香中,少年合上眼,额头抵住她后脑勺,沉哑道:“算了,倔脾气的小东西,陪我睡会儿吧,困了。” 不久,听耳边传来细微鼾声,缇慕撇头看他入眠,她平躺着攥住他的手,仰望仰光寂夜星空。 “先生前些天不在家,我没事做,上网查过伊洛瓦底江省的羌达海滩,你说过,那是你小时候跑去游泳的地方。” “那里有小渔村,风景很美。如果哪一天你真的累了,我们一家三口可以去羌达海滩开间民宿,谁也不认识我们,好不好?” 少女声线细弱蚊喃,明知他梦里不存在与世无争的选项,却仍想说给自己听。 她轻阖上眼,许是世外桃源令人向往,挨近他暖热胸膛睡得也沉。没发觉自己从沙滩椅被抱上了套间大床,也没听到他和她打趣:嗯,羌达是个好地方,只可惜太阳晒不黑人。 也回不去曾经。 「第一百三十章」第一轮(上) 【据悉,三日前,缅甸国防军总司令疑因操纵大选,暗杀国会议员等,暂由东盟军事法庭调查组带往菲律宾首都马尼拉进行审查。】 【此前一个月内,印缅双方三轮军事谈判接连失败,边境墙法案已造成当地民众恐慌。国会副总理杜塔昨日代表上议院对外发言称,军方必须为战事拖延负责,呼吁停止边境战争,并强调国防部高层不得以任何手段干预总统大选,尊重民盟和下议院的推选结果。】 【今日,当地时间上午十点三十分,第一轮总统大选将在市政议厅举行,下午四点五十分公布第一轮大选结果。】 【国际军事新闻记者驻仰光前方报道。】 早饭过后,电视新闻滚动播放,缇慕独自一人守着沙发,希望从直播里窥见先生的身影。 又是三天,自从上次晚上见到小先生陪他躺沙滩椅说几句话,一睁眼发现自己睡在床上,阳台换了新门,游泳池换水,鳄鱼也全部清空,就再没见到他的身影。 她不敢打电话,连格朗也三天没回过家,没人知道近况如何。 叮咚—— 忽地,手机响起短消息提示音,缇慕还以为是小先生,忙拿起来,看屏幕显示陌生号码发来一张图片。 她心存怀疑,指尖点开短信框,发现是一张豪华大型邮轮的模糊照片,邮轮表面的字依稀看得清英泰双语,翻译过来是「东方公主号」。 有印象的名字,从谁的嘴里听说过。 姑娘蹙紧秀眉,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本身自己又有PTSD,这个名词远远超出她能记住的细节范围。不过时间久了,她也学会谨慎,见到陌生号码立马屏蔽,非常时期免得惹祸上身。 墙上罗马钟显示距离大选还剩四十分钟,电视直播里正好出现几辆军车驶入市政大楼前方广场停下。 东盟十国和其他网络频道的军事记者们举起话筒一拥而上,等待关于第一轮总统大选的第一手采访,士兵们首先下车拉起人墙,筑起安全距离。 看到格朗从副驾驶下车为后座开车门,缇慕的心提到嗓子眼,离开沙发,走到电视跟前,看俊美少年一身西装革履,肩宽身挺,神情肃穆踏出军车。 这是她第一次看小先生穿正装,纯黑碎发向后梳起,站在记者眼前,他永远桀骜轻狂,如今整个人又添了些稳重。 缇慕索性盘腿坐在地毯上,听记者们用英泰缅三国语言轮番向他提问。她听不懂英缅双语,只看他剑眉微皱,无论缅语还是英语,每句回应重音都落得发狠,看起来像是在反驳。 肯定问到关于爸爸被带走调查的事情了吧,她隐隐猜到,紧接着听泰国记者用泰语向他发问。 「暻少爷,听说您和其他十国军方权贵的继承人们都出现在东方公主号的VIP宾客名单,太子党滥用权术草菅人命的情况是否属实?东方公主号是否真的为东南亚权贵政要提供黑暗交易和性奴隶?」 「对不起,子虚乌有的事,无可奉告。」 屏幕里,霍暻面不改色,简单回答几个问题之后,向各国记者礼貌性的合掌礼,在士兵围拥中走向白色大楼。 而这次提问,屏幕外的少女听懂也听懵了,她努力回忆起谁对自己说过,轻拍脑门,记起那天开战斗机的小先生,和一张偏印度裔的男人脸孔。 吴拿瑞钦,好几次,自己终于记全这个男人的名字。 她不喜欢那个黑黢黢的中年男人,总和这个家作对,也不喜欢乱提问题的记者,为什么他们都在说东方公主号?自己以前怎么从来没听小先生提起过。 还有发到自己手机里的照片,简直莫名其妙。 大选现场保密,摄像机只能跟随他直到议厅大门,缇慕伸手抚摸屏幕,她看得出,他变了,和以前相比,十九岁继承人的眼里少了些恣意轻松。 会输吗?她想起上次小先生说起的顾虑。 不会,蓝阿姨…不,妈妈说一定要学会相信自己的丈夫。 「第一百三十一章」第一轮(下-二合一)iyu 今日,国会议厅严肃庄穆,联邦选举委员会全数坐在台上侧边。台下,参议院,民盟和各党派代表悉数到场,与军政府分坐左右两侧,一千个座位座无虚席。 唯独军方席位第一排最中央空出一个没有名牌的位置,而空位左手边是国防部代表,右手边是副司令,不用明说,自然知道空位为谁而留。 左膀右臂,总司令有两个好儿子,只不过他们从入场到现在并未有任何言语交流,连眼神都不曾对视过,互相水火不容的态势令后身军方高层们捉摸不透。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总会不胫而走。 梭沙副司令不顾多年养父子亲情,主动带调查组和仰光总警署闯大宅取证;暻少爷为了守家一怒之下开枪杀了三个警司。听说事后国防部为了在大选前压住舆论,给三个警司每家三十万美金的封口费。 三十万美金,在一个东南亚贫富阶级差距悬殊的国家,可以买一条人命,也能让死者家属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当然,在权力斗争眼前,死几个人算不上稀罕事。 天塌下来有最上面顶着,国防军总司令前往马尼拉接受审查,但大选总得继续,只要不殃及池鱼,保住权力地位荣华富贵,谁也不会插手两个年轻人吵架。 不过该对外还是得一致对外,吴拿瑞钦上位宣言是缩减军费,降低战争开支,这对于军人集团来说可不是好信号。 “大少,联邦选举委员会向曼德勒第二军区发函,要求察颂上将回避此次大选,可能…”格朗坐在霍暻身侧,压低音量,眼神向后方并不存在的座位瞟去。 其实今天本来有两个空位,一个是明面空出来的席位,另一个是国会故意不设置。 “他们还是怕。”霍暻挑唇,锐眸睨向台上端坐的选举会议员们,冰冷吐口,“上议会可找不出第二个丹萨来当枪子儿,用尸体给吴拿瑞钦铺路。”本文将在y uz hai wu.nam e连载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仰光首席部长一死,国会也是折损巨大。 “察颂上将今早传电函到国防部,嘱咐您一切多加小心,切忌大选会场冲动发怒,公然和上议院硬碰硬。”格朗一字不差复述函件内容。 “嗯。”霍暻应了声,黯下眸子凝向桌面思索片刻,下令道:“让情报局去查刚才问东方公主号的记者什么来路。” “大少,那记者是泰国人,我们不好下手。”格朗稍加提醒。 “还上次借战斗机的人情罢了。”霍暻唇口未动,嗓子低沉,“拜占肯定不希望这种破事儿从泰国记者的嘴里传的到处都是,除非他想让所有人知道他和他亲爹出现在同一条船上睡同一个女人。” “是,收到。”格朗心领神会,同霍暻一起望向走上台的选举主理人,听宣布大选正式开始,然后跟着鼓掌。 掌声起起落落,选举委员会主理人依次介绍进入第一轮大选的候选人和前期各获得的民盟选票,以及各候选人宣言简要。 其实大选前期流程早在国辩会那几天走了一遍又一遍。 霍暻眉心拧紧,候选人们的信息和在下议院的选票数据他早已烂熟于胸,连他们每个人提出的草案,自己都毙了好几十条,现在全靠为数不多的耐性撑着,干等到投票表决流程。 他敛起躁戾秉性,自动屏蔽冗长的开场白和杂音来保持大脑清醒,眼梢余光扫过身边空位,清楚这三轮总统大选都要靠自己走下去,而现在扭转军政府颓势的唯一办法,是大选结果。 少年牢记阿爸临走前的话,西部战区三个邦的老百姓还活在反政府武装军团的枪炮下,仰光走什么路如今全靠自己来定夺。 至于边境墙法案,必须尽快在第二轮大选之前想办法解决,才能挽救军事谈判失败的恐慌舆论。 哗啦啦—— 掌声再次响起,选举委员会主理人关掉台麦,宣告退场,并进行下一流程。 霍暻回神,等待候选人们依次登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和各方代表阐述自己完善后的竞选宣言和草案,而后直接全场进行表决投票计数。 一共四个人,前面三个陪衬实在用不上费精神,国会为了保证吴拿瑞钦上位,自然也不会帮助其他党派候选人修改草案。 作为军方代表,霍暻选择适时保持沉默,有时候不干扰就是默许,也不同前些日子的国辩会一般毙草案挑漏洞,他一句话没反驳,倒让前两位候选人杵在台上猝不及防。 他的行径也一反常态,甚至还会在候选人们讲完宣言后主动鼓掌。 当第三位候选人结束发言,选举主理人照例上台问:“军方代表对候选人最终草案和宣言有无意见?” 与前两位结束相同,霍暻摁开台麦,在所有人注视中发言,决议响彻国会大厅。 “国防部全部支持,军方无异议。” 话毕,第三位候选人也是惊愣住,所属党派的座位区域突然响起雷鸣掌声和狂喜呼喊,军方代表同意,至少证明军方席位在最后投票时不会有所限制和倾斜。 公平,军人集团将给予前三位候选人绝对的公平,其一用以洗脱军方试图操纵大选的嫌疑。 其二,其他候选人多赢一张选票,吴拿瑞钦就少一分胜算。 花架子,军政府只需要手里没武器没实权的人前花架子。只要上位后不干涉军队,不妨碍国防部决策,不干预战争,总统可以是任何人。 但唯独不能是国会勾结境外势力推选的傀儡,况且上议会还企图借着傀儡吞并军政府,以至于现在连总司令都被陷害到上军事法庭的地步。 恨,霍暻眼里淬出狠蔑,沉下心等待最后一位候选人出场——民主党代表兼对外经济贸易部部长吴拿瑞钦。 终于,这次,他把注意力放在吴拿瑞钦偏印度裔的面孔上,细想曾经见过吴拿玛敏几面,并没有外域特征。 这两兄妹大抵不是同父同母,所以吴拿瑞钦拿妹妹献祭给国会倒也不是没可能。 台上,吴拿瑞钦双手扶演讲台,挺直腰杆,开始宣告竞选宣言。 “作为民主党在大选的唯一候选人,我对民盟投票过半数深感荣幸。我的竞选宣言和大楼上横幅一样,缩减国防部军费开支,停止战争损耗和士兵伤亡,将百分之七十的国家经费全部投入投资贸易。” “针对第五十四条关税草案,我再次修正,国防部军备购入将一并纳入关税名单,而相关税费则由国防部自行负责,以此控制军费开支。” 此话刚出,满座哗然,更有老军阀坐不住,指着台上,站起来破口大骂:“混蛋!战斗机和坦克不花钱吗?!北边打了十几年不消停,西边反叛军马上突破那加山脉到钦邦,不是军队守住仰光和曼德勒,你他妈能站在这儿放屁?!” “反对!” “反对!” 听身后军方席位反对喊声雀起,霍暻挑衅噙起唇角,看向台上的第四位候选人。 他傲然抬颌,活动左右肩颈,直到此刻,自己来国防部当公务员上班,没日没夜开国辩会的目的才算真正实现。 这一切就是让军方权贵阶级看到,极顶层继承人即便父亲不在,也一直在用全力保军政府利益,而吴拿瑞钦正在动军方的蛋糕,必然要受到针对。 霍暻向后方摁摁手,回头刚想打开桌前台麦驳回,不曾想被隔着空位,速来沉默寡言的年轻军官先人一步。 众目睽睽,梭沙摁开开关,哑声对话筒道:“我代表总司令部支持吴部长所有草案。” 刹那,军方席位齐齐震愕,全场窃窃私语在国会议厅四散。 “总司令部和国防部意见不和打起来了?暻少爷怎么可能同意支持吴拿瑞钦?” “不可能吧。两部门同属军政府啊,同级别有什么打的,谁说话不一样。” “看看,果然老子出事儿,养子和亲儿子区别就显出来了。总司令一手提拔起一个胳膊肘朝外拐的白眼狼,听说前段时间曦小姐不是已经和副司令订婚了吗?怎么还…” 窃窃私语中,梭沙再次打开台麦,“总司令部得为前线士兵们负责,我同意停止战争,军费开支必须花在刀刃上,战事拖延对人力物力财力和武器都损耗巨大,不如现在停止,及时止损。” 此番话又引起军方席位低语,不少常年处在前线的老长官们纷纷点头,他们虽然军衔远不及老军阀,仍站出来道:“有理,士兵的血不能白耗在战场上!” “支持副司令!让士兵回家!” “停战!停战!” 支持霍暻的老军阀们拍案站起,转身反驳老长官们,骂道:“放你们妈的屁!西部战区的参谋长他现在连上吊的心都有,停战是要把西部三个邦拱手让给反政府叛军和雇佣兵吗?! “是啊!一群老东西,如果没有国防部每年掏腰包往军费里倒贴,四十万陆军别说上战场,早他妈饿死了!” 咣——! 前方,霍暻抡起拳头砸桌面,震耳巨响湮灭议厅所有争执,在一派死寂中,怒气冲冲拽开领带摔地上。 梭沙在大选关头将自己一军,已经是将这个家养育他多年的情分扔脚底踩,尤其已经有人提到了妹妹订婚的事。 看笑话,继承人最厌恶在外面搞内讧被人看笑话。 虽说早有预料,但看梭沙公然背叛这个家,还在大选这个节骨眼儿上弄得军方内部鸡飞狗跳。 霍暻急火攻心,砸开台麦开关,目光冷冽,说话斩钉截铁。 “我代表国防部反对你吴拿瑞钦所有草案,军方不接受任何管辖限制,印缅边境三个邦还在遭殃,若真要停止战争,不如问问他们答不答应!” 话音刚撂,他撇头瞪视空位旁边正襟危坐的年轻军官,五官略狰狞,放出狠话。 “你最好祈祷,你在大选耍内讧的把戏,以停战名义背刺父亲战事拖延,别被我妹妹知道!” “格朗!走!” 「第一百三十二章」禁闭 眼见国防部代表提前投票愤而离场,绝大多数支持霍暻的军方权贵们也纷纷离席前往投票处,他们无一例外,全部在吴拿瑞钦的名字底下画了一个鲜红大叉。 说到底,谁能保住军政府高层的利益,谁才是众望所归。 反观剩余留在军方席位上的极少数,零零散散不过两成,大多数是追随副司令参战多年的老长官们。他们不想再遭受战争之苦,因此留在原地,跟随副司令投下了对吴拿瑞钦的支持票。 虽说两成票数微乎其微,但梭沙军衔高,一个人加权就占了军方总席位的百分之十,再加上参议院和民盟全数投给吴拿瑞钦,最后竟直接将支持票拉高到过半数的五百零八票。 末位淘汰制下,吴拿瑞钦仍以第一名支持率高票胜出,其余两位虽说未过半数,但仍以四百八十二票和四百六十一票保留大选席位。 下午四点五十,第一轮大选结果出炉。由联邦选举委员会主席对外公布进入下个月第二轮总统大选的三位候选人名单。 家里两个姑娘虽说听不懂电视演播厅里的军事专家分析大选走向,但当吴拿瑞钦的脸出现在屏幕里,她们面面相觑,眼里溢出的惊讶忧心不言而喻。 翻开手机,打开YouTube和Twitter,仰光关于大选的当地实时趋势话题飙升,每个都相当夺人眼球,前三个依次是: #继承人和养子的权力争夺战 #军政府崩盘 #国防部和总司令部打起来了 随便一个标题点进去,全部都是关于几个小时前霍暻和梭沙在大选现场分崩内讧的言论。 不过第一名标题最为火热,平头百姓最喜欢讨论极顶层家族权力分割的八卦。 缇慕忧心忡忡翻开Twitter,上下划拉着屏幕,发现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还有其他国家小女生看大选热闹的,在新闻采访视频底下刷爱心,夸暻少爷长得好帅,称以后要对军事新闻感兴趣了。 她蹙蹙眉,本来想回复评论说暻少爷已经结婚了,纤指刚打下前几个字,又全部删除,索性关起手机放在一边,眼不见心为静。 她懂事,知道现在不是给小先生添多余麻烦的时候,也清楚吴拿瑞钦进入第二轮大选意味着什么。 身旁,刚刚得知梭沙和哥哥公然反目,并帮助家族政敌上位,霍曦二话未说,起身离开沙发向客厅外面跑,缇慕忙跟上去追,两个人前后脚刚到磨砂玻璃门口,大门从外响起密码滴滴声,随即应声落锁。 难得今天回家早,霍暻刚拉开门,见妹妹火急火燎要离开,猜到原因,长身挡在门口,冷沉道:“回去。” “让开,我去找梭沙。”霍曦神伤黯下眸子,目光低落凝向门把手,“我去问问这个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他,就算全是我的错,我可以向他道歉,没必要迁怒到公事上,让谁都难堪。” 霍暻气得咬牙直点头,方才在大选憋的火发出几分,厉声斥责:“好好好,你去找他,阿爸就能从马尼拉回来了?梭沙现在满脑子四十亿美金,再把你绑给国会当要挟,你是让我带军政府提前恭喜吴拿瑞钦上位当总统么?!” 听哥哥出声吼自己,霍曦全身激灵,泪泽溢出眼眶,“暻哥哥,我只是不懂,他明明恨得应该是我啊,为什么要这么狠心背叛爸爸,和你作对?” 这些日子以来的压抑令她几近崩溃,咬紧唇瓣,泪珠断了线,一字一句都咬得极狠极重,“我该恨他的,暻哥哥,我也恨我自己,恨我顾念他从小过得可怜,所以这十几年,我都尽可能在你面前维护他,没想到,全浪费在一个叛徒身上。” 看妹妹全身颤抖,情绪越发激动,霍暻敛起怒意,大手轻扣妹妹后脑勺。 “别傻了,交给我,外面任何事都和你无关。”他随即向佣人下命令,“先带大小姐回房休息。” 而这些日子以来,父亲遭陷害,母亲不能回家,兄弟反目,家族崩坏,太多太重的自责懊悔足以将一个优雅自持的大小姐逼到神经衰弱。 还没等佣人来扶,她双手合十,膝盖磕跪在地砖上,啜泣哭噎着:“暻哥哥,妹妹…妹妹求求你,你去告诉梭沙哥哥,我愿意嫁给他,再也不会反悔了。只要这个家还能像以前一样,爸爸妈妈还能回家,我可以不去法国,哪里都不去了。” 妹妹这一跪,如同尖刺,扎穿哥哥眼球,霍暻气极退后半步,怒斥道:“起来!看看你现在在干什么,向一个白眼狼妥协么?!” 霍曦泪涟涟忙摇头,纤手颤巍巍去拽哥哥的裤子,语无伦次,“不,暻哥哥…不,我只是不想你们再打下去了。是我任性不听话,爸爸妈妈肯定都是为我好才让我和梭沙哥哥结婚,妹妹错了,是我看不开。” 他眼中怒火汹汹,喉头血腥味儿翻涌,瞧妹妹失去仪态的样子,只觉得陌生。 缇慕迭忙走上前两步,半蹲扶住霍曦胳膊,心疼安慰:“曦姐姐,快起来吧,地砖太凉了,先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看着双生妹妹跪在自己眼前,他的心痛难以言喻,抹了把脸,错开她们身边走向客厅,边沙哑下令。 “关起来!带回套间去关禁闭反省,晚上谁也不准给她饭吃!” —— 作者叨叨叨:下章很长很虐,我很爽 「第一百三十三章」东方公主号 一个人关禁闭,兄妹两个都受罪。 家里只剩缇慕楼上楼下跑干着急,时不时去敲曦姐姐房门,听里面没回音,又下楼去客厅,看小先生独自坐沙发,宽阔背影融入傍晚最后一丝黄昏。 “小夫人,晚餐已经热过两次了。您和少爷小姐还不准备用饭吗?”管家婆子实在没辙来叫人。 缇慕驻足撇头朝走廊方向望去,结婚后有许多新称呼,但管家婆婆中文语调很生硬,适应起来还需要时间。 她一脸为难,想来让这兄妹俩去餐厅吃饭是不太可能了,麻烦道:“没关系,请先收一下桌吧,我过会儿去厨房煮两碗面给先生和曦姐姐。” “煮面可以叫厨房来煮,温牛奶别忘了喝。”管家婆子板起脸孔叮嘱,摇摇头,转身离开。 太阳落山,高阔客厅逐渐昏黑。缇慕轻吁口气,走近才发现小先生居然坐着背靠垫子睡着了。 很累吧,又三天没回家,在国防部肯定也没合过眼,从曼谷养好伤回仰光到今天第一轮大选,也没有一日好好休息过。 她欠腰,葱指伸向他领口,刚想轻解他西装内的衬衫领子让他睡得舒服一些,忽地一双大掌摁住自己后腰向里使劲,纤躯瞬间和他炽热胸膛撞满怀。 缇慕惊惶跨坐在他大腿上,伸颈左右张望,生怕被大宅佣人们看到,尤其是脾气古怪的管家婆婆。 “先生。”她面红耳赤,小手抵住他胸口。 霍暻仰靠沙发,倦怠抬眼,“你很喜欢在我睡着的时候乱摸,不是摸胸就是摸脸,很好玩儿么?” “不不不,我要给你先脱西装,才能…”缇慕刚想解释就被腰间突然收拢的双臂打断。 他一把锢住她腰身,俊面埋入她怀里汲取温暖,以此缓解这半个月来的疲乏和紧张,第一轮大选尘埃落定,结果只能说在意料之中。 三局两胜,第一轮吴拿瑞钦票数已经过半,意味着接下来两轮军方只能赢不能输,下步棋怎么落如何走,无人能给他指条明路。 “先生别气了,曦姐姐一直都很自责,今天知道你和梭沙哥哥在大选现场吵架,她比谁都难受。”缇慕以为小先生因下午的事烦郁,轻拍他后背,温声劝慰,“哥哥应该让着妹妹对不对?去找曦姐姐下楼吃饭,我给你们煮面。” 他乐出声,从姑娘柔软胸脯中抬头,“你怎么现在讲话和阿妈一样?谁教你的?” “那不然先生还想听什么好话?”她眨巴大眼,疑惑问,“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你关曦姐姐禁闭,还在旁边鼓掌称好吧。” 关妹妹禁闭,最难过的人莫过于双生哥哥,和幼年陪弟弟受罚一样,如今他也在陪妹妹挨饿。 可事到关头,他必须下狠心,嘴硬道:“关着吧。饿一晚上长长记性,妥协的下场就是军政府四十万士兵跟她一起没饭吃,从小到大礼仪课白上了,比我还神经。” “那干脆我们谁也别吃,等先生的士兵坦克战斗机都吃上饭,我们一大家子就都不饿了。”说罢,缇慕作势要从他腿上站起来,反正说什么也哄不好,还不如上楼去门外陪曦姐姐讲话。 “快去吃饭!”霍暻轻喝,两只手掐住她粉腮,手劲加重,“别她学下跪,你再闹绝食,你们两个成天在家琢磨这点邪门歪道,全用来对付我了。” “呜…小先生,疼…松开!”缇慕用劲拍掉少年掐自己腮帮子的大掌,替曦姐姐惩罚他的独断。 她纤手揉揉自己泛红微疼的小脸,气呼呼嘟囔着:“好几天不回家,一回家就发火,还不准人吃饭,怎么哄也不行,比乱提问的记者和发照片的人还莫名其妙。” “照片?什么照片?”霍暻睨起眼,捕捉到小妻子的尾音。 缇慕把手机拍在他掌心,也不做解释,直接起身离开,想着先去厨房把面煮好,到时候自己端上楼,小先生肯定也不会出手硬拦。 有时候先斩后奏比商量好用,这是她从小先生那里学习的招数之一。 公子哥儿怀里温香软玉一空,着实窝火,倒也不和姑娘的倔脾气计较,随手翻开她的手机,密码输了个0406,这是自己的生日。 屏幕显示:解锁成功 算了,看在她爱自己爱到这份儿上,耍点小性子也行,反正婚都结了,孩子也有了,怎么都能忍到她长大懂事。 他翻开消息栏,没见什么图片,又找到短信垃圾箱,才看见一串陌生号码,点开赫然是东方公主号的模糊船身。 “妈的!活腻了!”霍暻震怒低骂,起身振臂将手机砸进沙发垫子,旋身来到落地窗边,给远在泰国的拜占打电话。 照例,听筒那边又是一群花蛇的嬉笑声,刚做完多人运动的拜占说话还喘着粗气,“JING,怎么样?第一轮选完了?我爸前两天还问你和霍叔叔到底在当什么大善人,军权攥在手里,总统居然让给敌人当。” “看来你们提纳官帕亚家族明年竞选总理胜券在握,我该提前给查仑那叔叔准备礼物了。”霍暻言辞刻薄,故意点了点拜占家族姓氏全名,“不过查仑那将军大概也不希望东方公主号的照片攥在政敌手里当把柄。” “什么?!”拜占在手机里厉声大吼,“还有照片?哪个胆大不怕死干的?!” 霍暻拳头抵在落地玻璃上,压低沉嗓,“我早说过,不控制VIP名单,上船的人越来越多,鱼龙混杂迟早会东窗事发,上次这颗定时炸弹炸在菲律宾,看看他们前总统是什么下场!” 另一头,拜占嗤笑,“他儿子在圈子里蠢得出名。上船尝尝新鲜就算了,回军营作妖纯找死。两个小女孩儿十四五岁毛都没长齐,被十几个人活活给轮死了。还捅到新闻上,害我爸骂我好几天,说太子党怎么什么货色都收。” “再说了,咱俩又没有恋童癖,上船的宗旨是远离小屁孩儿,多安全。”拜占事不关己,打个哈欠,在手机里言语嫌弃,“我是真不明白干巴瘦的小孩儿能玩出什么花样。” 霍暻剑眉横立,握紧手机嗔斥,“安全你妈!别忘了我们在船上洗了多少钱,十几个亿美金不洗干净能直接打到军费账上?!” 拜占道:“洗钱是常规操作,暻少爷用不着过于杞人忧天。” “呵,拜占少爷活得真清高,洗的每笔钱全靠走军火来的么?”霍暻戾声质问,听手机那头沉默,哑声细数:“军方开港口走私压低关税,强制没收矿产,控制航道和国家能源,收贿洗钱买地皮开红灯区对我们来说都是常规操作,对军事法庭来说就是罪加一等。” 拜占听罢气不打一处来,张口抱屈,“我们都是为了什么?军费啊,谁他妈不想当好人,那些钱我花一分两分了,受贿那两个子儿连战斗机壳子都买不起。” “人造人,活靶子,雏妓和性奴隶,船上那点破烂事儿全都能压舆论,压不住也无非丑闻缠身,过段时间人们就忘了。”霍暻咬紧牙根,再次压嗓,“可一旦被军事法庭盯上,菲律宾前总统被抄家的今天,就是你和我的明天。” 话已至此,霍暻再不多言,结束通话,就算是自己家大宅,也怕隔墙有耳。 他周身混绕着杀戾,目光远眺茫茫夜色,这场权力斗争永无止境,自己必须寻找新的突破口。 第二轮大选至关重要,自己输不起,东方公主号也绝不能留,VIP名单大抵已经开始泄露,不然不会连照片都发到缇慕手机上。 他终于深刻体会到阿爸为什么回家从来不谈公事,尤其做了丈夫和父亲后,有些脏事儿的确不适合带进家门。 定了定神,霍暻穿过客厅和走廊,来到厨房,暖色灯光柔和,小妻子正穿着围裙站在厨台切配菜,还得顾着锅里的水烧没烧开。 从前在昆明读警校也是如此,高中放学点一过,她最喜欢拉自己去逛超市买菜和零食,回到公寓又去厨房团团转,忙得不亦乐乎。 看到她,他总觉得自己自私又可恨,明明烟火气的平凡生活才更适合从小遭受苦难的姑娘,却要她承认爱他,哄着他,用结婚和孩子将十七岁的少女困在这座天空之城。 他一声不吭来到她身后,双臂圈住她腰身,少女心跳漏半拍,知道大小伙子又在耍赖了。 “饿了吗?再忍五分钟,马上就可以吃饭了。”缇慕没法和他生气,明白乱七八糟的事情堆在他身上有多糟心,又哄两句,“一会儿我把面端给曦姐姐,你是哥哥,让一让妹妹,自己盛好先去餐厅,我再来陪你吃饭。” 霍暻弯腰,俊面抵住她纤肩,闷声索取:“宝贝儿,说你爱我。” 她顺着他,“我爱你,小先生是缇慕生命中第一个善良的人,我和宝宝会一直爱你陪你。” “不准哄骗我。”他说。 “我发誓,我真的爱你,没人比我更爱先生了。”她认命似的举起三根手指。 “好。”他沙哑应下,“你承诺爱我一辈子,以后发生什么也不准后悔。” 小先生索爱的方式向来纯粹,缇慕习惯说好多遍“我爱你”哄他,已经修炼到可以边忙着煮一锅色香味俱全的肉丝面,一边举手发誓。 关掉燃气开关,她快速盛好两碗面,一碗留给他,一碗放进食盘准备端给曦姐姐,匆匆脱下围裙,安抚他说句“先去餐厅吃饭,等我回来陪你”,又忙端起食盘离开厨房。 公子哥儿看小妻子离开厨房,两句“我爱你”足以消除心里不少罪恶感,还给她也盛碗面条,从小到大在家,他进厨房的次数算屈指可数,更别提手里端着两个碗进餐厅。 他会等她一起吃,老婆孩子可不能饿肚子。 可左等右等,等不来人,只听到楼上两声碗筷掉地砸碎的巨响,他皱眉,心口陡然抽疼,起身刚准备朝外走,只看管家婆子快步走过来。 他语气急迫,问:“楼上怎么了?” 管家婆子面上少有的急慌慌,说中文硬得还有点结巴。 “大少爷,曦小姐把面条的碗砸碎了,要割腕。” 「第一百三十四章」决裂 连夜,仰光当地,泰缅合资的高端国际医院接起急诊。 私立医院人少价高,绝大部分就诊的都是享受医疗服务的外国人,零星两三位外国人路过急诊室,见四个随行士兵持枪核弹守着病房,迭忙装看不见离开电梯口。 这个国家正在进行总统大选,外国人来工作出差旅居享受东南亚风光,并不愿同政治战争扯上半点关系。 急诊病房门口,涉及保密,就诊人信息卡空白,旁边VIP家属等候室里,百叶窗隔断遮住玻璃墙,将两边一分为二,幸好隔音效果好,才没将里面少年的嗔怒传出去。 “就是爸妈给惯上天了,现在胆子比天大,我都压不住她,成天说我在发疯,看看这个家谁更疯!” “割腕,想死也得我先被毙了,她才能自杀!” 进医院起,霍暻气堵胸口没有一刻坐下来过,手叉腰腹两侧,来回踱步,抬脚踹的空垃圾桶满地轱辘。 一旁,缇慕坐在单人沙发椅里,安静喝燕窝补剂,知道小先生此刻暴跳如雷消停不了,又怕吵醒一墙之隔的曦姐姐。 她冲小先生比了个“嘘”的手势,随后对着满桌高级补品营养剂犯愁。 自己虽吓得不轻,但也没在拉扯中受伤,实在不必一口气喝十几瓶补身体,可显然,怎么补喝什么的话语权都握在小先生手里。 她从满桌瓶瓶罐罐抬头,看他来回踏步,眉头紧皱,就算气得够呛,也不忘随手抄起孕妇专用的蛋白质饮品,掰开密封盖再塞到自己手里。 又来一瓶,缇慕轻打个嗝,再喝不动半口,手里捧着蛋白质饮品,同他讲话,“先生,你先坐会吧,所幸曦姐姐没有割的很深,医生说等明早姐姐醒了看看情况,观察两天就能出院回家了。” “回什么家?家关不住她,干脆在医院里包个病房,想死救得也快!”霍暻吼出狠话,坐倒进另一个沙发椅里深呼吸运气,闭上眼,小妻子受惊跌坐在地,妹妹手腕流血的画面仍让他心有余悸。 和国会斗得再头破血流,那也是对外战争,现在父亲被构陷,母亲被秘密保护,万一妹妹出什么事,自己为止争斗的一切都将沦为徒劳。 他的理智渐渐回笼,瞥过头,见小妻子默默揉着手腕。 姑娘性格过于沉静隐忍,疼也不会说,更不会在家里出事时添麻烦火上浇油。 见状,他起身离开沙发,大踏步去等候室墙角的小冰箱取出冰袋,再火急火燎把医药箱倒个底朝天翻出医用纱布,拿着这两样单膝蹲到小妻子面前,伸手拽过她左手皓腕。 霍暻黑瞳陡然睨起,眼见她细腻肌肤盖着一小块淤青,想来是抢妹妹手里碎瓷片时磕到哪儿了。 “你们两个每天究竟在家琢磨什么?国家大事么?心思比我还多。”他怨声载道,拿起冰袋贴住她左手里侧,右手抻开纱布利落将她手腕和冰袋捆住绑了个军用十字扣。 怕她细胳膊不受力,他又多缠了几圈纱布固定,掌心托着她小臂,目光游移到她小腹。 “没关系,小先生,我没事,宝宝也还好。”缇慕轻声安慰,知道他现在满肚子火气没处撒。 赖谁,赖自己太独断专行。 妹妹没受过苦,种种骤变令她心理负担过重,再加上幽闭空间对情绪影响极大,从心理学角度分析,一时想不开也算正常。 他托住她捆冰袋的手腕,斟酌再三,替她决定,“去我国际学校的宿舍公寓住两天,需要什么我差人给你送,等霍曦情绪稳定了,再派格朗接你回家。” “我答应过妈妈守住家门,我不走。”缇慕摇头拒绝,还替曦姐姐辩解,“而且曦姐姐也不会伤害我,她刚才一直后退到阳台边上,是我想靠近她,太着急才不小心磕到了梳妆台。” “她和你保持距离?”霍暻怀疑道。按理说,一个人失控走极端,理智对肢体的控制会大大降低。 看小妻子认真颔首,他陷入深思,长身站在百叶窗旁,透过玻璃缝隙,观察对面病床上妹妹的情况。 的确,怎么时间能卡的恰到好处? 自己明明先听到碗摔碎的声音,而管家正好在楼上套间亲眼目睹,再急忙下楼进餐厅告诉自己,前后相差最多两分钟。 这不到两分钟的间隔,只有两个姑娘在房间。缇慕不会骗人,说话时眼神坚定,表述符合正常语言逻辑。 方才关心则乱,他双手插裤兜,终于沉下心,从时间顺序和目击者的只言片语中,还原那两分钟的前后经过。 晚饭后,管家会按照时间表例行上楼,检查卫生,就算缇慕不送饭上楼,霍曦也能掐准时间“自杀”,让管家亲眼目睹,左右都会确保家里有人知道,将她送进医院。 只是妹妹没想到缇慕和管家前后脚上楼,顺势摔碎碗造出声响,引来管家当目击证人下来通知自己。她更不能和孕妇拉扯,只好退后保持安全距离,也清楚必须见血,因为作假骗不过深谙犯罪心理学的亲哥哥。 为什么?我的好妹妹,你到底在想什么? 霍暻双手撑住隔窗台面,第一次,双生子独特的心灵感应失去效用,他难以揣摩妹妹的所思所想。 忽地,医院寂静走廊响起军靴踩踏声,步速飞快,光听着都知道来人有多心急如焚。 门口立时响起士兵的阻拦声,“副司令,暻少爷命令封锁急诊病房和家属等候室,您不能进去。” “滚!”门外,年轻男人厉声沉喝震响走廊四壁。 霍暻目色骤然森冷,向外下令,“开门,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咣——! 门板从外被大力撞开,梭沙来势汹汹只身闯进屋内,疾步直冲霍暻踏去,右手拳速如刀瞬间割裂空气,如铁块砸中少年唇角。 刹那,霍暻口腔发麻,舌尖灌满血腥味儿,蔑然抬眸瞪向怒不可遏的年轻军官,膝盖上击正中年轻军官腹部,扯开距离,反手一记硬拳注进蛮力从侧方猛击男人下颌颌骨。 梭沙本就心急生乱,出拳速度和反应都钝了半秒,颌骨巨痛瞬间蔓延至太阳穴,眩目三秒后堪堪撤开半个身位。 缇慕慌乱起身,被两个男人剑拔弩张的态势逼到墙角,蓝阿姨不在,曦姐姐躺在病床上,不知道现在还有谁能拦住他们。 霍暻将小妻子蔽在身后,大拇指蹭去唇角血迹,口吻嫌恶,“现在又来当什么好人?大选现场搞内讧丢人便罢了,晚上还找来医院扰人清静。” 梭沙冷目,强忍胸腹剧痛,道:“你不能照顾她,就换我来。” 此话一出,霍暻冲地吐口血痰,鄙夷轻哼,“大哥,这些年阿爸确实给你的太多了,让你连做白日梦都没个限度。” “再做白日梦,也好过她在你身边自杀进医院!”素来冷肃的男人失控斥吼着,大手薅过霍暻衬衫衣领,双眸充血,狠声逼问。“她是你亲妹妹啊,你究竟发什么疯关她禁闭!” “不,梭沙哥哥,你误会了,不是小先生他…”缇慕看他们打得两败俱伤,壮起胆子出声解释,又被小先生打断。 “和一个白眼狼有什么话说。”霍暻悍然甩开梭沙的手,同男人平视,轻蔑噱道,“国会答应你的四十亿美金到账了?对了,我忘了,这才第一轮,他们现在应该拿不出十几个亿付定金。” 梭沙冷叱,“十几亿美金换一个平起平坐的位置,我认了。” “平起平坐?你以为六大战区的老军阀们和国防部会任由一个随时叛变的养子摆布?”霍暻笑了笑,嘲男人痴人说梦,“总司令部的几个老顽固肯追随你第一轮,是因为你主张停战,而他们的儿子正好在印缅边境的战场上。” “那又如何?”梭沙咄咄反问,“父亲军事谈判失败是事实,边境墙建起已成定局,前线战士决不能为必输的战局送死。” “好,好一个必输的战局,阿爸在前线总指挥部整整三个月,在你眼里全白费是么?!阿爸什么也没做错,他唯一错的就是亲手养大一个叛徒!”霍暻听到几个字眼怒不可遏,唇口尽裂布满血渍,抬腿一脚踹翻小桌子。 玻璃瓶营养剂碎了满地,尖锐碴子横在两兄弟中间,划出楚河汉界。 倏地,家属等候室门口出现一道纤细身影,霍曦面色苍白,右手手腕伤口处绕了厚厚的纱布,目睹两个哥哥彻底决裂。 她没出声阻拦,也并未像从前一样当和事佬。 倦了,也累了。 梭沙闯过士兵伸臂拦路,疾步走到门口,拥住她,焦急问道:“曦曦,你怎么样?你还好么?” 顿了片刻,她有气无力,道了声:“你还是来了,梭沙哥哥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会丢下我不管。” 或许看到她安然无恙,男人忽略了她背后的左手,也没注意她左手手心紧握的防身匕首,刀身可折迭,重量也轻,那是十八岁成年那天,爸爸特意为她定制的生日礼物。 决定“自杀”之前,她特意从梳妆台抽屉翻出来,随身揣在内兜里。 “当然,我会永远…” 突地,梭沙瞳孔一缩,肩头被刀刃扎穿的钻心痛楚将所有要说的话逼退,立时,鲜血染红他迷彩短袖。 “可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霍曦双目无神,疏离向后退半步,松开握住匕首刀把的手,细白指肚还残留着他的血。 “爸爸和暻哥哥不喜欢叛徒,我也不喜欢。” 「第一百三十五章」瞒 首轮大选结束的第三天,坐车经过市政大楼,原本四位候选人巨型横幅只剩三位,只有吴拿瑞钦的竞选海报中间加上了醒目的「508」三个数字。 军用越野防弹玻璃遮光,给吴拿瑞钦的脸蒙上一层阴黑,市政厅前的玛哈班杜拉广场聚集起一众民主党发言人,召集民众为第二轮大选宣传造势。 “格朗,小先生以后也能参加大选当总统吗?”缇慕看过街景,收回眼,问题刚说出口,驾驶座,格朗猛踩急刹车,车头险些冲出停车线。 后座的姑娘跟着军用越野向上颠了一下,她忙摁住身边手袋,里面还装着给曦姐姐带去医院的换洗衣服,还有家里刚做好的营养餐。 车头眼看冲入人行横道,格朗紧急拉紧手刹,看向车内后视镜,解释道:“咳咳。大少是国防部的人,除非军方不顾国际压力改宪法控制国会,不然不可能。” 他怕小姑娘下次出去再多问,又紧接着提醒,“这话可以和我说,现在军事法庭怀疑军方操纵大选,调查组盯大少盯的正紧,有些话我们不能多问。” 缇慕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伸手掩住小口,惊惶点点头,看来自己不仅要适应新称呼,还要尽早学会有些话该说不该说。 “小嫂子,这两天还有陌生电话给你发奇怪的图么?”等绿灯的间隙,格朗又有意无意的问。 “没有。先生不是前天让你给我手机拿去装防窃听的拦截软件了吗?”缇慕翻出手机,现在别说骚扰电话了,连个推销化妆品的垃圾短信都收不到。 她举起手机,屏幕冲着车内后视镜,纤指划拉空白消息栏,方便给驾驶座的格朗看。 眼看红灯变绿灯,格朗目视前方,避开后视镜里少女澄澈的眼,道:“行,我就问问效果,别再出问题,不然回国防部还得再挨大少一顿骂。” “小先生脾气好很多了。你不做错事,他不会凶你的。”缇慕收起手机放进包里,至少她已经学会如何维护自己丈夫的形象。 格朗心虚“嗯”了一声,踩动油门驶向医院,一等侦察兵上战场不会打怵,对着小姑娘撒谎还是头一遭。 幸好,缇慕也没再多问,她也有属于自己的愁闷,马上要开学了,就算休学也得提前做打算,爷爷能接受自己怀孕结婚的事情吗?原本拜佛结婚那两天想给爷爷打电话,时间一拖,如何张口倒成了问题。 但这些小事不能再去麻烦小先生和曦姐姐,她只能向肚子里的宝宝倾诉,最后得出的决定是:放心,妈妈一定努力念书把大学读完,以后挣钱给宝宝买好吃的,带宝宝去动物园。 她始终相信,新生的奇迹不会走爸爸妈妈的老路。 停稳车,格朗手里掐着烟和打火机,转过头,“小嫂子,你先上楼吧,我去外面抽颗烟。” “抽烟对身体不好,小先生就从来都不抽烟。”她蹙起眉,孕妇听到有人提起烟味儿都会略感不适。 “大少喝酒的瘾比我抽烟的瘾大多了。”格朗在小嫂子面前犟嘴。 缇慕知道自己唠叨没用,也不做逗留,拎起手袋推开车门,走向停车场直达医院内部的电梯上楼。 走向病房的路上,缇慕嘱咐自己千万别提关于梭沙哥哥的任何事,曦姐姐下午出院,免得又让姐姐伤心。 她还记得两天前在家属等候室里,那位年轻军官拖着肩膀的血窟窿,一步一步走向楼梯口,背影颓败,了无生气,和行尸走肉无二。 怎么一家人会为了争权夺利走到四分五裂的地步? 她想不通。 病房门口戒备森严,四位士兵见到她来,自动让开门把手。 缇慕推开门,见曦姐姐穿着病号服正坐在病床上望窗外,娇容血色和精神都恢复不少,手腕止血的纱布已经换成了药贴。 “妹妹来了,过来坐。”霍曦撇过头,明艳笑靥一如往常,用没伤的手招呼她过来。 缇慕回手关上门,看着曦姐姐冲自己笑时微愣,那双明眸底部暗藏的悲恸和此时此刻的笑意相比显得突兀。 她将手袋放在床头柜上,坐在床边的软凳上,浅浅合掌礼,“对不起,姐姐,我来晚了,路上比较堵。” 霍曦摇摇头,言辞恳切,温声道:“我才要道歉,你怀着孕本来就很辛苦了,还要来给我送饭。” “没关系,还得多亏曦姐姐,不然小先生不在家,我也没法出门...”缇慕说到一半发觉自己话里欠妥,自杀也不是好事情,怎么能说成多亏。 她忙用手轻拍自己的嘴,为自己总说错话感到懊恼。 霍曦被缇慕的反应逗乐,攥住妹妹的手握在手心,垂着眼帘,道出心里话,“我和暻哥哥都很麻烦吧,怕外人下毒怕到连医院的饭都不敢吃。小时候以为是一种禁锢,没想到长大后却习惯成自然了。” “是因为以前有人下过毒吗?”缇慕问。 霍曦回忆道:“刚来仰光读书那两年,暻哥哥很喜欢去海滩游泳,度假村的老板为了讨好他,做一桌日式海鲜料理,不知道是谁在芥末蘸料里掺了大麻。” 缇慕听完更紧张的握住曦姐姐的手,问:“然后呢?” “还好,暻哥哥只吃两口就尝出大麻特有的苦味,再也没动过筷子。”霍曦看向妹妹担忧的脸,“那是我有记忆以来妈妈第一次来仰光,她守在医院里抱着我,我们陪着暻哥哥打了整整三天的解毒剂。” “那个度假村怎么样?查到是谁做的了吗?”小姑娘刨根问底的问。 “查不到,一桌料理要经过无数人的手,度假村的监控也不算严密。我只听说度假村所有屋子都被几辆拖车铲平了,老板也不知所踪,不过当时爸爸知道这件事很生气,很可能…”霍曦摊摊手,没再明说,意味也很明显。 很可能没命了,缇慕惊讶过后一阵胆寒,不过想来也能理解,哪有父亲看着儿子被下毒还能无动于衷。 “吃饭吧,曦姐姐,你放心,这是我看着大宅里厨师做的。”缇慕奕奕道,伸手翻找手袋里的饭盒,“我还是喜欢去厨房,要不就得在客厅和管家婆婆眼瞪眼。” 手袋里的饭盒呢?缇慕一拍脑门,想起来刚才越野车颠一下,她怕汤溢出来撒到衣服上,就把饭盒拿出来分开放了。 “怎么了吗?慢慢找,别着急。”霍曦看妹妹满脸诧色。 缇慕一脸愧色,起身要走,道: “饭盒落在车上了。姐姐先等等,我去拿。” 「第一百三十六章」不留活口 “没事,妹妹,我们下午回家再吃也好,你不用…”她刚出言想叫住缇慕,看妹妹自顾自叨咕着匆匆离开病房,无奈抿唇浅笑,只庆幸这个家没被老天抛弃,还有奇迹发生。 病房又剩她一人,霍曦左手轻抚右手腕部,医用贴布下,刀口仍隐隐作痛。 人总要为做过的错事赎罪,流过血知道痛,才懂自己一直坚守的假象有多荒谬,至高权力筑起的象牙塔外观华贵,内里却是泡沫般的海市蜃楼。 她终于对人性产生价值估量,原来四十亿美金可以让近二十年的亲情荡然无存,令一个绝对忠诚的军人枉顾信仰,同爸爸站在对立面。 为什么?她忘了问,也觉得不重要了,无论什么原因,都罪无可恕。 霍曦面朝窗外,即便天边炽阳高悬,心底冒出的寒凉仍叫人手脚冰冷,她从阳光移开眼,去洗漱间脱去病号服换好自己的衣服,再回到病床旁,静心等待缇慕拿饭盒回来。 床头柜,电子时钟翻页,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她在病房内等得坐立难安,拿出手机给妹妹打电话,听筒传来的嘟嘟声响得人心里愈发忐忑。 不可能,暻哥哥临走前,为了确保自己住院安全,在急诊楼层和医院大门都安排便衣保镖把守,出入全部加强了监控和查验,这种情况下,想把一个大活人绑走难如登天。 第一个电话没打通,霍曦白皙额面渗出些汗,站在地上来回踱步,紧接着打第二通电话过去。 嘟声响起第叁声,听那边终于接起了电话,她才松口气,忙问:“缇慕妹妹,你还好吗?你在哪里?” 另一头先沉默几秒,受到巨大惊吓的缇慕音线发颤,“姐姐,这里,停车场,电梯门死了个人。拦在前面,我,我出不去...” “什么?”霍曦变了变脸色,原地缓神好几秒,抬腿慌忙冲出病房,向走廊的安全通道跑去。 门口把守的两名士兵生怕出什么闪失,也紧跟着向下奔去,“曦小姐,暻少爷说您不能随便离开病房,曦小姐。” 任凭士兵在身后呼喊,霍曦长发扬起,叁步并作两步急速冲下楼梯台阶,手里攥紧手机,紧忙安慰,“妹妹不用害怕,别挂电话,我马上下去,格朗在你身边吗?” “不,格朗不在,曦姐姐,这里好黑,我喘不上气,肚子痛...”手机那头,正陷入极度惊惧的姑娘气声断断续续。 “妹妹,冷静一下深呼吸,想想暻哥哥,你有好几天没看到他了,今天不是要等他回家吃晚饭吗?再撑一撑,你害怕,宝宝也会害怕,对不对?” 听到姐姐提小先生和孩子,电话另一头的姑娘强迫自己情绪稳定,微微发抖的吐气声穿透音筒。 霍曦同样气喘吁吁,速度放缓停在负一层消防通道,死死捏住手机,手腕刚换好的药贴边缘翘起,伤口被汗水浸的生疼, 头一回,她褪去亲和,端起气势肃起脸,回头望向两个跑在后又不敢上前硬拦的士兵,“别跟着我,我死不了,快去叫医生去停车场电梯口,想办法联系暻哥哥,让他来医院救他的老婆孩子。” 两个士兵原地震了两秒,反应过来,忙应声“是!”,随即遵着命令,转头飞速冲回楼上。 霍曦也不敢停,憋口气一直向下跑到负二楼,推开安全门的瞬间,环境昏暗的令人瞳孔都稍有不适,东南西北都难以分辨。 不正常,停车场怎么可能黑的连电梯位置都辨不清? 四下空旷,她打开手机手电筒迅速闯入黑暗中,心急呼唤道:“妹妹,你在哪里?缇慕妹妹——” 回音顿了两秒,从不远处的右方暗处,传来少女细弱的回应,“姐姐,曦姐姐,我,我在这里...出不去..” 听到声,霍曦手中光亮一转,急慌慌寻过去,当场浑身僵冷,倒抽一口凉气。 电梯屏显数字发出幽暗的光,两扇门中间倒着一具看不清面貌的尸体,每当电梯门关上都会夹住尸体两侧,再感应打开,等到时间再关上,循环式的恐怖正刺激着人大脑皮层都发麻作痛。 可现在顾不上恐惧,电梯里还有人,缇慕应激障碍还怀着孕,持续不断的惊吓会让她的身体精神都超出负荷。 霍曦撑起所有胆量靠近电梯门,手机亮光照向电梯内部,脚边私人泛出令人作呕的血气,她吞下所有惧意,咬紧牙,屏住呼吸,等待下一次电梯门全部打开的瞬间,一鼓作气迈过尸体的头,冲进去拥住瑟缩在角落的小姑娘。 “妹妹,姐姐在这里,暻哥哥马上就到了。”她拍着缇慕的背,用身体挡住尸体被电梯门一关一合夹住的惊悚画面。 “曦姐姐,我出不去...好黑...”比小时候躲起来的衣柜还黑。 缇慕全身发抖,蜷缩进姐姐怀里,十几分钟前电梯门刚打开,一具尸体倒进来,着实被吓得六神无主,双腿发软惊坐在地,倒也没晕过去,再可怕也比不得上次在芭提雅711便利店目睹父亲的尸体被挂在墙上可怕。 “没事了,没事了。”霍曦慌乱之中,连忙用手机照明检查缇慕的身体,“肚子还痛吗?有没有撞到哪里?” 缇慕嘴唇发抖,喉咙全被惊吓噎着,只简单吐出几个字,“不痛了,宝宝,我,都好。” 话音刚落,突然,停车场灯光全部大亮,电梯内部恢复照明。 入口处,轰鸣声震耳欲聋,重型军用越野开着大灯径直横冲,五六吨的迷彩车体全拼引擎马力和铁壳的加持,车头不拐弯,撞碎停车位一辆又一辆轿车的挡风玻璃,车尾钢架扫起硬风,几辆轻型轿车的车门摇摇欲坠刮到在地,再被重型轮胎碾压成铁饼一块。 路障被碾碎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电梯还隔些音,霍曦捂住缇慕的耳朵,她知道,外面接连不断的巨响来自于暻哥哥的冲天愤怒。 最后一声巨响,军用越野九十度极限漂移调转方向,急速刹车让轮胎和地面擦得直冒火星子,车尾风带去旋风刮起烟尘,落下瞬间,又万籁俱寂。 “操!老子从今天开始戒烟!”格朗骂咧咧踩着一片狼藉,先大少两步跑到电梯口,捞起门缝中间的尸体拖到两个姑娘看不见的地方。 咣—— 随后,一双手从上方死死撑住马上要关合的电梯门,霍暻胸口扼住汹汹恶气,眼睁睁看小妻子和妹妹同在电梯角落里受惊发抖,怒火混着杀意冲上头,将理智烧得一干二净。 “查!格朗,封锁医院查监控,凡是过手那具尸体的人全部杀光,不留活口。” 「第一百三十七章」吗啡 医院地下二层停尸房,制冷机造出的冰窟窿弥漫出一股烂香蕉味儿,刺鼻气体散的铺天盖地。 旁边小仓库挂着排气扇,嗡嗡直叫,地面阴影缭绕,杂乱不堪,大多是从尸体扒下来的衣服和废弃医疗用品。 仓库正中间,原本用来暂时挪放尸体的铁板上,矮胖男人眼眶溅着血,双手双脚分开四角固定,腰间死死捆着锁扣,衣物被扒的精光,身上散发着个把月没洗过澡的恶臭,活似一块腐坏的滚刀肉。 铁板四个角,围着四个随行士兵,准备随时出手摁住男人手腿。 格朗墨绿色短袖外面罩着雨衣,站在侧边位置,手里把玩着废旧手术刀,刀尖时不时戳戳铁板上男人隆起的油肚,又马上扔在脚边,嘴里骂咧咧。 “妈的,臭死了,国会穷的连澡都不给你洗么?从内比都到仰光这一路,连身衣服都不换,奈盛临死前可比你干净多了。”大小伙子皱起鼻子,换上一次性手套,嫌恶地只想作呕。 上战场杀人拿手,私下里他对审犯人都不如逗流浪狗兴趣大,尤其还是对一个满身横肉的赤裸男人。 这是大少给自己玩忽职守的惩罚。 格朗憋口气望着排风扇,心里发誓就算这辈子都不抽烟了,也不想再闻发臭的肥肉。 “放开我!格朗,他们爷俩给你多少女人和钱,让你这么卖命!国会不敢让我这么死,我要见丹萨!”矮胖男人扯喉咙叫喊着,脖子青筋爆出,手脚不老实折腾的铁板子咯吱作响。 格朗头一歪,示意士兵摁住男人手脚,拿起医用剪刀来到铁板头顶处,低头问:“国会没告诉你丹萨早死了?”又撇撇嘴嫌弃,“看来拉罕少爷躲了太久,消息真不灵通。” “不可能!丹萨承诺过,只要我…”拉罕睁大眼睛,话到嘴边不吐口,顿了顿,怒声大喊,“你套我的话!丹萨怎么可能死!呸!真他妈学得和霍暻一个样儿,张口就是算计!” 男人唾沫星子飞溅,格朗抹抹下巴,如若不是从监控里找到深夜运尸体进停车场的人是军方情报局查的拉罕,自己早握住剪子贯穿他咽喉。 难怪情报局从内比都就断了线索,敢情早让国会接走了,现在再放出来,也是任人宰杀的弃子。 格朗不懂,弃子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大少还让自己来审什么? 铁板上,拉罕口沫横飞,叫骂声响彻停尸房,“你真是霍家一条好狗!还有那个养子,副司令?攀着养父权势上位的狗东西,我爸论资排辈不比他强,何苦守着金叁角,到头来连根毛都看不着!” 咣! 一双拳头狠砸铁板,拳心正好落上拉罕耳朵两侧,震得人头皮发麻。 格朗听不得拉罕嘴里喷沫子,狠声提醒,“你向国会泄露情报,奸杀了大少放走的偷渡客,分尸扔进湄公河,嫁祸栽赃个个不落,奈盛给你兜底都兜不住,替你这个败家子儿死了。” “呸!我爸死得值!”拉罕嘶声叫嚣,“不是他死了,我还没资格见到丹萨,让霍暻睁开眼看看那具尸体,问问他怕不怕!” 话刚说出口,格朗立马正起神色问:“尸体从哪来的?船上来的?” “我干的事儿和他比起来才是小巫见大巫。他是什么好东西?东方公主号的VIP名单在我手上,他敢杀我,就等着身败名裂!”拉罕耐不住性子祭出保命符,眼神不断瞟向格朗手里攥住的剪刀和几步外的半截透明门帘。 谁不怕死,谁都怕死。 威胁嚷骂声尽数传到门帘后,霍暻置若罔闻,长身坐在旧沙发椅里,攥着手机看妹妹传来的检查结果。 那是一张妇科B超单,证明小妻子和胎儿都平安无事。 照片最后附上一句:【暻哥哥,缇慕妹妹先休息了。医生说她的PTSD还没有完全治好,如果以后再有大的情绪波动,很容易先兆性流产。】 两句话刺得他胸口钝痛,霍暻关上手机捏紧,手背青筋炸起,门帘另一侧,拉罕的喊声异常清晰。 “丹萨说他还结婚了,他配吗?湄索医院就是我炸的,一个没出生就沾上人命的孩子,配得上太子党。” “好事儿都他霍暻摊上了,鼻孔朝天把别人当孙子看,在金叁角特区那两年,他正眼看过我们家吗?那小姑娘流产了吗?流产还能给我爸陪葬!” 嚷骂声中,霍暻面无表情,收起手机从沙发起身,随手拿起一个小的医用托盘,新拆封的医用吗啡堆了十几瓶,还有几支没开封的针管。 医生手里的强效镇痛剂,但在大量静脉注射后,它的功效和成瘾性与鸦片无异。 一旦注射过量,吗啡对中枢神经的抑制作用会让呼吸系统麻痹,直接致死。 他不会在审讯中用药,除了第一次给缅甸花蛇打吗啡怕她毒瘾发作死在昆明。 军方不能过手成瘾类的药物,那是家训,父亲说一旦撕开口子,从里到外都会开始腐烂。 他站在原地犹豫,手机又响起两声,打开是妹妹的短信。 【暻哥哥,我知道你生气,刚才下楼拿了很多吗啡走,爸爸妈妈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但这次我不会拦着你,我只希望,别让缇慕妹妹知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认知差异 的确,时间不等人,距离第二轮仅剩一个月。 吴拿瑞钦有恃无恐的理由之一定是东方公主号的VIP名单,丹萨死前应该向旁人透露过名单的存在,以至于连拉罕都能随口拿捏当把柄。 国际舆论尘嚣之上,印缅边境军事谈判失败后,军方再禁不起风暴。如今之计,只有自己尽快前往东方公主号销毁人证物证,才能从这场政治丑闻里全身而退。 霍暻手里死死捏住医用托盘的边沿,拇指给铝盘捏出一个弧形的坑,丹萨,奈盛,无数条人命都是军方国会之间的政治棋子罢了,权斗厮杀怎么可能不流血。 继承人从不后悔,却会后怕,妹妹的短信发人深省。 他从未考虑过向妻子全盘托出东方公主号的种种,以防窃听之名,监控她的手机。 舍不得,他私心太重,想当她口中善良的人,可停尸房腐臭的味道窜进天灵盖,透明门帘后的弃子,叫嚣着让自己未出世的孩子陪葬。 “报告!大少,拉罕说他手里握着VIP名单,尸体也检查过了,年龄大概在十二岁到十四岁之间,八成是船上的雏妓,死亡时间大概在一个多月前,国籍需要情报部门再查。”格朗掀开门帘站正,医用手套滴血,验过尸后进来传告。 “嗯,还行。”霍暻睨起眼,看格朗端起立正站军姿的派头,随手把装满吗啡的托盘甩出去,愠怒之下话也挖苦,“看来审讯比扫厕所容易多了,明天国防部下公函调你去情报局,正好他们缺审讯专家。” 格朗惶惶接过甩到胸前的托盘,头摇得比拨浪鼓频率还快,并脚立正,“报告!我更愿意留在国防部扫厕所!” “国防部大楼禁明火,没地儿给你开个吸烟区。” 霍暻面无表情,长腿踏步迈向隔帘后,眼梢瞟向铁板上捆绑的拉罕和废水池旁经过尸检后的雏妓,目光向下,看血水流到脚边,泛出浓稠的腥味儿。 “报告!戒了!” 格朗喊完转身跟上,脑子里盘算着过会儿上楼给小嫂子道歉,再请她求求情,大少最吃这套,相当好用。 公子哥儿懒得搭理格朗赌咒发誓,戴上医用塑胶手套,来到池边,俯眸轻扫经福尔马林处理后发白浮肿的尸体,连低头都不屑于。 那艘豪华邮轮上有太多性奴雏妓,在东南亚阶级固化的权贵眼中,只是人为驯化的玩具。 除开VIP名单里的政要军阀,极顶层太子党内部最通用的词是:上供。 船上种种皆是贡品,东方公主号只进不出,并配有专门的人定时清理,贡品烂了扔大海,所以自己至今还没见过能上岸的。 托国会的“福”也算开了眼,但他对贡品没兴趣,随口吩咐,“拖去烧了吧。” “大少不再检查检查?”格朗稍显诧色,还以为自己验尸水平有进步。 许是从小到大第一次见船上运出“贡品”,霍暻先犹疑看向格朗,再心下骤沉,自己不会伸手触碰腐烂的贡品,就像正常人不会捡地上霉变发腐的芒果。 这种思想烙印根深蒂固,从少年十二岁登船那年开始,再想纠正也晚了。 公子哥儿神色未变,挥挥手遮掩过去,仅限特定场所的认知差异说出去会被人当成精神病。 他大概猜到菲律宾前总统的儿子回军营还敢继续作孽的缘由,精神扭曲导致认知混乱,没分清船上船下是两个世界。 背后,铁板突然翻腾,叮咣作响,拉罕声声挑衅夹着大笑直冲过来,“杀我啊!你不是敢杀我爸吗?!JING,孔普雷大狱关你半年太少了!该关你十年,一百年!” 听着咒骂,霍暻回身走到固定裸体男人的铁架子头顶处,翻开手机,找到丹萨被一枪爆头的现场照片,再反过来,擎给拉罕看。 “丹萨拿你和你爸当棋子,上议院拿丹萨当棋子,两个士前卒罢了。”霍暻咬字渐狠,眼睁睁看拉罕惊慌到面如土色。 “骗我!你骗我!”拉罕奋力梗起颈子,吼道:“丹萨说过,总司令军事谈判失败,只要你再进监狱,我和我爸肯定能…能…” “能取代我和阿爸,进国防部和总司令部的大门坐坐?”他挑唇,双臂撑住铁板边沿,嘲弄权力斗争下的白日梦,“哼,你爸比你清醒多了,人死的也体面,胸前还戴着我阿爸奖的勋章,可惜被七八颗子弹打烂了。” “让丹萨过来!他担保过,如果我死在你手上,他会立马放出VIP名单,我要见他!”拉罕声嘶力竭,激动地脸都憋成猪肝色。 公子哥儿俊面露出几分忧色,问:“名单在哪儿?内容一旦泄露,我们全得身败名裂。” 见状,拉罕趁火打劫,提出要求,“一亿美金,放我出境,飞机安全落地后,告诉你名单的位置。” “好,成交。”他痛快答应,“名单大概多少人?这钱我单出太冤,得找人头来凑。” “一百出头。”拉罕稍停片刻,又补充一句,“人名太多,我不记数。” 听这话,霍暻噱笑两声,放心直起脊梁,随行士兵动作也利索,早将十几根针管全部抽满吗啡放进托盘,再搁在他手边。 他随手拿起针管,猛扎进拉罕颈侧,拉罕叫不出声眼球暴突,冰凉液体瞬间产生效用,减退知觉。 “你和你爸两个狼心狗肺的叛徒,枉费我阿爸提拔。” 一根吗啡打光,霍暻眼色愈发阴狠,抄起第二针,贯穿拉罕皮肉,血渍横流在铁板上。 “VIP名单根本没有具体人名,全是加密代号!你和丹萨算什么东西,敢威胁我。” 第叁针,他理智渐失,愤怒占据上风,鲜血漫过掌心,针尖再次扎穿拉罕颈静脉。 “打我老婆孩子的主意,真他妈活腻了!奈盛缺个陪葬的好儿子,你们正好做个伴儿。” 第四针,第五针,第六针… 格朗杵在旁边目瞪口呆,随行士兵也没人赶上去栏,他们看得出,暻少爷在泄愤,完全不在乎下手扎了多少针吗啡,也不在意拉罕是否有国会联络境外武装势力的证据。 不重要,一颗弃子,国会能舍,自己也能舍。 第七针,第八针,第九针… 他心里太多怨怒无处发泄,眼前附着大片赤红,恨自己手里不是海洛因,那会扎得更痛快。 第十针,第十一针… 霍暻双目凶光变血光,凭着杀戮机器的本能,机械性的重复扎针的动作。 铁板上,一摊横肉早就变成了无生气的尸体,神经麻痹嘴唇发紫,死于窒息。 格朗见大少濒临失控,急忙让两个士兵收起剩余吗啡,伸手试图将大少扯到停尸房外,边火急火燎吼着。 “大少,停手,拉罕已经死了,军方不能滥毒,再扎下去,以后您审讯用上瘾就全完了!” 可公子哥儿仍沉溺于注射杀人的快感,他神智茫然,听不到格朗在吼什么,全凭蛮力往回拉。 几秒钟后,听觉逐渐清晰化作一道女音。 那是格朗拽不住受过军事训练的大少,实在没招,举着手机开免提。 “小先生,我和宝宝都没事。你过来好吗?我很多天都没见你了,想看看你。” 「第一百三十九章」过往(上) 叁小时前,军方以“收网”为名,封锁全楼安全通道和出入口,调取监控,所有人员逐一排查,终在电梯井里,搜出潜逃已久的全国通缉犯。 联合此前已发布的军方通缉令,合并对外称,犯人拉罕在其父奈盛的包庇下泄露军事机密,长期于金叁角特区为虎作伥,罪行昭彰,临死前供出受上议院某位参议员指使,国防部将就此追查到底。 弃子价值已榨干到极致,沦为军方回击国会的舆论武器。 叁小时后,警报解除,医院解封,妇产科电梯口是唯一有士兵把守的区域。 幸好,国际私立医院人少,五楼妇产科更寥寥无几,今日只有一位孕妇就诊。 出于保密,由外资聘请的英国医生负责检查,医生看过B超化验单确认胎儿健康,开了两袋挂针营养液和几盒维生素,说明医嘱。 好在陪诊人英文也纯熟,还询问许多孕妇受惊后的注意事项,食物有无忌口。几个医疗词汇自然流露,完全不显卖弄,反倒和她钟灵毓秀的千金气质相辅相成。 就诊人则恬静坐在一旁,宛若精美瑰丽的洋娃娃,听不懂就配合点头,最后礼貌合手,怯怯小声说,“Thank you” 看两个姑娘起身离开座位,医生实在好奇她们的关系,开口英式婉转,“May I ask,are you sisters?” 霍曦展颜,亲昵挽过妹妹臂弯,大方回应,“Actually,she is the wife of my twin brother.” 这两句简单,来自家族对外的承认,缇慕听得懂,耳廓漫过烟红,羞赧且欣悦。她任凭曦姐姐领着,来到五楼西侧月子中心的贵宾单人间,躺床等护士输营养液。 打针的轻微痛楚不敌幼年所受伤痛的万分之一,她没在意,针尖扎进皮肤瞬间,歪过头,看姐姐正用手心捂住输液管,帮她温热液体。 门外两个士兵盯得人如芒在背,护士输完液,简单交代一句输完液可以摁铃后,匆匆离开房间掩上房门。 霍曦替她掖好毯子,背起手包,“先好好睡一觉,我回大宅吩咐厨房给你炖些花胶鸡汤送来,输完液肯定会饿。”抬步刚要走,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无论医院送来什么都不要入口,想喝水让人去帮你...不行,我去买,等一等。” “姐姐,不用了,营养剂很多,已经够...”喝很久了。 她的话噎在曦姐姐离开的背影里,心里庆幸,这个家除了小先生难伺候耍少爷架子外,长辈平辈都是亲近温和的主儿,连冠以刁蛮名号的察娅小姐,都会喊一声小嫂嫂。 屋里剩她一人,大床旁是小婴儿床,天花板悬挂着热带鱼玩具吊坠,花纹斑斓,温馨地叫人安心。 忽地,眼梢瞟向门边,年轻军官推门而入,“缇慕。” 缇慕讶异望向来人,“梭沙哥哥。”她以为是来找曦姐姐,又道:“曦姐姐刚出去买水了,你要等...” “不,我找你。”梭沙军靴踏步,高大身躯坐进墙边沙发。 缇慕警惕撑起身子靠在床头,她极少同梭沙单独相处,若称小先生是从地狱归来的战争机器,那眼前浴血沙场的军官给人的压迫感同样骤增。 “还好么?”男人沉哑张口。 她谨慎颔首,“还好,姐姐恢复多了,本来今天可以出院,没想到有人提前潜进医院设埋伏,幸好小先生来得及时。” 梭沙沉然片刻,寡言道:“作为当事人,我认为你该知道,电梯里的尸体来自东方公主号,是船上的一个雏妓。”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和自己说这艘船?缇慕想起那张模糊不清的船体照片,深感疑惑,“我不懂,梭沙哥哥,那究竟是什么?我有必要知道吗?” 她不想参与政治斗争的血腥旋涡,也不愿被迫了解些恶心龌龊的事。 梭沙从迷彩外套兜里,给她一张照片,那是一个豪华船舱的私房,画面中央的男孩儿,大约十六七岁,棕褐色皮肤青一块紫一块儿,形销骨瘦,穿着一身纯白色的女性服务生制服站在长桌旁倒酒,仔细看,可以隐约看到男孩儿脚踝处的锁拷。 而照片里另一个被服务的高官大腹便便,马赛克掩去高官油腻面庞,一双大手还摸在小男孩儿的大腿上。 “认识他么?” 梭沙凝向少女,看她双手握住照片边沿颤抖不停,过往记忆喷涌现出脑海,在残缺不全的片段中,她唇瓣微白,声线不稳,勉强唤出一个名字。 “海侬..” 「第一百四十章」过往(下) 海侬,这个名字埋葬在少女悲苦的过往中,PTSD拼凑出的回忆也并非全是痛苦的。 大瓦房潮湿闷热,每个屋子都圈养着无家可归的小孩子。女孩子等待来月经初潮,拍照发给买主挑选;男孩子将会送去地下黑产和翡翠矿上做劳工。 无论男女,他们的去处,无非从一个深渊坠到另一个深渊。 金盏花开的季节,她十岁,身上宽松T恤洗得发灰,躲在门框后,看两个奴隶贩子气得脸红脖子粗,骂声连天,从后备箱搬出麻袋甩地上。 搬完,他们抬脚踹麻袋好几圈,确定里面没了气,倚着皮卡车门,黑黄指头夹着烟,吐口眼圈弹弹烟头,滚烫烟灰落在麻袋上,灼出密密麻麻的黑洞。 她惴惴难安,两只手拽紧衣摆向外望,草地里一动不动的麻袋证明又有“买主”退货了,里面装着死去的小姐姐,她们都得了一种治不好的病。 太阳正盛,两个贩子眼睛眯起,也发现怯生生向外望的洋娃娃,用她听不懂的语言交谈。 「那小丫头片子多少钱进的?真水灵,难得的好货色。」 「泰国来的,她妈一个野鸡不管事儿,爸是赌鬼,叁百美金就能对付,拿闺女抵赌账,乐呵呵还觉得赚了。」 「要我是这爹,给姑娘两口饭,养大了送上船,床上会来事儿再攀个大官,拿钱开个赌场,赌什么不赢?」 「赢你妈个罗圈屁,咱俩要有那路子能去东方公主号进贡,早他妈该发财了。」 她听不懂他们说的内容,明白两个贩子正在谈论自己,立马躲回瓦房。 掀开几道透明门帘,回到自己睡觉的小隔间,里面狭窄逼仄,墙边只开了个透气的正方形小口,小木板床紧靠黑迹斑斑的墙,打了补丁的毯子床单整齐迭好放在床头。 再破烂,她也会收拾的干干净净。 “姐姐,缇慕姐姐。”小窗外,一束金盏花背对她探出头。 她循声回眸,小手扒住边沿向窗下望。 墙外,小男孩儿正努力踮脚,手里举着新鲜花枝,他两腮凹陷,皮包骨头瘦得厉害,长期营养不良导致黄褐色皮肤透出灰白。 “海侬,快回来。”她心急,催促瓦房里年纪最小的弟弟,“他们发现你偷跑,会罚你去擦地。” “缇慕姐姐,金盏花开了,送给你。”小男孩儿站不稳左摇右晃,眼神真挚,如呈至宝。 她接过花枝,闻花蕊沁香,眉眼绽出潋滟,伸手揉揉弟弟的头,“你不用每次都跑出去摘花送给我,太危险了,上次都差点挨打。” “我刚来,没人愿意分饭给我吃,只有姐姐愿意。”小男孩背着手面色窘迫,却依旧信誓旦旦,“海侬只能给姐姐送花,等以后我们逃出去,我给姐姐买发夹。” 逃出去,逃到哪里去。 十岁的洋娃娃心思细腻,没当弟弟的面戳破幻梦,只庆幸自己可以多出一口饭分给他。 她也有小孩子单纯的私心,想法设法在吃人的瓦房里活下去,以为自己主动照看刚卖进瓦房的病弱弟弟,奴隶主就不会觉得自己没用,将自己发卖出去。 她不想得治不好的病,最后被装进麻袋里,任人踹来踹去。 从生到死,暗无天日。 —— 回溯完和海侬的过往,房间陷入短暂静默,缇慕坐在病床上,泪泽染湿照片,模糊了小男孩儿的轮廓。 “他为什么出现在东方公主号?”墙角,年轻军官打破她的悲戚。 “我不知道。”缇慕如实摇头,“我对海侬最后的记忆在一个暴雨天,他出去给我摘花,回来发高烧生病烧了两天,我求奴隶贩子带他去看病,就再也没等到他回来过。” “是你认为奴隶主会听你的话带他去治病。”梭沙不得不戳破她十岁那年的天真。 少女凝噎,吞下苦泪,“其实奴隶贩子愿意多给我一口饭,也是想把我高价卖给富商,不能给我饿的太瘦。只是当时我太小了,不太懂,以为是看我照顾弟弟,还要擦地,才会...”得知海侬还活着,她心焦,用手背抹去泪痕,转而问:“梭沙哥哥,你见过他,在东方公主号上?那到底是什么?我前段时间还收过这艘船的照片。” “东方公主号是东盟十国太子党和高官政要们的根据地。”梭沙起身,看向她的困惑,“你不该问我,应该去问你的丈夫。” “小先生?不,不可能,小先生他不养花蛇,也不养奴隶。他四年前还在黑市救过我,问我有没有妇科病,还说如果得病会带我去看医生。”缇慕无可置信,情绪略有波动,替她的丈夫反驳。 应激障碍抹不去她初次和小先生相遇的回忆,那是她人生第一次遇见善良的人,用两把枪拯救她整个人生。 “是,是,我知道先生的确杀了很多人,但那些都是坏人,我的亲生母亲要我的命,父亲为了还赌账把我卖掉,他们都是小先生嘴里该死的人,我从来不怪他。” 她理解他为了家族制衡权力的不易,感激他为数不多的善良,不然也不会对小先生包容忍让到如此地步, 倏地,房门从外拽开,霍曦右手捏着一瓶矿泉水,左手指向门外走廊,看向年轻军官的眼神森冷且疏离。 “够了,不需要你来掺和我家的家务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