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味的海》 初识(一) 「梦辰。」 李梦辰停下作画的手看向叫他名字的人，他认出那是叫林筱薇的女孩，前天有介绍过。 「不好意思啊，其他人有事先走了，就剩我一个人，可以帮我一起整理吗？」林筱薇面露苦色，本该和她一起值日的人留她一人整理如蝗虫过境般的画室，她不得不向这位新来的助理老师求救，否则今日怕是赶不上和男友的约会。 李梦辰抬眼看了看混乱的画室，一个女孩子确实有点难办，他只好放下手中的画笔起身帮忙整理。 临近特招考试，这间画室的老师正巧带着学生到别的市进行特训，馀下的非特训生留在画室继续完成老师佈下的作业。 带队老师是李梦辰的旧识，临时拜託他在特训期间照顾画室的学生。 正巧，李梦辰租下作为个人画室的单间合约到期，缺了个画画的地方，而帮忙照看的话同时也有空间作画，所以他便答应了下来。 朋友只说照看学生即可，但没说还要帮忙善后清洁。 李梦辰在心中叹了口气，手上仍认命的做事。 好不容易整理完画室，林筱薇再三感谢他的帮忙后也飞快的走了，画室内只剩他一人。 对于此，李梦辰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不必面对人群，能自在的享受一个人的作画时光。 他重新在自己的画板前坐下，先思考要如何接续，才在调色盘上混和蓝色和白色的顏料，调出大海的顏色，细细的涂在画板上呈现渐层的美。 昨天在关注的博主帐号上看见新发布的照片，湛蓝的海配上淡色的天，那是待在城市中看不见的壮阔。 过没多久，画完成了。 和照片中的景色一模一样，却多了种朦胧感，那是他眼中认为海应该的样子，神秘而美丽。 他的主业是一名流浪画家，平时靠卖画风景画和其他文创商品为生，偶尔也会接一些私人委託，赚的钱虽不多，但足够养活自己跟持续作画。 旅行到过也见识过很多风景，但还没去过博主拍照的这个地方，正好明天是假日画室休息，他能来个久违的小旅行发掘新素材。 他把画架搬到角落避免未乾的顏料被碰撞到而脱色，收拾好东西后确实地锁上画室的门离开，期待着明日的旅程。 「今日天气晴朗，降雨机率20％，是适合出游的好日子。」 李梦辰边听着天气预报，边吃着三明治上路。 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终于看到海，也抵达博主拍照的地方。 博主拍照时似乎是阴天，没有今日的阳光灿烂，因为这明媚的太阳，李梦辰的心情也跟着变得雀跃。 确实是个好天气，他心想。 将车子停在路边后，李梦辰从车内拿出写生板和画具，从一旁的石梯走到下方的海滩，择一处有阴影的地方坐下。 他闭着眼享受吹来的海风，听着海潮的击打声，等着灵感的乍现。 十几分鐘过后，他睁开眼，拿出画盘调色，在画板上涂抹绚丽的色彩。 这幅画他使用抽象的笔法，海由一块块的色块构成，不是纯蓝色的，而是混着暖橘跟亮黄，与天空连成一片，只有隐约的地平线标示着海与天的界线。 李梦辰看着画，心里一阵满足，天气好似乎也让他今日的绘画功力超常发挥。 他拿起手机将画与画后的背景拍照下来，然后传上网。 这是他赚钱的主要来源，将画拍照后传上网，喜欢的人看到后就可以直接出价购买。 果然一上传很快的就有人向他议价，在艺术圈里，他以擅风景画而小有名气。 不过他不打算浪费这美好的天气和客户讨论价钱，手机就这样被丢回背包里。 他走出阴影区，在阳光沐浴下踩着海水玩，让海水将裤管溅湿。 总是面无表情的面庞扬起了淡淡的微笑，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脸上被滴了一滴水，他以为是被踢得溅起的海水，便不以为意的擦去。 然后，更多滴水滴在头上、脸上，李梦辰于是抬起头看天，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漂来了一片乌云，来势汹汹的吞噬了阳光。 接着，斗大的雨滴坠落，他赶紧衝向刚才的阴影区，急忙脱下外套保护画好的画，一手抱着画，一手拿着胡乱塞着画具的包衝回车上。 呼……危机解除。 他自嘲的笑了笑，20％的降雨机率都被他碰上了，真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倒楣。 至少有完成今日份的任务。 他的发丝还滴着水，衣服也湿透了，裤子虽还未遭殃但裤管吸饱着海水。 为了避免感冒，他打开暖气，对烘乾衣服聊甚于无。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他还不想那么快打到回府。 况且，雨天也有雨天的美。 乾脆先找个店家等雨停吧。这里虽然偏僻，但仍算个景点，总会有民宿或商家吧？ 初识(二) 沿着滨海公路一路开下去，李梦辰不确定会到达哪里，手机因为位置太偏僻收不到讯号所以没办法用地图搜寻。 过不久，路开到尽头是一个小型的停车场，而旁边有着登山入口的标志牌。 正好，雨也停了。 湿掉的衣物几乎吹乾了，被暖气烘得暖洋洋。 这次他没带着画板和用具，只带着随身包包走到登山口。 入口旁有一个简易导览地图，根据路线，沿着这条登山口走半小时就可以到达山另一边的小镇。 他感到很好奇，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还存在着聚落，或许会发现意外的惊喜，这促使他迈开步伐开始登山。 坡道上用长条圆木铺设出阶梯，虽然并不陡峭，但或许因为许久无人行走，导致圆木上长满青苔，若一个不注意可能就会滑下山坡，所以李梦辰的每一步走的格外小心。 走了大约十分鐘后，来的了山巔，往来路看能看见适才的停车场，往前眺望则隐约能看见有许多栋房子和渔船。 看来那就是导览图上的小镇了。 李梦辰看着前方往前踏出一步，没注意脚下让他遭了殃。 「啊！」脚踩到一片青苔除了让他跌个狗吃屎外，也让他以背包当成滑板滑下山坡。 一时间树木趴擦趴擦的折了腰、石头不断滚落山坡，李梦辰试图抓住能让他停下的树枝，却无一例外都承受不了下滑的衝击力而折断，还反而让自己被断裂的尖锐树枝割出许多伤口。 「呜…！痛……」最后他终于在一处比较缓和的凹处停下，有惊无险，还好没有扭伤脚踝或断了骨头，只是身上不免多处擦伤、挫伤和割伤。 缓缓站起身，全身痛的像散了骨架。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挑起头发上卡到的树枝残骸和叶子，躺在地上的包包变得奄奄一息，但里头的东西被保护的妥妥的。 唉……看来回去后要再买新的包包了。 待将自己收拾乾净后，李梦辰再度啟程，刚才的滑坡缩减了许多路程，即便因为疼痛和更注意脚下放慢步伐而花了不少时间，但没走多久就到达山下了。 出口前面就是条马路，往右能看见刚才的那些房子，好像就是小镇所在地，至于往左看不见马路会通往哪里。 身上的伤在隐隐做痛，他决定还是先往右去到小镇的商店买些跌打伤药。 沿着路走经过一幢幢红砖瓦房，路上不再荒芜人烟，人影渐渐多了起来。 似乎因为是个小型渔村，可以看见居民庭院中晾晒的鱼干、货车载满渔获驶离村落和从大海捕鱼完返家的渔人。 突然迎面撞上一群玩闹的孩童，李梦辰低声说了声抱歉打算绕过他们，那带头的小男孩却跑到他面前停下。 「你是谁？」那男孩问。 他猜想这个小镇许久没有外地人到来，对于不认识的人当地居民不免会多一分警惕。 李梦辰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坏人，蹲下来和男孩齐高才回道：「我是从山的另一边来的游客，刚刚不小心跌倒了，想请问这镇上有没有卖伤药的地方？」 男孩大力的点着头：「有啊！阿光家就是卖杂货的，我们刚刚才从那里买了好多零食。」他指着在后方的另一个小男生。 叫阿光的男孩被点名，招招手示意李梦辰和他走，他便在孩子们的簇拥下来到阿光家的杂货店。 坐在柜台内看报纸的阿姨抬起头：「阿光？你不是和朋友出去玩了吗？怎那么快就回来啦！」 「妈～这个哥哥说他跌倒受伤了来买药。」 阿姨这才注意到除小朋友们外最后一个进来的李梦辰。 「啊呀小伙子，怎么跌成这样的？」阿姨惊讶的看着李梦辰一身的伤和沾满土的破烂包包。 他尷尬的笑了笑：「说来话长。」 阿姨赶紧绕过柜台走到商品陈架区找到万花油，再回到柜台从下方拿出一盒急救箱，箱内ok蹦、绷带、碘酒准备齐全。 「来，阿姨帮你处理。」说着已经拉过李梦辰的手倒了些万花油上去按压涂抹。 瘀青被压的酸疼，李梦辰皱着眉想抽回手：「嘶……不用了阿姨，我自己来就好。」 阿姨的手劲意外的大，拉着他的手换成处理割伤。 很快，伤口都处理乾净了，李梦辰把肩上的包包拿下来掏出皮夹付钱。 刚想问多少钱就被阿姨挡下来：「可怜小伙子跌倒伤成这样，就不收钱啦！那钱留着叫辆车回家吧！」 李梦辰想解释说他有车的，但阿姨抓着他的手就是不让他把钱放在柜台上。 双方僵持不下，他眼角馀光看见柜台旁摆着的绿色东西，顺手拿过来道：「不然钱就当我买了这个吧。」 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颗绿油油的青柠。 初识(三) 两人低头看着那颗青柠一阵静默。 过了半晌，阿姨才回过神来笑道：「这青柠可是我们镇上唯一一家咖啡馆的老闆今早新鲜摘的，他都拿来做蛋糕呢！小伙子回去嚐嚐哈！」强劲有力的手终于不再挡着李梦辰放钱。 瞧那手劲儿，他怀疑阿姨有出海捕过鱼，李梦辰心想。 「那谢谢阿姨。」说完赶紧拿着那颗青柠走出店门。 外面天渐渐暗了下来，山路上可没有路灯，为了避免体验从另一侧山坡上滚下去的滋味，他在注意不踩到青苔的同时赶紧加速返程，这次安然的回到停车场。 李梦辰看着手里拿着的青柠，柠檬清香縈绕在鼻尖，让精气神舒爽不少。 今天还来不及仔细探索这个小镇，下次再来一次吧。 他把青柠小心的放入包包不让它碰伤然后才发动车子。 车驶离停车场，开向返家的路。 蓝色星期一，总是让人提不起劲上班。 李梦辰在他画室的位置坐下时就瘫在椅子上不太想动。 不只是因为是星期一，还有全身的酸痛也让他提不起画笔，看来昨天的跌倒没那么容易就缓过来，毕竟他可是直接滑下山坡了啊，是他运气好才没有大碍。 不过杂货店阿姨给的涂抹的那牌万花油倒是挺有效的，才经过一晚上瘀青好了大半，变得不怎么疼。 不过想到阿姨的手劲，或许是因为被按摩过才不觉得疼？ 稍后可以去药局找找看有没有同牌子的药买回家备用，下次就知道到底是药有效还是阿姨的手厉害。 坐下发呆一会儿，等画室学生都到齐后，他才慢慢拿出用具修补上週画好的那幅朦胧大海然后喷上保护漆，也一併处理假日画得那一幅。 买那幅画的人出手很大方，若是放在平常，这个价格都可以买两三幅他的画了，所以在后续处理方面他格外用心，签在右下角的个性签名也比平时好看得多。 客户的指定要求是要将画包装的好看些再寄出，是要送人用的。 林筱薇从李梦辰身边经过去接水，偶然看见他手里正在包装着的画。 「梦辰，这是在春阳小镇附近画得吗？」 李梦辰抬起头脸上有着疑惑：「春阳小镇？」 林筱薇点点头：「是啊，要去春阳小镇，就得经过你画的这片海，虽然有些抽象，但还是大概看得出来。难道我猜错了？」 「我不知道那个小镇叫什么。」 这是第一次李梦辰主动回答他人的问题，虽然他也不过才来几天而已，但看总是面无表情的脸就知道是个不好亲近的，所以平时也没有学生会主动来找这个新来的助理老师。 林筱薇眼睛亮了亮，她心想终于能和这个长得可爱的新任老师搭上话了。 为了不让音量打扰到其他人，她拉了张椅子到李梦辰旁边坐下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是不是沿着滨海公路一路开到底有个停车场和登山口？」 李梦辰点头：「嗯，然后爬山过去就是一个滨海小镇。」 「那就是了。我们家以前出游的时候也偶然到过那个地方，真的是个很偏僻的小镇！尤其那圆木阶梯难走的要命，上面都是青苔，我就被弄得摔了一跤蹭破一块皮！虽然那里有一间咖啡厅的老闆长得很帅，做的饮料和甜点也很好吃，但很可惜因为去到春阳小镇的路程太过遥远，所以不会让人想再去一次。」 李梦辰等林筱薇噼哩啪啦说完后才问道：「那你怎么知道小镇叫做春阳？」 「牌子上写着的啊，就在后半路的山坡上有快牌子上写的。」边说还边拿出手机翻找出那时候拍得照片给他看。 「哪，你看。」简单的木牌子雕成剪头的样子指着山下，四个黑子“春阳小镇”就明确地写在上头。 李梦辰一阵无言，猜想大概是他滑下山坡时错过的。 林筱薇打量着他身上贴着的创口贴和瘀青，挑起一边眉毛：「这些伤……该不会就是爬山时候跌的吧？那你可比我惨多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 林筱薇看他没打算继续聊下去，识相的起身离开把椅子搬回原位，回去接水了。 春阳小镇吗……知道小镇名字的话要找资料就容易多了，李梦辰心想。 好想假日赶紧到来啊！ 初识(四) 一大早天刚亮，李梦辰就把写生用具和装着随身物品的新包包都塞进车里，嘴里还咬着片吐司直接上路。 熬了一个星期终于再次来到了令人期待的假日！ 自从礼拜一从林筱薇那里知道小镇叫做春阳后，晚上的空间时间都被他拿来进行调查。 他会事先观察之前别人拍下的照片然后设想适合写生取景的地方，纪录下来，等着一一去实际探勘。 网路上关于春阳小镇的情报不多，也只有少数博主有写关于小镇的文章，由此可知这个小镇真的很不为人所知。 想想上次热心帮他擦药的杂货店阿姨，或许与世隔离并非一项坏处，这才能造就纯朴热心的民风。 这次对于路线李梦辰不再有犹疑，自若的彷彿走过这条滨海公路是家常便饭。 熟悉的停车场和登山口出现在眼前，不过不同的是停车场内多了一辆小轿车。 对车子没有过多研究的他并没有认出这辆车实际上要上百万。 因此也没细究为什么上百万的车跑来这个荒山野岭般的地方。 他把车停在轿车的旁边，下车取用具和包包后上山。 有了上次的经验，爬山时他灌注了十二分的注意力，避免再摔一次。 抵达春阳小镇，他一一去到那些预计去的地方逛了一遍，海港区看停泊的渔船、别人家种植的香蕉园、荒废的红砖三合院…… 面朝海、背靠山，春阳小镇夹在两者间的腹地，因此成就了既有山又有海的小镇风光。 李梦辰探索的很愉悦，画筒里已经累积了好几张稿图。这些稿图是他随手纪录下来的，不够完成一幅成画，却能作为另售的文创商品的素材，像是笔记本封面、明信片、贴纸等等，可以作为另一笔收入来源。 这时他走回小镇的核心区，也就是大部分居民居住的地方，上次不曾注意，这次才发现小镇其实非常热络。 有麵摊、饭馆、小菜市场卖着蔬菜水果、鱼贩等等，然后一路来到杂货店。 杂货店阿姨正在门口扫着地，一看见他就大喊：「啊呀小伙子又来啦？」 李梦辰礼貌性向阿姨点头示意，走向阿姨。 他想询问阿姨和林筱薇都有提到过的咖啡馆，刚刚一路走来都没有看见。 当他走到阿姨面前，她立刻放下扫把，拉起李梦辰的手看了看：「小伙子伤都好啦！」 「嗯，谢谢阿姨的药，好得快。」 「那是！今天不是来买东西的呀？」阿姨瞧见他背着的画筒和用具。 「那个，我想问问，您上次提到的咖啡馆，在什么地方？」 阿姨伸手指了个方向道：「你是从登山口那儿来的吧？登山口往左或从这儿沿着马路一直直走就可以到囉！」 「我知道了，谢谢阿姨。」 李梦辰走后，重新拿起扫把的阿姨突然想起来：「这段时间温老闆应该还在园里忙活儿吧？不知道小伙子能不能遇到……」 沿着马路持续前进，李梦辰忽然闻到熟悉的味道。 淡淡的柠檬香从山坡上飘下，循着味道转头才发现山坡上种植着一片柠檬树，拥有青绿外皮的青柠完美隐藏在茂密的叶子中，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阿姨说，青柠是咖啡馆的老闆给的，所以这片果园应该就是老闆的，那也表示咖啡馆快到了？ 果不其然绕过柠檬园后就是咖啡馆。 小小间的木造小屋和镇上的红砖房风格不同，像是童话中会出现的房子，玻璃窗下有排漆着白色油漆的篱笆花圃，里面种的是薄荷。拱形的门是用较深色的木头做成的，和木屋主体的浅色做出区别，而门上的小窗户设计成可以看见里头的摆设，只不过现在被一个小窗帘给盖住而看不见。 李梦辰握住金属把手缓缓推开木门，先探了探脑袋才走进去。 屋内只有两张桌椅和一个吧檯，吧檯后方有个门用白色帘子遮着似乎通往厨房，虽然咖啡馆内一尘不染，好像都会有人打扫，但此时空无一人。 他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才出声道：「不好意思…请问，有人在吗？」 没人应答。 他再次出声，这次声音稍微大了些：「不好意思！请问有人在吗？」 回应他的，是木门开啟时的吱呀声。 李梦辰回头看，是一个带着草帽的俊逸男子，手上拿着园艺剪和用篮子装着的青柠。 男子看见咖啡馆来了人，先是愣了愣后才扬起温柔的笑容。 「你好，请问是客人吗？」男子声音轻柔，让人忍不住对他保持好感。 至于李梦辰，他在看见这个男子的那一刻心中忽然有一个衝动。 他熟悉这份感觉，那是当他的灵感涌现时，是他想立刻在画布上作画时会有的感受。 他想把这名男子的样貌画下来。 准确来说，他想让他担任自己的模特。 初识(五) 李梦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因为自从不断被老师和同儕批评说画得人物不够生动、毫无感情之后，他就再也不画人了。 他能精准掌握人的黄金比例，画出完美的身材和五官，但事实上，多数的人并非如此的完美，他不够熟悉人，所以他画得人物就像是标准的大卫雕像。 他猜想问题大概出在，他不愿去了解“人”这个生物。 他不是社恐，但也不擅长面对人，或许跟他本身话少又面瘫的个性有关。 不过所幸他在画风景画这条路上说不上风生水起，却如鱼得水，他一样能靠这个本事赚钱养活自己。 既如此，会不会画人似乎变得无所谓。 总之，有让他想画一幅肖像的人出现了，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要直接开口问要不要当自己的模特？ 不不，那大概会被当成脑袋里装满黄色废料的变态。 之前都是分组作业，同组的同学直接担任模特，没有开口请求的需要。 他也没有向任何人询问过这件事，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在李梦辰脑中仍处在天人交战之际，男子走到吧檯后方，脱下草帽把它掛在墙上、园艺剪收到柜子里，然后将吧檯上的小看板拿给李梦辰看。 「这是今日，也是一直以来本店的餐点：夏日特调和青柠塔，想要什么直接和我说就可以了。」 李梦辰回过神来接过小看板，上面用白色粉笔写得字苍劲有力，写着夏日特调和青柠塔，他还从未看过有咖啡厅只卖两道餐点的。 他偏头想了一下，模特的事等等找机会再说吧，正好肚子也有些饿了。 「两个各来一份。」 「好的，因为是现作的所以要稍等一会儿喔。」男子转身掀开白色帘子进到厨房，不久就听见里头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和搅拌声。 李梦辰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往窗外一看就能看见海。 他拿出画纸，在上面随意的用铅笔描绘，在他不自觉时，渐渐地画出刚才第一眼见到那男子时的相貌——带着草帽下的脸庞因为暑气而有着淡淡的红晕、高挺的鼻尖上冒着几粒细小的汗珠、温柔扬起的嘴角让人很想……品嚐一口？ 「不好意思，你的餐点好了。」一杯橘蓝色的渐层气泡饮和一盘柠檬塔放在他面前。 沉浸在绘画中的李梦辰吓了一跳，赶紧抹开脑中危险的想法并把画纸翻过面盖住不让人看见上头画了些什么。 男子看见他掩耳盗铃的动作也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过身回到吧檯边弄自己要喝的饮料。 深吸一口气，李梦辰决定先从简单的对话开始。 「那个…请问你是这里的老闆吗？」 男子切了片青柠放到温水中，再放一匙蜂蜜搅拌：「是的，我叫温筠，你可以称呼我为温老闆。」 「温老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开店？」 「这问题每个遇到的人都这么问我呢。」温老闆端着蜂蜜柠檬水坐到李梦辰对面。 「大概就是喜欢这里的风景吧。你呢？你是个画家对吧？」温老闆扬了扬下巴示意李梦辰旁边摆着的画筒和画具。 他点点头：「嗯，我叫李梦辰，是个画家。」 介绍完后他顿了顿，补上一句：「也喜欢这里的风景。」 温老闆好奇的问他：「有山有海的地方多了去，即便这里再风景漂亮，怎么还会有兴致特别跑来这么偏远的地方？」 「我是个流浪画家，平常也会到处旅行写生，只要有美丽的风景，就是我会去的地方，不论多远、交通多不方便。」 温老闆轻声叹了口气：「真羡慕你……」 羡慕什么？羡慕他能到处旅行？李梦辰不知道温老闆指的是什么，但温老闆脸上略为落寞的表情让他不敢继续问下去。 不过他却不合时宜的又冒出想画下这表情的衝动，这个衝动提醒他他即将要问出口的问题。 他挣扎片刻张开嘴准备开口询问…… 「青柠塔味道如何？」温老闆的一句话把李梦辰给打断。 他只好默默闭上嘴把话吞回肚子里，用精緻的小叉子切了块青柠塔放入嘴中，酸酸甜甜的柠檬慕斯顿时融化于口腔，酥脆的塔皮与慕斯的柔软不同，带来了不一样的口感。 李梦辰被这口感惊艳到了，细细品嚐嘴里的滋味后才回答道：「好吃。」 他不常吃甜点，但还是分得出好坏。 温老闆温柔的笑着：「是吗？那太好了。」 初识(六) 因为实在太好吃了，李梦辰一下就把青柠塔给吃完了，他顺手拿起夏日特调喝了一口，又再度被惊艳到！ 味道很有层次感，一开始苏打味的汽水衝入口腔带来清爽的味道，能让人立即消暑，再来是甜甜的柑橘果酱，苏打汽水和柑橘真的是很合拍！ 温老闆看着李梦辰享受的表情：「很高兴你喜欢我做的餐点。」 享受完餐点，李梦辰把饮料推到一旁。 「温老闆，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什么事？」 他深吸一口气：「我想请你担任我的模特。」 「那是……什么意思？」 「那个，你也知道我是个画家，但其实我不太擅长画人。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在第一眼看到温老闆你时，或许是我身为画家的第六感吧，我不知道，总之就是我想请你担任我的模特，让我学习画人像、肖像……」李梦辰的手紧张的绞在一块儿一口气把话都说清楚。 温老闆眨了眨眼睛，他对自己的长相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这样的长相很讨人喜欢，不论男女都有不少人跟他告白过，自己也曾经有过几任恋人，只是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搭訕方式。 但看李梦辰一脸纠结的样子，觉得这样变相告了白却扭扭捏捏的样子有种不坦率的可爱。 不如这样好了，就当作一个小小测试，一方面也是想确认这个画家究竟想做什么。 「可是，我没有担任过模特的经验，不确定能不能升任……」温老闆为难的表示。 李梦辰连忙摆着手：「不用不用！就算没经验也没关係，因为我自己对于这方面也是个新手。」 然后一脸靦腆道：「我本想说可以等温老闆你答应后再一起摸索、互相学习。」 太犯规了！温老闆忽然有点想就这样直接答应下来。 李梦辰也没意识到这一句话对误会自己真实目的的温老闆有多么大的衝击力。 「这样吧，若是你之后还是有请我担任模特这个想法的话，下周再来找我。」 「毕竟你说你是第一眼看到我才產生这样的想法，说不定只是错觉呢？你可以回去后再仔细思考看看。」 是啊，一般人听到这样突然莫名其妙的请求肯定也不会马上就答应，李梦辰心想。 但他很确定会让他有这样的感觉的的人，只会有温老闆一个，不会再有第二个，这是他对于作画方面过于敏锐的直觉。 但既然温老闆都这么说了，那他就只好下礼拜再来一次，让温老闆看到他的决心！ 「好，那如果我下周依约来的话，还请温老闆务必答应我的请求。」 「……我会仔细考虑看看的。」 付完钱后，他向温老闆道了别，离开时已经在开始期待下周的到来。 温老闆看着关上的木门，心中百感交集，感觉遇到这个少年后大概会为一些自己认为已经无法改变的事情带来剧烈的变动。 星期三。 「为您播报今日的天气预报，北部地区多云到晴，南部地区白日高温注意防晒，而太平洋海面上有热带气旋正在生成，未来预计会发展成这个夏季第一个形成的颱风。」 颱风吗……不会这么刚好吧？ 李梦辰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星期六。 「青柠颱风目前已增强为中度颱风，预计晚上将发布陆上颱风警报，还请民眾多加防范。」 原先，李梦辰打算一早就出门的，但外头已经开始刮风下雨，打乱了他本来的计画。 而且稍晚的话颱风只会越来越接近，要出门就更困难了。 目前他只能祈祷颱风赶快离开，不要让他明天也无法出门。 星期天。 李梦辰忧虑的看着猛烈击打窗户的雨，狂风吹得窗子嘎嘎作响，这天气不用看也知道出去是件多么危险的事。 但他不得不出门。 他不知道若是错过这次的机会温老闆还会不会答应他。 最后他下定决心，准备了一个防水的背包，把手电筒、手机、急救箱等东西都放进去，穿好雨衣雨鞋一切都备妥后后，拿着车钥匙和雨伞离开他安全的家。 他在乌云翻涌、风雨交加的天色下奔赴与温老闆的约定。 春阳小镇咖啡馆。 今日因为颱风的缘故店修一日，但一楼咖啡馆的灯仍亮着。 温老闆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哥，颱风来你们那儿靠海太危险了，我等等过去接你，你还是回来住吧。」弟弟温韞担忧的声音从话筒那传来。 「不了，我还在等一个人。」 温韞困惑道：「这天气还有人会来？」 「嗯。因为我们约好了，我怕他若真的来了，我却不在，那就是我失约了。」 「那好吧，你多注意安全知道了吗？」 「嗯。你也是。」 温老闆掛了电话转头望向窗外，撑着头，等待着那个画家是否真的会冒着这个风雨而来。 初识(七) 叩叩叩。 温老闆等着等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没有听见外头传来的声响。 叩叩叩！ 这次的敲门声更大了些，温老闆也被声音吵起，睁着迷茫的眼看向窗外，才发现天已成墨色，而门口隐约有个人影。 他赶紧起身跑去开门，门一开就见浑身湿透的李梦辰站在门外，被吹的开花的雨伞已经不能用。 李梦辰喘着气道：「不好意思来晚了温老闆，我来赴约了。」眼睛都被雨水给润湿，看起来格外狼狈。 温老闆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拉进来，让李梦辰脱去雨衣雨鞋后将他带到二楼的淋浴间让他进去冲热水澡暖和身子再出来。 至于换洗的衣物，李梦辰虽长着一张童顏的面孔，身高竟然还比自己略高一些，穿他的衣服应该没有问题。 所以温老闆拿了件没有穿过多少次的旧衬衫和新的内裤放到淋浴间门外，等李梦辰洗好后打开门就能看到。 而隔着淋浴间门后的李梦辰意外于这个发展，他没想到咖啡馆的二楼还有洗澡的地方，刚才偶然瞥见还有几间房间，似乎二楼就是温老闆的私人生活空间。 他洗好后原本想穿回原本的衣服，但看着堆在地上仍旧滴着水、沾满泥泞的衣物，实在不想再穿回身上。 他几番犹豫决定打开门向温老闆借衣服穿，却看见整齐堆好放在门外的一叠衣服，才发觉温老闆早已细心的替他准备好了。 带着热气走出淋浴间，没看见温老闆，所以他下楼回到咖啡馆。 温老闆抬头见洗乾净的李梦辰穿着他的衣服下楼，衬衫稍微短了一些露出不算结实却没有丝毫赘肉的小腹，还有只穿着一条内裤的精实长腿，让他没来由的喉咙变得一阵乾渴。 画家不都长期坐着画画吗？身材怎么还能保持的这么好？！ 温老闆匆忙替自己倒了一杯温开水一饮而尽后才给李梦辰也倒了一杯。 「那个……」「你怎么……」两人同时发言又同时住嘴。 「还是温老闆你先说吧。」 「我……在你刚刚洗澡的时候我想了一下，决定答应你的请求，做你的模特。」 说实在，温老闆真的非常意外，本来以为因为天气缘故李梦辰会打退堂鼓，若是之后他再拜託自己，他也不是不能答应，毕竟若真的只是担任模特而已又不是多么大的一件事。却没想到李梦辰居然会冒着生命危险跑过来只为了赴自己随口一说的约。 可见他是认真的。 对于认真的态度，他也得确实的做出回应才行，不论这个画家只是单纯请他担任模特或是另有目的。 李梦辰虽然仍是一脸面无表情，高兴之情却溢出眼睛，亮的刺眼。 温老闆的眼睛被这光闪得晃眼，掩饰性地轻咳一声：「那个，这么晚了而且外面还下着大雨，要不然你今晚就先住下来吧？」 「欸？这样好吗？」李梦辰吃惊的道。 「难不成你还想出去？」回应他们的是外头一阵闷响，似乎有东西被强风吹得撞击到屋子。 「……那就不好意思打扰了。」 温老闆领着李梦辰上楼，他指着淋浴间对面的房间道：「这间是我的房间。」再往后走到淋浴间旁的房间打开房门：「这间是客房，你今晚就先睡这儿吧。」 房间内整理的很乾净，摆设也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个书桌，桌子上放着他的防水包包，是温老闆替他拿上来的。 「客房几乎没有使被用过所以你可以放心的住下来。」 「喔对了，淋浴间的衣服我等等帮你拿去洗好后烘乾，明日应该就能穿。雨衣我也拿去掛着晾乾了。」 「啊！这怎么好意思。还是我自己来吧！」说着已经要去淋浴间拿衣服。 温老闆把李梦辰推回房间：「你今日是客人，而且刚才冒雨过来已经很累了吧？赶紧上床休息，明天不要感冒了。」然后就把房间们给关上了。 李梦辰只好躺在床上，让松软的棉被包裹着他，想到刚才温老闆答应做他模特的事，突然在棉被里轻声的笑了一下，而后因为疲惫迅速的进入梦乡。 另一边温老闆处理好李梦辰的衣物后，也冲了个澡去休息，但相反的是，他睡不着。 躺在床上的温老闆，脑中不断循环播放着李梦辰穿着稍短的衣服－－他的衬衫，还有兴奋的眼睛闪烁亮光的样子。 他有多久没有受他人的影响而感到心动了呢？ 似乎因为四年前的那件事，他就不再受外物所吸引，对任何事都失去热忱的他，只有在第一次来到春阳小镇时，有个衝动让他想定居在这里，对于其他事情都是得过且过的态度。 他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好是坏，毕竟，他也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不过一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温老闆还是觉得有些期待，期待李梦辰会把他画成什么模样，他们俩又会有什么样的互动。 带着这样的心情，他翻过身再次尝试入睡，这一次他顺利地进入了梦乡。 屋外狂风骤雨，屋内一片祥和，两人一夜好眠。 兄弟(一) 一晚过去，外头的风雨歇了，怒腾的海重归于平静。 李梦辰一大早就起床，洗漱完毕后，见对面温老闆的房门仍紧闭着，估计还在睡，所以他下到一楼厨房打算替温老闆准备一顿早餐当作是回报。 冰箱里的食材应有尽有，于是他简单弄了两份猪排蛋吐司，一份放在吧檯让温老闆一下楼就能看见，一份自己囫圇吞枣塞下去。 因为昨天只满脑子想着要来赴约，根本忘记自己连晚餐都还没吃就去睡了，现在一松懈下来才觉得肚子饿极了。 看了看时间，应该还来得及回去画室。 他在厨房旁的洗衣房看见自己晾着的衣服，已经乾了的衣服上还有和温老闆的衬衫相同的香气，闻久了他渐渐喜欢上这款洗衣精的味道。 换下温老闆的衬衫套上自己的衣服，他留一张纸条放在吧檯上后拿着包包离开咖啡馆。 睡醒的温老闆敲了敲客房的门没人应答，打开门才发现里头的客人已经离开了。 他一下楼就看见吧檯上的猪排蛋吐司和一张纸条。 纸条上面写着：「今天是星期一所以我先回去画室上班了，桌上有我准备的早餐就当作是感谢老闆的好意，请享用。衬衫我会洗好后再还给老闆的。」背面还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温老闆拿起吐司咬了一口：「吐司有点焦了。」 虽这么说但嘴角却带着笑意，对于有人替自己准备早餐而感到心中一阵温暖。 他拿起手机把号码存进手机里，联系人输入：小画家。 李梦辰最后还是迟到了，他稍微加快脚步爬上楼梯突然一个措手不及撞上人。 「真是对不起！欸？这不是梦辰吗？」对方赶紧道歉却没想到是认识的人。 李梦辰揉一揉撞疼的鼻子抬头一看才发现是他的旧识－－张嘉其，也就是拜託他在特训期间担任助理老师的人。 「嘉其？你不是还在特训期间吗？怎么回来了？」 张嘉其拿着手里的一叠资料道：「回来拿一些东西啦，顺便看看孩子们过得怎么样。你呢？这个助理老师当的怎么样？」 「还行。」 「欸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话那么少，就没有其他心得吗？」 李梦辰偏头想了一下：「跟战场一样的画室没人整理只好我自己来。」 「什么？！我等等就去教训他们！」说着开玩笑似的把袖子擼上去作势要揍人。 李梦辰也难得的轻声笑了一下。 张嘉其是李梦辰为数不多的朋友中关係最好的一个，也是最热情的一个，大概就是因为这份热情才能让李梦辰偶尔也有面瘫以外的表情。 张嘉其拍了拍他的肩：「好啦！我还有事要先走了，下次再好好聊聊啊！」 李梦辰点点头，转身上楼去到画室。 张嘉其下楼后带着资料来到一旁的咖啡厅，他和他们画室的金主约在这里见面。 他往里头张望，在角落的位置看见他要找的人。 「温先生，好久不见。」 温韞抬起头礼貌性的微笑：「好久不见。」 「您点餐了吗？」 「还没有。」 「那一样美式可以吗？」 「好，我要冰的。」 他招手向服务员点餐，等饮料上齐后两人才开始讨论正事。 他把手边的资料递给温韞：「关于青年创业计画的成果报告在这里，除了我们这一期新办得营队之外，也放入这次特训期间录取美院的孩子们的成果。」 当初张嘉其毕业后先是到别的画室当美术老师，后来偶然看见均韦公司的青年创业计画，才打算自己开画室、招收学生、偶尔办理寒暑期营队等等。 这个计画每年需缴上成果报告，让公司上头看见创业的成果，再评估是否要继续资助创业的青年。 这项计画已经实施了四年，多数投案的青年因为受到金钱的资助和良好的諮询帮助而创业成功，张嘉其的画室就是其中一个案例，招收的学生越来越多、能请到不同专业的老师开设课程，还能让美术班的学生参加到美院的特训进而被录取。 以艺术方面来说，美院可是国内最好的大学，竞争激烈，光是从画室总共三十名学生就有将近二十名被选入特训这点来看，足以见画室的成功。 温韞翻了翻资料，在末页的帐务报表上看见新一笔的人事支出，他指着这项支出问：「你们又聘了一位老师？」 「啊对，因为前段时间我带领学生去参加美院的特训，临时聘了一位助理老师帮忙照顾剩下的孩子们。」 「因为应聘时间只有在特训这段期间而已，所以我把它算在临时支出内。」 「这位老师在我们圈子里也是小有名气的画家，若是温先生有意认识这位老师我也可以安排你们见面，他今天正好有来画室。」 在人事方面，应聘新老师其实不需要向公司报备或是见面的，只需要在账目上详实纪录好每一笔支出即可。和温先生合作了那么久，他知道温韞对美术方面有些涉猎，否则不会负责他这项计画。他想把李梦辰介绍给温韞，若是温韞看上了李梦辰的画，那他岂不是替朋友增加了一项收入？ 否则明明是个有名的画家，现在的收入却也只不过是勉强不让自己喝西北风的程度岂不让人唏嘘？ 温韞是公司主管，这类企业家都喜欢在家里摆放艺术品好彰显自己的地位，只要卖一幅画，应该就够李梦辰几个月的生活费了。 他为自己这么替朋友着想而感到自豪。 兄弟(二) 「没关係，不用了。我稍后还有事，这些资料我会带回去仔细看，评估结果将在下个月出来。」 「好的，麻烦您了。」 温韞整理好资料放入公事包中，离开时外带了一杯热可可。 回到车上，他打电话给他的哥哥。 「喂，哥，你在忙吗？我过去一趟。」 「过来做什么？没事就不能去看看你吗？」 电话那头传来微微责备的声音。 「我有好好办事情没有偷懒！我是有东西要给你。」 「嗯。一会儿到。」 开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到了停车场，温韞把东西从车上拿下来，因为东西的体积有点大、不太好拿，带着它爬山费了他不少力气。 到了咖啡馆，却发现里头没有人，他估摸着这时间温筠应该是在园里忙活。 整修这间咖啡馆时温韞也有参与设计，之后也来过不少次，因此对于屋内很是熟悉。以前来这小住的时候都是住在客房，现在觉得有些疲惫想睡个午觉，就自发的走到二楼的房间。 打开房门，他觉得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却说不上来有哪里不一样。 带着困惑躺在床上，闭上眼，过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忽然察觉是枕头的位置不对，高了些，一半的枕头都靠在床头板上。 就算是温筠有换过枕头，在放回床上时也应该是平坦的放着，而不会这么放。 也就是说，有人来住过这间房间而且还是不久前的事。 顿时温韞的睡意都没了，他清心寡慾的哥哥竟然带了人回来？！ 他知道以前温筠也有过几任交往的对象，但每个都是交往几个月之后就不了了之，更没有和任何一个发展成同居关係，连带回家介绍给自己认识都没有，每个都是他去公司探班时偶然发现的。 难道他的哥哥终于开窍打算找个伴了？！ 他按捺下兴奋的心情，正好，楼下传来开门声，似乎是温筠回来了，他深吸几口气平復心情然后下楼。 温筠见温韞从二楼下来，头发有些凌乱，疑惑的问：「你刚刚在楼上做什么？」 温韞顺了顺头发道：「有些累，上去睡个午觉。」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说：「不过睡不着，我的枕头好像被人动过了，你有洗床单？」 温筠想起来，今早李梦辰离开后他还来不及整理客房，没想到温韞一来就去到客房还发现有人来住过。 温韞对于他感情的事特别操心，总觉得温筠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也没人照顾，要他赶紧去找个能陪伴自己的人，尤其在还没正经谈过一场恋爱前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若是和他说起李梦辰指不定又要八卦到什么时候，更何况他们只是单纯的商业关係呢。 所以他只好暂时隐瞒下来：「昨天不是颱风来吗？我房间窗户忘了关，床单都让雨水给喷湿了，就只好先在客房睡一晚。」 温韞半信半疑的看着温筠，他哥哥对他隐瞒事情上可是老手，说谎时不带犹疑，圆滑的让人看不出破绽。 「原来是这样，那房间整理好了吗？不如我来帮你吧！」但他不会轻易相信的！ 果然温筠赶紧道：「不用了！难得来一趟怎么变成帮我打扫了？对了，你不是说带了东西给我？」顺带的转移话题。 看来没那么容易套话。没关係，我可以慢慢来，温韞在心里偷偷盘算着。 「吶，就是这个。」温韞把放在桌上的长形包裹拿过来，包裹被包装的仔细又漂亮让人不想破坏它的包装。 温筠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裹，发现里头是一幅画。 画是用抽象的方式以一块块的色块堆积成的海，画得是哪片海温筠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画得真好。」他不禁感叹。 「是吧，我就知道你喜欢。刚好你房间还有块空着的墙面吧？我去帮你掛上。」温韞抢着机会把画拿走然后直奔温筠的房间。 「欸等等！」温筠拦不住他只好跟着一起上楼。 温韞迫不及待的打开门，果然，房间乾乾净净，棉被甚至叠的方正整齐，一点都没有被雨淋湿的凌乱。 温韞似笑非笑的转头看向温筠：「哥，房间没有湿啊？」 温筠回以一个笑：「可能经过一晚上就乾了吧？」 嘖，口风真紧。 算了，估计是现在八字都还没一撇吧，过些时日我一定要问出来！ 他把画拿到墙上比了比：「掛这可以吗？」 温筠也觉得掛在那挺不错的：「就那吧！」 温韞找来工具往墙上鑽洞时随口问道：「哥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温筠沉默一下才回道：「挺好的。」 掛好画，温韞转身面对温筠严肃的看着他：「哥你总是在逞强，就算不舒服你也不会说吧？」 温筠叹了一口气：「我以为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件事了。」 「你说过给你四年，现在四年到了。」 「可是我现在觉得很好。」温筠反驳。 「有时候身体出状况时你是感觉不到的，就像当时一样！」温韞脾气也跟着上来了，他烦躁的抓着头发。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愿向对方低头，最后是温筠自知理亏败下阵来道：「我知道了……但是再让我任性最后一次，我答应了一个人的请求，只要完成他的心愿，我就跟你回去。」 「之后不论是让我好好待在家或是要怎么样我都听你的，就最后一次，好吗？小韞……」温筠恳求道。 兄弟(三) 答应了一个人？温韞马上就想到住在客房的那一位。 这么看来，似乎那个人对温筠来说还挺重要的？ 但温韞不知道，温筠只是把和李梦辰的约定当作挡箭牌，事实上是他还不想离开春阳小镇。 不过到头来温韞还是最受不了温筠像这样哀求他，他自暴自弃抓乱头发，最后也松口：「就最后一次！这次别想再骗我！」 温筠一听适时的服软：「当然！为了感谢小韞的善解人意，哥哥我做蛋糕给你吃好不好？」 「得了吧，你就只会做青柠塔以为我不知道吗？」他觉得温筠脸上的笑容过分灿烂，怀疑自己一脚踏入了陷阱。 「对了，都把它给忘记了，我还买了一杯热可可给你。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喝这个。」 「我现在不能喝那种甜的东西。」温筠语气带着无奈。 「我知道，所以我只让你喝一口嚐鲜。」说着把买来的热可可拿给温筠，不过热可可已经冷掉了。 「啊呀，冷掉了。拿去微波炉热一下吧，巧克力这种东西还是要喝热的才好。」 温筠从温韞手里接过冷掉的热可可：「不用了，我也不能喝过热的东西，这样就好。」 温筠浅嚐一口，许久不曾嚐过甜食的舌彷彿被唤醒了，甜甜的滋味縈绕舌尖，让人捨不得嚥下。 即便是冷的，温筠也觉得这是他这几年来喝过最好喝的东西。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住一晚再走？」 这时温筠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来电者是小画家。 温韞也看见了，发现是没看过的人他立马会心一笑道：「哥你好好聊吧，我今天还是先回家好了。」 温筠说了句路上小心后接起电话。 「喂，你好。」 李梦辰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喂，你好温老闆。」 「有甚么事吗？」 李梦辰犹豫了一下才道：「是这样的，画室那里我请了几天假，所以想请问明日……是否就能开始？」 开始什么？自然是一方开始学着画人，另一方学着担任模特。只是李梦辰不好意思说出来。 「嗯……左右咖啡馆也没什么客人，想来就来吧。」温筠没发现，他的脸上和声音都透着些许的期待。 「那……明天见。」李梦辰的声音也有着兴奋。 「好，明天见。」 李梦辰一早迫不及待来到咖啡馆门前，在他准备敲门的时候后面有人叫住了他。 他回头看见温筠坐在一辆银灰休旅车里向他招手。 他走过去问：「温老闆，这是要出门？」 「是啊，你也一起，上车吧。」温筠示意他坐到副驾驶座。 李梦辰上车时有些艰难，凸出的画筒或是画板卡到门、硕大的背包一放在位子上就让他无处安放他自己。 因为来之前他不断思考该带什么样的画具，是用色铅笔好还是水彩又或是油画顏料？第一次画人像该选择怎么样的素材？为了避免需要的时候没有带所以他乾脆全部都带上，这才导致有现在的囧境。 李梦辰苦恼的看着这一堆的画具突然有些懊悔自己的衝动，应该带和之前写生一样的配备就好的，他心想。 温筠被李梦辰的样子逗乐了，让他把东西都放到后座，前座才有办法坐人。等东西放好人也上车后，驱车离开。 「温老闆，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李梦辰看着前方变换的景色，他不知道春阳小镇这条主要干道会通往何处。 「你知道其实这条路是除了走山那一条步道之外唯一一条能通往春阳小镇的路吗？」 「原来还有一条路能到达春阳小镇？」早知道就不用每次都还要胆颤心惊的爬山了！ 「不过因为这条路也是要走非常蜿蜒的山路，虽然是车子在走比爬山轻松多，但要多花两三倍的时间才能到。」 「那春阳小镇的居民到底是怎么去到外地的？」李梦辰好奇，他之前有看到一箱箱包装好的渔获等着出货，总不会一箱一箱的抬着走步道吧？若是走这条路，花两三倍的车程恐怕渔获也不新鲜了。 「出货的话，他们会搭渔船到邻近的港口卸货，刚好那边就有个鱼市场作为集散地。平常若是开车的话也会走这一条路。」 「因为游客多半不知道有这条路的存在，又沿着滨海公路来到登山口是最直观、最容易找到的，所以通常只要从步道那处来的就能大概猜到是外地的游客。」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究竟是要去哪里呢？」李梦辰把话题带回一开始的问题。 温筠温柔一笑：「去来一场破冰小旅行。」 李梦辰纳闷：冰？哪里来的冰？ 温筠看李梦辰一脸的不解，解释道：「虽然我没见识过你的画，但我觉得凭你的本事要画出人像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吧？所以我猜你遇到的难题是你画的人物不够生动，是这样没错吧？」 「是这样没错。」太厉害了，居然都猜中了，李梦辰佩服温老闆的洞察入微。 「既然如此，那就要先认识你所画的人，下笔才会生动，因为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人。」 「所以，就让我们来一场认识彼此的小旅行吧！」 破冰之旅(一) 原来冰指的是关係上的陌生呀，不过的确，要克服画得人物不生动这点，他得先和人熟悉起来，而现在这个人是温老闆。 温筠道：「虽然我不会绘画，但还是略懂欣赏艺术，希望这么说会让你安心些。」 「没关係，就算温老闆是个门外汉我也不会介意的。」 「哈哈，谢谢你的包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抵达了目的地。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露营地，已经有一两辆露营车停在被区隔好的位置并搭起帐篷，只见孩子们在笑闹嬉戏、大人们负责准备食材，炊烟升起之处散发着食物的香气。 「温老闆，我们这是要露营？」李梦辰看着温筠把车上的东西一一拿下来，其中也包刮一个大帐篷和其他锅碗瓢盆和露营器具。 「是啊，我看网上说，破冰就是要进行一些暖身的活动。我觉得像我们这种有山有水的乡下地方，最适合出外郊游了，刚好也能运动运动暖身。况且我还没露营过呢，正好趁此机会试试。」 暖身指的是变得热络而不是真的暖身吧……李梦辰不禁在心里吐槽。 「那你怎么没先告知我呢？这样我不是没把行李准备齐全吗？像是换洗衣物和盥洗用具之类的……」李梦辰略为埋怨，他以为只是单纯在咖啡馆作画所以只带齐了画具，随身物品除了手机就是水壶没有其他。 温筠带着歉意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也是昨晚才临时起意的，当时已经很晚我想你大概已经睡了，而今早我忙着准备露营用具呢，所以来不及告知你。」 李梦辰原以为温筠是那种会先有縝密计画才行动的人，现在才发现温筠竟也会像他一样因为一时的衝劲而马上付诸行动。 认为温筠和自己也有相似之处让李梦辰觉得自己与温老闆拉进了距离。 「不过我有帮你带换洗的衣物喔！我找出比上次大一号的衣服和裤子，这次应该合你的身形。」温筠补充到。 没想到温老闆倒是准备得很充分。 「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就先来搭把手帮我一起把这个帐篷搭起来。」 温筠没搭过帐篷，而他又没有说明书，弄了半天只把骨架接好，帐篷怎么样都撑不起来，最后是李梦辰大致参考别人的帐篷后撑起来的。 为了搞定他们今晚睡觉的“房子”，两人都流了一身的汗，于是温筠提议去一旁的小溪清凉一下。 温筠有事先查过这个露营区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溪，潺潺水流清浅，水深只到小腿肚而已，最是适合夏日戏水。 温筠将过肩的长发绑起、踢掉鞋子、捲起裤管就踏入水中，清凉的溪水缓解了飆升的体温，很快的汗也不流了。 李梦辰看温筠白皙的脚踝泡在水中，似乎很凉快的样子，于是也脱下鞋子走入水中。 他不自觉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而这声叹息也传入温筠耳中，放松不少的心情让温筠忍不住升起使点儿恶趣味的小心思，他喊了声吸引李梦辰的注意，然后冷不防掬起一捧水向李梦辰泼过去。 李梦辰被泼的猝不及防，怔怔地任水泼的满脸、湿透衣领，水滴从好看的眉流慢流至下巴，最后再滴下重归于脚下的溪水，温筠倏然看见这一幕，不由得一阵心神荡漾。 温筠摇摇头甩去这样莫名的异样感受，对自己的反应略感到烦闷，好似捉弄别人不成反被摆了一道一样。 他开口解释道：「看你很热的样子所以想让你凉快一下。」 李梦辰这才回过神来，他抹了把脸擦去脸上的水珠，低头看看溪水，后也向温筠泼了一把水。 于是泼水大战正式开始！ 平时成熟的温筠露出孩子气的一面，被泼了水也要泼回去，温柔的笑逐渐变为开怀大笑。 而面瘫的李梦辰表情彷彿冰块融化般也多出许多表情，一下因为水流入眼睛皱着眉，一下又因为不小心吸入水而呛咳的脸都红了，不过最多的表情是渐渐绽放的笑容。 两人在这场水仗中是敌对方、互相攻击，但实际上，破碎的冰正在融化了，而友谊在默默形成。 李梦辰玩得太投入了，没有注意到脚后有块石头，加上水流衝击他一个不稳被石头绊倒，手下意识想撑住却没料到着手处是一颗长满青苔的石子，手撑住不成反而让他的头重重的嗑了一下。 他仰面跌入水中，呛入一口水，在他意识被黑暗吞噬前他最后听到的是温筠大喊他名字的声音。 破冰之旅(二) 李梦辰的意识回到许久之前，久到那是在人长大后就会遗忘的过往。 那是在他大约五岁的时候，坐在角落里独自拿着笔记本涂鸦的他，有着稚嫩的小脸和不同于同龄人的稳重。 这时有个人影站到他面前挡住了光线。 他抬头看，这个人是育幼院里的小霸王，具体叫什么他记不清了。 小霸王昂着头睨眼看坐在地上的李梦辰嘲讽道：「小哑巴又被退货啦？」 「我有听说喔！还不是小哑巴都不说话只知道画画。」旁边小霸王的狐朋狗友跟着嘲笑。 「哼！就只会画画的哑巴有什么好的！」 「就是嘛！长得好看有甚么用！」 其他小朋友们都不满因为李梦辰长得可爱总是第一眼就被想领养孩子的家庭相中，但又因为性格太木訥认为不好管教或是觉得这孩子可能有些脑部方面的疾病而被“退货”，白白让其他孩子们错失被领养的机会。 他就这样成了眾矢之的。 李梦辰个人不觉得这有什么，反正他也不想和其他孩子有交流，他仍是沉浸在自己的绘画世界中，只是有时会遇上小霸王和他的跟班们故意找碴。 小霸王看李梦辰正眼都不瞧他们图自画画，顿觉恼怒，便出手将李梦辰推倒在地，趁李梦辰下意识松开笔记本的时候把笔记本抢走。 「还给我！」李梦辰也被激怒了，那是一个哥哥送给他的笔记本，他不允许除了他以外的人糟蹋它！ 小霸王看不理人的李梦辰终于有了反应，越是想捉弄他。 他故意翻开其中画满人像的一页道：「欸你们说，这画得是什么东西啊？」 其他人凑过来看：「这是人吧？画得是谁啊？」 李梦辰一听脸色变得煞白，那是当初那个哥哥送给他这本笔记本之后他第一个画的东西。 当时他表面上虽没有表示出来，但收到笔记本还是高兴得很，画得时候满脑子都是送笔记本给他的哥哥，所以就把哥哥的样子画了下来。可惜因为尚且年幼、画技不足，因此画得四不像，他不满意还为此重画了好几次，最后就变成整面纸都画得满满的。 他再度出声，这次声音多了丝威胁：「把它还给我！」 小霸王嫌弃地撇了撇嘴，动手把那一页撕下来，唰的一声，纸张就和笔记本分离了。 李梦辰彷彿也听见理智断裂的声音，只知道接下来他第一次完全受感情支配，愤怒使他出手打了小霸王，而当他这么做时没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刚才一直没放开的铅笔，所以当打下去时锐利的铅笔芯也顿时在小霸王脸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小霸王欺负人欺负惯了，平时被欺负的人都唯唯诺诺、敢怒不敢言，他根本没想到李梦辰会突然反击还让他受伤了。 于是他反揍了李梦辰一拳，跟班们看小霸王出手了也跟着衝上去和李梦辰打起来，最后所有人扭打成一团分不清谁是谁，到后来每个人身上都掛了彩。 有小朋友跑去找老师通风报信，老师也闻声赶来，总共出动了三名老师才把所有的人都给分开来，而人群最中央就是打得最兇狠的小霸王和李梦辰。 小霸王除了脸上的口子在渗血外，手臂和脚也有被划伤的痕跡。李梦辰也没好到哪里去，到处都是瘀青，其中一隻水灵的眼睛还被揍成了熊猫眼。 老师喝斥眾人、试图问清楚斗殴发生的原因时，李梦辰只顾着把因为什么也不顾的打架而变成碎片的那一页纸捡拾起来，然后站到一旁低着头什么也不说，任由老师又是斥责又是好言相劝都没反应。 老师最后罚一部分的人去扫厕所，一部分的人去扫园子里的落叶最为处罚。 李梦辰在被处理好伤口后，拿着扫帚走到园子扫落叶，在没有人看得到的地方一行眼泪默默的流下来。 他手里一直紧攒着纸片不放，因为笔记本和铅笔都被没收了，哥哥给他的东西只剩这么些破碎的纸。 斗大的泪珠像断了线一样一滴滴落在泥土地上，让那一小块地上的蚂蚁匆忙躲避以为是下雨了。 李梦辰小小声的啜泣着，突然被人叫住名字，他微微抬起头看向育幼院的篱笆外。 送给他笔记本的哥哥站在篱笆那向他挥着手让李梦辰过去。 他擦擦眼泪忙跑过去，哥哥温柔轻拍他的头问：「怎么哭了？眼睛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被哥哥这么一问，收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他抽抽噠噠的委屈道：「哥哥送我的笔记本……只剩下这么一点……」说着举起攒着碎纸片的手。 哥哥一看李梦辰身上的伤和那些碎纸大概就猜到了是小孩们间的争斗造成的。 「这样啊…那我再买给你一个好吗？」哥哥轻轻的拭去他脸上的泪痕。 李梦辰却摇摇头：「哥哥已经送过礼物给我了，是我没保护好它，所以我不能再跟哥哥要。」 「是哥哥我想给你的，不是你跟我要的。」哥哥纠正他的说辞。 但李梦辰还是摇摇头拒绝。 「哥哥你快走吧，我被处罚要扫园子的落叶，被老师看到哥哥在这就不好了。」李梦辰将哥哥推离篱笆示意他走。 哥哥最后再摸摸李梦辰的头道：「那你不哭了哈！哥哥下次再来看你。」 李梦辰虽然让哥哥离开，但却是不捨的，所以他站在原地目送哥哥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才回去继续扫地。 破冰之旅(三) 扫园子的处罚要持续一个礼拜，于是下午李梦辰乖乖的来到园子里扫落叶。 刷……刷……扫把扫得格外无精打采，除了身上哪里都在痛之外，也因为他昨日去向老师求情还是没拿回笔记本。 这时有人叫了他的小名：「辰辰。」他抬头见是哥哥来了，一把丢下扫把跑过去，一扫方才的阴霾。 「哥哥你来了。」语气平淡却掩藏不住小眼睛蹦出的惊喜。 因为哥哥说，他们小学礼拜三只要上半天的课，所以就能来看他，昨日正好就是礼拜三。他还偷偷把这一天取名为“见面日”。 顺带一提，哥哥的小学在一个街区外，今年已经小六了。 所以当李梦辰看到哥哥在不是在见面日来看他时他便特别开心。 「诺，给你的。」哥哥伸出手递给他一盒像蜡笔一样的画笔盒。 李梦辰知道自己不应该拿却还是禁不起诱惑，眼里充满好奇的看着蜡笔盒：「这是什么？」 「这个呀，是可以画在身上的蜡笔喔！你看，像这样。」哥哥从蜡笔盒拿了一支粉色的画笔、拉起李梦辰的小手在他的手心上画了一颗小爱心。 「这个很容易擦掉的，水一洗就没了，没有水就用力搓几下也行。」 「这样不用纸也可以画画了吧？」哥哥还半是胁迫的说若是他不收下以后就不来看他了。 李梦辰不想以后再也见不到哥哥，于是最终还是接下了蜡笔盒，这样的东西对一个才五岁的孩子来说既是有趣的玩具也是实用的画具，小孩子怎么抵挡的住诱惑。 「这次要收好了喔，辰辰。」 意识逐渐回笼，刺眼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李梦辰甩了甩胀痛的脑袋，一摸后脑勺才发现肿起馒头大的包。 「李梦辰！」温老闆的声音和记忆中的声音重合，只是语气中的宠溺换成了焦虑。 他坐起身，发现是在小溪旁的岸上，他问温筠：「我晕了多久？」 「半个小时有吧？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头还很痛吗？」温筠担忧的望着他，毕竟是他先开始的才让李梦辰滑倒摔到脑袋。 「我没事，头有些疼而已。」 温筠一听他这么说，绕到李梦辰后方伸手替他按摩脑袋。 「欸不用，我真的没事。」 温筠拍开李梦辰阻挠的手，继续按摩着，而李梦辰的头痛也渐渐舒缓。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李梦辰为缓解僵硬的气氛试图找话题便道：「我刚才晕过去的时候，梦到了一些小时候的事。」 温筠过了一会儿才接话：「梦到了什么？」 「我……其实是个孤儿，从我开始记事起我就一直待在育幼院，父母留给我的只有“李梦辰”这个名字而已。」 「不过当时有个很好的哥哥，总是会来看我，还买了我一直想要的笔记本给我，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李梦辰嘴角扬起淡淡的笑，那是温筠见过他最温柔的表情。 温筠觉得有些嫉妒，嫉妒有这么一个人能让李梦辰展现这样的表情。 李梦辰继续说道：「当时我和其他小朋友打架，弄坏了我的画，笔记本还被没收了，是哥哥安慰了我甚至又买了另一个礼物送给我。」 听到这，温筠觉得这故事似乎有些耳熟，隐约有些印象，好像自己经歷过一样于是他问：「送了你什么？」 「一个可以画在皮肤上的环保蜡笔，他送给我的时候还在我手心上画了一个爱心。」他看着他的手，这双手已经比小时候还要修长许多，却似乎能从刚才的梦境中模糊可见当时的那颗粉色爱心。 他想起来，后来他捨不得把手心的爱心擦掉，吃饭、扫地都改用左手，甚至不让右手碰到水，小心翼翼地守护那颗爱心。当爱心最后还是不小心被擦掉的时候还难过好了几天，等到下个礼拜三的见面日让哥哥重新把爱心画上去而且还多了一个笑脸时，他才又高兴起来。 「不过后来哥哥似乎搬家了，国中不在这一区读，所以后来就没再见过他。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呢……」 温筠想起来了，当时他国小附近有间育幼院，自从他在班级服务去过一次后，他就时常往那边跑，原因无他，因为那里有个看起来很可爱却也很孤单的孩子。 辰辰……难道是……李梦辰？ 温筠恍然大悟，对自己方才还嫉妒自己而哭笑不得。又一想到当时软萌可爱的小孩已经长成这么大了，心中感到欣慰。 不过仔细想来，不苟言笑的个性似乎没变呢，温筠心想。 他试探性的道：「……辰辰？」 李梦辰一听身体猛然一震，震惊的转头看他：「温老闆你……怎么会……？」 「我随口一说的，感觉你小时候肯定既长得讨人喜欢又有个可爱的小名。」 「原来是这样……」可能是温老闆也很温柔就和哥哥一样，所以他才会对温老闆有莫名的亲近感吧？李梦辰猜想。 他完全没有往温筠可能是哥哥的方面想，毕竟过了这么多年，两人的相貌都以同小时候相差许多。 「那……我可以叫你辰辰吗？」一想到身高一米八的青年被叫这么可爱的小名，温筠忍不住想笑，但他就是想这么做。 李梦辰羞得脸都红了：「欸？这……这好吗？」长这么大还被这样叫似乎有些羞耻。 「答应的话，以后就不用称呼我温老闆了，直接叫我筠哥哥吧。」 破冰之旅(四) 「怎么样？考虑的如何？」 李梦辰最终小幅度的点点头，温筠一展笑顏：「来，叫一声我听听。」 李梦辰红着脸支吾几句才道：「筠哥哥。」 「嗯，辰辰。」温筠觉得，这样好像就能像以前一样，李梦辰还是那令人心疼的小孩儿，而自己仍是对这孩子照顾有加的大哥哥。这是他的小小私心。 时光荏苒，他们再度相遇在这个现在。 至于李梦辰，完全不晓得温筠的小心思，徒自觉得这样和温筠的关係更靠近了一步，对于两人的合作来说助益良多。 「好点了吧？营区那有简易的淋浴间，去那边洗澡顺便换下湿衣服吧。」 「嗯好。」 回到营区，李梦辰拿着温筠替他准备的衣服去到淋浴间换洗。回来后，见温筠正在着手准备晚餐，于是他也帮忙升起营火。 在天色转暗前，他们准备好食材开始煮晚餐。 李梦辰看着桌上堆满的食材，拿起一根玉米惊讶道：「温筠你到底从哪里准备这么多的食材，你不是说早上才准备的露营用具吗？」筠哥哥这个称呼目前他觉得太亲暱，怪不好意思的，但是怕又叫回温老闆怕的话温筠可能会不高兴，所以他觉得平时还是直接叫名字的好。 温筠听到这么喊也没有纠正，看了眼李梦辰手里拿的玉米说：「那些是冰箱里本来就有的食材，我一个人也吃不完那么多，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就顺便拿来罢。」 李梦辰想起冰箱里的应有尽有，确实不像是一个人吃得完的程度。 他们把烤网架在火上烤肉，肉片滋滋作响，滴下来的油尽被火舌舔舐，玉米则架在一旁让温度燻熟。 两人轮流负责掌厨，偶尔烤出的失败品都被李梦辰吃下肚。 这是李梦辰在育幼院养出的习惯，育幼院食物并不丰盛，每个人能分到的就那么点，自然就会出现所谓的抢食现象，所以一拿到食物都得赶快吃完，而剩菜是那些被抢走食物的小朋友们要吃的。 在李梦辰还不懂得反抗之前他都只有捡剩菜的份儿，所以就算份量再少再难吃因为肚子饿还是会吃下去。 后来育幼院接受补给、李梦辰也学会反抗后，他才不用再吃剩菜，但习惯将放在自己面前的所有食物都吃完这个习惯倒是没有改变。不浪费食物也是一种美德的。 「喝酒吗？」温筠打开冰桶向李梦辰问。 「好。」他很少喝酒，但听说吃烤肉就是要配啤酒才够味儿所以才想试试看。 温筠递给他一罐啤酒，自己则是拿了瓶运动饮料。 「你不喝吗？」李梦辰问温筠。 「不喝。运动饮料就好。」 饭后小酌，最适合用来谈心。 李梦辰问：「你说这是场破冰旅行，所以我可以问你任何关于你的事情吗？」 温筠的面庞被火光照亮，他想了想道：「若是我能回答的我会尽量回答你。」 「那我想了解温筠你的过去。」李梦辰认真的看着他道：「今天我和你说了我的过去，我也想听听你的故事，即便只是片段也好。」只要能多了解温筠些，不论是在关係上抑或是对两人的合作都是有帮助的。 温筠喝了一口饮料后缓缓道：「我的父母，是在我高二那一年过世的，是酒驾酿成的车祸。」 「啊……他们……？」 「是酒驾的驾驶为了逃避临检，在与警车的追逐中闯红灯撞上我父母的车，我和我弟弟就是在那时没了父母的。」 「请节哀。」李梦辰没想到会听到这个故事，因为这对那时候的温筠来说肯定是个很大的伤痛。 温筠遥遥头：「都过去了。在那之后，为了要快点赚钱好养活自己和弟弟，我在课后到处兼职打零工，到了高三要考大学时我实在撑不住学业和工作的压力，所以后来放弃了进入大学的机会，在毕业后转身投入职场创业、成立了公司，后来也小有成就，至少养得起我们兄弟二人都还有盈馀。」 「那公司开的好好的怎么会来到春阳小镇开咖啡厅？莫非是……公司倒闭了？」 这次温筠沉默了，他没有回答。 李梦辰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公司倒闭，但他察觉到这似乎是温筠隐藏的最大的秘密，是别人不能戳破的那层窗纸，所以他忙道：「不想说的话没关係，你已经告诉我够多了。」虽然他本身很想知道原因，但他们的交情还没到那一步，以后若是还有机会而温筠愿意告诉他的时候再问问吧！ 温筠转移话题：「看，是星星和银河呢！」他指着的那片天空星光闪烁，在远离光害的地方耀眼非常。 「好美。」李梦辰不禁讚叹。 「还有流星！快许愿！」温筠双手合十、闭着眼在心里默默许愿，李梦辰也跟着闭上眼睛许愿。 他想了想，在心中默念：希望以后我也能学会去认识“人”、学会画人像，还能与筠哥哥再亲近些。 温筠许完愿转头对李梦辰道：「辰辰，之后合作愉快。」笑的微微弯起的眼眸映着星光璀璨耀眼。 真希望自己会画人像然后把这一幕画下来，他心想。 他们在幕天的星空下进到帐篷里和衣而眠，今晚又是一场好梦。 醉酒(一) 画室里，李梦辰正苦恼着。 从破冰之旅回来后，脑海内一直是和温筠一起在星空下许愿的那一幕，他无论如何都想把它画下来，可是他能凭他人几句描述就画出一幅画的本领在此时失灵了。 星空画得很美，还有条渲染的银河，但银河下的人画是画出来了，但总觉得没有和当时一样的那种悸动。眼里映出的星星也画出来了，但显得并不如亲眼所见的光采动人。 他烦躁的抓了抓脑袋，果然不可能因为一场旅行就克服心理障碍、学会怎么画了吧？ 「欸～画得不错嘛。」张嘉其看着他的画道。 因为他在特训那边的事情暂时告了个段落，所以暂时能放个小假，但他都还是会来画室帮忙。 「这画得不是很好吗？怎么？还不满意啊？」 「没有达到我想要的样子。」 标准还是这么高，张嘉其心想。 从以前还在美院的时候就是这样，常常一个作品没达到自己的标准时，就会重画好几次直到满意为止。后来教授知道这点后，甚至会让他延期缴交作业，为此张嘉其还羡慕得不得了，也去请求教授给他宽容期限，但只收到一句：「哪天你能画得跟梦辰一样好我就让你延迟缴交。」 张嘉其摸摸下巴，替他出了个主意：「对了，现在美院那边有展出初选通过的学生的作品，你就去看看顺便重温一下在校回忆吧！我上次遇到教授他可是很惦记着你呢。」 「不然你在这里苦恼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出去走走。就当作是给你放一天的带薪假！」 「那好吧。」反正也很久没回去学校了，去探望一下教授也好。 「真是好久不见，温先生。」美院的老教授向温筠握手。 「好久不见，林教授。」温筠掛上营业式的微笑。 「自从最初啟动青年创业计划之后，想见温先生一面可真难。」林教授调侃道。 「不敢不敢，因为身体抱漾所以休息了一阵，已将公司全权交由舍弟管理，许是这样才没有向我通知吧。否则像林教授您这样的大师我怎能不赏脸呢？」 林教授已经在美院教书三十馀年了，今年迈向七十大寿，是美院的元老级教授，也是国家的国宝级国画大师。 这么一个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又怎么会和涉足商业与美术界毫无关係的温筠有所关联呢？ 那是因为四年前均韦公司提出的青年创业计划第一个参与者就是林教授，而有他的参与，对这个计划的推广起到了莫大的成功。 当时林教授偶然看见这个计划时，似乎就已经很看好它，他看出温筠所提计划的完备性和可能性。他的侄女是在做网路服饰通贩的，刚巧想扩大发展至实体店面，于是就替侄女加入这个计划，后来也确实成功扩展店面，让其他想创业的人见识成功的案例，再加上林教授的口碑，只有更大大加深这个计划的信赖度。 从那时候起，林教授就挺欣赏温筠的，认为他年纪轻轻就能提出对刚进入社会的青年们如此有帮助的计划，实在是后生可畏。 两人寒暄几句，温筠本想借机告辞，却听到熟悉的声音。 「林教授好。」李梦辰突然出现在林教授身后向教授打招呼。 林教授转身看到自己的得意门生来了，高兴得像爷爷看见孙子一样到处瞧他瘦了哪里、有甚么变化、问他过得如何。 「好小子，终于肯回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了！」 「教授您的精气神还好着呢。」李梦辰其实老早就看到温筠站在这和林教授说话，对于温筠会在这里感到意外，却也为这样的偶遇感到小确幸。 两人对上眼，温筠对李梦辰微笑，不同于先前对林教授客气的那种，而是像朋友一样的亲近。 林教授不知道他们俩认识，想起温筠还在，便赶紧把李梦辰介绍给温筠：「梦辰啊，这是均韦公司的老闆，温筠。温先生，这是我的学生，李梦辰。梦辰啊，最近事业有没有碰到什么瓶颈？这位温先生可是企业家，说不定能帮上你啊！我侄女就是受温先生的帮助呢！」 「不用了教授，我最近挺好的。」就是在重新学人像画。 「林教授，其实我呢，一看这位李梦辰同学就觉得和他特别有缘，或许我们可以以前吃个饭好好聊一下？」 林教授一听马上道：「这好啊！还等什么？现在就去吃饭吧！」 「我开车过来的，让我载二位去吧，我知道有间好餐馆。」 温筠让林教授走在前头自己跟在后面，李梦辰靠近他悄悄问道：「我们真的要跟林教授吃饭？」其实他原本想问的是为什么不说他们认识而且还称呼他为“同学”，但又觉得有些刻意，好像他不高兴似的，所以话到嘴边转了个弯问别的问题。 温筠也压低声音在李梦辰耳边回到：「有何不可？」声音被压低后充满了磁性，听得李梦辰耳朵一阵酥软，红晕漫上他的脸颊。 温筠奇道：「脸怎么红了？发烧了？」还伸手摸摸李梦辰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比对：「嗯？没烧啊？」 李梦辰被摸得脸更红了，加快脚步拋下温筠走到前方扶着林教授下楼梯。 「呵呵。」温筠轻笑，真不禁逗，他心想。 醉酒(二) 温筠开车载他们到一家无菜单料理的餐馆，向服务员点餐时还特地要来了两瓶上好的酒。 他替林教授倒了一小杯，拿果汁也替自己倒一杯，然后举杯向林教授致敬：「我听说您今年正好过七十大寿，所以我先在此敬您老人家一杯，我等会儿还要开车就不喝酒了，以果汁代酒，祝您松鹤长春、富贵安康。」 「哈哈哈，真是多谢温先生了。来！干！」咣一声响，两人举杯一饮而尽，李梦辰看温筠这架式好像喝的不是果汁而是酒一样，动作熟练得很。 是了，方才教授说温筠是公司老闆，原来在当咖啡厅老闆前，温筠也是个老闆，只是是等级更高的公司老闆，想必以前肯定没少喝酒应酬，难怪会那么熟练，李梦辰心想。 不过似乎又了解到温筠的另一面呢，不知道他的酒量好不好、醉酒后会不会耍酒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看看呢。 李梦辰想得太入神，完全没发现旁边两人已经将话题转到他身上。 「林教授，您看起来对这位同学很是重视呢。」 「呵呵，我教学生涯这么多年什么样的艺术天才没见过，虽然梦辰他不算是天赋最顶尖的，但却是我见过涉猎最广、却不会哪一门都不精的学生。」 「他啊，并不是哪样都不擅长才通通都学的，我问过他为什么他不专精于其中一门绘画，你可知道他说了什么？」 温筠感兴趣道：「他说了什么？」 「“我觉得每一种绘画方式都有其特色，而我想要在我画一幅作品的时候，能以最贴切的手法去展现它最真实的样貌。”我当时就觉得，这孩子未来肯定和别人不一样。」 「或许不会大富大贵，但他能用自己的方式在这个社会上过得舒坦。」说这句话的同时，林教授和蔼的笑着，似乎就连脸上的皱纹都透着慈祥。 「说到这个，我当初还想让他做我的徒弟呢！可惜就算是学，他对国画也不是那么的有兴趣，是吧？梦辰。」 李梦辰听到被教授叫了名字才回过神来连忙是、是的道。 温筠看着李梦辰和教授聊天，了解到不少他在在学期间的事蹟。例如刚开始太过不苟言笑让其他学生都不敢和他一组共事，最后硬是自己一人把两人份的作业做完。当时老师们都觉得这孩子怎么那么木都不会知会他们一声，他们也不是不能修改作业的份量，谁知道李梦辰就这样硬着头皮做完了，不但是在期限内缴交还得到班上最高分。之后还是特别让张嘉其这个对谁都很热络的人去关照李梦辰，才让他与班上的同学渐渐熟识起来。 还有，有次李梦辰在学校教室画到一半时睡着了，原因是因为前两天他都在熬夜赶工美术展要用的东西，导致他这两日加起来总共睡不到五个小时。而当他突然睡着时人还在画画，而且画的是油画，所以当他整个面朝画倒下时，顏料沾了满脸，所幸旁边的同学赶紧把他拉起来了但据说顏料洗了两三天才彻底洗净，而后来缴出去的那幅画上有着李梦辰脸的印记还是老师看到那张脸笑了好久勉强给他同情分数才让这门课通过的。 这是一段温筠无法参与的过去，或许也和他毫无关係，但他却仍听得津津有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想更深入的认识这个小画家。 其实自从破冰旅行夜晚的营火谈心和同睡一个帐篷之后他就发现，是自己误会了李梦辰找自己担任模特的用意。 他以为这是另类的搭訕方式，直到后来才发现李梦辰真的只是单纯想画画而已，恐怕像他这么单纯的人脑中大概只有画画这么一件事是重要的吧？ 毕竟若真想和他发生关係，那天在帐篷里就不会是互相背对背睡着而是…… 咚！旁边传来撞击声打断温筠的思考，转头才发现李梦辰似乎醉了，头朝下趴在桌上，差点就要直接用脸喝汤了。 林教授也被吓到了，就是因为他聊得太上头，一高兴就一直灌李梦辰酒，才让本不打算喝酒的李梦辰醉倒。 温筠拿起桌上两瓶酒的其中一瓶看了眼标籤，才发现酒的度数颇高，像李梦辰这种不常喝酒的人酒劲很足很快就会醉。和那天配烤肉的啤酒根本无法相比拟。 「温先生真是不好意思啊，我等会儿叫辆车带梦辰回去吧？」 「没关係，我先帮您叫车，我再开车带他回去好了。」 「真的吗？哎呀呀，那就麻烦你了。」 温筠叫来服务生结帐，并让人叫车送林教授回去，自己拉过李梦辰的手搭在肩上搀扶他离开餐馆。 不过等温筠终于把李梦辰弄上车后才突然想起，他不知道李梦辰的家在哪里。 他轻拍李梦辰的脸问：「梦辰？梦辰，醒醒！」所幸李梦辰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程度，被拍的嘟噥着转醒。 温筠趁李梦辰醒来了赶紧问：「你家在哪里？」 李梦辰断断续续报了个地址，慢的让温筠以为太又睡着了。 到了李梦辰报的地址，发现是一栋公寓楼，而他没有提到他家在第几层楼。 温筠再度叫醒半路睡着的李梦辰问：「你家在几楼？」 「六楼……呜额……想吐……」李梦辰捂着嘴胃里难受的直反胃。 「欸别！给我忍着！」温筠赶紧把他带下车，扶着他走到电梯口搭电梯。 叮！清脆的电子音响起。 出电梯，李梦辰短暂恢復意识认出这是自己住家的大楼，于是缓步走到自家门前，翻了翻口袋找钥匙，找到后想插入钥匙口却因为视线模糊怎么样都插不进去。 「奇怪……怎么插不进去？难道开错门了…？」说完还想走到隔壁去开门。 温筠最终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夺过李梦辰手里的钥匙开门。 醉酒(三) 李梦辰的家其实很整洁，东西都放在应放的位置上，只是因为客厅全改成作画空间，堆满了画架、画板和画具，才显得有些凌乱。 因为玄关空间不大，没办法并排站两个人，所以温筠走在李梦辰后头以免他走到一半被绊倒。 只见李梦辰摇摇晃晃先走到厕所，温筠确认他没问题后，走到客厅看李梦辰的作品。 尚在晾乾的画放在画框上，其他之前的作品不是立在墙边，就是一排排的放在架子上。他随意抽出一幅，画得是一幅水彩风景，他再抽出其他幅也都是画法不同的各式风景。 真的一幅人像都没有呢，他心想。 嗯？角落里有一幅画整个画纸都被捅破了，处于好奇温筠拿起来看，发想居然是一幅人像，只是破掉的位置正好是画中人的脸所以无法辨别出这画的是谁。 所有的画中唯有这一幅画得是人，很难不让人相信这个人对李梦辰的重要性。 他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原本以为自己作为李梦辰第一个模特是特别的，但突然发现在此之前李梦辰或许还和别人合作过，自己并不是他的“第一次”，直白的讲就是不爽。 这时李梦辰从厕所走出来，步履还是蹣跚的，温筠不动深色把画归位，看不出有被人动过的样子。 温筠把他扶着坐到椅子上：「我帮你倒杯水，你先坐好别动。」 他走到厨房，一打开橱柜就看见有蜂蜜，所以他调了一杯蜂蜜水给李梦辰解酒。 拿着水杯回来，李梦辰仍乖乖坐在椅子上，但他却拿着画笔在画板上刷上色彩。 温筠挑眉：这人喝醉酒的方式是画画？ 温筠走到他身后静静看他画，一开始他的笔势毫无章法，只是在堆叠色块，但渐渐的看出是一片星空。星空画完后李梦辰垂下手呆呆直视着画，在温筠以为画好所以他睡着想叫醒他之时，他突然动手挤了一大坨橘色和白色顏料在调色盘上然后混在一块儿调成肤色，再蘸上顏料猛地一抹在暗色的星空上，显得非常突兀。 这是要做甚么？温筠继续看他画下去，一个人的样子被描绘出来，再来是细部的眼睛、鼻子、嘴巴。 原本只是出于好奇看李梦辰想画什么的温筠，表情不再是充满兴味，而是变成了惊讶，最后则是讚叹。 因为李梦辰画得不是别的，而是自己。 他想起那是在星空下许愿的那一幕，温筠惊讶于他能完美的画出人像，讚叹于自己在他眼中的样子原来是这副样子。不知道该称讚自己的相貌还是该夸李梦辰的画技好，总之，很美。 自己眼中倒映的星光闪烁着，弯起的眉眼和唇角透着温柔。他是第一次从镜子以外的地方看见自己，也是从别人的眼中，没想到意外的好看。 「好看吗？」李梦辰看着他问。 温筠才发现他看得太入迷，不自觉走到画布前、站在李梦辰身旁。 「好看。」他是真心的。 「我一直想把它画下来可是怎么样都不满意。」李梦辰听起来有些许的委屈。 「那你现在满意了吗？」温筠反问。 「你喜欢吗？你喜欢的话我就满意。」 温筠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很喜欢。你可以把这幅画送给我吗？」 李梦辰瞇着眼享受摸头，被摸得舒服了才乖顺的点点头。 温筠噗哧一声笑了，果然酒还没醒，于是他喊了一声：「辰辰。」 「嗯？」李梦辰张着大眼睛看温筠，看起来就像是在等主人发号命令的小狗。 「你有多喜欢送你笔记本和蜡笔盒的那个哥哥？」 「很喜欢！」李梦辰回答完似乎仍觉得不够表达他的喜欢程度，所以手大大比划出一个圆：「这么、这么喜欢！」 「那如果，我就是那个哥哥你会怎么样？」 李梦辰怔愣住，偏头想一想，然后绽放笑容一把抱住温筠。 李梦辰开心道：「哥哥你终于来看我了！」但没开心几秒又难过说：「哥哥你说每个礼拜三都会来看我的，为什么最后都没看到你……？」 国中的时候温筠他们搬家了，因为学区的关係他父母帮他报了住家附近的学校，否则他原本是想填离小学最近的国中这样才能放学后都能和李梦辰见面。 他上国中后也不是没有去找过他，但各种时间对不上、升学压力等等的因素导致他回到国小的次数变少了，毕竟光是搭公车就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在后来就是遭遇父母的车祸，在那之后他一门心思全都在学业压力和打工上，与辰辰的联系就渐渐被淡忘，直到这么多年后他再度听到李梦辰说起从前的事，才发现这么多年来是自己忘记了可对方没有，让他不由得觉得愧疚。 温筠叹了一口气道：「是哥哥不对，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他紧紧回抱着李梦辰，用力的像是要把他护在怀里一样。他也同时在心里想着：也谢谢你，仍愿意记得我，让我们再度相遇。 第一次合作(一) 当晚，温筠安定好李梦辰后，就先离开李梦辰家回咖啡馆了，毕竟他不是受邀到他家的，何况若是李梦辰醒来后发现醉酒后的行径都被别人看了去，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虽然他个人是蛮想看他害羞的样子的。 至于他的那幅画他也没有带走，他想让李梦辰亲自送给“温筠”而不是“小时候对他好的哥哥”。 「咳咳！」温筠小声的咳了两下，是感冒了吗？看来最近要稍微多注意点身体，一想到如果温韞知道他感冒后又要变得多嘮叨就觉得耳朵痒痒的。 嗡！嗡！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温筠看一眼来电显示后轻笑了一声：「哎呀，这么快就醒过来了？」然后接起电话：「喂，你醒了？」 「啊……那个……是的。」 「喝醉后的事情你都还记得？」 「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李梦辰醒来并没有断片，清楚记得自己喝醉后变得像是小孩一样黏人，还用力抱着温筠将他认成以前的那个哥哥。 温筠用猜的都能想像李梦辰现在是怎样一副表情，肯定羞愤的耳朵都红了吧？ 「不会啦～还挺可爱的。」 「啊……不要闹我了。」李梦辰又想起自己紧抱温筠的那一幕，脸颊红的就快要烧起来一样。 「好好，不闹你。那你说你会把今天的那一幅画送给我，是真的吗？」 「当然！我觉得我这一幅真的画得比以前好太多了。」虽然那时候是因为错把温筠认成哥哥才说要送的，但画得本来就是温筠，所以送给他也没关係。 话说回来，为什么温筠要说如果他是哥哥呢？难道他真的是……？到时候有空再问问他好了。 「那真是太好了。」 「哈哈……但是我总不能每次为了画出一幅好作品就先灌醉自己吧？」李梦辰乾笑着，这样恐怕他的肝会先受不了。 「说的也是呢。」宿醉的感觉确实不太好受。 「不过说起来我们还没有正式合作过对吧？不如这週末你再过来，让我们开啟真正的第一次合作吧！」 李梦辰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于是爽快的答应。 「那週末见囉。」 「嗯，週末见。」 李梦辰敲敲咖啡店的门，这次很快的里面就传来噠噠噠的走路声然后门开了。 「欢迎。」温筠亲切的脸出现在门后。 李梦辰把包包和用具放在咖啡桌上，从里头翻找东西出来：「我准备一下用具后就可以开始了？」 温筠制止他拿出东西的动作，伸手比了比二楼：「我们在楼上画吧？」 「啊！好，还有这个。」李梦辰把答应要给温筠的那幅画拿出来：「这是说好要给你的。」 温筠拆开包装，只看一眼就对这幅画的喜爱度又加深了。 「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温筠看到右下角的个性签名，似乎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但他只是觉得眼熟而已没有深究。 「我们上楼吧？」温筠带着李梦辰上楼，二楼总共有三间房和一间共用淋浴间，不知道要在哪一间画呢？ 或许是温筠的房间？不知道装潢的怎么样，因为一个人的房间摆设可以呈现住的人的个人风格，他对此很是好奇。 不知道会不会充满温筠的气味……像是加了海盐的青柠？一种非常清新的味道，第一次闻到时他就喜欢上这个味道了，只可惜把温筠借给他的衬衫洗乾净后气味就变淡了，只剩他熊宝贝的洗衣精味。 不过温筠并非走到他房间门前，而是带他到楼梯另一侧唯一的一间房间。 李梦辰忽然觉得有些可惜没能进到温筠的房间。 「请进来吧，这里是我的书房。」 「哇，好多书啊。」李梦辰打量房间，正前方是一面窗户、窗户下有一个办公桌，而两侧的墙全部都是直达天花板的书柜，里头几乎摆满书籍没有空位。 「我平时也挺喜欢阅读的，从前因为工作太忙而没有时间读，搬来这里后时间多的不知道要做甚么，所以书本越买越多就变成你看到现在这个样子了。」 李梦辰想起温筠的旧业问：「大老闆平时工作的样子是什么样啊？」毕竟普通人对于上流社会那些企业家、老闆们的印象大多从小说、影视剧来的，实际上是否真的是这样也只能够凭猜测。 「就那样吧，每天开一大堆的会、去见对方老闆、晚上应酬什么的，无聊的很。」温筠随意从书柜上抽出一本书然后在办公桌前坐下，从窗户撒下的日光成为很好的天然光线。 「可以让我看书吧？我想说这样会比较自在些。」温筠巧妙的让话题不再聚焦在企业家的工作内容上，直接进入合作阶段让李梦辰也能开始作事不问问题。 而李梦辰果然一提到绘画就马上进入状况，同意温筠的提议后开始摆设画架、拿出用具。他不断瞧角度，等确立后再开始下笔。 「绘画的过程有说不能讲话吗？」温筠提问。 「应该是没有的，只要保持好动作就行。」不讲话这样待着几个小时也挺尷尬的吧？何况不知道他究竟要花多久才能画好。 温筠右脚翘在左脚上、手捧书侧身一面对着李梦辰，让阳光不会被遮挡也能看向李梦辰的方向。 「那就好。我这样的动作可以吗？我想我应该能保持这个动作一两小时没问题。」因为他一开始就选择自己最习惯也最舒适的看书姿势。 「这样很好，而且有阳光当作背景。」 「你这次要用甚么技巧去画呢？」 「先从最基础的素描开始吧，之后可以再慢慢拓展到水彩、油画，希望能进步到那一步。」 温筠鼓励道：「对自己有信心些，你并没有那么差。」 第一次合作(二) 「谢谢。」李梦辰听过不少对他的称讚，但多半是针对他的作品进行评论，对于他本人的却少之又少，不然就是一些客套、奉承的话。 只是简单的一句“你并没有那么差”就让他感到安慰，让他觉得温筠是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存在。 书房内只有铅笔在纸上留下痕跡的沙沙声，和偶尔翻阅书页的声音，衬着午后的阳光洒下，显得一切平和。 李梦辰想起来他还有个疑惑尚未解开因此开口打断寧静：「对了，我喝醉那晚，为什么你要说“如果我是哥哥”这样的话？」 温筠被问得心头一惊，下意识先装傻道：「嗯？我有说过？」 其实也不是不能让李梦辰知道他就是那位哥哥，但出于私心，他不想让李梦辰对自己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因为两人分别后他也经歷了许多，不再是那个天真、单纯、对任何人都赋予真心的孩子了。 就好像有条时间线将过去和现在的同一个人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对待人或许都仍是温柔的那副样子，但从前的温柔是出自于真心，现在却是一个偽装自己的面具。 有些事情一旦改变，就再也回不到过去。 但这样回答显得有些不自然所以他改口道：「啊……我好像真的有说过这么句话。」 又说：「我只是看你对待那个哥哥的情感很不一样，就只是临时起意假设看看如果我就是你那心心念念的哥哥你会有甚么反应，就只是这样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是……这样吗？」李梦辰半信半疑，但既然温筠都这么说了，他也再追问下去。 「说起来我很好奇，你们都那么多年没见面了，若是再度相遇，你会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又会和他说些什么？」温筠装作感兴趣道。 李梦辰愣了一下，老老实实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确实，若是见面了又能怎样？问他这么多年来为什么没有回来找他？一直到国中毕业前他都还是住在育幼院里，只要他有在约定好的星期三“见面日”回来育幼院看他就一定能见到面。还是问他去了哪里？生活过得如何？这么长时间的毫无联系，说不定对方都已经忘记了自己，两个已成陌生人的人又能如何？ 原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吗？ 温筠听那笔触的声音已经停下很久，觉得奇怪抬头看向李梦辰，而后瞪大双眼。 李梦辰的表情可说是委屈至极，嘴唇紧紧泯着，眼睛湿润彷彿积蓄了眼泪即将溃堤。 不会吧？惹他哭了？这样的一想法出现，温筠只知道下一秒他已经上前一把抱住李梦辰，按着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然后轻拍他的后脑勺柔声道：「你不要哭，是我说错话了。」 李梦辰本来没想哭的，他只是觉得有些委屈而已，但突然间被这样对待，让他彷彿找到了避风港－－可以坦露一切情绪的地方，于是眼泪就不争气的落下来，沾湿温筠的衣服。 温筠叹了一口气，如今时机总对了吧？再不说出口，他都该把这孩子欺负成什么样了。 「和你说件事儿。」温筠下定决心。 李梦辰埋在温筠的肩膀里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但你得先答应我，就算知道了以后，也要以现在你对待“温筠”的方式对待我，知道吗？」 李梦辰抬头看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先答应我就是了。」温筠语气变得有些强硬，所以李梦辰只好再度点头。 「呼……答应了就不能反悔。」温筠喃喃道。 「其实，我刚刚说假设看看想看你的反应这样的话，都是骗人的。」 「破冰之旅那晚突然叫你辰辰也不是凑巧。」 「因为我就是那个送你笔记本、蜡笔盒的哥哥。」 一直是冷淡表情的李梦辰表情裂开了，他惊得下巴都掉了下来。 「什么？！那为什么……？」 温筠把他抬起的头按回肩上，说：「你先听我说完。」 「我们最初相遇的时候，就算你有告诉过我你的名字，我也没有认出你来，因为小时候你只说你叫“辰辰”而没有告诉我你的全名。另外，一来是因为你长大了许多我没认出你，二来则是因为我确实忘记了你的存在。」 ……原来哥哥是真的忘记了我。李梦辰听到最后一句眼泪又想往下掉。 「正确来说，是我把从前美好的回忆都尘封起来，不去想念。我和你说过导致我父母过世的那场车祸吧？在后来我和我弟弟被亲戚收留，但亲戚后来的仕途并不顺利失业了，自那之后常常酗酒并伤害我们兄弟二人，所以高中时一方面要兼顾课业还要打好几场工只为了赶快筹到钱然后带着弟弟搬出去住。」 「那时候过得很幸苦，根本没空让自己松懈下来，否则很容易產生不好的念头，因为只有不去回忆才能让我专注在眼前的事情并继续支撑下去。」 「而认出你后没有马上和你说出真相，是因为我变了很多，我不想让你对我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在知晓我的真面目后而幻想破灭，所以才想要你先重新认识“长大后的温筠”。」 「但说了这么多，不过是理由罢了，并不能弥补我已经对你造成伤害这个事实。」 「所以，我要和你道歉。对不起后来没有遵守约定去找你、对不起忘记了你的存在、对不起隐瞒我是哥哥的事。」 温筠注视李梦辰的双眼道：「还有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也谢谢你依然记得我。」 第一次合作(三) 听了这么多，李梦辰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他确实为温筠承认忘记他而感到难过，毕竟自己一直期待着哥哥有天会回来找他。但温筠也不是故意忘记他，而是因为遭遇的一连串不幸才不得不如此，所以认真说起来也不是温筠的错。 温筠说完一大串后就没有再开口，静静地任李梦辰趴在肩上等待他思考完。 过了许久，李梦辰挣脱温筠的怀抱。 果然是这样吗？温筠苦笑，松开怀抱的双手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空虚。 「我，很高兴你愿意和我坦白。」 「我答应了你还是会以对待“温筠”的方式对待你，我会说到做到。」 「虽然是这么说，但我觉得现在的温筠和我认识的哥哥没有太大的差别，都是一样的温柔、一样的善解人意，那你自己为什么要区别的这么清楚呢？」 温筠摇头：「不是的，我并非像你想得一样好。」 「是不是一样好应该是我来做判断吧？」李梦辰反驳。 「我也一样，成长到至今不可能完全没有变，人都是会变的，又何必太拘泥于过去的样子？」 「只要我们如今还是再度相遇、再次认识全新的彼此，这样就够了不是吗？」 李梦辰重新握起温筠的双手，望进对方的双眼：「只要我们的本质都没有改变，那就都还是我们认识的彼此，你既是温筠也是我认识的哥哥，所以我对待你们都会是一样的态度，不存在幻灭一事。」 温筠难得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已经习惯在他人面前是一套偽装的他，被李梦辰的“直球”打得迫不及防。 「哥哥，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总是笑着的。」李梦辰眼里的哀伤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替温筠感到难过。 啊……原来是这样。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背负了太多，早已忘记毫无顾虑的笑是怎么样。 「我明白了。」温筠露出笑容，半是苦涩、半是释然。 温筠走回办公桌前捡起掉在地上的书，摆好刚才的姿势道：「先让我们把正事做完再好好聊聊吧。」 抬手擦乾泪水，李梦辰也拾起画笔开始延续作画。这一次，他第一次觉得看清了一个人的面貌，画得行云流水，彷彿终于摆脱了身上的桎梏。 两人不时间聊，聊得都是生活中的日常，回避提起刚才的小插曲，不是双方都无法接受，而是两人都需要时间消化适才的情绪。 终于，李梦辰停下画笔，看着纸上用铅笔线条画成的人，浅浅的绽放一抹笑。 「画好了。」 温筠扭了扭酸疼的脖子走过来：「我看看。」 「画得很不错嘛。」虽然只是黑白灰构成的素描画，但却能感受到人物和笔触是柔和的，画中的温筠就像是一位中世纪贵族少爷，优雅的坐在椅子上翘着长腿阅读高深的书籍。 「我想是因为我比之前更了解你的缘故。真的就像你说的一样，了解每一个人的故事就能画得好。」 温筠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后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出一个课题给你吧？」 「春阳小镇虽然与世隔绝，每个居民却还是有有趣的故事。去找村民聊聊收集一些故事吧？」 「现在？」已经接近黄昏的说。 「嗯。晚上的小镇其实也很热闹的喔！太晚的话住下来也没关係。」温筠提议。 「那好，出发吧。」 他们第一站就来到杂货店，阿姨一看到他们俩一起过来的，热情的嘴停不下来，不断说这说那，到后来乾脆直接让他们留下来吃晚餐。 李梦辰突然想到之前冰箱里的一大堆食材，于是凑到温筠耳边问：「你该不会都是来这里蹭晚餐的吧？」 温筠笑道：「我是这样的人吗？只是偶而盛情难却留下来而已。」说完又补上一句：「阿姨的手艺其实很不错的。」 阿姨做的都是些家常菜：烫青菜、清蒸鱈鱼、红烧肉丸子、桂竹笋、蛤蜊汤和掺了地瓜丝的白饭，看得李梦辰胃口大开，实际上品嚐也真的很好吃，充满家庭温暖的味道。 他没有家、育幼院伙食也不丰盛，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吃饭。如今周围多了许多人，有他失而復得的哥哥、热情的杂货店阿姨一家，即便吵闹他却不觉得反感，反而很喜欢这种氛围，就连嘴里再平常不过的饭菜嚐起来好像都比高级饭店做的菜还要美味。 「原来这就是家的味道。」李梦辰小声道，嘴角不自觉擒着笑。 温筠就坐在李梦辰身旁，耳尖的他没有听漏他的这一句话。 不过他没有拆穿他。 「你若喜欢，我就告诉阿姨下次还会再来吃饭，不然，我煮给你吃也可以。」温筠想把李梦辰错过的都慢慢补上，不论是亲情、友情、甚至其他，只要对方是这个他最疼爱的邻家弟弟，他都给得起。 李梦辰一听温筠说要做饭给他吃眼睛都亮了，忙道：「我想吃你做的饭！」 温筠宠溺的揉着李梦辰的脑袋说：「可是我做得菜没有阿姨做得好吃喔？」 李梦辰扒了一口饭到嘴里含糊的回话：「那也没关係，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吃得下去。」 「呀！嘴这么甜？平时都是这么哄小情人的啊？」温筠戏謔道。 「我没有跟人交往过。」李梦辰无所谓，他确实到了如今二十八岁的年纪都还是单身，但这又有什么关係？他生活还不是照样过。 温筠讶异，凭李梦辰这张脸喜欢他的人应该也不少吧？不过知道李梦辰的个性，想想确实也很难会跟其他人有深入的交流。 「那告白呢？也没有人跟你告白过？」 李梦辰想了想，回答前先塞了一口肉丸子嚥下后才道：「有是有，但我都拒绝了。」 「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啊？」温筠继续追问。 「不是女生。」 「嗯？」温筠怀疑自己听错了。 李梦辰终于暂时放下筷子回头面对温筠：「那些女生据说是太害羞了所以都是别人转达给我的，当面跟我告白过的只有男生。」李梦辰语气平淡回头继续吃饭。 第一次合作(四) 温筠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曾跟同性交往过，除了上床方式不太一样之外，也觉得和异性交往没什么太大区别。只是因为李梦辰表现得太过理所当然了让他觉得奇怪，因为一般人对于同性之间的爱情多半是不太认同甚至反感的态度，即便当今社会已经开放许多但仍存在着歧视，李梦辰却能做到如此轻描淡写的说着这类事情。 「那你为什么没有答应？」 「当然是因为不喜欢啊。我又不认识他们，想必他们也只是觉得我长得好看而已，比我好看的人多了去，也不一定要和我交往吧？」 「而且，我真正在意的一直以来都只有哥哥你一个。」 温筠起先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才意识到李梦辰刚刚说了跟告白一样的话，阅歷过不少情场的他竟然被这么一句话弄红了脸！ 就是因为没有过任何情史，李梦辰才可以这样自然的把这种话说出口还没意识到可能带给对方的震撼。 真的是，平常纯情得很，怎么这时候威力这么强？！温筠在心里吐槽。 「啊呀温老闆，你脸咋那么红？我没做辣菜啊？」阿姨问。 李梦辰一听也回头看他，这让温筠赶紧挽起袖子假装很热一样然后道：「只是有点热而已，没事，吃饭吧。」拿起筷子想夹菜，才发现盘子里的菜几乎都没了。 原来刚刚李梦辰趁他一直问问题的同时不断夹菜，除了回答问题时其馀时间嘴都没停过。 李梦辰尷尬的说：「因为太好吃了所以我不小心……」 阿姨爽朗笑着：「看来小伙子很喜欢我做的菜嘛！不如我再去做点吧？」 「不用了阿姨！其实我也吃得差不多了，这样就好。」 两人也不是白吃饭，饭后还一起帮忙洗碗、陪阿光玩，直到月亮升至中天才告辞。 他们沿着马路散步回去，晚上的陆风从山侧吹来至海面上，遥望可见有船隻打着白炽灯泡在捕鱼。 「阿姨的手艺很不错吧？」温筠间聊道。 「嗯，好吃。」 「我真的做的没有很好喔？」温筠感叹。 「要吃过才知道，你说要煮给我吃的。」李梦辰不忘提醒温筠答应过他的事。 「好好，知道了。不食言。」 短暂的聊天结束，寧静的夜里只有山里的蟋蟀仍叫着还有李梦辰低着头边走边踢路上石子的脚步声。 又走了一小段路温筠才说：「其实我挺意外的，对于你并没有太在意同性交往这件事。」他后来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也想知道李梦辰真正的看法，为什么这么执着自己其实也不知道。 「那你呢？你在意吗？」李梦辰不答反问。 「我当然不在意，我还有跟同性交往过呢。」 李梦辰抬头问：「真的？你很喜欢他？」 为什么是问喜不喜欢？温筠困惑但还是回答：「当时并不是喜欢才在一起的，算是一种新鲜感？总之因为这事我才发现原来我对于同性之间并不反感。」他也有过一段放荡的情场歷史啊。 李梦辰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反问温筠一方面是他没有想过温筠的问题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同性之间交往有甚么奇怪吗？另一方面是知晓温筠曾有过和其他不认识的人交往觉得心里有些异样，大概是因为自己只在乎温筠一人，但对方并不是同样如此才会不太高兴吧？他猜想。不过知道温筠并不是因为喜欢才交往他不由得放下心来。 嗯？为什么会感到放心？李梦辰突然意识到自己竟会对感情的事情上心，毕竟他从来没想过要和任何人交往，也不曾八卦过他人的恋情。难道是因为是温筠的缘故才会这样的吗？ 现在知道了温筠就是哥哥，那我究竟是怎么样看待他的呢？ 李梦辰觉得他好像既了解又不太了解，熟知温筠小时候的样子也开始认识现在的温筠，他想和温筠建立起什么样的联系？是像哥哥和弟弟一样就够了吗？这似乎不只是他想要的。 突然灵光一闪，啊……原来如此。 “他想要温筠是只属于他的哥哥。” 这个念头像气泡浮出水面一样，消散时盈满整个脑海，他停下脚步，看向温筠背影的目光充满复杂。 如果就这样把这句话说出口，温筠会怎么看待他？但是温筠自己说过的，他对同性之间并不反感，那换作是他的话难道不可以吗？ 李梦辰不清楚这算不算喜欢，他从来没有过喜欢一个人这样的情绪，或许目前称之为“佔有慾”比较恰当。 就好像失而復得一样宝物，就会想将之紧紧拥抱在怀中不放开、不和任何人分享，会对任何想接近甚至抢夺它的人威胁似的呲牙咧嘴。 他丢失哥哥这么多年，难道重新拾得后就不能有点儿小心思了吗？ 对了，那温筠又是怎么看待他的？是仍把自己当作弟弟一样吗？ 这些问题盘踞在脑内寻求着没有标准答案的结果。 他需要一点时间思考。 刚好走到了登山口，再往前走才会抵达咖啡馆，李梦辰忽然道：「我今天就不住这里了，我想先回家一趟。」 走在前方的温筠回头，在浓浓的夜色中看不清李梦辰的表情。 「真的不留下？」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说不留了，莫不是他说了什么惹他不开心了？ 李梦辰点点头，然后就逕自走向登山口。 「路上小心。」温筠冲李梦辰背后喊。 看着李梦辰离去的方向，温筠小声道：「没有说下次再见呢……」 烦恼(一) 画室内，有了之前喝醉的经验，李梦辰修缮完成第一次尝试画星空下的温筠那幅，只不过心境完全不一样。 自从第一次合作那晚过后已经过了三天，这期间他都没和温筠联络过。 「上次就看在你画这幅，还没画好吗？」张嘉其凑到他旁边道。 「稍微修改一下而已，现在画好了。」 「说起来，你这画得是谁啊？没见你有长这样的朋友。」李梦辰的交友圈小，还在联络的更是屈指可数，所以李梦辰的朋友有谁张嘉其都知道。 「是我从前认识的一个哥哥，最近重新相遇。」 「原来是这样。不过，长得真的很帅呢！如果是照你画得这样看来。」张嘉其嘿嘿笑着还摸了摸下巴。 好看？确实，温筠的长相偏柔和，并不阳刚充满男人味儿，但也不会过于阴柔显得柔弱，是很明显男女通吃的那种类型。栗色柔顺的长发松绑成马尾、长瀏海些微盖住眼睛、琥珀色桃花眼充满柔情。 这是他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看待温筠，他觉得……非常吸引人。 难怪温筠会这么受欢迎，他想。 「那他有没有女朋友啊？」张嘉其问。 李梦辰疑惑道：「你不是同性恋吧？干嘛问这个？」 「我不是啊！但我不能帮綾姐问问吗？她最近又跟男朋友分手了，一直向我哭诉遇不到好男人，但又想交男朋友，所以让我帮她物色几个。」王綾是大他们一届的学姐，因为个性大剌剌也很自来熟，基本上跟张嘉其是同一类的人，也才能混入李梦辰的交友圈成为朋友之一。 李梦辰模稜两可的答道：「我不清楚，应该有了吧。」王綾学姐人是很好，但他是不会把哥哥让给别人的。 「果然好男人都已经有主了啊！」然后拍了拍李梦辰的肩鼓励道：「有喜欢的可要赶快出手啊！不然被抢走想哭都来不及。」 张嘉其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大惊失色：「糟了！我还得赶去带队！我就先走啦！」说完一阵烟似的跑走了。 李梦辰其实还有想问的，因为他最熟悉的朋友也就只有张嘉其一个，要谈心不找他找谁？ 算了，总有机会可以问到。 他抚摸画中人，喃喃问自己：「我喜欢哥哥吗？」 今天还是没有消息啊……温筠边擦拭杯子边想着。 自那晚李梦辰就这样走后，他一直在想是不是他说错了什么导致李梦辰就这样离开。难道是不喜欢同性恋这个话题吗？看起来不在意其实心里却是芥蒂的？不然他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其他因素。 温筠叹了一口气，心想是不是应该打去问问顺便安抚几句。 果然在这里苦恼也没有用！于是温筠放下手边的杯子找到李梦辰的手机号后直接播过去。 「喂，辰辰。」 「嗯，哥哥。」不知不觉间他都已经习惯性改口叫哥哥了，而温筠也没有意见。 然后一阵沉默。 「哥哥有甚么事吗？」 「啊……那个……你的课题做的怎么样？」温筠还是没法直接开口问，所以话到嘴边转了个弯。 「什么课题？」这三天里，李梦辰都沉浸在自己对温筠是什么感受和温筠是怎么看待他这样的烦恼里无限回圈，根本忘记温筠有出过课题。 「我不是说了要你去收集春阳居民的故事吗？不过如果你很忙没办法来这里的话，收集你那边的人也是可以的。」温筠后一句话暗示李梦辰要过来春阳小镇。 不过李梦辰似乎没有接受到暗示，语气平淡听不出来有感到歉意：「抱歉我忘了这件事。我就在这里收集好了，下次见面我会给你看成果的。」 「啊……好，那下次见。」温筠掛上电话，懊恼自己怎么没有大胆些，明明是问就可以得到的答案！ 至少他这次有说下次见，算是此通电话的唯一进展。 事实上，李梦辰听懂了温筠的暗示，他也想和温筠待在一起，但是他没想明白之前他是不会回去的。他不知道面对温筠时自己的态度会不会改变让温筠察觉到他的心思，为了避免自曝马脚，只能暂时如此。 算了，还是先完成课题吧，下次才有得和温筠交代。 另一方面，温筠被李梦辰的态度弄得不明不白，虽说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感觉有点不太一样，似乎多了一点……生疏？像是刻意疏远他一样。 他想不顾一切直接跑去找李梦辰，反正他知道他家在哪里，可是既然李梦辰没有主动来找他，说不定是真的有甚么烦恼是不能和他说的，他还是不要贸然跑去好了。 「我以为坦承公布之后，他会更信任我一点……难道不是吗？」温筠有些失望。 他无聊的滑着手机，随手在搜寻引擎输入：弟弟突然闹脾气怎么办？ 一长串的搜寻结果跑出来，大多是什么“如何和青春期的孩子沟通”、“什么是叛逆期”、“父母和孩子的代沟”之类的文章。 滑到最底部才找到一篇看起来有点用的“做弟弟的烦恼”。 虽然自己是哥哥的角色，但只是立场对调而已应该没差吧？ 发文的人在文章里写道：「我的哥哥是个能力很强的人，所以做甚么事都自己承担、不让我知道，为了替哥哥分担压力，有一天我特别去公司找他，才发现他居然有了情人？！」 嗯？温筠觉得这故事发展有点眼熟，就好像常见的八点档剧情一样，怀疑这是不是发文的人捏造的，而且跟他想找的东西没有关係。原本想乾脆跳出界面但后面写到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我知道肯定是他不好意思和我说，所以我决定主动追查！首先，我打电话试探他。」嗯，跟刚刚他做的事情有点像。 「再来，我跑去向他身边亲近的人打听。」喔？这个主意挺不错的，但他不知道李梦辰的朋友有谁啊？ 烦恼(二) 对了，李梦辰好像是在一家画室工作对吧？那只要知道那个画室在哪里就行了。 他马上打给林教授向他询问是否知道李梦辰工作的画室地点，林教授只当他是有事找李梦辰所以马上报出一个地址。 「好，我看看接下来……」温筠继续看下去。 「打听到之后，就可以开始接近目标人物！投其所好获取信任之后，怎么相遇、现在进展到什么地步都可以获得解答。有人看到这里大概会问，所以我的烦恼是什么，我的烦恼就是，做哥哥的竟然都不告诉我他的恋情？！」说到底只是好奇哥哥的恋情而已嘛！ 温筠有点后悔他刚刚居然照着文章上的步骤做，李梦辰又不是恋爱了？！等等……该不会……？ 是啊！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呢？ 当时聊的话题就跟恋爱话题没两样啊！看来应该是恋爱方面的烦恼没错了。他好奇李梦辰喜欢的是谁，会是怎样的女孩，不过看他对同性也不排斥，还是说其实是男生？ 继续猜下去也不是办法，直接去画室问问比较快。 温筠马上脱掉围裙拿着车钥匙出门。 「就是这里啊。」温筠抵达了画室楼下，抬头往上看二楼的方向，这时就见有人从二楼下来。 走出来的是张家嘉其，原本要赶去带队的他因为太匆忙忘记带东西，所以不得不回来一趟。 温筠走上前问候：「你好，请问你是二楼画室的学生或老师吗？」 张嘉其瞇眼打量温筠，突然想到这人不就是李梦辰画的人吗？好像是……李梦辰认识的哥哥？ 他语气马上多了几分亲近：「你好你好，我是画室的老师，你是要来找李梦辰吗？」 温筠对他熟络的态度感到吃惊，这个人应该不认识他才对啊？ 「你和梦辰是朋友？」他试探问。 「是啊！我叫张嘉其，跟李梦辰是大学同学，关係最好的那个！」张嘉其心想得在李梦辰的哥哥心中留下好印象才行。 温筠一听心道自己太幸运马上就找对人，于是笑得更热情：「是这样的，我看最近梦辰有些烦恼但你也知道他的个性，什么都不会和别人说，所以我只好跑来想问问看他的朋友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说的也是。」张嘉其理解的点点头：「那你想问什么呢？我知道的都会尽量回答。」 「梦辰他有没有哪些……比较亲密的异性，或是同性？」说完温筠觉得还是补上最后一句比较好。 「没有欸？他和谁认识我基本上都知道，除非是最近新交上的。」 「那他最近有没有看起来在烦恼什么？」 张嘉其想了想：「大概……是在烦恼作画吧？」 作画？从他们的第一次合作来看成效很不错啊？怎么会仍因为画不出人物而困扰呢？ 「他正在画一幅你的画喔！上次就已经看他在画了但似乎还不满意所以到今天都还在修改。我也是看到那幅画才认出你的。」 「说起来，李梦辰说你已经有恋人了是真的吗？」张嘉其仍不死心，因为若是没有认真帮綾姐物色，他真的会被修理的很惨！ 温筠疑惑：「没有啊？」 张嘉其故作惊讶：「他竟然骗了我？！」仔细一想，李梦辰好像是说他不清楚，也没有确切的说温筠有恋人了所以不算骗。 这下温筠更困惑了，李梦辰为什么要说谎？ 张嘉其注意到时间：「不好意思，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有点赶时间。」他常常这样，一不小心就跟人聊太过火忘记还有事情要办。 「没有了，谢谢你。为了答谢你的帮忙，下次请你吃一顿饭吧？」 有免费的一餐！张嘉其毫不犹豫的答应：「好啊！这是我的联络方式。」他从口袋翻找出名片递给温筠。 温筠也给了他自己的号码，离别时不忘提醒张嘉其今日的谈话是他们彼此间的小秘密。 楼下只剩温筠一人，他站在路边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似乎不存在“李梦辰的情人”，也就没法照文章的下一步去做。 好久没有这么苦恼了，温筠习惯性摸一摸上衣口袋，但什么也没摸到，才想起来他已经戒菸很久了，温韞也把他藏的烟全部收归。 「唉，算了！先回家吧。」温筠转身刚要打开车门，就听到有人在背后道：「哥哥？」 回头就发现李梦辰站在后面。 他第一个想法是被抓包了，但李梦辰看起来也才刚下楼而已，应该没听见他和张嘉其的对话。 温筠若无其事道：「是辰辰啊？好巧！」 「哥哥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路过，来附近办点事情。你呢？又怎么会在这里？」说谎要逼真，就要装作自己不知道任何事情并反问对方。 「这里是我工作的画室，就在二楼。」 「那你是要回家了吗？」 「还没，我还有哥哥你出的课题要完成。」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吧！我刚好事情也办完了。」 李梦辰有些犹豫，明明说好没想清楚前不去间温筠的，谁知道他不去见温筠，对方却找上门，而且他实际上很高兴能见到温筠，所以更不可能拒绝他。 「……那好吧。」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呢？」 「去市区的街道碰碰运气。」 「那就上车吧。」说着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坐上车，李梦辰站在原地踌躇一会儿才绕到车子另一边坐上副驾驶座。 而这一切，都被躲在停在一旁车子中的温韞看了去。 烦恼(三) 事实上，温韞的车一直都停在旁边。 他是来找张嘉其要给他青年创业计画最终评估报告的，停好车后一通紧急电话打来，是公司那边的合约有问题。因为一时赶不回去所以就用电话联络解决。 刚处理好事情就见一辆熟悉的车停在对面的路边，然后就见温筠从车上走下来。 好奇温筠为什么会在这时间出现在这里的他，乾脆坐在车里“刺探军情”。 所以从温筠和张嘉其聊天，到最后李梦辰坐上温筠的车两人一起离开，整个过程他看得一丝不漏。 嗯哼～似乎又发现了哥哥藏起来的人。温韞露出一抹笑，像是正在策划一场恶作剧的坏孩子。 刚刚他是从画室出来的吧？可以找机会去打听一下。 他看了看放在座位上的资料，正好理由也有了！ 温韞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开车离开。 「在这里下车吧。」李梦辰道。 他们现在位在市区最繁华的地带，绕了许久才在路边找到一个停车位。 周边商店林立，游戏厅、餐厅、礼品店什么都有，也让人潮全都匯聚在这里。 温筠张望四周：「你打算要做甚么？」 「找看起来最有故事的人。」其实李梦辰也不知道要找谁，原先的计划是自己一个人随处走，灵感总会出现。但现在多了一个温筠，他也不好毫无目的的漫走。 他随手指出一条路：「走这边吧？」确认温筠有跟上后继续往前进，但温筠很快就被人流衝的几近走散，情急之下只好抓住李梦辰的手，紧紧牵着他不放开。 李梦辰能清晰的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度和脉搏，细嫩的皮肤握得用力些就能压出红痕。他的手因为紧张而渗出细密的汗，他只好更用力回握住，领着他穿越人群。 两人终于走到一条小巷子中脱离人流，李梦辰恋恋不捨的放开温筠的手。 「呼……终于走出来了。话说这里是哪里？」温筠没来过这一带所以已经迷路了。 「大概……是在旧商店街。」李梦辰是凭破败的巷子和到处拉上铁门的商店认出来的。这一带原先很繁荣的，但在市区整顿在旧商店区旁开闢成新商店街后，就渐渐没落了。 只见落满灰尘的街道只剩一家旧书摊仍在营业，于是温筠指着那家店道：「不如我们去那里吧？」 「好。」 旧书摊从里到外堆满了书，书柜有一层楼之高，角落还找得到几年前就已经停版的报纸，确实充满古早味的味道。 温筠随意从书柜上拿出一本书感叹道：「哇！这里居然有初版的诗集！我找遍所有书店都没找到呢！」 「居然还有这本开卖一小时就售罄的畅销小说！」 「这本是！……」在温筠兴奋地不断探索旧书摊里的宝藏时，李梦辰找到了一旁角落里看起来像是老闆的老爷子。 他凑上前问：「你好，请问您是老闆吗？」 老爷子躺在躺椅上打着盹被李梦辰吵醒，倏地拍桌直起身大喊道：「打烊了！」 李梦辰被吓得后退一步，连温筠都一脸惊讶停下找书的动作探头过来看看。 老爷子似乎因为那声大喊而清醒过来，缓慢转头才发现来了客人，他从躺椅上站起来招呼道：「难得来了客人啊，要找什么？」 刚刚不还说打烊了吗？估计是睡到不知东南西北了，李梦辰在心里吐槽。 但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突然听陌生人说要打听关于自己的故事可能会让对方觉得他们是疯子。温筠看出他的困难于是接话：「老闆，您这几本书怎么卖？」 老爷子抬起混浊的双眼看向温筠手捧着的书，随便报出一个价钱。 「这么便宜？」温筠扬起一边秀眉，不相信这几本珍贵绝版的书只要这个价。 老爷子拿起鸡毛撢子开始扫躺椅后面柜子上的灰尘，悠悠道：「本店卖书不为赚钱，只为有幸遇有缘人。」 「不过本店只收现今，快死的老头一个怎么懂得捣鼓你们年轻人的新科技……」后面一句老爷子是嘟噥着说的，听起来像是在抱怨。 温筠被鸡毛撢子拂得扬起的灰尘弄得一阵咳嗽，用力咳的连肺都在疼，李梦辰赶忙轻拍他的背，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那个……请问那是谁？」李梦辰说的是老爷子正清扫的柜子上放着的一幅肖像画，是位坐的端正的女士。他身为画家对作品有敏锐的直觉，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幅画，因为画有些年代了所以顏料变得模糊掉漆，他看了许久才辨识出画了什么。 「我过世的老伴儿。」老爷子充一和画中人对视，眼中便透露出伤感，脸上的皱纹使他彷彿苍老了许多。 李梦辰看着老爷子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听听您的故事。」 老爷子嗤了一声道：「我凭甚么要告诉你？」 「因为若是我能了解您的故事，说不定我能修补好那幅画。」李梦辰的语气透着坚定，让人不由得信服。 老爷子投以不信任的眼神。 李梦辰道：「我是一位画家，也曾修补过毁损的画作。」 老爷子摸着白鬍髭沉吟一会儿：「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故事，你爱听不听，但都得帮我修补好画。」 李梦辰点点头表示答应，听了别人的故事总得给一些回馈。 老爷子拿出两张圆板凳给他们：「坐吧，这故事可长得很，要从我年轻时说起……」 老爷子开始娓娓道来。 烦恼(四) 「瑛子！」妍瑛站在一片麦田里忙活农务，听到有人喊她便回过头。 喊她的人是年轻时的老爷子，名叫黄明，大家都习惯性叫阿明。 「干什么？」妍瑛也大喊回去。 「书车来了！」书车指的是一辆行动图书馆，因为他们乡下要获取教育资源不易，地方机关才以此方式借以让乡下孩子们有书可读。虽然车能载的量有限，但还是很受用，一周一次的书车一来，便有很多孩子聚集。 「可我还有农务没做完怎么办！」妍瑛手上拿着秧苗，今日不做完恐导致稻子之后的收成期不太一样。稻子只要一天即能长大许多呢。 「你赶快弄，我先过去帮你看看！」 瑛子大力挥舞手示意黄明赶紧去。 黄明趿着蓝白拖飞快的跑走了，妍瑛也加快插秧的速度只为在书车开走前能看到书。 「呼……呼……阿明！有找到好看的没？」妍瑛忙完农活也赶紧用跑的过来，而黄明已经替她找了几本看起来有意思的书等着她。 「诺！你看看有没有你想看的。」黄明深知妍瑛的喜好，这年头的女孩子多少都会有粉色泡泡梦，所以他挑得书都是妍瑛会喜欢的言情小说。不过因为书车多半都是教育性质的书，他已经尽己所能找出所有妍瑛还没看过的那些。 果然妍瑛只看了封面和简介就很喜欢，马上抱着那堆书去借阅。 「小妹妹，你忘了规定吗？一次只能借三本喔！」书车管理员道。 书车的借书规矩是这样，一次只能借三本书，每次可借两个礼拜，要再借书前也得先把上一次借的都还清。而所有纪录都会以日期的方式记载纸本借阅卡上，若是书本遭遗失或破坏，就得赔偿并且不得再借阅。 妍瑛手里一共有五本，她只能从中挑选出三本他最想看的。 当她正苦恼着该选哪几本好时，黄明直接拿走其中两本和管理员说：「这两本我借了。」 「你的借阅卡呢？」 「在这里。」黄明从口袋拿出借阅卡。 管理员看了眼黄明的借阅卡责备道：「小弟弟，你上次那本书还没还，所以不能借啊！」 妍瑛质问地看着他：「你上次有借书？」上次他们刚好偷跑到别村去玩，恰巧错过了书车来的时段，所以没借到书。但事实上，黄明在书车开走前有来借过一本书，关于“如何和异性相处”的书。 「额！我我我没！」黄明可不能说自己到底借了什么，矢口否认，到最后妍瑛先把他拖去一旁痛扁了一顿才回来忍痛挑三本书借。 一路上妍瑛都还骂勒勒的一手摞着书、一手揪着黄明的耳朵骂：「你竟敢背着我偷偷来借书！」 黄明痛呼道：「我也是送你回家后才看到书车还在的嘛！」 两人走在乡间小路上，正好遇到同辈的同学，那群人之一阴阳怪气地喊：「啊呀！两小口子又吵架啦？」 妍瑛不甘示弱回骂道：「强子你是又吃到虫了吗？嘴怎么还是那么臭！」前阵子杨强阿嬤煮饭的时候没注意到有一隻蟑螂跑进饭菜里，杨强就这么“幸运”地吃到了那隻蟑螂，害得他在洗手台边吐了半天都还觉得嘴里有味道。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传开了，整个村子都知道这件事，所以这“吃蟑螂事件”就变成了他的地雷，谁讲谁跟他拚了。 果然，杨强气得脸都红了，尤其还能听到他身后那群所谓的“朋友”也在嗤嗤笑着。 不过杨强自知自己斗不过妍瑛，因为妍瑛的个性是村上出了名的“泼辣”，打架不输男生的，杨强也体会过妍瑛的兇悍程度，于是甩手愤愤道：「我们走！」 妍瑛带着得意洋洋的表情目送他们离开。 黄明问：「你不喜欢他们这样说吗？」 「说什么？」 「说我们是一对儿。」 「说什么傻话！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难得不是？」妍瑛笑着勾搭黄明的肩，最后一句是咬着牙威胁的道。黄明为保命急忙是是的道，压下心底的那份情绪。 「话说，你未来想做什么？」黄明问。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没，就是突然想到。」 「那阿明你想做什么？」 「我？我没想过欸。」黄明想一想：「大概继承阿爸的土地继续种田吧？」 妍瑛嘟着嘴道：「什么嘛！真没意思。」 「那怎样才算有意思？」黄明反问。 「你难道不想去大城市吗？就像小说里写得那样！」妍瑛一直很嚮往故事里描述大城市的繁荣，觉得肯定跟乡下很不一样，有很多没见过的新奇又好玩的事物。 「那你去到大城市要做什么？听说一包米比我们这里卖得还要贵两倍呢！」 「嗯……我想当一个作家！我要写出不输那些言情小说的书给其他人读！」妍瑛双眼发亮，那是充满希冀的眼神。 「作家啊？可是听说作家也赚不了什么钱。」黄明试图打消妍瑛去大城市的想法，因为若妍瑛去到大城市，他可能没办法跟着一起去。 妍瑛不满地反驳：「胡说什么！我当作家又不是为了赚大钱，我是想让更多人看见我写得故事！」 然后妍瑛开始滔滔不绝的说她的灵感，什么酒吧女郎遇风流公子的故事啦等等的，脸上漾着开心的笑。 这让黄明不愿去打破她的梦，他认为自己肯定不适合大城市的生活，但说不定妍瑛可以发展的很好，在作家这条路上。 看到她的笑容，他愿意为她守护这个梦想，黄明默默在心里承诺。 这是只有他自己知晓的秘密。 烦恼(五) 「后来呢？」李梦辰问。 老爷子道：「毕业后，瑛子真的一个人去到大城市里，而我则留在乡下。她之后是否有成为一名作家、去了哪里工作，我完全不知道，因为瑛子每个月寄来的信中完全没有提及。」 「我也曾主动到大城市里去找瑛子。到了她工作的地方后，才得知她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辞职。我凭着她当时留下的通讯地址来到她的住家，房东也同样说她在几个月前就退租离开了。」 「我知道，估计是瑛子一定是遭遇了些困难，否则她若成为作家的话一定会马上和我说的。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她是个很骄傲的人，从来不会向任何人低头，也就更不会让人知道她难堪的处境。」 「您和瑛子关係很好呢。」温筠道。 「是啊，我们从小就玩在一块儿，要说按乡下的习惯，我们最后大概就会结婚了吧？」 「这么说您们没有结婚？」温筠讶异。 老爷子摇摇头：「毕竟瑛子她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后来家里安排我相亲，我就和相亲的那个女人结婚了。」 「不过结婚当日，瑛子有回来喝我的喜酒。」 「那她有说什么吗？」两人都很感兴趣，听得身子微微往前倾。 「对于她的自己什么都没说，只说了一句“朋友的婚礼我怎么能不回来呢？”然后婚礼一结束就走了」老爷子乾笑着，当时他对瑛子仍有些馀情未了，但考量到现实层面，他没办法继续等下去。 从此以后彼此就这样再无交集。 两人听到这里也被老爷子的情绪渲染而有些低落。 「后来我和我妻子生下一个儿子，他长大后也来到城市里工作。我的妻子比我早离开很多，我儿子为了要方便照顾我所以就把我接来城市生活。」 「这个书店是我为了打发时间开的，正好也就能顺便大量收集书籍。」 李梦辰困惑的问：「为什么要收集这么多书？」书店里看起来真的被书给淹满了，看到的人只会以为这个老闆很喜欢书吧？毕竟开在这个地方恐怕赚不了什么钱，还有老闆收钱的方式…… 「年轻人，这你就不懂了，我得支持瑛子写得书，但又不知道她的笔名是什么的情况下，我当然只好全部都买啦！」老爷子看李梦辰的眼神彷彿像在说：年轻人你还嫩着。 李梦辰不服气心想：谁知道您会这么简单暴力的买下所有书啊！这么看来您儿子还真是财力雄厚能让您这么花。 「有一天，我就像今天这样躺在躺椅上睡午觉，瑛子突然出现了。即便老了许多头发都花白了，我还是认得出她。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漂亮呢。」老爷子感慨。 不像他，中年以后就开始发福了。 「我们对视很久，后来是她先开口对我说“阿明，好久不见。”然后从手包里拿出一本书道“这是我写得诗集，送给你。”后来也不多留就走了。」 老爷子从身后的书柜抽出一本蓝色风皮的小册子给他们看：「就是这本。」 李梦辰接下那本诗集，将它放到两人之间这样温筠才看得见。两人凑在一块阅读，近的肩碰着肩，弄得李梦辰有些心烦意乱。 温筠大致翻了几页后：「你不觉得这本诗集里写得东西基本上跟告白没两样吗？」温筠低声问李梦辰。 李梦辰被吹在耳边的热气弄得回过神，这才低头仔细看。 确实，诗集内容都在写妍瑛她自己，包刮这一生的寂寞、后悔和苦涩。寂寞自己未曾找到一生的伴侣也无儿女陪伴，也后悔自己错过了自己最年华的时光和黄明这个人，还有不愿去打扰人家的美满生活却不断想去找对方的矛盾心情。 这些情感都能从一首首短短字句的诗中读出来，想必老爷子也都明了。 老爷子继续说道：「那之后瑛子每日都会在同一个时间点过来看我，我们会一起聊天，多半聊的是小时候的事。谁都没有提起她为什么消失这么多年的事。」 「直到有一天，她主动说起了她自己。总之她来到了大城市后才意识到现实是多么的苛刻，她没有生活费维持到她出书、成名的那一天，所以她先在一家杂志社担任编辑，偶尔有空才写一些自己的书。」 「但当她拿着自己的作品原稿跑去找出版社时，没有人愿意收一个默默无闻的业馀作家的作品，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一间出版社愿意初版她的作品，却因为太过小眾几乎没赚到什么钱。」 「她不敢面对我，是因为当时还嫌我窝在乡下很逊，但从现在的生活来看，我踏踏实实的生活、听从家里的安排似乎才是正确的选择，而她却仍一事无成。所以她才不想回来，即便知道我并不会嘲笑她，是她自己心里过不去那道槛儿。」 「原来是这样。那您们之后重新在一起了？」温筠问。 「也没有，毕竟我们都老了很难再找回当时的感觉，但我们后来确实一起去做了很多事，像是一起去照相并画了这幅画当作纪念。」老爷子把画拿下来仔细端详，纵使画变得模糊不清，他仍能从上头想像出妍瑛的样子。 「不过有一天，她不再过来了。一个月后我才收到一封她延迟寄来的信。信中写到她罹患癌症，没剩下多少时间，所以才希望在最后这段日子里和她最想念的人待在一起，这样她才不会有遗憾。」 「而那本诗集是她特别请人印刷的，仅此一本由她写得书，只送给我一人。当我知晓一切想告诉瑛子我的真心话也无用，因为人都已经不在了，而我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两人听完一阵沉默，言语在此时变得无用。 老爷子从情绪中缓过来，将手上的画递给李梦辰，并从画的背后抽出一张相片，妍瑛的模样在照片上清晰多了。 「你答应过的。我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帮我把它修復好，我想再次见到瑛子最后的容顏。」 听完故事后的李梦辰，顿时觉得手里的画变得沉重很多。 烦恼(六) 李梦辰咽了口口水，慎重地向老爷子道：「我会尽力。」 回到商店街。 温筠看着李梦辰手里拿着的肖像道：「拿着这个逛街可能会弄坏呢，我们先回家吧？」 「也只能这样了。」至少此行也并非毫无守护。 于是温筠载着李梦辰回到他的家，似乎是因为老爷子的故事的馀韵仍在，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到了哦。」温筠将车停在李梦辰公寓楼下。 「谢谢你。」李梦辰小心翼翼的拿着画准备下车，看起来没有要挽留温筠的意思。 温筠仍不住问道：「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李梦辰顿了一下：「请上来吧。」 「给。」李梦辰倒了杯水给温筠。 「谢谢。」 趁温筠喝水的期间，李梦辰难得主动提起话题：「我这次的课题表现得如何？」 「很好啊！不也刚好得到了可以验收成果的机会吗？」 李梦辰垂下眼道：「虽然答应了要修復好它，但我还是不觉得我办得到。我似乎做了个莽撞的决定呢……竟然答应别人自己办不到的事……」瑛子对老爷子太重要了，他觉得这份担子太过沉重，没有信心自己能够背负起。 「才不是！」温筠用力地放下水杯，里头的水因为衝击力而洒出来。 他双手捧起李梦辰的脸强迫他和自己对视：「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不是吗？前面的时间我们都可以用来练习，没有去尝试过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 李梦辰试图辩驳道：「可之前是因为画得是你我才……」 「说什么胡话！你说过的，想要学会画肖像，若你今日不踏出这一步，那你永远都学不会。」 「只会画我一个人是不够的。」温筠说完看李梦辰还是没有反应，心想他肯定需要时间冷静和思考，因此便转移话题自顾自说起：「我说说我听完的心得好了，其实我觉得瑛子所做的选择并不是错误的。」 「追寻梦想有何错？这么多年来她都没有向现实低过头。即便结果不尽然完美、即便最后仍只有出版唯一一本送给老爷子的诗集，她也是尽己所能的在为理想付诸实践啊！真的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 「即便她也失去了一生的幸福？」李梦辰反问。 温筠淡漠的道：「没有任何事情是两全其美的，我们总要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而对瑛子来说，成为作家、在老爷子面前抬得起头或许比两人能成为伴侣还要重要吧？ 如果温筠接受我的坦白，对他来说也会说最有利的选择吗？李梦辰暗暗猜测。毕竟他总不能这样藏着腋着一辈子。 不如就这么办吧。 「我会努力修復好画作的。」李梦辰道。 温筠欣慰的笑：「那真是太好了！」这小子终于答应了！ 「不过如果我顺利完成的话，我可以向你要求一项奖励吗？」李梦辰带着微微期许的眼神看着温筠。 温筠感兴趣的问：「嗯？你想要什么？」 「现在还没想好。」 「那等你真的完成后再说吧！」温筠爽快的答应。 为了那份奖励，李梦辰愿意去试试看，因为这关乎到他的心意是否能被传达。而且就像温筠说的，他还有时间先练习。 于是他马上着手准备器具，他打算先自己画一幅，掌握好瑛子的容貌后再开始修復画作。 温筠在李梦辰身旁盘腿坐下，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就再也挪不开视线。 他不是第一次看李梦辰作画，但视角不一样，上次他是模特，为了保持好动作所以并未时时都看着他。而现在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他清秀、面部线条不刚硬的侧脸，看起来年轻到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快要三十的人的面孔。 等等！该不会我站在李梦辰旁边看起来就像他父亲一样吧？！ 他赶紧问：「辰辰！我看起来会很老吗？」 李梦辰低头带着疑问看向他：「不会，怎么了？」 「你长的太年轻了！估计都还会有人认为你是个大学生吧？而我已经三十五了，站在你身旁别人可能以为我是你父亲吧？」 「没有这回事，你一点也不老，还是一样很好看。」李梦辰认真回答。 反而是温筠被他这么认真的回覆感到有些不自在，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他心想。 虽说或许是客套话，但还是很受用。温筠也停止胡思乱想，专心看李梦辰作画。 不知多少个小时过去，李梦辰揉了揉酸疼的脖子，看向窗外才发现月亮已高掛枝头。 突然腰侧传来触感让他觉得有些痒，转头才发现温筠仍坐在地上抱着膝睡着了，头不自觉往李梦辰的方向靠。 这让李梦辰不太想动了，想就这个姿势维持一晚上，但估计醒来后他们俩会浑身酸疼吧？ 于是他先将温筠的头摆正，然后弯下腰轻轻地以公主抱抱起温筠，带他去房间休息。 过程中温筠睡得很熟，根本没有要醒过来的跡象，殊不知自己的睡顏全被李梦辰看了去。 李梦辰将温筠放到床上，然后淡定的拿出手机，“喀嚓”一声拍下温筠熟睡的面庞，看着手机里拍下的照片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脸剎那间变得比熟透的苹果还要红。 「我在做什么啊……」李梦辰抱着头蹲下来，偷拍是不好的行为，正当他打算按下删除键时，手指不听使唤不愿果断的按下去。 他蹲在那儿犹豫许久最后还是选择不删，而且照潜意识所想将之设成屏保。 干完傻事他才想起来，床只有一张，家里的客厅改成画室所以没有沙发，那他今晚睡哪儿？ 他看向温筠旁边的空位，床足够大睡得了两个人，所以说他能不能……？ 理智和慾望不断纠缠，就算是小时候他也没有和温筠睡在一起过。对了！露营那晚算不算睡一起？既然已经有前科的话是不是就表示他可以……？ 于是李梦辰爬上床，仰面向上手端正的放在胸前不敢乱动，姿势和棺材里的木乃伊一模一样。 他转头看向睡在身旁的温筠轻声道：「晚安。」 本以为会因为太紧张而睡不着的，没想到身体放松后很快就入眠。 烦恼(七) 「嗯……」仍在睡梦中的温筠转过头，觉得鼻子蹭到了痒痒的东西下意识抬手蹭了蹭，却摸到触感不一样的东西。 他迷糊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白色没反应过来，眼睛缓慢聚焦后再抬眼看到李梦辰没有鬍髭的光洁下巴，和饱满的双唇。 他猛地直起身，发现原来他们刚才以几近相拥的姿势睡在一起，而手刚才摸到的东西正是李梦辰胸膛位置的衣服。 至于也还在熟睡的李梦辰，一隻手枕着头、另一隻手落在身侧，似乎原本是搭在温筠腰上，因为温筠的起身才滑下。 「我们怎么会……？」温筠小声道。 他只记得昨日坐在李梦辰旁看他作画时，有些体力不支睡过去了。所以是李梦辰把他抱上床的？那他们应该没有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吧？ 缓缓拉开被子，发现两人穿的都还是昨天的衣服，也没有衣衫不整，显然没有发生任何事，让他暗暗松了口气。 「天啊……」温筠以手遮面，他一个一米七六的大男人竟然让另一个男人抱上床，即便是从前交往的同性对象他也都是主导的一方，从没这样被人抱过。 而他竟然还觉得有些可惜没有清醒的感受到李梦辰是怎么抱他的？！ 这时李梦辰也醒了，他揉揉眼睛问：「哥哥……早上好？」 「早上好。昨天是你……把我抱上床的？」 李梦辰乖乖地点头：「嗯，因为哥哥睡着了，而且看起来很累。」 「那我们怎么……？」温筠比划着两人现在同盖一条棉被的情况。 李梦辰也有点不好意思的道：「因为我家只有一张床，也没有沙发，所以我只好一起……」翘起的呆毛配上还未睡醒的懵懂让温筠一把把适才的尷尬拋诸脑后，不自觉伸手抚平那搓调皮的头发。 也是，总不能自己佔了床却让这孩子睡地上连颗枕头或一条棉被都没有吧？听起来怪可怜的。 「既然醒了，就去梳洗一下吧。你有新的牙刷可以给我用吗？」温筠边掀开棉被下床道。 「有，我拿给你。」李梦辰看温筠光着白皙的双脚走入厕所，想着以后要多备一套洗漱用具和一双室内拖鞋，至于床的话嘛……反正他也没有多的空间再放下一张床，而且若是温筠留宿的话才能又跟昨晚一样一起睡，所以就不用再添购了。 「辰辰？」温筠的声音从厕所传来。 「啊！来了！」 「我看看喔……有蛋、培根……还有什么呢？」温筠半个身子埋进冰箱里翻找食材想准备早餐。 「还是我们出去吃吧？」李梦辰提议。 「没事，你等着。先继续把你的练习完成。记得吗？我们只有一个礼拜呢！」为了让李梦辰好好待在家完成修復瑛子肖像的工作，他就负责李梦辰的一日三餐吧！ 看温筠已经在厨房开始忙碌，他只好回到客厅做他该做的事情。 就这样，温筠负责煮饭、李梦辰持续练习度过了一整天。为了打发时间，温筠甚至也向李梦辰学了一会儿素描，让他教自己怎么控制铅笔的力道和如何观察静物捕捉光影。 当李梦辰握着温筠的手教他控制力道时，温筠才发现李梦辰的手已经比他大很多，大到能完全包裹住自己的手。 「你真的长大了呢！」温筠不禁感叹到。 李梦辰脸贴近，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温筠道：「我还有很多地方成长很多，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温筠脑中警铃大响，觉得现在这副样子的李梦辰有些危险，就好像锁定猎物的捕食者。 何况他们现在的距离太近了！他的手在李梦辰的覆盖下紧紧握成拳头。 温筠紧张的舔了舔乾涩的唇，殊不知这个动作在李梦辰眼里有多诱惑人，他眼睛盯着那被舔得水光敛艷的双唇忍耐着很想凑上前咬一口的慾望。 温筠乾笑着开玩笑道：「你刚刚是在开黄腔吗？」 李梦辰没有回答，但最后还是退开了些，也放开了温筠的手，小声道：「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总把我当弟弟看待。」 虽然小声，但温筠还是听见了。 这让他反思自己平常对李梦辰的动作好像确实太像在照顾小孩一样，原来李梦辰是因为这点在不开心吗？ 温筠把手放在李梦辰头上问：「你不喜欢我这样对你？」 李梦辰举起手叠在温筠手上道：「喜欢。但希望你不是抱持着对待弟弟的态度。」 他把温筠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揉捏，看温筠还是一脸不解于是补充：「也就是说，我想要你把我当一个男人看待，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后一句他微微不满道。 「可我也不会对一个男人摸头啊！」温筠反驳。 李梦辰拉着温筠的手向他道：「对其他人当然不行，但对我可以。」 这……是什么逻辑？温筠哭笑不得。 算了，只要他高兴就好。 「啊……」李梦辰刚好按到温筠手上的穴道，让他不自觉发出轻吟。 李梦辰轻笑：「这么舒服？」 「你在哪学得手法？挺厉害的啊！」 「平常画画画久了手会痠，也容易得关节炎，所以稍微学了一点好帮自己舒缓。」 「原来是这样。那以后也多帮我按按吧！」 「那我可能要考虑收费了。」李梦辰开玩笑道。 「那这样如何？」温筠凑上去在李梦辰脸颊上亲了一口。 李梦辰瞬间石化，震惊的抬手轻抚刚才被亲过的地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脸上似乎还能感觉到嘴唇的温度和柔软。 「你……又把我当弟弟了？」李梦辰一面高兴却也一面怀疑。 「才没有。」温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么大胆的举动，他就是单纯想这么做而已。 似乎只要是李梦辰就什么都无所谓呢。 温筠问：「我这样算是支付完成了吗？」 「当……当然！」李梦辰低头不让温筠看见他嘴角擒着的笑，暗自高兴了许久。 此时此刻，他是真心觉得一直就这么和温筠待在一起也不错，至少温筠在自己抱怨过后有渐渐地没有再把他当成弟弟。 但李梦辰心里又冒出一个疑问：这难道就是他想要的吗？一个不明不白的关係？ 他的烦恼似乎还未结束呢。 无名之情(一) 交件前一天。 李梦辰专注的做最后的修补，小心谨慎到汗都淌了下来。 温筠站在一旁拿着手帕轻轻拭去快要流入眼睛的汗滴，受气氛影响也跟着紧张起来。 眼见李梦辰勾勒完最后一笔，瑛子清晰的样貌便重新跃然纸上，活灵活现。 李梦辰用有些不可置信的语气道：「我办到了。」 「这不画得很好吗？老爷子看到后想必会很高兴的！」温筠由衷的替他高兴，这表示李梦辰在自己的帮助和他本身的努力下逐渐进步，如此一来学会画人像指日可待呢！ 「谢谢！」李梦辰起身紧紧抱住温筠。 以前的自己肯定不会这么用心的去画一幅肖像，都是多亏了温筠出的课题，他才能了解其他形形色色人物的故事，也多亏了他这几日寸步不离的陪在自己身旁并时不时给与自己鼓励，他才能坚持完成任务。 一想到这几日都是吃温筠做得饭菜、同睡唯一的一张床，就觉得这样的课题再来几个似乎也不赖。 想到第一次吃到温筠做得正餐： 温筠挑捡冰箱剩下的食材做了两菜一汤：炒青菜、番茄炒蛋和冬瓜汤。 李梦辰吃了一口番茄炒蛋，滑嫩的蛋没有炒至全熟保留了丝滑的口感，配上甜甜的牛蕃茄真的是天作之合，很适合下饭。 他马上道：「好吃！」忍不住又多夹几口。 温筠欣慰的笑了笑：「喜欢就多吃点儿。」他把器具都收拾好后才过来一起吃饭。 李梦辰嘴里塞满食物含糊道：「你说你的手艺没杂货店阿姨好，我却觉得一点也不差。」不像他，如果自己煮的时候多半是直接下麵条配一些青菜和蛋花这么简便，所以他平时还是以外食居多。 温筠过程中其实吃得不多，只顾着看李梦辰吃得高兴他就很满足了。 「自从我搬去春阳小镇去住后，就慢慢学会自己做些简单的菜色，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程度，但起码还算可以下嚥。」 「你太谦虚了，这叫“可以下嚥”的程度的话，那我煮的东西就直接不能吃了。」 温筠哈哈笑着，欣然接受“李梦辰式”的笑话。 自那之后，温筠每餐都变着花样做，甚至还有出现包含沙拉、班尼迪克蛋等精緻的早午餐。 李梦辰都要怀疑这几日在家温筠都要把他给养胖了。 「所以呢？我们这就把画拿去给老爷子？」李梦辰问。 「明天再拿去给他就可以了。去换身衣服，我们出门去。」 「去哪儿？」 温筠故作神秘微笑道：「待会儿就知道了。」 两人换了一身衣服，来到了电影院门口。 李梦辰惊喜道：「我们要看电影？」他很少自己来看电影，因为自己一个人看电影没意思，所以如果真的有想看的片他都是在网路上找来看，这样也省了电影票钱。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来电影院了。 温筠晃了晃手里的电影票道：「从我弟弟那里拿得两张。他说不要就送我了。」 这几日李梦辰待在家的时候，他偶尔会出去买菜或是回咖啡厅拿换洗衣物等等，这期间温韞有来找过他一次，专程送这两张电影票过来。 温筠想说他怎么就为了这两张电影票特地跑一趟，温韞的说辞是：「有人送给我我不要了。」 总之，有免费的电影可以看何乐而不为？不过温筠也是到了这里才知道要看的是一部当红的爱情片。 温筠道：「这几天很累吧？今天就先稍微休息一会儿看场电影吧！就当作是给你的奖励。」管他要看的是什么，反正李梦辰也没有意见那就没关係了。 李梦辰听到奖励赶忙问：「这不是我要求的奖励所以不算吧？」 温筠这才想起来还答应过李梦辰奖励的事：「啊放心！电影是我自己要带你来看的。」 「那就好。」李梦辰明显松了一口气。 温筠奇道：「你究竟想要什么啊？」 「还没想好。」他可得好好想想究竟该怎么说出口。 「话说你要爆米花或饮料吗？」李梦辰问。 温筠看着看板道：「那就一份爆米花一起吃吧？甜的。」 「我去买。在这里等我。」 温筠其实吃不了太多甜的，但他知道李梦辰比较喜欢甜食才提议的。 李梦辰很快回来，刚好电影也要开始了，于是两人趁着灯尚未暗下来找到他们的座位。 他们的位置刚好在正中央，但是是比较后面的排数，两旁都没有坐人，所以能很好享受两人的电影。 李梦辰将爆米花放在两人之间的杯架上，电影还没开始就已经一颗一颗的往嘴里丢，等灯光暗下屏幕亮起才稍微消停些。 温筠眼尾偷偷瞄李梦辰，发现他竟很专注的投入在电影中，于是他也稍微认真看一点剧情。 内容大概是讲述多年以后从前的一对恋人再度相遇，互相对彼此都还有感情但双方都拥有各自的难题，于是要经过一连串的考验才能重新在一起。 温筠觉得现在发生在自己和李梦辰身上的事就和剧情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只是他们的关係并非恋人，难怪他会觉得似曾相识。 按剧情推理，男女主角最后一定会克服万难在一起，他突然联想到自己和李梦辰，当李梦辰学会如何画人像后，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是了，他答应了温韞之后要和他一起回去。只剩一年的时间了，一年后老天又会怎么替他安排呢？ 他觉得心口有些堵得难受，克制的咳了几声，再拭去眼角因为咳嗽而挤出的几滴泪。 「不要哭。」李梦辰一见温筠掉泪，忍不住将他拉过来，让他的头埋在自己肩上不去看屏幕上的画面。 温筠惊诧的眨了眨眼睛，李梦辰压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这没什么的。」 「什么？」温筠不解。 「你不是因为男主角终于发现女主角隐瞒为什么之前要分手的真相而哭吗？」 温筠觉得有些好笑：「我怎么会因为那个哭？」他所隐瞒的真相可比电影里演的还要戏剧性多了。 无名之情(二) 温筠轻拍李梦辰示意他放手，李梦辰这才放开他，只是手仍握着他的。 经过刚才的小插曲，温筠已经错过太多剧情，再继续看下去也没意义，于是更没花心思去看。 电影正好演到快结尾了，男女主角此时正吻得难捨难分。温筠无意间发现前排也是一对小情侣，两人手牵手在电影的恋爱氛围也正拥吻着，让他觉得有些尷尬像是撞破了别人的小秘密。 都多大了又不是没亲吻过，有什么好害羞的！温筠试图这么说服自己。 但再看看自己和李梦辰也握着的手更觉不自在，脑内甚至不受控幻想起同李梦辰像电影里那般接吻着。 突然他像是触电一样猛地抽出他的手，动静大得让李梦辰转头过来看他：「怎么了？」 「没……没什么。」温筠转头装作很认真的看电影，只是抽回的那隻手放到自己腿上让李梦辰碰不着。 这点李梦辰注意到了，脸色变得有些怪异，拿过爆米花桶一颗颗不间断地往嘴里丢，像在洩愤一样。 两人最后都无心看完电影，各自怀抱心思等电影结束。 走出电影院，温筠为缓解僵硬的气氛问：「电影……你觉得好看吗？」 「还行。」李梦辰通常会在温筠面前话多一些，但此时彷彿变回那个面对其他人话很少的李梦辰。 温筠想了许久还是觉得自己刚才反应过大可能伤到了李梦辰的心，所以犹豫道：「抱歉，我刚刚不是故意要那样的。只是……」 「只是什么？」 温筠张嘴半天说不出合适的理由，只是怕被人看到？他们两旁又没坐人李梦辰肯定不信。 李梦辰驻足在他面前再度问：「只是什么？」 「只是……只是想到其他事情啦！」温筠被问的有些脑羞，他总不能说自己脑补了和李梦辰接吻的画面吧？！ 「总之不是讨厌你的意思。」温筠红着脸别过头不敢直视他。 这下李梦辰虽不生气了但更加奇怪温筠到底是想到了什么才突然那样，也难得看到温筠竟不敢开口到红了脸。 算了，逼迫他也没什么意思。李梦辰转身继续走，但有留意温筠是否跟上。 温筠慢慢走在后头，等脸上的热度消退后才和李梦辰并肩走在一起。 他默默伸出手用小指勾了勾李梦辰的手，试探没有得到反应，才牵起整隻手。 李梦辰没有说什么，只是瞥了温筠一眼然后用力回握着，脸色似乎没有刚才难看了。 「你今天还会煮饭给我吃吗？」李梦辰问。 「吃了这么多天不腻吗？」 「只要是你做的就不腻。」最好是一辈子都煮饭给他吃，李梦辰心道。 「好吧。那我们去买菜然后回家。」 「嗯。」 不论刚刚温筠究竟想到了什么，至少他们现在和好了。 隔日。 他们刚来到旧书商店区，就远远看见老爷子在自家书摊前来回踱步。 「老爷子，我们来了。」李梦辰道。 老爷子一看见他们便赶紧伸手：「画呢？没弄坏吧？修復好了没有？」老爷子神色紧张，他这几日都在担忧自己的画如何了，又想说自己怎么就这样随便把重要的东西给一个自称是画家的人，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画家？！他也没有任何联络方式可以联系到李梦辰他们，连名字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万一他们带着画跑了怎么办？！害得他一连几天睡不好，一把老骨头都快吃不消了！ 「在这儿呢。」李梦辰从包包里拿出包装好的画给老爷子。 老爷子拆开包装，一见瑛子的容貌老爷子眼眶便聚满泪水，颤抖的道：「是了……是了！瑛子就是长这样！」 老爷子看着他用一隻紧紧抓住李梦辰的肩重重捏了几下，不用说李梦辰也明白老爷子想传递的感谢之情。 「你们先进来吧。」老爷子驼着背走到躺椅那坐下，李梦辰他们也跟着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我啊，其实一直都喜欢着瑛子。」老爷子眷恋地看着手里的画。 「我也感觉得到她也是一样的心情。我们俩只能说是无缘吧！所幸至少在最后的日子，我还有这个东西以作念想。」有时就是这样，命运的安排谁又说得准？ 老爷子语重心长的向他们道：「别小看我活了这么多年，我眼睛可还毒辣着。你们俩小伙子肯定也是这样的吧？好好过，不要错过了。」 两人相视一眼，不确定老爷子的“也是这样”指的是什么。 在李梦辰听来，就是指他喜欢温筠这件事。在温筠听来，则指的是两人重遇一事。 总之，老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先答应了就是。 「知道了。」 老爷子往椅背一躺，憔悴得看起来又老了几岁：「我没什么好东西可以给你们。」 李梦辰赶紧拒绝道：「不用的，我们不用报酬的。」 「我想给就给！」老爷子突然像是找回之前的气势似的。 他指着温筠道：「你！这书摊里的书都给你了。」老爷子爽快的摆手。 「这不太好吧？」身为从前的生意人，温筠竟无法马上计算出这所有的书蕴含的价值。 「反正我儿子也不看，留了也没用，还不如送给懂得欣赏的人。」老爷子换对李梦辰道：「至于你，我没什么好给你的，你过来些。」 李梦辰将耳朵凑到老爷子嘴边听，老爷子用只有李梦辰听得到的音量道：「喜欢要趁早，不然后悔都来不及。」 李梦辰心道果然老爷子看出来了，不用老爷子说，他也早已打定主意。 「你们走吧，我想和瑛子再待一会儿。」 温筠用一张便条纸写下他的电话号码放在桌上，让老爷子有事的话可以打给他。 老爷子微頜表示知道了，再度拿起画仔细瞧着，一眼都不肯挪开。 无名之情(三) 「看来最近会稍微间下来呢。」温筠道。 毕竟难题都实际操作过了，也非常成功，之后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李梦辰向走在前头的温筠道：「哥哥，我有话和你说。」 温筠回头：「嗯？」 「你可以先回咖啡厅，我明天再去找你吗？」 「当然可以。是有那么难说出口的事吗？」温筠猜测或许跟刚才老爷子悄声在李梦辰耳边说的话有关。 李梦辰点点头又摇摇头：「总之是很重要的事就对了。」 「那好，我等你。」 李梦辰的计划是这样：同平常一样练习画人像，然后给温筠看成品。画也能传递感情，他有自信能把自己的心情呈现在画中表达给温筠知道。 计划很简单，重点是温筠知晓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虽说他已经最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果然还是会觉得难过吧？不过为了不让温筠感到愧疚，他可得隐藏好失望的表情才行。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咖啡厅的门。 「来了吗？」温筠从厨房探出身子查看来者。 他从厨房走出来看见李梦辰背着的画具问：「你带了画具来啊？今天也要练习吗？」 「嗯。」 「没问题，只不过你可能要稍等一会儿。镇上陈太太的儿子生日了，我正在准备蛋糕呢。」知道这里有卖蛋糕，镇上的居民有时就会向温筠特别订製蛋糕，但因为温筠只会做青柠塔，于是他就把原先小型的塔放大好几倍。无论如何，味道还是一样好，所以居民也都很满意。 李梦辰放下画具问：「需要帮忙吗？」 「如果可以的话那就太好了！早些完成也能早点帮你练习，你不是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吗？」温筠一直好奇李梦辰到底要和他说什么呢。 「啊……对。」 「那你先帮我处理底部的部分吧。把这一袋的饼乾都压碎然后再铺满整个平面……」温筠手把手教李梦辰做。 李梦辰暂时将告白一事放到一旁，专心做起手边的事，毕竟是要送人的，他可不能拖温筠的后腿。 温筠凑过头看看李梦辰的进度：「做得很不错嘛！然后我们要铺上派皮的部分。」温筠灵巧的双手将派皮摺成完美的波浪状，再放入冰箱冷藏。 「塔皮要冷藏一小时后才能放入烤箱烤，内馅也放入冷藏了，现在暂时没事了。」温筠脱掉沾满麵粉的围裙向李梦辰道：「等的时间我们就先来练习吧！」 「还有，你可以和我说说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呢？」 「那个……我们能先练习吗？」 「当然好。不过你这样会害我越来越好奇喔！」温筠开玩笑道。 「那可能也只能让你再等等了。」李梦辰配合得回应。 「这次我要摆什么动作好？」 李梦辰提议：「不如我画你在做蛋糕的样子吧？」他注意到温筠不论是煮饭还是做甜点都挺有大厨风范的。 「好啊。」温筠先拍了拍围裙上的麵粉再重新穿上。 温筠想了想，已经在做青柠塔了，不如他改做其他东西吧。 他从一旁拿出食谱书，打算翻到哪一页就做什么，书本哗啦啦翻过，停在焦糖布丁那一页。 他大致看看材料，都还挺简单的，应该不会太困难？ 他首先先装作布丁的部分，将牛奶和香草籽放入锅中煮，等牛奶开始冒泡后关火，然后放入鲜奶油。 温筠边做布丁李梦辰边捕捉他的动作然后进行作画。 「这样我一直改变动作不会让你没办法画吗？」温筠问，还探头过来想看看李梦辰画了些什么。 「不会，我也会自己想像一部分。」李梦辰提醒到：「哥哥，要煮过头了。」 温筠赶紧回过身查看，发现锅内已沸腾便赶紧把火关了。 接下来就是隔水加热布丁，趁青柠塔还在冷却没有用到烤箱，温筠把布丁放入烤箱内。 通常是要把焦糖先放在布丁下方的，但温筠想改变作法最后再淋上去，所以他趁布丁在烤箱内的时候开始製作焦糖的部分。 糖融化在锅子内，顏色渐渐转深、飘散出甜甜的味道。 此时煮的正好就该关火了，但他太早煮糖布丁还有半小时才会好，如果先关火糖就会冷却凝固，稍稍苦恼后他决定开着小火让糖维持一定热度。 布丁烤好了，温筠把它倒出模具并淋上焦糖，可以明显见糖的顏色已从焦糖色变成深咖啡色，就像是被烤过火一样。 温筠摆盘好后挤上一些鲜奶油摆饰，端给李梦辰嚐嚐。 李梦辰小汤匙一挖，布丁内部的空空洞洞全都显露出来。 温筠心道果然会变成这样。 他也不是没做过青柠塔以外的甜点，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这也是为什么咖啡厅的菜单上只有青柠塔这么一项，不只是因为好贩卖而已。说来也奇怪，为什么就只有青柠塔做得成功呢？ 但李梦辰不知道温筠甜点部分只会青柠塔，还以为这次只是一时失误而已所以安慰他道：「说不定只是卖相不好而已。」接着把挖起的那一口放入嘴中。 下一秒，李梦辰眼角抽了抽，尽力压下表情，但温筠还是注意到了。 「很难吃？」即便知晓自己的能耐，温筠还是觉得信心有点备受打击。 「不是！布丁的口感其实还是很不错的！就是焦糖太苦了……」对于像李梦辰这种喜欢吃甜的人来说，苦绝对是不能忍受的一件事。 「果然那时候煮太久了。」温筠苦笑。 或许刚刚他应该照食谱写得先做焦糖的部分然后放在碗底而不是最后再淋上去的话可能会好一些。 儘管苦得不行，李梦辰还是一口接一口的把布丁吃完，焦糖的部分就靠鲜奶油来中和味道。 「这里沾到了喔。」温筠注意到李梦辰吃到嘴角的鲜奶油，伸手用拇指抹去。 李梦辰本想抽纸巾帮温筠擦去手指上的鲜奶油，但温筠已经把手放到嘴边然后伸舌舔去。 「嗯……至少奶油没有失败。」 李梦辰愣愣的看着他伸出殷红的小舌细细舔着手指上的奶油，看得彷彿有烟花在脑内炸裂，下一秒他只知道自己正吻着温筠，吸吮适才用来舔去鲜奶油的软舌，将他吻得喘不上气、腰肢发软，只能攀附着他像是在寻求救命的浮木一样。 他像是要把之前所有的烦恼化作热烈的情感透过这个吻诉说给温筠知道。 无名之情(四) 「哈啊……嗯……」温筠被吻得站不稳脚步，只好用力抓着李梦辰胸前的衣服寻求支撑。 一个激情的深吻结束，双方短暂分开，都因为持续接吻导致的缺氧而喘息着。 李梦辰稍稍清醒了些，敛目看见温筠被亲得有些红肿的唇，紧咬后槽牙强迫自己退开些，免得再度饿狼扑食。 温筠好不容易从晕呼中回过神，不敢置信的轻抚着嘴唇。 李梦辰的吻技怎么会这么好？！温筠不合时宜先想到这件事。 不对！他应该先想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被强吻吧？！ 「……对不起……」李梦辰的脸上震惊、后悔、气愤等情绪搅和在一起，不断后退直退到桌边才停下，身子还微微颤抖着。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样的！」 温筠看他这副做错事的可怜样，想质问他的想法都没有了，只想先把这强吻别人自己却吓坏的小坏蛋安抚下来。 他伸出手想触碰李梦辰，李梦辰却缩着身子躲避他的碰触。 「不要碰我……我怕我会控制不了我自己……」懊悔充斥心中，李梦辰不断责备自己为什么就不能一步步慢慢来用画传递他的心情，而要因为一时的衝动搞得那般难堪？ 万一温筠生气了怎么办？他从没见过温筠在他面前生过气，温筠脾气那般好的人一生气肯定再也不想和他往来了。 那时候他怎么办？又会变得跟以前一样一个人的…… 无数个万一将李梦辰拖入黑暗的深渊，让他惧怕地不断颤抖着，像个受伤的小动物般努力地缩着身子想把脆弱的自己藏起来。 但温筠不顾李梦辰的抗拒，半是强硬半是温柔的将他拉进怀里，然后一下又一下的轻拍着李梦辰的背。而李梦辰怕挣扎地太用力会伤到温筠，僵硬的在他怀里不敢动，随后才在温筠的安抚下渐渐不再颤抖。 「对不起……」李梦辰又道。 温筠叹了一口气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不过我不怪你的。」 「你骗人。」李梦辰觉得温筠肯定只是为了要安慰他才这么说的。 「平常什么都听我的这时候怎么不听了？」温筠打趣道。 这情况哪能和平时比，李梦辰心想。 「说了不怪你是真的，我也不会因此而讨厌你。」温筠大概才得到李梦辰内心的想法。 「但你能先说说为什么要突然……吻我？这跟你想对我说得事情有关吗？」 李梦辰犹豫一下才道：「对。」 「……你喜欢我？」温筠从没想过这种可能，但现在他不得不如此猜测。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要哥哥一直都陪着我、只是我一个人的哥哥，这样算是喜欢吗？」 即便李梦辰自己不清楚，温筠也大概明白了李梦辰的心情。毕竟有哪个不是抱持着恋慕之情的弟弟会想亲吻和佔有自己的哥哥呢？就算不是亲生的也一样。 他确实是讶异的，讶异原来李梦辰是抱持着这样的心情跟在自己身旁而他竟然都没发现。是他远离情场太久这方面都变得迟钝了吗？ 讶异归讶异，他也意外于自己并不会排斥这份喜欢，甚至刚才的吻他都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难道自己对李梦辰也是一样的心情吗？ 他试着想像自己和李梦辰接吻、做情侣间会做的事情，像是每天早上在对方怀里起床、到各种地方约会等等，甚至是做爱，全部都像跑马灯一样幻想过一遍。他发觉，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更确切来说，他喜欢和李梦辰发展成这样的关係。 喜欢上一个人或许并不需要一个明确的契机，只要一个吻，就能看明白自己的心意。 现在的温筠就是如此。 他是想回应李梦辰的心情的，但一想到自己还有未知的命运要面对，他不确定自己值不值得得到这份感情。 「辰辰，我想我和你是一样的。但，现在的我没办法给你一个保证。」 李梦辰沉默许久，用力地抱了温筠最后一次然后转身离开厨房，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温筠以为李梦辰会追问为什么，没料到他就这么果决地离开，赶紧追上去拉住他：「你做什么！」 李梦辰低头不看温筠道：「离开。」 「我话还没说完你走什么！」见李梦辰还是维持要走的姿势任他拉着，好像只要温筠一放手他马上就会离开。 温筠没办法只好威胁道：「你现在走了就再也不要来见我了！」 李梦辰听完果然定住了，过了片刻才缓缓收回脚步转回身。 「你这人……！我都还没让你走呢，怎么说走就走？」 「听好了！我，温筠，对你的感觉和你对我的是一样的。我希望你像刚刚一样那么吻我、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做很多情侣间会做的事、我希望能和你一直待在一起，并不是只有关乎到学会画人像这件事你才能来找我。」 「我会说我不能给你一个保证是因为，就连我自己都不能确定这份感情是不是叫做“喜欢”，但我能确定你对于我来说肯定是最特别的存在，我也不排斥和你做那些事，这点无可否认。」 温筠最后放软声音道：「所以，就让我们一起探索这份“无名之情”究竟是什么，好吗？」 虽然温筠并未说出无法给与保证的另一个原因，但其馀所说字字真心，绝无一丝虚假。 「真的……真的不讨厌我？」 「明明我还强迫了你……」 既然说的不管用，那就用行动去证明。 于是温筠稍稍踮起脚尖，凑上前吻了李梦辰。 这个吻不似刚才的激烈，却充满柔情。温筠细细的吻着李梦辰的唇，像是要让他的每一吋肌肤都感受到他想传递的情感。 而李梦辰也终于透过这个吻相信了温筠的心意，慢慢的也开始回应这份温柔。 李梦辰先前的计划纵使完成偏离了原本的设想，但最后仍殊途同归。 未来他们要做的，便是要去赋予这“无名之情”一个实质的定义，互相找到彼此最终的归属。 无名之情(五) 「所以我们……算是在交往吗？」李梦辰忽然问。 「算是？不过有区别吗？我们儘管做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温筠对此没有意见，有这份“实质关係”只是会让双方更有安全感、对外也好称呼罢了。他从前的恋人就很在乎这一点，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当时的身份缘故所以有这层关係在会更显重要。 「说的也是。」李梦辰也是不在意的那种类型，只要能待在温筠身边他怎样都好。 「对了！我的青柠塔！」温筠想起来他还有任务没有完成，放开仍抱着的李梦辰从冰箱拿出冷藏的派皮。 他把同样也冷却好的慕斯拿出来，一匙一匙放入派皮中塑型，最后放入烤箱。 过不久，派皮烤熟的饼乾香气便飘散出来，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温筠做好最后的装饰，在塔上放上新鲜的薄荷叶－－是从窗外下的盆栽摘下来的。 李梦辰看着那块成形的青柠塔，想起它酸酸甜甜的滋味，就想上前偷咬一口。 温筠忍住笑意，因为他把李梦辰的渴望品嚐的眼神都尽收眼底。虽然李梦辰是个在他面前表情会多一些的面瘫，但想读取他的心情依靠眼神判断绝对没错。 他从冰箱再拿出一块一般尺寸的青柠塔放到李梦辰面前：「虽然是昨天做好的肯定没先做的好吃，不嫌弃的话请用。」 李梦辰果然不在意是什么时候做的，只要有吃的就行，二话不说拿起叉子切了块放到嘴里，入口即化的慕斯让他的胃口获得即大的满足。 温筠看他吃得高兴忍不住道：「比布丁好吃多了吧？」 李梦辰顿了一下，委婉表达措辞：「布丁也不算太差，只是刚好我的口味偏甜所以吃不太惯。」 温筠被逗乐了：「诚实点没关係的，是我没先告诉你我除了青柠塔外的甜点都不会做。」 「那为什么平常煮饭还有青柠塔都可以做的那么好？」李梦辰对这‘’特殊的才能‘’感到不解。 「我也不知道啊。说起来青柠塔我也是足足花了一年才学好呢！」 温筠回忆起当时这家咖啡厅还在整修、外头的青柠园也还没建置好的时候，他都是在家里使用超市买来的青柠进行试作的。当时完完全全初学者一个，还是一个对甜品完全外行的初学者，每天做出来无数个失败的青柠塔最后都到了温韞的肚子里，之后偶尔试作的其他失败甜点也是。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温韞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吃甜食的缘故吧？ 想到温韞那是只要见他又做了蛋糕时的惊恐表情温筠就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笑什么？」李梦辰问。 「没什么。」温筠忍住笑意道：「想起从前学做青柠塔时的有趣经歷。」等以后有机会，再带李梦辰去见见温韞吧！ 温韞大概会很高兴吧？劝说那么久现在自己好不容易找着一个满意的，无论如何肯定都会对李梦辰好的。 「哥哥，我今晚不住这里。」李梦辰吃完青柠塔后道，他是在吃的过程考虑的。 「为什么？」温筠以为刚确认心意李梦辰绝对不会想和他分开的。 「我明天就要回去上班了。」连续好几日都不用去画室是因为张嘉其一听说他要请假便直接给他放了一个多礼拜，这才让李梦辰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投入在修復瑛子的肖像并和温筠待在一起。 「而且……我怕我晚上会有点……自制力不足？」李梦辰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温筠一开始不明白“自制力不足”是什么意思，后来恍然大悟，心情也跟着微妙起来。 应该不至于发展的那么迅速吧……？温筠猜想。 但保险起见，确实还是稍微有点儿距离好。毕竟刚开花结果的恋情是很容易被点燃成熊熊烈火的。 「那好吧。记得等週末来看我。」温筠不忘提醒。 不用吩咐李梦辰也肯定会过来的，他怎么可能放弃任何能和温筠待在一起的时光呢？他马上点头答应。 「回家前，先和我一起去送蛋糕吧？」温筠举起包装好的蛋糕盒子道。 「走吧。」李梦辰走出厨房顺道拿起画具，这样就不用还要回来一趟。 「对了，我们今天的练习有完成吗？」温筠想起他们的练习做到一半就被意外的吻给打断。 「还没有，但我大致有草图了，回去再加工就可以。」 「行，需要我帮忙的随时说。」然后温筠悄悄在李梦辰耳边道：「就算是其他事情也可以。」甚至还顺嘴轻咬了一口他的耳朵。 「呜！」李梦辰摀住被咬得迫不及防的耳朵，飞快的逃出门，留给温筠一个红透了的耳朵。 温筠轻笑了声，看来逗弄李梦辰将会变成他新养成的乐趣。 「啊呀！温老闆！还特地让你跑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订製蛋糕的是镇上蔬果摊闆娘的儿子，李梦辰认出那是他第一次来到春阳小镇时质问他是谁并让阿光带他去杂货店的那个男孩。 男孩一见李梦辰就热情地喊：「哥哥好！」 「你好。」听温筠说，这男孩叫小汐，今天就是他的生日。 「生日快乐。」李梦辰对小汐道。 小汐用大大的眼睛看着李梦辰：「哥哥要送我礼物吗？」 小孩子最期待就是收到礼物，李梦辰也是这样，因为能理解所以更想送这孩子礼物，可他现在身上没有带任何可以当作礼物送人的东西只有画具。 他仔细翻了翻包包，发现还有一本未拆封的素描本和四色色铅笔，不知道是从哪时候就一直放在包包里的。于是他把那两样当作连包装都没有的礼物直接送给小汐，而小汐自然不会在意有没有包装精美，光是收到礼物就开心得手舞足蹈。 送完了蛋糕和礼物，两人离开小汐家。 此情此景，跟上次一模一样，同样的夜色、同样的道路、同样的海、同样的蟋蟀鸣。 不同的是，两人间的氛围。 他们在无人的道路上牵着手，道别时留下一个绵长的晚安吻。 如果这就是情侣、就是喜欢的话，李梦辰觉得他很喜欢现在这样的关係。 以爱之名(一) 温韞今日终于再次得空来到了画室，之前曾经来过一趟，却被告知李梦辰正在休假中，张嘉其也不在。大忙人温韞就这样扑了个空。 这次一定要见到他才行！温韞暗暗握拳，他甚至连见面礼都准备好了－－温筠前任买的情人马克套杯。因为放在家里也没用不如乾脆送给他算了，何况这也算是祝贺交往不错的礼物嘛！他可是还请人重新包装了一番呢！ 虽然温韞不知道他们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不过既然是未来式那提早送也无妨不是吗？ 温韞更不会想到他竟误打误撞猜对了。 这次他记得先和张嘉其约了时间。他传讯息给他说他到了，然后上楼。 刚到二楼画室张嘉其就打开门迎接他：「温先生您来了！快请进。」 这不是温韞第一次来到这个画室，最初为了评估是否够格参与计划就有来过一次，但距那次已时隔已久，格局都有些变化，有的堆满了画作，有的则是专门的画室，他们行走时得迂迂回回绕过一大堆画具。而张嘉其的办公室在最里头一间，如果没有人带很难发现这里其实还有一间办公室在。 张嘉其拉开办公桌前的临时塑胶椅向温韞道：「抱歉有些简陋，还请将就吧。」自己位置上的椅子也不过是稍微舒服些的靠背椅。 「没关係。」温韞也不摆大老闆的架子，毫不犹豫的坐下。 「需要喝杯咖啡吗？」张嘉其办公桌后方有个小茶几专门放招待人的饮料和饼乾，虽然因为平时都不用招待客人最后都变成自己的零嘴。 温韞看了眼桌上的咖啡即溶包：「不用了，谢谢。」 「说起来，您是因为报告有什么问题才来找我的吗？」张嘉其有些紧张，因为不久前他就已经收到邮寄的评估报告了，但温韞却突然和他约了时间见面还是在画室。 「喔不，你误会了，报告没什么问题。」 「就是你之前不是有说过想介绍一位画家给我吗？」温韞多多少少大概猜到李梦辰就是新来的老师，因为画室的老师他多多少少都有见过，不论是照片还是本人，而李梦辰则是面生的面孔，这才推测出这个可能性。 张嘉其恍然大悟：「啊！是的。正好他人现在在画室里，需要我让他过来吗？」 「不用不用，打扰到他怎么办。」温韞故作婉拒道。 「不会的！他能见到您高兴都来不及呢！」张嘉其彷彿已经听见了钱流进来的声响。 他让温韞稍待片刻马上就把刚回来上工的李梦辰拉到办公室来。 李梦辰原本在画室里继续绘製昨日画到一半的练习，突然就被张嘉其给拉走说是要介绍一位大金主给他，他连围裙都还没脱就被强行拉过来了。 温韞一见李梦辰便认出他果然是当时上了温筠的车的人，仔细打量，个子高、脸清秀、气质沉静，马上给李梦辰打了个还不错的印象分数。 起码比以前那些庸脂俗粉好多了，温韞心想。 多么乾乾净净的少年一个啊！他感叹。 原先是这么想的，但一听李梦辰已经二十八时不免大吃一惊：「看不出来啊！」不过相比他哥哥的年纪还是算年轻了。 而李梦辰在张嘉其介绍的时候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话，一来是因为他根本还搞不清楚状况，二来则是觉得温韞看着有些眼熟，看了许久才想到刚刚张嘉其似乎有说到他姓温。 是巧合吗？李梦辰想。 张嘉其介绍完后识时务地暂离办公室，留给他们谈话的空间。 门一关，温韞那种大老闆的矜持便消失无踪，颇热情地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你是哪里人？家庭关係如何？至今有过交往经验吗？还有，喜不喜欢吃甜点？」 「额……请问……？」李梦辰更是糊涂了，听这些问题怎么感觉像是在做身家调查？ 温韞也不管李梦辰回答了没，又提起脚边放着的马克杯伴手礼提袋塞进李梦辰手里：「这个，是祝贺礼。儘管收下不用客气。」 「祝贺？」到底是要祝贺什么啊？！李梦辰有些崩溃。 温韞的热情他招架不住啊！ 所幸温韞终于意识到李梦辰完全是处在状况外，哈哈一笑道：「啊抱歉抱歉！忘记说了，我的全名是温韞。我还有个哥哥叫温筠，想必你也认识吧？」 这下验证了了李梦辰的猜想，这位“温先生”果然是温筠的亲兄弟。 他重新打招呼微微鞠躬道：「您好。」 再度介绍完温韞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那些问题。虽然印象分数很不错，但这种基本调查还是有必要的。 这次李梦辰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现在是本地人，没有父母，也没有和谁交往过，喜欢吃甜食。」简单又明瞭，没有多说问题意外的东西。 温韞有些惊讶他是个孤儿，而看他没有交往经验又挺纯真的一个大好青年，突然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哥哥是不是诱骗了这个乖孩子。 「你……现在和我哥哥是什么关係？」温韞好奇的凑的更近些，不愿错过任何一丝讯息。 「……我们也不知道。」李梦辰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他们说好的，要一起去寻找如何定义这段关係。 他们既是没有血缘的兄弟、是失散多年的朋友、也是互相表达过喜欢的“情侣”，似乎没有一个确切的词能用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係。 但这样模稜两可的回答却让不知固中之意的温韞更加怀疑温筠是不是做了欺骗纯情小朋友的渣男行径。 「你喜欢我哥哥吗？」温韞再次向李梦辰确认。 而李梦辰毫不犹豫肯定道：「喜欢，我不会离开他的。」 温韞心想这孩子陷得可真深，希望温筠也是玩真的，千万不要糟蹋了他的真心。 明明是他自己想让温筠找个人安定下来，但不免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他见识过温筠对待从前恋人的态度，要温柔可温柔，要无情却也能冷血到底，从没见过哪个真正让他上心的。 不过既然李梦辰都表态了他也不好在背后说自己哥哥的坏话，于是拍拍李梦辰的肩语重心长地道：「我哥哥不足的地方还请不要介意，祝你们恋爱圆满。」 以爱之名(二) 「好……的？」李梦辰不明白这带着警示意味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兄弟俩感情不好？！ 难怪温筠从来没有和他提起过有关温韞的事情！ 在脑中无限脑补兄弟争锋相对的画面的李梦辰，回过神来面前已经没有人，才发现温韞已经走了，而自己手上还拿着那一袋“祝贺礼”。 另一方面，温韞高高兴兴的走出办公室，心想自己也算是促成了一对好鸳鸯。 「温先生，这么快就谈好了吗？」张嘉其等在外头，看温韞不到十分鐘就出来了。 「啊是的，我们有一场很不错的谈话。」温韞笑着道。 张嘉其觉得现在温韞的笑容过分灿烂了些，虽不明所以，但应该是好事没跑吧？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您要离开了吗？我送您下楼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说完就沿着来时的路弯弯绕绕的离开。 临走前，还顺道去画室看了眼里头的情景，他看见最远处的角落有一幅画－－那是星空下的温筠。 他能一眼就看到那幅作品，除了画得耀眼的银河外就是画上的温筠。 他知道他哥哥长得好看，却头一次生出觉得他很美这样的想法，目光不自觉受到吸引。 这是那个叫李梦辰的画家画得吗？温筠若有所思，单看作品确实就能感受到作画者对画中人不一样的情感呢，是某种比“喜欢”还要深刻的东西。 「哥哥，你可得好好对待人家啊。」温韞轻声道。 终于迎来了万眾期待的週末。 李梦辰刚打开咖啡厅的门，就被一个人迎面扑得满怀。 温筠双手圈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道：「我想你了，你也想我吗？」 这么直白的问候李梦辰一时还不习惯，他羞赧地回答：「我也想你。」他说的是实话，虽然才过了三天而已，但刚交往的情人都是这样的，一日不见时隔三秋。 温筠笑着放开他：「吓到了吧？」 李梦辰微微红着脸：「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情？」 「总得让你早点习惯啊，否则相处起来还跟以前一样的话不就没有在交往的感觉了吗？」 「说的也是。」李梦辰变得有些期待会有怎样的“意外惊喜”。 「你说，我们要来做什么好玩的事？」 「只要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可以。」 「嘴真甜，看来得用点酸中和一下。」温筠从吧台后方的柜子拿出篮子和园艺剪，并把他的草帽戴在李梦辰头上：「来去採点酸的东西吧。」 这是李梦辰第一次来到温筠的果园，之前都只是路过时远远望见并闻到青柠的飘香。 「这全部都是你种的吗？」李梦辰抬头看，绿荫中藏着一颗又一颗的青柠，看起来饱满多汁。 「是啊，让它们长到这么大可费了我不少功夫呢！」当时咖啡厅一边在整修，他就一边在种树苗。 因为土壤还有天气因素，原先的那块地怎么种都种不出来。挑挑捡捡许久，才好不容易在这一块山坡地上成功种出整片青柠园。 想起当时的辛劳，说这个果园是用他的汗滴浇灌出来的也不为过。 温筠从某棵树后方拿出一个梯子：「来，踩上去然后採几颗下来吧！」 「怎么样才算成熟？」李梦辰坐在梯子的最上方，随手抓了颗离他最近的青柠问：「这颗熟了吗？」 温筠抬手放在额头遮挡穿透树层的光线，像在敬礼一般，瞇眼瞧了李梦辰手里的青柠：「那颗还不行。」他指着李梦辰附近的另一颗道：「看到那颗了吗？那种青色才是成熟的。」 温筠承认因为这种品种的青柠一直都是绿色所以很难分辨哪颗究竟是熟透的，他一开始也採过很多次还未熟的青柠，不论是生出还是做成加了很多糖的青柠塔都还是酸涩得要命，可以让眼泪喷出来的那种。他也是过了很久才凭藉经验摘对的，在那之前他都差点要放弃栽种了，以为不管熟没熟都一样难吃。 他有些坏心的冒出也要让李梦辰嚐嚐那滋味的想法。 于是他道：「原本那颗你也可以採採看，会有不一样的味道喔！跟成熟的想比。」 果然李梦辰出于好奇听了他的话也把那颗摘下来，温筠等不及看他吃下它时的表情了！ 他们在果园採了很久，两人轮流採摘，像是在享受一日农村体验的乐趣。 烈日将温筠的脸蛋晒得通红，而面瘫的李梦辰似乎脸皮也厚着，除了鼻头冒出的汗珠外都看不出他其实在果园忙活了一个早上。 李梦辰把草帽摘下替温筠戴上，然后用袖子拭去他额上的汗滴：「帽子你还是戴着吧，脸都晒红了。」 温筠觉得或许是和李梦辰待在一起太开心，一不小心忘了时间，平时他都会趁中午前赶紧採摘完的。此时中午的太阳过于灼热让他觉得有些不适。 「咳咳！」温筠开始觉得有些体力不支了。 「没事吧？」李梦辰担忧的看着他。 温筠又咳了几下觉得好些了才道：「没事。」 他拿起地上装满青柠的篮子提议：「我们回去吧。」 才刚踏出一步便觉视线天旋地转，身子一晃就要倒下，李梦辰赶紧丢下手中拿着的工具去搀扶他，没想到温筠一点支撑力也没有直接往他身上倒，以李梦辰当作垫背跌在地上。 篮子内的青柠散落一地。 「呜！」李梦辰的背部狠狠撞到地上，他却没有关心自己的伤势而是先赶紧查看温筠的情况。 「没事吧？哥哥！」他焦急地拍拍温筠。 温筠虚弱的回应：「没事……让我缓缓就好。」趴在李梦辰身上休息过了一会儿，头好像没那么晕了。 温筠又咳了一下后才道：「我感觉我好多了，扶我起来吧。」 李梦辰虚扶着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站起身后，温筠试着踏出一步，果不其然，身子又是一晃差点再次跌倒。 李梦辰看不下去，乾脆伸手绕过温筠的膝盖后方直接把他公主抱抱起，温筠试图挣扎道：「我不用你抱……」 李梦辰收紧手臂不让他挣扎，语气难得的强硬：「别乱动，再乱动的话我就亲到你腿软再也走不动为止。」 以爱之名(三) 温筠顿时不敢再动了。 这一瞬间的李梦辰霸道的不行，而温筠上一次睡着了没有体会到，竟在此时补体验了什么是被男人公主抱的感觉。 他觉得他的双手有些无处安放，自然垂着的话会不舒服，放在胸前的话隐隐会触碰到李梦辰的胸。 「抱紧我。」李梦辰道，然后起步离开果园。 站着不动还好，一走路温筠就觉得颠簸，头又变得有点晕。于是他只好抱紧李梦辰的脖子试着让自己平稳些。 李梦辰的脖子被温筠呼出的气弄得痒痒的，但他却没心思心烦意乱，因为他感觉得到温筠呼出的气是灼热的，他只想赶快带他回去。 李梦辰双手抱着温筠没手开门，他只好粗暴地踹开门。 「别把我门弄坏了。」即便不舒服，温筠还是微微责备他。 李梦辰也顾不得那个门怎么样了，噠噠噠衝上楼便道：「如果弄坏了我赔。」 李梦辰以同样的方式踢开温筠房间的门，房内的物品都被震得摇晃。 他轻轻的把温筠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等着。」然后又咚咚咚的跑出去。 温筠听到淋浴间传来水声，过不久李梦辰拿着一盆水和毛巾跑回来，途中还溅出了不少。 李梦辰把毛巾泡到水盆中，沾湿、拧乾，摺成豆腐块敷在温筠额头上。 「应该是中暑了，看你脸红成这样。」李梦辰的声音透着忧虑，他应该多注意温筠的身体状况的，他早该发现他们在果园里忙活了一早上不仅被太阳晒水还喝的少。他年轻人体质健壮不代表温筠也是啊！ 「我没事的，你过来些。」温筠招招手让他靠近。 李梦辰不明所以，但仍靠过去，温筠则待他靠近时猛地一拉，李梦辰吓了一跳，手用力一撑床垫才没有直接趴倒在温筠身上。 「哥哥你做什么！」李梦辰有些恼怒，都病了还在折腾！ 温筠被禁錮在李梦辰的双臂间，露出一抹浅笑：「你也累了吧？过来休息。」 「不行！我得看顾好你才行。」 「就是知道你会这么说才不用讲的。」 「不行。」李梦辰再度拒绝，温筠现在的身体状况让他怎能安心休息？ 温筠叹了一口气拿他没輒：「你去帮我倒杯水吧，我渴了。」 收到除了休息外的指令，李梦辰马上行动。 已经十几分鐘过去，温筠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人，难受的翻了个身，尝试睡着，毛巾顺着额头滑下来弄湿了枕巾。 又过了十几分鐘后，李梦辰才手拿两杯水回来。 他先把水杯放下，去扶温筠起来：「喝点水。」 温筠半闭着眼，乖顺的靠着李梦辰任他拿着杯子餵自己喝。 刚喝下去一口，温筠的眼睛便陡然增的跟铜铃一样大，忍着没把那一口水吐回杯子里艰难的嚥下，然后是一阵狂咳。 李梦辰赶紧放下杯子轻拍温筠的背：「怎么回事？」 温筠哑着声音问：「你放了青柠进去？」 「对啊！我想说喝柠檬水也能顺便补充维他命c，还特地选了你说的那颗还没成熟的呢！」李梦辰会这么久是因为他先跑回去捡起那些为了抱温筠而没带走的青柠然后切了其中一颗弄成柠檬水。自以为做了一个聪明的决定却没想到害惨了温筠。 而温筠也真是想不到，捉弄李梦辰不成最后反而是自己自食其果。 温筠阴沉着脸，把水杯拿过来凑到李梦辰嘴边逼迫道：「喝。」 李梦辰没办法只好接下杯子喝了一口，他的反应可比温筠真实多了，味觉猝不及防遭受衝击，李梦辰原封不动的把那一口水吐回杯子里。 「这是什么？！」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杯子里的水，白净的水中飘着几粒挤出来的柠檬颗粒，有着又酸又涩的味道，久久留在口中阴魂不散。 温筠想捉弄李梦辰的小心愿终于达成，还让他看见有趣的一幕，即便自己也中招了也不再介意，哈哈大笑起来：「成熟的青柠你不切，偏偏切了那一颗没熟的，害我也跟着喝了！」他笑的实在太开怀，眼泪都挤出了几滴。 李梦辰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佯装生气地道：「原来你刚才就想让我吃下它吗？」难怪温筠说他还是能把它採下来。 「哈哈哈！谁叫你没嚐过那味道嘛！」温筠仍狂笑不止：「刚开始我嚐过太多次了，想着一定也要让你嚐嚐才行！罪可不能只有我受是吧？」 李梦辰一脸无奈，都三十几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不过唇角却微微翘起，平时温筠都一副大哥哥的样子，能看见他孩子气的一面其实也挺不错的。 尤其这是他第一次看温筠笑得这么开心，那笑彷彿一抹盛阳暖暖的照亮他心底阴暗的角落。 温筠好不容易停止了笑：「这两杯都不要喝了，再去倒。」笑了这么久他还是没能喝到一口“正常”的水。 这一次，李梦辰不敢再放青柠，怕自己又挑到一颗不成熟的，因此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倒纯粹的白开水即可。 温筠终于喝到了能喝的水，一连喝了三杯才止渴，不过脸却还是有些发烫，因此被李梦辰强行按回被子里休息。 「你也过来躺下吧。」温筠拍了拍身旁的空位道。 他这是加大双人床的大小，绝对够他们俩睡在一起。 「我想先洗个澡，全身都是汗会弄脏你的床。」 「我不也还没洗澡吗？」 「那不一样。」自己弄脏跟他人弄脏是两码子事。 「好吧，换洗衣物都在柜子里，你挑件大的穿吧。」 「好。」他转过身，这才有机会打量温筠的房间。 整洁、乾净，东西都收拾妥当，而墙上还有一幅画做装饰。 「哥哥，这幅画是？」他指着画问。 温筠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啊！那幅呀，是我弟弟送我的。」 「这是我画的。」李梦辰道。 原本躺回被子里的温筠一听马上坐起：「你说什么？你画的？」语气带着不可置信。 李梦辰点点头：「是啊！你看，还有我的签名呢！」虽然他卖过很多作品，但自己的还是能一眼认出来，尤其还有他的签名在上头呢。 以爱之名(四) 温筠仔细看了看那个签名，发现果然和李梦辰送给他的画一模一样，难怪当时他觉得这个签名很眼熟！ 「原来是你画的啊。」温筠觉得这缘分真是奇妙，在他们还没重新相遇之际，李梦辰的话已经先行替他们结下了缘分。 为了赶紧和温筠进行“床边间聊”，李梦辰快速的洗了个战斗澡，穿上乾净的白衬衫掀开被子鑽到温筠旁边。 他侧躺着面向温筠，忍不住睡得靠近些。 「你知道这不是我们第一次买你的画吗？」温筠道。 因为他额头上仍敷着重新弄湿的豆腐块，所以只能仰躺不能转头和李梦辰面对面，只好自顾自对着天花板说话。 「我之前曾说过想买一幅画掛在房间里。」当时的房间指的是医院的病房。 「说实话，我弟弟还是挺了解我的喜好的。他当时直接买了幅画带给我，我记得画得是春日的樱花，还有一窝刚出生的小鸟。」 「它叫早春。」李梦辰喃喃道。 那是他去爬山的时候画的，当时正是冬寒渐退、春暖将来，万物渐渐甦醒之际，他的灵感受这样的氛围而喷发。 「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就像是一剂鼓励吧。万物有各自的新生，而我也能找到我自己的出路。」在充满死气的病房，一切都是很难相信有希望的，每天不是盼着生，就是盼着死，好早日脱离这消磨信念的日子。 “早春”就好比春日的阳光，不会强烈的照射你、逼迫你重拾求生的慾望，而是以和煦的双手，支持着你将碎的心灵。 「我当时的心情和你一样呢。」李梦辰道。 温筠轻笑：「这不就代表着你把想传达的心情有成功的传达给欣赏的人吗？所以说，不会画人只是一个你还没跨过的障碍，他成不了你的绊脚石。」 李梦辰听他这么说心中一暖，他虽在瑛子的肖像上取得莫大的成功，但内心深处确实还是存在着自我怀疑。毕竟被那么多人批评过、又拒绝承认自己的不足这么多年，是不太可能只因为一时的成功就完全重新认可自己的。 他又往温筠的方向挪了挪，温筠感觉到他几乎都要直接贴上来乾脆道：「你可以抱着我。」 李梦辰得到他的许可便高高兴兴的贴在温筠身边，不过还保留着矜持没有直接熊抱温筠，而是侧躺然后抱着他的手把脸埋在温筠的肩窝边。 「对了，说起来，你弟弟叫什么名字？只有听你提过有个弟弟但从来没有说过他的事情。你们关係不好吗？」李梦辰想起来他甚至还把温韞送给他的那一袋“祝贺礼”带过来了。 「我想着要把你介绍给他呢，毕竟我们现在的关係不同以往了啊。」他还从未“主动”将另一半介绍给温韞，或许是因为从前那些所谓的恋人都不是他真心喜欢才在一起的，只是出于必要性。既然知晓自己一定很快就会像换张擦手巾一样拋弃他们，那就没必要花时间让温韞认识。 但李梦辰不一样，如果是他的话他愿意和他过一辈子。不仅仅是出于对李梦辰的补偿，更是由于他能在他身上找到那遗失的自己，那个最纯净没有受到世俗污染而改变的自己。 温筠没发觉，自己想得是“一辈子”。他不再因为可能的一年之限而主动远离世界。他有了想紧紧抓住的珍贵事物，不愿再过回从前那般浑浑噩噩的日子。 「其实，他有来找过我。」李梦辰犹豫着说出口。 虽说他完整的叫出温筠的名字，但他也没见过温韞究竟长得是三头六臂还是貌若潘安，不好直接相信他所说的都是真的。 「谁？我弟弟？」温筠不自觉转头看李梦辰，怀疑自己听错了。 李梦辰把落下的毛巾再放回温筠的额头上：「嗯，他说他叫温韞，是你的弟弟，还送了我一袋礼物。」 「礼物？是什么？」温筠怀疑，温韞会这么好心？ 温韞平时是挺靠谱的，但有时候又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会突然神来一笔，做出预料外的事。 「我放在楼下，我去把它拿上来。」 只穿着内裤的李梦辰露出光洁的双腿跑下楼，拿着一袋东西回来。 「这个，他说是祝贺礼。」 温筠坐起身，从袋子内拿出一个盒子，将它打开是一对情侣对杯躺在里头。 「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看过这个杯子？」似乎存在于他们家某个角落里很久了，久到他都忘记了它的存在。 「所以你弟弟送给我们一套杯子？」李梦辰把其中一个拿起来端详，发现杯底刻着“筠”字。 「这里写着你的名字呢。」李梦辰指着杯底道。 「哪里？」温筠夺过杯子，看见那个筠字的时候记忆突然回流，他想起来那是好几年前某一个恋人送给他的，不过到底是哪一任他也记不清了。 不过既然其中一个杯底刻着他的名字，那该不会另一个刻的是……？ 他迅速地把杯子放回盒子里，重新放回袋子中，不让李梦辰有机会看到另一个杯子。 李梦辰不明所以：「怎么了？」 温筠发出尷尬地笑：「哈哈，我想他应该是搞错了。」表面上不动深色心里却咒骂温韞百八十遍，没事干什么把前任送的东西拿来当送给现任的礼物？！而且还是背着他送的！ 他咬牙切齿的想着回去一定要把温韞给揍成猪头！ 远在办公室的温韞忽然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搓搓鼻子，心想大概是有人在思念他吧，殊不知恰恰相反。 「所以真的是你的弟弟？」所幸李梦辰没有深究。 「啊……是的，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怎么会，我很乐意认识你的家人。」 家人吗？自从父母过世只有弟弟相依为命，他就不觉得自己还有个圆满的家庭，家人一词是他既渴望却又得不到的东西。 温筠轻抚李梦辰的脸然后印上一个吻：「你现在也是我的家人啊。」至少现在，他有了李梦辰。 以爱之名(五) 对李梦辰来说，家庭也是个陌生的词汇。因此当温筠说他也是他的家人时，他鼻子一酸，眼眶忍不住泛红了。 温筠慌张道：「怎么要哭了？」手轻抚李梦辰的脸颊，已经做好替他擦去眼泪的准备。 「我也有……家人了。」李梦辰吸了吸鼻子，尽力忍住在眼眶打转的泪不让它落下。 再怎么说，从前他们只是认识的没有血缘关係的兄弟，是没有实质的套所将他们绑在一起的。 因此曾经的他们才会如此轻易的分离。 如今只是简单的一句“你也是我的家人”就能让他甘愿为此献上一切，只求句无虚言。 两个破碎的人，一个从未有过家人，一个失去了家庭，家人一词对彼此来说何其珍贵。 温筠心疼李梦辰，他牵起他的手放到唇边落下一个虔诚的吻许下承诺：「我不会再丢下你留你独自一人的。」 温筠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李梦辰，之前的无名之情似乎只是一个说服彼此的暂缓之道，实际上他早已陷得无法自拔。 李梦辰早在察觉到自己对于温筠的佔有慾时就该想到，温筠是他人生中的一道曙光，他若不眷恋那道光，又怎么会想藏到任何人都无法将之夺走的地方去呢？ 爱情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对此陌生的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到，他们已互相成为对方的救赎，从此非对方不可。 那是在他们相遇之际就注定好的。 李梦辰也拉过温筠的手亲吻道：「“无名之情”就是爱，是我一直渴望得到的。我想和你一直一直都不分离。」 他看着温筠细长优美的手指，在无名指的地方又落下一个吻：「这里应该戴上好看的戒指的。」不知道怎么样的戒指才能代表着他对温筠的感情呢？ 或许只是一枚样式简单却刻着他们的名字的戒指就足够了。 温筠宠溺的笑着：「那改日我们去挑一个吧。你喜欢什么样的都买给你。」 李梦辰高兴笑得眼跟月牙似的，低头在温筠胸口蹭了蹭：「你真好。」 乌黑细软的头发弄得温筠一阵痒，躺倒在床上咯咯笑了起来。 李梦辰发现温筠的痒处，便作弄起他来，不断的往胸口、腰窝等处伸出魔爪。谁叫哥哥原本也想捉弄他让他吃下酸柠檬的！他心想。 温筠受不了痒处遭受这样的刺激，放声大笑起来，在床上不停打滚边求饶：「不哈哈哈！李梦辰！哈哈……拜……託，停下来！」 这样的反应只让李梦辰像是发现新玩具的孩子一样玩得更是不亦乐乎，攻势越发猛烈。 温筠为了躲避李梦辰的爪子动作难免大了些，连续好几次不小心碰到了不该碰的部位后，能明显感受到那地方的变化。 身为当事者和肇事者的两人识相的都停下嬉闹，一时气氛僵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去一下厕所。」李梦辰沉默一会儿道。 温筠几度欲言又止，当李梦辰准备下床时突然抓住他：「要不……我帮你？」 温筠在那几秒中的沉默里快速思考过了，既然是恋人又有什么不可以，反正迟早都会走到那一步的，他只是不确定李梦辰能不能接受。 至于仍是个纯情、未经情事的李梦辰，听见温筠这么说支吾半天说不出个“好”，只是红着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从前他几乎可以说是和出家一样的清心寡慾，除了晨起时的正常生理反应外，平时几乎很少因为其他事情让小梦辰变得有精神，这才导致现在的不知所措。 幸亏温筠习惯了从李梦辰脸上读出他内心的想法，读懂了李他的表情后，也不多说让他尷尬，直接以行动表示。 两人面对面，李梦辰在温筠熟练的技术下很快的拋戈弃甲，被弄得一阵恍惚。 白光闪现眼前，许久未释放的快感让李梦辰久久无法回神，半晌才以迷濛的目光低头望去。 温筠的手上全是黏稠的液体，量多的甚至开始往下滴落，在床上落下印子。 「对不起！」李梦辰赶紧抽出一旁的卫生纸替温筠擦手乾净，但床上的印记却擦不掉了。 擦到一半温筠抽回手：「好啦，够了。」然后不好意思地稍微拉下衣服下摆遮住同样有精神的部位。 李梦辰呆愣片刻后反应过来：「我也帮你吧！」这一句便脱口而出。 他微红着脸抓了抓头发：「你刚刚都帮过我了我总不能视而不见吧……？」都身为男人自然知道若是一味忍耐其实也挺不好受的。 温筠小声应允：「好。」 接下来李梦辰只知道，在两人都褪去碍事的衣物后，全凭原始的慾望驱使，并在温筠的引导下去体验同性间的性爱。 温筠在情事方面从来都是在上面的那一个，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李梦辰，自己变为被压在身下的也无所谓，他想让李梦辰能从他这里获得安全感和满足。此外，第一次都会有些疼，他不想再让李梦辰感到任何一丝的疼痛，他曾带给他的伤害已经够多了。 所以就让他作为承受的一方吧。 他任身上人予取予求，不论是什么，只要他给的起他就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献给他。 两人酣畅淋漓的相拥在一块儿，彼此交互着灼热的喘息，感受需要与被需要的渴望和未曾品嚐过的极致快乐。 外头阳光灿烂，海面风平浪静，屋内却是怒潮汹涌，温筠觉得自己就是那风暴中的小船，被风雨交加的天气袭击的体无完肤，似乎下一秒就要坠落汪洋死无葬生之地。 神奇的是，他却不会觉得恐慌。因为他知道这片大海将是他的归属，当他沉入冰冷的海水中，大海会温柔地承载他的躯壳，引领他的灵魂回归应许之地，就好比小鸟归巢般。 许久过后，翻腾的浪潮暂歇，重归于寂。汗津津的两具身体相拥在一块儿，李梦辰紧紧抱住温筠彷彿想把他刻进骨肉一般，他喃喃道：「我爱你……」 温筠抬起酸软的手臂伸手回抱，同样在他耳边轻声回应：「我也爱你。」 无名之情被赋予了定义，以爱之名，更被套上坚不可摧的枷锁。 不论今后将面对的是什么，他们从此不再轻易分离。 不安(一) 一楼咖啡厅，李梦辰、温筠坐在一起，对面则是皮笑肉不笑笑着的温韞，三人六颗眼睛大眼瞪小眼，没有人开口说话。 特别的是，李梦辰的脸颊上肿起了一个青紫的包。 温筠不自在的轻咳两声：「你来做什么？」 「我啊？有事就过来了，不行吗？」温韞面带笑容回答。 想想刚看见的画面，温韞都还没有从衝击当中回过神。 事情回到两个小时前。 经歷一番的“运动”过后，两个人都筋疲力尽倒在床上，其中一个原本还在中暑呢。 李梦辰尽到责任，先替温筠全身擦拭乾净，再换上乾净的衣服，之后才轮到自己去淋浴间冲第二次的澡。 回来时就见温筠已经沉沉睡去，但脸上似乎又泛起潮红、眉心皱着即便在梦中也不舒服似的，于是他换一盆冰水，重新替他敷上毛巾降温。 做完一系列照顾人的工作，他在床沿坐下，手一下一下顺过温筠柔顺的头发，像是在安抚小孩入眠一样。 听说这个动作会让人很有安全感，李梦辰小时候就很喜欢温筠这么做，他也想让温筠可以卸下包袱多依赖他一点，所以他才这么做。这个动作似乎挺有效的，温筠微微皱起的眉渐渐舒展开来，神色变得放松终于变得安稳而入睡。 照顾工作告一段落，温筠睡着他也无事可做，乾脆躺回温筠身旁抱着他也尝试睡个午觉。一整天的体力活让他很快地也陷入梦乡当中。 一个小时前。 均韦公司临时出了个大问题，有笔订单因为路上遭遇车祸损失过半，但货物对方当天就要，因此温韞一时忙得焦头烂额。 正当他苦恼着该如何和对方解释并请求宽限期限时，他想起来对方公司在温筠仍执掌公司时有过交情，若是让温筠来和对方周旋或许有更大的机会能成功，于是他马上播电话给温筠。 「嘟－嘟－嘟，您的电话转接语音信箱，嗶声后开始留言……」 「哥！怎么不接电话？」温韞一连播了好几个电话都没得到回应。 心急的他不再耽搁，拿了车钥匙直接开车离开公司前往咖啡馆。 而温筠的手机被放在一楼咖啡厅的吧台上孤零零的亮着萤幕显示有三通未接来电。 半小时前。 午睡不至于让人睡到一觉不醒的程度，李梦辰只睡了半小时就起床，他转头看向温筠发现气色已经好很多了，便拿下已经不具降温作用的毛巾，再替他擦拭一遍脸部让温筠更舒服些。 他拿着水盆去到淋浴间倒掉，想起楼下切到一半的青柠还没整理，于是趁温筠还没醒过来，先去到厨房整理一番。 他切得那颗没熟青柠只用了半颗而已，却能有这么大的威力。他以后再也不敢小看它了，李梦辰心道。 柑橘类可以用来除臭，于是李梦辰把剩下半颗青柠放入冰箱，其他颗则用篮子装好放在阴凉处。 收拾好一切，他发现又无事可作了，于是倒了一杯水回到楼上看看温筠醒了没。 推开房门，就见温筠已经醒了，坐在床上揉眼睛。 「别揉，会有脏东西跑进去的。」他轻轻拨开温筠揉眼睛的手然后递给他水杯：「喝点水。」 温筠接过水杯，仰头喝了一大口，却因为喝得太急被水呛到咳了起来。 「慢点，又没人跟你抢。」李梦辰替温筠顺背：「身体好些了吗？」 温筠缓过来点点头：「好多了。」 「那……后面呢？」虽说对这方面知识不足，但还是知道平常不是这么用的地方被这么对待肯定不会太舒适。 温筠红了脸，他确实在醒来后发觉腰酸疼的要命，彷彿被人给打折一样，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床上爬起。而私密处虽不疼，却有股异样感，麻痒麻痒的，提醒着他不久前发生的激烈情事。 见温筠没有回答，李梦辰打算直接动手查看，手往温筠身下探去。 「你做什么？！」温筠拉紧裤头不让李梦辰脱下来。 李梦辰不解：「帮你看看啊？」 「我没事的！不会痛！真的！」 「还是让我看看吧？你自己又看不到。」李梦辰仍不放心，手再度伸过去。 温筠怎么会好意思让李梦辰“检查”，紧拉着裤子坚持不退让。 「松手，让我看看。」 「我不！」 「又不是没看过？」何况当时还是温筠亲自引导他的。 「这！这不一样！」温筠身为一个第一次被另一个男人上的男人，还没办法做到在情事以外的场合毫不介意的让那处被其他人看见，虽然李梦辰不是其他人，但他仍会觉得掛不住面子！ 但李梦辰是真的担心温筠会不会受伤，因为看样子就算真的受伤了温筠也不会说出口，到时候恶化了怎么办？ 于是李梦辰也毫不退让，半推半强的让温筠松开手好脱下裤子。 两人陷入拉锯战，一边死命跩着裤子防守阵线，另一边不断发动各种攻势好突破防线，根本没有听到楼下咖啡厅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楼下。 温韞看门没锁就直接进来了，而发现一楼没人就直衝二楼，见温筠房间的灯是亮着的，于是直接走到房门口边打开温筠房门边道：「哥！公司出了点问题，我……赫？！」 温韞一大开门，就见温筠的床上被子凌乱，一角还落到地上去，而床上的两人一面衣衫不整的喘着气一面震惊的看着房门口的他，而温筠的裤子已经被李梦辰脱到一半露出圆润的半截屁股，李梦辰的双手则仍维持着跩着裤子往下脱的样子。 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压在身下，裤子半脱不脱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要被强迫一样。 「小韞你……？」温筠正要开口询问，温韞却衝上前举起拳头直接往李梦辰脸上挥过去。 「呜！」毫无防备的李梦辰被揍得头偏了一边，痛得扶着脸倒在温筠身上。 温韞见状气得眼都要红了，伸手就要去把李梦辰从温筠身上拉开：「给我起开！」 「等等！小韞！」温筠赶紧在事态变得更混乱前抱住李梦辰脱离温韞的攻击范围。 温筠不可置信的喊道：「哥你做什么！他是谁！你干甚么袒护他！」 温筠也忍不住吼回去：「他是我男朋友！」 不安(二) 「男……男朋友？」温韞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茫然的重复一遍。 吼完那一下，温筠便开始咳得厉害。 温韞这才从恍惚当中醒过来，先是想过去帮忙温筠顺过气，却被李梦辰抢先一步。 「慢慢吸气，慢慢来……对，就是这样。」李梦辰边拍背边道。 温韞见李梦辰的脸颊上有明显的拳头印子，才想到衝动之下他竟打了自家哥哥的男朋友？！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紧紧握住温筠的手赔罪道：「对不起！我不该打你的男朋友的！」 温韞尝试过温筠的“修理”，因为他当时不管不顾的在温筠的办公室里大闹一番，弄坏了温筠很宝贝的一支钢笔还把公司一份重要的合同给撕碎了，当晚他就嚐到犯下错事的代价，深刻的让他的肉体和心灵都印上无法抹灭的痕跡。从此以后他就再也不敢再惹自己哥哥生气，那真的跟撒旦现世没有两样。 一想到温筠会如何惩罚他他就不自觉恐惧地打了个寒颤。 温筠没好气道：「你该道歉的不是我。」 温韞马上转握住李梦辰的手诚恳的祈求他的原谅：「对不起！我真的不应该衝动行事打了你，我应该要确认好情况在动手的！」 温筠挑眉：「还要动手？」 温韞意识到又说错话赶忙改口：「不！不！我的意思是……啊呀！让你打回来还不成吗？」温韞抓着李梦辰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挥，吓得李梦辰赶紧抽回收。 「不……我没事的。」李梦辰不忍温韞被逼成这样，阻止了温筠威胁似看着弟弟的眼神。 温筠一转头面向李梦辰就是一副完全不同的样貌，眼神温柔的彷彿刚才的笑面凶神不是他。 玩京剧变脸吗？温韞在心里吐槽，但没敢说出口。 温筠狠狠地剜了温韞一眼才道：「先起来吧。」 回到现在，这才有目前的局面。 衝突过后，三人都冷静下来，温筠才觉得不好意思被看见适才的画面，想想自己都觉得难怪温韞会误会。 「你来做什么？」 「我啊？我有急事才过来的。」温韞实在好奇的不得了，连公司的急事都暂时被拋到脑后。 「哥哥你要不解释解释刚刚是怎么回事？还是你要先向我介绍一下？」温韞私下间李梦辰的时候，并不知道两人已经是交往关係，以为还只是在曖昧阶段而已，这才送了那份礼物，帮他们增进感情。 当然，他也不知道杯底其实还刻着字。 温筠想起这件事就来气，一个手刀就往温韞头上劈过去：「还敢说！你们不是私底下见过了吗？」 「而且居然还敢把前任送的礼物拿来送人？！」这一句是温筠凑到温韞耳边咬牙切齿说的。 温韞自知理亏默默低着头抵挡温筠又要劈下的手刃，尷尬的笑了几声：「哈哈，哥我错了，别打了还不成吗？」 「我就该打死你这死小子！」 李梦辰眼见又要单方面打起来，赶紧拉回温筠，握着的都在温筠虎口处按了几下算作安抚，所幸温筠虽对其中一个弟弟是这种恨不得打死他的态度，对另一个弟弟却是百依百顺，乖乖地任李梦辰拉回椅子。 这一幕也被温韞看在眼里，在想想在他来之前可能发生过的事情，唇角压下一个不易察觉的笑。 「哥，真是太好了。」温韞一脸欣慰的表情。 温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后露出笑容：「是啊，真是太好了。」温筠的笑非常真诚，温韞不禁感叹他有多少年没看到这样笑着的温筠了。 跟平常掛在脸上的营业式招牌笑容不一样，会让人觉得，啊，原来这个人也有真心啊。 因为说实话，戴上面具的温筠确实会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即便他是笑着的但还是会让人这么觉得。 「不过哥，你没忘记答应过我的事情吧？」虽对这样的温筠他是由衷感到高兴的，但温韞高兴的同时没忘记温筠的身体状况，怕他又再度反悔于是脸色沉下来严肃道。 李梦辰不明白现在的情况，刚刚大家不是都还很高兴吗？怎么突然气愤变得如此……沉重？ 温筠转头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顿时让李梦辰觉得难道温筠答应温韞的事和自己有关？ 「我没忘……只是那个心愿还没达成。」 温韞狐疑的看着他：「真的？你没骗我吧？」温韞原先猜测这个心愿是能和李梦辰在一起，看来并非如此。 「真的。」而且，如今他和李梦辰如愿在一起了，又怎么让他就这样离开呢？温筠心想。 毕竟，他并没有和李梦辰说过自己的身体状况。 「说起来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才会过来？该不会闯祸了吧？」温筠转移话题回到最初的问题上。 温韞这才想起来重要的事赶忙道：「这次祸可不是我造成的！哥，你可得帮我！我的一批货在路上毁了，但对方今天就要，我需要你帮忙求情！」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早说？！何况我已经不插手公司的事情了！」 「我知道！但是对方是王氏企业，他们不是还欠过你人情吗？由你来讲肯定能让他们卖给我们这个面子的。」 「你真是……算了，走吧。」温筠起身去拿外套和车钥匙。 「哥你直接坐我的车去吧！梦辰也一起来？」温韞不确定李梦辰有没有要跟，毕竟这件事与他无关，他出于礼貌还是询问一下。 「好。」李梦辰仍在思考温筠那一个眼神代表什么意思，没有问出答案他会感到不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温筠有事情瞒着他而且不会是什么好事。所以他得跟紧温筠找机会问一下才行。 「那走吧！我们没剩多少时间了。我去开车，你们在这等我。」说完温韞就跑出去了。 「你可以不用去的。」温筠边整理他的大衣领子道。 李梦辰伸手替他整理看不到的后方衣领：「没关係，我想跟着你，不行吗？」 温筠可没办法忍受李梦辰这种小狗乞求似的眼神，在他嘴上亲了一口道：「当然可以。」然后牵着他的手走出门。 李梦辰牵着温筠的手，冰凉的手让心头縈绕的不安越发明显。 他抿着唇心里想着：千万不要是坏事。 不安(三) 地下停车场。 李梦辰倚靠在车旁，慢慢等温筠他们谈完事情。 因为涉及到他们公司内部的事情，李梦辰觉得自己这个局外人不好参与，于是主动说要留下负责顾车。 虽然这种级别的公司停车场根本不用担心车会被偷。 已经一个小时过去，温筠他们还没有下来，李梦辰无聊地一下又一下在车门上用手指敲着节奏，让车子响起金属的奏乐。 当温韞把车开来的时候，他始终觉得这辆车很是眼熟，直到如今才想起来第一次来到春阳小镇外的停车场时，他就是把自己的车停在这辆车旁边，因为只大致看过车型并没有记得牌号所以一开始没有认出来。 若是那时候他有去咖啡厅的话，三人就会打了个照面，也不至于这么晚才相认吧？ 不过凡事也说不准，命运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 电梯抵达楼层的提示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转头看见电梯门开了，而温韞从里头走出来。 李梦辰马上往温韞身后张望，果然，温筠也在后头不过正在和一名身披西装外套的男子说话。 原本想出声叫住他们的李梦辰随即把话吞回肚子里，估计是还有事情没讨论完吧？他心想。 此时又有一辆名贵的跑车驶入停车场，正好停在刚出电梯的三人面前，身穿红色高跟鞋的修长双腿从驾驶座上下来。 李梦辰远远望着那下车之人的背影觉得怎么有些眼熟，当那名女子站到三人面前露出侧脸时，他才赫然发现那是让张嘉其恨不得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王綾学姐！ 因为停车场有回音所以能清楚听见四人的对话内容。 只听王綾学姐用她那总是朝气蓬勃的语调问：「爸！公司发生了什么事吗？干嘛没事把我叫回来？」 西装男原来是王綾的父亲，他也不管女儿的质问拉着她到温筠面前：「温老闆，这是我家小女。」 温筠客气的回以一笑：「王小姐您好。」 「您……您好。」王綾这时候才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起温筠，发现是个长相好看的男人后，姿态变得娇羞起来，用食指缠绕棕色的波浪捲发，眼送秋波。 李梦辰看傻了眼，没想到女人的态度变化能那么迅速，前后也不过才几秒鐘而已吧！尤其还是个认识的学姐！ 他跟王綾学姐也只不过是普通交情，只知道学姐换男友的速度和每日的天气变化一样多变，据说最长的交往期也不过才三个月而已。而李梦辰并没有实际亲眼看过王綾学姐在长得好看的男人面前的“妖嬈多姿”。 王綾的爸爸道：「小女不成材，整日爱往外跑，年轻人就是这么有活力不像我们，体力跟不上了啊。」 「不过啊，我们王氏就这么个女儿，以后势必得继承家业的，还请温老闆多多关照小女。」说完拉着王綾精心做过美甲的手放到温筠手上。 弦外之音温筠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当温韞正要一口回绝时，温筠对他暗暗摇头，然后很自然地把放在他手上的手改为公事公办的握手姿势。 「若有遇到任何困难，请不吝找我们均韦公司帮忙。」温筠这一句不动深色的将王綾父亲的球给打回去。 王綾父亲仍不死心又问：「温老闆，前阵子听说您身体抱恙，现如今肯定好很多了吧？什么时候回来重新执掌公司呢？我可是很盼望再次和老友合作啊！」 温筠轻咳几下才道：「您看，这不是没好全吗？」他把温韞往前推了几步：「我弟弟的才能可一点都不输我，公司交给他我放心。我放着好好的假不放，回来自讨苦吃吗？」温筠半开玩笑地再度闪过直球。 王綾父亲露出可惜的表情，寒暄了几句后和温筠道别。只不过王綾仍站在原地企图和温筠说上话。 李梦辰等的烦了，也看不惯王綾学姐拚命往“他的男朋友”身上凑的样子，于是走上前打招呼：「王綾学姐好。」 王綾一看见他瞬间转移目标扑上来，勾着他的肩抬手拨乱他的头发：「啊呀～学弟，你这头发还是一样好摸啊！真是好久不见了！」王綾可爱死了李梦辰微自然捲的蓬松头发了，以前还在校的时候时不时就会跑来摸几下，她称之为“充电”。 温筠带着笑走过来：「原来二位认识？」虽是笑着，但李梦辰总觉得温筠不太高兴。 他点点头：「嗯，她是我在学校的学姐。话说学姐，能请你把手从我头上拿开吗？」 王綾撅着嘴不情愿的放开他，从前就是这样，李梦辰有个底线在，只要不越过那条底线任你怎么闹他都行。两人算是认识一段时间的关係了，李梦辰在他人即将踩到底线前都会先提醒，因此王綾大部分时候还是很注意不踩到的。而此刻她能感觉到这就是一种提醒。 李梦辰用手挡着嘴在王綾耳边悄声道：「学姐，那是我男朋友，还请你不要对他出手。」 王綾故作惊讶的倒抽一口气，然后咯咯笑了起来，她也在李梦辰耳边小声回道：「你这棵万年铁树终于开花啦？还一找就是这种极品，连我都要忍不住感到嫉妒想把他给抢过来了呢！」 「学姐你的原则呢！」他可是记得张嘉其和他说过，学姐找男人的行为堪称没有下限，但还是有原则在。一不找已经有伴的男人、二不找邋遢有啤酒肚的中年大叔、三不找花丛里的老手，除非长得好看。 「在好看又单身的男人面前是没有原则的，至于好看又不单身的男人虽有原则在，但小小放宽也没关係～」 温筠看他们互相在彼此耳边有说有笑聊了许久，都没有要顾上他的意思，心中泛起酸意。 不过他表面上仍维持风度道：「王小姐，那我先失陪了。」然后并没有去拉李梦辰让他跟上，甚至连看他一眼都没有，逕自走回车旁，而温韞跟在温筠身后用眼神不断向李梦辰示意。 李梦辰也察觉到温筠的反常，对王綾只来得及丢下一句：「学姐，下次再聊。」也跟着走了。 独留一个王綾在停车场哀叹好男人都已经有主了。 不安(四) 车上笼罩着诡异的沉默，开车的温韞时时刻刻感受到从副驾驶座传来的低气压。 温韞再清楚不过了，温筠不高兴的时候就是这样，一脸无所谓甚至还能跟平常一般笑得出来，但散发的气场明显昭示着“我不开心”四个字。 手撑着脸靠窗的温筠突然回过头道：「你先开回公司换车。」 「好。」温韞此时可不敢说任何一个不字。 车驶回公司，一到停车场温筠就下车从车前绕过走到驾驶座打开门命令温韞：「下车。」 温韞麻利的滚了。 公司还有一台备用车，他不至于回不了家，再不然打车也可以。 温筠坐进驾驶座，没让李梦辰从后座换到前座，油门一踩，车子飞快的驶离停车场。 车子刚加速就遇上红灯，温筠猛踩煞车停下，作用力让李梦辰差点飞出去的同时被安全带狠狠跩回，勒的脖子不太舒服。 李梦辰趁现在红灯赶忙问：「哥哥你在不开心吗？」 温筠从后照镜对他笑了一下：「没有，怎么会。」即便看李梦辰和王綾举止亲密，他也没什么好不高兴的，因为两人“只不过是朋友”关係，真吃醋倒显得他心胸狭隘了。 虽这么说，一个人的情感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控制得住。实际上醋坛子早翻得彻底。 「哥哥你在不开心。」李梦辰也不管温筠的回答肯定的说。 「我没有。」 李梦辰也不管温筠的否定：「我和学姐只是普通朋友关係。」 「我知道。」绿灯了，温筠继续加速。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烦燥，心口一阵没来由的不安，明明都知道他们俩之间什么也没有，脑内却仍不断浮现两人勾搭着肩的亲密样。 或许是因为，他是李梦辰感情路上的第一个，再次之前他从未和任何人有过亲密关係，不论男女。那李梦辰怎么能保证他喜欢同性不是一时的衝动呢？毕竟这个世界是绕着“男女交往才是普遍”这个道理打转的。 更何况李梦辰也可能只是因为对于两人的重新相遇过于兴奋了以至于產生错觉、误认为这就是喜欢。也可能只是因为他太过于渴望爱情而将这份渴望投射在他最亲近的人身上，也就是他自己。 若是换作从前，他输得起，他可以无所谓的瀟洒放对方离开心中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留念。但现在呢？他没有时间再对一段感情付出所有了，尤其在他已经陷得无法自拔的同时。 他害怕上去李梦辰。 李梦辰觉得有些委屈，明明是自己为温筠有事情瞒着他感到不安，又看见温筠或许得因为商场上的利益和官家小姐结交的样子而感到吃醋，他才是该生气的那个怎么就变成自己还要哄哥哥消气的情形呢？ 温筠打断他的思绪道：「到了。」 转头看向车窗外才发现已经到了自己家楼下。 「哥哥你确定要我走？」李梦辰看不到温筠的正脸只能透过后照镜看到他一边的眉。 他想要温筠挽留他，哪怕有一丝犹豫也好，却没想到温筠直接答道：「你先回家吧。」 李梦辰看着温筠的后脑勺又等了几秒期望温筠回心转意，发现等不到后只好缓缓开了车门下车。 温筠原本打定主意不转头的，但脑内有股声音不断，鬼使神差地他转过头看向李梦辰离开的方向。 那落寞离开的背影显得高个儿的身体都变得矮小似的，脑袋上好似能看见怂拉下来的耳朵，跟被拋弃的可怜小狗没两样。 温筠紧咬后槽牙，在李梦辰即将走入大楼前自暴自弃的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盘然后打开车门下车。 「李梦辰！」他大喊着。 李梦辰听见声音回头，正好迎面接住扑上来的温筠，被那衝击力道撞得向后退两步。 「对不起，辰辰，我不该对你乱发脾气。」 「是我自己不好，明知你不是这么想也不会这么做但却在害怕不可能会发生的事。」 李梦辰轻声问：「害怕什么？」 「害怕你会不会突然回心转意去喜欢上别的女孩子。」 「你怎么会这么想？」李梦辰不明白，他是做了什么让温筠误会或者会让他对自己丧失信任的事情吗？ 「你看你跟女孩子相处的多好啊！万一你发觉你其实还是喜欢女孩子的话怎么办？你又没经歷过感情，万一有天你发现对我只是因为你想得到一份爱情而将之投射在我身上时，一切都是错觉时，我该怎么办？」我没有多馀的时间了啊！温筠在心中无声的吶喊着。 原来温筠是在为刚刚和学姐表现太过亲密的事情而吃醋啊！李梦辰不禁觉得好笑，他们双方都因为根本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而感到不安，在某方面来说其实也还挺有默契的。 「我不会的。」李梦辰坚定的回答。 「你又怎么知道？你还年轻，值得去多试试看不同的人，找到那个对你最好的。」温筠心痛着自己说出违心的话，但他仍是要说。若是李梦辰真的想离开，他想趁自己还能狠心断开的时候就切断他们之间的连结，这样或许伤口不见得会太深、难以癒合，仍有缓慢恢復的馀地。 「哥哥，看着我。」李梦辰用手温柔地抬起温筠的面庞让他只能注视着自己：「我不认为我对你的感情是一时的错觉，不过若我能做什么让你消除不安，请告诉我，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完全相信我决不会离开你。」 面对李梦辰眼中的坦然，温筠已经知道是自己白担心、错怪了他，于是他不自在的别开脸道：「我已经明白了。」 李梦辰把温筠转过去的头摆回：「不，哥哥，你还是不相信我。」 「拜託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好吗？」李梦辰放柔声音劝诱道。 温筠没办法抗拒，只好任凭自己沦陷在李梦辰的怀抱中：「吻我。」 罢了，如果最后溺死在这段感情中，他也心甘情愿。 李梦辰听从他的请求，吻了他。 这个吻不似他们第一次的吻那般热烈，也不似第二次在床上的那般繾綣，却彷彿有把无名火在燃烧，像是要燃尽心中的那股不安和挡在他们之间的任何阻隔。 好倾诉对彼此道不白、说不明的诸般爱意。 真相(一) 距离那次争吵已经过了三个多月，李梦辰躺在沙发上翻着相簿，里头存放的照片是他们在这三个月里累积的回忆。 为了消弭温筠心中的不安，李梦辰带着他尝试许多不同的约会方式，不止温筠没体验过，李梦辰也不晓得原来还有这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消磨和彼此在一起的时光。 普遍小情侣的约会圣地游乐园、渡轮码头、情人桥等等的都去过，不过他们双方都更偏好一起来场小旅行，像是开车到山上露营、秘境民宿或是玩潜水、飞行机导览等特殊体验。 当然，这段期间李梦辰的人像练习也没有停下来。平时最常拿温筠当模特，现在家里几乎都是温筠的画像。 那个破了一个洞的画布李梦辰也坦承了，当初和温筠分别后他想画下温筠的样貌不让自己遗忘，却怎么画也画不好，毕竟年龄还小没什么基础。总之当时他很失望也很难过，连哥哥的样子都记不清，看着那幅四不像的画一怒之下就把它捅穿一个洞。 能把厚实的画布捅出一个洞那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又含了多少悲伤的情绪？回想起来自己也很意外于突然爆发出的力气。 至少现在他们基本上是同居的状态所以每天都能见到温筠，看着家里成双成对的生活用品，他已经很满足了。 「还在看相簿啊？就这么喜欢？」温筠端着水走过来坐到他旁边。 「当然，记忆会有淡化的一天，但相簿却能好好的帮我们纪着。」李梦辰正好看到一张他们去海边温筠因为失足落水那一瞬间的惊恐表情而噗哧一声笑出来。 温筠作势要捏李梦辰的脸，被他一把拉入怀里，两人笑闹在一块儿，在不算宽敞的沙发上亲暱地相拥。因为已经入冬了所以这样的姿势不觉得闷热反而温暖得很。 「咳咳。」太过激烈的动作让温筠突然用力咳了两声。 两人感情方面愈趋稳定，生活也都挺顺利的，唯一让李梦辰担心的是温筠咳嗽的频率渐渐增多，也从偶尔的轻咳变得会一咳就停不下的那种激烈咳嗽。 他和温筠提过很多次去看医生，他都不当一回事，只当是由于天气转变的季节性感冒而已。最后是李梦辰逼出了自己的眼泪才让温筠愿意去诊所。 看完诊后，医生也说是感冒，开了抗生素和感冒药给他，不过吃了两个礼拜都不见好后温筠乾脆不吃了。 病情不见好转李梦辰为此忧心不已，麻烦的是同样的招数不管用了，温筠在看见他即将要哭时乾脆直接躲着他，不让自己因为李梦辰的眼泪而心软。 李梦辰拿他没輒只好更细心关照温筠的身体健康，不会下厨的他甚至照着食谱做了许多大补食品，什么冰糖燉水梨、当归乌骨鸡汤全被他做了出来，由此可见其实他的厨艺也不差只是平时太少下厨而生疏而已。 忧心混杂着一直也会以来的不安积累在心底，成为一根小小的刺扎在胸口，有时会让他喘不过气。 他问过温筠是否隐瞒了什么，当时的温筠只是沉默，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但态度已表明一切。 李梦辰发过脾气、和温筠冷战数日都没有让他松过口，之后李梦辰自己先放弃不再过问。 「说起来，再过一个礼拜就要到新的一年了呢。」温筠道。 「是啊，这会是我们一起过得第一个跨年夜。」 「你有特别想做什么吗？去哪里跨年什么的。」 李梦辰想了想：「去后山跨年怎么样？那里在高处能把烟火看得很清楚，而且很少人知道。」 温筠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可以买些宵夜上去。」 「不行，你现在身体不好不能吃那些东西，尤其是重油重咸的东西。」 温筠感到颇为无奈：「你什么时候变成了我的营养师了？只吃一点难道也不行？」这让温筠想起从前住院只能吃医院健康餐的日子，似乎舌头的味觉神经都要退化了，那真是苦不堪言。 「不行，只要买了你一定会忍不住多吃的。」李梦辰再度回绝。 「那你总得带些吃的上去吧！气氛你懂吗？」 「那我来做宵夜吧？」自己做的话就能很好调整调味品的量。 「说好了喔，可别让我上去饿着肚子。」温筠妥协，他觉得最近自己真的被李梦辰吃的死死的，不过神奇的是他并不讨厌如此。 爱使人变得盲目。 换作从前他肯定早把人给甩了，李梦辰真该庆幸自己有多喜欢他。 「要找温韞一起吗？」李梦辰问。 「找他做什么，来当电灯泡？」温筠嗤之以鼻：「他自己也去找一个伴不就好了，谁让他之前天天催，当感情这么好找吗？」 「幸好真的被你遇到了。」李梦辰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垂下头埋进温筠的肩。 温筠怜爱的回手揉揉李梦辰松软的头：「是啊，我真幸运。」 吼间突然泛起苦涩，温筠赶忙推开李梦辰直起身跑去厕所。 厕所的回音让温筠难受的咳嗽和乾呕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听得李梦辰维持着被推开的姿势眉头拧成川字。 大概过了五分鐘有，厕所才传来水声，温筠脸色苍白的走出来。 他撑着身体走回，虽不至于到需要扶着墙的程度，但看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一走到沙发旁身子就瘫倒在李梦辰怀里。 李梦辰一下一下的替他顺背，即便微薄只要能有助于温筠舒缓都好。 「哥哥……我们再去看一次医生好不好？」这次不去小诊所了，去大医院看然后一定要找出病因。李梦辰暗暗打定主意却没有说出口，因为温筠对大医院的排斥程度比小诊所更甚，他怕现在说了温筠会打死不跟他去看医生。 温筠喘着气，没有回话。 果然吗…？李梦辰在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已经在考虑要不乾脆趁温筠睡着后直接把人带去医院，先下手为强。 「……好。」温筠突然开口。 李梦辰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好”。」 李梦辰喜出望外，嘴里不断重复着“真是太好了”，似乎想马上就带温筠去医院。 李梦辰没有深究为什么温筠突然答应，对他来说只要温筠肯去就再好不过。实际上只有温筠自己清楚，他的病情似乎真的到了不得不看医生的程度。 从前因为不好的回忆而抗拒就医，但现在他有了李梦辰，他的身体就不单单属于自己一个人。 为了李梦辰，他愿意妥协去一趟医院。 真相(二) 这一个星期的看诊预约都额满了，最快的预约在跨年夜之后，意思是要到明年去了。 所以看诊日就订在跨年后天。 到了年末似乎大家都变得很忙碌，忙工作、也忙交友，朋友间谈论着要去哪里跨年，本该平静的画室也充斥着学生们压低声音却不掩兴奋的交谈。 温筠不知道为什么也变得抽不出身，虽然每天一样都能见面，但回家的时间晚了，早上打电话也时常打不通，因此能聊天说话的实际时间也不多。 对此温筠也没表示异常，只说温韞在公司忙不过来所以临时去打下手，李梦辰信了这番说词。 一个礼拜过去，终于今晚就是跨年夜。 今天画室提早放学生假，李梦辰早早就回到家中准备温筠要的宵夜。东西差不多都弄好后，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他们约好要一起在外吃完再上山的。 李梦辰盘腿坐在沙发上，无聊的发着呆等温筠回来。 时针转了两圈过去，李梦辰盘得脚麻了，换了好几个姿势、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找着人。 正当他等不下去打算再拨一次时，手机显示“哥哥”来电，他赶紧按下接通按钮：「喂哥哥，你在哪？」 「抱歉啊辰辰，我现在就回去……咳咳！你再等等好吗？」 「嗯我等你。」电话掛断，悬着的心暂时落下，至少温筠还有打电话回来。 如果真的要离开的话，他希望不是不告而别。 又过了一小时，温筠才匆忙回来，似乎因为是用跑着上楼的，人喘得不行，一开门就腿软倒进李梦辰怀里边咳边喘了许久才缓过气来。 「对不起咳……回来晚了。」温筠一脸歉意道。 「没关係，回来就好。」正巧李梦辰的肚子发出咕嚕的大喊。 温筠更是愧疚：「饿了吧？先去吃饭吧！可是餐厅还会开着吗……？」这时候距离跨年也就剩两个多小时而已。 「我煮好宵夜了，就当晚餐吃吧？」 「行，那我们走吧。」 后山上刚好有一处凉亭，他们就在那把李梦辰准备的食盒拿出来吃。味道虽清淡但还是很美味，李梦辰已经能很好的把控、衬托食材的滋味了。 温筠夹起一块鸡肉伸筷到李梦辰嘴边：「快吃吧，你肯定饿坏了。」 李梦辰张嘴接下，含着食物含糊道：「哥哥你不也是还没吃晚餐吗？」他也夹了块餵给温筠。 「没事，我不怎么饿。」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仍吃掉那口肉。 温筠是真的不饿，明明距上一次进食已经好几小时过去了，这之中他只喝了提神饮料而已，难道是这款能量饮热量特别高吗？ 食盒大部分都被李梦辰吃完了，所幸温筠不饿，否则他俩得饿着肚子跨年，对新一年来说不是好兆头呢。 「哥哥你到底去做什么了啊？这么晚回家。公司该不会跨年也不让人放假吧？」李梦辰有些委屈，他们原本可以慢慢享受个浪漫的晚餐的。 温筠在李梦辰脸上亲了一口算作补偿：「等等你就知道了。」 李梦辰困惑：「什么意思？」温筠只是笑不回答。 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人们呼声高喊倒数计时的声音。 十、九、八、七……四、三、二、一！ 霎那间，砰！的一声，炸裂的烟火照亮了他们的脸庞。 「啊！烟火开始了！」温筠看着天空中盛放的花火，心中感受到了久违的兴奋。前几年的跨年烟火就是在电视上看得，没什么特别的悸动，只会短暂、不带感情的感叹一句：啊，又是新的一年，时间过得真快啊。日子之后还是照样过。 不过和恋人一起跨年，却能不自觉让人开始希冀他们还会尝试什么有趣的事情、共创哪些美好的回忆，多让人感到期待啊！ 李梦辰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烟火上，看了一会儿后就转头盯着温筠看。对他来说，被绚烂光彩笼罩的温筠比那只在天空中燃烧不过几秒的火花还好看。 他伸手握住温筠放在一旁的手，纤长的手指插入指缝间十指紧扣。 「哥哥，我们还会这样在一起很多很多年对吧？」 温筠愣了一下，低下头，长发盖住脸庞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小声的“嗯”却透过发丝传来。 温筠沉寂了一下后突然放开李梦辰的手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背对着的天空仍有烟火在绽放。 「辰辰，我有话对你说。」温筠鼓起勇气道。 「什么？」 「………………」温筠说了句什么但恰好被一颗声音响亮的烟火盖住声音。 「哥哥你说什么？」李梦辰站起身凑的近一些好听见温筠说了什么。 「我说，我想……」但这次后面的话温筠没有说完，因为他开始摀着嘴不断咳嗽，咳得太用力以至于胸口都在疼，甚至直不起身子。 「哥哥！」李梦辰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呜咳咳咳……！」生理性泪水都被温筠给呛咳出来，接着喉头漫上一股腥甜，浓痰和一大滩鲜血就这么被吐在手上和地上，弄得站立处血跡斑斑看起来甚是怵目惊心。 温筠不敢置信的看着满手的血丝不断滴落，所见之处都变成了鲜红色，他眨了眨眼睛，试图让逐渐模糊的视野变得清晰但徒劳无功。当眼前转成漆黑一片时，他的身子实在支撑不住了于是软倒在地。 一切对李梦辰来说就好像是慢动作一样，他眼睁睁地看着温筠从吐得满身是血到身体最终不支倒地，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只来得及在他完全撞倒在地上前扶住温筠的头不让他嗑到地板。 「哥哥！哥哥！」他不断摇晃着温筠、轻拍他的脸尝试唤醒他，但回应他的只有温筠短促的呼吸、偶尔的咳嗽声和滚烫的身躯，血丝仍不断从他的唇角留下，不论是听还是看都彷彿下一秒人就要断气一样。 被恐惧支配的李梦辰扶着半躺在地的温筠瘫坐在地上，久久无法回神，片刻后才用颤抖的声音喃喃道：「对……要叫救护车……不对！救护车太慢了，万一哥哥他……万一……」万一什么他说不出口，光是想像可能发生的后果他就不寒而慄。 「车……开车……我们有车……」李梦辰想起他们是开车来的，赶紧抱着温筠跑回车上，也不顾地上的血让现场看起来像命案现场一样惊悚。 真相(三) 李梦辰也不管唾液和血跡会不会把座位弄脏，先把温筠安置在副驾驶座替他系好安全带，自己再绕到另一侧上车。 当李梦辰手握方向盘时手都在抖，他用力掐了一下大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否则照这样的状态开车可是会出车祸的。 深吸一口气发动油门，脚猛踩油门以超过速限的车速衝下山，直往市区的医院开。 一路上因为跨年的缘故到处都在进行交通管制和人群，李梦辰绕了远一些的路，在自己的耐心快耗尽时，终于看见医院的白色大楼出现在眼前。 肯定是没时间好好停车了，随意地把车停在不至于影响其他用路人的地方后，就用跑的一路把人抱去急诊室。 「医生！医生在吗？」一进急诊室李梦辰便呼喊让人过来帮忙。值班护士一看到他抱着病患，马上让人推来担架床，待医生过来后就急忙把人推入手术室。 李梦辰看着亮起的手术灯，心里恐慌蔓延佔据整个心头，一旁的护士看他脸色白得吓人便拉着他到等候椅上坐下，开始询问他一些问题。 李梦辰又掐了一次大腿再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断断续续回答护士的问题：「他……他叫温筠，是我的……我的伴侣，我们本来在跨年的，他突然就咳了起来……然后好多好多血……」再想到那副场面他就害怕地不得了，若温筠真有什么好歹他该怎么办？ 护士表示他明白了，让他坐在这里等手术结束，还好心的倒了杯水给他。 外头的人们仍沉浸在跨年的欢乐气氛当中，唯独急诊室就像另一个世界般，充斥着截然不同的悲伤气息。 李梦辰想起来这件事应该也要和温韞知会一声，他疲惫地抹了一把脸，从手机联络人翻出温韞的手机号拨过去。 电话嘟声响了很久温韞才接起：「喂，什么事？」听声音似乎是被铃声从睡梦中吵醒，果不其然，电话那头温韞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我是李梦辰，温筠他现在在急诊室，你可以过来一趟吗？」 「什么？！」这下温韞彻底醒了，一手开始匆忙穿衣服、一手拿着手机不停追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在急诊室？我哥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他现在仍在手术室抢救，详细地等你过来再说吧。」 「我马上过去！」 「李梦辰！」温韞气喘吁吁的闯入急诊室大喊。 「这位先生请你……！」护士试图阻止他在急诊室乱闯大喊，但温韞根本不管他，找到李梦辰之后直接跑到他面前发狠似的抓住他的肩膀质问：「到底怎么回事！明明早上人还好好的！」 李梦辰说不出话，他已经很努力在关照温筠的身体状况了，但似乎仍然不够，否则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早知道他就算硬拖也要把温筠带去医院，早知道应该早点预约看医生的，早知道会这样他就不会让温筠这几天都还这么劳累，早知道…… 但现在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悲剧已经发生了啊…… 待温韞又要再问时，“手术中”的警示灯啪的一声熄灭，手术室的门开了，两人同时转头，见温筠躺在担架床上被推出来。 他们迅速衝上前围在床边七嘴八舌的问：「医生！他情况怎么样了？」「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医生抬手示意他们冷静：「目前情况是稳定下来了，但今晚得住在加护病房观察。」 李梦辰正想松一口气时医生却说出一个惊人的消息：「不过病人的病情怎么拖到这种程度才发现？肺部发炎的情况很严重啊。」 「什么？」 医生口气略带责备：「刚刚我看了下病歷，他曾患过食道癌对吧？所以才做了食道切除手术。食道癌五年内都还是要密切观察、回诊的，不过病患却没有这五年的就医纪录，难道你们都没有在注意吗？」 温韞自知不对，虽然罪魁祸首是温筠自己抗拒就医，但他仍频频向医生道歉。 至于李梦辰，罹患过食道癌这件事他可从来都不知情，现在听见真相整个人震惊过度脑袋短路了，站在原地怔愣了许久就连温筠被推入病房、温韞走到他面前都回神。 温韞道：「对不起，刚刚不该冲你大吼，我有点丧失理智。」 「没事。是我什么都不知情……」 温韞奇道：「我哥都没和你提过？」不过想想温筠的个性又道：「也是，那段经歷对他来说确实并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甚至能说是痛苦万分。他会不想和你提起是情理之中并不是你的问题。」 「我先进去看他，等你心理准备好了再进来吧。」加护病房只能留一个家属守夜，虽然温韞是很想陪着温筠，但此时有人比他更需要守在温筠身旁。不论是让他自己安心抑或是让温筠醒过来的第一眼能看见他。 李梦辰去了趟厕所，他掬起一捧水往脸上泼，他抬头从镜子里看着自己，才半夜过去，遭受一连串打击的他已经有了明显的黑眼圈，脸色阴沉的彷彿笼罩着一片散不去的阴霾。 他的大腿在隐隐做痛，即便穿着长裤，由于他连续都掐在同一处，似乎都被掐出瘀青了，不过这点痛比不上心脏难受地拧搅着的钝痛感。 稍微打理好自己的仪容，李梦辰才离开厕所去到病房。他不想让温筠醒过来时看见他的样子变得跟他一样悽惨。 至少不能让哥哥还反过来担心我，李梦辰心想。 躺在病床上的温筠脸色苍白，在氧气面罩下的薄唇几乎丧尽了血色，旁边一点一点注入的点滴像是在吊着他的生气般，而床头虽弱却稳定心电图昭示着目前温筠性命暂时无忧。 病床旁有给家属休息的临时小床，他在床沿坐下，没有尝试去休息、入睡。现在他一刻也不想把目光从温筠身上挪开，害怕若是温筠在他睡着期间发生了什么，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拜託你……哥哥……请你千万不要有事……」不信教的他，此时却万般希望这世上真的有神、希望神能听见他恳切的祷告、希望神不要带走他人生中唯一的挚爱。 真相(四) 天刚亮，温筠缓缓睁开双眼，觉得肺部和喉咙疼的像被火烧灼过一样，身体沉甸甸的只能勉强动了动他的手指。 他动了动食指，再后来手臂似乎慢慢在恢復知觉，可以挪动整肢手臂了。才刚把手臂挪到床边，手就被另一隻苍白的手给握住。 「哥哥……」李梦辰哽咽的声音引起了温筠的注意。后来李梦辰还是不小心睡着了，但呈现浅眠的状态，因此当温筠移动手臂造成布料摩擦的声音时他马上就惊醒了。 温筠张嘴想安慰他说自己没事，却只发出沙哑的音节，难听的让他重新闭上嘴不说话了。 「哥哥你别动，我让医生过来给你看看。」说完就立刻跑出去叫医生了。 温筠趁这时候盯着天花板，等自己昏沉的脑袋慢慢开机的时间开始回想前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记得自己准备要向李梦辰完整地坦承自己的心意时，胸口突然变得非常难受，让他忍不住像是要排除卡住的异物一般咳嗽，咳得血都流出来了也停不下来，再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对了！礼物！他原本是想给李梦辰礼物的，这就是他这几天一直在忙的事情，他可费了好大的劲呢！ 艰难地转过头看见旁边的柜子上放着他昨日的衣物，上面都还有乾涸的血跡，失去力气而颤抖的手臂努力向前去勾住衣服。这时李梦辰身后跟着医生走进来，一看见温筠半撑着身体伸手想拿放在一旁的衣服，一副随时都能掉下床的样子便吓破了胆，赶紧衝上去扶住他：「哥哥你做什么！」 跟着进来的年轻医生也道：「病人还是乖乖躺在床上休息罢，别瞎折腾。」然后拿下掛在脖子上的听诊器：「让我来看看。」冰凉的听头接触到温筠皮肤那一剎那让他反射性缩了一下。 医生仔细听着，片刻后脸色略为凝重地拿下听诊器：「肺炎的情况很严重。」 李梦辰代替无法说话的温筠问：「那该怎么办？」 「目前先以抗生素控制病情吧。」医生用眼神示意李梦辰一眼道：「病人先休息，家属和我来一趟。」 「哥哥你不要再乱动了，我等等就回来。」李梦辰替温筠掖好被子转身和医生离开。 温筠望着他们离去的门口，努力忽略心底的恐慌，就像是内心压抑在最深处的恶梦张牙舞爪的从深渊爬出。 「请坐。」医生指示李梦辰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谢谢。」 「我是想和你解释一下病人目前的状况，若在病人面前讨论的话可能造成病患恐慌，不利于病情。」 「好……请问他目前的状况……很严重？」李梦辰犹豫的问。 「接下来我要说的还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说实话，不乐观。」 李梦辰握紧了双手。 「病患原先就是食道癌末期，虽然有进行化疗和食道切除手术，但按过往的病例来看，五年的存活率不到20％。除了癌细胞容易转移到临近的组织外，也可能会造成肺炎，术后的恢復程度也是一大因素。」 「那请问，目前还有抢救的馀地吗？任何措施都好！只要能保住他的性命……」李梦辰最后一句是用颤抖的语气说的，他可不能在这里崩溃。 医生严肃道：「我们会尽力。」他们对每个罹患重病的患者家属都是这么说的，毕竟若阎王爷真的要收人，他们也无能为力。能做的只有在那之前尽最大的努力给与病人最好的医疗照顾，或许还真能侥倖救回一条命也说不定。 「我明白了。谢谢你，医生。」李梦辰向医生鞠躬，带着沉重的步伐回到病房，在进去前勉强撑起一个微笑。 温筠把视线从窗外移开，看着李梦辰的表情。李梦辰平时不怎么笑的，即便是他们在一起后也一样，还是得透过眼睛知晓他的情绪。现在李梦辰却一反常态的露出笑容，怎么看就怎么不对劲。 不过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拍了拍自己的床边让李梦辰坐过来。 「哥哥怎么不好好休息？」伸手摸摸温筠的脸，温度比平时高一些似乎还发着低烧。 温筠摇摇头表示自己好很多了，抬手拉下李梦辰的手握在手里，另一隻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那是他趁李梦辰在和医生谈话时请进来换点滴的护士帮忙拿得。 「这是什么？」刚这么问就见温筠打开盒子露出里头静静躺着的两枚戒指。 戒指款式简单，就是纯银戒指而已，没有镶任何的鑽石在表面，仔细看的话能看到戒指的内圈刻着细小的一排字－－“neverleaveu”李梦辰喉头一紧鼻子开始发酸。 温筠从两枚中拿出其中一枚，套入李梦辰的左手无名指，戒指的宽度刚刚好，恰好卡住肉不至于掉下来也不会不舒服。 另一枚被推给了李梦辰，他会意拿起剩下的那枚戒指同样套在温筠的左手无名指上。 温筠凑到李梦辰耳边用微弱的气音缓缓道：「这就是我这几天一直再忙的事情，是我自己做的，喜欢吗？」 李梦辰含泪点点头。温筠始终都记得李梦辰说想要一个戒指的事。 「我苦恼了很久到底要在上面刻什么，foreverlove什么的虽然也很合适，但我觉得还是这一句更符合我们的经歷。」 「辰辰，昨晚我最想和你说的是，套上这个戒指后我就再也不会放手了，丢失了也会把你找回来，就算你想走也走不了，因为我认定你了。」 李梦辰紧紧回拥着温筠，满腔的复杂情绪不知该如何宣洩，只能透过行动来表示他真的真的很高兴。 「哥哥我从未想过要离开，你永远可以不用担心这一点。」现在是他要担心温筠的病情随时可能恶化，温筠才是可能离开他的那一个。 若是人从他身边跑开那还好说，天南地北他都会去找出来。但若是天人永隔，他是怎么样都挽留不住的啊…… 真相(五) 这几日，温韞和李梦辰轮流来看顾温筠，尤其晚上的时候李梦辰更是一刻都不离的守在温筠身旁。 因为温韞和李梦辰提过一嘴，当时温筠因为食道癌而住院的时候，白天时还好，但一到了晚上精神状况会变得极不稳定，所以需要有人陪着才行。 李梦辰紧记在心。但有一次画室那边比较晚下课，让回家做晚饭的时间跟着延后，因此他比平时还要晚才抵达医院。 其实医院都有提供三餐的，但温筠不愿意吃，所以李梦辰才会都自己下厨再带便当过来。 当他提着餐盒来到温筠病房前，就听见里头传来重物掉在地上的声音，于是李梦辰赶紧推开房门就见温筠跌下床瘫坐在地，而手上打着的点滴被硬生生从手背上扯下来，鲜血流淌而下。 当时温筠的精神状态明显很不对劲，双眼是失焦的、全身微微颤抖、鬓角还冒着冷汗，李梦辰花了一段时间抱着温筠给与他安慰才把他安抚下来。 从此之后李梦辰再也不敢晚到了。 李梦辰感觉得到，住院后的温筠脾气变了，变得不爱笑也更加沉默，李梦辰虽看这样的温筠而难受，但他能做的也只有尽力带给他心灵上的支柱。这时候的他不能也跟着倒下。 这一天，食慾不振的温筠在李梦辰的“监视”下努力吃完他做的便当，小声的打了个饱嗝。 李梦辰替他擦擦嘴收走空的盒子，然后从旁边推来临时睡床，他平时就是这么睡的。病床只够一人躺，他也总不能每天都不睡觉，如果像这样搬来一张床睡在温筠旁边，半夜有什么事他也会知道、方便照顾他。 「搬好床后来和我聊聊吧。」温筠道。 这几天的休息让温筠的嗓子能说话了，不再沙哑的犹如老菸枪。 搬好床的李梦辰坐上床盘起腿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要聊什么？」 温筠叹了一口气：「其实你不用那么小心的瞒我的，我清楚我的身体状况。」 李梦辰心里一阵心虚，这几天他的确有意避开会让温筠问起病情的情况，他不擅长撒谎的表现，在熟悉的人面前果然瞒不住。 但他还是反驳道：「不，你不清楚。温韞说过，你每次都是这样敷衍了事，无视可能的徵兆，所以才会害得现在要住在这里。」李梦辰也觉得这是实话，如果温筠早在一开始就有症状时便去看医生，或许不至于严重到现在这个程度吧？ 「你不懂！你又没经歷过在这病房里独自默默承受对自己、对人生、对所有事情无能为力的感受！」温筠不自觉地将这几日累积的情绪爆发了，当话已经随脾气发洩出来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于是小声道歉：「对不起。」恢復成平时冷静的姿态。 李梦辰没有介意刚才温筠的态度伸手握住他的手：「所以你要亲口告诉我我才能明白啊。」 「你从来都不主动说你的事，我只当你是害怕回想起、不愿意说，但我仍然想去了解，因为我们就是这种应该对对方毫无隐瞒的关係啊！难道你并不信任我吗？」 「我当然信任你！我只是……只是不喜欢去说起我的经歷，我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很不堪，不想让你知道那个样子的我。」 温筠说过，他不是李梦辰认为的那种人，并没有看起来的那般好。不过李梦辰的答案仍同初次听见这番话的时候一样没有改变：「我说过，我在乎的是你的本质。更何况那也是你的一部分，谁都有糊涂的时候，没有人能保证他可以一辈子完美、一辈子初心不变的。」 「就算是那样的你，我也会一併一起用我对你的喜爱去喜欢那个你。」 「所以，你可以和我说任何事的。」李梦辰说完并未催促温筠，他知道既是那么难以啟齿的话便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心里准备。 几分鐘过去，温筠轻起薄唇缓缓托出他的过往：「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父母在我高二那年过世的吗？」 「记得。」 「那时收留我们的亲戚一开始人确实还不错的，是我的一个未婚叔叔。但后来他也遭遇事业上的困境，染上酒癮后情绪变得……不太稳定。」 李梦辰从那处停顿听出来这个“不太稳定”恐怕没那么简单。果然温筠继续说道：「夜深了，喝醉酒的他会把我们兄弟俩从睡眠中拖出来训斥，这还没什么，喝得多的时候就会使用暴力。为了保护小韞，我几乎承受了所有的拳头，那时我身上几乎没有一处是不曾瘀青过的。」 「但说实话，我当时只是觉得心很累很累，并没有怨恨过我叔叔。」 「为什么？」李梦辰轻声问。 「因为我知道，突然失去父母的我们本来有可能就这样被“放逐”到福利院，甚至是无处可去。是叔叔向我们伸出援手给了我们一个短暂的家，让我们至少有床可睡、有食物可填饱肚子。所以无论叔叔对我们做了什么，那或许就是我们要付出的代价吧。我是这么想的。」 「但我不知道的是，不反抗的下场只会让加害者更加相信这样的行为是可行、可以被认可的。变本加厉的暴行让我再也受不住，决定要带着小韞搬出去。」 「我开始在外头打工，赚了一笔钱后搬了出去。那时我已成年，是可以带着小韞走的，所以我们就离开叔叔家再也没有回去过。」 「之前我说错了一点，并不是我放弃念大学而是我根本上不了大学。不止是学费的问题，同时还有我将一门心思全放在如何赚钱离开叔叔家而不是课业上，才导致我的分数不足以让我进入大学。」 「但我总得继续赚钱才能养活我们自己，所以我利用了我打工时到处累积的人脉找到几个合伙人，用我父母留下的一部分遗產做为资金创立了公司。」 「不过想也知道我们几个没怎么念过书、只凭着自认为会做生意的脑袋创立的小公司，会遇到多大的困难。」 「那也是为我得病所埋下的祸根。」 真相(六) 温韞放学后回到家打开家门，就见昏暗的室内地板上到处散落着温筠脱下后随意丢在一旁的皮鞋、领带、公事包……还散发着刺鼻的酒味。他叹了一口气打开灯，沿路替哥哥捡拾起后收好。 温筠躺在沙发上不省人事，搭在脸上的手臂正好遮挡天花板的灯光而没有让他从醉酒后的昏睡中醒过来。 这时候的温筠才刚从高中毕业而已，年轻的面庞还未脱去稚嫩，却已穿上成年人的西装笔挺，在商场、酒局间奔波。 刚初出茅庐难免被那些久经商场的老狐狸们看轻，为了公司发展，温筠每场酒局要约都有赴约，因此几乎每晚回到家都是醉倒的状态，虽然酒量也越喝越深。 温韞轻轻晃了晃温筠的肩膀：「哥，哥，醒醒。不要在这里睡，会感冒的。」 「嗯……」温筠嘟噥几声，配合的坐起身，眼睛仍然闭着。 「哥我带你去洗澡。」温韞拉过温筠的手架在自己肩上，扶着他的腰把连站都站不稳的温筠半拖半拉去浴室清洗。 所幸温筠喝醉后的酒品很好，不会乱发酒疯，只是会变得老实而已。 他让温筠脱下衣服后坐在小板凳上，挤了一大坨洗发精到手上然后在温筠头上仔细搓揉。 「小韞……泡泡跑进眼睛了……」 「你等等，我马上给你冲水。」温韞觉得自己好像在照顾小他好几岁的弟弟一样。但他不会觉得烦反而是心甘情愿的，平时都是哥哥在外奔波，看着这样的温筠他想帮忙，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种照顾工作而已。 他恨自己没有再多长几岁好分担哥哥身上的担子。 两人一起洗了个澡，把温筠在床上安定好后，确保他睡得安稳，才回到客厅拿出学校作业做起功课。 直到深夜才回到房间在另一张床上躺下休息。 醒来后转头看对面的床铺，上头睡着的人已经离开了，棉被整齐的跟豆腐块似的。 他们平时的日常就是这样，早上温筠比温韞还早出门去上班，晚上若是有酒局温筠就会比较晚回来，而温韞照顾好自己的哥哥后终于有自己的时间读书到深夜，一天就这样忙碌的过去。 这日，温筠又喝酒了，不过值得高兴的是他为公司争取到一个大项目，只要做得好的话公司以后就能步上正轨了。当他这么和他的合伙人说时，大家兴致都很高昂又续了一摊，每个人都喝得烂醉如泥。 酒品比较好的温筠替每个人都叫好回去的车后，独自蹲在一旁吞云吐雾，吸着劣质菸。 他不喜欢菸草的味道，辛辣直窜鼻腔和喉咙，像是火烧一样并不是个好味道。他会抽烟也不过是因为这能让他从酒精的麻痺中稍稍清醒过来。 一连抽了好几根，脚边都堆满了菸蒂，确保足够清醒后才拖着步伐慢慢走回家。 才刚走到家门口，刚要开门门就自己打开了。是温韞看他一直还没回来不断在写功课的同时边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所以才能在温筠一走到门前就衝过来替他看门。 温韞皱眉道：「哥，你烟味好重。」 「啊，抱歉。不抽菸的话恐怕你哥我就走不回来了。」 「怎么不打车？」 「打车多贵啊，反正餐厅离家也没多远，就当散步囉。」温筠无所谓道，脱了衬衫就去洗澡了。 温韞也没多嘴惹温筠心烦，认命的捡起地上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 浴室里的温筠用大量的泡沫涂抹在身上，试图洗掉那若有似无却洗不净的烟味。 洗好后又趴在洗手台旁伸进嘴里触到最深处的喉头，刺激胃部把还未完全吸收的酒水都呕出来。 「呜咳咳咳……」淡然的抬手抹去嘴边留下的涎水，这样就算是清洗完毕。 温韞已经躺好在床上等温筠洗出来关灯，「怎么还不睡？」温筠问。 「等你。」 温筠揉了揉温韞的脑袋：「今天接了个项目，只要做得好的话公司就能步上正轨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温韞由衷的替他高兴。 「等以后，你也能来公司工作，也不愁找不到工作了。」 「也行。」到时候也能时刻跟在温筠身边，那时候他一定要耳提面命的提醒温筠少喝酒、抽菸。 「说完了就赶紧睡吧，明天还要上课。」灯关上，两人因为疲惫都很快入眠。 后来，温筠果然变得忙碌起来，回来的时间更晚了，有时甚至直接睡在公司。正好到了週末不用上课，温韞跑去找前一晚没回家的温筠。一打开办公室，不是酒味而是咖啡因的味道扑鼻而来，各种提神饮料、咖啡罐堆满了办公桌，几乎看不见趴在办公桌一小角补眠的温筠。 他看着温筠眼下深重的黑眼圈没捨得叫醒他，替他盖了件外套之后默默收拾起桌上的铁铝罐。 「这该喝了多少啊……」 铁铝罐不免还是撞出不少清脆声响，温筠醒后看到自家弟弟像是清洁工一样把办公室的垃圾清乾净，不合时宜的笑出声。 「小韞，别清了，过来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哥你这办公室不清不行啊，当时候蟑螂蚂蚁老鼠全跑过来和你同居了。」 「噁。」温筠扮了个鬼脸。 「垃圾等下拿去楼梯间就可以了，会有打扫阿姨来收。」 「喔好。」温韞把垃圾袋丢在一旁在办公室的沙发椅上坐下：「什么好消息？」 「和你说！」温筠用力拍了桌子一掌：「这才的项目效果非常好！对方公司已经答应日后和我们长期合作了！」 「以后可能还会有越来越多和大企业合作的机会，变得更加忙碌，但至少说明我那些酒不白喝！」 「走！哥带你吃顿好的庆祝去！」 他们热烈讨论着这顿庆贺宴要吃什么，不过选项也就那么几个：牛排、日料、中餐厅。这时候的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是“高档”因为他们不曾去过那种餐厅。但即使是这些也足够他们开心了，在吃了几个月的超商便当后。 真相(七) 「等等，这位小姐，您不能进去。」公司门口的保镖拦下气势兇兇的一位姑娘。 那姑娘擦着大红口红的嘴唇不满的撅起，用涂满荳蔻色、精心修饰过得长指甲直指保镖的胸口骂道：「凭什么！我可是你们老闆的女友！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姑娘全然摆脱了优雅的身段，像个泼妇一样在大厅喧闹，引起路过的人的注意。 保镖注意到他人投以的视线，也不再跟自称是他老闆女友姑娘废话，直接抓住她的手往外拖：「失礼了。」 「放开我！放开……」姑娘一路尖叫，保镖趁自己和周围的人差点被那高分贝震破耳膜前终于把人拖出门外：「小姐请你自重。」 「让我跟你们老闆通话！说完我就走！」她插腰挺起傲人的胸脯，自以为这样更有威胁感。 保镖没办法，只好拿出手机拨出去：「老闆，这位小姐不愿离开，说是要……」后面还没说完就被她一把抢过去。 姑娘朝手机里破口大骂：「温筠你什么意思！你竟敢让人把我给挡在门外！」 电话里温筠的声音是冷漠的：「林倩我想我已经和你说的够清楚了，我不需要在我背后手脚不乾净的人。」 林倩咬着唇，这事她可没法反驳。她的堂哥做为温筠这才案子的竞争对手威胁她要把温筠放在公司里的资料偷出来。而她是温筠歷任情人中唯一能出入公司的，这让她甚为骄傲，认为自己最受温筠喜欢，才会觉得自己不管做甚么事都能得到原谅。男人嘛，在怀里撒个娇、凑上去亲几口不就好了。 谁知道资料还没偷渡出来就被抓了个现行，温筠当场和她分手，一点情面都不留，什么撒娇亲嘴的諂媚技巧都没用上。现在甚至现在连公司都不让进。 林倩放缓语气，嗲着声音道：「温筠……对不起嘛，我错了，我不会再这样做的，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别再来公司了，否则下次我会直接强制驱离。」说完温筠就掛了电话。 听着结束通话的嘟声，气得林倩差点把手里的手机给摔出去。 而坐在老闆椅上的温筠掛了电话后，彷彿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对着面前的眾人道：「请继续。」 会议继续进行，闹剧就只是无足轻重的小插曲而已。 此时的公司规模已经能媲美中型企业，温筠也褪去青少年的稚嫩，彻彻底底成为了一名成熟的企业老闆。 年轻有为又一表人才的青年企业家自然会让各方势力都想从他手里分一杯羹，于是纷纷介绍各式各样的貌美女人或男人给温筠。却不料温筠虽每个都收下了，但没有一个能在他身边待的长久的，被认为最受宠的林倩也因为自己自作孽而被赶了出去。 也因此，关于温筠的各种緋色谣言在公司传得满天飞，不过没有一个敢公然在老闆面前提就是了。 「哥你就找个人安稳过日子那些老头们不就不会再拿催婚的事烦你了吗？」温韞这么问，他都不知道原来他哥骨子里原来是个花心的人。 「你懂什么。总之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做好你的工作就行。」事实上，若是自己有了稳定的另一半，那些老头更会在那边指指点点吧。 「知道了知道了。话说你前不久不是说你喉咙吞东西的时候会痛吗？现在怎么样了？」 温筠揉着自己的喉咙道：「还是有点。」 「要不去看医生吧？影响到食慾就不好了。」温韞还是一样注意温筠的身体健康，时常提醒他少喝酒抽菸。只不过染上的菸癮可没那么好戒，遇到棘手问题的时候总能见满是菸蒂的烟灰缸。至于酒，纵使只有酒局、饭局才会喝，但一喝就是好几瓶高度数的酒。其他人总想把温筠灌醉，但这几年暴饮练出来的酒量可不是白练得，于是在温筠喝醉前反倒自己先晕头转向。 「嗯……也好，帮我预约个时段吧。」这时的温筠也还不排斥看医生，毕竟生活不拮据了，不怕看不起医生。他们也有了自己私人的医疗团队，不用反而是种浪费。 「那就下礼拜吧，顺便做一次全身性的检查。」 下週。 「喂哥，抱歉我临时有事不能陪你去医院了。」 「没事，我让小陈载我过去就行。」小陈是温筠的秘书，平时也会兼任司机一职。 「那检查完后记得给我看报告。」 温筠无奈道：「行。」说不的话温韞肯定又得嘮叨了。 有专门的医疗团队就是方便，不用像一般民眾要等个几天报告才能出来，不到半天就有结果了。 不过医生来通知的时候面色却不大好，他说：「温先生，我要说的事恐怕您得有心里准备。」 「什么意思？」 「关于您这几日吃东西会觉得喉咙痛的原因，是食道癌末期的症状。」 「你说什么？癌症？」温筠怀疑自己听错了。 「是的，像您这么年轻就罹患这种癌症实属少见，多半和您的作息和饮食习惯有关。」 「我这边建议尽快安排治疗，先透过化疗控制癌细胞的扩散，之后可能得进行食道切除手术。」 突然被现实打得措手不及，温筠沉默不知该如何应答。 「温先生？」 「……我明白了，请给我些考虑时间。」 「好的，但请您尽快考虑清楚，再拖下去病情将更加恶化，届时越难抑制其扩散。」 「我知道。啊还有，关于我病情的事暂时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我弟弟。另外，再偽造一份正常的体检报告，喉咙痛的部分就说是感冒发炎就好。」 「温先生，我这边不建议……」医生想劝说温筠，毕竟这么做摆明是在消极隐瞒病情。 「我说什么做就是了。」温筠不动深色看了医生一眼，医生从中读出了深意，被看得背脊冒冷汗。 「好的温先生，我这就去准备。」医生迅速逃离温筠身边。 温筠闭上眼不断按压鼻樑处，他感受到太阳穴正因为这惊人的消息凸凸跳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真相(八) 「哥，身体怎么样？」果然温韞一回到家第一句就是开口问结果。 温筠从公事包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偽报告书给他：「给，检查报告。」 温韞仔细看了报告，不放过任何的可能数值：「医生说了什么？关于喉咙痛的部分。」 「没什么，感冒发炎而已。」 「就这样？」温韞狐疑地看着他。 所幸温筠练就了说谎面不改色的本领，在温韞几近审问的眼神下照样回答：「就这样。」 「若是只是感冒那就太好了，今晚早点休息吧。」 「好。」 晚上，温筠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谁在知道了自己罹患重病后还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安稳入睡？ 于是他来到床边打开窗户到阳台上，靠着栏杆看着下面城市的万家灯火，习惯性从阳台上的小桌上拿起菸，正要放入嘴里时犹豫了，挣扎片刻最后还是把菸收回盒子里。 「我到底该怎么办……」温筠苦恼地抓着头发。 之后要治疗的话肯定瞒不住温韞和公司其他人，但温韞还没在公司站稳脚步他不能现在放手让温韞去处理一切事情，天知道那些覬覦他权力的老头们在打什么算盘。 「看来得先……」温筠喃喃道，开始计画着所有事务。 他只是去治疗而已，他有那么好的医疗团队应该不会……出什么不测。 那一晚上温筠熬夜安排所有事情，连续几日忙得找不着东南西北，都在为温韞之后的临时上任而铺路。 他将治疗安排在三天后，届时温韞知道真相也无妨，无论如何都得按照他的安排接任公司，而他则能放心进行治疗。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在他几乎安排好所有一切、只差临门一脚前，死神比他想得还要早找上门。 当他正要前往会议室召开会议的路上，他晕厥在半路，被紧记送医。这下所有人都知道老闆“过劳而生病住院”的事情了，打乱了让眾人在还不清楚事态前让温韞强势上位的计画。那些老头们觉得有机可趁，明里暗里不断争夺权势，公司高层因此乱成了一锅粥。 至于温韞在接到温筠被送往医院的消息后马上前去了解情况，才发现温筠竟然隐瞒了他如此重要的事情！ 当温筠从短暂昏迷中悠悠转醒看到温韞就站在一旁，紧握着的拳头指甲用力的几乎要刺穿皮肤，生气到颤抖：「哥你为什么要说谎？」虽然温筠晕过去的原因主要是操劳过度而引起，但同时也有癌症导致体力、免疫力都下降的因素在。 「我不想让你担心……我想在那之前处理好一切好让你接手公司。」 「我现在不也同样在担心吗？！还有要我接手公司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放任其他人接替我的位置，能在我治疗期间替我管理好公司的人只有你了！」 温筠哀求道：「拜託……你知道这间公司是我努力的心血，难道你忍心看到它落入一个外人手中吗？我不能只因为一个疾病就放弃我努力来的一切！」 温韞当然清楚，他可是和温筠一路相互扶持走过来的，其中的艰辛只有他们自己知晓，更何况温筠会得食道癌不也就是因为为了这间公司而付出的身体代价吗？ 温韞咬牙：「好！我就照你期望的接手公司，但你得向我保证，无论如何都要乖乖配合治疗。」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的。」温筠可还不想这么早就英年早逝。 「你发誓？」 「我发誓。」 「再敢骗我到时候我就真的撒手不管了。」温韞威胁完自己的哥哥就转身离开病房，仍带着怒气的和医生讨论之后的治疗方案。 温筠突然间变得无事可做，真的躺在病床上才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场梦，他真的得了难以医治的癌症。 他在恐慌吗？不。更多的是茫然无措。这时候他应该要保持什么心态面对接下来的疗程？他还能为公司做什么？真心会为了他生病而感到担忧的人是不是只有温韞一个？ 这时候他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眾人远远拋下，一心追求的只有成功。从未用真心对待任何人的他，自然也不会收穫任何的实意。他是孤独的。 疗程开始后，每天感受到的只有疼痛和不适，终日只能对着面前的白色墙壁发呆，吃着淡如白水的营养餐，就连窗外的春日暖阳都没能唤醒他乾涸的心灵。 偶尔出去散步也总能见病床上躺着的人一个换一个，床边哭泣的家属依然哭得伤心欲绝，花园里盛开的樱花像是由人们的痛苦、血泪给餵养足的，开得格外茂盛。 生命太容易消逝，便显得其格外轻贱，让人可以随意的夺去。 温筠不愿再去想什么时候能脱离这片苦海因为一切看似无望。或许唯有一死才是最轻松的解脱。 当他这么想时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手里拿着折断的塑胶叉子，而手腕上有着流血的伤口。 迟来的疼痛叫醒他钝化的痛觉神经。啊，原来我还活着。当下这一句话浮现脑海，活着是多么奢侈啊。 某几个晚上，他会偶尔变得对周围很敏感，像是出现幻觉一样，觉得黑夜像是一条沉重的毯子压得他喘不过气，又觉得它像是一隻吞噬星芒的巨兽也吞噬了他的神志。为了对抗，他会丢出手里触及得到的东西化为攻势，又或者紧紧攒着被子将自己裹住认其为薄弱的盔甲，若是有人陪着状况会好些，至少知道自己并非独自对抗这看不见的敌人。 漫长的治疗过去，温筠撑过来了，但生理和心里不免留下无法抹灭的伤痕。 即使伤口结了伤疤，挖开来仍然是血淋淋的，因此才不允许任何人去碰触。 出医院的第一个想法是再也不要再回来这个鬼地方，第二个想法是在听了医生说他有五年观察期后產生的。 既然他只有五年的时间可活，那他乾脆什么也不要管了，从头开始做一次自己吧。心血公司就让温韞折腾去，他想找个没人管得着的偏远地方度过仅五年的馀生。 归途(一) 漫长的故事几乎讲了半个晚上，但李梦辰一直都精神奕奕的听着，听着这揪心的床边故事，若还能睡得着也真够没心没肺。 不过他也知道，温筠仍然没有向他坦承部分过往。一方面是口述难免无法完整表达过往画面，另一方面则是温筠再度隐瞒，例如他在公司的办事情形和情人不胜枚举这件事。 但基本上他已经明白温筠想传达的东西和为何他说不出口的原因，难以啟齿中掺杂了各式负面的情感，悲伤、自暴自弃、恐惧、孤独…… 对温筠来说自己是纯白的一片光照亮了他的世界，于是便不会想打开心中暗藏的潘朵拉盒子释放这些揣带恶意的情绪而污染自己－－他珍贵的白月光。 可是李梦辰想让温筠知道，他没有脆弱、不諳世事到会被负能量影响，甚至想替温筠修补那血淋淋揭开的伤疤。 看着温筠眼里的徬徨无助，才明白原来他一直都在向他人求助，以行动、以眼神，却无人回应他请求。明明应该杜绝一切可能会让李梦辰离开的潜在因素，却还是说出了自己最丑陋的一面让李梦辰自己做选择。 明明是这么好的一个人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呢？李梦辰心疼的想。 「你觉得我会因为你的过往就弃你不顾吗？而且还是在这种时候？那我就告诉你，若是这样我对你的感情不过是虚假的。但我不是，所以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因此离开。」 「我每天都会过来陪着你，你也要好好治病，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要放弃求生的念头。」 「因为我不能没有你。」 一滴两滴晶莹的泪滑下变得略为削瘦的面庞，曾经的自己得独自面对所有的一切，如今他有了愿意陪他度过所有的另一半。 「别哭，我会心疼。」李梦辰抬手擦去温筠脸上的泪痕。 温筠破涕而笑：「我只是很开心，这是高兴的泪水喔。」 李梦辰也跟着笑了，气氛缓和许多。 「说了这么久都累了，快睡吧。」温筠催促李梦辰。 「我看着你直到你睡着。」李梦辰半夜起来偶尔会看到温筠眉头是紧皱的，似乎被梦魘缠住而睡不安稳。 他替温筠盖好棉被，自己也侧躺下来。临时床并到病床边毫无空隙，让他几乎像是和温筠睡在同一张床上似的。 一隻手支着头，另一隻手轻拍温筠，像是在安抚小孩入睡。 温筠不禁笑道：「你可以不用这样的。」心里其实暖得化成一滩水。 「快睡。」李梦辰只是催促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不知是不是李梦辰的轻拍起了作用，温筠的眼皮子开始打架然后沉重的闭上。 那一夜，恶梦难得没有找上门，梦里的温筠睡得很沉很沉，几乎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但他知道有个人在用他的温暖不断陪在他身旁，像是现在冬日的暖阳驱赶寒气。他第一次睡得这么如释付重。 又过了几日温筠定期接受一连串的检查，医生惊讶得发现病情居然控制住了。年轻的他没有实际看过这样的案例，但也曾听前辈说起过，癌症这种病真的说不准，有时候确实会因为心态的转变而突然好转。从温筠的案例来看，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李梦辰起到了关键作用。于是他打趣道：「看来这位小弟弟是颗灵丹妙药啊，效用极佳呢！」 李梦辰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多亏医生的帮忙。」 医生吩咐了几句也告知接下来的疗程后去赶下一台手术了。 李梦辰回头和温筠对上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兴奋之情。 「看来我得更努力让你每天都保持愉快心情。」 「呵呵，光是你就足够让我高兴了。过来，让我抱一个。」 李梦辰过去让温筠抱着，埋进温筠的颈肩用力吸了一口：「你身上的味道变得好淡。」多了医院的消毒水味。 「什么味道？」 「像加了海盐的青柠。」 「好闻吗？」 「我喜欢。」他们同居期间两人都是用同一款所以身上会有相同的气味，虽说如此，他还是更喜欢嗅着温筠的香气，明明两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温筠问。纵使医院不再令人惧怕，但再怎么样也不如家舒适，何况有那样的风景在对养病来说应该也颇有成效。 「再过一阵子吧？确认病情完全稳定而且没有復发的可能后。再忍忍。」 温筠撇撇嘴表示不满但还是乖乖听话没再提这事。 叩叩两声，他们俩抬头望向门口。 温韞道：「哥，你们俩抱在一起好闪啊，幸亏我带了我的墨镜来。」说着还真从口袋拿出一副墨镜戴上。 温筠骂：「滚进来吧你。」 温韞也很配合着演：「哥你怎么这样，明明同样是弟弟，亲的就不如认的吗？」还声情并茂的捧着胸口擦拭不存在的眼泪。 「哥哥不讨厌你的！」李梦辰赶忙在旁摆手澄清。 没想到温韞越演越上癮：「原来只是不讨厌的程度吗？太令人难过了！」居然连啜泣声都跑出来了。 「得了吧，继续演，演还挺好都能直接出道了。」温筠翻白眼吐槽。 「不了不了，虽然我天赋异稟但我还是好好管理好你留给我的公司就够了。」 演够了温韞恢復平时正经样：「所以呢？医生说了什么？」 才刚问完又制止道：「欸哥你别说话，你现在已经没有信用了。」他示意李梦辰来说。 「医生说病情正在好转。」李梦辰如实回答。 「是吗，那就好。」温筠现在不用像当年边治疗还要操心公司的事，而且有李梦辰在他身边，肯定不会再乱来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今日温筠气色好很多于是多陪两人多聊了会儿天，三个人和睦融融彷彿关係好的一家人，事实上也是如此。就连温筠吃饭时也忍不住多吃几口，把李梦辰给高兴坏了。 归途(二) 自那之后，因为病情始终反反覆覆，不见彻底好转，温筠又在医院住了几个月持续接受治疗。让原本都为即将康復而喜悦的眾人心情像在坐云霄飞车一般，忽高忽低。 治疗期间温筠除了偶尔到医院的小花园里散步之外，其馀时间都待在病床上，不是温筠不想下床走动而是实在没有力气了，治疗过程耗费了他许多体力，让他就连睡觉的时间都比醒时还要多。 为了更方便照顾温筠，李梦辰连画室的工作都暂时辞了，反正美院的特训早已结束，张嘉其也不那么忙了，辞掉后的空缺应该不至于影响太大。 平时在医院照看间来无事，未来保持作画手感就以温筠为模特画了好几幅画作为练习。温筠起先还不让他画，理由是生病气色不好人变得不好看，但李梦辰可没听进去他的抗议，因为在他眼里无论温筠是什么样貌都是最美的一幅画。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就是这样。 何况医院真的没什么好画的，洁白的床、洁白的墙、洁白的地板、穿洁白衣袍的工作人员，这是一个没有色彩的世界。突然有些明白当初温筠的心境，确实容易让一个人的情绪大受影响。 由于抗议无效，于是后来温筠也随他去了，至今在医院里累积的温筠肖像多得家里快放不下了。 「今天画了什么？」温筠探头去看李梦辰的画布。 画里的温筠居然背着登山包走在山脊上头，高的彷彿踏错一步就会跌落深不可见的山崖、伸手就能触碰无边无际的天。 「这座山怎么样？是不是很壮阔？」 「这是哪里啊？景色真漂亮。」 「有一段时间我迷上登山，因为由这么高处往下看得景色真的和平时很不一样，会有被大自然的壮阔震撼到的感受。在这里我把你想成当时的我。」 「等出院后我们找个机会也去爬山吧，我也想让你看看这样的风景。」 温筠的手在李梦辰看不见的地方暗暗握紧，“等出院后”……会有那一天的到来吗？明明前一刻病情在好转，隔天却也有可能再度急转直下，这样的日子久了还是会消磨希望和信心的。 不行！不能再往负面结果想，振作起来！温筠双手用力朝脸颊拍下。 李梦辰吓了一跳：「怎么了吗？」 温筠摇摇头表示没什么然后才回道：「好啊，以后我们去爬山，就爬这一座。」 不只是登山，还有很多很多地方，去过的、没去过的，都想和温筠一起走遍世界每个角落，把每一个美景都画成一幅画、製成最鲜明的回忆。 两人时不时讨论着之后的行程，即便看似遥不可及。双方都装作疾病并不存在似的计画着。至少有个可期待的目标在会让人更有坚持的动力。 「咳咳咳！」温筠掩嘴咳嗽。 李梦辰马上从旁边的热水壶倒一些温水在玻璃杯里递给温筠舒缓喉咙。现在也就只有温水有办法让他好受一些。 「今天的药吃了吗？」 「还没。」 「那顺便配着一起吃吧。」光是一包分装好的药袋里就有好几颗的药丸和胶囊，另外还有药水得喝。 怕苦的李梦辰看着温筠吃药佩服他能一颗颗吃下去而不吐出来，他剥了一颗仙渣糖到嘴里含着，等温筠把全部的药加上药水都吞下去后，他捏着温筠的下巴让他转过头，嘴对嘴贴上去，唇舌交流间把仙渣糖度过去连带着带有甜味的唾液一起，让嘴里都充满甜滋滋的糖味。退开时两人的唇都变得水光瀲艷。 温筠细细品嚐嘴里的糖，去掉口腔里的苦涩，唇角漫上一股笑意：「过来。」 李梦辰一靠近便被抓着领子拉下来继续接吻，寂静的病房内只听得见接吻时的嘖嘖水声，或许是有糖在所以嚐起来的味道更显美味吧？互相追逐对方的唇舌不放，所谓的“甜蜜”大抵是如此。 一吻结束，在情事上本就缺乏经验的李梦辰被吻得缺氧，脑袋晕呼呼的一脸茫然眷恋着刚才的吻。 「哈哈，辰辰真可爱。」说完还诱惑似的舔了舔下唇。 李梦辰忍无可忍把温筠给扑倒在床上，手垫了一下温筠的后脑勺：「别撩拨我。」语气几乎是隐忍的。 温筠正要开口却觉胸口一阵闷痛，稍稍脱离李梦辰扑过来的怀抱侧身咳起来。 「咳咳咳！」 李梦辰见状赶紧爬起身：「抱歉！压到你了吗？」 「咳咳……咳，帮我拿……咳！水……」 「欸好！」李梦辰递过杯子，替温筠扶着慢慢喝。 「呜咳咳咳……」喝到一半温筠还是忍不住继续咳，手一阵脱力拿不住水杯，剩下的半杯水便全撒在身上，而“咣”的一声玻璃杯掉落在地碎成千万个碎片。 护士听见房内的巨响赶忙进房来看，见温筠的咳得喘不过气的状况果断拿起氧气面罩替他戴上，不久后得到氧气的温筠果然慢慢缓和下来。 「呼……呼……」温筠疲惫得喘气。 护士示意他们稍等然后出病房通知医生去了。 吓坏的李梦辰轻手轻脚的调整好枕头的位置让温筠能倚靠：「对不起……我不该闹你的……」真是！跟一个病患在那边暇闹什么！他真想给自己来一个巴掌。 听到这句话温筠突然爆发一股仅剩的力气紧抓他的手嘶哑着声音道：「别！……永远……不要因为这种事而道歉！除非你后悔和我接吻！」他可不想被当成玻璃娃娃一样太过小心翼翼地被呵护，连和爱人都不能放肆的接触！ 「我没有！」李梦辰脱口澄清，手忙脚乱安抚温筠消气放开他好好休息。 沉默突然笼罩着两人，只有氧气面罩的吸气声充斥寂静。 「辰辰。」温筠忽然叫他。 「什么？」李梦辰凑过去让温筠不用转头也能看到自己。 李梦辰从温筠眼里看出了下定决心的坚定：「我们回家吧，回春阳小镇。」 归途(三) 「可是……你的病……」 温筠垂下头：「已经过了几个月了，都是住在医院里。既然知道一时半刻也治不好，不如回家我心情也会好受些。」 李梦辰犹豫了，他知道即便有自己的陪伴，在医院里待着仍然让温筠感到不适，是他答应了自己会配合治疗才愿意忍耐。而如今他这么说想必是能承受的范围到达极限了，才会向自己提议的吧？但又想到上一秒温筠咳得死去活来还得靠氧气面罩呼吸的样子，万一中途发生可能危及性命的突发状况怎么办？ 「你现在的状况让我没办法直接答应你。」李梦辰叹了一口气算是部分妥协：「但我会去问问看医生。」 温筠点点头同意了。 刚好被紧急找过来的医生走了进来：「情况如何？」 李梦辰代替温筠回答：「有面罩戴着呼吸的话比较好。」 医生用听诊器仔细听了温筠胸腔的呼吸，片刻后面色凝重的拿开。 「目前我们能做的就是持续接受既有的治疗手段，毕竟从之前的效果来看这是成效最好的一种。」治疗方式很多种，而他们认为可行的几乎尝试遍了。 「我会再调整药的剂量看看这样会不会有帮助。」 「好的，谢谢医生。」 医生转身走出病房，李梦辰看了眼温筠，温筠也看着他，无形间用眼神交流达成默契，于是李梦辰起身追上那抹消失的白色衣角。 「医生，不好意思。」他开口叫住医生。 医生回过头：「有什么事吗？」 「温筠的情况……是不是不适合外出？」 医生一脸理所当然道：「这是当然的。为什么会这么问？」 「是这样的，他最近对治疗有些灰心，我怕可能因为情绪而影响到病情……所以想带他先回家让他转换一下心情。」 医生恐怕是看出了他的一脸为难，也没有刁难他，抱胸思考了一会儿：「不如这样好了，这次更改剂量的药服用后过一阵子看是否对稳定病情有帮助，届时再做一次全身性检查。若是在可容许的范围内，我再考虑批准。」 「真的吗？幸好医生您能答应。」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温筠交代。 「没事，就像你说的，心情也会影响病情，若稍微能让病人转换心情也能算是疗程的一环吧。但不可多待就是了。」 「这是当然！」李梦辰告别医生欢快的跑回病房告诉温筠这个好消息去。 将近两个月过去，温筠终于盼得回家的日子。 要从医院带走的东西不多，因为他们只获准返家三天就得回来继续接受治疗，不过已足够让人感到兴奋。 李梦辰开车载温筠回春阳小镇的路上，温筠目不转睛的盯着一路上的风景，像是离乡多年的游子终于返家想用眼睛拍下陌生又熟悉的一景色。 「回去后，做一份柠檬塔和夏日特调给我填饱肚子吧？温老闆。」李梦辰揶揄道。 还记得一年期的他还只能称呼温筠为“温老闆”这种生疏的称位。如今温筠、筠哥哥他能随便叫，虽然有时这么喊会引火上身，能享受身在极致的那种火。 「这位客人，我看一份不够填饱您的肚子，要不做个大的给您吧？让您一次吃得够。」温筠配合道。 「好啊，但我没钱付怎么办？」 「嗯……不如，就用身体偿还吧。」温筠终于把脸从车窗边挪开，凑到李梦辰耳边低语道。 李梦辰被耳畔的热气吹得心神一晃下意识猛踩煞车，让温筠往前衝差点撞到挡风玻璃。 温筠略责备道：「辰辰，开车太不小心了，你还载着一个病患呢。」 李梦辰对这种“做贼喊抓贼”的说法感到很无奈，在温筠嘴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当作小施惩戒，回头继续开车。 温筠舔着被啃的地方笑了，也不再闹他让他专心开车。 过不久，温筠突然喊道：「停车！」 「怎么了？！」李梦辰被吓了一跳，以为温筠身体不适连忙停车转头瞧他的状况。 但温筠没理他，自顾自打开车门下车，李梦辰也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 李梦辰一离开车子的遮挡就被海风迎面扑了个满面，把原本就微捲的头发吹得翘起露出高高的额头。 「辰辰，快过来！」温筠已经从一旁的石梯跑下去走到沙滩上衝李梦辰招手。 发觉温筠什么事也没有让他松了一口气，这会儿才有机会四处看看发现这不就是他第一次去到春阳小镇前来过的沙滩吗？ 他走过去和温筠一样脱下鞋子感受松软沙子的质感，并肩坐在一起。 「很舒服吧？」温筠舒爽的闭上眼享受海风吹拂。 「嗯。」 「你应该还记得这里吧？」 「当然，在这里画得那一幅画不还被你给买走了吗？」 「呵呵，准确来说是温韞，不过肥水不落外人田嘛。不如这样好了，以后你的每一幅画都由我来买吧！」温筠高兴的提议，反正他有的是钱。 李梦辰哭笑不得：「哪有这样内部消化的。而且，只要是你都不用钱的。」 温筠把头靠上李梦辰的肩，意外的发现高度刚刚好，不知不觉间李梦辰的肩变得足以扛起他所有的忧愁和烦恼成为他的支柱，若是只有他自己肯定没办法独自撑过来。看来他这么爱他也不是没有原因。 「哪，辰辰。」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的病没有好的一天怎么办，又或者……」温筠没有说完但李梦辰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一个他们俩都在逃避不敢面对的可能。 「你知道吗，从前我是真的不在乎，但现在我却居然会害怕了呢。这都是因为有了你的缘故。」 「不好吗？」 「怎么会，是你让我发现这世界上还有我放不下的人事物。离开看似很轻松，但对于还活着的那些人来说却是种诅咒。」温筠抬头看向他：「而我不想让你背负这个诅咒。」 「所以若真有那一天的发生，请你忘了我吧。记得太痛苦了。」 李梦辰觉得肩膀变得一片湿润，他没有拆穿只是沉默的低下头吻住温筠的唇，嚐到了泪水的咸和两人心中的苦涩。 若真有那么一天，就算是要背负那份诅咒他也会一肩扛起，他不想连自己仅有和温筠有关的记忆都就此遗忘。任何事他都能听从就这一次他做不到。 不忘 三年后。 「看来展览办得很顺利啊。」温韞穿着一身正式的西装，踏着擦拭光亮的昂贵皮鞋走到他面前。 「是啊，还要多谢你的帮助。」李梦辰身上的衣服虽不似温韞的昂贵，却也打扮隆重，手上唯一的饰品只有一枚简单的戒指，却也不会让人觉得违和。这身打扮让依旧童顏的面孔平白看起来年长了几岁。 「不过人比我想像中还要多呢，我以为没什么人会想来看这种私人性质的展。」 「啊，这也要多亏嘉其帮忙宣传，否则确实不会有这么多人来呢。」展场内空间不大，是租借来的小展览空间，总共有两层楼，一楼展示他的风景画作和少部分的人物，二楼则展示所有和温筠有关的画作。 从两人最初还是画家和模特关係时的练习作品，到住院陪伴时的画作，还有后来的许多幅，全部都和温筠有关。 「我哥若是能到场亲眼看到这一切，肯定会很开心的。」 李梦辰露出苦笑：「是啊。」他看着装饰精美的展场目光飘向远处轻声道：「他会的。」 这个展览其实他很早就在计划了，早在医院那时就有这个想法。算是一种除相簿外另类的纪录方式吧？他把所有和温筠在一起后所画得画做个归纳整理，没想到量多得足够办一场小展览，于是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就这么拍板定案了。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这次展览的主办吗？」有两个小姑娘趁他思绪走神的时候走到他旁边，互相挽着手儼然是一对好姐妹。 「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温韞示意他们继续，先行一步离开。 李梦辰向她们露出恰当的笑容道：「是的，这些画都是经由我之手。」 那两个姑娘似乎有些害羞推推搡搡半天其中一个较大胆的才主动开口：「我们是第一次来这种画展，可以请你带我们参观吗？」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情要忙可能没办法呢。不过若是你们现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询问我。」李梦辰不失风度的拒绝让两个姑娘非但没有感到不满，甚至还用更炽热的眼神看着他。 她们把握能和李梦辰交谈的机会问：「这样的话，请问二楼展出的画作中的人是谁？」 「他是我的爱人。」李梦辰泰然自若的回答。 小姑娘们脸瞬间红了，似乎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而李梦辰还能如此镇定的回答，彼此眼神交流半天那个开口的女孩才道：「你的爱人长得真好看，你们看起来很般配。」另一个则用力的点着头附和。 李梦辰靦腆的笑着：「谢谢。」原本的成熟中透出一丝曾经的不善表达，让人感觉没有那么的不好接近，两个女孩因此看直了眼，脸变得更红了。 「那你的爱人今天难道没有来吗？」看了那些描绘这位画家爱人各个表情、角度、姿态的画作，两个姑娘充分感受到这名画家多爱画中的人，又是把爱人画得多富有神情。很想亲自见见他，看实际是不是真和画里一样好看。 「他啊……今日没办法来到现场喔。」 「为什么？」女孩追问却随即意识到这说不定是很私密的事情，继续问下去似乎不太礼貌：「啊！不好意思！是我多嘴了。」 李梦辰摇摇头表示无妨：「没关係，只是他……因为一些缘故暂时没办法到达现场，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办这场展览这样总有一天他一定能看的。」虽然面带遗憾但眼神透着希冀，正好窗外有一束光落在李梦辰的脸上，让他的面庞变得有些朦胧，配上那样专注思念一个人的表情就好似崇拜着神明的忠诚信徒一般。 「祝你们幸福。」两个人向他祝福然后没有打扰李梦辰又飘走的神智小声地嘰嘰喳喳离开了，李梦辰只听得到她们的耳语「他们好恩爱喔。」「原本还想说他那么帅想问问看联系方式的，果然没戏唱了……」 李梦辰好笑的看着她们走远的背影，若是温筠站在他旁边被要联系方式的可能就不会是他了吧？他心想。 习惯性转了转手上款式简单的银戒指，他的目光飘向通往二楼的楼梯，于是跟随心里所愿，踏上台阶来到二楼展场。看着映入眼帘的所有画作，每一幅他都能清晰的在脑中描绘出来，不只是因为全部都出自他手，更是因为这张面孔是他看了几千几万次、永远不会遗忘的人。 「若你在场就好了……哥哥……」他轻抚其中一幅温筠转头向他露出灿烂笑容的作品，不管任何时候看到这笑容都会让他心头小鹿乱撞呢。 忽然心中的弦被人轻轻拨动，李梦辰似有所感转头看向身后。 此时的二楼没有其他观眾，只有他独自一人站在画前，但他却觉得自己察觉到了一股视线。 「错觉吗……？」他喃喃道。 他回头，不过下一秒他睁大双眼，这次不是错觉，李梦辰确实感觉到自己好像听见了熟悉的笑声，脸颊、胸口一阵温暖，就彷彿有人抱着他、紧靠在他的脸颊旁。 李梦辰扬起意味不明的笑。这时口袋里静音的手机震动起来，他回过神把手机拿出来，是一通电话。 李梦辰一看见来电的人，眼光立即一亮，迅速地把电话接起来，对面的人问道：「展览办得怎么样？」 「很成功！」李梦辰雀跃回答，真希望你现在可以在现场看看我精心为你佈置的一切，他心想。 对方语调神秘的道：「其实呢，我觉得身体好多了，医生也松口说我可以出来走走。」 「真的吗？！」对方为李梦辰藏不住的情绪轻笑了一声，听起来心情也很高兴。 「那我去接你吧！」说着李梦辰就想衝下楼梯跑去开车。 对方赶忙制止：「不用！你是主办怎么可以随便离开。听话，在那边等我知道了吗？」 李梦辰短暂撇嘴表达不满，完了嘴角又恢復上扬的状态：「那好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你快点过来，哥。」 番外：小时(一) 「欸温筠，你觉得哪个洞好？」同班的王凯问他。 原本专心盯着冰柜犹豫不决要买哪种冰的温筠回头随意指出一个洞：「这个。」然后继续挑冰去了。 王凯嘖了一声不满意温筠随便的态度，但最后还是选了温筠挑的那个。 小学放学后他们几个时常呼朋引伴招来几个关係好的一起到距学校一条街距离的杂货店买点心，而这家老式的杂货店柜檯就放了一盒戳戳乐专门给他们这些小孩玩。 戳戳乐是老闆自己做的，里面放的是写着奖品的小纸条，各种纸条都有，什么巧克力一条、弹力球一颗都还算是正常的，奇葩的例如上缴刚刚买的所有东西、在店门口拿着招揽牌站一个小时的也有，可谓里面有天堂也有地狱，不知道会抽到什么的新奇感让小孩们爱不释手，每次来买零食一定要再多花十块钱玩这个游戏。 王凯猛地一戳把纸戳破，拿出其中的纸条看了看，字还认不太全的他直接把纸条拿给老闆看：「老闆，中奖了没有！」只要是不抽到那些奇葩的纸条都算是中奖。 「欸来，跳跳糖一包。」老闆从一旁拿出一包大包的跳跳糖给王凯，把他乐得一蹦三尺高围在温筠身边高兴的打转：「哈哈哈！就说让你来选果然是对的！」自从听说温筠买了几十次戳戳乐都还没有抽中奇葩纸条，他就非要让温筠帮他挑一次，这不？果真中奖了。 温筠不甚在意王凯的结果，终于在想尝试新口味还是选平时爱吃的艰难抉择中，选择了后者，从冰柜中拿出苏打口味的冰棒放到柜檯上结帐。 「要玩吗？」老闆问。 温筠点点头，多付了十块后，看着坑坑洞洞的戳戳乐思考不到十秒选了最角落的一个。 老闆看了他的纸条惊喜道：「啊呀小伙子运气真好哪，居然抽中了本盒的最大奖！」老闆弯下身在柜檯下方摸索一会儿然后拿出整组的笔记本套装，里头有一本卡通笔记本、一颗造型橡皮擦和一支铅笔。温筠微笑着接过还礼貌的向老闆道谢。 其实温筠拿到这组笔记本套装也不算有多开心，毕竟他也不缺这些东西，他只是在为自己的好运而高兴罢了。 把笔记本套装塞到包里后边啃着冰棍和王凯离开杂货店，回家路上两人嬉闹着一不注意温筠觉得腿边好像撞上了东西。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个人，年龄看起来比他们还小，没穿小学的制服也没背书包，小小的抱膝蹲在路边不知道在做什么。 温筠下意识道：「对不起，撞疼你了吗？」 小孩怔怔地抬头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一高一矮、大眼瞪小眼。 「温筠你干甚么啊？走了！」王凯早已往前走了一段，回头才发现温筠没跟上，催促他赶紧跟上。 「王凯！这里有个小孩！」 王凯跑过来看地上蹲着的小孩嫌弃道：「哪来的小孩在这里挡道？去去去！别碍着老子的朋友！」王凯什么不学好偏学他老爸的说话方式。 「哎你别这么兇啊，吓到他怎么办？」温筠制止王凯伸手要推的手。 「看他这样子估计是隔壁那育幼院偷跑出来的小孩吧？听我们说了这么久也没反应，估计是这儿有问题。」王凯比了比脑袋。 温筠瞪了他一眼，王凯訕訕的放下手道：「又不是我说的……是我爸他们都这么说，说是有问题的才会被丢到那里去，我妈还不让我太靠近那里呢。」 温筠纳闷：「他看起来也不像有问题的啊？」于是他蹲下来尽量让自己和小孩平视问他：「你叫什么名字？蹲在这里做什么？」 小孩仍是毫无反应的看着他，唯眼神似乎是警惕的。 温筠看出了他的认生，也没一定要让他开口，就只是单纯好奇的也跟着蹲在他面前不动。 王凯奇怪的看着他：「温筠你做什么啊？」 「你先回家吧，我陪这孩子玩会儿。」 王凯一头雾水，陪这小孩莫名奇妙的蹲在这儿当路霸有趣吗？反正温筠比他还懂事不会碰上迷路回不了家的情况，那就虽他去吧，于是自己一个人走了。 剩一大一小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什么，所幸这条街是小巷，少有汽车经过，才没有发生危险。 小孩看跟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哥哥对他似乎没有敌意，也没有要把他抓回育幼院的意思，因此稍稍放下戒心，松懈的心里让肚子不合时宜的叫出声。 小孩微微红了脸，把脸埋回膝盖里。 温筠噗哧一声笑了，原来是肚子饿了啊，他心想。可是自己身上除了光秃秃的冰棒木棍外什么吃得也没有，于是他提议：「哎，要不要哥哥带你去买东西吃？」 小孩微微从膝盖中抬头看他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没有说好或不好，只是肚子又叫了一次而且更响亮。 温筠忍住笑，这该多有防备心肚子都叫成这样了还不为所动：「走啦！」这次不由分说拉了他的小手就走。 起初小孩仍有些抗拒，发现挣脱不了后就不挣扎了乖乖任温筠拖着走。 「来，想吃什么随便挑。」温筠把小孩拖进杂货店让他站在一柜子的琳瑯满目前。 小孩好似从未看过这么多零食似的，呆愣的看到小嘴都成o型，显得滑稽可笑外又透着可爱。 「这个呢？」温筠指着一包饼乾问。 小孩没说不要但眼神飘走，看了一圈到最后目光停留在一包水果糖上。 温筠了然，拿了一包就走，正要走去结帐却感觉衣服被人给拉住。他回头看，小孩拉着他用力摇摇头一脸紧张。 「这不用多少钱的，哥哥买来送你吃。」 小孩仍是摇头，不过这次他终于开口了：「太多了，吃不完。」脆声声的很是好听。 「不用马上吃完的，可以带回去慢慢吃。」温筠以为小孩是怕在这里吃不完才不想买。 小孩又摇头：「带回去，会被抢。」 温筠心想，这小孩过得究竟有多辛苦还要怕东西被抢？ 温筠灵机一动：「不然这样好了，我以后每天去找你的时候每次都带一点来给你吃你就不用马上吃完了。这样好吗？」 番外：小时(二) 小孩听完犹豫的缓缓点头，还从来没有人说过要每天都过来看他的。 就这样，小孩获得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颗水果糖。 甜甜的滋味化在嘴里，甜美的让他忍不住弯了弯眼眸，水灵灵的双眼写着“好好吃”三个大字，看得温筠心脏一跳忍不住摸了摸小孩的头，一揉还真停不下来了，蓬松的质感很容易让人上癮。 小孩被摸头的时候身体先是一僵，被摸了许久才渐渐松懈下来。 「所以现在能跟我说你的名字了吗？」温筠再问一次。 小孩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李梦辰。」 「欸，辰辰。所以我能每天去找你吗？会有糖可吃喔？」温筠也不是爱管间事的人，他大可以不管的，但或许是觉得这孩子怪得可爱、又或许是见不得他这副小狗被拋弃的可怜样而同情心氾滥，总之，这孩子引起了他的兴趣。 李梦辰发现原来这个哥哥刚刚说得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想每天都来看他。这时候他不会觉得这个哥哥人有多好，只会想他是不是有什么目的。那些想带他“回家”的大人们也都是带着目的而来，而自己达不成他们所期望的又对他感到失望。这个哥哥会不一样吗？ 「啊！已经这么晚了！辰辰能自己回去吧？」李梦辰点点头「那我先走啦！明天去找你啊！」温筠边说边跑走了。 李梦辰留在原地看着温筠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李梦辰坐在门口台阶上发呆，他从中午以后就一直坐在这里等，等那个不知道会不会来的哥哥。 这时他看见篱笆的杂草后方有东西在动，他困惑的走过去看见一颗棕色的脑袋。 只见棕色脑袋的主人抬头衝他打招呼：「嗨！辰辰。」 「额？！」眼前真的是昨天的好心哥哥，他一时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他心底其实有着隐隐的高兴。 「我听说育幼院管很严的，外人都不让进，大人们也很兇，所以才躲起来想先看看你在不在。」温筠解释他为什么会藏在杂草后面：「手伸出来。」 李梦辰听话的伸出手，掌心凭空出现了一颗糖，包装顏色不一样应该是不同口味的。 「说好要给你糖吃的，趁现在赶快吃掉吧！」 李梦辰剥开糖，味道和昨日的不一样，多了股酸味，但还是很甜。 「好吃吗？」温筠支着头看他吃的津津有味，一颗糖都能让他高兴成这样，平时该是过怎样的困苦生活啊？衣食无忧的温筠没法想像。 「嗯。」吃东西要迅速的习惯让他很快把糖给吃完了，但还意犹未尽，于是他怯生生的向温筠伸出手：「哥哥还有吗？」 小傢伙喊他哥哥了！温筠心里一阵激动，于是从口袋掏出今日份的糖全部倒在李梦辰手上：「有！全部都给你吃！」 李梦辰看了看手里的一捧糖果，只挑了其中两颗放入嘴里，剩下退还给温筠：「够了。」 「啊？这样吗……那就下次再吃吧！」温筠笑嘻嘻的不在乎糖被退货。 其实这是李梦辰自己的小心思，如果糖慢慢吃的话，哥哥就能一直过来的吧？今日的信守承诺让李梦辰对温筠所逐的城墙坍塌了大半，判定这个哥哥是可信的。 之后又过了几天，温筠每天下课都来看李梦辰，虽然后来因为时常往外跑而被家人限制行动导致见面次数改为一週一次。见面日还没到之前，天天倒数着日子来，见面日后又盼着下週的到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温筠谈了早恋整思春呢。 随着关係越来越好的情况下，温筠知道李梦辰原来喜欢画画，想起之前戳戳乐抽中的大奖都还没拆开放在家里，于是隔日就把它拿来送给李梦辰当礼物。 「送你的。」当温筠把笔记本拿出来时李梦辰还不敢接下，生活经验让他不能轻易收下贵重的礼物。想直接跑掉但如此一来想见到哥哥就又得再等一个礼拜了，因此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不知该如何是好。 温筠于是假意露出失望的表情、眼神泫然欲泣，李梦辰怕温筠真的哭了出来于是一把抢过笔记本抱在怀里，笨拙的从篱笆后伸出小手拍着温筠的脸要他不要哭。温筠也因此找到了说服李梦辰的绝佳方法。 不过李梦辰自己其实也很想要那个笔记本的，毕竟自己仅有的作画空间就是没人看得到的小角落，若是真有纸笔可以用那该有多好。所以笔记本收下后他雀跃了好几天，连其他人来抢他的吃食他都不介意，徒自沉浸在喜悦当中。 而自那之后李梦辰把笔记本当传家宝似的小心使用，只会在没有人的地方时一个人躲在角落拿出来画，画完就藏回自己的小床底下。 直到发生了笔记本斗殴事件。 温筠心疼的看着李梦辰脸上的泪水和伤痕，恨不得直接衝进去把打他的人都揍过一遍，简直比自己亲弟弟还疼惜。 虽说李梦辰严正拒绝他再买新的送给他，但当他经过文具店看到橱窗上摆着的蜡笔盒时，立即走进店把它买下来。 果然，李梦辰原先虽然仍拒绝但最终还是禁不住诱惑收下了。 「这次要收好囉，辰辰。」他道。 「嗯！谢谢哥哥。」看着这样的李梦辰温筠忍不住想要是他真的是自己的弟弟就好了，他会对他很好很好的。 但没想到，国小毕业后他们就搬家了，国中不在这一边念的。他来不及和李梦辰说这件事，也还来不及告诉李梦辰他的名字。当时人人还没人手一台便利的手机，若是打到家里让家人知道自己在和育幼院的人来往恐怕他们会不大高兴，因此也没有留下联系方式。短暂的缘分就这么断了。 不过谁也没料到，多年后他们还能再度相遇，甚至有了超乎当时的情感存在，成为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那抹虹彩、那份救赎。 命运是如此的奇妙，让人琢磨不透。 番外：同居 「说起来，你不觉得两边跑很累吗？」温筠趴在床上看着书，任李梦辰架着画架在旁画画，无意间提起这个问题。 「嗯？还好？」李梦辰不觉得有太大的问题，毕竟想要来见哥哥就是得跑这么远，何况春阳小镇的风景一如既往的美，要他多来几次也没关係。 「可我觉得看你这样跑还挺累的。」温筠呜了一声思考着，突然猛地从趴着的姿势坐起：「不如我们同居吧！」 「啊！」李梦辰这一声呼喊不是因为惊喜，而是因为温筠改变了动作让他没法继续画下去了，略带挫败的呻吟。 「哥……这样我又得重新画了啦。」李梦辰放下画笔小小表达了他的不满。 温筠下床装模作样的擦拭李梦辰未湿的脸庞：「欸！辰辰别哭。画画难道比和我同居这件事重要吗？」 「同居？」李梦辰这才反应过来。 「走吧！」温筠也不多说，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跑。 「去哪？」 「当然是卖场啦！」 「嗯……」温筠看着架子上各式的杯子不知该选哪个好。 「哥，你还没说同居之后我们要住哪里。」李梦辰负责推车跟在温筠后头看着他把一样样东西放入购物车内。 「当然是住你那啊？你还要去画室上班，若下班再来找我就太晚了。还不如我搬过去你一回家就见得到我。」温筠从架上拿了一套对应的马克杯问：「喜欢这个吗？」 「上次温韞不也才送了我们一套杯子吗？」李梦辰纳闷道。 温筠被问的一阵心虚：「哈哈，那是他送错的我早把它退回去了。哎不管他，我们有一套自己的不好吗？」 「那好吧，我觉得另一个比较好？」李梦辰拿起离他较近的一套杯子。一个蓝一个黄搭配成互补色，黄色的上面有蓝色的半颗爱心，蓝色的则有黄色的半颗，组起来刚好配成双色爱心。 「你喜欢这个啊？」温筠凑过来看：「怪好看的。你喜欢的话就放车里吧。」 李梦辰正要把杯子放入购物车，却发现里面像是堆了一座小山一样根本无处安放了。他无奈：「哥，会不会买太多了？」 「会吗？」温筠已经开始看另一边的寝具，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你家里目前都只有你的东西啊，大部分也都旧了能顺便换换。」 「何况你不想要我们用成套的吗？」 李梦辰脑内开始浮现家里所有东西都变成成套的样子：一对的马克杯、同款的拖鞋、一模一样的睡衣……似乎好像很不错？ 想着温筠穿上大一号的丝绒睡衣、抚摸和睡衣触感相近的光洁肌肤、嗅着他身上和自己用同一瓶沐浴乳的香味……李梦辰脸蛋轰得一声红了。 温筠刚好这时候回头，看到他脸红成这般模样，似乎察觉到他想到哪里去，狡詰的跟狐狸似的笑了：「我们辰辰好像想到了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啊？」 「没、没有！」李梦辰匆忙摆头否认，但更显得心里有鬼，他恨不得找块有缝的地方鑽进去，于是推着推车跑了。 「欸！跑什么！」温筠在身后喊，因为成功戏弄到李梦辰而不小心笑出声。 「哥……我就说买太多了吧……」李梦辰虚脱的倒在沙发上，温筠也没好到哪里去，坐在沙发旁的地板上喘气。 他们结帐时李梦辰看到显示的金额错愕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而温筠只是从容的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卡任由收银员刷。 不愧是哥哥，真有老闆的霸气，他心想。 不过接下来才要面临考验。光是封箱就用了他们半小时、用了三大箱，回到李梦辰家的公寓时他们来回跑了三趟才把箱子都搬上楼，至于又费了一番功夫把箱子搬进家门后，客厅几乎都被塞满了，很难找到落脚的地方。折腾这么久两人也都累了，完全丧失整理的想法，总之先休息下再说。 不过这么堆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休息够了之后，两人强打起精神开始整理，规模跟过年的大扫除没两样。外头天空呈现橘黄色、迈入欸黑夜时才终于整理完毕。 看着完全焕然一新的家李梦辰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家里多了一个人位置，自己的空间纵使变小了却不会有拥挤的感受，反而备觉温馨。 温筠走到房间内扑上床，躺着唯一的一颗枕头道：「幸好我们没有再买一颗枕头不然也不够放。」 李梦辰也躺倒在温筠身旁，因为是同一颗枕头，面对面时近得只要稍微再挪过去些就能碰到鼻尖。 李梦辰心想：以后的睡姿可得要多注意点了。 否则真容易擦枪走火。 不过这么想的似乎只有他一人，温筠毫不介意如此近的距离，笑瞇瞇的凑上来就是一个吻：「又不是第一次和我睡同一张床，这么紧张干什么？」 「这……感觉不一样嘛。」 「不喜欢？」 「怎么可能！」李梦辰立即否定，生怕温筠误会。 「那就不要太在意我，就跟之前一样就好。」 当晚。 怎么能不在意啊！李梦辰在心里崩溃的喊。 他们原先是背对背睡得，数着羊仍在试图入睡的李梦辰数到第三千五百零一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背后被人碰了一下。 他回头发现温筠已经睡着了，因为翻了一个身变成面向他所以手才会不小心碰到自己。他想着忽略但温筠的鼻息就在颈边，热热、痒痒的，也不断刮搔着他的心。 李梦辰没敢回头，没换过姿势的侧着睡让被压在身下的那隻手都麻了一点也不舒服，如此一来更难入睡了。 他又坚持了一会儿发现实在支撑不住了，内心叹了一口气向自己妥协，也翻过身面对温筠。看着喜欢的人毫无防备的睡在自己面前，很少有男人能忍得住心中翻腾的慾望的吧？尤其在实际嚐过一次食髓知味的滋味后。 李梦辰轻轻拨开温筠盖住面庞的柔顺发丝，手从鬓角滑下碰到红润饱满的嘴唇，拇指描摹几下像是在犹豫后，克制的印上一个晚安吻。做完这一切后才真正安心下来，主动伸出手将温筠拥进怀里，不在意的睡着了。 他不知道，等他呼吸平稳、对外界毫无所觉后，怀中的人默默扬起一个温柔的笑。 像是计划得逞、又像是如愿以偿。 互相汲取对方身上的温暖，同居的第一晚有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