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东宫》 惹东宫 第1节 ?本书名称: 惹东宫 本书作者: 小禾喵 文案: 【心机深沉太子爷x娇娇小怂包,小甜饼】 当今太子容色昳丽,怀珠韫玉,性情温良。 这么一个端方君子,不慎被曲凝兮撞见动手现场。 他唇畔微挑,漫不经心,徒手拧断了奸细小宫女的颈骨。 那眉目间的邪肆,与平日判若两人,让曲凝兮心慌不已。 完了,竟叫她堪破他的伪装…… 身为继后的侄女,两人天生不同阵营,为了活命,她颤抖着扯谎,声称自己对太子爱慕日久。 曲凝兮成功活了下来,不过威胁并未散去。 她眼看着这白玉无瑕的太子,内里承载着怎样的凉薄与狠绝,猫抓耗子般的戏弄。 甚至,在他中了毒药之时…… “过来。” 裴应霄泪痣糜红,深沉的目光笼罩住她,缓缓捻去指尖的血珠。 曲凝兮直接吓哭了! 后来,她莫名其妙成了太子妃,所有人都说继后好手段,把自己侄女塞入东宫。 太子风光霁月,日日归家,从无拈花之举,贵女们都羡慕疯了。 只有曲凝兮知道他的强势,智多近妖,面具底下的真实,晦暗而危险。 1,轻微的强取豪夺,男主只对女主坏坏 2,女主每天想着怎么哄人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甜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曲凝兮,裴应霄 ┃ 配角:预收《替嫁后躺赢了》《真千金重生后》 ┃ 其它:完结文《偏宠娇娇》《穿书后和龙主he》 一句话简介:看穿太子的秘密后她好难 立意:永不屈服 vip强推简评:传言太子生母之死和继后有关,女主是继后侄女,站在太子对立面。女主无意中撞破了他的伪装,为了活命撒谎说爱慕。起初,腹黑的太子存了逗弄的心思,后来拉着她接触了越来越多的秘密,包括他的身世之谜……女主从一开始的害怕警惕,到后面被逐步打动,两人成亲后彻底站在一边,陪着太子揭开陈年旧怨,改朝换代。 全文基调轻甜,感情细腻,主角清醒睿智,意志坚定,最终相知相惜,执手一生。 第1章 第一章急智 正月十五元宵节,花灯高悬,映满长街。 好似那九天银河坠落人间,繁星点点,引来行人比肩,共赏灯火。 这般热闹的日子,曲凝兮缩着小脑袋窝在马车里,面朝皇城而去。 她惯来怕冷,此刻身裹斗篷,怀抱铜炉,依然指尖微凉。 开春后的尚京城,不见半点回暖迹象,也不知还要冷上多久。 一路吱吱悠悠抵达宫门,尚京勋贵车马如龙,依次而入。 良宵佳节,皇城内鼓乐齐鸣,帝后与臣民同乐,有头有脸的官眷们都来了。 那批新制出来的宫灯早已被挂上,点缀在檐角长廊下,熠熠生辉。 曲凝兮本该早早入宫,去给皇后请安,这会儿赶不及了,索性直接前往设宴的绛钰宫。 走了不到半程,刚穿过榴花门,便见不远处有个小宫女,提着一盏六角灯笼守在路旁。 小宫女眼神好,瞥见那抹妙曼身姿,立即迎上前来,笑道:“二皇子吩咐奴婢给曲姑娘打灯。” 曲凝兮闻言抬起头,望向沿途悬挂的宫灯,回道:“今夜灯火通明,无需打灯。” 一旁的银瓶噗嗤笑了,不算小声的提醒:“小姐,这是二皇子一番心意呢。” 小宫女忙不迭点头:“正是,正是!” 曲凝兮看了她二人一眼,后知后觉的意会过来。 抿着唇瓣道:“不必跟着我,替我多谢二皇子。” 放下这句,她一手拢住斗篷,错身而过。 未料被一口回绝了,还不让跟随,小宫女愣在原地,欲言又止。 “小姐,”银瓶迈着步子跟上,忍不住劝说:“二皇子是小姐表兄,表兄照拂妹妹一二,倒也不算什么……” 算上今夜这一遭,属实推拒过太多次了。 曲凝兮不想接她这些话,抚着小铜炉道:“银瓶,你若闲不住嘴,下回不带你了。” 打发个小宫女接送,确实是不起眼的一桩小事,大桓朝的男女大防,并未严苛至此。 不过……这个举动来自于二皇子,事情便不一般了。 让皇后知道试试? 银瓶没敢继续吭声,她知道小姐的顾虑。 生来就是个美人胚子,随着年岁增长越发出挑,水灵灵的招人得很。 皇后娘娘时不时的让侄女出入宫门,把人养得如花似玉,自然要用她拉些姻亲助力。 绝不会乐意看着自己儿子惦记表妹。她不允许。 说不上严防死守,但若是知晓两人暗中往来,势必要恼怒的。 银瓶哪有胆子触怒皇后,就是觉得……二皇子如此上心,有些事情不是不能筹谋。 成为金尊玉贵的皇子妃,难道不比底下那些臣妻要好? 还不知道会给挑中什么样的人家婚配呢…… 她可是听说,皇后娘娘想拉拢那些清贵文人,规矩杂多不说,日子还过得简朴。 虽说够不上清贫二字,但这种人家的儿媳,脸面大过天,定然是半点不轻松。 *** 绛钰宫里铺有地下火龙,这会儿正暖意融融。 曲凝兮进去后没多久就开宴了。 她解了斗篷,撇下手炉,到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坐好。 太子殿下与二皇子一前一后到场,被拥簇着相互见礼,俨然是兄友弟恭的场面。 曲凝兮垂首敛眸,没往那边打量,游离于人群之外。 她向来如此。 时常一脸乖巧的陪坐在皇后下首,像一尊瓷白娃娃。 乌眉雪肤,素齿朱唇,既惹眼,又不起眼。 今夜的筵席跟以往没有多大出入。 帝后相携而来,众人山呼万岁,嫔妃与皇子公主、那些个王公大臣,但凡能说上话的,总得上前凑一两句。 席面上一时热闹,曲凝兮置身其中,跟案台上漂亮的玉雕摆件一般无二。 有人私底下说她是个木头美人,可惜了这张娇俏脸蛋。 银瓶分明看到二皇子望过来几眼,她们小姐愣是目不斜视。 宴席过半,陛下被云昭仪哄着多饮了两杯,不胜酒力,暂且摆驾离席。 曲皇后身为正宫,跟着放下酒盏,也去偏殿稍作歇息。 帝后不在,底下人能更松快些,可在御花园夜游赏灯。 歌舞莫约续到亥时,随后安排了看烟火的环节。 曲凝兮搀扶着皇后同去偏殿,细声道:“方才见姑母没怎么进食,可要吃一盅热汤垫垫?” 气候寒凉,宫女们呈上的菜肴,一路辗转,早都凉透了。 “不用。”曲皇后挽过她的手,没把云昭仪的小把戏放在眼里,甚至眼角眉梢夹带喜意。 瞧着有话要说。 迈入偏殿,曲皇后就忍不住了,向她提起一个人:“晚瑜可认识郑家三姑娘?” 曲凝兮是黄昏时出生,小名叫晚瑜。 她一摇头,道:“是左丞相家的姑娘么?晚瑜不曾接触过。” 那是真的大家闺秀,几代书香,和她们曲家不同。 曲家出了一位继后,这些年才逐渐在尚京城冒头,但父兄无人在朝中任职,只有个安永侯的虚衔。 真论起来,与其他世家有些差距。 惹东宫 第2节 曲皇后对此当然心中有数,才会慎之又慎的给二皇子挑选正妻。 她颇为自得的勾起唇角:“陛下松口答应了,我儿赶在太子前头成婚,也未尝不可。” 论嫡论长,都是太子排在前面,但陛下一直迟迟未给东宫定下太子妃。 若是二皇子能够抢先一步,成婚开府,诞下皇孙,局势必然微妙起来。 怎么看都是幼子更得圣心。 况且相中的妻族,还是门生遍布的左丞相家…… 难怪姑母如此高兴。 可是,曲凝兮听说,郑三姑娘心悦太子殿下。 这话是闺中小友私底下偷偷告诉她的,郑三姑娘许是心思纯粹,不善遮掩。 每每见着太子都看痴了,过后涨红一张小脸,心事昭然若揭。 盖因东宫那位,风华过盛,生来便是画中仙,当住月里头。 曲凝兮幼时第一次见太子,也惊叹于对方昳丽的容颜。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未曾听说先皇后是什么绝世美人,倒是太后娘娘,年轻时候姝色倾城,他或许肖似了祖母。 太子珠玉在前,对比起来,二皇子就…… 曲凝兮并不多言,有些话不该从她嘴里出来,姑母自会调查一番。 陪着皇后在偏殿小憩片刻,看她闭目养神,才轻轻退了出去。 银瓶抱着斗篷在外等候,人一出来就给裹上了,笑着提议道:“小姐要去莲晟池转转么?那边有个暖阁歇脚。” 时辰尚早,游园容易撞着人,曲凝兮略一思索,点头应下:“好。” ******** 主仆二人离了绛钰宫,步入御花园,把丝竹之声抛至身后。 凉风袭面,银瓶忘了拿铜炉,曲凝兮两手拢在袖兜里,这会儿指尖冰凉凉的。 都已经开春了,尚京不知道还要冷多久。 御花园被妆点得火树银花,偶尔从旁处传来一两句说笑声,还有捧着托盘的宫女太监路过。 行至莲晟池畔,暖阁近在眼前。 突然有个小宫女,急急忙忙冲了出来,一把拉住银瓶,一口一个好姐姐,说是有紧急要事央她帮忙。 曲凝兮尚未反应过来,人就被拉走了,前后不过片刻功夫。 “银瓶……”她略有几分茫然,站在原地落了单。 曲凝兮望着不远处明亮的暖阁,没由来的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微妙感。 不禁踌躇。 那里……或许已经被人捷足先登,她不能进去。 曲凝兮的直觉不一定准确,她只是,忽然不太想去暖阁了。 方才看到宫人手中捧着托盘,虽然没有仔细打量,依稀记得是些酒水吃食…… 说不准真有人在里面? 曲凝兮立即想起入宫时,在榴花门处碰到的小宫女。 二皇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小动作了,在姑母的眼皮子底下,肆意妄为。 全然不顾虑会给旁人带来怎样的烦扰。 此刻,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二皇子在暖阁中,曲凝兮并不亲身过去求证。 她略一思索,快步拐入旁的一条蜿蜒小岔路。 因着皇后这层关系,曲凝兮进宫的次数不算少,凭借对御花园大致的了解,顺利绕道离开了莲晟池。 她匆忙疾走,不敢回头,一路辗转到了落萤台附近。 此处距离设宴的绛钰宫颇远,算是御花园较为僻静之地。 大冷天的,曲凝兮走出一身热意,丝毫觉不出寒凉,靠着一根朱红色的柱子坐了下来。 但愿是她多心了,若真是二皇子有所动作,在这御花园里,不一定能瞒过姑母的眼睛。 曲凝兮半点不敢声张,一旦被知晓,无非两个结果。 要么尽快挑选人家把她嫁了,给曲家增添些姻亲助力。 要么,皇后纵爱儿子,把她大方给出去,落得一个妾室名头。 想也知道,二皇子的正妃之位不会轻易许人。 这些都不是曲凝兮想要的,即便她的婚事身不由己,但……能推一时是一时。 曲凝兮无声靠坐在柱子旁,心情渐渐平复。 不知过了多久,斜侧方一句“太子殿下”,叫她惊回神来。 一眨眼,才发现,落萤台不知何时来了几个人。 为首那位,银丝白袍雪羽鹤氅,赫然是东宫之主:裴应霄。 他头顶白玉冠,乌发垂坠,如画般的眉目一如往常带着笑意,谪仙一般。 然后,抬起手来,修长的五指落在了跟前小宫女的脖颈上,‘咔哒’一声脆响—— 毫无预兆的一幕,曲凝兮愣住了。 她第一眼被裴应霄夺去注意力,压根没有留意到那个小宫女。 恐怕大部分人都会先看见最醒目的存在,等到视线分给其他人,小宫女已经歪着脖子瘫倒在地,只发出几个短促的气音。 那般干脆利落,仿佛稀疏平常的举动。 甚至,裴应霄一双狭长眼眸,不起波澜,笑意依旧……隐隐透着一丝邪肆。 曲凝兮微微打了个寒颤,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 大桓朝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温润如玉,怎会如此? 他真的是太子吗? 那个文武百官赞不绝口的太子? 宫灯投射下,朱红柱子形成一块阴影区域,曲凝兮的位置恰好隐匿其中,不细瞧无人察觉。 她睁圆了一双杏眼,傻愣愣的盯着裴应霄,忘了移开视线。 只见他掏出一方洁白锦帕,慢条斯理的擦拭修长指尖,嗓音清澈:“处理掉。” “是。” 应声那人,是太子的长随之一,唤作鸣恩。 不会有错的,就是太子本人。 如此轻描淡写地杀了一个小宫女,与他平日里展露的仁义恭谦全然相悖的举动…… 反差之大,给人一种荒谬感。 曲凝兮下意识想到一个词——[伪君子]。 更可怕的是,下一瞬,斜侧方那人倏然掀起眼帘,浓墨般的黑眸,朝着她这边望过来。 他看见她了…… 躲在柱子阴影处的曲凝兮与他四目相对,刹那间瞳孔一缩,小嘴微张,难以动弹。 裴应霄察觉被人目睹,却没有一丝的慌乱反应。 他唇角翘起,挪步上前,轻声问道:“曲姑娘怎会在此?” 柔和的问候,宛如园中偶遇佳人。 曲凝兮仍旧坐着,她站不起来了,仰着一张软糯的小脸蛋,满目惊惧:“我、我……” 她应该给太子殿下见礼,然后解释一番自己为何在此。 可是,曲凝兮根本想不出任何狡辩之词,她只希望能原地隐身,彻底消失。 “嗯?”裴应霄身形颀长,稍稍弯腰俯身,轻易便笼罩在她上方。 两人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近到曲凝兮嗅到了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就连对方眼睑下那一颗泪痣都清晰可见。 他长睫如羽,小小一粒红痣,给这张清俊的脸上平添几分妖冶。 曲凝兮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身心被巨大的恐惧攥获住了。 她死定了,她一定会被杀掉! 太子年幼丧母,小道消息传言,先皇后的亡故跟继后脱不开干系。 曲凝兮不清楚事实如何,她只知道,如今二皇子长大了,姑母明显生出了野心,妄图谋夺东宫之位…… 而她身为继后的侄女,天生站在太子的对立方,如今窥见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能落得什么好结果? 危急关头,曲凝兮浑浑噩噩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她的小手仿佛拥有自主意识,探了出去。 一把揪住裴应霄的大氅:“殿下……臣女爱慕殿下已久……绝对、绝对不会说出去……” 她磕磕巴巴,语气却很坚定,手上还挺用力,细白的小指头都泛红了。 “什么?” 饶是裴应霄,也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 他的视线落了下来,软白的小姑娘跟猫崽子没两样,那双雾气弥漫的水眸,仿佛快哭了。 他眉眼一弯,忍不住轻笑出声:“你爱慕孤?” 好似听见了一则有趣的笑话。 裴应霄分明在笑着,曲凝兮却感觉脖子凉飕飕的,随时有被折断的可能。 惹东宫 第3节 她微颤着,呐呐重复:“对,没错,臣女喜欢殿下……” 呜呜呜…… 第2章 第二章吓坏了 曲凝兮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落萤台的,因为极度的紧张,让她的脑袋一阵空白恍惚。 在她短暂的人生中,从未跟死亡如此接近过。 真的会死,悄无声息死在这宫里。 方才急智之下的胡言乱语,不知道裴应霄信了没有。 顾不上什么清誉脸面,曲凝兮只想活着。 依稀记得鸣恩好像劝了句‘尸首不太好处理’之类的,也不知是否她听错了。 最终,太子殿下未曾多言其他,就这么放过了她。 她暂时全须全尾的出来了…… 是顾及到她的身份么?元宵佳节闹出曲家姑娘的命案不好收场? 可在这偌大皇宫,暗中弄死一个人实在太简单了。 尤其是以裴应霄的完美伪装,谦谦君子,压根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 甚至怀疑本身就是一种亵渎,太子殿下仁善之名,大桓稚儿皆知。 听说太师大人还曾经跟陛下谏言,把太子放去军营历练;一国储君,过于心慈手软,有失果敢。 陛下没有听从太师的建议,不过在东宫已有太傅的情况下,另行派遣了宁威将军督促教导。 据悉这位将军心性坚毅,深谙谋略之道…… 如今看来,太子把陛下一起骗过去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妇人之仁?太师还为此忧心忡忡? 这是欺君之罪呀! 曲凝兮越想越觉得自己难逃死劫,游魂似的回到了绛钰宫,银瓶正在找她。 “小姐,你上哪去了?” 银瓶的语速带有几分急切,抱着铜炉过来,道:“奴婢去暖阁找你,都没看到人!” 曲凝兮轻轻呼出一口气,扭头看她:“我在附近转了一圈……银瓶,暖阁里有其他人么?” “小姐为何这样问?你见着谁了?” 银瓶抬手搀住她,努起嘴巴道:“奴婢进去时,谁也没瞧见。” 没有?二皇子不在里头么? 这会儿曲凝兮也没心思去探究此事,“罢了,我们快些进去吧。” 差不多要开始放烟花了。 曲凝兮打起精神来,回到宴席中,伴随在皇后身侧。 银瓶不好多嘴追问,安静的跟在后面。 曲皇后小憩过后,重新上了妆容,掩去疲态。 白日她接见了官眷命妇,还要操持这么大一场宫宴,哪有不累的。 现在要陪同陛下一起,带领一群人去赏灯看烟火。 众人酒足饭饱,看尽歌舞,正好溜达溜达。 沿途宫灯被巧妙布置,高低错落,无不精美,叫人惊叹它的神仙绝艺。 而大家所要观赏的,是特制的双龙戏珠琉璃灯和绢纱转鹭灯…… 是非常巨大的几盏灯,鬼斧神工,所造成的效果也颇为震撼。 这么大的琉璃灯,璀璨明亮,惊奇夺目,引得文臣技痒,随性做诗一首。 陛下对此乐见其成,龙颜大悦,随后的烟花,也钦点了两人出来赋词。 史官如实记载下这君臣同乐的一幕。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灯盏上,为之称奇。 一直半垂着脑袋的曲凝兮,悄悄抬眸,瞥向了对面。 是太子的位置,他的雪羽鹤氅极为醒目。 灯光下,秀致俊颜,浅笑嫣然,温和又无害。 他莫不是故意经常穿白衣,以此迷惑旁人? 现在曲凝兮看他什么都觉得可疑,哪怕光站着不动,她都能分析一番。 冷不防,偷摸摸的打量被抓个正着,那人似笑非笑的冲她回望过来。 “!”曲凝兮顿时吓个半死,慌忙不敢再看。 小鹌鹑似的缩着脖子,后悔自己没管住眼睛。 明明巴不得太子殿下忘掉她这个人才好……可越是害怕,越忍不住去留意。 ……有些人活着,但感觉随时可能死去。 往后,该怎么办呢? 曲凝兮心绪不宁,赏完那绚丽的烟火,很快便告退出宫,返回安永侯府。 她不敢多做逗留,唯恐在这宫里又发生些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 ******* 回到家里,已然更深露重。 今日的尚京,是个不夜城,街道上闹到通明的人都有。 曲凝兮洗漱过后,安歇下来。 她把自己缩进被窝里,一度辗转难眠。 屋里的炭盆恍如摆设,四处冷飕飕的,好不容易熬小半个时辰睡着了,紧接着就被噩梦缠了半宿。 梦里光怪陆离,一时看到了口吐人言的狡猾狐狸,一时又发现狐狸变成一头白狼,眼珠子还是赤红色。 它利齿泛冷,嗷嚎着要饮血啖肉! 飞扑上来的那一刻,白狼的面孔突然化作裴应霄,人面狼身,无比可怖! 曲凝兮被梦中情景直接惊醒,外头天际青濛。 她浑身冒着冷汗,整个人虚软无力,发起了高热。 曲凝兮病了。 病中还不忘惶恐,害怕太子殿下派人来杀她灭口。 那张点缀着泪痣的昳丽容颜,在她眼中简直跟恶鬼无异,她竟然敢说倾慕于他? 曲凝兮的病情反反复复,一连延续了五六日。 茴清苑被药味笼罩,不仅她口中发苦,呼吸间都满是苦涩味。 大姑娘从夜宴回来就倒下了,孙嬷嬷一边遣人去请大夫,一边把银瓶叫来训了一顿。 出门前再三叮嘱要带好斗篷和手炉,谁知还是被冻到了。 银瓶没敢细说宫里发生的事情,耸搭着眉头听训。 孙嬷嬷是皇后娘娘赐下,身负教养曲家大小姐之职,若是她察觉了什么,必定会禀报给宫里。 银瓶不提,曲凝兮自然不会主动透露二皇子的心思。 主仆二人就这么默契地无声揭过此事。 养病期间,二姑娘曲婵茵来了几回。 她闻着茴清苑里的药味,直叹自家流年不利。 “大姐姐也病倒了,咱们是不是该去一趟庙里烧香拜神?” 节前那会儿陡然降温,下了一场春雪,她们的父亲不慎感染风寒。 娘亲要照顾他,两人没去参加宫里的元宵夜宴,还没好齐全,如今又病了一个。 更别说,家中小弟也正在吃药。 不过他是自找的,小小年纪脾气大,刚开年就跟吕国公家小孙子打架,折了一条胳膊。 眼瞧着书院快开学了,毛笔都握不住。 府里几个主子不安生,底下人跟着不松快。 曲婵茵往三个院子跑,挨个探视。 到了曲凝兮这里,坐下就不肯走,“姨娘给爹爹煲了粥,让我去督促三郎的功课,我才不想去……” 小弟调皮,不肯在学业上用功,旁人能帮什么忙。 “姨娘有心了,”曲凝兮道:“你别管三郎,到时夫子会告知父亲。” “我没上过书院,也管不了他。”曲婵茵轻哼一声。 她是庶女,没资格去学堂。 曲凝兮听出她话语里的憋闷之意,想了想道:“你要是想去,我跟娘亲说说看。” “大姐姐是在可怜我么?”曲婵茵两手捧过茶杯,接着道:“可惜爹爹不怜惜我这个女儿,他不会同意。” 尚京有女子书院,虽说没有明文规定庶女不能去,但没见谁家把庶女往里送。 “侯府二姑娘要是可怜,外头许多人都不必活了。”曲凝兮风寒未愈,嗓音微哑。 惹东宫 第4节 她只是提一嘴,不能保证结果如何。 曲凝兮是十岁去的书院,十四岁结业,今年十五。 待嫁的年纪,要在家里学习女红打理庶务。 曲婵茵刚过了十三岁生辰,起码还能读一年时间。 不过,曲婵茵并不领情。 她微一撇嘴,道:“大姐姐还是别开口了,到时爹娘骂我,姨娘也要数落我不懂规矩。” 一个家里,嫡庶有别长幼有序,才不会出乱子。 这是长辈时常挂在嘴上的大道理。 曲凝兮低低咳了两声:“念书认字是好事,不该扯上规矩二字。” 曲婵茵不说话了,眨巴着眼睛瞅了她一小会儿。 末了站起身道:“大姐姐说得对,这是好事,被骂一顿也没什么。那妹妹就等姐姐的好消息了。” 曲婵茵稍坐片刻,喝完茶便离开了。 边上的银瓶忍不住嘀咕:“小姐正在养病,二姑娘还拿这事来烦扰……” “无妨,若能说上话,便是帮了她。”曲凝兮的语气幽幽,万一她死了,曲家就剩二妹和小弟了。 不曾设想过死亡的小姑娘,稍微一想象,就感觉有点难过。 这种难过,源自于对世间万物的不舍,她还没活够呢。 ******* 曲凝兮提心吊胆了几天,身子逐渐痊愈,外界无事发生。 她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估摸着太子不会来要她的小命了。 也不知是信她所言,还是认为她无足轻重,构不成威胁。 事实也是如此,即便她去跟皇后揭露太子的伪装,又能改变什么呢? 那个被扼喉的小宫女,早就被处理干净了,空口白话,无凭无据。 再说,太子动手处置一个下人,自有他的缘由,拿这个指责,人家可以解释。 曲凝兮撞破的场面,仔细想想,没什么大不了。 况且,她根本没打算告诉皇后。 皇后首先是皇后,其次才是她的姑母。 因她之故,曲家得以在尚京有一席之地,同时意味着,举家捆绑在二皇子这条船上。 曲凝兮并不看好二皇子,谋略才干以及人心各方面都不及东宫那位,但这不是一个小辈能左右的事情。 曲家别无选择,她也没得选。 只希望姑母莫要铤而走险,如果夺位之争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最后败落,想来曲家也难逃一死。 曲凝兮身体大好了,立即吩咐银瓶备热水沐浴梳洗。 银瓶知她爱洁,病中几日只做擦洗不曾泡澡,估计早就忍耐不住了,因此也没劝说不行。 好在天气回暖了不少,午后时分,热气腾腾的净室内,半点不觉寒冷。 银瓶捧着干净的白丝束带,将它置于红木架上,欲言又止:“小姐,还要继续缠胸么?” 曲凝兮浸泡在浴桶里,小脸蛋熏得粉扑扑,吐了个泡泡,道:“要。” 大桓的女子衫裙几乎都是腰间系带的款式,很是凸显身段。 曲凝兮从去年开始,发面馒头不断膨胀,已经到了不得不缠束的地步。 太招摇的存在,很多时候不是一件幸事,尤其是作为家族里的筹码。 银瓶不由叹息。 外人只道她们姑娘花颜玉肌,殊不知,一身玲珑软翘无人得见。 将来说不好便宜了谁? 第3章 第三章相看 家中大安,衔菖堂里摆了一回家宴。 安永侯是最早风寒那一个,早已经好利索了,曲凝兮也断了汤药,如今只剩下小弟三郎还挂着个胳膊。 曲允邵跟吕国公的小孙子打了一架,倒没有伤筋动骨,不过怕手臂长歪了,夹板需要多吊几天。 侯夫人周氏正哄着他乖乖去书院:“你莫要闹腾,坏了夫子对你的印象。” “本来也没留下什么好印象。”曲辕成颇为没好气,刚开年就惹事,他这张老脸都丢尽了! 周氏可不乐意听见这种话,道:“侯爷,吕国公家的混不吝挑衅在先,三郎不过是脾气大,没忍住。” “每回打架都说没忍住,他是个炮仗吗?一点就着?”曲辕成吹胡子瞪眼。 曲允邵哼了一声,高高的挑起小下巴:“他们就不该惹我!” 周氏一手揽过儿子,“侯爷的意思,看着我们三郎受委屈?” 曲辕成不说话了,那当然不行。 他曲家一脉单传,自己这一辈没有兄弟,纳了几个姨娘也没生出儿子。 好不容易得了个三郎,哪能被人欺负! 不过……曲辕成皱眉道:“不收敛脾气,彦檀先生哪会瞧上他?” 曲允邵十一岁,已经过了启蒙阶段,必须尽快选择一位良师好好用功。 曲辕成早就给物色上了,看中的就是彦檀先生。 彦檀此人,文采风流。 虽说还称不上一代大儒,只因为还太过年轻,他在文人当中的地位,非同小可。 想要投入其门下的学子不知凡几,早在三年前,曲皇后也曾为二皇子请过他,但被不愿出仕为由给拒绝了。 餐桌上不宜多言,略说了几句,便就此打住。 一家子坐下吃饭,曲凝兮和曲婵茵都很安静,叶姨娘有生养之功,也得以上桌,坐在末尾处。 饭后,曲允邵一溜烟跑了,胳膊带伤,不妨碍他双腿健步如飞。 曲凝兮被留下来,正巧,她想说服娘亲同意二妹去书院的事情。 ****** 曲凝兮跟随周氏进入内室,柳婆子捧着热茶上来,还附带一个香包。 说是有安神静气之效,柳婆子笑道:“夫人特意命人给大姑娘做的,睡得好才能身康体健。” 曲凝兮看向周氏,收下了香包,“多谢娘亲。” 周氏遣退了柳婆子,把曲凝兮叫到跟前来说话。 她为着幼子犯愁,道:“三郎不懂事,玩心太重了,王家那位小神童在他这个年纪时,已经准备着考取童生了。” 曲凝兮闻言,抿唇道:“世间安得几个小神童?小弟才十一岁,娘亲不必心急。” 且不提功课如何,难道不是约束他的脾气更重要?长此以往,她怕家里养出个小纨绔。 再说王家是谁家,是右丞相。 虽不同于左丞相郑家书香门第,但右丞当年在寒门中脱颖而出,一路高中,妥妥的尚京城传奇人物。 都说他生来是读书人的料,他家幼子人称小神童,更是被寄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厚望。 “我哪敢盼着三郎做什么神童,”周氏抵着额际一摇头,道:“只希望他好好读书,考个功名回来就阿弥陀佛了。” 安永侯府在朝中无人,紧靠着皇后那层关系,能保多久的兴盛? 曲凝兮知道爹娘的祈愿。 人之所求,功名利禄,富贵荣华。 周氏轻叹了口气,道:“下个生辰过后,晚瑜就要十六了。” 她忽然提起这事,曲凝兮抬起黑漆漆的眼眸。 去年她的及笄礼,安永侯府大宴宾客,告知所有人,她到了谈婚论嫁的花期。 该不会娘亲这么快就…… 曲凝兮的眉头尚未蹙起,便听见周氏开了口:“彦檀先生实乃至情至性之人,亡妻去了六年,这会儿才被劝着萌生续娶的念头,他不过才二十有七。” 语气感慨着,二十七岁着实年轻。 曲凝兮也不觉得二十七有多大年纪,不过,还是比她高出整整十二载春秋。 她的小指头动了动,捻着自己的袖摆。 虽说对于这一日早有心理准备,曲家对女儿的教导自幼便是如此,可依然有种荒谬之感。 “是你爹爹的意思,晚瑜不妨去见他一面?” 周氏继续道:“彦檀先生品性高洁,一表人才,唯独不肯出仕这一点……不过要能让三郎金榜题名,就是烧高香了。” 曲家总得有爷们立起来,目前男丁只曲允邵一个,家里早已规划好他要走仕途一道。 对于先生的选择,显得极为重要。 何况彦檀不仅有才气,更有名望,若能成为曲允邵的师父,无异是受益良多。 “晚瑜,”周氏见她不接话,拉过她的小手拢在掌心:“你是娘的女儿,家里自然不会亏待你,会多添些嫁妆,不叫你受半点委屈。待到来日三郎高中了,也是你的倚靠。” “我可以去见他。” 曲凝兮半敛下长长的眼睫,道:“娘亲让妹妹去女子书院吧,每日回府后还能陪同三郎读书。” “什么?” 惹东宫 第5节 周氏没来得及高兴,听见后半句不由面色微沉。 “你二妹妹去找你了?”她的嘴角微微牵起一丝嘲讽:“姑娘长大了,心也变大了,一个庶女还想去书院?” “多读书总归不是坏事,”曲凝兮道:“去年我就想提了,不过怕娘亲和叶姨娘闹起来……” “你不该提,”周氏没好气道:“要不是我生下三郎,你看看她们会不会爬到头上来!” “但她们没有机会了,一切已成定局。” 曲辕成可以说是子息不丰,成婚两三年才得了个闺女,后来纳几房妾室,添了个庶女。 本以为是无子的命,他的正妻非常惊喜地给他生了个嫡子。 眼下不能说年事已高,但要再生恐怕希望渺茫。 再说,对曲辕成而言,最重要的是家族昌盛,他满心满眼的生儿子考功名,在尚京谋取一席之地。 倒不会沉溺女色做出宠妾灭妻之举。 周氏不肯松口,“也没见谁家把庶女往书院塞,我作何要抬举她?” “娘亲不是说姊妹之间要相互帮扶?”曲凝兮缓声道:“上学堂也非大事,算不上抬举,出身不是都注定了么。” 能把嫡女许出去给小弟换一个先生回来了,庶女的结果不难预见。 大概是考虑到叶姨娘翻身无能,周氏最终同意了曲凝兮的小小建议。 与彦檀的相看安排了三日后,她拿出一套海棠滴翠的头面,适合年轻小姑娘,瞧着便是有备而来。 曲凝兮并未多言,乖乖收下了。 从衔菖堂出来时,银瓶一阵着急上火。 她在外间伺候,隐约听见了些许:“小姐不为自己多做打算,还管二姑娘死活呢?!” 这么个攀花盖月的娇俏美人,怎么能嫁给一个鳏夫! 哪怕曲家不算什么显赫门第,哪怕读书人地位崇高,彦檀先生还是文人当中的佼佼者,可也改变不了他是鳏夫的事实呀! 曲凝兮两手拢在自己的袖兜里,慢吞吞道:“不需要我来反对。” 孙嬷嬷很快就会知道爹娘的意图,并且告知皇后。 是人都有私心,爹娘以三郎为出发点谋长远,而皇后,只考虑二皇子的利弊得失。 她只需要去走个过场。 ******* 三日一晃而过。 曲凝兮一袭青岚挑丝月锦裙,穿戴了那套海棠滴翠的头面,整个人有如池面荷芽,嫩生生,水灵灵。 但凡视线所及,无不为之眼前一亮。 约定的地点在一处适宜赏春的花林,这会儿正盛开着成片的灿金色腊梅。 曲凝兮出行,不止贴身跟随银瓶一人,孙嬷嬷以及外头跑腿的小厮阿束也在其列。 时下的年轻男女,并肩出游不算罕见。 小辈们约着一同赏灯游船,身侧不离丫鬟婆子,恪守礼数,便无伤大雅。 曲凝兮刚抵达花林,还没见着那位彦檀先生,孙嬷嬷就告诉她:皇后娘娘赐下十来个纸鸢,邀请了些京城贵女,陪同她赏春玩乐。 谁人不说曲皇后疼爱侄女? 曲凝兮意料之中,她徉作不知,顺从的被引过去,与各家小姐会面。 徐姑娘殷姑娘李姑娘,尚京脸熟的来了不少,甚至其中还有一位稀客陆姑娘。 曲凝兮在那抹高挑纤细的身影上留了神,陆氏是太子的外祖家,满门忠烈,男丁全部血洒疆场,只余下一个遗腹女。 许是家庭原因,陆姑娘性子孤冷,谁都不爱搭理,也没人敢招惹她,今天居然会来花林? 孙嬷嬷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低声道:“赶巧遇着太子殿下和陆姑娘了。” 即便二皇子一派和东宫不对付,碰上了也不能落下礼数,所以邀请她一块放纸鸢。 “什么?” 曲凝兮脸上的从容瞬间被打破,整个人怔在原地。 太子? 她好不容易从惶恐中逐渐冷静,把那天晚上的事情按压下去,哪有面对他的心理准备? 按理说,他们碰见的机会寥寥无几,一年最多两三回。 谁知今日如此倒霉。 贵女们在悄悄议论陆姑娘,她与太子殿下一道的,莫不是被打搅了? 眼下太子妃之位悬而未决,表兄妹大有可能亲上加亲,此举还能安抚陆家一二。 毕竟陆家实在太过惨烈了…… 曲凝兮心不在焉,手心冒汗。 银瓶张望着没瞧见彦檀先生,他该不会来迟了吧?一边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曲凝兮抿着小嘴不说话。 她在想,要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太子演出爱慕他又不得不克制的神色? 她需要解释自己为何跟旁人相看么? 他会不会原本忘了杀她,一见着就想起来补刀了? 第4章 第四章风度 曲凝兮心绪如麻,面上强装镇定,把皇后赏赐的纸鸢分发给各家小姐,伴同她们说笑,一道进入花林。 没多久,便有个小厮悄然过来,向孙嬷嬷传达了彦檀先生的歉意。 他并未来迟,不过无意惊扰小姐们的踏青雅兴,所以就不露面了。 改日会亲自到安永侯府登门致歉。 致歉的言下之意,两人相看也到此为止。 彦檀聪敏,已然从皇后广邀贵女的举止中,领略到她的意思。 无需谁来点明他,就这么知难而退,周全双方的礼数。 来之前曲凝兮就知道这个结果,孙嬷嬷和银瓶同样心中有数。 于是谁也没往心里去,真就拿起风筝,当做一趟春游。 但显然,曲凝兮毫无兴致。 就跟那被麻绳套住了脖颈的小兔子一样,原地小心翼翼蹦跶,防备着,什么时候会收紧绳索,把她勒住。 这片腊梅林都是老树了,枝繁花茂,拥簇成林。 金盏色的小花朵,给这早春增添一抹鲜艳色泽。 陆姑娘走了过来,随意取走一个纸鸢。 她近身了,曲凝兮才比对出她的高挑,足足高出半个头,当真是虎父无犬女。 陆焰花神色冷淡,却穿了一条八宝蜀锦茜红裙,体形纤长,脸上描了牡丹妆。 如她的名字一般,艳丽逼人,跟性子截然相反。 大部分小姑娘被她这冷脸给镇住了,轻易不敢上去搭话。 徐姑娘直接一撇嘴:“傲气什么呀。” 李姑娘扯了扯她的袖摆,“别说了……” 陆家不仅是太子的外祖,就连陛下都要每年缅怀,听说以前,陆焰花小小年纪就敢拒绝郡主封号。 总而言之,这是个有资格任性甩脸的主。 陆焰花也没想跟谁交谈,太子殿下一现身,她就过去了。 把手里的风筝丢到裴应霄怀里,动作熟稔,后者浅笑依旧,包容了她的行为。 太子来了,众人依次上前见礼。 今日也是素色衣袍,琼枝玉树,甫一露面,使得周围黯然失色。 裴应霄如画般的眉眼,与这花林属实相得益彰,眼睑下方的泪痣,仿佛熠熠生辉。 倘若他不是太子,兴许上街就会被哪个彪悍女子给绑了去。 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倒无人察觉曲凝兮的忐忑。 她中规中矩,没敢跟裴应霄对视,两人本就八竿子打不着一处。 直到,曲凝兮不慎踩中一处湿漉漉的石面青苔,脚底打滑,崴了一下。 好在她及时站稳了,并无受伤,虚惊一场。 然而裴应霄迈步过来,长臂一伸把人捞住了。 他生得高大,曲凝兮只到他肩膀处,衬得娇小一只,他轻轻一抬手就把人打横抱起。 贵女们只见曲凝兮摔了一下,虽然没着地,但那是因为太子殿下动作太快了,及时伸出援手。 “曲姑娘没事吧?” “可别是扭伤了……” 她们围了过来。 曲凝兮连忙摇头:“我没……” 裴应霄微笑着低头看她:“曲姑娘莫要逞强。” 那漆黑的眸底,似乎凉飕飕的,曲凝兮磕巴着改口:“我……我的脚好疼?” 小姑娘没有丝毫挣扎就选择了认怂。 惹东宫 第6节 裴应霄扭头唤来鸣恩,吩咐他快马加鞭,去把大夫带过来。 至于其他人,“皇后娘娘的纸鸢不可辜负,诸位且自便。” 他说完,亲自抱着‘崴脚’的曲凝兮去往不远处的凉亭。 把人安置在亭中的美人靠上,等候大夫到来。 徐姑娘看得目不转睛,手里捧着帕子,悸动不已。 忍不住道:“太子殿下的风度,当真令人折服。” 都知道皇后和东宫隐隐在别苗头,他不仅气定神闲,对皇后的侄女还一视同仁。 其他几位姑娘连声附和。 陆焰花瞥了两眼,拿过自己那个风筝,转身道:“走了。” ******** 曲凝兮窝在裴应霄怀里的时候,大抵僵硬得像一根烧火棍。 被放下来后,满是不安。 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贵女们没有跟随进入亭子,没多久便拿着纸鸢散开了。 此处骤然安静下来,太子的随从在外侧杵着,孙嬷嬷和银瓶也不敢贸然上前。 东宫的侍女置备齐全,三两下就捧出一个烹茶小泥炉,还有几提的点心盒子。 她们笑嘻嘻的朝孙嬷嬷两人道:“我们伺候即可,嬷嬷尽管歇着。” 孙嬷嬷哪能跟她争这个,带着银瓶退让在外头。 银瓶恨恨咬牙:“太子殿下打定主意要利用我们姑娘,给自己做名声呢!” 各家小姐不遗余力的夸赞,她可都听见了! 茶水糕点被一一摆上,甚至凉亭的外围还悬挂了遮挡的纱帘。 纱帘不挡人影,影影绰绰的,却好像一道屏障,把这一方小天地给圈了起来。 曲凝兮蜷着柔软的掌心,坐立难安。 她等着太子开口,但是裴应霄一言不发,还悠然地执起茶盏,垂首品茗。 沉默得让人心慌。 曲凝兮的目光投向亭子外面,估摸着旁人听不到他们说话声,她必须有所表示了。 她背过身,在裴应霄瞧不见的角度,下狠手一把揪红了自己的面颊。 白皙柔嫩的小脸蛋,立时浮现醒目的红晕。 曲凝兮疼得雾眼蒙蒙,小声道:“今日得遇殿下,臣女心中欢喜……” 不在人前的裴应霄,浅淡的笑意依旧衔在唇畔,似乎已经将温润刻进骨子里。 他好整以暇地打量她,“有多欢喜?” 曲凝兮可不会被眼睛所蒙蔽,越是美丽的事物,越具备毒性。 她瞅着眼前这张昳丽面容,半点不敢掉以轻心,继续剖露心迹: “若没有那夜巧遇,恐怕殿下永远不会留意到臣女,臣女忐忑之余,定然对此事守口如瓶。” 这是她一早就想好的,明确让对方知道,她绝不多嘴。 希望太子能高抬贵手,就此放她一马。 裴应霄眉梢微扬,却不提那天之事,道:“方才,孤遇见了彦檀先生。” 曲凝兮心头一跳,花林就这么大点地方,遇到也不稀奇。 她猜,他知道一切,索性也不隐瞒,“家中长辈让臣女与彦檀先生相看,不过,我们绝无可能。” 爹娘或是姑母,全都铆足了劲儿想拉拢文人,因为大桓安定已久,朝中文臣权柄更重。 太子定然一眼看穿了其中的小盘算…… “你和他绝无可能,那你和谁可能?”裴应霄略有几分漫不经心。 冷不防这么一句抛过来,曲凝兮被砸懵了。 拿不准此刻是否需要趁机再次表明心迹,她眉头一竖:“殿下……臣女不敢有非分之想,只要在背后默默望着殿下就够了……” 说着抽抽小鼻子,哼哼唧唧,话本里都是这么演的。 这样拙劣的演技,简直让人不忍拆穿。 裴应霄一扬手,把一枚穿了红线的乳白色小珠子放到她手心里。 曲凝兮犹豫一瞬,顺从接住,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他,不解其意。 亭子外的日光,透过纱帘倾斜入内,映照在裴应霄脸上,高鼻深目,薄唇轻挑。 他道:“曲姑娘对孤一往情深,便以此物相赠。” 曲凝兮愣了一愣,没料到突然展开了私相授受的环节,紧接着听他笑眯眯道:“每一个背叛孤之人,都会被留下一截指骨。” 此话何解? 曲凝兮瞪着一双滴溜溜的葡萄眼,盯在那枚小巧的白色小珠子上。 它呈现一种浑白玉色,居然是——指骨?! 手掌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串着红线的小珠子‘啪嗒’落在石桌上。 曲凝兮花容失色,差点尖叫! 领着大夫回来的鸣恩跨步入内,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正好听见了殿下最后那句。 他不由嘴角微抽。 谁人那么有空,杀个探子还去挖骨头打磨? 显然曲凝兮当了真,整个人颤抖着,还在极力假装镇定。 裴应霄俯身在她耳畔,嗓音低沉:“这样的孤,你也喜欢么?” 曲凝兮胡乱一点头,含泪说:“……喜欢……” 裴应霄似笑非笑的:“既如此,把它留给你。” 娇滴滴的小姑娘,把自己的唇瓣抿得嫣红,细声细气朝他道谢。 裴应霄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舌尖轻抵上颚,可真是努力。 她会哭么? 第5章 第五章哭就哭 太子未曾久留,大夫到来后就带着一干人等旋身离去。 来的是个女大夫,鸣恩找她来看腿脚,自然事先通过气。 装模作样给曲凝兮瞧了瞧,谎称是轻微扭伤,给开了一副药,并一瓶药油涂抹。 崴脚的真假瞒住了孙嬷嬷和银瓶,曲凝兮回府时,袖兜里揣着个烫手山芋也无人得知。 她硬着头皮,把那枚小珠子带回去了。 到家就找了个小木盒将它填进去,手边有的护身符平安符,不拘是什么,通通镇压在里头。 只希望,那不知名讳的死者,莫要因此纠缠错了人。 曲凝兮实在吓坏了,她这短暂的闺中人生,哪里接触过亡者之物? 何况她对那天的小宫女一无所知,也不清楚她为何被太子处理掉。 想来是犯了很严重的错事,兴许本身就是个狠人,死了也会变作厉鬼。 曲凝兮怕做噩梦,让银瓶往香炉里添了宁神香。 刚换过一套衣裳,周氏就来了茴清苑。 她倒不是来责问的,家里住着个皇后赐下的孙嬷嬷,有什么动静本就瞒不过宫里。 “看来,你姑母对你的婚事,另有打算。” 对此,周氏也丧失了话语权,谁能拗得过皇后娘娘。 她愁的是三郎该如何拜得良师。 曲凝兮安静听她念叨了几句,才把人送走。 临走前,周氏又提及曲允邵的功课,“你闲来无事,就督促三郎多练字吧,身为姐姐,该为弟弟多费心。” 曲凝兮应下了。 人一走,银瓶就开始打抱不平了,“夫人满心满眼都是小少爷,明明小姐也是亲生女儿,腿脚扭伤了也不问一句……” 侯爷就更绝了,一年到头没来过几次茴清苑。 虽说都是子女去给父母请安,但何至于这样不管不问。 对比起来,叶姨娘的一颗慈母心肠,全都挂在二姑娘身上。 曲家嫡女,衣食住行当然与庶女不同级别,亲缘这一点却是输了。 银瓶这人就是爱嘴碎,曲凝兮听在耳里,也没往心里去。 许多事情并非一蹴而就,这些现象也不是一日两日,早已经习惯了。 人和人比较过多,就会生出不足,觉得可怜? 如她那天所言,侯府姑娘要是说自己可怜,外头的百姓都不必活了。 ******* 隔日清早,在安神香的作用下,曲凝兮睡得不错,没有被噩梦缠上。 她思量着,是否要进宫一趟。 惹东宫 第7节 昨日皇后赏赐了那么多纸鸢,破了她的相亲局,她不能装作不知道。 但这会儿,明面上她的扭伤还在擦药…… 正犹豫着,曲婵茵风风火火的从外头赶来。 她带着叶姨娘亲手做的礼物前来致谢,能够顺利去书院,哪怕只剩下一年时间,母女二人都感激不尽。 谁知半道上,得知了大姐姐与彦檀先生相看一事。 “大姐姐,娘亲也同意你去相看?”曲婵茵难以置信,“然后你真的去了?!” 好歹是侯府大小姐,嫁给一个不入仕的布衣文人? 哪怕只要彦檀一点头,他就能官袍加身,但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彦氏在尚京算什么呀,他还是娶继室! 通常这样下嫁,都是庶女的待遇,曲婵茵代入进去已经在生气了。 曲凝兮接过她提来的篮子,叶姨娘绣活精细,给她做了不少帕子香囊,还有一双珍珠绣鞋。 “事情没成,无需再提。” “瞧你这浑不在意的样子!”曲婵茵没忍住翻个白眼:“大姐姐,你是泥人捏的么?” 明明是嫡出,却总是比她庶出的还要乖顺听话。 其他事情也就罢了,这等终身大事,都任由摆布! 旁人只道曲三郎脾气大,实则曲二姑娘也是个急性子,若非庶出限制了她的发挥,指不定嘴上有多厉害。 曲凝兮让她坐下,问道:“妹妹今年十三了,觉得怎样的人家,才是好姻缘?” 这话把曲婵茵问住了,她没有想过,而且又不是她和姨娘做主。 曲凝兮也不需要她回答,“或许朝中哪位大人要娶继室了,或许是谁家的小纨绔年纪相仿,再不然,公侯之家如何?” 公侯之家当然好了,曲婵茵想这么应她,但是紧接着,想起那几个国公府,不由沉默。 比如跟三郎打架的吕国公家里,妻妾争斗,子嗣繁多,那可乱的很。 其他高门大户,同在尚京,多多少少都接触过。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相对而言,安永侯府算是清静了,两个妾室被侯夫人镇压着。 曲辕成孩子少,对女i色也不怎么上心,只贪图权柄。 “女子出嫁有如二次投胎,咱们这般人家,不愁吃穿,能否安宁度日就看运气了。” 曲凝兮的眼界早已跟这个十三岁小姑娘不在同一个层面,她幽幽叹口气:“活着就好。” “?”曲婵茵一脸见了鬼的神色,“大姐姐,你该不会想遁入空门了吧?” 曲凝兮:“你不懂。” 只有遭受过死亡威胁的人,才能参悟。 “……” ******* 第三日,曲凝兮的腿脚彻底好利索了,说的是轻微扭伤,不需要在孙嬷嬷和银瓶面前继续假装。 她想递牌子进宫一趟,巧得很,皇后遣的小太监先一步到了安永侯府,召见于她。 曲凝兮梳洗更衣,随小太监进宫面见皇后。 她料想是有关彦檀先生一事,需得跟姑母解释一番。 然而,到了苻丹宫,迎面而来的——是皇后的怒容。 “晚瑜,到跟前来。” 苻丹宫没有外人,曲皇后毫不掩饰她的情绪,那双凌厉的眼睛,正扫视着她。 曲凝兮心下惊诧,乖顺地走了过去,“姑母,晚瑜来了,姑母因为何事生气?” “呵呵,”曲皇后皮笑肉不笑,一伸手,钳住了她精致小巧的下巴,“你不知道本宫找你何事?” 她的视线落在那张姣美的容颜上,娇艳如花,有那么一瞬间,曲凝兮以为她要动手打自己。 曲皇后没有动手,只是冷声喝道:“跪下!” 曲凝兮直直跪了下来,同时口齿清晰,把花林之约解释一遍。 “晚瑜不知何事触怒姑母,晚瑜知错。” 应该不是这个缘由,皇后没道理动大气,何况做决定的是她爹娘,也不会全部冲她来。 那么,只剩下二皇子…… 果然,曲皇后冷笑着告诉她:“麟宇向本宫求娶你,说你们两情相悦。” 麟宇是二皇子的字,他拥有自己的耳目,探知了花林一事。 得知曲家准备把曲凝兮许配出去,立即坐不住了。 跑来跟母后坦白,还异想天开,要说动他的父皇写一道赐婚圣旨。 皇后被他气得不轻,这会儿没有一巴掌扇在曲凝兮脸上,已经是克制的结果! 她教养的好侄女,还没发挥作用,竟然先勾上了她儿子?! 曲凝兮同样被气得发抖,二皇子肆意妄为,胡言乱语,是要她死么? 她咬唇跪着:“姑母,晚瑜对二皇子绝无私情!便是表兄妹之情,我们也半点不亲厚,何来的两情相悦?” 曲凝兮反复解释了一遍,斩钉截铁的否认。 曲皇后斜倚在上座,不说信了没有,只冷然望着她。 “麟宇对你动了心思,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曲凝兮摇头否认到底:“我不知道,晚瑜不曾跟二皇子私底下接触,无从得知。” 曲皇后不认为她那个傻儿子会不作为。 但眼下也不太重要了。 “今日你且跪半个时辰,不该有的念头尽早掐灭了!” 她目含警告:“若敢跟麟宇牵扯不清,即便成事了,本宫也能每天翻着花样治住你!” 别说能不能成为麟宇的侍妾,即便当上皇子妃,她一样叫她悔不当初! 曲皇后决定惩罚曲凝兮,是为了彻底堵死其中一头。 免得两人暗通款曲铤而走险,做出什么先斩后奏的事情。 这等手段,在后宫并不罕见。 她绝不允许。 曲皇后放下话,转身去了内殿,无需她吩咐,自有宫女帮忙盯梢,数着时辰,跪满了才能离开。 二皇子那边已经被派遣的人给盯死了,从今日起,轻易别想见到曲凝兮。 曲凝兮没有继续辩解。 真相在一个母亲心中,有时候不那么重要,亲疏远近,谁也比不上她儿子。 说再多又有什么用,难道她舍得惩罚她儿子么? 她就那么跪着,足足半个时辰。 起初是酸,后来是麻,麻到极致是刺痛,仿佛驮了千斤重,从膝盖骨蔓延至全身。 曲凝兮从小养尊处优,一身细皮嫩肉,如何受得住长时间跪罚,被搀扶起来时膝盖直哆嗦,几乎站不住了。 今日跟随的不是银瓶,是银杏,年纪还小一岁。 这会儿眼眶红彤彤的,用力架住曲凝兮,出了苻丹宫才敢说话。 “小姐,奴婢去找一顶小轿子吧?”她瘪着嘴角,没想到皇后娘娘说罚就罚。 曲凝兮一摇头:“宫里谁敢给你抬轿?” 没有上头授意,谁敢乘坐轿子? 而且,“今日这事不宜声张,否则皇后不会罢休。” 苻丹宫阖宫皆知,但外人不知。 传出去了,也不会有人同情曲凝兮,他们只会看窝里内讧的笑话。 瞧瞧那姑侄俩,精心饲养的美人蝶,回头采了自家蜜。 甚至可能还有更难听的…… 银杏听劝得很,道:“那奴婢就说小姐摔下了台阶,请个嬷嬷帮忙背一程。” 她把人搀扶到石凳上坐着,“小姐先歇着。” 银杏腿脚利索,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 曲凝兮独自发了一会儿愣,委屈么? 自然是委屈的,干她何事,凭什么是她受罚。 更委屈的是,她无人可以诉说这份委屈。 周围很安静,半个路过的宫人都不见。 曲凝兮坐不住了,撑着石桌站起来,缓缓挪进了不远处的假山石窝里。 石窝很浅,但是阴影处颇为隐秘,不容易发现。 曲凝兮坐进去就开始掉眼泪,无声的哭。 她的腿好疼呜呜…… 然而,才哭了一会儿,情绪尚未发泄出来,突然一声: “何人在此?” 惹东宫 第8节 假山浅浅的石窝外,转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曲凝兮眼睫沾着泪珠,傻愣愣的抬头。 逆着光,她看不清楚,只瞧见来人的衣摆是月白真丝,还绣着银纹。 裴应霄沉默一瞬,瞥一眼紧挨着道旁的假山,她该不会以为自己藏得绝妙吧?气音传出来了。 “曲姑娘怎么哭了?” 是太子。 曲凝兮更想哭了,泪水止都止不住。 她呜呜咽咽的:“我……我是因为思念殿下……?” 裴应霄:“……” 真是太努力了,这时候还不忘哄骗他,梨园的戏子见着她都该感到羞愧。 恰在此时,太子中丞程骆明从后头寻了过来,裴应霄一听脚步声就能辨别。 此人是太子家令官,日常跟随录入起居事宜,最好不要让他看见这样的曲凝兮。 裴应霄当机立断,一伸手揽过她,纤弱的腰肢落入掌间,与怀抱一只小猫无异,轻软可人。 他步伐一转,借着道旁假山遮掩,离开此处。 也没走太远,顺着山石远离了道路,深入嶙峋石碓之中,且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石洞。 “在这里哭,就不会被人听见了。” “你还要哭么?”他问。 裴应霄面上敛去笑意的时候,眉目间的淡漠就压不住了。 好像这世间万物,无一能萦绕他心头,这般漫不经心,游离在外。 便是有人死在他跟前,都不肯施舍下一眼。 哭就哭! 曲凝兮本就想哭,这会儿不管不顾,还窝在他怀里,一手揪住了衣襟,呜呜的哭。 要她的命尽管拿去好了,反正她也不是很想活了…… “……”真哭了。 裴应霄发现,她还挺不客气。 耍赖似的大哭一场,哭到后面,哼哼唧唧的,细白的脖颈憋出一层薄汗,通红糜艳。 曲凝兮哭完了,逐渐拾回冷静,膝盖上的疼痛也回来了。 她两腿一弯,差点跪下去。 被裴应霄撑住了,“不必行此大礼。” 曲凝兮哭得脑袋懵懵然,抬起小脸蛋陈述:“我、我的束带散了。” 怎么办? “什么?” 曲凝兮站不住,想往地上坐,也不管什么洁净与否。 “我缠胸的束带散了。”她眼皮微肿,双目失神,全然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一切都豁出去啦。 裴应霄浅淡的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他的视线无意识落了下来,落在那难以遮掩、浑圆饱满的身前。 第6章 第六章债多不压身 早在曲凝兮对着裴应霄倾诉爱慕的时候,就豁出了脸面。 或许是因为这样,继续被他瞧见狼狈的一幕,感觉也没什么所谓了。 反正是债多不压身,她能屈能伸。 能屈能伸的曲凝兮被丢下了。 裴应霄先行一步离开了狭小的石洞,留下她坐在脏兮兮的地上发愣。 没过多久,便有个脸生的大宫女寻了过来。 “曲姑娘。” 她身形高瘦,但孔武有力,出手搀扶起曲凝兮,打横将人抱起,好像不觉吃力。 “你……”曲凝兮小嘴微张,两眼瞅着她。 大宫女道:“曲姑娘安静随我来。” 她抱着她,步伐轻快,对御花园的地形也极为熟悉,绕开了可能撞见宫人的小道,带到一处临池水榭。 曲凝兮的理智逐渐回笼,心中五味陈杂。 这个宫女多半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他竟然会伸以援手? 她在他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终于博来同情了么? 曲凝兮软糯的面颊浮起一丝羞赧,从未这样不管不顾过,又不是三岁稚儿…… 就连束带的事都脱口而出……她是疯了么? 曲凝兮感觉羞愧,同时还有点后怕。 方才她分明不怕死,现在又爱惜自个儿的小命了。 万一惹恼了裴应霄,真的当场捏死她,岂不死得冤枉。 她才不是轻易寻死觅活之人。 以裴应霄的聪慧,无疑是非常周到。 水榭里没有闲杂人等,这会儿候着两个侍女。 曲凝兮隐隐觉得眼熟,略一回想,前不久才在花林的亭子中见过。 东宫的侍女手脚麻利,进退得宜,不该问的不该看的她们一概不提。 两人伺候着曲凝兮褪下外裙,拿去稍作清理,把沾染的尘土印记淡化。 宫里不方便换一套衣裳,解释起来有些麻烦,这样做是最好的。 曲凝兮自己把松垮的束带缠上了,然后重新洗脸梳头,又是衣衫整洁的曲小姐。 她眼皮微肿,睫毛湿漉漉的,一看就是刚哭过。 侍女拿了一小罐白玉瓶,里面不知是何膏体,抹上去清凉滋润,半刻钟就消肿了。 至于膝盖上的伤,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治疗。 这会儿红到发紫,待到明日就会呈现淤青,只能暂时先把跌打损伤的药油给揉上去。 曲凝兮本不想与东宫的人过多交集,但是受到这样的照顾,很难掉头就走。 她踌躇着问道:“两位姐姐怎么称呼?” 侍女对视一眼,笑着介绍自己,一个融月,一个娴青,皆是太子近身之人。 曲凝兮不便久留,好生道了谢,婉拒相送,自己一瘸一拐地回到御花园里。 ******* 银杏去找了个小太监帮忙,回来发现小姐不见了,顿时急不可耐。 转了一圈没看到身影,正愁眉不展,曲凝兮就回来了。 她说自己恰好遇到了两位好心的宫女,稍微处理了膝盖。 这个说法含糊,但有理有据,银杏未作多想,连忙央着小太监一起搀扶,迅速出宫回府。 曲凝兮一到家,膝盖的伤势就把孙嬷嬷几人给惊到了。 从宫里带伤出来,可大可小。 孙嬷嬷一面让人去请大夫,一面沉着脸把银杏喊去问话。 银杏年轻不经事,大部分是银瓶跟随外出更多,这会儿她都快哭了。 “嬷嬷,皇后娘娘罚了小姐,怎么办呀?” 往后离了心,岂不是会很艰难? 孙嬷嬷听完不由皱眉,扯上二皇子绝非小事:“能怎么办?说多几箩筐都不管用。” 二皇子就是皇后的命根子。 银瓶瞪大了眼睛:“小姐的婚事被拿捏着,该不会胡乱嫁出去吧?” 这样的例子在高门大户并不少见。 尤其是那些不听话的、不得主母喜欢的庶女们。 通常对待女儿家最好的手段,不是送去庄子修养,而是嫁进某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虽说曲家大小姐,不至于如此。但若是成为弃子,想也知道侯爷与夫人不会为了她承担皇后的怒火。 银瓶作为贴身丫鬟,既担心小姐,也担心自己! “休要胡言,”孙嬷嬷摆手道:“小姐并未犯错,皇后一时在气头上罢了。” 皇家讲究恩威并施,她还要用这盏美人灯,自然不舍得随便发落。 孙嬷嬷对曲皇后颇有几分了解。 果然,当晚就有位公公捧着药瓶登门来,皇后娘娘赐下良药,以示安抚。 这个动静瞒不住家里人,曲辕成和周氏一同赶到茴清苑,询问曲凝兮和二皇子怎么回事。 惹东宫 第9节 银瓶也被叫去问话,一口咬定两人私底下没接触。 事实也是如此,二皇子想接触来着,但是没机会,没得逞。 周氏这才松一口气,拉着曲凝兮到内间说话。 “皇后所图甚大,千万别对二皇子起念头。”她轻哼一声,道:“与其指望他们,不如多盼盼我们三郎。” 周氏几乎挑明了,对二皇子问鼎不太看好。 眼下东宫稳固,民心所向,朝中百官大半支持太子,剩下的小半是因为陛下尚且康健,不急于表态。 费尽心思为二皇子铺路,恐怕比不上给三郎谋划科考之道来的见效。 曲家要在尚京立足,终究得靠自己。 不过,陛下对二皇子的喜爱有目共睹,不到最后关头,大位落入谁手还说不准。 周氏当然不会现在就跟皇后出现分歧,她嘱咐曲凝兮听话,莫要触怒姑母。 曲凝兮下午哭了一场,这会儿情绪稳定,脑子清醒。 不会因为爹娘的反应不如预期而感觉低落。 她嘴上应着,半盏茶的功夫就送走了他们。 稍晚些,曲三郎也跑了一趟。 特意抱着他院子里的药箱,整个相送。 曲允邵平日里皮实,没少磕碰,药箱里面的瓶瓶罐罐可谓是种类繁多。 他凑过来问道:“大姐姐,姑娘家不能留疤,你的膝盖没事吧?” 曲凝兮瞥了他一眼,“我无事。” 曲允邵的手臂好了大半,夹板没拆,但不需要吊在脖子上了。 他揪着眉头一脸认真:“你要是留疤嫁不出去,以后可能跟我的妻子吵架。” “什么?”曲凝兮没听懂他突然在说什么。 曲允邵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道:“屈凯然他姐姐就是,经常跟他嫂子吵架,说是什么留成仇……” “三郎,不要探听太多旁人的家事,”曲凝兮道:“这些跟你没关系。” “也对。”曲允邵一点头,“我根本不会有妻子。” 他拍拍手,从怀中摸出一把小匕首,满脸得意:“小爷我将来,要去仗剑走天涯!” 那是一把精致小巧的银白匕首,上面镶嵌了宝石美玉,对这个年纪的小公子而言,无疑是一份贵重的礼物。 不是因为价值,而是因为,它是一柄武器。 “这是哪来的?”曲凝兮断定不是他的,以爹娘的拳拳父母心,压根不会赠送刀具给小弟。 “大姐姐,旁人我不告诉他,这是屈凯然他打赌输给我的!” “可以借给我么?”曲凝兮望着那把匕首,道:“等我养好了膝盖,要出门一趟,带上它防身。” 曲允邵一听,连忙抱紧了心爱之物:“大姐姐要去哪里,找二姐作陪就是。” “姑母要安排我相看,不方便带上二妹。” “啊?”曲允邵知道,女子相看,要与外男见面。 他一脸沉着,思前想后,忍痛把匕首推了出去,“那就……最多借三天!” 曲凝兮接过了匕首,道:“三天太少了,起码半个月。” “不行不行!”曲允邵哪能同意,握拳道:“最多十天!” “那就十天。” 曲三郎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别提多不舍多后悔了,随时都想毁约。 边上伺候的银瓶忍不住问道:“小姐,你真要带匕首去与人相看么?” 莫非是龙潭虎穴? 曲凝兮一摇头:“我哄骗他的。” 她打着有借无还的主意,对小弟来说,携带利器还太早了。 她道:“若是屈家的找来,就把匕首还给人家。” “哦……” ******** 一如曲凝兮所料,小半月后,她养好了腿脚,皇后娘娘立即派人传召。 这么些天,她忙着一番张罗,成功物色到满意的人选。 曲凝兮一进宫,皇后就命人把画像拿了出来。 她唇角带着一丝弧度,显然心情愉悦:“晚瑜,这是右丞之子,尚京有名的小神童。” 曲凝兮知道他,不仅在尚京有名,在安永侯府也时不时听到。 周氏念叨过几回,‘王家那个小神童十来岁的时候怎么怎么了’之类的话语。 算了下年纪,对方莫约十七八岁,合该谈婚论嫁。 画卷上的男子身着青衫,挺秀如翠竹,模样清朗端正。 曲凝兮不认识他,一来男女有别,二来,王家与尚京世家的往来不多。 王右丞是个传奇人物,寒门学子一路走来,位极人臣,被广大读书人奉为典范。 他的儿子之所以备受关注,除去自身聪敏以外,也有他的缘故。 曲皇后道:“王锦意十四岁就考中了秀才,乃是京城案首,王丞相念他年纪小,不让过早参加乡试。但今年秋闱,必定会下场了。” 以他之才,不敢说状元榜眼,起码举人的功名如同探囊取物。 曲凝兮不知道皇后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说动王家同意与她相看。 这一趟,她没得拒绝。 就不知东宫那边,对苻丹宫的意图是否清楚。 想让二皇子迎娶左丞相之女,再把侄女说给右丞相家,皇后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响。 妄图左右逢源,真能顺利如愿么? 太子殿下要破局也很简单,自己娶了郑三姑娘即可,或者……派人来破坏她的相亲局? 思及裴应霄那带笑的玉面俊颜,曲凝兮一时拿不准,他会不会使这些小手段。 总觉得,他轻易不出手,动辄要人命。 第7章 第七章沽兰寺 从苻丹宫出来,未及走远,曲凝兮迎面碰到一行人。 为首那个,锦衣华裙,金珠耀目,是曲皇后所生的明婳公主,曲凝兮的亲表姐,两人同岁。 这样脆嫩的年纪,其实不大适合簪钗过多,但万事不敌明婳公主乐意。 她排行第四,陛下亲赐的封号,在几位公主当中,最得圣心。 张扬而明媚。 曲皇后之所以有底气相争,就是因为她的一双儿女,都跟陛下亲近。 明婳公主平日里和曲凝兮玩不到一块去,今日却率先开口搭话。 她嘴角噙着一抹笑,仿佛嘲弄:“表妹因为皇兄受罚了?” 苻丹宫的事情,过后几天就传到她耳朵里了。 曲凝兮尚未接话,明婳公主嗤了一声,道:“我要是皇兄,就先斩后奏了,免得没能成事不说,还连累表妹被母后责罚。” 话里话外,全是看戏意味。 怎么个先斩后奏?当真是胆大妄为。 曲凝兮一抿唇:“表姐莫要胡言,二皇子自有他的良配。” 明婳公主闻言,上下扫视她一眼:“你真不喜欢我皇兄?” “不过皇子妃你是没资格的,想来做个妾室你也不甘愿。”她说着便笑了起来:“心气高着呢?” 曲凝兮淡淡瞅着她,道:“能当正头娘子,谁想做妾,表姐如果觉得这是心气高,那世上的千万姑娘,都该恨自己没能降生在帝王家了。” 她不欲多说,放下话,缓缓擦身而过。 “什么意思?”明婳公主两手环臂,回头看她。 身旁的嬷嬷不想耽搁功夫,笑道:“娘娘等着公主呢,快些进去吧。” 明婳公主冲着曲凝兮翻个白眼,小孔雀似的,带着一群人进了苻丹宫。 ******** 回到安永侯府。 曲凝兮先去了衔菖堂,告知爹娘皇后的安排。 曲辕成一心想让三郎读书科考,望子成龙,对尚京的小神童慕名已久。 他非常看好这门亲事:“没想到皇后能搭上王丞相,若能相中,无疑是喜事一桩。” 周氏同样喜出望外,笑得合不拢嘴:“王家人那么会读书,到时候姐夫带着小舅子,即便没有拜入彦檀门下,三郎也能精进学识。” 双亲乐见其成,连忙给曲凝兮张罗上了。 相看的地方约于五日后的沽兰寺,佛门清净地,不宜浓妆艳抹,周氏在怀安街的雅绢纺赶制了一套衣裙。 春暖花开的时节,人们逐渐褪下了厚重的袄服。 三金才得一匹的绯罗叠纱糜子长裙,不失娇研明丽,配以朝露水晶簪环,把曲凝兮衬得犹如莲花仙子。 本就冰肌玉骨,细白的腕间套上水晶镯子,流光华彩,叫人挪不开眼了。 惹东宫 第10节 出行这日,孙嬷嬷还是点了银瓶跟随伺候。 虽说觉得她粗心大意,但对比起来,银杏还能再练练。 前往沽兰寺的马车里,银瓶话多,已经嘀咕上了: “王公子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沽兰寺台阶那么多,居然选在这里……” 曲凝兮望着车窗外,道:“我们能爬上去,他有何不能。” 银瓶想想也对,点头道:“便是斯文俊秀之人,不见得力不能扛,好比太子殿下,谁能想到他的骑射与二皇子在伯仲之间。” 二皇子比文不成,有心在骑射课上压太子一筹,然而,瞧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衣公子,温文尔雅,愣是没输多少。 银瓶突然说起太子,曲凝兮倏地扭过头来,道:“莫要提他。” 银瓶抬手自打嘴巴:“奴婢知道了。” 原先曲凝兮就不看好二皇子,自从知道了裴应霄的伪装,更加倾斜了天平。 浅笑嫣然,工于心计,还有那一手折人颈骨的力气,恐怕,他的武力值也不低? 骑射不冒尖,指不定留有余力。 大桓有这样一位储君,其他皇子拿什么去争? 曲凝兮也疑惑过,裴应霄为何要伪装自己,为了藏拙?麻痹苻丹宫么? 这个缘由似乎有点牵强,皇后母子对他的威胁看上去没有那么大…… 除非他有更大的图谋,比如说……给先皇后报仇? 想到这个,曲凝兮便心惊肉跳,她对宫中辛秘知之甚少,先皇后怎么死的,完全不清楚。 如果太子要对姑母复仇,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肯定是要她的命? 那曲家会怎么样呢? 这些忧思,不是曲凝兮承担得起的。 她没有任何话语权,自己尚且身不由己,无人为她筹谋,她陷在局中,是绳索上的一只小小蚂蚱,又能做些什么。 ******* 二月桃花始盛开,沽兰寺落座于山巅,上面略为寒凉,桃花争相绽放。 曲凝兮的身子骨还不错,徒步登上一节又一节的台阶,不过气息微喘。 今天孙嬷嬷没来,是阿束跟着,帮忙提一些糕点水囊和伞具等物。 到了寺里,银瓶接过糕点,让阿束自己待着去,暂时不必跟随。 南北院里都有招待香客的茶室,上香过后即可入内歇脚。 既然到了神佛的地界,曲凝兮当然要参拜一番。 孙嬷嬷为人细致,准备的都是素糕,做成不同款式,再添两碟果子,供品齐全。 主仆二人挨个上香,然后在小沙弥的指引下,去往后院的白塔。 沽兰寺的白塔,置于桃花掩映之间,建筑物通体白色,栏杆还是白玉砌成的,圣洁典雅。 当下花期正好,桃粉与白塔相互交携,两色碰撞,极好入画。 曲凝兮到时,王锦意刚完成他的画卷。 为了作画,他提早来的,一旁书童候着,笔墨纸砚俱全。 王锦意一侧眼,就瞧见了曲凝兮。 恐怕没有人会忽视那道醒目的绯红身影,立于桃林中,堪称一句人比花娇。 王锦意很快撤回了视线,吩咐书童待画卷晾干后收起来,一边道:“曲姑娘,跟我来吧。” 语气随意,倒不是她设想中的那般彬彬有礼。 书生……不都讲究繁文缛节么? 显然,王锦意跟寻常书生不大一样。 他走在前头,一心只管带路,不回头看曲凝兮一眼,面朝白塔的方向而去。 曲凝兮没说什么,安静随他一同登上塔楼,而银瓶,在后方不远不近的跟着。 一口气到了三楼,王锦意才停下步伐。 他单手背在身后,回身打量曲凝兮。 窈窕淑女,靡颜腻理,一双水润润的墨玉眼眸,仿佛能直直看到人心底。 王锦意率先开口:“王某不知,曲皇后是如何说动家母与姑娘相看,今日得见姑娘,实乃倾城之貌。” “只是,娶妻娶贤,与王某不合适。” 后面这句对姑娘家来说,略有些言重了。 言下之意,说她容貌过盛,恐会不安于室,跟贤良二字不沾边。 曲凝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并未气恼,回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王公子既然介怀,作罢便好。” 此话成功让王锦意怔了一瞬,这女子,竟然拐着弯承认自己模样姣好? 真是……不懂得谦虚! 他忍不住细细端详她的神色,发现她当真没有着恼,曲家丢失了他这个‘乘龙快婿’,就这么无动于衷么? 并非王锦意傲气,他的认知,属于实事求是。 尚京皆知,曲家是个什么情况。 靠着曲皇后才有侯爷的虚衔,成为勋贵。 曲辕成没有任何才干,平庸得很,除此之外,人脉底蕴,无一出挑。 而王家,右丞实权在握,家里读书的小辈好几个,且资质上乘。 不出意外,过个两年,父子同朝为官,或者‘一门三王’也未可知。 足以撑起门户,繁盛壮大。 这曲家大小姐,时常在皇后身旁出现,隐约有人称她为‘木美人’。 安安静静不来事,她除了美貌,似乎没有什么温婉才德等其他词汇傍身。 短暂的碰面,王锦意也瞧不出曲凝兮性情如何,不过,好歹气度这一点还不错。 换做其他闺秀,感觉受到轻视,指不定怎么咋乎羞恼了。 曲凝兮无从得知王锦意的想法,即便知道他对自己初印象的稍微转变,也不会在意。 就算今天看对眼了,她也会暗中使法子坏事。 谁说提线木偶般的人生,木偶人不会思考? 她没打算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顺从皇后的意思糊涂出嫁。 女子的‘第二次投胎’,容不得掉以轻心。 因为王锦意的心直口快,两人不必耽误时间,没一会儿就离开了白塔,分开去往不同的方向。 无人察觉,沽兰寺的白塔,竟是设了一个暗室。 一墙之隔,甚少人踏足过的室内,幽幽燃着一盏长明灯。 长明灯映照在一个灵位上,那是一个空白的牌面,只字未提。 裴应霄面无表情静坐,他不经常来此,但每次会待半个时辰以上。 也不是没有听到过墙外的动静,白塔对香客开放,偶尔也会有其他人过来。 却不想那么巧,听到了小姑娘与男子相看的墙角。 裴应霄听不出男子是谁,但王姓公子,随便一猜就心中有数。 曲皇后,胃口不小。 ****** 太早回去不好交差。 沽兰寺的风景不错,比起尚京其他几个香火旺盛的寺庙,它显得更为清幽。 曲凝兮带着银瓶四下逛了逛。 万万想不到,在这种地方,会招来人祸。 寺内有一口池塘,不养荷花不养莲,中间坐了四个石雕的‘喜怒哀嗔’小佛陀。 曲凝兮行至池边,忽然听见后方传来奇怪的小动静。 回头看时,只来得及瞧见银瓶被打晕的场景,下一瞬,那个身穿短扎的蒙面男子,一抬手,把她直直推入池塘里。 曲凝兮的心尖狠狠一跳,惊呼一声扑通落水,根本没有什么反应的时间。 那个男子得手后,扭头就跑,转瞬不见了身影。 而曲凝兮,在水中扑腾几下,呛了两口,脚底踩到了池泥。 原来沽兰寺这口池塘,并没有很深,淹到了她胸口的位置,算是虚惊一场。 但是……未出阁的女子落了水,狼狈不说,身子容易被看了去。 大桓朝的风气再开化,也没到随意展示的地步。 那个推她之人,不害她性命,便是为了坏她清誉? 曲凝兮顾不得细细思考,春日里山上的冷水池,冻得她直打哆嗦。 她手脚并用奋力往岸上爬,无奈池边的岩石太高了,几乎与她的鼻子持平,她爬不上去。 曲凝兮不知道要怎么办,眼瞧着银瓶晕倒在地上,放声呼救容易引来其他人…… 恰在此时,一道墨色身影跃入视野内,曲凝兮连忙抓住机会,小声呼救。 “这位公子,救救我!” 曲凝兮巴巴的抬头看,这位路人一袭黑袍,长身玉立,竟然很是眼熟。 惹东宫 第11节 仔细看去,分明是陌生的五官,可是,又感觉眉眼间似曾相识…… “曲姑娘在此泡澡?” 路过之人眉梢微扬,一开口,曲凝兮就认出了他。 是裴应霄! 穿着黑衣,面无表情的裴应霄。 衣着气质与东宫那位嘴角含笑、春风和煦的太子殿下迥然不同,面部似乎也做了手脚遮掩。 若非曲凝兮早知他的真面目,恐怕不敢那么笃定。 但就是裴应霄,不会有错。 曲凝兮很快被拉上岸去,她得救了,但事情还没有结束。 叠纱的长裙紧紧粘在身上,曲线毕露。 她不能湿漉漉的下山去,不能被人围观,而且太冷了。 她怀疑自己的唇色已经被冻得发紫。 人还没上岸,鸣恩就自觉地转过身去,目不斜视。 便听主子吩咐道:“背着带走。” 这是要好人做到底了? 今日主子只带了他出来,没有旁人跟随。 向来办事利索的鸣恩,面露犹豫,姑娘家落了水,让他背着合适么? 但是除了他,也没有其他人了,总不能让主子亲自动手。 鸣恩刹那间的纠结,被裴应霄发现了,他垂下眼睫,望向那截不盈一握的细腰。 宽大的墨色衣袍忽然蒙头盖下,曲凝兮什么都看不见了,整个人被浅淡的木槿香笼罩。 紧接着天旋地转,双脚离地。 裴应霄幽幽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曲姑娘知道的越来越多了。” 他似乎又恢复成笑眯眯的模样,带着狡诈意味。 曲凝兮忍不住一抖,撞破太多他的秘密,绝对没有好下场。 只有死人最能守口如瓶! 她缩着脖子窝在他怀里,微颤着,小声道:“臣女、臣女爱慕殿下,愿意做任何事情……” 不要杀她,不要杀她呜呜…… “哦?”裴应霄轻笑出声,埋首凑近她的肩窝,吐气如兰:“任何事情么?” 曲凝兮被黑袍盖住脑袋,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清晰感受到了他温热的呼吸。 第一次有男子这般贴近,她心里害怕,柔软的手心下意识蜷缩了起来。 第8章 第八章他走了 曲凝兮被带到了一间厢房中,莫约是裴应霄休憩的屋子,僻静清幽,一路上竟然没有碰见其他人。 虽说有外袍盖着,曲凝兮不曾喊冷,但是她的身子,难以自抑的颤抖着,只跟她肢体接触的裴应霄最清楚。 他未多言,把人丢进屋里,掩上门窗。 鸣恩跟在后面,没忘记把池边晕倒的小丫鬟一起捎带上。 然后遵从殿下的吩咐,去找了一套小沙弥的干净僧衣和一个炭盆过来。 东西送了进去,主仆二人在外面大眼瞪小眼。 厢房外的庭院有八角石桌和圆凳,鸣恩见主子坐下了,莫名冒出‘守门’一词。 ——荒谬的念头。 堂堂东宫太子,风光霁月,追随者众,何时为哪个姑娘停留过? 更别说,这姑娘还是曲皇后的侄女…… 鸣恩为防止自己胡思乱想,连忙下去奉茶。 沽兰寺他很熟悉,僻静的小道,曲径通幽,在慧平方丈有意的安排下,他们每次过来都很少碰到人。 鸣恩伺候着主子喝茶。 日照绿荫,微风轻拂,庭院里清茶饮尽,厢房内毫无动静。 姑娘家落水,不仅要换衣裳,乌发浸湿,还得卸下钗环,确实要不少时间整理。 只是……瞧瞧天色,都这个时辰了。 殿下日理万机,若不尽快赶回,太子府上詹事和中丞等人很快就会察觉。 恐他们寻人。 既然是易容出行,便是不愿宣扬。 按理说……殿下不应该以这副面貌叫曲姑娘知道的,终归有点风险…… 何必将把柄递到他人手里? 鸣恩没敢多嘴,在谨慎这方面,殿下无需旁人提醒。 他向来深谙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之道。 又过了一会儿,裴应霄起身,踱步至房门前,抬手敲了敲。 催促之意,不言而喻。 曲凝兮已经换下湿衣,裹着僧袍在火盆前烤着,身体逐渐回温。 她还以为外头没人了,方才一直不闻声响。 这会儿连忙问道:“殿下,你还没走么?” 这话听上去,有过河拆桥用完就扔之嫌,曲凝兮紧接着补充一句:“殿下还在真是太好了……我以为你离开了……” 她的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着,高高提起,落不下来。 自古以来,知道太多秘密的人,皆是不得善终。 她根本没想撞破太子殿下的伪装。 也不敢深思,向来喜爱白衣的太子,这会儿一袭黑袍,现身于此的原因是什么…… 裴应霄斜倚在门框上,抬了抬冷白色的眼皮:“出来。” “臣女……可能不太方便。”曲凝兮小声回道。 “换好衣裳了么,有何不便?”湿哒哒的落汤鸡他都看过了。 里头忽然没了声。 裴应霄屈起修长的指节,又敲了一下。 厢房内便响起小姑娘期期艾艾的细声:“我、我的束带也湿了,不能用……” 这会儿僧衣松松垮垮,倒是遮掩严实,就是沉甸甸的存在感太强了。 曲凝兮不知该如何诉说这个烦恼,这东西不仅招人眼,不绑起来,动作大点还容易晃荡。 她很怕惹来口舌——女子总是被人私底下评头论足。 不论是容貌或者其他什么,好似天经地义,她们生来就要被人评价的? 她不喜欢。 “……” 裴应霄的指尖顿住了,眉间无意识蹙起,仿佛瞧见了那鼓起的圆弧。 他抬手,掌心虚握成拳,轻抵自己的眉头。 “罢了。” 也不再坚持把人叫出来,裴应霄带着鸣恩,转身离去。 连他的墨色外袍都不要了。 ******* 银瓶醒来后,整个后脖子疼痛不已! 她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逐渐回想起被打晕前的情景。 整张脸‘唰’地失去血色,完了完了……她们小姐……没事吧? 此刻曲凝兮还穿着僧衣,守着火盆,她换下的衣裙,没有那么容易烤干。 心里正为自己又逃过一劫而感到庆幸。 这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很是短暂。 她一时没有头绪,想不到谁人要这般陷害自己。 也不知道往后遇见裴应霄,要如何应对他,继续表达自己痴心一片,口风紧实么? 银瓶吓坏了,爬着过来揪住她僧衣的袍角,“小姐,小姐你发生了什么事?!” 她被打晕在前,压根没看到歹徒推人下水的动作,醒来发现今日穿来的衣裳都换了,下意识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要是小姐在沽兰寺失去清白,她作为贴身丫鬟,就不仅仅是责罚那么简单了!或许会被侯府发卖出去! 曲凝兮阐述一遍自己的遭遇,隐瞒了把她拉上来的人,皱眉道:“回去后让阿束好好查一查。” 这个寺庙香客较少,眼下又不是初一十五,相对而言好排查一些。 况且她看到了蒙面男子的身形。 银瓶听完喜出望外:“小姐没事就好!” 她连忙过来,帮忙举起衣裙烤火。 惹东宫 第12节 松口气之余,又有些惊疑不定,眼珠子咕噜噜的转起来: 当真那么走运,只是虚惊一场? 因为这事儿,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到她们换回原来的衣裳,打道回府时,外头的阿束早已等候多时。 曲凝兮让银瓶去添一笔香油钱,把换下的僧衣一块带走了,以此遮掩里面包裹的黑袍。 她拿不准要如何处理这件衣服,不好丢在厢房里,也怕被银瓶询问,所以卷起来带走。 兴许,还得把它还给裴应霄。 今日的遭遇不好声张,一旦传开最容易以讹传讹。 曲凝兮交待阿束暗中探查,没准备告诉家里,孙嬷嬷那边暂时也瞒着。 来沽兰寺见王锦意,知道的人不多,曲家王家,谁会大喇叭一样争相走告? 在这之前,曲凝兮不记得有得罪过谁。 要说破坏两家结亲,对东宫而言是有利的,也确实遇到了裴应霄。 但曲凝兮不认为他会使出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伎俩。 于他不过无谓之举。 回府后,曲凝兮没跟周氏坦白王锦意的回绝,反正过后几天,发现王家那边不主动,他们自然会明白。 她不需要自己跳出来说不合适,招来询问,还可能被埋怨做得不够好。 ******* 两日后,阿束的查探非常顺利,仿佛有人暗中相助一般。 他不仅成功逮到了那日蒙面推人的男子,还顺着揪出背后指使之人的小尾巴。 “小姐,不会有错的,就是段公公给了他一枚银锭,吩咐他见机行事!” “段公公?”银瓶张大了嘴巴:“是哪位段公公胆敢害我们小姐?!” 宫里面能保留自己姓氏的太监,是一种地位象征,起码得是大太监才有的称呼。 而姓段的也不多…… 阿束一脸严肃,回道:“是明婳公主身旁的段公公。” “明婳?”曲凝兮闻言蹙眉。 她们从小玩不到一块去,就是普普通通的不亲近的表姐妹。 公主金枝玉叶,她很少往前凑,即便隐隐觉得对方不喜自己,但也不至于结仇才是。 那天在苻丹宫外遇上,明婳就想奚落她两句,并无表露充满敌意的针对。 这可不是个会收敛脾气的主,先前没有那种明显的恶意。 以此推断,是那天之后发生了什么…… 曲凝兮这么想着,一时没有头绪。 边上的银瓶猛然忆起一件事:“小姐,奴婢听宫女们说,明婳公主曾有过榜下捉婿的戏言,好像就是瞧中了王公子?” 曲凝兮入宫的次数不少,银瓶也不必全程守着,偶尔会跟小宫女一块吃茶水点心,顺道唠嗑几句。 “她定然是怕小姐与王公子定亲,才做出这种事!” 明婳公主向来任意妄为,心胸狭窄,总是不顾虑后果。 “就因为这个?八字都没一撇……”曲凝兮颇为气恼。 “可是小姐这样的美人,都觉得十拿九稳了,她哪能不急?”什么对象拿不下? 银瓶倒是没料到,王公子那么快就出了白塔,似乎没相中。 知道是明婳所为,追究原因无济于事,她身份尊贵,曲凝兮奈何不了她。 不过,这口气不能轻易咽下去。 便于进宫这日,喊来银杏上妆。 本就白皙的小脸蛋敷上一层珍珠粉,更透雪色。 曲凝兮拒绝了银杏给她抹胭脂的提议,气色差一点才好。 落水没告知家里人,因为觉得没有必要,这回,她要特意让皇后知晓。 曲凝兮的身子骨不错,换做其他姑娘许就病倒了,冰凉的池水一泡,不需要敷粉就面无血色。 此刻容颜稍作修饰,换上一条天青色长裙,细腰一束,弱柳扶风。 到了苻丹宫,不等曲皇后询问那王锦意如何,曲凝兮掏出一条丝帕按压眼角。 “姑母,晚瑜险些就死了。” “什么?” 曲皇后露出惊诧不解的神色,道:“什么死不死的,发生了何事?” 曲凝兮要状告她女儿,当然不能直言。 她满脸惊慌,说银瓶被人打晕,有人把她推入池中,“幸好池水浅显,我才侥幸活下一命……不过王公子得知此事,婚事定然没指望了。” 曲皇后当下面色微变,拉着她到矮榻上入座:“你落水了?”王家还知道了?! 她经历过各种路数,稍一思索立即明白其中关窍,气得一拍方桌:“何人如此大胆,敢坏本宫的好事!” 池水浅显,不为害命,就是存心破坏相亲,还想趁机毁掉曲凝兮的清誉。 养了好几年的侄女,曲皇后当然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立即吩咐身边的嬷嬷,去查清此事。 阿束都能查到的,苻丹宫当然也能。 曲凝兮只装作糊涂害怕,委委屈屈坐在一旁。 如此一来,和王家结亲不成的原因,就落在了明婳身上。 王锦意是读书人,曲皇后不可能去跟他核实是否知晓落水一事,这本就不该四处嚷嚷的。 曲凝兮也没指望明婳会得到怎样严重的责罚,不过责任不在自己身上,后面一段时日能落个清静。 果然,从宫里出来的第二天,曲皇后很快查出落水一事的始作俑者,是她的明婳公主。 这一下把她气得不轻,好不容易跟王家搭上线,不容有失,一个两个的全在拖后腿! 曲凝兮还不知道,二皇子不愿看到她与旁人相看,蠢蠢欲动想做什么,但曲皇后盯得紧,没能得逞。 结果按住了儿子,没防住女儿! 曲皇后头痛欲裂,她养的一对儿女,有半点大局观么? 她把明婳叫到跟前,狠狠骂了一顿,再勒令禁足,派了两个严厉的嬷嬷管教起来。 王家不可能尚公主,明婳认不清形势便罢了,还想毁掉晚瑜? 他们手中可用之人本来就少,这得是多蠢的脑子才能干出这种事! 安永侯府,听说皇后娘娘凤体欠安,还不忘赐下金银丝帛,安抚侄女。 一水的宫廷物件送进来,侯爷与夫人疑惑之余,又满意欣慰,他们家大姑娘做得很好。 曲凝兮没什么特别表示,乖乖收下了,把她的私库,一点一点填满。 ******* 银瓶对茴清苑的里里外外了如指掌,曲凝兮带回的僧衣,藏得隐秘,但不过几天,还是被她找到了。 她一直疑心小姐有所隐瞒,亲眼看见了这件黑袍,才笃定下来。 果然有人从水里救了她,瞧这身形,是个高大的男子! 小姐还故意把它塞进僧衣里面,藏着掖着…… 银瓶越想越不放心,小姐和那个不知名的男子,产生过何种程度的交集? 该不会有一天,突然从什么旮旯角落冒出个破落户,要对侯府姑娘负责吧?! 第9章 第九章陆姑娘 银瓶银杏以及阿束三人,从小到了茴清苑,伴随大姑娘成长。 往后曲凝兮出嫁,他们便是‘嫁妆’之一,会跟随她到夫家去。 对银瓶而言,小姐的未来,等同于她的未来。 是人就难以摆脱‘私心’二字,总有为自己筹谋的时候。 银瓶思前想后,一咬牙决定,把此事秘密传递给二皇子。 她的想法很简单,好歹皇室子弟金尊玉贵,这样的姑爷,好过其他人来捷足先登。 二皇子深受陛下爱护,即使没有登上大位,做个闲散王爷,将来的封地食邑也是一辈子享之不尽。 二皇子还是小姐的表兄,两人知根知底,若非皇后娘娘盯着,必然是一段青梅竹马的佳话。 再说……银瓶曾经得到了一大包金珠子。 能这样费心思拉拢她,当然是真心实意喜欢她们姑娘了。 ****** 二月转瞬就过去了,三月三上巳节,临近眼前。 周氏再三确认了一遍,没有王家递来的帖子,这一个月,俨然断了往来。 也就是说,沽兰寺的相看不了了之。 周氏只能叹息王锦意没眼光,一边拿话语安慰了曲凝兮两句。 不妨事,王家成不了,那就看看其他人家。 正好,大长公主广发请帖,邀年轻小辈们到叠翠山庄过上巳节。 设了曲水流觞宴,可吟诗作画,踏青赏花,还有上巳节必不可少的兰汤沐浴,驱除邪气。 惹东宫 第13节 叠翠山庄是皇家园林,占地百倾,景致如画,先帝把它赏赐给了大长公主。 如今她年过不惑,待到百年后,山庄将会被收回去。 大长公主为人豁达好客,还喜欢给小辈们说亲,看对眼就撮合一番,成了好几对良缘。 周氏倒不急着把曲凝兮嫁出去,不过这样的场合,去露露脸很是不错。 三月三这日,出发前夕,曲凝兮询问阿束,明婳公主去不去山庄。 大长公主是陛下的长姐,皇子公主们的姑母,每回设宴,太子等人闲暇时都会露面。 曲凝兮还在留意明婳,阿束不敢懈怠,回道:“公主尚在禁足中,料想是去不了。” 前段时间,皇后把她放出来了,但明婳又不慎打碎了一座贡品玉雕,惹得陛下恼怒。 说她太过毛躁,不仅罚了禁足,还有繁重的抄写任务。 如此这般,刚出来的公主,又给关了回去。 明婳都快憋疯了,一个劲喊冤,说那贡品不是她打碎的。 她的说辞没有说服力,被当做了狡辩。 曲凝兮没有继续追问,权当明婳坏事做多,孽力反馈了。 只希望她专注于王锦意本人,莫要误伤其他无辜之人。 安永侯府的马车一路平稳地出了城,抵达京郊的叠翠山庄。 路边远远的能瞧见几个印着眼熟家徽的帘子,想来今日颇为热闹。 明婳公主没来,但听说太子殿下和二皇子皆会到场,再加上各家的贵女郎君,可谓是娇客如云。 大长公主的夫家姓丁,曲凝兮和她家最小的六姑娘有些交情,两人年岁相仿,偶尔会约着上街游玩。 一下马车,就有丫鬟等着,领她去见丁六姑娘。 丁雪葵活泼爱笑,看到曲凝兮就粘上来了,抱着不撒手。 “许久不见晚瑜,正想约着去游湖呢……” “瞧她这黏糊劲儿,趁机占曲美人便宜吧?” 丁雪葵身旁还有几位姑娘,纷纷揶揄,低低的笑了起来。 曲凝兮挽起唇角,跟她们一一打过招呼,然后与丁雪葵商量着,改日去茶寮听先生说书。 丁雪葵喜爱看话本听故事,这点跟曲婵茵投趣,她便问道:“今日你二妹没来?” 曲凝兮一摇头:“她去了纪楚书院,这会儿待在家里练字。” 此事丁雪葵她们早就听说了,都没料到曲家竟是疼惜女儿的,也夸周氏这个侯夫人慈爱。 几人去往花厅饮茶,这里都是年轻小辈,没有那么多礼数。 今天丁雪葵身为小主人,得招待一下其他小姑娘,不好一直陪坐。 曲凝兮让她去,自己自便即可。 喝过两盏茶,曲凝兮便离了花厅,四下逛逛园子。 曲水流觞宴尚未开始,她也不走远,不过随意看看。 谁知好巧不巧,皇家园林的美没欣赏到,反而先遇上了不想看见之人。 裴靖礼从拐角转了出来,那双眼睛落在她身上,就半点挪不开了。 他目光灼灼,三两步跨到了曲凝兮跟前:“表妹上哪去?” “二皇子。”曲凝兮抬眸打量周围,略有点不安。 此处随时有人经过,怕他众目睽睽之下,言行不当。 裴靖礼这段时日被皇后盯死了,好不容易赶上他皇姑姑的筵席,才得见佳人。 他嘴角噙着一抹阴恻恻的笑:“表妹还是这般见外。” 一句表哥都不肯喊,避嫌? 呵呵。 一想到银瓶给他递的消息,她落水了,还不知道被谁给救了,裴靖礼就怒火攻心。 一直以来,他对她太客气了。 她对他避如蛇蝎,他还想着跟父皇求旨明媒正娶! 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曲凝兮垂下眼帘,低声道:“二皇子,我膝盖疼,暂且失陪了。” 她用膝盖提醒二皇子,那天因为他所受到的责罚。 裴靖礼听懂了,没有跟上去,也没叫住她。 他沉默的目送她转身离去,挪了挪眼神,与回头的银瓶对上视线。 ******* 叠翠山庄的庭院广阔,层台累榭,此次在不同园舍内准备了香汤。 以草药佩兰熬成的,带着香气,祓祟辟邪。 曲凝兮惯来谨慎,不在茴清苑以外的地方沐浴。 她婉拒了山庄里管事嬷嬷的好意,不浸泡兰汤,拿枝条洒洒水,便当做是驱邪了。 她不仅暗中防备二皇子,还有个明婳公主。 这兄妹俩,都不能用常理去推论。 哪怕她与那王锦意没有往来,但谁知道明婳心里怎么想?又会不会买通什么人? 今日这等场合,若是再来一次落水,就要在整个尚京丢尽脸面了。 曲凝兮早在多次入宫时,学会了谨言慎行。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些都是她一次次累积下来的经验。 但俗话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起初曲凝兮没察觉,银瓶引着她往前走,时不时四下张望。 “你在找什么?” 曲凝兮隐约瞧见她袖兜里揣了一块布料,动作很快:“那是什么?” 银瓶摇头不答,伸手挽住她的胳膊,道:“小姐,我们再往前走走好不好?” 曲凝兮不想走了,三月天未到初夏,她走出一身热意,“我有些口渴,想回去喝茶。” 银瓶不依,来回晃了晃她的手腕:“小姐,那边有个秋千,就去玩玩吧?” 曲凝兮没接话,扭头望了过来。 两人自幼相伴,某种程度而言,都挺了解彼此。 银瓶在怀抱某种目的的时候,就会刻意的做出亲人的肢体接触。 趁其不备,就着挽手的姿势,曲凝兮忽然动了,迅速抽出了银瓶塞在袖子里的东西。 是一条帕子,上面画了弯弯绕绕的……地图? “你想带我去哪里?” 曲凝兮的眼神瞬间变了,显然,银瓶对叠翠山庄的地形不熟悉,才会需要这个。 她也不准备等银瓶回答,想要质问,过后随时可以,此刻她不能留在原地。 曲凝兮的反应很快,用力推开了银瓶,转身就往回跑。 她的力气不小,骤然发难,银瓶哎呦一声摔了个屁股墩,再想去追,已经赶不上了。 “小姐!小姐你听我解释!” 曲凝兮不听,她越跑越快,才发现周围竟然那么安静,山庄里伺候的下人去哪了? 而且,她还热得冒汗了…… 正慌不择路,曲凝兮跑到一处井台边,忽然发现了一个人影。 红衣似火,裙裾蹁跹,定睛一看,是陆姑娘! 曲凝兮心里顿时有一种得救的喜悦,二话不说奔着过去,一把抓住她:“陆姑娘!” 陆焰花为人清冷,这会儿也是面无表情,立即甩开了她。 “曲姑娘有何贵干?”他们很熟么? 两人不熟,或者说,不算认识。 曲凝兮满头大汗,气息微喘:“我、我发生了点状况,想请陆姑娘帮忙……” “我不帮。”陆焰花冷着一张脸,不情愿听她细说什么状况。 “陆姑娘……” 陆姑娘冷得很,甩袖便走。 曲凝兮厚着脸皮跟上去,揪紧小眉头,眼尾都泛红了,瞧着好不可怜。 陆焰花无法视而不见,他停了下来,回身凝望她,“别跟着我,我不能帮你。” 他多多少少猜到了对方身上的不适。 遭受再三拒绝的曲凝兮都快哭了,她好热,除了陆姑娘,她谁都不敢信。 “你为什么不能帮我?求求你了,陆姑娘……” “因为我不是陆姑娘。” “什么?” 曲凝兮听不懂,她怕更多人瞧见自己的窘境,伸手拉住了陆焰花的衣袖。 两人正僵持着,裴应霄出现了。 远远的,他的眸光落在曲凝兮那晃人的小手上。 惹东宫 第14节 裴应霄缓缓一掀眼皮:“你们在做什么?” “表哥你迟到了,”与他相约于此的陆焰花有几分不耐,解释道:“曲姑娘需要帮助。” 裴应霄看出来了,抬手把人拎过来,“你的状况还真多。” 柔软无害又鲜嫩的小羊羔,群狼环伺,谁都想咬一口。 曲凝兮看到裴应霄就愣住了,要被拉过去时,连忙挣扎,死死揪住了陆焰花的衣袖不放。 “陆姑娘帮帮我……” 她不要接近任何男子! 陆焰花皱着眉头,撇开她的爪子,道:“我不方便帮你。” 曲凝兮真的哭了,落入裴应霄怀里,一抬头就是他笑眯眯的俊颜。 他修长的食指抵在自己唇上:“你太吵了,要叫来所有人么?” “我……”曲凝兮猛然摇头憋气,吓得打了一个嗝。 然后她就被带走了。 而不方便的陆焰花,等人离开后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不方便,表哥就方便么?男女有别! 第10章 第十章认怂 曲凝兮瑟瑟发抖,她是真的害怕。 裴应霄带走她想干什么? 他又非什么古道热肠之人,做出这般举动,定然有其目的…… 是想反过来拿捏她的把柄么? 曲凝兮想不出来,她的脑袋塞满了各种思绪。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本以为已经足够谨慎,没料到今日会栽在银瓶手里。 仔细想来,不能说是万分震惊。 早在元宵节那次宫中夜宴,曲凝兮就觉得有些怪异,才会再三询问暖阁里是否有人。 并且这次,从银瓶袖兜里抽出她藏着的地图,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动手了。 是因为心底早已经产生了不信任。 在银瓶选择说谎时,一切就变了。 “孤又一次救了你,不开心么?” 裴应霄垂眸,打量她红扑扑的小脸蛋,语气轻飘飘的。 “我、我……”这一刻,曲凝兮很难言不由衷。 她咬着红润的唇瓣,不敢设想,若是事态彻底失控——她要怎么办? 陆姑娘不愿意帮她,眼看着她被太子带走了。 她们非亲非故,对方不愿招惹事端,及时避开,也是情理之中。 那她会把此事说出去么? 就算不说,曲凝兮的命脉也被这两人捏住了。 她不想声名狼藉,成为尚京茶余饭后的一桩笑谈,就得仰仗东宫的鼻息过活。 或者干脆豁出脸面,撕开一切…… 不行,不可以。 曲凝兮没有勇气想象,她失去清白,成为家族弃子,被那么多人议论着,草草嫁给一个不知名的谁…… 能被打发去庄园都算轻巧了。 大桓朝虽说对女子没有苛刻至此,二嫁三嫁的不少见,没有用贞洁捆绑女子一生的说法。 但在婚前出事的,是【犯错】妇人,意味着品性有亏,人们并不宽容。 裴应霄瞧着曲凝兮雾蒙蒙的黑瞳,不由挑眉:“你要哭了么?” 怀中轻软,她几乎缩成了一团。 曲凝兮没哭,她侧了侧脸,企图把自己埋在他胸膛里,将表情给藏起来。 细声细气,几近哀求:“殿下,你别碰我……” 裴应霄唇角一翘,低下头来,那双狭长的眼眸中隐有几分戏谑。 他一字一句:“孤的东宫不缺人,你想得倒美。” 正在害怕的曲凝兮闻言,傻愣愣地抬起头。 “呃?”她没忍住,轻轻打了个嗝。 紫葡萄般的圆溜眼睛,睫毛有些湿润,忽然被中断了情绪,不想哭了。 裴应霄与她四目相对,似笑非笑:“曲姑娘在担心什么?” 曲凝兮微张着小嘴,慌忙找补,道:“……是我配不上你。” 裴应霄笑眯眯的,也没说信不信。 ******* 曲凝兮热得冒汗,浑身无力,她以为自己中了什么下九流的可怕药物。 这种东西,在后宅阴私中,多少有所耳闻,还是头一次遇到。 但裴应霄把她丢给侍女后,立即有人上手按她脉搏,才发现不是。 融月一脸沉稳,道:“曲姑娘中的是心火丸,没有大碍,发一身汗就好了。” 曲凝兮听见这话,喜从天降,紧绷的身子稍稍松了下来。 她一路上头脑清明,没有混沌之感,并非那些迷药,差点就想岔了。 曲凝兮见识到了语言的力量,瞬间生出一股力气,支棱起来,摆脱慌乱。 她镇定下来,对着融月娴青二人,有些不好意思:“多谢二位姐姐。” 又见到她们了,这么三番两回,都要熟悉彼此了。 融月娴青对视一眼,掩唇笑道:“主子吩咐我们办事,曲姑娘要谢也是谢殿下。” “……嗯,”曲凝兮略一停顿,“我会好好谢他的……” 就冲今日这份大恩,她定然用心筹备谢礼。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又是长公主的侄儿,叠翠山庄不敢怠慢,安排了一个很大的院落给他。 宽敞又私密,这会儿正好方便了曲凝兮。 院子里里外外皆是东宫的人,口风严实,只要没有主子授意,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蹦。 免去了她颜面尽失的危机。 甚至,近身伺候之人,半个眼神都不乱飘,可见裴应霄御下严谨。 对此,曲凝兮并不意外。 无人得知太子殿下的伪装,他私底下杀伐果决的模样被藏得密不透风。 身边都是精心培养的心腹。 有融月和娴青两人帮忙,曲凝兮很快换了一身衣裳。 待到发汗过后,用清水擦洗了,再穿回原来那套衣裙。 把妆发重新梳理一遍,整洁依旧,又是来时的模样。 任谁也看不出她遭遇过什么。 甚至裙摆的皱褶,都在娴青一双巧手下,给恢复了平整。 前后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曲凝兮感激不尽。 被请出来喝茶时,裴应霄已经出去转了一圈,在大长公主那边露了脸。 正好这期间是宾客们享用兰汤的时候,倒是无人寻找曲凝兮。 她一直没现身,估计就二皇子会为此着急…… 曲凝兮想到他,眉间无意识地揪了起来,这很棘手。 二皇子有姑母护着,她根本奈何不了他,只能时时刻刻防备着。 还有个银瓶,不能留在身边了,不仅要想法子弄走她,还得捂住她的嘴别乱说话。 假山环抱的方形茶室内,裴应霄轻敲桌面:“坐下。” “多谢太子殿下。”曲凝兮朝他见礼,在对面的圈椅上落座。 茶室布置得颇为雅致,厚实的木雕八角桌旁,是一个造型精巧的什锦窗,以窗框景,室外一枝俏生生的绿萼垂枝探了进来。 鸣恩在一侧候着,裴应霄动了动眼皮,他立即出去,押着一人入内。 “太子殿下饶命啊……” 银瓶跪倒在地,紧接着发现室内另一个人,她满目惊诧:“小姐?!” 曲凝兮同样意外,一颗心高高提起,又沉入谷底。 她没想到裴应霄把银瓶抓来了,还这样不避讳地出现在她面前。 他会任由银瓶知晓他们二人的牵扯么? 他不会。 所以,银瓶会被怎么样呢…… 鸣恩一板一眼地做了回禀,随便一审问,银瓶就什么都招了。 惹东宫 第15节 她翻出了曲凝兮藏起来的黑袍,将此事告知二皇子,正在排查黑袍的主人。 鸣恩道:“那件料子在京城个大布庄都有,他们无从探查。” 裴应霄为人缜密,他易容外出,岂会衣着华丽? 别说是布料,就是针脚绣纹,也别想发现什么,包括日常所用熏香都更换了。 银瓶打死也想不到,救了小姐的人,会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处的太子殿下! 她哭着开始求饶:“奴婢知道错了!小姐,奴婢没想害你啊!” 曲凝兮收紧了手心,捏着自己的袖摆,没吭声。 一抬眸,便是裴应霄眉目弯弯的模样,他眼底那颗红痣极为招眼。 “你说,孤要如何处理这个丫鬟呢?” 他嗓音清澈,仿佛真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曲凝兮道:“背主之人,死不足惜。” “小姐?”银瓶惊慌不已,嗓音尖利起来:“小姐你说什么呢,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一心一意为你筹谋,哪里知道你另谋出路了……” 裴应霄唇畔的笑意渐渐加深,他还以为,心软的小姑娘会替这个丫鬟恳求饶恕。 曲凝兮不会,她沉静地望着银瓶:“你可以那样对我,我就可以这样对你。” “你说为我筹谋,实则是推我进入深渊。” “别的暂且不提,今日你知晓了这么多事情,我能信任你指望你守口如瓶么?我同情了你,谁又来同情我呢?” 她所设想的那些最坏的结果,是随时会成真的惨痛下半生。 拜他们所赐,她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赌一个裴应霄和陆姑娘的人品。 此二人若是不想让她好过,她身为侯府大小姐的安逸日子就结束了。 爹娘愿意出力保住她么? 他们不会。 皇后发现她失去价值,必然气急败坏,但也不舍得放她离开,就连去农庄养老都是奢求。 曲家会把她嫁出去,降低婚配条件,极尽可能地换一门姻亲助力。 到那般地步,曲凝兮的相看对象就不是王锦意彦檀这类文人了。 是什么样,谁也说不好。 银瓶哭闹着被拖了下去,鸣恩一个手刀,就把人劈晕了,免得吵嚷不休传出太大声响。 曲凝兮不知道她会怎么样,没有问出口。 她有些颓然,毕竟是跟随了那么多年的丫鬟。 她自己尚且等待审判,就跟狼爪下的兔子无异,把雪白柔软的肚皮摊开在它面前,全无保留。 曲凝兮当然想要自救,哪怕爹娘不为她顾虑,姑母只是利用她,那她就不过日子了么? 她积攒了丰厚的嫁妆,婚后只要不是太倒霉,一切不会坏到哪里去。 裴应霄此人,可怕得很,估计没有谁比他更能沉得住气。 他临窗而坐,白衣如画,执起茶盏品茗,何等的闲适悠然。 无声中就握住了主动权。 曲凝兮的一颗心落不到实处,终是坐不住了,起身行至他跟前。 “殿下……”她想跪地求饶,膝盖刚弯下几分,就被一把撑住了。 看似清瘦的翩翩公子,却有着惊人的臂力,单手轻松阻止了她的动作。 “曲姑娘这是做什么?” 曲凝兮怀疑,太子怕不是个武林高手? 他既然不喜欢被人跪,她索性半蹲下来,揪住了他的银丝水纹袍角。 “殿下也知,姑母有意用臣女的婚事做些打算,”她斟酌着言辞,道:“即便我人微言轻,也愿意竭力配合殿下……” “配合孤?”他轻笑一声,状若不解。 曲凝兮一点头,小脸满是认真严肃:“但凡殿下不点头,婚事就成不了。” 不帮助皇后拉拢势力争权,不给东宫添堵,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用处了。 如果可以,她何尝不想远离这些争端。 正常人谁会把婚事当做交易买卖。 “你在向孤表露忠心么?” “是。” 裴应霄眉梢微扬,唤进来一个人:“映楚。” 曲凝兮扭头看去,惊讶的发现,来人竟是银瓶? ……不对,是银瓶的脸没错,服饰发髻却不相同,面上神色与气质也差异不小。 “她……” “奴婢映楚,见过殿下,见过曲姑娘。”映楚笑嘻嘻的,冲她一眨眼。 曲凝兮懂了,这是易容术。 在沽兰寺就见识过,裴应霄和鸣恩脸上做了伪装。 可是,他安排这么一个人给她…… “你的丫鬟总不能凭空消失,孤赔给你一个。”裴应霄浅笑嫣然:“开心么?” 这是贴身监视她么? 曲凝兮不敢有异议,只是觉得心底发毛,她往后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瞬间想到了[引狼入室]之类的不妙的故事。 她半抱住了裴应霄的膝盖,认怂的低下小脑袋:“我太开心了,多谢您。” 她开心坏了,呜呜。 第11章 第十一章曲水流觞 不得不说裴应霄为人周到 ,一步到位解决了曲凝兮的烦恼。 银瓶跟她来一趟叠翠山庄,要是没回去,实在不好解释。 一个谎话说出口容易,但后续难免要诸多找补。 她实在是吃够了撒谎的苦,只应付太子殿下一人,就要心力交瘁了。 映楚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性格开朗爱笑,扮起银瓶来,倒是轻松上任。 感觉挺好相处的,多少让曲凝兮松一口气。 她告诉曲凝兮,那天在宫里,把她从假山石洞内背出去的人是她姐姐,有些拳脚功夫。 她们姐妹二人,跟融月娴青不同,较少在明面上出现。 这话听着随意,半点不见外,直接全盘托出了。 曲凝兮心中惶恐,也麻木,她知道了越来越多的东宫内情,似乎不差这一星半点儿。 反正这嘴,早就给锯掉了。 映楚得知曲凝兮对陆焰花有些不放心,笑着开解她:“小姐完全不必有此忧虑,表姑娘是可信之人。” “真的么?” 曲凝兮对陆焰花一无所知,虽说不认为她是口无遮拦之人,可正因为不了解,才没办法若无其事。 不然她的心也太大了。 毕竟陆焰花目睹了她的不对劲,还拒绝了帮助。 映楚语气笃定,声称陆姑娘没有问题。 她和太子是表兄妹,想来是关系密切,曲凝兮明白后,不再纠结于此。 映楚询问起银瓶的事情,她需要多记住一些讯息。 曲凝兮也怕她露馅,茴清苑还有个孙嬷嬷在呢。 一想到这两人,一个是太子的,一个是皇后的,她顿觉头疼。 银瓶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小时候被人牙子几经转手,因为太过瘦弱寻不到好去处。 是曲凝兮留下了她,因为她当时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极为渴望。 银瓶吃过苦头,到了安永侯府就跟进入福窝一样,她绝对不想再过苦日子,并且铆足劲头向上爬。 起初她还以为曲凝兮会做皇子妃呢,后来得知皇后的盘算,为此失望了很长一段时间。 估计那个念头不曾掐灭过。 曲凝兮能够理解她对权势的向往,别说是个小姑娘,多少大男人为此折腰,碌碌一生。 她不指责银瓶上进的野心,但也不能原谅她的行为。 银瓶所经历的不幸,不是她造成的,以此作为理由,堂而皇之的伤害旁人,是不公道的。 曲凝兮打定主意不过问银瓶的下场,话头在舌尖一打转,却道:“她……她会死么?” “小姐没有跟殿下打听么?”映楚惊讶。 曲凝兮略一沉默,抿着嘴角摇头。 映楚见状笑了笑:“小姐放心,银瓶没死,不过,此生也没法出来了,她自有去处。” 说是罪不至死,但显然这样的仆役不适合发卖,没人相信银瓶能管住嘴。 “活着就好,我以后不会问了。”曲凝兮迈开步伐,走向前去。 惹东宫 第16节 映楚笑着跟上她,“往后我就是银瓶了,小姐忘掉她吧!” 曲凝兮点头:“好。” ******** 曲水流觞宴开席了,两人回到席面上,正巧丁雪葵在找她。 曲凝兮若无其事的混入其中,陪同她们一块坐下说话。 大长公主亲自设宴,太子殿下敬她是长辈,坚持不肯上座,与她同列主位。 此刻,裴应霄浅淡的薄唇若有似无的勾起,他有意收敛锋芒,当真是如玉公子,温雅无双。 光坐着,便如画中人,赏心悦目,让人不由自主的展露笑意。 贵女们都要管不住眼睛了,时不时偷偷瞧上一眼。 世人皆爱美,那些面有瑕疵面目可憎者,都不让参加朝廷新招,就怕当差了吓着老弱妇孺。 大桓有这么一位出众的储君,臣民们非常满意,更别说,太子不仅貌比潘安,行事还很妥帖。 民心所向,国本稳固。 对比起来,另一侧的二皇子俨然再次成为陪衬。 他面色沉着,似乎有几分心不在焉。 方才,他满山庄的寻找曲凝兮,她去了何处?见了何人? 连银瓶都消失了一段时间。 二皇子心气不顺,倒没有明显外露。 只是眼底阴郁,努力遮掩了,在细微之处依然瞧着有点不自然。 曲凝兮当做不知,绝不往他那边多看一眼。 本来就是要躲着这人的。 丁雪葵挨着坐,小声告诉她:“今日郑思君没来呢。” 左丞相家的三姑娘,皇后有意让她成为二皇子妃,不过丁雪葵说郑思君心有所属。 曲凝兮没怎么接触过,说不上认识。 丁雪葵眨巴着眼睛,道:“我听说皇后娘娘属意于她,她多半是不愿意……你知道这件事么?” 她有话直言,曲凝兮对她也不故意隐瞒:“我听姑母提起过。” 以皇后的出手速度,肯定有所行动了,丁雪葵才会听到风声。 “郑思君也不是没有机会,”丁雪葵指的是她爱慕太子一事,没有明着说,“不过陆姑娘同样很有可能,我这位表兄,天人之姿,实在太过招蜂引蝶了。” 曲凝兮忍不住被逗笑了:“按你说的,他就是一朵花了?” 那也是暗含毒液的花,昳丽外形花枝招展,皆是伪装。 两人偷偷嘀咕几句悄悄话,及时打住,转而说起旁的话题。 曲水流觞男女不分席,还要玩‘停盏赋诗’的游戏。 顺着清泉蜿蜒而下的轻巧木托盘,上面放置了一小杯酒水。 停在谁面前,谁就得露一手才艺。 考虑到姑娘家不一定擅长作诗,不拘琴棋书画,随意一个皆可。 这对年轻小辈而言,是个露脸的好机会,尤其是有太子殿下在场。 灼灼其华,仪表堂堂,别说是小姑娘,就是男儿郎,也会产生敬慕之情。 读书人自然渴望一个扬名的时机,适当的在一国储君面前展露才华,他们当仁不让。 苦读多年,决不能用什么淡泊名利做噱头,藏着掖着,非大丈夫所为。 年轻者气盛,现场的氛围逐渐热烈起来,欣赏才艺,欢呼叫好,无一不叫人兴奋。 当然,这不是比赛,即便做得不好,大家也都一笑了之。 大长公主喜欢这样热闹的场面,命人捧出三份彩头。 头一份,是当年先帝赏赐给她的文房四宝。 厚厚一叠名贵白纸,以罕见石料雕刻、墨中带紫的一方宝砚;白玉落雪一杆笔,还有那林鹿刻铜墨盒内,安静躺着的浓黑细香墨锭。 这么一套,原料名贵不说,佐以大师精妙绝伦的技艺,已然是有价无市,世间难寻。 另外两件彩头也非凡品,给这曲水流觞助兴,迎得满堂喝彩。 王锦意惯来有小神童的称号,这两年非常低调。 王丞相恐他被虚名捧得太高,心浮气躁,告诫他不要过多参与那些文会诗社。 不过今年他要下场参加科考,无须继续低调。 很快,王锦意就力排众人,拔得头筹。 另两位与他相争的公子,一拱手心服口服,败落下来。 大长公主非常高兴,爽快地把头彩给出去。 她喊来丁雪葵,让把文房四宝亲自送给王锦意。 交接托盘的时候,还不忘拍拍幺女的手背,意有所指。 丁雪葵知道她娘喜欢做媒,没想到突然做到自家头上了,背着人偷偷瞪了她一眼。 大长公主哈哈大笑,一挥手:“去吧。” 丁雪葵不喜欢文绉绉的读书人,而且王锦意这人颇有些傲气,又不是不知道…… 她没说什么,乖乖跑腿,双手送上文房四宝。 王锦意的目光,却隐隐落在远侧的曲凝兮身上。 方才丁雪葵起身的时候,他看过去,一眼就瞧见了旁边的她。 或者说,早在曲凝兮出现在宴席中的那一刻,就已经足够醒目,雪玉含娇,难以忽视。 她果真是容色太过,王锦意意料之中。 只是,他拔得头筹之际,所有人都在看他,她为什么不看? 仿佛两人不曾相看过。 第12章 第十二章禀报 在叠翠山庄待了大半日,散场时,山庄的管事们仔仔细细地把各位贵客送上车。 曲凝兮领着映楚回去,因为有车夫在外头,两人沉静以对,不多做交流,以免被旁听了去。 马车吱吱悠悠,将至城门口之际,车夫忽然减缓了速度。 他瞅着不远处辨认一番,扬声道:“小姐,前面是二皇子。” 车内的曲凝兮眉间微拧,想不到他还没死心,竟然在这儿等着她。 方才宴席中,头彩被拿下没多久,裴应霄就向大长公主告辞,率先离场。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能够抽空来一趟,已是不容易,无人拿此苛责。 他走后,二皇子也未做久留。 谁知道,二皇子看似离开,结果居然没有回宫去。 安永侯府的马车无法避让开,更不能视而不见,只得停在他跟前。 车夫跳下去问安,对方说是半道上马车坏了。 曲凝兮听见了,掀起帘子准备下车,被裴靖礼堵个正着。 他的眼神直直落在她身上,开口道:“车轱辘损毁,一来一回费时间,幸好遇着表妹,携我同车一程。” 曲凝兮一抿唇角,坚持从车上下来,看一眼他那辆马车,整个轮子都歪斜了。 她往边上退了一步,将自己的车拱手相让:“我不赶时间,二皇子尽管先行,莫要因此耽误回宫。” “呵呵,”裴靖礼冷笑一声:“本皇子今日闲得很,不急着回宫,还准备去安永侯府拜会一下舅舅。” 这话听着,竟是要随她一道回府。 曲凝兮回道:“爹爹也念叨着二皇子呢,只是今日过节,姑母那边……” “你不必抬母后出来,”裴靖礼上前一步,压低了嗓音:“她也阻止不了我。” 这又是什么意思? 曲凝兮心头一跳,一时间想不出应对之策。 身后的映楚,顶着银瓶的脸,笑着挽过她的手:“二皇子既要到府中做客,自然是欢迎的。” 映楚拍拍曲凝兮的手背,请裴靖礼上车。 他们在这大道旁不宜牵扯太久,再者,二皇子以身份欺压,谁又能拒绝他乘坐马车? 同车也不是多大事,两人还是表兄妹,并且有个映楚跟随。 曲凝兮定了定神,没有多言拒绝。 时下年轻男女同车,有个约定成俗的规矩,就是拉起马车上的小竹帘,以示坦荡。 裴靖礼给银瓶打眼色,后者似乎没瞧见,三两下就把竹帘给卷起来了。 曲凝兮坐下的位置并未挨着他,这般情况下,他大点声说话,可能就会被车窗外的行人给听见。 进了城门,街道上着实热闹得很。 裴靖礼阴着一张脸,问道:“表妹在山庄里消失了大半个时辰,躲哪去了?” 他笃定有人在暗中帮助她。 不知是哪个藏头露尾的鼠辈,莫不是已经碰过她的身子? 对自己的亲表哥避如蛇蝎,反倒去亲近旁的男子,裴靖礼怒火中烧。 惹东宫 第17节 就这样,他还想许她正妻之位?她配么? 他改变了主意。 曲凝兮对他同样没有好脸色,她身上有层层枷锁,以至于被人暗算了还要觍着脸若无其事。 他要不是二皇子,这等无耻行径,活该遭受万人唾骂,还要揍他一顿。 曲凝兮不想回答他,乌黑的眼眸,视线幽幽。 她惯来藏匿了自己的情绪,可目前这种状况,两人心知肚明,已经没有什么粉饰太平的必要了。 一路上略显沉默,到了金稷坊,安永侯府近在眼前。 裴靖礼喊了停车。 “天色已晚,就不去叨扰舅舅了,表妹代我问声好便是。” 他不去侯府,对曲凝兮来说还省事了,一点头就要下车。 裴靖礼叫住了她,面上是势在必得的神色:“本皇子要的东西,从来不会失手。” 曲凝兮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执着,她并没有感受到几分深情。 “二皇子要的,应该不是这些,别辜负了姑母一番苦心才好。”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罢休?”裴靖礼终于按捺不住,伸出手去捏她玉色的小下巴。 映楚及时抬手挡住了,“二皇子,请冷静一些。” 这不仅是在大街上,马车外还有车夫随从,一旦动手就会招来流言蜚语。 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当然,就算进了侯府,裴靖礼也没有跟曲凝兮独处的机会。 他皮笑肉不笑,暂且甩袖作罢。 ******* 曲凝兮徒步回府,先回自己院里换了身衣裙,转而去衔菖堂给爹娘请安。 安永侯府的马车送了二皇子回宫,这么点小事,只怕会招来皇后的恼怒。 她很快就会知道两人同车一段路程,恐会多心。 曲凝兮把这事告知双亲,然后坐到一旁,默默捧起茶盏。 这次,她可不会独自入宫去承担怒火。 有了前头罚跪的教训,曲辕成听到二皇子就头疼,“你说你去招惹他干嘛,显然是没有好结果的事儿!” 周氏跟着附和:“咱们没有皇子妃的命,也不贪图那个。” “我不曾招惹。”曲凝兮直言否认,反问道:“若换做爹爹,又会怎么做呢?要把这张脸划花么?” “胡说什么?”曲辕成吹胡子瞪眼。 他仔细想了想,是二皇子瞧上他女儿,姑娘家确实也没辙。 周氏皱起眉头,道:“可不能让皇后在气头上,随意把晚瑜嫁了。” 皇后有多护短,他们都清楚,哪舍得责备二皇子? 曲辕成叹气,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先前的彦檀就不错,王锦意也是极好的,可惜没能成事!” 要是早早定下来,就不必为此烦心了! 曲凝兮不说话,他们两个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两人不敢进宫直言,皇后本就是曲家长女,成为后妃乃至继后,更加说一不二。 主要也是曲辕成自己没个一官半职,帮不上忙不说,一家子全仰仗长姐。 “过两个月便是万神节了,”曲凝兮早知道双亲靠不住,出言提醒:“去年左丞大人提议,将万神节交给皇子们操办,能同天子一起为苍生祈福,祭拜天地,是何等的荣耀。” 不出意外,多半要交给太子主理此事,但皇后想去争一争。 那么这段时间,二皇子的表现就至关重要了。 孰轻孰重,都不必衡量,自然会放下曲凝兮这不起眼的小事。 曲辕成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决定明天就进宫去说一说,让皇后多约束着二皇子。 正事要紧! 这件事暂时翻篇了,怎么说也是二皇子主动招惹。 而且过了最初那阵的诧异恼怒,曲皇后不至于巴巴的再把侄女叫进宫去罚跪。 曲凝兮得以逃过一劫。 ——殊不知,裴靖礼也正在以此为筹码,跟他母亲谈条件。 他不打算娶曲凝兮为妻了,他可以顺从配合,与郑三姑娘相看,争夺万神节的主理权,然后—— “母后把表妹给我做妾吧?” 曲皇后面色一沉,张口就骂:“世间美人成千上万,瞧你那点出息!” 裴靖礼赖在矮榻上,回道:“年少时喜欢的总是好的,我没得到,也不乐意看旁人得到。” “对那个位置你要是有这种决心就好了,”曲皇后瞪他一眼:“多个妹夫帮扶你,总好过多一个无用的妾室。” 裴靖礼笑了一下,“母后,兴许我到手就腻了呢,也不妨碍多个妹夫。” 皇子的妾室再嫁怎么了,以曲凝兮的姿色,多的是将领抢着要。 曲皇后被这话噎了一下,她没答应,指着门口赶人:“你这个混账,给我滚出去!” 滚就滚,裴靖礼站起来,道:“母后好好考虑一下。” ******* 映楚在茴清苑适应得不错,孙嬷嬷和银杏全然没有怀疑过任何。 不过通常来说,也不会有人往那方面想。 谁会察觉身旁时常见着的熟面孔,突然换了一个人呢? 这天,丁雪葵给曲凝兮递了帖子,约她上街游玩。 两人之前说好的,还特意挑了个书院不上课的日子,把曲婵茵也带上。 曲婵茵珍惜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这段时间很是用功。 连带着曲允邵成为对比组,不得不被迫埋头苦读。 曲凝兮身为大姐,对此乐见其成,多读书是好的,忙起来了就会少惹祸。 人真是不能闲着。 曲允邵怨念已深,得知她们要上街去玩,说什么也要跟着去。 曲婵茵不同意:“我和大姐姐约了丁六姑娘,你跟去做什么呀?” 曲允邵白了她一眼,鼻孔朝上天:“你们几个姑娘家,没个男子同行不安全。” “男子?你?”曲婵茵震惊了。 十一岁的儿郎,还不到抽条的时候,比起同龄小姑娘还矮半个头。 曲允邵这会儿只到曲婵茵的肩膀高。 他成天小爷小爷的自称,对身高很是介意,曲婵茵一个眼神瞬间惹恼了他。 曲允邵气呼呼伸手一推,“你敢瞧不起我!” 曲婵茵差点就被推倒在地,还好身后丫鬟及时扶了一把。 她气得手抖:“你你你!在外头打架就算了,还对姐姐动手!” “那你还对弟弟动嘴呢!这是侮辱!” 曲允邵回头让把他的马鞭取来,“今日小爷非要跟你们上街不可!” 两人相互拱火,这就闹上了,等到曲凝兮过来,已经造成了三人行的局面。 “……” 周氏得知他们三人要出去玩,倒没有阻止,只是叮嘱了不少,还多安排了一个婆子一个小厮。 加上他们身边原本伺候的人,简直要簇拥成群了。 曲婵茵皱着鼻子嘀咕:“我就知道会这样。” 所以才不想带着曲家的宝贝疙瘩一起出门! 约定地点是丁雪葵定的,在长宁坊的七里醉。 七里醉是尚京最大的酒庄,主打招牌如匾额所示,乃是酒水。 不过其占地广阔,内里院落阁楼包间有许多,美味佳肴也是一绝,因此吸引来的不仅仅是酒客,还有好吃老饕。 曲凝兮到时,丁雪葵还没来。 原定的是一个雅间,她寻思,自己‘拖家带口’的,雅间怕不够宽敞,是否要更换成小阁楼。 映楚忽然凑了过来,小声道:“小姐,奴婢要失陪一下。” “怎么了?”曲凝兮回过头。 映楚道:“太子殿下此刻也在庄内。” “什么?”曲凝兮难掩惊讶。 居然这么巧?她又是怎么第一时间知道的? 猜想东宫自有一套隐秘的联络手段,曲凝兮没有多问,“你去吧。” 映楚本就是裴应霄的人,去之前能跟她说一声,就算不错了。 曲凝兮没往心里去,反正安永侯府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探听。 映楚同样是这么想的。 她悄悄去拜见了主子,把自己装扮成银瓶后得知的事情提了提。 无非说些安永侯夫妇是怎么对待他们大女儿的,关怀不足,利益为上。 惹东宫 第18节 倒够不上虐待,只是亲情淡薄罢了。 这些事情,有心人打探一下就知道。 裴应霄今日有应酬,略饮了两杯薄酒。 他修长的指尖,抵在黄玉玛瑙杯上,轻轻转动着:“还有呢?” “还有……” 映楚擅长易容术,极少被派出去做其他事情,这是她第一次被外派,一时间还真摸不准主子的意思。 她冥思苦想,知无不言:“还有,曲姑娘她缠胸了,把自己的好身段藏起来?” 这也算秘密吧! 裴应霄动作一顿,抬了抬眼皮:“孤知道,这种事情不必禀报。” “哦,”映楚挠挠脑袋,“原来殿下知道啊……” 紧接着她被惊住了,睁大一双眼睛:“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都知道这么多秘密了,还派她来做什么呢? 映楚一时间不由想多了,只以为他们是那种关系。 曲家大姑娘慧眼识珠弃暗投明,就安永侯府和皇后的行事风格,显然追随她们殿下更加前程似锦。 这么想着,便听裴应霄淡淡开了口:“她若不安分,就处理掉。” 映楚倏地神情一肃,道:“请殿下明示。” 裴应霄的唇畔漾开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她挺努力的,孤岂是铁石心肠之辈。” 让她活着,能活多久,就看她自己了。 他给了机会。 第13章 第十三章太子宅心仁厚 映楚察觉自己想岔了。 以主子这般性情,难以想象被儿女情长绊住是什么模样。 何况曲姑娘还是皇后的侄女。 倘若曲姑娘不是个聪明人,自以为捏住了东宫的筹码,泄露殿下易容的秘密…… 她会被毫不犹豫地处理掉。 殿下行事,绝无心慈手软。 映楚从不怀疑。 而现在她被派到安永侯府,瞧着不过是一时兴起。 以安永侯的能耐,远不足以让殿下安插眼线监视,这简直称得上抬举。 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她探听的情报。 映楚退出来的时候,没能得到明确的示下,大抵她跟随在曲姑娘身旁就够了,旁的不需要多事。 这份差事还挺轻松。 进入侯府没多久,映楚已经看出来了,大姑娘是个明白人,不过脾气软乎了点。 换做其他闺阁小姐,指不定还在跟弟弟争宠呢,她却看得开放得下。 人生来就会争。 尤其是十几岁的年纪,对着父母明显的偏爱,心里哪有不介意的。 那些不在乎,大多是习惯后的麻木,并非天生无情。 大姑娘懂得权衡利弊,知道如何抉择。 要是真心投靠东宫,那才是良禽择木,怎么也比苻丹宫靠谱。 映楚回来时,曲凝兮留意她的神色,略有那么一丝微妙。 她压低嗓音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映楚一摇头:“并无。” 曲凝兮放心了,没事就是好事。 ******* 七里醉的雅间内,丁雪葵迟到了。 她一来就拉着曲凝兮的手道歉,面上有几分无奈,给她介绍一同前来的丁家四姑娘: “这是我四姐姐。” 曲凝兮不介意多一人两人,她也是带着妹妹弟弟来的,人多还热闹些。 不过……丁家这位四姑娘有些特殊。 四姑娘丁云馥今年十九岁了,尚未婚配,私底下已经被叫做老姑娘了。 大长公主之女,留到十九,实在是情有可原。 她三岁半那会儿,在尚京走丢了,丁家和公主府掘地三尺也没把人找出来,逮了一群拐子送上刑台斩首。 大长公主因此大受打击,郁郁寡欢,后来为了走出悲痛,她又生了个女儿,便是六姑娘丁雪葵。 两人的年龄差有五岁。 丁雪葵七岁的时候,十二岁的丁云馥才被找回来,黑黑瘦瘦的小姑娘,警惕又戒备。 大长公主哭了一个月,又带着全家茹素大半年,这事儿当时还挺轰动。 总之,四姑娘找回来了,两府合力弥补她,娇宠得比公主还金贵,就是天上的月亮都能摘下来。 丁云馥的性情逐渐转变,她不是在尚京高门大户中成长,经历不同,注定脾性与常人不一般。 婚事一直没成,几乎全是她单方面推拒的,又有谁敢当面非议。 曲凝兮见过她两三回,只是没有说上话,今日才正式认识。 她面上带起一抹浅笑,正欲出声招呼,丁云馥却扭开了头,提着裙摆径自落座。 “吩咐他们上菜吧。” 这么一下,让丁雪葵有些不自在:“晚瑜……” 四姐也太失礼了! 曲凝兮的视线在她们身上转了一圈,也没生气,道:“方才管事的说厨房那边早已备好,可立即传菜。” 另一边的曲允邵早就坐不住了,跟着附和催促上菜,他迫不及待的想去街上玩。 丁云馥又看了过来,目光落在曲婵茵身上:“她也跟我们同桌?” 她归京几年,即便和安永侯府不怎么打交道,也知晓侯府就一位嫡女。 曲婵茵一直跟在曲凝兮身侧,刚看到这四姑娘的失礼之举,没想到话题就引到了自己身上。 她的安静,可不是因为脾气柔顺。 当下瞪着眼语气不善:“四姑娘对我有意见?” 丁雪葵连忙摇手:“没有没有,误会误会……” 丁云馥一挑眉,道:“我又没说什么,问一句都不行?你们侯府就这么金贵呢?” “四姐!”丁雪葵都要恼了。 丁云馥坐直了,不以为意道:“我不说就是。” 此前,曲凝兮都不知道丁家四姑娘是这般性子,原来有耳闻过几句,不过没仔细听。 这会儿,她给丁雪葵面子,一抬手,把准备张口的曲允邵给按下了。 “安静点,吃完去宝窍阁看看。” 曲允邵这段时日被看得紧,早就想买点稀罕的小玩意解解闷。 他撇嘴道:“你们姑娘家聚会,怪没意思的。” 早知道他就不来了。 曲凝兮没理会他,喊来管事的撤掉大桌,改上一人一座独立小方桌。 这么一来,菜肴的样式就得跟着变换,但谁都没有异议。 因为气氛说不上多愉快。 七里醉在尚京立足已久,接待过许多达官贵人,在眼力见方面自然极为出色。 通过车马的家徽标志基本就能判断是谁家小主子,他们哪敢怠慢。 何况满足客人的一切需求,本就是应当的,更换桌子小事一件,立即就安排上了。 及至两位说书先生进来一扬声,很快就把屋里的滞涩之感一扫而空。 丁雪葵和曲婵茵喜欢听故事,轻易就被带了进去。 这场讲的是山间精怪,就连曲允邵都入了迷。 好歹,一顿饭平平无奇的结束了。 ******* 宝窍阁位于长宁坊最热闹的怀安街,阁楼上下三层,物类繁多,琳琅满目,甚至一些舶来品它们都有在售。 这里几人都来过,每隔段时间就会上新,一眼瞧过去,总能发现新鲜物件。 丁雪葵看中了一盒南海珍珠,个头不是很大,但晶莹圆润,熠熠生辉。 她冲着曲凝兮皱皱鼻子,道:“没料到我四姐姐非要跟着来,害得咱们没趣。” 曲凝兮一摇头:“无妨,没多大事,连口角都算不上。” 就呛那么一两句,小姑娘之间怄气也挺常见。 惹东宫 第19节 丁雪葵并没有被开解到,动了动嘴角,略有几分憋闷:“我和她还是同个娘生的呢,反而没有你跟妹妹融洽。” 她隐隐觉得,四姐姐认为她夺走了娘亲的宠爱。 确实,她是在姐姐走失后出生的,多少有些移情作用…… 曲凝兮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侯府孩子少,小时候也不是那么和睦,后来叶姨娘彻底服软,后院被周氏全给按压了。 因为她生了唯一的嫡子。 曲凝兮不评价女子的生存之道,只说曲婵茵这人,颇有点心直口快,倒是不难相处。 两人没有一直凑在一块,曲凝兮边走边看,缓步上了二楼。 二楼的玉器摆件多一些,她寻思着,莫约下半年祖母会回京过寿,可以尽早挑着合适的寿礼。 转过一座圆形博古架,眼角余光很快被一块白色大件给吸引住了。 曲凝兮定睛看去,那是一个浑然天成的白玉棋盘,极为精美夺目。 那么大一块整玉雕刻成棋盘,想来价值不菲。 两盅棋罐,白子腻如羊脂便罢了,它的黑子由墨玉制成,色质均匀,竟是连这等颜色都透出惊艳感来。 为之驻足片刻,曲凝兮正要迈步离开,丁云馥从侧旁走来。 她也一眼被这大块白玉给吸引了,上前来,伸手轻抚棋盘:“曲姑娘觉得它如何?” 曲凝兮突然被搭话,如实回道:“此物令人倾心。” “你要买它么?”丁云馥轻哼一声:“我也想买,怎么办呢?” “丁姑娘请便。”曲凝兮本就不打算买它。 丁云馥屈指一敲白玉,挑眉道:“你又不买了?” 曲凝兮一摇头:“我不擅棋艺,也不知把它给谁合适……” 她话音刚落,丁云馥收回触碰棋盘的手,衣袖不慎卷到了棋罐,将它带落在地。 ‘叮当’很大一声脆响,大珠小珠落玉盘。 棋罐子摔了,里头棋子散落一地,奔远了去,有的经不起磕碰还碎裂了。 两人齐齐一愣。 立即就有店内的伙计和掌柜的赶来,一阵哎哟叫唤,愁眉苦脸。 “这可如何是好呀?!” 丁云馥甩开袖子道:“曲姑娘害我摔了棋罐,棋子裂了我也不想要了。” 她居然这么说,曲凝兮蹙眉:“跟我没关系。” 映楚连忙帮腔附和:“分明是丁姑娘带落了它!” 掌柜的怕她们相互推脱,忙道:“这棋盘价值八百两白银,可不是小数目啊!” 是要追到家里去要的! 丁云馥一撇嘴:“八百两算什么,只是不乐意给。” 曲凝兮不知道她为何非要推到自己头上,反正不是她该给的账,她也不想认。 两人各执一词,丫鬟的证词全然不顶用,很快惊动了宝窍阁里的其他人。 掌柜的认出了其中一位,乃是东宫的家令官,太子中丞程骆明,时常跟随太子出入记录起居,眼熟者众多。 他连忙请人来主持公道。 东宫的人对曲皇后绝没有好印象可言,程骆明背过手,沉声道:“区区八百两,想来大长公主府还丢不起这点脸面。” 言下之意就是丁云馥没必要撒谎,而曲凝兮在狡辩。 程骆明还想起一件事,翻开随身携带的小册子,道:“太子宅心仁厚,两个月前曾关怀了曲姑娘的腿脚扭伤,今日若有不便之处,不防直言。” 他呵呵一笑,明天,他就让全尚京都知道,东宫替皇后的娘家代付了八百两白银! 第14章 第十四章全都是破绽 曲凝兮抿着唇瓣,陷入两难之境。 八百两银子对寻常百姓而言,不是小数目,她给得起,只是不愿替丁云馥承担过失。 况且被他们这么一说,今日不论她买不买账,都讨不着好。 她扭头看向丁云馥,道:“不敢跟太子殿下比仁善,不过,丁姑娘这手抖的毛病还是治一治的好。” 原本没想着交好,这么一遭过后,不交恶都不成了。 白玉棋盘很是漂亮,即便棋子棋罐有些损毁,过后还能找玉料来填补。 曲凝兮想好了它的挽救方案,正要让掌柜的包起来。 边上的丁云馥双手抱臂,道:“我的手没毛病,但是有些话听不得。” “最厌烦你们这些闺秀,张口就是不擅书画不会弹琴的,听着就来气!”她两眼瞪着曲凝兮:“这棋罐算在你头上有问题么?” “就是因为你的缘故,害我摔了它!” 丁云馥的语气非常理直气壮,以至于,原本有几分气恼的曲凝兮都愣了愣。 原以为她看自己不顺眼故意拿此事刁难,可这会儿听着又有些微妙……? 映楚看一眼程骆明,笑道:“这位大人听出来了么,棋罐就是丁姑娘摔的,她说要算在我们小姐头上。” “此事,彦某可以作证。” 一位蓝衫男子缓步出来,气质温雅,语调沉稳:“方才,彦某恰好目睹,是丁姑娘的衣袖导致棋罐掉落。” “彦檀先生?” 程骆明大叹失策,出现了证人,还是这位亲自开口。 他帮谁不好,偏偏帮了丁四姑娘,尚京有关她的传闻,可都不怎么样,脾气怪得很! 这偏架拉的……简直让东宫蒙羞了! 嗯? 这个名字,让曲凝兮不由自主多留意了他两眼,五官端正,眉目俊秀。 那日在花林里没能见着,今天才得以看到彦檀本人。 真是太巧了。 丁云馥丝毫没理会程骆明的感受,也没把彦檀的证词放在眼里。 她高高的扬起下巴,道:“本就是因她之故,有瑕疵的棋子我不要。” 所以不可能买账。 丢下一句话,就这么带着侍女,堂而皇之的离开了。 掌柜的苦着脸,不敢拦她,没想到事情会这般展开。 曲凝兮摆脱了道德层面的裹挟,不想让他为难,愿意买下这套棋盘。 本就看着挺喜欢的,修补过后,依旧是珍品。 听上去,丁云馥不是想污蔑她摔落棋罐,而是真心实意的认为[她的话我不喜欢导致我摔了东西]。 推卸责任的最高境界,便是先说服自己。 曲凝兮不清楚丁云馥为何会有这种思维,左右怎么听,都是她不占理,而且还没有遮掩的意思。 程骆明待不下去了,草草一拱手,扭头就走。 心中不断腹诽,就四姑娘这样的,公主府陪嫁了金山银山,寻常人也是不敢迎娶。 她怕不是要做尚京独有的一份! 按理来说,不论男女老少,哪有不爱惜名声脸面的,丁云馥就不。 妄为到一定程度,不顾虑任何人的感受,全然无视旁人的看法或评语。 ***** 曲凝兮买完棋盘,目光落在彦檀身上,略一踌躇,还是朝他致谢。 彦檀侧挪一步避让开了,“当不得曲姑娘这句谢。” 他望着眼前这小姑娘,面容楚楚,在心底叹一句有缘无分。 道:“白玉棋盘雕工精巧,彦某见之心喜,曲姑娘不若原价转卖于我。” 他要买这个棋盘? 曲凝兮考虑了一瞬,拒绝道:“本应成全先生喜欢,但既已经是瑕疵品,岂能原价转手。” 彦檀毫不介意,微笑道:“不妨事,我手头有些玉料原石,闲时也会做些粗糙雕刻,可自行补上棋子,修复棋罐。” 这套器具,罐子也是玉石制成,才那么不经摔。 曲凝兮闻言,不由犹豫。 彦檀又道:“彦某对棋艺一道浅有涉猎,还望曲姑娘割爱。” 他这么一提,曲凝兮猛然想起那回相看前看过他的生平介绍,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当即不再犹豫,点头同意。 不过损毁部分必须折算掉一百两,双方银货两讫,避免单方面占便宜。 曲凝兮道:“此物落先生手里,才是物尽其用,不至于沦为摆件。” 彦檀忍俊不禁:“若赏心悦目,叫人心生愉悦,谁又能说摆件不好呢。” 他眸光温和,与她的一触即分,克制又守礼。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又也许是她想多了。 彦檀用七百两白银买走了棋盘,曲凝兮什么也没捞着,算是用一百两花钱消灾了。 惹东宫 第20节 人一离开,映楚就出言开解她,道:“小姐别往心里去,程骆明不是殿下的人。” 明明已经投靠了殿下,还被东宫的人针对,且又无故破财,心里哪能痛快呢。 “我没事。”曲凝兮不会往心里去,她的心性早就被磨炼出来了。 况且,东宫的家令官不帮曲家人,多么正常。 他们又不是同一阵营的。 但映楚这么一句,让曲凝兮不由自主的陷入沉思。 太子中丞就跟陛下的起居郎差不多,品级不高,却几乎时时紧随左右。 这样的位置非同小可,谁敢放任给其他人? 他不是裴应霄的人,难不成会是皇后的? 姑母的手眼已到了这般地步么…… 可是裴应霄的诸多伪装,如何瞒得住程骆明。 曲凝兮一直想不明白,堂堂太子殿下,有何必要刻意戴上温柔的面具,总不能是为了收拢民心? 她相信,就算裴应霄撕掉这层伪善,臣民一样拥戴他。 因为他出身正统,能力出众,一切生而如此,天经地义。 东宫内外若是严密如铁桶,滴水不漏,势必会引起警惕。 故意留个缺口,只展示他想让人看见的一面,是裴应霄的行事风格。 示人以弱,麻痹对方…… 曲凝兮走着走着,忽然顿住了步伐。 初夏的天气,她的背后冒出一丝寒意。 ——太师太傅乃至太子中丞,不都是……陛下安排的人么? “小姐?”映楚跟着停下。 曲凝兮小脸煞白,心口处鼓动不停。 她扭头看映楚,蠕动着柔软的唇瓣:“往后,还是别跟我说这些了……” 她怕不是要思虑过重,噩梦缠身。 “怎么了?”映楚不解。 她道:“我透露此事,是想让小姐知道,殿下善辨是非恩怨分明,是一位明主。往后,还是一位明君。” 他不会因为曲皇后随意迁怒谁。 程骆明的个人行为可不能算在东宫头上。 映楚这样特意提醒,是因为收到了裴应霄[她若不安分就处理掉]的命令。 她不希望曲凝兮心里把东宫视作敌对,在某个时刻做出不明智的选择。 殊不知,曲凝兮丝毫没有察觉这份苦心。 她已经通过程骆明,猜想到更加深层次的东西。 她觉得……以前种种,充其量是裴应霄最浅显的秘密。 否则难以解释他的伪装,皇后和二皇子对东宫构成的威胁,压根不够看。 ……他要是知道自己想了那么多,恐怕一刻都不会让她苟活。 曲凝兮下意识抬手,指尖触及自己光滑细嫩的脖颈。 裴应霄的手掌那么大,轻易就能把她捏紧掐断了…… 元宵节那天晚上,亲眼目睹的一幕,实在太过刻骨铭心。 以至于,每当她设想自身的死亡,总是同样的方式收场。 “小姐可是不舒服?”映楚面露担忧。 曲凝兮摇摇头,两手护着脖子,嗓音放得极轻:“我、我想给殿下写几首情诗……” “啊?”映楚愣住。 “请务必帮我传递给他。”曲凝兮一脸认真。 她以为自己安全了,最近很是松懈,除了一开始口头上对太子表示爱慕,没有任何实际行动。 不能如此。 全都是破绽。 映楚挠挠脑袋,稀里糊涂就应下了。 看来小姐听进去了她的话,是真心想要投靠东宫,以自荐枕席的方式? 第15章 第十五章夜游 曲凝兮已经没有了玩乐的心思,看了一圈,没见着二妹和小弟,就连丁雪葵都不知上哪去了。 这时听见谁喊了一句:“楼上打起来啦!” 掌柜的被小伙计匆匆忙忙拉到三楼去救场,曲凝兮眼皮一跳,道:“我们上去看看。” 很多时候,她不妙的预感极为灵验。 宝窍阁的三楼聚集了不少人,这会儿打架的双方已经被拉住了,曲凝兮远远看去,不正是她找的那几个。 曲允邵刚开年就跟吕国公家的小孙子打过架,眼下两人狭路相逢,轻易就闹一块去了。 丁雪葵挡在中间劝架,曲婵茵也拦住了他,不过看样子,在被拉住之前已经有过肢体纠缠。 周围有零星几样物件损毁。 掌柜的一脸头痛,今日是撞了什么太岁,怎就不能安生? 他觍着一张笑脸上去,两边说好话,哪位都不想得罪。 康祯昊是个胖小子,下巴一圈圆滚滚的,今年同是十一岁。 他一生气就上脸,涨红一片,指着曲允邵说要给他下战书,让安永侯府不要认怂。 曲允邵寸步不让,叫嚣着让整个吕国公府跪下当狗。 两人的狠话,看得围观群众一阵乐呵。 还得是年岁小不懂事,无所顾忌才好玩,说动手立马不含糊。 不过现在劝架的人这么多,显然是打不下去了。 掌柜的出面调节,两人各自都有错,宝窍阁的损失由双方对半赔偿。 至于后续想怎么掰扯,只要出了这个门,就不关他的事儿了! 康祯昊被强行拉走了,曲凝兮也过去认领曲允邵。 今日目睹者众多,想要瞒着父母是不可能的事情。 曲婵茵噘嘴道:“吕国公护短得很,定然要为小孙儿上门讨说法。” “怕什么,”曲允邵哼了一声:“我们先下手为强,派家丁去把康家大门给堵了!讨说法谁不会?” “你说得轻巧!”曲婵茵瞪了他一眼,道:“你在外惹祸,爹娘不罚你,只会罚我跟大姐姐!早就说不带你了……” “不带就不带!我下回还不稀罕跟了!”曲允邵本就在气头上,当下就要跟她吵。 曲凝兮与丁雪葵作别,临走前,没有提在二楼发生的事情。 丁云馥是她四姐,她如何开口都有些不合适。 反正丁雪葵回家后,自然会听说。 今日大抵是不宜出行,才会发生这么多小意外。 ****** 回府之后,把事情一说,果然惹来大人的责备。 “怎么又跟他打起来了?”周氏一副慈母心肠,赶忙搂过曲允邵细细查看,“可有伤着哪里?” “你们两个,如何做人阿姐?”曲辕成拉着一张脸,皱眉喝问:“一个弟弟都看顾不过来吗!” 曲婵茵开口解释:“爹爹,我过去时,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住口!”曲辕成截断她的话:“三郎年幼,你们出门岂能撇下他自己去玩?” 他扭头吩咐柳婆子,去把叶姨娘叫过来。 连累她姨娘跟着听训,曲婵茵顿时抿着嘴,红了眼眶。 曲辕成越想越生气,又指着曲凝兮骂道:“这次是康祯昊那个混小子,要是换做其他意外,谁来承担!” 吕国公蛮不讲理,上回就纠缠不休,被多少人家看笑话。 曲辕成满肚子烦躁,要罚她们姐妹二人去祠堂反省。 “爹爹管人叫混小子,可知外人又是如何看待三郎的?” 曲凝兮今天有些累了,才不要去祠堂待着,她道:“随行的婆子和书童都拦不住,他难道不混么?” 一言不合就动手,家中教导夫子告诫,通通充耳不闻。 外人都说,曲家三郎迟早是个小纨绔。 十一岁说小不小,尤其是已经过了启蒙阶段,长此以往,将会如何? “大姐姐凭什么这样说我!”曲允邵难以置信,气得摔了杯碟。 周氏跟着脸色一沉:“晚瑜,你还敢顶嘴,亏得三郎尊你为长姐,便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弟弟!” “他都敢摔碟盏了,”曲凝兮抬眸望向周氏,问道:“娘亲觉得,三郎再遇上康祯昊,会融洽共处么?” “不可能!”曲允邵捏紧拳头:“我必然要揍他!” 这个回答,全然在意料之内。 惹东宫 第21节 “行事不过脑,易激易怒。”说白了,就是愚蠢。 曲允邵本性不坏,但确实不聪明,他从未用那颗脑袋思考过,全凭本能行事。 即便是对方主动挑衅,他也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没有任何应对之策,搅合在一起。 最终得到宝窍阁送来的一半账单,还有人们在他身上逐渐添加的标签。 距离上一次打架没过多久,虽说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可凭借这些,还想拜得良师? 当然,其中脱不开爹娘的一份功劳,是他们给的底气,有人收拾烂摊子,所以无所顾忌。 曲凝兮脾气软和,平时从不当面顶撞,今天多嘴了两句,惹得曲辕成恼羞成怒。 他正要发作,陈管家赶到衔菖堂禀报,说是大长公主派人前来送了赔礼,正在门房处候着呢。 “谁?什么赔礼?”曲辕成生生把火气憋了回去。 陈管家看向曲凝兮,回道:“是给大姑娘赔礼道歉的。” 曲凝兮没料到公主府那边反应这么快。 不过也是,丁云馥身旁跟了不少人,虽然没有阻止她行事,但肯定会告知家里人。 看这致歉的速度,莫不是还挺熟练? 曲辕成让陈管家把人请去正厅,一道跟着过去,听听是怎么一回事。 丁云馥脾气古怪,大长公主却不是仗着身份欺压人的母亲。 她得知了宝窍阁的事情,认为那套棋盘不该曲凝兮来买账,所以命人送来一份赔礼,还附带一封亲笔信。 曲凝兮是小辈,哪敢让大长公主亲自道歉,有这一封信已经足够显示诚意。 不过……不难从字里行间看出,哪怕尊贵如大长公主,面对自己的孩子,也会被愧疚和溺爱裹挟。 丁云馥三岁半走丢,十二岁找回,她从懵懂记事乃至孩童时段,亲生父母全然缺失不曾参与。 大长公主认为,女儿的性情变成这样,自己有很大的责任。 曲凝兮没有被栽赃,先前那股不悦已经消散了去,不至于计较太过。 她收下大长公主的赔礼,又宽慰了几句,才把传话之人好生送走。 事情便到此为止,想必以后她也不会跟丁云馥有什么接触。 曲辕成得知她在宝窍阁的遭遇,对她的‘识大体’很满意。 丁四姑娘弄坏东西不承认不想赔,他们给赔了,高下立见。 这会儿他也不责怪三郎打架一事了,只是让曲凝兮多看护弟弟,别那么苛刻。 曲凝兮充耳不闻,“好些日子没给姑母请安,准备明天入宫一趟,爹爹可有话交待?” 曲辕成能有什么交待,无非是些让她乖顺慎言的词。 一旁的映楚默默瞧着,安永侯身为皇后的胞弟,没捞着半点实权,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或许他最大的贡献,是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显然曲皇后早就放弃指望这个弟弟的帮扶,派人教养侄女,拉拢姻亲世家更有成效。 ****** 回到茴清苑,曲凝兮换了一套衣裙。 银杏打量着她的神色,歪了歪脑袋问道:“小姐有心事?” “没什么事。”曲凝兮摇头否认,不过是一些没有根据的猜想罢了。 而且是不能宣之于口的猜想。 曲凝兮有时觉得自己是在胡思乱想。 为了稳妥起见,情诗还得写。 太子殿下忘了不打紧,她可不能自己都不记得说过的话。 银杏没有追问,小嘴里嘀咕道:“奴婢觉得,银瓶好像有心事。” “银瓶?”曲凝兮扭头看她。 银杏拿起羊角梳,道:“她最近感觉怪怪的……” 曲凝兮怕映楚不慎露了馅,随口追问道:“怎么怪了?” “奴婢说不上来。”银杏偷偷笑了一下:“好像比以前好了一点?” 不会背着小姐把一些活推给她了。 曲凝兮放心了,银瓶和银杏一个屋的,只要银杏没察觉,想来孙嬷嬷更加不知道。 要维持自己‘爱慕太子’的人设,曲凝兮坐到书案前,捏着毛笔冥思苦想。 无奈实在是才思枯竭,没有作诗的天赋。 何况还是情诗。 曲凝兮不禁苦恼,望向身后的书架,闺阁女子,根本接触不到情i情i爱i爱的诗集,想要抄两句都无从下手。 正愁眉不展,映楚从外头进来了。 “小姐,”她凑过来,小声道:“主子听闻你要写诗给他,邀请你去船上夜游。” “什么?”曲凝兮一愣。 看一眼窗外的天色,霞光漫天,黄昏将至。 这太突然了,她下意识摇头拒绝:“太子好雅兴,我去做什么……” “殿下说想看你当面写诗。”映楚解释道。 曲凝兮惊了,裴应霄还是人么,要一个姑娘家当面给他写情诗? 倒不是说羞臊,主要是,她写不出来。 映楚略一思索,认为没有隐瞒的必要:“小姐,子时过后,就是元后的冥寿。” 先皇后,裴应霄的生母;而她,是继后的侄女。 曲凝兮的眼睛都睁圆溜了,她更加不敢去了,忙道:“映楚,我夜间不方便外出,孙嬷嬷和银杏会察觉……” “不妨事,有人接应,奴婢帮忙易容一番即可,小姐尽管去吧。”映楚表现得极为靠谱。 曲凝兮被噎了一下:“东宫,还真是人才辈出……” 无计可施,她不得不再换一身衣裳,由着映楚在脸上涂涂抹抹,然后来一场偷天换日。 接应之人是个女子,许是功夫在身,进到茴清苑如入无人之境。 因为是临时替换,映楚把她弄得跟曲凝兮有五六分相似,昏暗灯光下看不真切。 没有全脸易容,这会耗费许多时间。 主仆二人顺利出了安永侯府,上马车后,映楚立即把曲凝兮稍作修饰的脸卸干净。 “奴婢帮小姐拍一点胭脂吧?”映楚一上手碰脸,那双眼睛就绽放出与平时不一样的光芒。 她很是专注:“我经手许多的面孔,像小姐这般肤如凝脂的,倒是极少。” 只需要一点点胭脂,便白里透红,容光焕发。 曲凝兮的心里惴惴不安,“映楚,元后诞辰这日……殿下的心情怎么样?” 映楚被问住了,摇头道:“奴婢不是近身伺候的,不太清楚,殿下好像大多时候自己待着。” 听上去不太好。 宫里传言说元后是被继后害死的,当时曲皇后还是妃子。 自己的母后枉死,在她冥寿这天,想来是不会大肆祭奠?裴应霄不开杀戒就不错了。 曲凝兮被小马车带到春萝湖,此刻恰逢湖面落日,残阳如血,盈满了整片橙红的细碎流光。 一艘画舫静静停靠在湖边。 登上画舫,曲凝兮看到了几个熟面孔,鸣恩和融月娴青都在外头伺候,只让她一人进去。 手心里的锦帕被揪紧了,曲凝兮佯装镇定地步入船舱内。 纱帘垂坠,落日余晖,裴应霄侧颜眺望窗外,鼻峰高直,眉骨优越,他仿佛是主宰这片水域的仙君。 随时会踏风而去。 曲凝兮看着他,他转过脸来,长睫如羽,眼下那粒红痣摄魂夺魄。 容色昳丽,神情却宛如极川寒潭,冰凉覆霜。 只在她面前卸下伪装的太子殿下……好可怕…… “听说你要给孤写诗?”裴应霄幽深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曲凝兮一阵腿软,决定及时求饶:“臣女……臣女满脑子都是殿下,已经塞不了旁的东西……” 一个字都挤不出来的那种。 第16章 第十六章情诗 曲凝兮坐到了裴应霄的对面。 好在他没有立即喊人磨墨,叫她当场吟诗一首。 此刻是晚膳时间,画舫上安排了一桌船宴。 肥美鱼虾,藕荷小炒,皆是取自春萝湖的新鲜食材。 曲凝兮握着筷子,有些难以下咽,头一回跟太子同桌进食,没有旁人。 周围属实太安静了点…… 晚瑜晚瑜,跟餐盘中的鱼儿,有何两样? 好不容易吃完了,裴应霄起身离桌,出了船舱,顺着红木楼梯步入二层。 曲凝兮不需要谁提醒,连忙跟了上去。 惹东宫 第22节 画舫的二楼是露天甲板,周围一圈雕花木栏杆,晚风徐徐,视野开阔。 这里铺了精美的绒毯,灯笼高悬,瞧着是喝酒饮茶听曲赏舞之地。 显然今天没有安排任何乐女舞姬,只有一个曲凝兮。 她见裴应霄在主位上落座,低矮的方桌,地毯上放置了柔软坐垫,略一犹豫,她走到他的身侧,紧挨着主桌坐下。 因为觉得自己不适宜待在客位上,这里没有其他人,离裴应霄太远了。 春萝湖早已笼罩在沉沉暮色之中,时辰尚早,但周围不见灯火,仅有这艘画舫在湖心亮着光。 融月娴青二人捧着托盘奉上,一壶小酒,几个小菜,瓜果糕饼若干。 曲凝兮主动接手了斟酒的活,刚把裴应霄的酒杯斟满,便见他食指轻敲酒樽:“会饮酒么?” 这话听着……是让她喝? 逢年过节,曲凝兮会跟着喝一两杯,不喝多就没事。 况且今天这样的日子,她不敢拒绝他。 “我敬殿下一杯。” 曲凝兮往自己跟前的杯子里注入酒水,清冽的酒香弥漫,她捏起杯盏,对着裴应霄。 然后在他的注视中,仰头一饮而尽。 “你倒是干脆,”裴应霄眉梢微扬,道:“该不会指望灌醉自己,就不用写诗了?” “……”曲凝兮抿着湿润嫣红的唇瓣,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不过,谁家姑娘敢独自在男子跟前喝醉,没有丫鬟婆子随行,唯一的映楚也是他的人…… 虽然,她不认为裴应霄会做些什么,但多少该忧心一下,万一发酒疯被掐断脖子…… 曲凝兮不喝了。 裴应霄吩咐融月在另一张桌上磨墨,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等着现场观摩写诗。 赶鸭子上架不过如此。 曲凝兮乖乖坐了过去,一手接过毛笔,脊背挺直,细腰纤纤。 融月磨墨姿势熟练,很快就备好浓淡适中的墨水,一躬身退了下去。 裴应霄在一旁自斟自酌,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写吧。” 曲凝兮去过几年书院,练得一手好字。 然而不意味着她会吟诗作赋,这种事情需要灵性,有感而发,并不是认识字了就能水到渠成。 何况还是……情诗。 大抵她的神情不算轻松,就跟那被夫子单独留堂的学子一样,愁眉不展。 裴应霄一手斜支在桌上,半敛着眼皮觑她,耐心十足,没有半句催促。 曲凝兮磨蹭了好一会儿,索性把心一横,胡乱发挥。 一口气就写了三四句。 “拿来给孤看看。”裴应霄朝她一招手。 曲凝兮希望他能就此放过自己,捧着白纸送上:“殿下请过目。” 裴应霄原本心情不虞,在垂眸打量手里的所谓‘情诗’时,忍不住轻笑出声。 直白而又笨拙,她果然很努力。 “曲姑娘热情大胆,与旁人甚是不同。”他嗓音清澈,仿佛夸奖。 是跟哪位旁人作比较?曲凝兮细声细气的解释道:“殿下爱慕者众多,多我一个也不多,诗写得不好,但心意是真的呢……” 他掀起眼帘,凝视眼前这不知利害的小姑娘。 张口闭口,爱慕心意。 顶着一张鲜嫩多汁的桃腮杏脸,难道不怕被人啃上一口,给生吞了么? 有一只鸽子,在夜色中扑腾着飞了过来,直直朝着湖心的画舫而来。 它落入鸣恩手里,传递消息。 不一会儿鸣恩就上来提醒:“殿下,表小姐寻来了。” 大长公主与太子是姑表亲,但能直接找来的,只会是裴应霄的外祖陆家。 他们更为亲厚。 且先皇后是陆家女,她的冥寿,陆家自然会有所表示。 曲凝兮得知陆焰花来了,忙道:“殿下派小船送我上岸吧,免得打扰你们相聚。” 裴应霄听着,似笑非笑:“你倒是贴心?” “这是晚瑜该做的。”曲凝兮摆出一脸懂事识相的模样。 “哦?”裴应霄狭长的眼眸弯了弯,修长的指尖捻上她面颊,轻掐一手软糯:“小晚瑜真乖。” “唔?” 她忽然被他掐了脸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而且,伴随多年的乳名从他嘴里吐露,实在是……太吓人了! 曲凝兮心口一跳,立即把裴应霄的手抓了下来。 撇掉又像是拒绝,她略一踌躇,扔也不是放也不是,就这么捧在手心。 用自己小小的手掌虚虚的包裹住他,磕磕巴巴道:“晚瑜、晚瑜别无所求,只暗中欢喜……就够了。” 裴应霄望着她,指腹还残余着滑腻的触感。 他缓缓抽出自己的手,侧身喊来鸣恩,安排人送她回府。 曲凝兮终于得以脱身,却是不敢露出松一口气的神色。 安安静静下了小船,被送到岸边,坐上回府的马车,心里才踏实了些。 她惯来循规蹈矩,想不到还有这样偷偷摸摸,夜里出去与外男幽会的经历。 那个人还是太子,他们也不是真的在幽会,但所承担的风险是同样的。 大桓朝可以男女同游,不过必须摆在明面上,双方坦然磊落。 若私底下偷偷摸摸,一准要被嚼舌根,风评尽失。 曲凝兮顺利地回到院子里,那个接替她的女子,转瞬就不见了身影,孙嬷嬷和银杏全无察觉。 映楚伺候她再次梳洗,曲凝兮累得很,沾床即睡。 她别无选择,这些都是她哄骗裴应霄的代价。 那日在落萤台,话一出口就收不回去了。 ******* 隔日,曲凝兮精神恍惚地爬起来,按照原定那般,递了牌子进宫。 自从上巳节那天,二皇子使了计谋跟她同车,她怕皇后迁怒,已经许多日没来请安了。 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 曲凝兮现身苻丹宫,规规矩矩的见了皇后。 曲皇后没有翻旧账追究同车一事,因为二皇子不再坚持要娶表妹为妻。 儿子醒悟了,这让她心情还不错。 况且万神节的主理权到了紧要关头,即将落定,没有心力分神给其他微末小事。 万神节是一个盛大的节日,将由天子率领臣民,祭祀祈福,叩拜天地诸神。 这个节日,需得提前一两个月筹办,主理人可差遣礼部上下,皇室宗亲也得配合行事。 朝中呼声最大的,自然是东宫那位,但陛下并未当场应允。 曲皇后也没有放弃。 她甚至已经有了对策。 “这回是上天都在帮本宫。” 曲皇后弹着指甲,面露笑意,道:“绣湘在御花园捡到了一纸情诗,写给东宫那位。” “情诗?”曲凝兮现在听到这个词就感觉脑门疼。 绣湘是皇后身边得用的大宫女,笑着接话道:“太子丰神俊朗,现在还没太子妃,底下人都神思不属了。在万神节前夕与宫女私相授受,往严重了说,那是秽乱宫闱。” 好大一桩罪名! 曲凝兮不由好奇:“是怎样一首情诗?”就能一举锤死裴应霄? “大小姐,那情诗一手清丽的簪花小楷,热情露骨得很!”绣湘啧啧摇头,道:“已经送往陛下手中,陛下自有定夺。” 这么巧? 她昨夜写了情诗,特意用了自己不常写的簪花小楷…… 应该是巧合吧? 曲凝兮一阵忐忑不安,冷不防听见宫殿外头,传来公公昂亮的通禀声—— “陛下驾到——” “太子殿下驾到——” 这节骨眼,很难不怀疑,两人是拿到情诗后,一同赶到苻丹宫来了! 曲皇后勾起嘴角,一副准备大显身手的架势,带头迎向门口。 曲凝兮惊疑不定,掌心都冒汗了。 如果真是出自她之手,笔迹很快就会被认出来…… 惹东宫 第23节 第17章 第十七章见见太子 天庆帝摆驾苻丹宫,确实是为那纸情诗而来。 皇后迟了一步,就在今日早朝,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定下了太子成为万神节的主理人。 一上午还没过去,就在御书房里接到了这么一张信笺。 圣旨已下,金口玉言,岂能轻易朝令夕改? 天庆帝落了座,沉声问道:“皇后可找到了那个宫女?” “尚未,”曲皇后站在他身旁,回道:“臣妾本想先把人找出来,谁知道绣湘这么不稳重,一下慌了神。” 她确实想把人找出来,人证物证俱全最好不过,可是怕时间来不及。 谁知,急忙忙地把情诗送去御书房,依旧没能赶上,早朝就已经定下了人选。 天庆帝看向裴应霄,“训庭,你自己说说看。” 裴训庭,是裴应霄的字,如今除了天庆帝,已经没几个人能这样叫他。 这会儿,他一袭广寒云纹罗衣,坐姿端正,轻拂袖摆:“儿臣不知。” “人都给你写情诗了,你还不知?”天庆帝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裴应霄如玉的脸庞,露出一抹浅浅的无奈:“是儿臣失察。” 掷果潘安,明珠难蒙尘,如何挡得住旁人的喜爱。 曲凝兮在皇后的下首处,偷偷打量他。 人前的太子殿下,敛尽锋芒,仿佛收起指甲的软绵猫爪子,示人以弱。 显然出色的容颜更具有欺骗性,他看上去何其无辜。 “身为太子,御下无方,凡事一问三不知,像什么样子?”天庆帝的语气略有一丝严厉,道:“胆敢在宫里胡乱传信,把她找出来。” “陛下,”曲皇后托着茶盏递给他,“是臣妾治理不当,在宫中发生这种事,怪不得太子。” 天庆帝一手接了茶,道:“给他写的诗,他还想摘干净了?” 裴应霄眉间微蹙,半垂着长长的眼睫,“昨日……” 他想了想,又把嘴合上了。 一旁近身伺候的盛德公公,低头给天庆帝提醒了一句:“陛下,昨日是陆皇后冥寿,想来太子是不会在这种日子与人写诗对词……” 天庆帝面色微变,当即摔了茶杯:“大胆!” 帝王一怒,瓷片迸裂,苻丹宫所有人都噤了声。 “把那个宫女带到朕跟前来,盛德,你亲自去!” 天庆帝满脸不悦,盛德公公不敢耽搁,一躬身立即去了。 陆皇后的冥寿,本不该如此草率,但她当年骤然离世,陛下极为悲痛,一度不让底下人提及。 渐渐的,便除了祭日,其余时候一切从简,以免勾起伤心往事。 天庆帝要追查那张信笺,逮到人定然不会从轻发落,曲凝兮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离得远,看不清楚,无法确定那首诗是否出自她之手。 盛德公公有一件事说得不准确,太子在昨天那种日子,还有心情捉弄人呢。 有别于哀伤缅怀,是另一种更为复杂厚重的情绪……曲凝兮也看不明白。 她紧紧揪着手里的帕子,初夏的天,不一会儿就憋出一股汗意。 即便心虚紧张,曲凝兮面上神色却是克制平和。 她不能自乱阵脚,跟裴应霄牵扯上之后,越来越多的把柄往外递。 整个人都麻了。 那诗怎么就掉出去了呢?是他粗心大意,还是有意为之? 曲凝兮一时间思绪纷杂,而一旁的曲皇后,猛然察觉自己失算了。 她只想到了万神节前夕这一点,却漏了先皇后的诞辰。 姓陆的死了太多年,宫中无人提起,她早已经被人淡忘。 有此前提,即便陛下抓住那个宫女,也不会问罪太子。 几人心思各异,天庆帝未在苻丹宫久留,喝过一盏茶,摆驾回了勤政殿。 等到捉拿有了结果,皇后这里自会知晓。 裴应霄跟着一块走了,临走前,眸光从曲凝兮脸上一扫而过,不做停留。 ******* 人都散了,曲皇后一手扶额,倚靠在软塌上。 她多少有点不甘心,还没开始借题发挥,就被轻巧躲了过去。 虽说早就有心里准备,她家麟宇争不过太子,尤其是在朝堂上。 事实已定,说再多也无用。 绣湘一阵扼腕:“早知如此,奴婢就把那情诗留着了。” 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好过白费一次机会。 “留着做什么,”曲皇后轻哼一声:“万神节前需得斋戒沐浴,情诗才有作用,换做平时,陛下懒得理会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除非有人亲眼见着太子跟人滚在一块,才算是私德不修的污名。 越是神仙似的人,一旦从高台坠落,所造成的后果越是不同凡响…… 曲皇后挥退了绣湘,把曲凝兮叫到跟前来。 “晚瑜喜欢骑马么?”她点了点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曲凝兮乖乖坐了过去,回道:“家里没有马场,不常骑马。” 曲辕成不爱骑射,曲家算上旁系男丁也不多,一直没有设立马场。 维持一个私家马场还得不少开销,尚京经营的几个场地足够学会基本的课程。 曲皇后猜到了,瞧着就是文静的小姑娘。 她从手边的矮柜上取出一个长方小木盒,当面打开,里面躺着一条乌黑的马鞭。 “这个给你,闲时可以去皇家马场玩玩,有本宫手谕,无人会拦你。” “……多谢姑母。” 世上哪有白得的午餐,曲凝兮接过小木盒,把鞭子握在手中,安静的等接下来的话。 曲皇后很快就提到一个人,毅远侯蒙天石。 当年陆家三代先后战死沙场,也为大桓迎来了长久安定的胜利,手中的三十万兵马,被一分为二。 其中十五万就在蒙天石手中。 “此次万神节,毅远侯一家将会归京。”曲皇后提前掌握了动向,道:“带着他的一双儿女,回尚京找亲家来了。” 大桓和平日久,武将在朝堂上的话语权不如文臣,所以曲皇后才会盯着左右丞相。 不过毅远侯不一般,不仅握有兵权,还有爵位,他的女儿雅平郡主,似乎也到了婚嫁之龄。 目标显然不是这位郡主,否则哪有曲凝兮什么事。 曲皇后轻弹指甲,冷笑一声:“东宫瞧不上陆焰花,那么雅平郡主呢?” “什么?”曲凝兮不太懂,此话何解。 “陆家再怎么满门荣光,它也没人了。”曲皇后语气笃定:“丁太师为着东宫劳心劳力,定然会想法子寻找相称的妻族。” “姑母的意思是……”裴应霄嫌弃自己的外祖家空有外壳? 可是他分明和陆焰花走得很近…… 曲皇后就是这个意思:“太子一次都未曾求娶过,别说太子妃,侧妃都落不到陆焰花头上。” 换做是她,也不会挑选陆家,当然是即将回京的雅平郡主更合适。 但不一定是太子妃的位置,若是东宫胃口大一点,让雅平郡主成为侧妃,再定下郑三姑娘做正妻…… 这无疑是最坏的结果,曲皇后不得不防。 二皇子争取着郑家姑娘,这毅远侯不能白白便宜了东宫。 曲皇后想让曲凝兮接近的,便是侯府世子,今年十八,尚未婚配。 “蒙天石高大威勇,虎父无犬子,世子也是马背上的好男儿,惯来喜爱狩猎。” 所以才让曲凝兮去马场多熟悉熟悉,指望有一些共同话题。 听上去是一桩不错的好姻缘。 曲凝兮微张着小嘴,没有贸然接话。 毅远侯一家久不在尚京,无从了解,谁知道品性如何。 她会自己看着办的,婚姻大事,必须慎重。 曲皇后见她不语,以为还在挂怀上次沽兰寺一事,难得出言开解:“你落水无人知晓,本宫都处理好了,料想王锦意也不是多嘴多舌之人。” 她重点处理的,当然是她的好女儿。 把明婳罚了一通,还敲打了她身边伺候之人,这件事绝不会外泄。 “多谢姑母。”曲凝兮半垂下眼皮:“只是晚瑜愚钝,恐难成大事……” “胡说,莫要妄自菲薄。” 曲皇后正要好好说说她,外头小太监通报,明婳公主来了。 明婳穿着绯红色金蝶穿花流锦裙,艳丽依旧,施施然走了进来。 她已经知道王锦意没相中曲凝兮,自己白着急一场。 不过被禁足了好些天,对曲凝兮还是没什么好脸色:“母后真是疼爱表妹,可着劲的塞年轻儿郎给她挑选呢?” 惹东宫 第24节 曲皇后闻言,拉下了嘴角,“你要是管不住嘴,本宫就让嬷嬷过来。” 她是青楼鸨母么? 明婳哼了一声,过来坐下。 曲皇后见着她就头疼,直嚷嚷她这么大了还不懂事。 曲凝兮在一旁看着,王家清贵之流,不想尚公主情有可原,王侯之子倒是合适。 为何不让明婳与毅远侯世子相看呢? ******* 从苻丹宫出来,曲凝兮并不急着出宫回府。 她心里记挂着情诗一事,属实坐立难安,便低声询问映楚:“我想见见太子,有什么办法么?” 映楚还真有办法,抿唇笑道:“小姐随我来。” 映楚领着曲凝兮绕开御花园,七拐八弯地走到一处临池水榭,颇有几分眼熟。 曲凝兮看了一圈,迟疑道:“我来过这里……” 就是那次被皇后罚跪,又疼又难受,哭得脑袋发懵,然后裴应霄安排人帮了她一下。 映楚解释道:“此处是兰萧殿的偏苑,我们没走正门。” 水榭周围,假山环抱奇石堆积,确实有些僻静。 曲凝兮打量着池中色泽明艳的锦鲤,等了没多久,裴应霄就来了。 “殿下。”她立即站起身来。 那姿态,像极了翘首以盼等待情郎的痴心人。 裴应霄挥退了侍女,踱步至她跟前,“你找孤?” 他长身玉立,远看不觉什么,走近了才对比出来,高出一大截的压迫感。 曲凝兮仰着小脸看他,也不拐弯抹角,小声问起情诗的去处。 “殿下,那一张……是我写的么?” “巴巴的寻来,是因为这个?”裴应霄微微扬起眉梢:“小晚瑜怕了么?” “臣女自然是怕的,”曲凝兮揪着自己的小指头,“主要是怕连累殿下。” 他轻笑一声,道:“那张不是你的。” 不是她的,跟她没关系。曲凝兮仿佛吃了定心丸,一直不安的心口总算踏实了,虚惊一场。 又听他笑着问道:“要不要把你的情诗收回去?” 曲凝兮捂着胸口一点头,“那……” 她刚要答应,抬头便见裴应霄唇角微翘,眉眼弯弯,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那当然不行,送给殿下的心意,绝不收回。”曲凝兮连忙改口,怂得很。 甚至她软糯的脸上一派坚定,粉白小拳头都握起来了。 今日的她也依然很努力。 裴应霄俯身与她平视,腰间的玉带丝络缠绕出脆响:“笔迹容易成为把柄,孤怎能让小晚瑜为难,下回送些别的。” 源自于对方身上的淡淡香气,有别于那次沽兰寺伪装过后的木槿香,曲凝兮一时辨认不出是什么。 她面色微怔,带着一丝茫然,“送别的什么?” 他眯着细长双眼,嗓音轻柔:“你自己想?” “……”曲凝兮抿着红润软唇不敢动弹,威胁,这绝对是威胁。 第18章 第十八章马场 因为情诗提心吊胆了一回,曲凝兮深刻的认识到:凡事须得三思而后行,走一步看三步。 她倒是有点谨慎,把自己惯用的字体藏起来,换成另一种,但显然不够。 宫里的人,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牵扯上太子,更是会加大力度排查。 一旦情诗外泄,追寻到她身上不过是或早或迟的问题。 差点就酿成大祸。 往后,书信她是万万不敢写的,一个字都不想碰。 裴应霄说可以送些别的,无非是女红一类的香包帕子? 曲凝兮伸出自己细如葱白的十指,只能辛苦它们了…… 曲皇后赐下一根鞭子,还允许随意进出皇家马场,骑用马场里饲养的良驹。 明面上,曲凝兮至少得配合着去一两回。 她一边让阿束提前打听毅远侯世子,一边请来绣娘,重新缝制骑装。 莫约有半年不曾骑马,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身段变化太快,原先的已经穿不下了。 绣娘们手艺精湛,速度也快,两天就赶制出一套新的骑服。 曲凝兮细腰盈盈,上围圆鼓,窄袖挺直的骑服加身,有种别样的灵秀神采。 乌发如云,明眸皓齿,就跟那夏日的荷枝一般,清新脆嫩,散发着这个年纪独有的鲜活。 新骑装很合身,然而刚出房门,曲凝兮就被外头的热浪给逼出烦躁之意。 天气越来越热,树上的蝉鸣一阵又一阵,叫嚣着即将迎来盛夏。 她的束带并未解开,紧紧缠绕包裹着,憋闷得慌。 再加上小衣,统共穿了三层布料在身上,光站着就感觉到热了。 而漫长的夏天,才刚刚冒了个头。 映楚是就近伺候的,最清楚不过了,却不好劝阻。 外人嘀咕安永侯大小姐是个木头美人,谁又知道,这是曲凝兮多么努力才造成的结果。 妙趣横生的可人儿,当然是受到诸多欢喜,再给她雪肤花貌,哪能不招眼呢? 只怕尚京上下都会瞩目过来,盯着这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暗中生出藏匿占据的心思。 花开过盛,易被采撷,没有能耐自保之人,就得学会藏巧。 藏巧于拙,用晦而明,才是一颗棋子的生存之道。 曲凝兮幼时也曾天真活泼过,随着年岁增长,越发懂得谨言慎行。 很多时候,沉默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对方感觉无趣,自己就会离开。 不仅仅是示好,也包括找茬。 在映楚看来,曲姑娘和太子殿下虽说天差地别,但处境又隐隐有些相似。 他们都在掩盖自己,为了达成某种目的。 区别是前者身不由己,后者有意为之。 所以殿下才动了恻隐之心么?……如果他有这东西的话。 ******* 皇家马场占地广阔,一列列马厩繁育了许多珍稀品种的马儿,热闹得很。 曲凝兮怕热,大清早就来了,草地上隐隐带着露水风干后的清凉。 虽说日头早早高升,阳光倾洒,但此时的地面还没经受炙烤,非常适合跑马。 她以前在书院学过骑射,说不上精通,独自溜达几圈却是不成问题,不需要再次接受指导。 不考虑其他因素,单说骑马一事,曲凝兮并不讨厌。 在马背上迎风驰骋,仿佛整个人都变得自由洒脱起来。 映楚牵了一匹马跟着她跑一圈,见她并不勉强,后面没有继续跟随,到一旁去远远观望。 皇家马场不是谁都能进来,这个时辰,更显空旷。 曲凝兮正感受着晨风吹拂,忽然听见身后马蹄嘚嘚,她回头看去,有人骑着一匹黑色坐骑奔腾而来。 那人速度很快,几息之间便近在眼前,然后与她对视一眼,纵马超赶了过去。 竟然是陆姑娘。 穿着骑装的陆焰花,纤瘦挺拔,英姿飒爽。 她挥舞着手中的马鞭,一阵风似的呼啸而过,似乎精通骑术。 曲凝兮想了想,一夹马腹,追了上去。 她的速度不及陆焰花,没多久就把人跟丢了。 不过,又跑了一段距离,临近一条小溪流,芳草肥美之地,发现人停了下来。 陆焰花没在马背上,她随意盘膝坐在草地上,望着眼前哗啦啦的溪水。 “陆姑娘。”曲凝兮走了过去。 对方侧目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跟着我做什么?” 自从上次叠翠山庄一别,两人再也没见过。 如同映楚开解的那般,陆焰花守口如瓶,只字不提她所目睹的曲凝兮的异状。 而且看样子,她好像完全没放在心上,也没胡乱猜测她和太子的关系。 只这一点,曲凝兮就感激不尽了。 其他贵女们私底下议论陆焰花,说她傲慢不爱搭理人,实则接触下来,感觉是个简单直率的性子 。 “陆姑娘心情不好?”曲凝兮蹲下来,歪着脑袋看她。 “嗯,”陆焰花并不否认,他听着水声,道:“想吃鱼。” 惹东宫 第25节 这跟心情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莫不是饿了? 曲凝兮看看天色,距离午膳还有段时间,她从小荷包里翻出裹着油纸的饴糖,问道:“要吃糖么?” 今日来马场,特意带了饴糖,好收买马儿,免得它怕生把自己颠下来。 曲凝兮想亲近坐骑,也想亲近陆姑娘,才拿出饴糖。 好在陆焰花也不挑剔,当即接过一块,剥开糖纸塞嘴里。 “甜的。” 大部分时候,他在控制饮食,以免个头压不住。 腹中饥饿几乎成为了常态。 曲凝兮自己也含了一颗糖,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她笑了笑,道:“陆姑娘的马真漂亮。” 黑色的矫健大马,皮毛油亮,竟然被轻易驾驭了,瞧着就威风凛凛。 大抵是陆焰花的心情好转,朝她露出一丝笑意,挑眉道:“你的眼光不错。” 两人没有过多交流,曲凝兮知道对方喜欢清静,也不多做打扰,很快离开此地。 反正吃了她的糖,想来是没有恶意,会替她继续保守秘密。 ******* 曲凝兮又去跑了两圈,眼看着日头渐渐高升,气温越来越热,才打算返回。 驱马往回走之际,又路过那个小溪流,陆焰花早已不在了。 这个马场是先帝命人围建的,先帝在马背上打天下,自然是爱马之人。 圈了上百倾的良田,树木流水皆是自然景观,草地有专人饲养,肥沃茂美。 马场上视野开阔,迎面有人骑马过来,曲凝兮一眼就发现了。 不过等到对方凑近,才能看清是谁。 本以为是哪位皇室宗亲,不料却是二皇子。 裴靖礼身穿紫袍华服,一双眼睛直直看着曲凝兮,朝她策马而来。 不像是偶然遇见,倒像专门来寻她的。 曲凝兮有几分迟疑,她来马场不是秘密,苻丹宫伺候的宫女,明婳或许知道。 而且马场里的管事乃至马夫那么多,非皇室成员,门口还需要手令才能进入。 二皇子是特意来堵她的么? 曲凝兮不确定。 但是万神节的主理权已经尘埃落定,二皇子联系过映楚没有得到回应,因为银瓶已经不在了……他是不是忍不住了? 容不得她思虑过多,裴靖礼的坐骑近在眼前,当下她顾不得礼数,调转马头,扬鞭就跑。 后面很快响起裴靖礼不悦的喊声:“你跑什么?给本皇子站住!” 曲凝兮半点不回头,他对她用过手段,她完全可以用最坏的想法去揣测。 而且此时身边没有侍女跟随,发生点什么,八张嘴都说不清楚。 起码也得有马夫或者侍卫在场,她才安心。 曲凝兮对皇家马场的布局并不熟悉,但她知道,周围一圈把守严密。 方才溜达的时候,还看到了一排屋舍,可能是补给草料的地方或马夫的住处。 她朝着有人的地方跑。 好在距离不是很远,否则,还没到目的地,就要被身后疾驰的马儿给赶上了。 曲凝兮迅速勒紧缰绳停下,翻身滚落地,丝毫不敢停顿,爬起来拔足狂奔。 没想到二皇子紧追不舍,这如何能解释是她的误会? 他是疯了不成?! “曲凝兮,你往哪里跑?”裴靖礼的眼底阴沉沉的,他们相识多年,对自己的亲表哥,便是这般避如蛇蝎? 曲凝兮气喘吁吁,天气炎热,她穿得多,稍微动作大点就出汗了。 更别说骑马奔跑。 “二皇子,姑母、姑母会生气的!” “她能把我怎么样?”裴靖礼简直气笑了。 他配合母后所言,决心娶郑思君为妻,结果要个表妹做妾都不行,打算把人许给一个劳什子世子? 今天,他要斩断曲凝兮的所有退路。 一切成为既定事实,就不存在变数了。 到时候除了他,她还能去嫁给谁? 而且,她的身子不是早就被人看过了么! 裴靖礼心情阴郁,他动用了不少人去查,愣是查不出谁暗中救下曲凝兮。 就连银瓶的反应都很奇怪,再没给他递过消息。 这回他非要亲自逼问,那个该死的男子是何人! 曲凝兮慌不择路,她跟裴靖礼拼速度比体力,注定要吃亏的。 一双惊慌大眼四下搜寻,发现了一个半敞开的柴房,木门厚实。 她当机立断,三两步跃了进去,反手就把门给关上,还拉过了插栓。 这还不够,曲凝兮在紧急之下,行动力十足,拖过旁边破旧的矮柜给堵上。 再回身去检查柴房的窗户,确定没有其他出入口了,才整个人瘫软在地。 只需要拖延时间,映楚会来寻她的。 木门被拍得砰砰做响,伴随着裴靖礼气急败坏的嗓音。 曲凝兮恍若未闻,耳朵里最清晰的是她的心跳声,扑通扑通,都快跳出来了。 二皇子跟她彻底撕破脸了…… 不知过了多久,曲凝兮抹着额间的汗珠站起来。 外头似乎没有动静了,裴靖礼已经离去,或是在寻找破门的东西?例如斧子一类的器具…… 曲凝兮心下不安,缓缓挪了过去,放轻呼吸听着外面的声响。 很安静,好像没人了? 这道木门很厚重,是单开门,门上还有一个铜扣。 这铜扣中间有一个小孔,曲凝兮不需要踮起脚尖就能够着。 她凑了过去,以此为眼,悄悄看一眼外面。 本以为能打量到什么,谁知视野内一片漆黑。 柴房光线不如室外,按理说应该会透出光影才对…… 正思索着,仅隔一道木门,裴靖礼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表妹,你别躲了……” 曲凝兮吓了一跳,脸色煞白,寒毛直竖。 他没有走,他正扒着这个小孔往屋里窥视。 第19章 第十九章小点心 曲凝兮吓坏了,如果她被二皇子得逞,成了皇子府上一个妾室,那么她这些年的隐忍,又有何意义? 外人不明就里,恐怕还以为他们亲上加亲有多好呢。 有些人能不能凑到一块去,或许从小就注定了。 幼时曲凝兮就和明婳不亲,跟裴靖礼更是说不上什么话。 即便是表姐妹,回想以往,也没有任何共同的明媚温馨记忆。 他们有的,不过是比旁人多认识几个年头,逢年过节总会看见彼此,就这么不远不近地长大了。 放在其他人身上,谁家没有这样的亲戚? 不亲不疏,靠着血缘纽带维持联系,不需要勉强更进一步,这样就可以了。 但是,裴靖礼不知何时开始,生出了其他心思。 他是皇子,金枝玉叶,有陛下撑腰、皇后护着,自然为所欲为。 他口口声声看中了她,全凭他的一己私欲,这种情感,连喜欢都算不上。 世间哪有这种喜欢,万不该玷污了这个词。 曲凝兮整个人缩在矮柜后面,希望能多一份力道抵住木门。 她心绪繁杂,彷徨无措。 这种无措,不是对当下此刻的害怕,而是对未来的茫然。 裴靖礼为何能有恃无恐,因为他知道,哪怕做错事情,不过一顿训斥。 再严重些,好像曾经惹怒了陛下,得到过十几下鞭打,皮肉之痛罢了。 然后呢? 他要是铁了心想把她拉入泥潭,挨过那一下,就能让她深陷其中,此生难以脱离。 曲家会不把她给出去么? 到时候皇后拗不过儿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当然是命令她乖乖听话。 说不准姑母还会趁机敲打她一顿,莫要恃宠生娇,惦记皇子妃之位? 惹东宫 第26节 曲凝兮抱膝埋首,遍体生寒。 她知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世间有许多姑娘身不由己。 被家里人逼着点头,没有自己的意愿选择。 她不是唯一一个,也不是最可怜的那人。 但是,就连傻子都不会乖乖承受一切。 她当然也不会。 曲凝兮缓缓抬起头,捏紧了柔软的手心。 ******* 门外的裴靖礼很快走了,这次是真的离去,因为映楚得知二皇子来到马场,一刻不停地寻了过来。 她带人一路找到这里,正好撞见了。 当着旁人的面,裴靖礼还爱惜他二皇子的架子,无法当众做出没脸没皮的勾当。 反正来日方长,他一击不中,后面有的是机会。 安永侯府,可是他亲舅舅。 二皇子走了,映楚惊骇交加,没想到他无耻至极,竟然逼迫到这种地步! 同时暗暗自责,敲响了柴房的木门。 “小姐,你没事吧?” 映楚的声音,在曲凝兮听来宛如天籁。 说来讽刺,她身边的丫鬟未必可信,但太子的人,绝不会被收买。 这个被裴应霄派来盯着她的,反而是目前最可靠的。 曲凝兮被接了出去,衣衫整齐,不过汗流浃背,略有些狼狈失态。 那双眼睛,微微泛着红,但是她没有哭。 映楚半抱着搀扶住她,皱眉道:“是奴婢失责,往后定然寸步不离。” 她几乎要发誓了。 曲凝兮摇头,动了动唇瓣:“我们回去吧。” 千防万防,又有何用,罪魁祸首是裴靖礼。 映楚低声道:“我要把此事禀报主子……” 曲凝兮停下步伐,觉得有种不可思议的荒谬感。 她是继后的侄女,却要向不同阵营的人求助么? 越过她的父母长辈,向太子殿下请求伸出援手……可是她凭借什么资格能得到裴应霄的同情? 仅仅是她虚假的浅薄的‘他的爱慕者’这种身份? 他有那么多爱慕者,他管得过来么? 裴应霄哪是什么好管闲事的大善人。 曲凝兮拉住了映楚,道:“这点小事不必惊扰殿下。” “小姐?”映楚满脸担忧。 曲凝兮感受到了她的关怀之意,轻声道:“我会给祖母写信。” 安永侯的老夫人,也是曲皇后的生母,许多年前女儿还是妃子的时候,她就在太后身上费了心思,效果显著。 如今两人岁数已高,交好多年,一块去了白岷山礼佛静修。 曲凝兮是侯府长女,与老太太的关系还算亲厚。 哪怕祖母心中同样偏颇家中男丁,也没有看着孙女被胡乱对待的道理。 况且,老人家回来了,还能镇住皇后一二。 曲凝兮早就明白,自己的婚事是一桩交易置换,原先她颇为抵触,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 现在看来,是她想错了。 但凡一日悬而未决,她就依然是姑母手中博弈的筹码,存在着诸多变数。 不如让一切尘埃落定,才能从中脱身,守着她的嫁妆过自己的小日子。 曲凝兮要把祖母请回来,替她把持婚事,回府后立即写了书信送出去。 她一刻也不想多等了。 必须有实际行动,才能让受惊的情绪得到安抚,仿佛她的自救,肉眼可见的向前迈进了一步。 做完这些,曲凝兮才去往衔菖堂,跟爹娘提起。 这样擅自决定的行为,让曲辕成觉得自己一家之主的权威受到了忽视。 “你一声不吭就自行写了家书?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曲辕成拧着眉头骂道:“是个有孝心的,就不该拿着丁点小事去打扰老太太的清静!” 恰好这会儿,曲允邵闹着也要去马场玩玩。 去年他的生辰礼,就得到了一匹小马驹,但大半时间都养在马厩里,光看着不给骑。 家里人觉得三郎年纪小,骑马危险,驾驭不住,摔个缺胳膊断腿的都不是稀罕事儿。 现在得知姐姐去了马场,说什么也按捺不住,必须让他跟着去。 曲凝兮回家后,沐浴更衣,焚香饮茶,早已经冷静下来。 她没看曲辕成,叫来柳婆子,请她把小弟送出去,“到别处闹腾,我有正事与爹娘商量。” “什么事?”曲允邵梗着脖子不肯配合:“别想支开我!” 周氏瞥她一眼,摇头道:“你大姐姐,主意是越发大了呢……” 越长大越不听话。 曲凝兮不爱一时意气之争,换做平日,或许就笑着揭过去了。 但是今天,她搁下茶杯站了起来。 “二皇子在马场堵我了,我躲到柴房锁了门,他企图破门而入。爹娘觉得,他想做什么呀?” 曲辕成和周氏齐齐愣住,柳婆子也愣了,还是曲允邵反应最快,当下蹦了起来: “表哥他怎么这样!夫子教的礼义廉耻全部进了狗肚子里!” 后面这句是他学来的。 周氏又惊又气,把曲允邵揽在手边:“在三郎面前说什么呢,你到别处玩去。” “我十一岁的时候,娘亲说我是大姑娘了,要懂事。”曲凝兮看着她。 曲允邵连忙接话:“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凭什么事事瞒着我!” 曲凝兮的眼神挪了过去,“弟弟,二皇子想让我做妾,你知道什么是妾么?” 曲允邵当然知道,家里就有几个妾室,其中地位最高的是叶姨娘,二姐的生母。 可即便生养了侯府子嗣,侯夫人让她晨昏定省,她就得来。 而且家宴需要得到允许才能上桌吃饭,外客来时,她是没有资格出现的。 曲允邵瞪大眼睛:“我们侯府小姐去做妾?” 他从小在高门子弟的圈子里长大,又不是个傻子,当然清楚嫡庶之别。 即便安永侯府不怎么样,可二皇子他是要登基了么? 储君的妾会成为妃子,而皇子的妾,只会是妾。 再说,没有走明路就擅自堵人,是极为不尊重甚至没放在眼里的那种轻视! 曲允邵气得很,这简直欺人太甚! 曲辕成却是沉着脸不言语。 周氏语带埋怨:“皇后确实太纵容二皇子了,眼看着都要无法无天了。” 对外人他敢那么放肆么?只怕一纸诉状告到御前,御史台的大人们能参好几本! 这是笃定侯府不想窝里斗? 曲辕成看向曲凝兮,问道:“你想让你祖母做什么?” “不做什么,”曲凝兮静静回道:“女儿无欲无求,只想安生出嫁。” “这事就这样算了么?”曲允邵握起拳头:“当然是进宫讨要说法!” 曲辕成点头:“明天爹爹去一趟宫里。” 曲凝兮没有半分波澜,她已经预知了结果。 无非是呵斥打骂一顿,对裴靖礼根本没用。 ******* 此后许多天,曲凝兮称恙抱病,足不出户。 谢绝了苻丹宫的传召,皇后对二皇子的惩罚她也恍若未闻。 皆是些不痛不痒的表面功夫罢了。 她派阿束去打探有关毅远侯世子的消息,收获寥寥无几。 蒙氏一家离开尚京太久了,鲜少回来,有什么传闻也传不到这么远。 何况阿束再怎么机灵,就只是个小厮,找不到太深的门路。 曲凝兮关注毅远侯世子,并非为了配合皇后的安排。 她在挑选,适宜成为夫婿的最佳人选。 已经不想继续拖延下去。 惹东宫 第27节 毅远侯手握一半兵权,远离尚京,目前看来,没有随意站队,他只忠诚于陛下。 曲皇后想要拉拢他,仅靠姻亲维持恐怕有点难,对方大可以在儿子成婚后,带着儿媳远走西北。 驻扎西北咸泰,远离尚京争端。 若是对方品性可靠,这也是曲凝兮想要的,离开这里,就不会受到家族挟制。 距离万神节一个月余,太子与小宫女的情诗一事没有掀起任何波澜,被陛下亲手处理掉了。 节日筹备之际,毅远侯一家千里迢迢回京了。 陛下为表恩泽,派了他身边的太监总管盛德公公出城迎接,代皇帝威仪,抚慰劳苦将士。 还在宫里宫外设下接风宴,款待蒙家三千精兵。 宫里的宴席,曲凝兮也去了,她要亲眼见一见蒙世子。 这回跟随在周氏身侧,曲皇后还是把她召了过去,说些安抚之语。 “本宫欲替晚瑜找个好婆家,待你亲事定下,必定多多添妆。” 曲凝兮敛下眼睫:“还得二皇子成全。” 曲皇后一手扶额,叹了口气:“好孩子,本宫不会由着他胡来。” 众目睽睽,曲凝兮当然不会和皇后闹脾气,也没表现出生分,安静地在下首落座。 今日主角是毅远侯一家。 蒙天石是个粗悍武将,一脸络腮胡,嗓门大中气足,面庞被西北的风霜吹得黝黑。 他的一双子女,模样没有完全肖似他,中和了一些生母身上的清秀。 世子大名蒙弈淮,体型高大,除了如出一辙的深色肤,五官颇为端正。 雅平郡主是女儿家,脸上捂得白皙,一身宝蓝累珠孔雀裙,华贵俏丽。 蒙氏父子三人一现身,就遭受了诸多打量。 尤其是家中有适龄儿女的,清楚毅远侯的打算,瞅着他家孩子,心里各自估量。 席面上传来窃窃私语:“这世子晒得可真黑,没少在外野吧……” “父子俩都黑,许是西北风沙大……” “但看雅平郡主养得挺好?近年无战事,总不会每天出去风吹日晒?” 众人闲话间给说中了,蒙天石与蒙弈淮父子俩,还真时常往外跑。 一行人拜见了高位上的天庆帝,随后捧出他们从咸泰捎带回来的特产。 以各色皮毛居多,皆是闲暇时候亲手猎得。(古今不同,保护动物人人有责) 还有好几匹血统名贵的宝马,一路从西北赶来。 天庆帝见状,龙心大悦,当场赐下美酒,与毅远侯酣畅共饮。 这些特产,不仅仅是臣子的一番心意,更说明了驻扎西北的军士们并未荒废操练,依旧骑射一绝。 天庆帝得知蒙世子骑射了得,当场点了二皇子,一同去马场瞧瞧那些宝马们。 裴靖礼起身应了,“毅远侯虎父无犬子,儿臣哪敢独自献丑,还望太子殿下一道同往。” 他唯一胜过裴应霄的就是骑射,还是险胜。 这会儿听着父皇有让他和蒙世子较量的意思,哪能不拉他下水? 天庆帝看向裴应霄,索性道:“太子也去,今日谁能先挑选好马,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言下之意,要把蒙天石带来的好马赏赐下去。 裴应霄浅笑着一颔首,欣然同往。 太子殿下长身玉立,容颜秀致,走到蒙弈淮身旁时,两人形成一种惊人的对比,视觉冲击不小。 他们身量相仿,几乎一般高,看上去蒙弈淮显得更壮些。 但裴应霄看似清瘦,实则宽肩窄腰,仪态从容,一双狭长眼眸温和含笑,属实是风度翩翩。 丝毫没有被体型宽壮的人压了气势,反而更显泰然。 就连蒙天石这个大老粗,都忍不住频频侧目,感叹道:“太子殿下如珠似玉,我这儿子活像个屠夫。” “侯爷过谦了,”裴应霄笑了笑:“蒙世子是马背上的好汉,悍勇如斯。” “岂敢岂敢……” 双方相互恭维几句,一同到了马场。 从咸泰带回的好马,一路上被精心饲养,且马儿本就比人擅长长途跋涉,因此这会儿一个个皮毛油亮,雄赳赳气昂昂,不见半点疲惫。 见者无不夸赞一句好马。 天庆帝想一睹蒙世子马背上的风采,便命他们三人,各自挑选合眼的坐骑,就地赛马一圈。 此番看个乐呵,只管放手一搏。 曲皇后端坐在帝王身旁,抿着嘴笑,实则多少有点紧张。 她的麟宇,今日也要在众人跟前,胜出一筹才好! 输给蒙世子不打紧,万万不能输给太子…… 三人下去更衣期间,明婳颠颠的凑到了天庆帝跟前:“父皇,这般赛马不够看头,不如让儿臣等人押注一回?” 天庆帝刚把茶杯托起来,闻言扭头看来:“押注?” 曲皇后连忙呵斥道:“明婳不许胡闹。” 天庆帝不以为意地一抬手,“无妨,闹着玩罢了。” 很快,马场一侧看台上的众人就听说了: 陛下今日心情愉悦,竟然应允了明婳公主的玩乐小把戏,要给赛马的三人下注。 不仅如此,皇后还另行添了些彩头。 这么一来,众人反响热烈,一来好奇蒙弈淮的实力,二来,为着太子殿下暗自着急。 曲凝兮不必扬头张望,便知裴应霄的支持者有多少。 知道骑射是他的薄弱项,所以更加紧张瞩目。 但其实……大桓这位太子爷真的不善骑射么? 曲凝兮不曾亲眼见过裴应霄骑马,只知道他有功夫在身,力气大得惊人…… “表妹在想什么呢,这样入神?”明婳一把将曲凝兮拉了出来。 此时,将要赛马的三人已经换装完毕,挺拔骑服,英姿勃发。 明婳早在母后那里得知,蒙世子或许是曲凝兮的相看对象,正巧,皇兄也惦记这一口呢。 她颇有些不怀好意,直言问道:“表妹觉得谁会拔得头筹?” 突然间被推出来,这样近距离的询问,三人都听见了。 裴应霄抬眸轻扫,面不改色,恍若不识。 而蒙弈淮是头一次见曲凝兮,眼睛微微睁大了,难掩惊艳之色。 软玉佳人,淡扫蛾眉,似有暗香盈袖。 一旁的裴靖礼,目光阴沉,盯在了曲凝兮身上,他笑道:“表兄在此,表妹当然是要押我得胜。” 这种故意,难不倒曲凝兮。 她看一眼明婳,笑着回道:“太子殿下与二皇子皆是骑射了得,蒙世子远来是客,我押他一注。” 蒙弈淮哈哈一笑:“如此,我可不能辜负曲姑娘厚望。” 赛马很快开始了,在这艳阳高照的夏日里,三匹骏马昂首嘶鸣。 而马背上的儿郎们,意气风发,各具千秋。 他们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展开一场速度与技巧的较量。 有一部分文臣忧心忡忡,担心他们太子殿下被落了脸面,虽说是玩闹性质的比赛,但这么多人看着呢…… 还有陛下坐镇…… 但结果,裴应霄没有落后,甚至有隐隐超过二皇子的趋势。 整个过程极为精彩,看得人提心吊胆,皇后手里的帕子都快揪烂了。 最终,蒙弈淮的马儿最先越过终点,而太子与二皇子打了个平手。 这个结局,有人欢喜有人愁。 没能趁机踩着太子出风头,曲皇后当然心有不甘。 而东宫一党,早已欢喜庆祝,没输就好! 蒙弈淮取得了彩头,但太子和二皇子谁先挑选骏马,却没能分出胜负。 裴应霄退了一步,声称自己是侥幸平手,让弟弟先选。 他率先开口,立时收获了不少赞赏,裴靖礼落后一步,再怎么推让也显不出气度来了。 三人在天庆帝的眼皮子底下各有所得,一时间和乐融融,君臣得宜,手足相亲。 ******* 从马场离开时,人散得差不多了,蒙弈淮从后方追赶了上来。 他意欲把得到的彩头相赠,说是为了感激曲凝兮的下注。 高大硬朗的男子,与婀娜多姿的女子,一高一低对立相望,如同春水湖畔的一副画作。 曲凝兮犹豫,转增的不是对方私人物件,光明正大,算不上私相授受。 但却是一个明确的信号,过后可以约见对方,进入正式相看的一个步骤。 她对蒙弈淮知之甚少,哪怕这会儿迫切脱离,也不能操之过急…… 正想着如何婉拒,一旁的太子居然尚未离开。 惹东宫 第28节 裴应霄笑着停在不远处,温声道:“孤好似捡到了曲姑娘的耳饰。” 咦? 曲凝兮一摸耳朵,果然掉了一个耳铛。 她朝着蒙弈淮歉意一笑,小跑着到裴应霄跟前去。 “多谢殿下。” 裴应霄并不立即还给她,瞥一眼转身离去的蒙弈淮,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小晚瑜贸然接近他,不害怕么?” 他出口就是这般称呼,吓得曲凝兮左顾右盼。 马场的人很少,大多距离远,听不到他们讲话,而身边有融月娴青和映楚跟随,没人觉得他们的言辞会有何不妥。 况且裴应霄的脸上,一派落落大方:“他抽死过两个人。” 语气随意,嗓音清澈,仿佛告诉曲凝兮,蒙世子今早吃了两碟糕饼。 “抽、抽死过人?”他那么凶恶么? 曲凝兮睁圆了眼睛,瞅着裴应霄的昳丽面容,立即想起他掐断人脖子时的干脆。 裴应霄笑了,好像读懂了她的联想,半眯着眼:“他在床上抽的,这能一样么?” 曲凝兮略有些茫然:“有什么不一样……?” 不都是出了人命? 融月和娴青两人的表情有些微妙,耳根都红了。 裴应霄轻嗤一声:“你觉得呢?” 这种软糯纯白的小点心,被人一口一个也不嫌多。 她还什么都不懂呢……小呆瓜。 第20章 第二十章越界 从宫里出来的马车上,曲凝兮一路凝神思索裴应霄的话。 他所言不似有假,总不可能太子殿下因为不乐意见安永侯府与蒙世子结亲,就使出污蔑的小伎俩。 若不是虚言,那蒙弈淮真的抽死了人,还是在床榻间? 床上这种特殊地点,是他的枕边人? 通常男子十六七左右就会娶妻,拖多几年的要么是缘分不够,要么是家里人不急,或者在等着谁。 蒙世子十八了,还没定亲,指不定是有什么残忍习性,扼杀枕边人。 听说有那种梦游症,夜半迷糊起身,逮着人就砍。 亲近之人最是危险不过了。 回府后,曲凝兮不敢疏忽大意,打算让阿束去打听打听。 既是已发生过的事情,必然有无辜女子丧命了。 多半是通房丫鬟或者近身随侍惨遭毒手。 这种人是万万不能婚配的。 映楚在一旁摇头,眼瞅着她抓错了重点,“小姐,正妻过门,想来那蒙世子拿捏分寸不敢害命,但可能会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此话何解? “不错,”映楚一脸严肃点头道:“他不为害命,就是喜欢抽人鞭子 “什么?”曲凝兮眉头一皱,嫌恶道:“我知道有的主子随意打骂仆役,没想到……” “不一样的,”映楚摆手打断她,觉得有必要说明白了,道:“是有那种人,举止粗暴,喜欢在床上虐i待女子……” 平日倒不会随意打骂旁人。 曲凝兮一愣,在床上虐i待?这样特定场合的事件,她不曾听说。 “小姐未经人事,身边早早有孙嬷嬷伺候,哪会有这些污人耳目的话传过来。” 映楚捧着热茶递过来,道:“这世间的人呐,多的是难以想象那种呢!” 小小年纪,故意老气横秋了起来。 曲凝兮听得似懂非懂:“总归是喜欢打人……” “比这个更严重,”映楚努力解释:“目的不是要杀害女子,而是通过抽打施暴来愉悦自己。” 曲凝兮想起蒙弈淮那张浓眉大眼的脸庞,难以置信,“竟然如此残忍?” 她完全看不出他脸上的凶相。 “人不可貌相,”映楚想了想,道:“奴婢还听说,有的平日里很正常,只在床榻间发疯,事后懊悔不迭,跪地认错自打巴掌的都有。” 曲凝兮下意识的一抖,平时瞧着正常的一个男子,私底下发疯……她立即想到了二皇子。 他看她的眼神,此生都不会忘了。 大抵这就是人们说的[高门阴私]了。 女子嫁人如同二次投胎,没有朝夕相处,谁知那衣冠楚楚的夫君,到底是何面貌。 多少不为人知的一面,只展示给亲近之人知晓…… 而且,先前曲凝兮就疑惑过,皇后为何不给明婳说亲。 明婳身份所限,无法对王锦意得偿所愿,她也到了定亲的年纪。 手握兵权的侯府世子,分明非常合适尚公主。 但是姑母全然没考虑她的女儿,是不是早就探知了什么? ******* 一直到端午节,曲凝兮再没有踏出过大门。 天气越来越热,在屋里待着,即便什么都不做,也离不开冰鉴带来的清凉。 尤其是她缠了束带,就更不想走动了。 端午节这天却是躲不过去。 丁雪葵早早给安永侯府下了帖子,邀请曲凝兮一块上街游玩。 或许是前次的出行造成了不愉快,这次她谁也不带,就连曲婵茵都没有顺嘴邀请,只她们二人。 大热天的,宫中没有折腾宴席,各自在家里过节。 京兆尹给城中的赛龙舟悬了上百金的彩头,这么多黄金,极大的鼓舞了百姓们的热情。 参与划龙舟的队伍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两岸观赛的群众跟着热情高涨,拭目以待百两黄金落入谁手。 曲凝兮本不太想出来,但上次跟丁雪葵一别,再没有会面,此番拒绝怕她多心。 于是换了清凉的桂子绿细丝罗裳,发间别一支简单的黑曜石错蓝蜻蜓簪,出门赴约。 丁雪葵惦记着宝窍阁一事,见面立即再次道歉:“因为我四姐姐,叫你受了委屈……” 曲凝兮一摇头,“她是她,你如何管得住,况且已经过去了。” 那天她没有被冤枉,事后也得到了大长公主的道歉与补偿。 虽说当事人没有任何表示,但感觉……丁云馥此人不能按常理推论,与她计较太多,纯属白费力气。 往后远着就是。 丁雪葵看她没有介怀,松了口气。 抛开那些不愉快,高高兴兴挽着曲凝兮到街上游玩。 端午佳节,哪怕艳阳高照,也挡不住人们的兴致盎然,必须要凑一下龙舟赛的热闹。 车水马龙,游人如织,放眼望去满大街尽是人脸,变戏法卖艺的,从街头哄闹到了街尾。 两人先去吃了点东西,冰镇的漉梨饮、荔梅汁,清甜可口。 丁雪葵告诉曲凝兮一件事:“最近风头正盛的雅平郡主,实在是了不得,公然挑衅陆姑娘,挤兑郑姑娘!” “她们?” 雅平郡主和陆焰花,以及郑思君?这三人不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处么? 丁雪葵笑着眨眨眼:“要不怎么说我这太子表兄招蜂引蝶呢,雅平郡主见了他惊为天人,直接拿出了西北那一套。” 大桓民风开化,男女守礼,是可以相约见面的。 而西北那边更显彪悍,女追男的都有。 雅平郡主毫不掩饰她对太子殿下的中意,并且动作迅速,把太子妃候选人给打听了一遍。 首当其冲就是陆焰花和郑思君这两人,家世相当,年纪相仿。 尤其是陆焰花,她作为陆家遗孤,本要受封郡主的,当年她发脾气公然抗旨拒绝。 便是如此,陛下不仅没有怪罪,反而给陆家更多厚待。 她比公主还像一位公主! 丁雪葵并非背后议人长短,雅平郡主毫不掩饰,许多人亲眼瞧见了。 “兴许,今年就要定下太子妃了。” 否则明里暗里,这么多眼睛盯着,大臣们也都为东宫的子嗣着急。 “陛下都不着急,旁人急也无用。”曲凝兮若有所思。 她对天家父子有些猜测,可能……他们不如表面上那样平和? 所以陛下没有给太子安排婚事。 丁雪葵是个坐不住的,吃完饮子就拉着曲凝兮到外头去。 晴空万里,扑面而来的层层热浪,三两下就在额际蒸出了汗意。 惹东宫 第29节 曲凝兮捏着团扇遮挡头顶,身边有映楚跟着,还有丁雪葵的丫鬟护在一侧,倒不至于肢体拥挤。 只是……有些过于憋闷。 似乎呼吸都不太顺畅。 龙舟赛在护城河举行,还没靠近岸边,四周已然拥堵不堪。 映楚在曲凝兮耳边大声道:“小姐,别往跟前去了……” 若想看龙舟,应该提前计划,派人来占位置。 这样临时起意,可挤不进去。 曲凝兮也不想进去,她好热,烈日下广袖长裙,还有裹胸,实在说不上舒适。 两人努力退了出来,一转头,发现找不着丁雪葵主仆了。 曲凝兮摇着扇子:“她们被人群挤散了?” 映楚护着她到一个茶水摊前,道:“我们到一旁等着吧。” “也只能如此了。” ******* 既到了茶摊前,索性叫两碗茶水坐下,支起的木棚正好纳凉。 曲凝兮刚坐下来,四方木桌旁,忽然站过来一个人。 她抬头看去,不由微讶,闹市街头,竟然遇着了王锦意。 清俊公子做书生打扮,此时望着她,神色淡淡。 “王公子,好巧。” 曲凝兮想着,是否要请他入座喝茶,便听王锦意回了一句:“不巧。我在浮云楼上看见你,特意寻了下来。” 她闻言一愣,一时间想不出他找她能有何事,他们之间有那样相熟么? 王锦意并不落座,眼神在映楚身上划过,似乎有几分欲言又止。 映楚顶着银瓶的脸,反应灵敏,立即退了几步。 王锦意满意了,周围人多眼杂,他不多做铺垫,低声问道:“曲姑娘,是否已经与其他人相看了?” “嗯?” 曲凝兮睁圆了一双大眼睛,下意识摇头,回了实话:“没有……” 王锦意虚握着拳头在唇畔,语气一板一眼的,道:“王某……想收回先前的话。” 他的目光望了过来,触及她的纯澈水眸,只一瞬飞快挪开了,“待八月秋闱中选,会让家中长辈上门提亲。” “什么?” 曲凝兮被震住了,没料到他语出惊人,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也太突然了。 “你不必急于回复,我忙于功课无暇分心,没有太多时间。”王锦意丢下这句,转身就走。 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好似专门就为了告知她这两句话。 曲凝兮小嘴微张,怔然瞅着他离去的背影,只来得及瞧见对方一对通红的耳朵。 王锦意一走,映楚回到桌旁,便见曲凝兮面色潮红,手掌捂着心口。 她一惊:“小姐怎么了?莫非王公子口出妄言……?” 曲凝兮摇头否认:“虽说他吓我一跳,但我可能是身子不舒服……” 她一直很热,满头大汗,这会儿甚至有些头晕目眩之症。 映楚眼力过人,当下一握她的脉搏,搏动迅速,拧眉道:“小姐这是中了暑邪!” 她环视周围,街上人员密集气息不通畅,而小茶摊也非清静之地。 “映楚……”曲凝兮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她并没有昏厥多久,被搬进清凉的室内,有人解她衣裳时,立即惊醒。 就像是满怀戒备的小兽,不敢安然入睡。 “小姐别怕,是我。”映楚见她恢复意识,松了一口气:“幸好殿下就在一旁的浮云楼里,方才娴青姐姐给你掐了脉,是轻微症状,需得散热消暑……” 她的话没说完,就轻轻抽了一口气。 一直知道曲凝兮缠了束带,平日沐浴多是她自行更衣,这会儿解开绑带一瞧,那如雪似玉的娇嫩肌肤上,闷出一圈红色的痱子。 细细麻麻小红点,光看着就又疼又痒了! 曲凝兮被冰水擦拭了脸蛋和脖子,又喝下清凉饮,胸前一松,整个人感觉都活了过来。 她一手撑住额际:“殿下也在浮云楼里?” 也太巧了。 还有更巧的,融月好意提醒道:“殿下看着王公子下去的。” 二楼倚栏而望,底下清清楚楚。 “……” 曲凝兮抹了药膏,暂时换一套裙装,缓过气来,才去到外间拜见太子。 裴应霄与雅平郡主同行,天庆帝命他带人看赛龙舟,在这浮云楼包了一个套间。 他猜想曲凝兮想要掩人耳目,这回儿已经把雅平支开。 套间内外,皆是东宫心腹。 屋内安置了两个冰鉴,有瓜果若干,满室清凉。 裴应霄坐在矮榻旁,朝她一招手:“过来。” 曲凝兮乖乖过去了,并朝他道谢:“幸而得遇殿下……” “没有孤,王公子也会救你。”裴应霄似笑非笑的,“你以为他上楼后没有回头看你么?” “这……”她怎么知道? 而且为什么说得好像王锦意钟情于她?曲凝兮这个当事人,面露茫然。 来不及想太多,眼前这唇角含笑的男子,伸出手来一把钳住了她的小半张脸。 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轻易就拿捏了她软嘟嘟的脸蛋。 “殿下?” “小晚瑜爱慕孤,怎的还去与其他男子相看?” 他轻声询问,垂首与她四目相对,眼眸深邃,视线幽幽。 曲凝兮整个人都绷紧了,不忘替自己辩解:“臣女自知与殿下云泥之别,不敢痴心妄想……” 她的嗓音越说越小,到后面几乎成了气音。 只因为裴应霄不断俯身凑近……太近了。 她清晰嗅到了他身上的香,还有眼下那粒红痣…… “嗯?”裴应霄恍若不觉两人的距离,敛眸盯着她红润的唇瓣,示意她继续说。 “我、我……”曲凝兮被他握着下颚,仰着小脸。 下一瞬,温热的指腹捻上了她柔软的唇肉。 这是一种越界的举动,来自于这位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 曲凝兮霎时头脑空白,几乎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他在……干什么?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轮到你报答了 曲凝兮整个人笼罩在裴应霄的气息之中。 如同一个无形的拥抱, 虚虚将她环绕。 她心跳如鼓,无法自控,生平从未与哪个男子如此靠近过。 他还……还触摸了她的唇瓣…… 曲凝兮的眼睫蝶翼一样轻颤, 双唇不敢动弹, 甚至不敢发出声响。 反观裴应霄这个始作俑者,面不改色, 从容依旧, 仿佛不曾思考自己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曲凝兮僵持不住了?, 指尖一动, 正要抬起,裴应霄先她一步,撤回?了?托在她下巴的手?, 没有一丝留恋, 旋身坐回?位置上。 他半敛着眼皮,没有看她, 惯常隐在嘴角的那抹笑也不见了?。 曲凝兮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无从揣摩。 她有点怕, 笨嘴拙舌的:“我?、我?要先回?去了?, 丁姑娘在找……” 丢下这半句,慌忙告退。 曲凝兮迅速回?到内室, 取过自己的衣裙束带, 换回?原来的装扮。 她在融月娴青的帮助下更衣不止一两次, 双方几乎都配合出默契来了?。 此二人口风很?紧,主子的事情一概不多问,曲姑娘急着要走, 殿下没有拦着,她们自然没有二话。 临走前, 还把那一小瓶白玉膏给?递上了?。 “姑娘睡前用?上它,隔日会好转许多。” 这是给?曲凝兮涂抹痱子的,缠带一事早在宫里接应那会儿,侍女们就?知晓了?。 她们既不问,也不会劝。 这样恰到好处的分寸,无疑让人感觉很?舒服,曲凝兮不需要多做解释。 她感激不尽,却?不太敢贸然收下膏药。 惹东宫 第30节 “这是什么药?” 她用?着清凉舒缓,极大?缓解了?痱子的疼痒。 万一是什么宫廷秘方或者御赐贡品,出现在她手?里显然不适宜。 融月明白她的谨慎,笑道?:“姑娘别担心,这药虽贵,但不是什么稀罕物。” 有银子就?能买到,没有任何不妥。 曲凝兮得到这句话,想了?想,不再推脱她们一番好意,收下了?玉白的软膏。 她匆匆离开,往外走时,恰好碰到雅平郡主回?到浮云楼。 雅平知道?太子对病倒的曲凝兮伸以援手?,也清楚他们的关系。 她轻哼一声:“曲家的人都救了?,殿下真?是宅心仁厚。” 曲凝兮一点头:“郡主所?言极是。” 雅平上下打量她,道?:“换做我?,可就?没那么大?度了?。” 即便远在咸泰,也不难了?解曲皇后的心思,二皇子都蹦跶成那样了?,呵! 雅平不想见到曲凝兮,说了?几句让她知恩图报的话,摆手?错身而过。 知恩图报? 这个词难倒了?曲凝兮。 扪心自问,摒弃裴应霄的身份,他真?的帮了?她很?多。 而她除了?那首见不得人的所?谓情诗,没有任何实际行动,也没有谢礼。 可是她现在还能给?谢礼么? 曲凝兮下意识抬手?,按压自己的双唇,被触碰过的地?方,似乎后知后觉地?火辣辣起来…… ******** 曲凝兮端午节当天中暑,虽说没有太严重?,但回?去后还是跟爹娘说了?一声,想去山里的农庄小住一段时日。 避避暑气。 她明确表示,宫里皇后若再次召见,她是不会去的。 一来担心二皇子使手?段,二来在万神节之前,避开与蒙弈淮的碰面。 哪怕他们本?就?没什么交集,也要提防有心人故意为?之。 这是曲凝兮在向苻丹宫表露自己的态度,她乖顺软和,却?不是没有底线。 爹娘不能替她出头,她用?自己的方式拒绝。 给?白岷山的去信已经收到了?回?复,老夫人离京大?半年,心中挂念家中。 不过夏日不宜舟车劳顿,她年岁已高,决定入秋后动身返京。 到时估计太后娘娘也一同回?来,老夫人卖个脸面,自然可以求一道?赐婚懿旨。 曲凝兮没有在信中提起二皇子,以及皇后安排的那些相看对象。 只说请祖母回?来帮忙掌掌眼,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哪能猜不到她的难处。 皇后早早给?安永侯府赐下一位宫里的嬷嬷,女儿家能得到嬷嬷教导,自然是极好的。 不过世人皆是无利不起早,她想做什么,老夫人心里门清。 此举并非坏事,侯府与苻丹宫一荣俱荣,他们血浓于?水,难以分割。 只是别做得太过了?才行,她得回?京瞧瞧。 曲辕成疑心闺女闹脾气了?,才说要去庄子避暑。 但想着二皇子任意妄为?,着实叫他为?难。 他当然不愿让曲凝兮去做妾,又没敢在皇后面前强硬的呵斥教训外甥……把俩孩子分隔远一点,似乎也是个办法。 因着种种缘由,曲凝兮的农庄之行得到家里一致同意,她带着茴清苑的人,包袱款款启程出发。 农庄位于?蒲丰县,距离尚京没有多远,莫约大?半天的路程就?到了?。 此处青山环抱,绿水蜿蜒,有良田百亩,佃户们生活安逸,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果然山里凉快些呢,”银杏正是好动的年纪,成天在侯府窝着早就?腻了?,一出门就?显得颇为?兴奋:“奴婢瞧着,山边的溪流可以垂钓。” 映楚以银瓶的身份与她相处好一段时间,有了?基本?的了?解,笑道?:“山间虽好,也要防着蛇虫鼠蚁才行。” 说着,把一摞药包往她手?里一放,“屋前屋后,到处撒仔细了?。” 银杏连忙一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谁不怕这些呢……” 临水之地?滋生蚊虫,室内的小香炉,也得换一种熏料。 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情,曲凝兮一直精神紧绷,到了?蒲丰县,果然感觉放松许多。 远离尚京,什么皇后皇子太子世子,都跟她没关系。 许是生来衣食无忧,便把她养得胸无大?志起来,她从未渴求过成为?人上人的荣华日子。 权势在握,众人称羡?想想就?很?累。 倒不如找个中等门户,安宁度日。 不过,这人选却?是不好挑,不慎看错眼,婚后一地?鸡毛。 由得曲凝兮挑选的人也非常少,目前送到手?里的,似乎只剩下一个王锦意了?。 王锦意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往后若不出意外,必定踏上权臣之路。 他的品性也没得说,即便有些一板一眼,还有点傲气,却?不是骨子里的傲慢轻浮。 幼时就?有神童之名,王丞相按着他低调,还真?低调了?几年,有了?秀才功名后埋头读书,未曾听说染上什么陋习。 可见他不会因为?外人的吹捧就?洋洋得意,心中自有追求。 或许是个清醒理?智之人。 只是他对她的改观,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是说不喜欢容色过艳的妻子?曲凝兮不认同这种观点,以貌取人,长得好看还有错了?? 就?不知王锦意是何想法…… 曲凝兮没有过多琢磨婚姻大?事,既然到了?农庄,就?安心住下。 她白日里观鱼看书,清晨傍晚会到附近走走,自然风光,景色宜人。 尝着新鲜采摘的瓜果山菌,假以时日,心宽体胖不成问题。 银杏都说小姐的气色更好了?,冰肌玉骨白里透红,目如点漆神采奕奕。 她身上的痱子在清凉膏涂抹下,早已痊愈,半点痕迹都没留下,细腻柔滑软弹惊人。 这样的安逸日子没有持续太久,便有给?曲凝兮的信笺递到蒲丰县来。 孙嬷嬷收了?信封,转交给?曲凝兮,一脸稀奇:“是王家姑娘送来的,小姐何时与她结交?” “王家?”映楚也不清楚。 曲凝兮接过一看,信封上落款是王家姑娘,笔迹飘逸绝伦,实则不太像出自姑娘家之手?。 她心里有了?猜测,对孙嬷嬷回?道?:“端午节那日偶遇到了?。” 孙嬷嬷体胖怕热,端午没跟着外出,不清楚外头发生的事情,只知道?小姐回?来中了?暑气。 她没有多想,能跟王家结交是好事。 曲凝兮回?到内间,打开信件,往下一览,果然是王锦意送来的。 他竟然这般慎重?,还冒用?了?自己妹妹的名义给?她送信。 实则不必这般迂回?,两人光明正大?也没什么,不过到底是读书人,对女子的闺名清誉更为?看重?。 王锦意说,前两日他给?安永侯府送过一回?帖子,为?了?告知她,他要去庄子读书,近期无法会面。 送信之人得知侯府大?小姐不在尚京,而是去了?蒲丰县,转告于?他。 正巧,他所?在的庄子,与蒲丰距离很?近,就?在隔壁县。 所?以才有今日这封信,想约她到附近的山神庙求签。 各地?都有自己的土地?庙山神庙,准不准不好说,求签不过是一个见面的由头。 曲凝兮抿着嘴角,秋闱将近,他不是说要安静读书么? 王锦意的求娶意向,暂时瞒住了?孙嬷嬷和家里人,他们一旦知晓,立即就?会把曲凝兮打包嫁出去。 王丞相家,还用?得着考虑么! 但没有瞒着映楚。 映楚也看了?信件,不由摇头:“情窦初开,怎么能忍得住不见面呢!” 起初递帖子说自己要读书不方便相约,其实也是一个互通消息的理?由罢了?。 而后得知曲姑娘距离自己这么近,立马改变主意,按捺不住了?。 映楚是太子的人,此刻心情复杂,“小姐,你真?要嫁给?王公子么?” 曲凝兮不知道?。 她当然要在可挑选的范围内,寻找自己的良配。 而且不想拖延下去,唯恐夜长梦多。 二皇子压根不惧怕得罪舅舅一家,或许,他根本?没有把安永侯府放在眼里。 曲辕成没什么本?身,也没有强硬的脾气,更没有爱护女儿的那份决心。 裴靖礼当然不怕了?,他是金枝玉叶,收了?自家表妹亲上加亲。 曲凝兮若想报复他,需得搭上自己的名声,告御状,鱼死网破。 事情决不能走到那一步,是下下策,甚至都算不上对策。 她公然与家里决裂,与皇后决裂,又有谁能护得住她? 惹东宫 第31节 到时候可能丰厚的嫁妆都带不走。 对象是王锦意,她的婚事会非常顺畅。 姑母求之不得,一定不会允许二皇子耍些小伎俩破坏此事,她会派得力之人,严加看管儿子闯祸。 不,不只是她儿子,还有她女儿……明婳喜欢王锦意。 曲凝兮一时有些头疼,皇后教养的这一对子女,全都非常自我?。 他们习惯了?身边一切围绕自己转,喜欢的东西就?得拿过来。 使用?的手?段也令人脊背生寒。 曲凝兮在沽兰寺被推下水中,没要她的命,但是那时候的惊惧,足够刻骨铭心。 一旦明婳得知王锦意要娶她,焉知会做出何等行为?? 不过王丞相也不是软柿子,他一路从寒门走出来,如果只会读书考试,就?坐不到今日的官位了?。 皇后要是纵容子女随意妨碍他家的喜事,定然会开罪于?他。 曲凝兮思绪繁杂,冷不防听见映楚在一旁问道?:“小姐不是喜欢殿下么?” 她抬起头,看向映楚,毫不犹豫道?:“我?和你们殿下,绝无可能。” 光是两人的身份,就?隔了?万水千山。 她相信,东宫绝大?多数人对她的感官,与日前遇到的那位太子中丞一样。 不同阵营的家伙,别来沾边。 撇开身份不谈,裴应霄此人,俊美如斯,智多近妖,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成为?他身边人? 曲凝兮不曾设想过,因为?事不关己。 这会儿稍微设想一番,不是不可以……或许是陆焰花那样的,与大?多数闺秀不相同。 陆家的遭遇非同一般,众人对陆焰花也格外宽容。 她一点都不亲近旁人,不过跟东宫走得近,不在乎外人私底下的评价,也不是多嘴多舌之人。 人与人的相处颇为?微妙,曲凝兮不太能准确形容,陆焰花带给?她的特殊感。 反正是个颇具个性的女子,感觉非常有胆识,能扛住裴应霄笑脸之下的真?实面目。 映楚不解:“小姐既然选择了?殿下,为?何觉得不可能?” 太子妃之位她不敢说,但是东宫其他位置,是极有可能的。 映楚不敢说多么了?解主子,但看他对小姐,目前是绝无仅有独一份的。 融月娴青是太子的近身侍女,在外谁敢不尊着她们,何时伺候过其他人呀? 更别说映楚自己,她和姐姐二人明面上是不跟随太子的,她擅长易容术,许多事情有她参与。 殿下就?这么把她派出来了?…… 曲凝兮一摇头:“太子见多识广,身旁诸多良缘,怎会选择我?呢?” 那也太可怕了?。 她怕自己去了?东宫被一群人提防,指不定说是继后派来的钉子呢。 冷遇就?罢了?,裴应霄这人就?不是善茬,她如何应付得了?? 想着想着,曲凝兮拧起秀眉,她差点忘了?,她的婚事,还得裴应霄点头才能成行。 曲家姑娘嫁给?王家公子,会给?东宫造成妨碍么?他会同意么? 而且她知道?了?太子这么多秘密,早已经被拿捏住了?,哪能由着她安心出嫁? 还是那句话: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 曲凝兮思前想后,婉拒了?与王锦意见面,回?信让他安心念书,科考要紧。 不说秋闱近在眼前,就?是万神节,估计他也不能缺席。 都是会占据他时间的事情。 曲凝兮暂时不能与王锦意约定提亲一事,她要把此事告知太子,得到一个回?应后才可继续。 她乖觉得很?,立即给?裴应霄写?了?信,由映楚帮忙转交出去。 如此听话安分,一如当时她亲口表忠心那般,不会让自己的婚事成为?东宫的妨碍。 曲凝兮猜想,裴应霄对此事不会在意。 即便她嫁入王家,对局势又有多大?的改变? 王丞相是个聪明人,岂会因为?儿女姻缘就?倒戈二皇子?更遑论,她这个当事人,第一个就?不赞成二皇子夺位。 先前曲凝兮对于?大?位之争没什么想法,她生来就?在曲家,轮不到她选择支持或反对。 现在她不觉得无所?谓了?,二皇子的品性,实在难堪大?任。 大?桓朝交给?这种人手?里,真?的不会弄出一任昏君么? 还不如就?让他做个闲王,太子于?情于?理?都要尊曲皇后成为?太后,安永侯府也不需要冒险。 到时候在尚京低调做人,好好培养三郎,踏踏实实便是安稳。 若说富贵险中求,怎么看都是万丈深渊。 曲凝兮很?有觉悟,嫁人后安分过日子,不想搅和政治相关,她没有这个能耐。 她以为?裴应霄清楚,只是,信件送出去后,没有半声回?响。 仿佛石沉大?海。 一直到曲凝兮的蒲丰县之行结束,也不曾收到太子的指示。 他没有同意没有反对,曲凝兮几乎怀疑是没看到她写?的信。 但映楚不会出错的。 主仆几人要回?到尚京了?,十日后便是万神节,一切筹备妥当。 这是个盛大?的节日,大?桓家家户户为?此欢腾。 天子叩谢诸神,为?苍生祈福,帝星稳固,则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万神节的祭坛位于?皇城东侧,那里建了?一座高塔,名为?鹤壁。 节前三日,需得挑选未成家的年轻小辈入内,在塔里斋戒沐浴,聆听诵文,抄写?经书。 太子身为?主理?人,是必须去的,二皇子也不例外。 至于?其他人,名额有限,竞争激烈。能为?神明献出一份虔诚心意,无疑是非常荣光。 曲凝兮以为?自己只需要在万神节当日,在塔外随众人跪着就?好,谁知,她被选了?进去。 再一打听,另外几人皆是熟面孔。 有陆焰花、郑思君、雅平郡主、以及王锦意和一位徐公子。 他们的父兄皆是手?握实权,各家推出一人。 进入鹤壁塔之前,曲皇后召见了?曲凝兮。 从庄子回?来,曲凝兮就?不能拒绝进宫,怎么说也要去一趟。 她疑心,姑母是特意安排,想让她做些什么。 果然,到了?苻丹宫,捧着茶喝完半杯,曲皇后遣退身边人,交待她一件事。 “你们会在静室抄写?一天经文,太子身份不一般,他会有单独一间,只隔着一道?门。” 曲凝兮听着,缓缓抬起眼帘,望着她。 曲皇后安抚一笑,“放心,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中途起身,入内帮忙添墨即可。” 就?这样? 曲凝兮问道?:“姑母打算如何?” “不如何,”曲皇后没准备告诉她太多,只道?:“不论发生什么,都跟你没关系,即便你没能进去添墨,也不防事。” 她没进去也不妨事?所?以只需要站起来提出入内就?够了?么? 曲凝兮眉间蹙起,心下陡然一沉,姑母安排了?什么手?段?她当真?要付诸行动了?? 若是彻底得罪了?太子,做出无可挽回?的举动,以后势必——不死不休。 历来夺嫡失败者,焉能得到什么好下场? 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曲凝兮一时间想不到会是什么手?段,曲皇后让她乖顺行事。 她脸上神色似乎高深莫测,要笑不笑的:“万神节给?他弄成了?倒不算多大?功劳,只是咱们这位太子呀,实在站得太高了?。” “成天这么仙气飘飘的,可怎么行呢?也该下来呼吸一下人间烟火了?。” 什么意思? 姑母到底想做什么? 曲凝兮无从得知,也没有继续追问,问了?也不会告诉她更多。 从苻丹宫出来,她忧心忡忡,路过御花园时,拉过映楚小声询问:“你现在还能联络到殿下么?” 曲凝兮犹豫过后,决定告密。 或许这个行为?,让人不齿,仿佛是一种背叛。 但是她很?想自救,她不敢肯定自己的选择一定争取,可若是什么都不做,属实心中不安。 然而映楚一摇头,道?:“小姐,这个时辰,马上就?要进入鹤壁塔了?。殿下不仅很?忙,身边还有很?多人。” 这些人,当然不仅仅是东宫心腹,还有其他属官。 众目睽睽之下,任何举止都被多人看着,不能轻举妄动。 曲凝兮明白了?,揪紧手?中帕子,不再提此事,旋身去往鹤壁集合。 惹东宫 第32节 ******* 钦天监拟了?良时吉日,从焚香到步入鹤壁塔,一切自有流程。 他们这几个被选中的人入内抄写?经文,与此同时,陛下和臣民们也得斋戒,以示对神明的敬重?。 到了?明天,谁也别想睡个好觉,大?臣携带诰命夫人们,天不亮就?得起床,排队进入宫门,乌压压的站成一片。 ……幸而万神节不是每年都办。 几人被勒令空腹进入塔内,先去食用?了?呈上的斋饭,而后沐浴更衣,口漱香茗,统一着装。 衣裳是天青色的细绢,不分男女,素净且不失雅致。 腰间缀一条碧绿丝络,编织了?一片水润的翡翠叶子。 当所?有人都穿着一样时,更能凸显出容貌体态上的差异。 众人先是被裴应霄吸引了?目光,他惯常穿些浅色衣裳,嘴角含笑,这一身无疑非常适合他。 郑思君看得挪不开眼,眼底亮莹莹的,被雅平郡主瞪了?一下,立即微红了?脸。 她总是藏不住自己的视线,贵女们暗地?里议论她,她都知道?…… 裴靖礼在一旁冷眼瞧着,郑思君心里有谁,大?家心知肚明,他却?还要娶这个女人? 也不一定能娶到,郑家目前没有这个意向,真?是讽刺。 曲凝兮出来时,楚楚面容,弱柳扶风,轻易就?被她那截细瘦腰肢给?攥获了?目光。 有别于?陆焰花的清瘦高挑,她一看就?非常的——软。 柔弱无骨,不盈一握。 人前裴靖礼收敛了?许多,不过目光沉沉,心里杂念横生,恨不能上前把那条碧绿丝带给?扯烂了?才好…… 不止他在看着,王锦意同样投以注视,眸色微动。 一群人,心思各异。 曲凝兮自觉往陆焰花身边靠,俗话说,共同的秘密最能拉进彼此的距离。 她们说不上关系多好,甚至闲暇交谈趋近于?无。 但这一群人当中,除去不熟的,曲凝兮最信任裴应霄和陆焰花。 然而陆焰花面无表情,隐隐有些神色恹恹。 “你怎么了??”曲凝兮忍不住问道?。 陆焰花瞥了?过来,道?:“没吃饱,饿。” 这就?饿了??他们刚用?完斋饭。 曲凝兮以为?她不和胃口,低声道?:“不可说,先忍着吧。” 对斋饭可不能挑剔,否则会被扣帽子,态度不端正还是轻巧的,若说对神明不敬,那才严重?。 待会儿还要抄经书呢。 实则曲凝兮也状态不佳,陆姑娘是饿的,她是热的。 进入鹤壁塔不是来玩的,里头没有放置冰鉴冰盆。 盛夏未过,室内通风条件一般,自然没有待在家里舒服。 几人被引着前往楼上静室。 静室很?宽敞,还用?丝柔纱影的瘦长屏风做了?隔断,在每一副桌椅的前后放置。 做成类隔间的布局,从侧旁看去,整整齐齐。 互不打扰,宁心静气,或许考场里面便是如此。 桌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室内的紫铜鎏金螭耳盖炉,焚着浅淡檀香。 黑木书架上呈列了?不同的经文卷轴,可供挑选。 有钦天监的人在场,裴应霄与裴靖礼相互礼让一番,才开始挑选经文。 曲凝兮是最后一个,她只拿剩下那一卷,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太子的座位果然是单独一间,就?在他们排列的正前方,有一个内间。 剩下包括二皇子在内的七人,一左一右两两顺排,曲凝兮在末位,单独一列,她的右手?边没有人。 从进入鹤壁塔开始,一路有属官随行,一一记录成册,他们落座后开始抄写?,这群人才退了?出去。 过程中这么多眼睛,大?家不宜过多交谈,曲凝兮连多看一眼裴应霄都不敢。 她心里暗自紧张,不知道?皇后安排了?什么。 心里存着事儿,提笔写?字就?有些费劲了?,墨迹一字之差,整张作废。 曲凝兮努力收敛了?心神,专注于?纸面上。 檀香清幽,满室寂静,偶尔有纸张或衣裳摩擦的窸窣声。 不知过了?多久,曲凝兮的身后,有人悄声靠近。 察觉身影临近,她回?头看去,以为?是姑母安排的人,来催促她行动。 她拿不准是否现在就?要出声,提出给?太子添墨,她不想掺入成为?其中一环。 谁知一回?头,嘴巴就?被人给?捂上了?,是映楚! 也幸亏映楚捂住她的嘴,否则曲凝兮非要惊呼出声不可。 她挨近门口,扭头就?看到映楚身边站着一个模样与自己极其相似的人,如同见了?鬼! 那女子的五官长得和曲凝兮特别像,身上穿了?天青色衣裙,腰间系带一致无二。 映楚动作极快,把曲凝兮拉走,让女子替代她坐在位置上。 她们步出外间,却?没有离开静室,而是从静室的一副挂画后面穿行。 曲凝兮的小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没有人发现最末位换了?个人。 而且,这鹤壁塔的静室内居然还有密道?! 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要参与这些? 曲凝兮很?紧张,不敢吱声,安静地?闷头走。 亏得是映楚来带她走,否则她多半不会配合,这太吓人了?…… 密道?里颇为?幽暗,空气中隐隐有些泥尘气息,两壁燃着豆大?的油灯。 曲凝兮跟着弯弯绕绕,足足有一刻钟,才从里面转出去。 看到亮光那一瞬,她闭了?闭眼,发现外头是一间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厢房。 “映楚……”曲凝兮继续一个解释。 映楚的神色有几分复杂,依然朝她安抚一笑:“小姐别怕,殿下在这里。” 她这样一说,曲凝兮更怕了?,一切的不同寻常,往往意味着突发的危险。 是不是皇后动手?了?,东宫肯定知道?了?,然后她没有及时禀报,来找她算账来了?…… 曲凝兮被往前推去,映楚从厢房的门口离开了?,关紧了?房门。 ******* 曲凝兮杵在原地?,转头看向厢房的里间。 隔着一道?精细的木兰五扇折屏,隐约透出半个人影,是裴应霄。 “殿下?” 曲凝兮鼓足勇气,抬步往里走去。 她心里不断组织着语言,以解释自己没能及时报信,她是真?的不想成为?谁的推手?…… 转过那道?折屏,她看到了?裴应霄,鼻翼间仿佛嗅到了?一股药香。 曲凝兮正要询问,视线触及太子的容颜,忽而一怔。 他看上去,好像不太对劲? 裴应霄盘腿坐在软塌上,双眸紧闭,眼尾泛红。 不,不只是眼尾,他身上还是那身素衣,天青浅色更衬出脖子那一片的绯红。 好像热到了?极致,生生透出一股冷艳来。 裴应霄缓缓睁开眼,狭长的眸底深不可测。 “过来。” 他莫不是突发恶疾? 曲凝兮明确自己闻到的是药香味,她走到跟前去:“殿下,你没事吧?” 若是发病了?,她也不是医者呀…… 才这么想着,到矮榻前站定,裴应霄伸手?攥住了?她细白的皓腕,往下一拉。 曲凝兮摔了?下去,摔在他身上,紧接着,一条丝带落在她双眼处,遮挡了?个严实。 “这……”她下意识抬手?,要扯掉遮挡物。 裴应霄近在耳畔,嗓音低哑,道?:“别动,不许动。” 曲凝兮一个迟疑,那丝带就?把她的眼睛给?蒙住了?,绑紧了?! 她睁大?了?一双圆眼,什么都看不见,“殿下?殿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皇后到底做了?什么,她完全没听说,这会儿想要辩解都抓不住重?点。 曲凝兮一阵心慌,想要爬起来,但是有一只手?,虚虚揽在她腰间。 她头皮发麻,无法想象此刻被蒙住眼睛的自己,与太子是什么姿势? 她、她是坐在他身上么? 裴应霄好似笑了?一声,轻轻解释给?她听。 惹东宫 第33节 “皇后想让孤在今日出丑,是比你在叠翠山庄遇到的还要厉害的药。” 曲凝兮在叠翠山庄浑身燥热无力,差点以为?是虎狼之药,结果虚惊一场。 比这更厉害的……那不就?是虎狼本?狼么? 在万神节斋戒的日子里,出这种丑…… 这就?是姑母想要把太子拉下神坛的法子?! 曲凝兮惊呆了?,连忙摇头摆手?:“我?不知道?此事,我?真?的不知道?……” “小晚瑜,”裴应霄扶在她后腰的手?掌慢慢收拢,把人圈在怀中,“轮到你报答孤了?,对么?” “什么?”什么报答? 曲凝兮的脑袋被糊住了?,反应迟钝,只懂得不断摇头:“不不……” 她视线受阻,看不见,急得快哭了?:“不行,不行呜呜……” 裴应霄浅浅嗅着她身上的气息,眼下那颗泪痣近乎妖冶,无人得见。 他低声笑着:“你不是爱慕孤么?” “我?、我?……”曲凝兮咬住唇瓣:“我?……舍不得玷污殿下?” 小骗子,都颤抖成这样了?,还要哄他。 修长的指尖抵上她的唇,重?重?一抹,阻止她继续咬着自己。 裴应霄手?上的体温有些灼人,语气却?不疾不徐:“孤允许你玷污。” “唔?” 曲凝兮猫崽子一般,跳起来仰身往后躲,却?因为?被箍住腰肢,整个人折成一个柔软的弧度。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几乎哽咽:“多谢殿下,您太客气了?呜……” “不用?谢。” 裴应霄把人按了?回?来,就?在他腿上坐着,哪也去不了?。 他们挨得很?近,从他身上传过去的温度与触感,只她一人清楚。 而此时她所?展现出来的姿态,只落在他眼中,两人仿佛近距离交换了?一场秘密,绝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看见。 这一点认知,让裴应霄感到愉悦:“不想替你姑母助一臂之力么?但凡今日闹出去……” “我?不想!我?不要!”曲凝兮被吓哭了?,“殿下,你解开我?的眼睛,我?不要……” “真?的不要么?” 她看不见,他的语气似有几分可惜。 曲凝兮不敢再骗他,忙不迭地?如实点头。 丝带被泪水沾湿了?,小姑娘把自己柔软的唇抿得如同蔷薇花瓣。 裴应霄一扬手?,如愿地?解开绑带,不出意外的瞧见她双目通红,和小白兔有何两样。 “害怕了??”他偏头轻笑。 曲凝兮抽抽小鼻子,嘴巴嗫嚅着:“殿下别犯糊涂,别让姑母得逞了?……” “可是怎么办,小晚瑜哭起来真?好看。”裴应霄含住了?丝带的一端,黑眸幽幽,深不见底。 “……” 曲凝兮又要哭了?,捏着自己的小指头,什么风光霁月的太子,他真?的好可怕!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大蛇 曲凝兮得知裴应霄身上不适, 片刻都?不敢多待,只想从他腿上滚下来?。 但是他的大掌,仿佛长在她腰侧了, 不肯挪动丝毫。 她刚动了动, 那力道就加重了一分。 曲凝兮如坐针毡,这里真不是她该待的地儿。 而?且……总感觉圆臀下方硌得慌? 她算是深尝到了‘骑虎难下’的滋味, 是自己口口声声说爱慕他的…… “殿下, ”曲凝兮揪着细眉, 好?言相劝:“让我下来?吧, 衣裳弄皱了,容易被看出?端倪。” 到时岂不露馅了。 “不哭了么?”裴应霄扬起眉尾。 她微鼓着软乎脸颊,带着丁点倔强, 一摇头。 总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 脸面都?丢尽了。 裴应霄用食指勾住她腰上的碧绿丝络,道?:“本就要换了它, 你染上这屋里的熏香, 出?去后被人察觉, 如何解释?” 气味? 曲凝兮心下一凛, 抬起衣袖凑近鼻息,百密一疏, 差点就忽略了这点细节。 她的小?手抓住了衣襟, 闷声闷气道?:“又要换衣裳了……” 自从跟他有交集以来?, 她的更衣需求直线上升,都?已经和融月娴青混脸熟了。 她瞥他一眼,小?心翼翼的, 把自己的腰带从这人手中解救出?来?。 “殿下,我们离开太久了是否不太妥当??” 曲凝兮坐立不安, 何曾做过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 而?且还是走暗道?,皇宫里的鹤壁塔内藏乾坤,这种事情是寻常人可?知的么? 接触的秘密太多了,简直像是层层枷锁,压在她的小?脑袋上。 脖子都?直不起来?了。 “无?妨,有人顶替我们在位置上,不会被察觉。” 裴应霄语气淡然?,仿佛命人伪装容貌偷梁换柱是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 曲凝兮暗自心惊,东宫能人辈出?,堪称手眼通天。 皇后如何跟他斗?还敢给人下药…… ……他这会儿应该已经没事了吧? 曲凝兮还坐在裴应霄腿上呢,如此近距离相对而?视,细致的变化都?能看在眼里。 方才他脖子泛红憋着热意,现在似乎消退了些。 正这么想着,厢房外传来?一道?很轻的敲门声。莫约是一种提醒。 曲凝兮恍若惊弓之鸟,丁点声响就能把她吓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 裴应霄两手掐着她的腰,站起身来?,就着钳住她的动作把人往旁边一放。 轻拂衣摆,冲门口道?:“进来?。” 曲凝兮一愣,她从未有过这么‘身轻如燕’的感觉。 她刚才像是裴应霄身上一个挂件,他站起来?,两手‘拿着’她给放到一边。 若非太子天生神力,那必然?是武林高手,浑身硬邦邦的。 曲凝兮心里暗自猜测,同?时后撤了一步,掩人耳目般的拉开身位。 进来?的是融月和娴青,各自捧着一套衣服,给他们更换。 毕竟还在抄写经文?之际,不宜过多耽搁,以免节外生枝。 裴应霄确实没事了,早在发现端倪时,就及时服下解药。 今日在这鹤壁塔,什么都?不会发生,万神节,一切如旧。 曲皇后的算盘彻底落了空。 两人只更换外袍,倒不怎么需要避嫌,反正都?已经牵扯这么多了,刻意避开显得多此一举。 娴青手脚麻利,替曲凝兮整理好?衣着,带着她回到暗道?里,映楚正等在那儿,会把她送回原位。 曲凝兮不敢回头看裴应霄,闷头就往里走。 密道?里不宜交谈,恐一墙之隔被外头察觉有异。 跟在映楚身后,弯来?绕去,终于回到来?时的入口。 两人无?声地回到静室里,从那副挂画后面钻出?来?。 门口暂时未闭合,因为替换那人还没回去,放下画卷就给挡住了。 曲凝兮生怕被人瞧见?,猫着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幸而?她在最后一排,这才方便行事。 座位前的隔断屏乃是绢纱刺绣,纱影层层叠叠,若有人回头,能看到身形,却瞧不清面孔。 在这么多人的室内开溜,再返回原处,着实惊险。 亏得这个静室宽敞,考虑到夏日炎热,又不能放置冰盆,座位间隔很宽,生怕委屈到这群娇生惯养的主?子们。 曲凝兮安稳坐下,低头一看她的经文?卷轴,还是空白的。 易容便罢了,模仿笔迹就太难为人了。 方才那人假装书?写,离开时把她那页带走了,不留半点痕迹。 而?真正的经文?,需要曲凝兮自己动手。 这会儿时间已经溜走了不少,她必须专注于纸面,不可?出?错,交卷的时候才不至于被认为偷懒划水。 曲凝兮忙着赶工,实在顾不上皇后吩咐她的事情。 她已经彻底倒戈东宫,不要以卵击石。 中途天庆帝过来?了一趟,背着手在外间瞅着,没有入内打扰。 惹东宫 第34节 抄经文?实在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情,哪怕它被赋予神圣的意义?。 除去王锦意这个读书?人,日写□□篇不是问题,剩下就陆焰花的性子沉稳些。 那二皇子和雅平郡主?,在位置上小?动作颇多,点点这里碰碰那里。 若不是非写不可?,估计两人早坐不住了。 哦,还有一个人非常认真,正在奋笔直书?。 盛德公公看一眼曲凝兮,都?知道?这是曲皇后有心操作,才把她塞进来?的。 没想到这般诚心,倒是不错。 就连天庆帝都?看见?了,曲家丫头的用功专注。 及至酉时钟响,抄写的经文?被尽数缴纳上去,仔细收好?,以待明日使?用。 明天他们还得聚集在鹤壁塔,不过没什么事了,剩下的都?是陛下的流程。 ******* 从塔里出?来?,曲凝兮还不能回府,得去一趟苻丹宫。 曲皇后那边早早派人盯着鹤壁塔的动静,然?而?一整日过去,无?事发生。 甚至陛下在午后时分摆驾过去一趟,一切进行顺利。 曲凝兮到时,皇后寝殿外站着绣湘,是专门在等她的。 “绣湘姑姑。”曲凝兮朝她一点头。 绣湘避开了,推开高长的折扇门,道?:“小?姐进来?吧。” 曲皇后遣散了闲杂人等,这会儿沉着脸坐在主?位上。 为了今日这一出?,她做了多手准备,不只是安排曲凝兮去给太子添墨,还收买了添茶水的侍者。 若侍者没能成功进去那道?门就罢了,但是他进去了。 太子允许他入内添茶水,全?程头也不抬,伏案书?写,没有任何异状。 侍者不敢久留,磨蹭着退出?来?,立即向苻丹宫报信。 曲皇后非常不甘心,她确信自己得手了,为何太子看上去安然?无?恙? 而?且,曲凝兮也没有照她吩咐的做。 她担心拿不准时机,特意多安排一个人,两次打开太子那道?门,确保万无?一失。 势必要让他的丑态暴露在众人面前。 皇后锐利的视线望了过来?,曲凝兮低头解释:“是晚瑜无?用,第一张经文?抄写一半弄脏了,急急忙忙重新开始怕赶不及,所以错过了时间……”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曲皇后颇有几分没好?气。 曲凝兮不吭声,任由她呵斥几句。 一旁的绣湘拧起眉头,“娘娘,太子当?真忍耐力惊人么?” 那药是她寻来?的,保管死猪都?能蹦起来?,否则哪敢往前送。 “你说他没中招?”曲皇后一挑眉,笃定道?:“不可?能。” 她蓄谋已久,既然?出?手,当?然?要一击即中。 曲凝兮抿着嘴角,他中招了,不过他那屋里肯定也有密道?入口。 绣湘却另有猜测,‘呀’了一声:“莫不是……莫不是太子身怀隐疾?” “什么?”便是皇后,也从没往这方向想过。 绣湘的脸色凝重起来?:“娘娘,陛下迟迟不定下太子妃,本就有些奇怪,总不能他跟我们一样盼着东宫绝后吧?” “再说,太子殿下活得跟神仙一样,身边也忒干净了!”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有不爱美人不闯祸的呢? 不说远的,就她们这二皇子,暗地里收拾过多少次烂摊子? 就东宫跟个和尚庙一样! 皇后被这么一提醒,往深了想,竟越想越有几分道?理。 她一拍桌面:“好?哇!药不管用,他指不定都?没发现自己中招了!” 曲凝兮在一旁,一脸懵然?的抬头,裴应霄有隐疾么? 她近距离接触过他,却也没瞧出?什么,又没写在脸上。 对于她们说的每一句,她大部分听懂了,可?关键处又好?似云里雾里。 没有落到实处,是她所不曾接触过的领域。 隐疾……是什么病? 曲皇后掩唇一笑,带着看好?戏的得意:“果真如此,他的太子之位就到头了!” “陆琼蕴的儿子,竟然?不能人道?,她可?曾想过有这一天?怕不是要从棺材里爬出?来?吧?” 皇后不无?痛快,提到的那个名字……曲凝兮皱眉,是元后的名讳? 她们当?年果真斗到那般深仇大恨么? 伴随姑母身边这么些年,倒是不常听见?提起先皇后。 今日听来?,似乎积怨不浅…… 陆家没人了,论起来?,太子同?样没有母族的扶持,而?曲家再怎么不成气候,算人头也胜过许多。 曲家三个子女,可?以拉拢三家姻亲,二皇子还有个亲妹妹明婳,再算上曲皇后她自己—— 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野心,早已按捺不住了。 曲凝兮不知道?姑母除了野心,是否还存在旧日仇恨。 万一真的跟元后之死有关,那么,他们的下场会是怎么样呢? 等裴应霄登基清算,曲家又会如何? ******* 隔日的天子主?祭一切顺利,万神节圆满落幕,太子殿下头回经手此事,周到得宜,百官欣慰。 他们都?觉得,陛下可?以适当?放些事情下去,不过这些话轻易不能提,怕引起上位者的忌讳。 若是之前,曲皇后看太子被多方夸赞,指不定怎么酸溜溜的。 这次却是没有,那天绣湘点醒了她,她立即派出?人手,针对性地暗中调查此事。 要是真的身怀隐疾,必定藏得十分隐秘,想探知一二,不可?冒进,不妨徐徐图之。 曲皇后拿出?十二分的耐心,一时间都?没顾上给太子泼凉水。 不过,对曲凝兮的亲事,她依旧上心。 之前说要安排曲凝兮跟蒙世子相看,被推诿了两回,这次直接透露出?赐婚的口风。 竟是已经跟蒙家提起过了。 对方知道?曲凝兮,对她颇有好?感,更别说蒙弈淮本人不反对。 曲皇后透露此事,有趁热打铁的意思,万神节刚过去,也不知道?蒙家会在尚京逗留多久。 筹备婚事非同?小?可?,前前后后得忙活不久呢。 两家一旦定下来?,一切流程都?会加快。 这个消息砸得曲凝兮眼前一黑,下意识抱住自己的双臂。 想起蒙世子抽死人的讯息,还是在床榻间那种特殊环境,多么可?怕! 谁敢跟这样的人成亲?同?床共枕是人是鬼? 曲凝兮立即着急起来?,她以为自己还有时间,可?眼看着,已然?迫在眉睫。 正巧,王锦意邀约的帖子再次递了过来?。 上次的山神庙被她推了,这回她一咬牙,决定赴约。 眼看着火坑临近,谁都?会下意识地做出?自救举动,这是人的本能。 映楚见?状,想要劝她:“小?姐为何不跟主?子求助?” “太子殿下能如何帮我?” 曲凝兮不敢回想那天在厢房里发生的事情,她的谎言,早已摇摇欲坠。 “主?子不会袖手旁观的。”这一点映楚很笃定。 那天她奉命把曲凝兮带过去,便明白了这位的特殊性,东宫必定会有她的位置。 曲凝兮也不是傻子,裴应霄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对她做出?过分的越界行为。 但是她能察觉到,两人之间距离的拉进。 人与人相处,许多时候,无?需言明,况且她一直没脸没皮的朝他表露心迹。 她不怀疑,自己开口,太子可?以收了她。 是选侍,良娣?亦或者更高一级的太子嫔? 这或许是许多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一朝踏入东宫,往后尊荣余生。 太子殿下本人丰神俊朗,抛开身份不谈,便胜过许多儿郎。 可?是曲凝兮不喜欢。 从她记事起,很快就意识到了‘博弈’这一词。 起先是在家里,叶姨娘还未死心,想着一举得男,跟侯夫人叫嚣一二。 两人闹了有些年,后面才安分下来?,认命的伏低做小?。 而?后是宫中,皇后和那些嫔妃们。争妍斗艳。 惹东宫 第35节 陛下年岁渐渐大了,于女色一面不再热衷,曲皇后便不管他身边的美人了,开始专注于二皇子和太子的争夺。 不能说谁是错的,人在其位,不得不争罢了。 叶姨娘想要做侯爷心尖人,让她的女儿够上嫡女的待遇。 她要是有儿子,会争得更狠,尤其是在书?院和夫子的选择、乃至家产分配上。 如同?那些男子在朝堂之争,利益倾轧,寸土不让,只是女人被困守后院,所能接触的资源非常有限。 曲凝兮要是去了东宫,她会先变成叶姨娘。 等到裴应霄登基了,她就跟姑母手底下的嫔妃一样。 她们走过的路,她早就看见?了,想想就很累。 所以,她只是嘴上哄着太子罢了。 她不要做他的枕边人。 ****** 与王锦意相约的地方,是京郊的一处广袤莲花湖。 足足上百亩,如今花开正盛,小?船穿梭其中,吸引了不少文?人雅客。 这里不仅有美景,还有新鲜的乡间小?食。 鱼儿肥美,莲花莲子莲藕皆是天然?食材,在厨娘手中翻出?诸多花样。 王锦意也是初次来?此,听人引荐才定下地方。 他莫约是怕水,饭后登上小?船时,似乎比曲凝兮还要紧张。 因为要在高挑的莲花丛底下穿梭,船只非常小?,容纳不下丫鬟随从的位置。 小?船儿只有王锦意和曲凝兮两人,以及会水的艄公。 莲花湖说是湖,但因为要养殖作物,它实际上水量并没有多深,反而?淤泥会更深一些。 因此不存在什么危险,侍从们可?以另行坐船跟随,或在岸上等候。 小?船晃晃悠悠离了岸,很快消失在莲叶掩映之间。 王锦意轻咳一声,率先开了口:“王某要向曲姑娘道?歉,沽兰寺那次……是我失言了。” 上回在茶摊边就想说,无?奈人多嘈杂,不是交谈之处。 曲凝兮没想到他会板着脸对自己道?歉。 脸上一片严肃,不见?半分笑意的那种,连带着她也严肃起来?:“没关系,我早就忘了。” 王锦意看着她,碧绿荷叶拥簇在周围,她却比它们还要嫩生生水灵灵,风姿绰约,赏心悦目。 他终究得承认,一介凡夫俗子,是逃脱不过美丽事物的。 而?且,自从相看之后,他每回遇到曲凝兮,都?会下意识留意她。 发现她安静温婉,不失聪慧,并非持靓凌人的性子。 进退有度,宜家宜室。 王锦意自诩君子,不好?一直盯着人姑娘看,扭头欣赏莲花。 一边告诉她,他今日要回到庄子上读书?,直到夏日结束,秋闱前夕,才会回京。 庄子倒是不远,不过他们可?能无?法再次见?面。 曲凝兮当?然?是祝愿他蟾宫折桂,金榜题名了。 眼下若是两家走礼定亲,恐会让他分心,剩下也没两个月时间了。不急于一时。 只要他这里给了准话,她转告家里,就能拖延住蒙弈淮那边。 小?船绕完一圈,在抵达岸边之前,王锦意摸出?腰间一块玉佩,道?:“愿交付信物,王某定不负姑娘。” 曲凝兮一愣,连忙摆手:“不必如此,你我又非私定终身,无?需信物。” 他们本就在两家长辈知晓的情况下相看过,后面没有联系罢了。 如今决定继续,理应让大人出?面推行下一步。 而?今日相约说定的,不能算作承诺,可?以看做是相看的一场延续。 哪怕科考完毕,王锦意又反悔了,也无?可?厚非,不过是两人没相中,另有其他选择。 曲凝兮不怕他反悔,若真那么容易朝令夕改,绝非良配。 反正她达到了拖延时间的目的,不是非他不可?。 只是眼下来?说,他是她最好?的姻缘。 王锦意是不大爱笑之人,这会儿望着她,唇畔绽开一抹笑意。 “王某相信,定能与姑娘举案齐眉。” 曲凝兮跟着一笑:“公子明理,晚瑜也相信。” 船只靠岸时,好?巧不巧,隔壁也有一艘正好?抵达。 曲凝兮两人率先登岸,位置不算宽敞,隔壁那姑娘跳下来?时差点就摔了。 事发突然?,王锦意下意识伸手,撑了她一把。 姑娘倏地抬起头来?,两眼盯着他。 王锦意道?一声失礼,撤回动作,往曲凝兮这边挪了两步。 “你人还怪好?的?”丁云馥一抿嘴,一转眼,才看到曲凝兮,不由挑眉:“是你?……你们?” 曲凝兮也没想到这么巧,点头招呼道?:“丁四姑娘。” 王锦意不跟她打招呼,道?:“我们走吧。” 可?丁云馥的眼神,分明是认识他的,张嘴便直呼大名:“王锦意,你站住。” 尚京的圈子说大不大,大长公主?府与王丞相家,认识也很正常。 王锦意这人本就傲气,他不想搭理之人,哪怕是姑娘家,也丝毫不给面子。 带着曲凝兮就走。 时辰不早,他要启程去往书?院,决定送她的马车到岔路口。 曲凝兮没有过问他们有何恩怨,在路口与他挥手作别。 就丁云馥的性子,跟她有恩怨的人估计还不少。 送走了王锦意的车马,曲凝兮靠坐在车窗旁,吱吱悠悠返回城里。 映楚瞅着她,总是一脸欲言又止。 小?姐要是跟王家定下了,太子得知后会是什么反应? 在她印象中,主?子想要的,还不曾失手过…… 大白天不念人,刚念到,马车就被一串马蹄声给追上了。 鸣恩抓着缰绳,赶上来?询问前头的车夫,车里是安永侯府的哪位。 车夫时常跟着出?入宫门,哪会不认得鸣恩,连忙如实回答。 鸣恩回头去看他家殿下,正好?,曲凝兮听见?声响,从窗户探视。 白马嘶鸣,马背上的太子殿下浅笑嫣然?:“日头太大,孤想借贵府马车躲躲,不知可?否方便。” 谁敢说不方便? 不等曲凝兮出?声,车夫就勒停了马车,请太子上座。 他一边抹汗一边揣测,皇后娘家的马车说坐就坐,莫非这是东宫的刻意挑衅? 裴应霄施施然?上了车,映楚很有眼力见?,立即躲到最边边去。 曲凝兮张着小?嘴,哪还有她发表意见?的余地? 裴应霄坐在她身旁,侧目望来?,问道?:“从哪回来??” “臣女……去了一趟莲花湖。”曲凝兮犹豫,要不要提王锦意。 她给他写信询问过,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这可?不是她瞒而?不报。 “莲花湖?”裴应霄捧起她的茶盏,啜饮一口,“好?玩么?” 曲凝兮小?幅度的点点头:“还不错,殿下有空可?去散心赏玩。” 裴应霄把冷茶放回小?几上,探过手来?,挑起了她精巧的小?下巴。 “小?晚瑜,你知道?你现在一脸心虚么?” 曲凝兮先是不信,怎么可?能? 继而?动摇,有这回事?她心虚么? “我……” 话未出?口,马车忽然?哐当?一声巨响,裴应霄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入怀里。 不过他反应再快,也只来?得及做出?这一个动作,紧接着,伴随巨响的车厢一整个侧翻了过去。 “啊!” 曲凝兮和映楚齐齐惊呼,就连外头的车夫和马匹都?嘶喊出?声。 “殿下!” 鸣恩几人骑马随行,看到马车竟然?侧翻了,立即跳下来?营救。 只见?道?旁一个深坑,车轱辘陷入其中,失去平衡,这才翻倒。 “孤无?碍。”裴应霄及时开口,安抚住众人。 他低头,看向自己怀里。 小?姑娘整个人趴在他胸膛上,闭着眼,睫毛轻颤。 惹东宫 第36节 又乖又软。 曲凝兮听见?了他讲话时胸膛的震动,这才睁开眼,舒出?一口气。 她撑着手想要爬起来?,却发现有些难以动弹。 手掌心触碰到了什么,柔软一团,她下意识抓握起来?。 裴应霄似乎吸了一口气,咬字问道?:“你在做什么?” “什么?”曲凝兮不解。 很快,她察觉到了手心的变化,本就握不住的东西,宛如活物充盈支起。 她一惊,忙不迭丢开了手:“蛇!大蛇……唔……” 惊叫声被裴应霄一手给捂住了,惯常眼眸含笑的太子殿下,这会儿表情颇为凶狠:“噤声。” 车厢内另一端的映楚听见?了,连忙询问:“什么蛇?有蛇么?!” 夏日蛇虫出?没,简直防不胜防! 裴应霄浅淡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蛇,她看错了。” 曲凝兮还被捂着嘴,眼睛溜圆惊疑不定,她没有摸错,是大蛇没错! 他竟然?偷偷在身上饲养了此种毒物,还不让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可笑 曲凝兮轻颤着, 寒毛直竖,一经设想自己与蛇类如此近距离,冷汗都?要吓出来了。 方?才?隔着层层衣物, 触感不太真切, 但它探头的趋势十分明显。 眼看怀中这小姑娘显而易见的恐惧,裴应霄不由失笑, 托着她的下颚看向?自己:“孤有必要说谎么?” 曲凝兮撞入他?漆黑的眼底, 回过神道:“……没、没有。” 她相信, 他?便是堂而皇之把一条蛇卷在?脖子上, 也没人敢说什么。 她更加不敢,谁有胆子管他?呀? 所以,太子没有必要藏着一条蛇不承认, 常理来说谁会携带此物? 当真是她误会一场。 车厢外, 鸣恩几人正通过窗口,来搀扶他?们出去。 曲凝兮让裴应霄先请, 一边小声道歉:“我摔懵了脑袋胡言乱语, 荒诞无稽, 还望殿下恕罪。” 裴应霄并未出言指责, 喊了映楚过来把她先扶出去。 曲凝兮以为他?生气了,不想先行?, 忙道:“殿下先请。” 金尊玉贵之人, 哪能在?她后头出去呢。 侧翻的车厢内颠三倒四, 憋屈得很,当然是趁早出去为好。 裴应霄瞥她一眼,嘴角弯起一丝没有笑意的弧度:“曲凝兮, 出去。” “!”他?连名带姓叫了她! 时人自有一套礼法,称呼姓氏, 表字,小名,都?好过直呼大?名,是一种?不太客气不太友善的表现。 曲凝兮当下一缩脖子,没有二话,立即从窗口爬出去。 半点都?不拖泥带水,映楚在?一旁协助。 而看似天?上神仙的太子殿下,抬手轻轻按压眉心,那双晦暗的眼中,难辨喜怒。 但凡体能健全的男子,佳人在?怀,还被抓握了一把,谁能无动于衷。 好在?只是轻微反应,很快便可恢复常态。 曲凝兮很聪明,但有些事情,是未出阁的女子接触不到的。 尤其?是教养严格的姑娘,不像男子出入一些场所,她们完全接触不到任何图册。 身边仆妇也会避免此类事情传到她耳朵里。 曲凝兮知?道男女有别,男子会让一个女子失去清白,她躲避着诸如二皇子之类的外界因素。 但是具体落实到某一点,如何失去,却是雾里看花的朦胧状态。 等到三人都?从马车里出来,吓坏的车夫立即赔罪。 车轱辘陷入深坑里,导致马车侧翻,翻倒的重量压下来,那一边的车轮已经开裂了。 几人把马车扶起来,不能使?用,需要去派人来维修。 裴应霄没有怪罪车夫,看向?曲凝兮:“孤送曲姑娘回府?” “殿下日理万机,如何能因臣女耽误?” 曲凝兮刚被叫了大?名,这会儿怂着呢,忙道:“只想斗胆问殿下借人,快马去侯府知?会一声。” 鸣恩在?一旁接过话茬,道:“时辰不早,城里城外来回一趟,定然天?黑了。” 尚京城那么大?,出城一趟即便快马加鞭也要些功夫,更遑论?曲凝兮从莲花湖踏上返程之际就不早了。 她还在?犹豫,裴应霄已经翻身上马,朝她伸出手,“上来。” 曲凝兮抬头,看着比她还高的矫健白马,周围侍从们都?看着,她不能不知?好歹。 只得伸手给他?,被握住牵了上去,与太子共乘一骑。 裴应霄一夹马腹,胯ii下[千雪]踏出哒哒鼓点声,奔跑了出去。 微风迎面而来,曲凝兮扭头去看周围,没有人能听见他?们说话。 她小声道:“入城被人看着怎么办?” 不论?如何,共乘一骑有些太过亲昵了…… 此刻,她脊背挺直,生怕挨上背后抵近的胸膛,稍稍沾上,连他?的心跳声都?能听见。 更别说裴应霄抓着缰绳的双手,从她左右腰侧穿过,全然是环抱的姿势。 “看到了,他?们便会赞扬孤的风度。” 裴应霄淡淡陈述事实,哪怕言辞有自夸的嫌疑,但从他?口中吐露,天?经地义。 确实,明面上东宫和安永侯府,是不可能的。 而且裴应霄对外的形象,颇为温柔体贴……不至于被过度解读。 曲凝兮只能乖乖道谢:“多谢殿下。” 他?嗯了一声,语气稀疏平常、毫无预兆地提及王锦意:“小晚瑜对孤百依百顺,却要嫁去王家?” 曲凝兮闻言一怔,原来他?都?知?道。 她送去的信不可能错漏,他?看到了,没有回答罢了。 曲凝兮抓住自己衣袖的一角,谨慎作答:“殿下,皇后有意赐婚,对象便是那个毅远侯府世子,承蒙殿下提醒,臣女对他?避之不及,所以……” “所以你选了王锦意。” 曲凝兮不好否认,但不忘补救:“我、我爱慕殿下,绝不会与东宫作对,这一点可以发誓。” 她指的是后面这一点,真的不会跟东宫作对! 裴应霄不语,带着她在?马背上前行?。 未作表态,叫人捉摸不定,曲凝兮怕他?不信,继续说道:“人贵在?自知?,我和殿下,终究是隔了一道天?堑……不过即便不能陪伴殿下,我依然在?心里祝愿殿下一切顺……” 顺遂二字没能说完,裴应霄的大?掌扣住她的腰肢,往下一按。 一直挺着背部不敢往后靠的曲凝兮,顿时整个人深深陷入他?的怀抱里。 他?好似在?她耳畔轻笑了一下,语调微凉:“谁要你在?心里祝愿?” 那、那不然呢? 曲凝兮的小心脏都?快蹦出来了,柔软的小手下意识搭在?他?手背上。 这是一种?她自己没察觉的防御动作,抓住对方?的手,随时可以往外推。 裴应霄体型高大?,不过人很容易被眼睛蒙骗,看他?面如冠玉笑如春风,就会形成一种?清瘦斯文的错觉。 曲凝兮被扣在?他?怀中,娇小一团,完全动弹不得了。 他?低声告诉她:“孤从不对人许诺,你也不行?。” “殿下……”她一阵心惊。 “孤不同意王锦意此人,知?道该怎么做了么?”裴应霄弯了弯眉眼,指尖捻上她白腻的面颊,轻掐一手软滑。 曲凝兮被搂着腰,还揪了小脸蛋,他?力道一点也不大?,却把她吓得满目慌乱。 她听明白了,太子要她拒绝王锦意。 他?说他?不会对她许诺任何——这句话却透露了想让她进入东宫的意思。 不定是在?哪个位置上,总归她身上已经盖了东宫的戳儿。 曲凝兮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本应是她‘单方?面爱慕殿下求而不得’的戏码,为何会演变至此? 那郑三姑娘,脸皮薄不擅掩饰,时常目光追随,不都?知?道她心仪太子么? 她不信裴应霄没察觉对方?的情愫,可是他?装作不知?情,不回应任何。 他?为什么要回应她? 是她表现得太过了么? “赐婚一事你不必担心,孤替你解决。” 裴应霄撤回了手,城门口近在?眼前,他?与她拉开几寸距离,仿佛不曾逾距过。 怎么解决? 曲凝兮心乱如麻,进出城的行?人不少,已经不容许她随意开口询问。 她浑浑噩噩的,一路被送回安永侯府,映楚在?后面也被捎带回来。 惹东宫 第37节 裴应霄在?路口放下她,未作多言,旋身纵马离去。 曲凝兮满脑子都?是太子殿下看上她了的确信,回家后神情恍惚。 曲辕成得知?她马车侧翻且被太子送回,以为是受到了惊吓,没有多想,只骂东宫之人奸猾,逮着机会就利用侯府给自己经营名声! 家里还不知?道她与王锦意相约,这会儿已经没有告知?的必要。 曲凝兮回到自己院子里,头昏脑涨。 她扭头看向?映楚,问道:“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映楚没看到他?二人相处,不过…… “主子想要的,从来都?是势在?必得。” 曲凝兮怕得很,她把路走窄了,她会先变做叶姨娘,后成为三千佳丽中的一员。 一生轨迹似乎已经望到了头。 更可怕的是,事已至此,她知?晓太多秘密,已然无法脱身。 不得不硬着头皮演下去。 ******** 裴应霄说会替她解决赐婚。 不出两日,曲凝兮就接到了消息。 彼时,她刚给王锦意写完回帖,这才?短短两天?,他?就给她递书信了。 曲凝兮踌躇许久,不知?作何回复。 裴应霄的态度很明确,他?们两人是没可能了。 考虑到秋闱将近,她最?终没有多言,只含糊着嘱咐王锦意静心念书。 一切待放榜之后再说。 传递书信之人,是王锦意身边长随,不假他?人之手,这番联系,知?情者甚少。 到时候她反悔了,也不会有多大?影响,两人没相中,各自自由婚配,仅此而已。 阿束从外面步伐匆匆小跑进来,瞧着冒冒失失,遭受到了孙嬷嬷的呵斥。 他?却顾不上被教训,连声禀报道:“小姐!明婳公?主在?御花园落水,被蒙世子给搭救了!” 此话一出,茴清苑的几人都?被惊扰了过来。 “竟有此事?”孙嬷嬷难掩讶异。 曲皇后想把她们小姐说给蒙世子,都?已经跟侯府透过口风了。 谁知?还没定下,就有这种?意外。 曲凝兮心头一跳,立即想到了裴应霄,多半是他?派人所为? 算起来,明婳也是他?妹妹,当真是毫不留情面。 不过,双方?的关系恐怕还不如陌生人来得平和。 而且,曲凝兮同情谁也不会同情明婳。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推人者人恒推之。 当初她那样狠辣无情,因为一场相看就要毁掉别人的清誉,如今兜兜转转,反噬在?自己身上了。 让明婳体会了一把落水的滋味。 不然她永远不明白,置身其?中害怕被人围观是何种?感受。 蒙弈淮当场救了她,消息都?传到阿束耳朵里了,可见目睹者众多。 他?们要定亲么? 这两人的性格被绑在?一起,也不知?是怎样一个鸡飞狗跳的局面。 还有,苻丹宫又作何反应? 这种?节骨眼,曲凝兮是绝不会入宫去的,碍不碍眼的另说,怕被无端迁怒。 她安安分分在?府里待着,看事情后续如何。 姑母既然那么满意蒙世子,把自己闺女嫁过去,料想不会太过为难吧? 毅远侯驻扎咸泰多年,虽只有侯爷爵位,但他?手中的权利,与异姓王相差无几。 在?西北,他?就是个土皇帝。 公?主嫁给世子,门户上也不算吃亏。 蒙世子迎娶皇家女,不失为一桩佳话,这样一来,雅平郡主就不能嫁给太子了。 民间都?不喜这种?易女而嫁的做法,皇室更加如此,否则辈分也乱了套。 裴应霄此举,堪称一石二鸟。 曲凝兮琢磨了大?半个下午才?想到这一点,不得不承认,太子殿下心机深沉。 而且他?还隐身幕后,无人察觉端倪,压根不会联想到他?身上去。 清清白白,不染尘埃。 被赐婚的危机解除了,曲凝兮却没能多么轻松,她不知?道要如何应付太子。 全然找不到对策。 她毫无胜算。 ——万万没想到隔日,刚解除的赐婚危机,就被曲皇后一己之力给扯了回来。 宫里大?肆宣扬出一个新?的说法:昨日御花园落水之人并非明婳郡主,而是曲家大?姑娘,她仪容不妥正好借了公?主的衣裙,导致被人认错! 曲凝兮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苻丹宫的绣湘已经亲自到了安永侯府,会见侯爷夫妇,以及她这个惊呆的当事人。 没想到皇后能做到这般地步,可见人是没有下限的! 曲家三人坐着,绣湘面带微笑,站于侧旁,传递了皇后娘娘的意思。 “蒙世子本就看中了大?小姐,这会儿顺水推舟认下来,不仅不妨碍两家结亲,还能得两份人情。” “人情?”周氏皱起眉头,道:“只怕外人都?在?看我们的笑话!” 都?已经落水了,还能换人顶替?是把所有人当做傻子不成? 皇后舍不得公?主远嫁西北,也不该出此下策。 绣湘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那蒙世子与公?主属实无法和洽,可以说是相看两相厌了。只要大?小姐换过去,不仅是皇后娘娘感铭于心,蒙家同样欢天?喜地。” “可我要这两份人情做什么呢?” 曲凝兮坐不下去了,她捏着手心站起来,望着绣湘道:“明婳公?主既然得蒙世子所救,便是天?定的缘分,晚瑜不敢破坏。” 娇俏的小姑娘,脸上隐没了笑意,她显然是不愿意的。 绣湘见状,跟着敛去了面上三分笑。 她不看曲凝兮,转向?曲辕成,两手秉持身前,扬声道:“儿女姻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侯爷觉得呢?” 这是想越过当事人,直接定下此事了。 曲凝兮不由觉得可笑,一直以来的乖顺,换取的不过表面上的平和罢了。 一旦遇着棘手局面,棋子终究是棋子。 曲辕成拧眉思索,有两份犹豫不决,“我们本就要跟蒙家结亲,倒是不错……只是外人言论?,势必不好听啊……” 昨日公?主落水传出去了,今天?就换人,哪有那么容易瞒天?过海。 对此,曲皇后派来绣湘,当然早有准备,她道:“侯爷不必担心,会有人站出来给公?主作证,再打死?一个御花园胡乱传话的,多安排人手口口相传,事情就成了。” 口口相传,传扬她曲凝兮落水被蒙弈淮救了? 真是她的好姑母。 曲凝兮冷冷道:“我不会配合的,我不答应。” 绣湘瞥她一眼,奇了:“蒙家这么好一桩姻缘,大?小姐还挑剔什么呢?更别说娘娘还会多添三十六抬嫁妆与你,大?小姐可想仔细了。” “三十六抬?”周氏不免惊诧。 苻丹宫本就给曲凝兮准备了不少嫁妆,加上这些,以及侯府给出去的,估计出嫁时候,抵得上公?主的排场了。 “不错。”绣湘笑了笑,道:“侯爷,夫人,这桩亲事本就是你情我愿,哪怕大?小姐背负一点点小意外,完全没妨碍。” 顶替落水之名,不妨碍她嫁人,还嫁得更理所应当了。 两人被说动了,原本他?们就不反对与蒙家结亲。 ****** 后面的事情,根本由不得曲凝兮控制,皇后自会安排一群人去促成此事。 不消半日,落水之人并非明婳公?主而是曲凝兮,就传遍了。 皇后恼怒不堪,在?御花园当场打死?了一个小宫女,骂她宣扬侯府家丑。 听闻者不由哗然,这都?能弄错? 不论?信不信,众人对此津津乐道,茶余饭后平添谈资。 三人成虎,言之凿凿,曲凝兮明明没有进宫,莫名其?妙就被板上钉钉了。 甚至,站出来给明婳公?主做不在?场证明的,是大?长公?主府的四姑娘。 丁云馥亲口说昨日明婳与她在?一起。 所谓颠倒黑白,玩弄舆论?,不过如此。 曲凝兮这辈子,短暂的十五年,何曾受过这种?憋屈。 她别提多难受了,气得浑身发抖,曲辕成和周氏二人还在?一旁劝慰。 他?们都?觉得蒙家这桩亲事不错,且落水没有被别人救了,而是她的未来夫婿蒙弈淮,那就算不得名节上的污点。 都?要成亲了,区区落水,无需往心里去。 惹东宫 第38节 曲辕成极为不解,背着手恼怒道:“你到底在?闹什么?蒙世子这么好的夫婿你不要,非得去给二皇子做妾不成?” “我不去,”曲凝兮已经笃定蒙弈淮非良人了,眼眶都?红了:“他?那么好,皇后不让明婳去?” 怕不是嫁出去没多久就从西北传回死?讯? 若非触及底线,曲凝兮很少犯倔。 所谓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无非是审时度势后的退让罢了。 她没少退让,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 曲辕成被曲凝兮的态度激怒了,命柳婆子把她带去祠堂关押起来。 “先冷静两天?再说!” 侯爷是一家之主,无人能违背他?的决定。 孙嬷嬷也不能,更遑论?顶着银瓶面孔的映楚了。 不过她自有一套隐秘的联络方?式,也能探得讯息。 很快就钻到祠堂里,转告曲凝兮:太子殿下会解决此事。 侯府的祠堂,常年燃着两盏蜡烛,昏暗明灭。 曲凝兮坐在?蒲团上,这里什么都?没有。 映楚心疼得很,道:“小姐,殿下找了王公?子,他?们会先后替你作证。” 曲凝兮扭头看她:“他?们为我作证?” 稍一思索,她就明白了,那天?她给王锦意回了帖子,他?的书童亲自传递,就是证人。 证明她没有入宫。 而裴应霄,对她的一切动向?心知?肚明。 果然,事情的第三天?,如映楚所言。 王锦意从山庄回到尚京,亲自现身替曲凝兮辩解,还有她的亲笔书信为证。 突然冒出王丞相家的公?子,可把一群人给惊呆了。 他?的话,自然比名声不佳的丁云馥可信一百倍。 更别说,王锦意站出来之后,紧接着是裴应霄,坦言他?那日与曲姑娘有过联络,同样有亲笔书信为证。 一前一后两个人,把传消息之人惊的一愣一愣。 落水一事彻底来个大?反转,整个尚京都?为之沸腾。 两个证人,毫无疑问完胜明婳公?主,更别说这两人的诚信度,不会有人质疑半分。 再说,本来传错人的说法就漏洞百出,曲姑娘和公?主模样不像,借穿衣裳就能认错? 明婳公?主何时有那等容色了? 看乐呵的老百姓们,私底下一阵奚落,隐隐也回过味来了,皇后是不想嫁公?主,不认账,推了侄女出来顶替。 这种?缺德事儿,哪怕贵为皇后也叫人不齿! 还别提一直以来,皇后疼宠侄女的慈爱事迹没少往外扬,这一出下来,真心还是假意,一目了然! 挂着和蔼面庞的蛇蝎心肠,可比冷面人可怕多了! 外头沸沸扬扬之际,曲凝兮还在?祠堂里没出去。 月上梢头,祠堂里暗不透光,蔓延着蜡烛燃烧后的气味。 门口落了锁,无人把守。 一身墨色衣袍的裴应霄撬开了窗,轻巧落地。 他?故意弄出点脚步声,惊得曲凝兮抬头看来。 她满脸呆滞,张着小嘴,一副傻乎乎的模样。 “吓到了?”裴应霄挑眉。 曲凝兮一摇头,又点点头,太子殿下竟然没有易容就穿上了黑衣。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裴应霄缓步上前,轻嗤一声:“来此无需易容。” 就安永侯府这地,来去自如。 曲凝兮从蒲团上爬起来,“殿下,你怎会过来?” “过来听听,你是如何求孤的。” 裴应霄一撩衣角,坐到她对面,扫一眼香案上的曲家列祖列宗,道:“开始吧。” 什么?曲凝兮动了动小嘴。 裴应霄笑着凑近她:“不向?孤求助么?” 他?明明帮了她,还要听她亲口恳求。 曲凝兮两眼瞅着他?,忍了两天?的泪珠簌簌落下。 如他?所愿:“殿下,求你帮帮我……” “好。” 他?应了,白皙修长的手指,抚上她湿乎乎的眼角,“再求孤一遍。” “啊?” “求我。” 曲凝兮‘哇’的哭了,他?好可恶!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她凭什么 曲凝兮绝不是爱哭之人, 因为?安永侯府没有地方承接她的眼泪。 她是家中长女,有弟弟妹妹。 从小听到最多的告诫,无非是乖巧听?话, 呵护幼弟之类的。 她的人生也没有悲惨到需要以泪洗面的地步。 不过?, 哭完之后,就会发现, 发泄一场很舒服。 反正她在太子跟前?, 早已颜面无存。 曲凝兮泪汪汪的, 被裴应霄抱到窗子跟前?, 往窗台上一放。 他两只?臂膀撑在她左右,翻了出去?,身轻如燕。 然后单手把她从窗台上抱下来, 另一只?手掩上祠堂的纱窗, 将它?恢复原样。 过?程中行云流水,曲凝兮一眨眼, 人已经来到外头。 她愣了愣, 一时忘了掉眼泪, 颤着湿漉漉的眼睫毛小声问道:“殿下要带我去?哪?” 此刻虽然暮色四合, 但时辰不算多晚,很容易被人撞见?! “孤说有你的亲笔书信, 岂能作假。” 裴应霄是来拿书信的, 要带曲凝兮去?现写一张。 她的茴清苑里有孙嬷嬷和银杏, 室内点灯也瞒不住屋外人,所以,直接给带出府去?。 翻窗就算了, 曲凝兮第一次体验了一把翻越墙头的滋味。 裴应霄提气一跃而上,七八尺高的院墙, 瓦砾被踏出清脆的咯吱响声。 曲凝兮睁圆了一双大眼睛,曾几何时,她站过?这么高?与那围了栏杆的可不同样。 裴应霄未做停顿,上去?后立即跳下来,她吓了一跳,忍不住把眼睛一闭,脑袋埋了起来。 嗅到了他身上的伽蓝香,隐隐幽幽。 只?两息之间,二人安稳落地。 这是安永侯府侧边的一个小巷子,有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在此接应。 曲凝兮紧紧揪着裴应霄的衣襟,直到被塞进马车,他敛眸看向自己身前?:“还不放手?” 她才意?识到,她被抱着走了一路。 “……”曲凝兮抿着小嘴,把自己的爪子收回来,眼角余光瞥见?,他的衣襟都?被抓出皱褶了。 进入马车后,裴应霄立即跟着上来。 他身形颀长,坐定后屈起的膝盖都?要触碰到她的了。 低调出行的小马车,二驾齐驱,内里不怎么宽敞,车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徽印标记。 就连赶车的车夫都?是生面孔,绝不会跟东宫联系到一块。 曲凝兮不由?生出一种‘月夜私会’的既视感,这般偷偷摸摸的翻墙出去?,实在是有些微妙。 马车没有驶出金稷坊,兜兜转转,停在一座僻静宅邸的侧门前?。 裴应霄带着曲凝兮下车,推门入内。 这附近似乎没什?么人气,层层套套的宅院,笼罩在黑暗之中。 也不知是谁的屋子,曲凝兮没敢多问,甚至不四下张望。 宅子里伺候的人她都?没见?过?,或许融月她们被留在东宫守着了,以免被家令官发现太子一行人不在。 曲凝兮被带到书房里,外间一张小桌案,备了文?房四宝。 裴应霄给她作证说与她互通书信,为?了圆这个说辞,她得写一张给他。 只?是……她坐下来,扭头看向他:“殿下,我该怎么写?” “这还要孤教你?”裴应霄挑眉反问。 在书房的里间,呈列了一张宽大厚实的石松黑檀木书桌,闲散摆放着书本文?册。 他莫不是会在此处理一些公务? 惹东宫 第39节 曲凝兮多少有点好奇,瞧上一眼,立即撤回视线。 决定不问他了,自己看着写几句。 曲凝兮动手磨墨,凝眉思?索,在笔架上挑选出一支毛笔,捏在手中掂量着,一挥而就。 明婳落水的前?两日?,正好她在城外偶遇太子,中途马车坏了,殿下亲自送她回府。 原本没有交集的两人,因此通了书信。 合乎情理。 曲凝兮在上面写了好几句感激之词,顺带把太子殿下夸赞了一番。 她低头检查,待晾干了墨迹,便拿去?给正主瞧瞧。 往内室探头时,却发现,裴应霄正在展阅一封信件,面上神色讳莫如深。 他的身上,不知环绕了多少秘密。 哪怕对她一副不遮掩的模样,曲凝兮也丝毫不敢探究。 或者说,是不愿探究。 她已经知道得太多,属实承受不了更多。 哪怕注定成为?东宫后院里的其中一个,在那一刻到来前?,也是不能认命的。 况且,她觉得裴应霄是一个极有边界感之人,绝对不喜私人领域被窥视。 曲凝兮缩回脑袋,把纸张压在桌子上,一手支着下颚开始发愣。 她安安静静的待着,不好离开书房在外胡乱走动。 伏案的裴应霄抬起头来,扬声唤进一个书童,道:“双嵘,带她下去?歇着。” “是。” 双嵘满脸含笑,朝着曲凝兮一伸手:“姑娘请随我来。” 去?哪歇着? 曲凝兮略有几分迟疑的站起来,她离开太久没事么?虽然侯府没有人会去?祠堂找她,但就怕万一。 双嵘以为?她不想离开主子,忙解释道:“就在隔壁客间,姑娘尽管放心。” “……好。” 曲凝兮知道,太子殿下手头有事,也不能她刚到就闹着要给送回去?。 便跟这书童去?往隔壁。 客房里桌椅屏风乃至床榻一应俱全。 双嵘嗓音清亮,话也不少,笑着请曲凝兮在屋里歇息,“不妨小睡一会儿,天亮前?会有人送姑娘回去?呢。” “天亮前??要等?很久么?”曲凝兮没料到要出来一整晚。 那她岂不是夜不归宿了? 双嵘回道:“早朝之前?,主子会提前?出发的,到时顺道,不会耽误什?么。” 早朝在卯时,算上梳洗和路程花费的时间,天都?没亮,太子还得更早一步返回东宫,以免被人察觉。 曲凝兮似乎没得选,只?能到点跟他们一块走了。 双嵘细致得很,道:“厨房备了不少小食餐点,姑娘可有忌口的?小的捡一些送来。” “我……”曲凝兮晚间没怎么进食,这会儿还真饿了,她一摇头:“没什?么忌口,多谢。” 从祠堂被带出来,到不知名的宅邸里写了一张纸,然后就在客房里吃好喝好,曲凝兮还挺随遇而安。 不论如何,比一个蒲团好多了。 她就在屋子和衣而眠,小憩两三个时辰,直到被敲门声叫醒。 外头的天还伸手不见?五指,曲凝兮坐起来后,两眼困顿,一脸茫然。 一个小丫鬟打水进来给她擦脸,冰凉凉的井水,一下就醒神了。 曲凝兮不好多耽搁,随意?擦一擦立即出去?,裴应霄要回宫了。 还是那辆不起眼的小马车,行驶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大桓息战多年,尚京夜里不宵禁,不过?这个时辰,没人在道旁逗留。 曲凝兮还是第一次看见?,黎明之前?的金稷坊。 她不禁回头,看向裴应霄平静的侧颜。 他鼻峰挺直,眉骨优越,昏暗中更显清俊。 这人……是不是经常在这种时辰,踏上这空旷街头,独享寂静? 把自己的真面目藏匿夜色之中,无人看见?的地方,墨袍加身。 曲凝兮心中微动,被注视的裴应霄迎着她的目光回望过?来:“孤好看么?” 啊……她闻言,张了张小嘴,又缓缓闭上。 “回答孤。”裴应霄催促。 “……好看!”她略显羞愤一点头。 说完就不再看他了。 这人怎么这样…… ********* 安永侯府无人知晓曲凝兮在外留宿,天亮后她就被放出祠堂,请往衔菖堂去?。 早饭是和爹娘一起用的。 曲辕成唉声叹气:“皇后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明婳落水的消息外泄之后才想着换人的说辞,弄虚作假也就罢了,还被抓住了漏洞! 他不无埋怨,同时冲着曲凝兮怒目而视:“你何时跟王公子有联系的?还与太子传信!” 曲凝兮早已准备好一套说辞,道:“那日?在莲花湖偶遇王公子,闲聊了两句,而后回程中马车坏了,太子送了晚瑜一程,答谢几句。” 马车这事曲辕成知道,他咬牙恨恨道:“太子特意?出言替你作证,就是想给皇后难堪!” 他成功了,现在到处都?在看皇后和公主的笑话。 曲凝兮道:“谁知那样赶巧,就是同一天呢,姑母非要我来顶替,若是爹娘一起拒绝,也不会弄巧成拙了。” 周氏皱起眉头:“这是心里在埋怨我们呢,说这种风凉话?” “晚瑜的意?见?无足轻重,几句风凉话又有什?么妨碍。” 曲凝兮搁下筷子,起身道:“爹娘慢用,女儿先行告退。” 曲辕成难以置信,满脸不悦,长辈尚未停筷,她就离席走了? 周氏看出她心中还憋着气,摇头道:“这下好了,她不仅怨上了皇后,还与我们离了心。” “她敢!”曲辕成吹胡子瞪眼的,“我们还不是想给她找个好婆家!” 周氏却道:“按理说,毅远侯府条件那般好,怎么皇后如此推拒?蒙世子都?十八了还没定亲?” 有的成亲晚,女方家多留孩子两年,但定亲都?挺早。 两人皆是后知后觉的脑子……这会儿开始转动了。 而宫里,曲皇后被天庆帝责骂了一通。 皇室颜面都?被她给丢尽了! 公主落水是一场意?外,也没闹出什?么不雅的描述,传出去?大家嘀咕几句就完了。 非要说弄错人,那不是公主,是借穿了衣裳的曲姑娘。 听?着就跟胡闹似的,旁人可不就来劲了! 再加上后续冒出个王锦意?与太子作证,证实曲姑娘当天没进宫,众人彻底哗然,当做一场笑话来看。 实际上就是一场笑话。 天庆帝恼怒又失望,一国之母做出这等?糊涂事,不仅愚蠢,还不慈。 “你那侄女是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你自己想想,外人会如何说!” 养了这么久,又是亲姑侄,说是半个女儿也不为?过?。 结果要被推出来顶替落水之事,任谁听?了都?要唾骂一句伪善了。 而朝中大臣们,心里明镜似的,哪能不知道皇后想用侄女联姻? 事情广为?流传,天庆帝无法装聋作哑,狠狠罚了曲皇后。 命她交出协理六宫的权利给丽妃,勒令于苻丹宫禁足一个月。 金口玉言一出,曲皇后和明婳两人一左一右,哭哭啼啼。 天庆帝到底不忍心逼迫闺女,道:“既然你不想嫁给蒙弈淮,就先拖着。” 拖字诀传出去?不好听?,但是好使,没得平白绑一对怨偶。 那蒙弈淮能待多久,他把人赶回西北去?。 有天庆帝这句话,明婳立即不哭了,忙道:“儿臣不怕遭人议论,就是不想嫁给他!儿臣早已心有所属……” “什?么?”天庆帝从未听?说过?此事,“是何人?” 明婳一把扑到了天庆帝膝盖前?:“求父皇,求父皇给儿臣和王锦意?赐婚!” “王锦意?……”王家那个即将入仕的小儿子。 皇帝一摇头,看向明婳和曲皇后,道:“他,你们就别想了。” “父皇?”明婳又要哭了。 天庆帝已经不想再听?,站起身一挥袖,“此事无需再提。” 陛下摆驾离去?。 惹东宫 第40节 曲皇后对这个结果半点不意?外,王家不愿意?尚公主,陛下也不会同意?。 她咬牙暗恨,这次因为?太子和王锦意?的介入,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堂堂皇后,被禁足一个月,颜面何存! 明婳也正在想这件事,她怒上心头:“母后,王锦意?为?何会给曲凝兮作证!她凭什?么!” 她的心上人,帮着其他女子来锤自己! 她怎能不恨! 曲皇后道:“此事症结所在还是太子。” 定然是他幕后出手! 至于晚瑜,往后还能不能为?她所用,已经不好说了。 ******** 皇后被发落了,虽说只?是禁足一个月,但已经让人深觉大快人心,无不赞颂陛下赏罚分明。 而丁家四姑娘被找来替公主做伪证,本就不好的名声,更加雪上加霜。 这人脾性古怪,被拆穿之后,理直气壮的点头承认了,丝毫不以为?耻。 旁人的目光评价,于她不痛不痒似的。 就这性子,谁家敢娶啊!都?留到十九岁高龄了!(古代高龄,勿杠) 大长公主不知道为?她收拾过?多少烂摊子,这回直接给气得病倒了。 听?说拿牌子请了两三回御医进府。 大长公主醒来后,立即吩咐家中婆子,把丁云馥送去?庄子上待着。 只?当往后家中没有四姑娘。 这当然是气话,不过?,丁云馥理应被惩治一番。 曲凝兮没有怎么留意?大长公主府那边,对她恶意?最?大的,是明婳。 宫里那三个人,都?得提防着。 好在,尚京发生的种种,催使安永侯府的胡老?太太决定提前?回京。 原本说等?到入秋,这会儿夏末她就待不住了。 怕再不管管,苻丹宫就要跟安永侯府闹翻天了。 太后娘娘与老?夫人一道去?的白岷山,见?她归家心切,索性跟着提早回京。 也没提前?太多。 暑气未过?,她们走的是水路,从白岷山到尚京,不至于太过?舟车劳顿,一路安稳。 两位老?人回京的消息,对许多人而言正中下怀。 曲皇后立即向陛下恳求,允许她亲自出宫迎接。 这两人一个是她婆婆,一个是她母亲,合情合理,还能借此破了禁足。 天庆帝念她有心,点头应允,顺着台阶放皇后自由?。 太后回宫,总得有人帮忙张罗着,到跟前?去?尽孝。 接人那日?,安永侯府和曲皇后一同前?去?,曲凝兮也在其列。 没有横眉冷对,更没有脸红脖子粗,她们依然是姑侄,礼数周全。 太后娘娘的仪驾十分庞大,众人先拜见?了她,而后才接过?胡老?夫人。 太后十分高兴,算下来将近一年未见?,尚京的一草一木都?叫人想念起来。 她让老?夫人回家安顿好了,再进宫与皇后叙话。 太后哪怕离京,也不会对宫里的事情一无所知。 正因为?知道,她才跟着提早回来。 太子和二皇子这么大了,上头没个长辈镇着,许多事情,恐会生变。 太后笑呵呵的扫过?曲皇后的脸,随她一道回宫。 安永侯府这边,周氏早已备好一桌丰盛家宴,老?夫人的院子都?打点妥当。 卸了行李安置下来,一家子围了个圆,吃一顿团圆饭。 除去?叶姨娘母女,就连没有生养的妾室都?添了小桌在一旁。 胡老?太太对三个孩子想念得紧,大半年不见?,身条都?抽高了。 其中曲凝兮的变化是最?明显的,俗话说女大十八变,不只?是容貌身形,还有眼神举止。 不过?……有时候太快长大,并非好事。 温情家宴结束后,各自回了各自院里。 老?夫人把曲凝兮留下,喊进里屋陪着饮茶,询问她最?近发生过?的事情。 一件件一桩桩,她必须知道。 其中大部分,在家书里有提到过?,只?二皇子马场围堵她一事,她没有说。 再到后面,落水之人都?能顶替? 胡老?太太是越听?越恼怒,最?终忍不住摔了一个茶盏。 “老?身还没死呢,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这样欺辱自家表妹?! 若说喜爱,这是娶妻纳妾该有的行为?么? 胡老?太太气得很,命身边大丫鬟,去?把侯爷夫妇给叫过?来。 进门就把他们俩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以为?你们一直捧着皇后的臭脚,二皇子有出息了就会惦记你们的好?” 胡老?太太不敢说有没有出息那一日?,现在,他已经没把侯府放在眼里了。 才会对侯府姑娘如此不尊重! 皇后也是一样,到底是个外嫁女,心里哪会一直向着娘家。 她只?想着她自己! 全然忘了当年,陆皇后还在时,她这个母亲是怎么一心帮她拉拢太后的。 胡老?太太发了一通火,曲辕成和周氏都?不敢顶嘴。 二皇子意?图不轨,他们当时也生气,可是能找皇后怎么样呢? 她就是责罚一顿,多派人盯着,可二皇子那么大个人了,又不是小娃娃,如何盯得住。 “祖母别气了,”曲凝兮道:“祖母若是疼我,就不要让姑母插手我的婚事了。” 老?太太没有一口应承,道:“此事,还得我亲自入宫与她说说。” 皇后皇子身份高,她即便是长辈,也没得逾越行事。 不过?凡事留有底线,决不能由?着他们娘俩胡来。 老?夫人骂完儿子儿媳,转头安抚孙女,说会给她好好掌眼,寻一门好亲事。 曲凝兮没吭声,她本意?是这样没错,可是…… 眼下恐怕已经没有机会好好说亲了,太子殿下他不允许。 这可怎么办呢? ******* 没过?几天,胡老?夫人便递上她的牌子进宫,带着曲凝兮一同前?往。 她仔细想过?了,到底是一家子,事情不说开,因此生分了得不偿失。 他们一派本就势弱,不如东宫多助,当然得拧成一股绳,才能撼动大树。 老?太太带着曲凝兮直奔二皇子而去?。 曲皇后对自己的娘亲相当了解,早就对儿子耳提面命过?了。 双方在苻丹宫见?面,摒退闲杂人等?,裴靖礼认错态度良好。 “外祖母,这是误会。” 裴靖礼面上带着笑,道:“我确实心悦表妹,但母后不同意?,表妹也躲着我,那日?我实在气恼,故意?在后头追赶,谁知生出这般误会。” “误会?”胡老?太太看着他,“是真的误会才好。” “自然是真的,晚瑜是我亲表妹,我哪能对她不好?”裴靖礼叹了口气,“我们既无可能,我早已死心了,往后我们就如同亲兄妹无二。” 他这番惺惺作态,曲凝兮一个字都?不信。 她并未开口揭穿,祖母再怎么摆架子,到底尊卑高低有别。 她让祖母回来不是为?了教训二皇子,而是想要避祸。 惹不起,只?能躲了。 胡老?太太有话单独与皇后说,曲凝兮从苻丹宫出来,不出意?外地见?到了二皇子。 裴靖礼在等?着她。 前?几日?,他妹妹干的好事,他岂能不知。 裴靖礼的眼神黑沉沉的:“那个人是王锦意?。” 春日?那会儿,他接到银瓶的报信,得知她在沽兰寺落水,之所以没有往王锦意?身上猜,是因为?银瓶说没相中。 王锦意?见?过?面很快走了,两人没有后续。 这次王锦意?站出来作证,还说跟曲凝兮有通信,裴靖礼理所当然怀疑到他身上。 惹东宫 第41节 “他就是那个暗中帮助你的男人,你被他瞧过?身子?” “二皇子慎言!”曲凝兮眉头紧皱:“没有这回事。” 裴靖礼不信,冷笑一声:“叠翠山庄那次也是他帮了你?他怎么帮你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曲凝兮不想与他掰扯,御花园这种地方,万一被听?了去?,平白背上污名。 映楚急中生智,忙道:“有人来了,好像是云昭仪。” 她拉过?小姐就走。 裴靖礼怒火攻心,追上两步,阴恻恻道:“你以为?他能成为?你的倚靠?秋闱尚未开始,他要是名落孙山,又该如何?你等?得了三年么?” “什?么?”曲凝兮为?这话震惊不已。 他意?图如何?陷害王锦意?么?就因为?这无凭无据的猜测! 映楚搀扶着她离开此地,不再听?那胡言乱语。 走出好一段距离,曲凝兮还是无法释怀。 她不得不慎重,不能因为?自己牵连了无辜之人。 二皇子就是个疯子,他或许做得出来。 而且,眼看着无法和王家拉上关?系,与其让他羽翼丰满投向东宫,不如剪掉即将插翅的王锦意?。 这也会成为?一个缘由?? 映楚开解道:“小姐,科举一事牵扯甚大,二皇子不见?得有办法使坏。” 那么多眼睛盯着呢,他敢铤而走险?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曲凝兮踌躇着,低声道:“为?稳妥起见?,不若把此事禀报殿下?” 她不清楚王家是否已经站队东宫,但王锦意?富有学名,于公于私都?不该被阻碍科考。 提醒一声想来更好。 曲凝兮倒是想提醒王锦意?本人,怕他有什?么人身安全隐患。 只?是她无法向对方解释缘由?,便想着借裴应霄之口传达一番。 在御花园稍作逗留,回到苻丹宫,祖孙二人被留下用餐。 老?太太离京许久,曲凝兮就是待得百无聊赖,也不会催促她。 饭后,她们又聊了几句,提到陆家的祭日?。 每年初秋的时候,陛下都?会亲自去?往陆家道场上香,其余人自然不敢疏忽,大桓对他们的牺牲感铭于心。 曲家自然要跟着表态,陆家都?没人了,曲皇后乐得用他们做名声。 一盏茶的功夫,胡老?夫人撑不住困意?,人老?了精力不如小姑娘,饭后必须小憩一会儿。 皇后让她到偏殿休息,曲凝兮搀扶陪同,跟着退了出去?。 她哪都?不去?,在外间把玩棋子,等?着祖母睡醒。 映楚悄悄摸了进来,压低声音道:“小姐,殿下想见?你。” 曲凝兮抬起脑袋:“现在?” 映楚一点头道:“上午奴婢把话传给姐姐了,这会儿应是殿下得了空闲。” 曲凝兮看一眼正午猛烈的日?光,问道:“要去?何处?我不能走开太久。” “就在兰萧殿偏苑,小姐去?过?的。” 都?这么说了,曲凝兮只?能悄悄溜出去?。 跟着映楚绕道,从另一侧进入兰萧殿的偏苑。 她都?来过?三次了,不由?好奇:“此处位置不错,为?何如此安静?” 几乎见?不到洒扫宫人。 映楚道:“曾经是陆皇后的住处,一直闲置着,偶尔就太子殿下过?来。” 原来如此。 陆皇后…… 曲凝兮进去?时,裴应霄已经坐在水榭旁,茶香袅袅。 她不知他寻她何事,乖乖走了过?去?,“见?过?殿下。” 裴应霄侧目望来,眉梢微扬:“听?说,你担心王公子遭受不测?” 曲凝兮没想到他会特意?过?问此事,回道:“是想提醒一声,我……在御花园遇到二皇子,他有些误会……” “什?么误会?” 裴应霄放下手中茶杯,起身站到她跟前?。 他太高了,需得弯腰才能与她平视,“孤还听?说,你在马场被二皇子给堵了?” 这又是听?谁说的?映楚? 曲凝兮想回头去?看映楚,一只?大掌落的下来,温热的掌心握在她细白的后脖颈上。 她吓一跳,顿时如捏住的猫儿一样,不敢动弹。 裴应霄一手按着她的后颈,弯起唇角:“你自己的事情,没想跟孤求助,倒是担忧王公子,嗯?” 他的眼底,分明没有丝毫的笑意?。 曲凝兮拿不准此时的情况,他仿佛……是在质问她。 “殿下,我说了,你就会帮我么?”她感觉有点难堪,“臣女遇到这种事情,如何有脸朝高高在上的太子求助呢?” 先前?他们是那种关?系么? 而现在,她也完全没有底气。 她凭什?么…… 唇上忽然一暖,曲凝兮眼前?的视线被遮挡,她呆愣着,不知发生了何事,忘却反应。 裴应霄弓着腰,侧身以口舌封住她的软唇,吞没她的犹疑。 第25章 第25章就这 浅尝辄止, 一触即分。 曲凝兮愣愣的?,视线凝聚在裴应霄那色泽浅淡的?薄唇上,因为太过突然, 她完全没来得及体会任何。 脑袋中只充斥着一个事实:殿下轻薄了她。 ——他亲吻她! 曲凝兮后知后觉地抬手, 捂住双唇,身子往后撤。 她一动, 才发现自己的?腰肢不知何时落入对方之手, 被掌握着, 哪也去不了。 “殿下……” 曲凝兮难掩惊慌, 完了,她真?的?要去东宫做妾了…… “怎么是这个表情?”裴应霄半眯着狭长的?眼眸,轻笑道:“小晚瑜说心悦于孤, 莫不是一个谎言?” 曲凝兮为着无意识展露的?破绽心头一跳, 连忙摇头否认:“没有,不是……” 他俯身望着她, 柔声细语的?:“孤睚眦必报, 若有人存心哄骗, 怕不是要记一辈子。” “……”曲凝兮抿着下唇, 细白指头轻轻揪住了他腰侧的?衣角,小声道:“没有这种人……” 裴应霄见她不躲了, 一手托起她莹润小巧的?下巴, 道:“二皇子的?事, 你不该隐瞒孤。”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曲凝兮如?实回答。 她没有跟家里人哭闹,因为清楚知道,闹了也没用, 闹不动。 她更加不能豁出自己去与裴靖礼抗衡,冲动行事的?代?价太大了。 “那你知道现在要怎么做了么?” 两人四目相对。 怎么做?这一瞬, 曲凝兮心领神会,恍然大悟。 又故意让她求他了,这人真?的?是好可恶! 正这么想着,裴应霄低下他矜贵的?头颅,啄吻她的?唇角。 “唔……”曲凝兮细声哼哼,头皮发麻。 方才没来得及感?受,这会儿…… 温热,湿软,对方身上的?伽蓝香扑面而来,缠绕着裹挟了她。 裴应霄的?大掌扣在她后脑勺上,迫使她仰着小脸被动承受。 他没有亲多久,很?快直起身来,敛着眼皮:“你是要憋死自己么?” 曲凝兮不敢呼吸,不止脸蛋憋得通红,就连那玉白的?脖子都染上了粉霞。 艳如?桃李,含娇细语。 裴应霄弯起唇角,他从不会后悔做下的?决定,此刻更觉适如?其分。 这小姑娘自己撞进来的?,满口谎言——当然不能放过她。 ******* 从宫里出来,曲凝兮一路心事重重。 原先还觉得与太子私底下见面像是幽会,如?今彻底坐实了。 他们做出这等?逾越的?举止,可不就是幽会? 惹东宫 第42节 跟那些私定终身的?小情人一般,区别是他们没有两情相悦。 ……那些人也会偷偷亲嘴么? 曲凝兮碰了碰自己的?唇,明?明?时间很?短暂,裴应霄也没有很?用力,她却感?觉仿佛红肿了,火辣辣的?。 马车里,胡老太太看到她的?动作,不由?问道:“晚瑜,嘴巴怎么了?” 曲凝兮回过神,放下手,道:“我没事,吃错东西了,不大舒服。” 老太太闻言,从小格子里拿出一碟蜜饯,道:“甜甜嘴就好了。” “多谢祖母。”曲凝兮顺从接过。 胡老夫人接着道:“我与皇后好生谈过了,想必会收敛许多。你的?婚事也别着急,须得我点头了才能成事。” 她不能保证皇后不插手,不过她在一旁盯着,总不会寻个太差的?。 “……晚瑜知道了。” 曲凝兮无法预测往后会如?何,她就跟河流中?的?一片树叶没两样?,打?着旋儿,难以自主,只能顺流而下。 回到茴清苑,曲凝兮落了闲,开始琢磨怎么感?谢王锦意和裴应霄。 后者也就罢了,前者是特?意从庄子里赶来替她作证。 要专心备考的?时节,劳人费心,着实过意不去。 这谢礼却是不好弄,放榜后曲凝兮就会跟王锦意讲明?,她不便送那些香包帕子,过于亲昵。 而且她的?女红也不怎么拿得出手。 曲凝兮想了想,决定挑一本书?相蹭。 这样?的?礼物平平无奇,绝不越界。 只是,给一个自幼拥有神童之名的?读书?人送书?,需得谨慎挑选,或许对方博览群文,已经看过了这本。 曲凝兮正准备着,便收到了王锦意递来的?帖子,邀她外出一见。 他又要见她?可是见面说些什么呢? 曲凝兮想了想,回帖婉拒,让王公子安心念书?,放榜后再见。并把?挑好的?书?籍一道奉上,聊表谢意。 按理说遭到回绝,王锦意该暂时放下此事,谁知他再次送帖子,执意见她一面。 如?此锲而不舍多次约见,曲凝兮不禁叹息,可能她有话直言,早些终止这场没有结果的?相看,会更好些? 人特?意从庄子回到尚京,虽然路程不是多远,但冲着这份心…… 曲凝兮不好推拒,动身赴约,听听他有何事,再当面道谢。 这回相约之地没往城外跑,而是就近选择了长宁坊怀安街的?一个茶楼里。 怀安街非常热闹,即便大热天的?,茶楼依然坐着一大群人,摇着扇子听先生说书?。 先生嗓音嘹亮,语调抑扬顿挫,故事曲折离奇,扣人心弦。 曲凝兮提步上楼,二楼是中?空的?回形栏杆布局,以短帘分隔遮掩。 王锦意已经坐在那儿了。 他今天,换下了惯常的?书?生装扮,鲜亮的?宝蓝色锦衣着身,束鹕首黄玉腰带,一派富贵闲人之姿。 不过王锦意依旧是王锦意,他身上没有其他高门子弟的?那种散漫。 哪怕锦衣华服,也板板正正的?。 曲凝兮上前,在他对面落座。 映楚和随从一道退了出去,这种用短帘阻隔的?半封闭雅间,从外边能看到一截腰,无需近身跟随,也不会被指摘什么共处一室。 赶在曲凝兮道谢之前,王锦意先开了口:“你无需致谢,或者,王某该解释一下,丁姑娘做伪证可能与我有关。” 他瞥她一眼,“但是你送我之物,不会还你。” 曲凝兮抬头与他对视,问道:“这又是从何说起?” “此前,王某拒绝过与丁四姑娘相看的?提议。”王锦意冷声道:“其后在宴会撞见,她心怀不甘。” “原来是这么回事。”所以他见了人直接视若无睹? 丁云馥是气不过,还是因其他缘故懊恼呢? 曲凝兮没有追问任何,这些都不是她该好奇刺探之事。 茶香袅袅,楼下的?故事正说到关键处,群情涌动。 曲凝兮颇有几分欲言又止,拿不准此刻对王锦意坦白直言,是否会影响他的?心情。 她希望能雁过无痕,把?波动降到最?低。 谁知,王锦意非常聪明?,也极为直率,他道:“王某是收到太子指示才回京的?,为何是他?他是为了你么?” 曲凝兮闻言一惊:“什么?为何这样?问?” “因为他未曾打?算掩饰,否则不会以太子的?名义直接给我递信。”王锦意一脸严肃:“他想叫我知难而退。”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还有这个意思? 她摇头想要否认,但不知如?何作答。 很?怕被人知晓她与太子的?关系,她一直觉得两人好似偷偷摸摸见不得人。 可是,面对王锦意的?询问,她无法用谎言去搪塞。 最?终,半低着头道:“王公子,我们的?相看无法进行下去了,抱歉。” 王锦意紧紧盯着她,“你仰慕太子殿下?” 他并不认为曲家姑娘就不能爱慕太子,尚京中?有那么多女子心仪他,如?流星赶月,源源不竭。 “我不知道。”曲凝兮不想细说,她和裴应霄是怎么牵扯上的?,三言两语解释不清。 “太子才德兼备,某亦钦慕敬仰。”王锦意道:“只是,你们不合适。” 是啊,不合适,她也知道。 曲凝兮动手添了一杯茶,“王公子,秋闱在即,小女预祝你金榜题名,拔得魁首,往后婚姻顺遂,举案齐眉。” “王某想与曲姑娘举案齐眉,”王锦意倒是配合,举起了茶杯,道:“便是太子殿下,我决定之事也不会轻易退让。” 啊?此话何意? 王锦意不多做解释,板着脸站起身,冲她一抬下巴:“待我考完再说。” 他率先离席了,撇下约见的?小娘子先行一步。 还丢下一句不愿放弃的?话语,听上去颇有几分执着自我,甚至都不听曲凝兮的?回应。 怎么会这样?? 曲凝兮半是不解半是头疼。 无人可与她探讨这些,只能跟身边的?映楚说说看,局面隐隐奇怪了起来,她有点不安。 映楚听了,也认为王锦意是不想放弃的?意思。 摸着下巴道:“王公子初见小姐就说出那种话,不止意味他眼高于顶,心中?还有清醒的?认知,明?确的?追求。” 他说娶妻娶贤,哪怕对方花容月貌,也一口回绝。 太过有想法的?人,改变主意后,只怕不会轻易退让。 映楚微一摇头:“主子未必容得下他。” 竟然敢跟殿下抢人? “罢了,回去吧。”曲凝兮语气幽幽:“活着已是不易。” 其他就不要想太多了。 她每天,只想好好活着。 ******** 每一年,陆家人的?祭日?被归拢在同一天,于白马寺设立法事道场,连做七个日?夜。 父子两代?死了好几人,当年那场战役太过沉重,但打?得敌国俯首称臣。 才有大桓今日?的?太平。 除了陛下与大臣们去上香,还有民间的?许多人,自发缅怀悼念。 白马寺脚下车水马龙,竟是跟节日?一般热闹。 曲凝兮跟着曲辕成一块来的?,往年她并未到场。 毕竟陆家的?不幸已过去多年,若说众人多么真?心也不见得,各家去一个人聊表态度便够了。 今年皇后弄了不小的?排场,许是想挽救一下她的?名声。 明?婳暂时被勒令不准出宫,一应宴会都回绝了,等?着风头过去。 百姓们议论公主和蒙世子的?兴味,正随着时间降低。 落水被救后两人愣是不定亲,旁人说再多也没用。 进入白马寺,曲氏父女俩跟随众人的?步伐去上香。 曲凝兮看到了陆焰花,她一人穿着白裙,坐在蒲团上,面无表情。 还有些陆家的?旁系子女,瞧着与她极为生分。 上了香,他们被引入茶室中?。 曲辕成想早点回去,但也不能刚来就走,耐着性子坐下。 没什么人搭理他们,曲凝兮忍不住问道:“爹爹,当年姑母与陆家关系如?何?” “还能如?何,自然是不相往来。”曲辕成哼声道:“陆家人眼高于顶,哪会把?你姑母放在眼里。” 觉得他曲家女以色侍人,谁知,最?终是曲家坐上后位,往后,还会成为太后。 曲辕成这么想着,又隐隐有些得意。 曲凝兮没留意他的?情绪,若有所思。 惹东宫 第43节 不相往来,好过深仇大怨。 只有姑母别做得太过火,也不是不能化解。 在茶室饮了一杯茶,曲凝兮带上映楚,到白马寺后山转一转。 远远的?,她们看到了鸣恩,陆家是太子外祖,东宫自然要来帮忙。 还有丁雪葵,见着曲凝兮立即走了过来。 “晚瑜是从茶室出来的?么?”她笑着看向曲凝兮的?身后。 曲凝兮一点头:“正打?算四下转转,你要不与我一同前往。” 丁雪葵摇头拒绝了,她右手拿一柄团扇,左手捏着锦帕,“说是入秋了,可还是跟夏日?一样?炎热,我想去屋里待着。” 说完,她上下打?量对方,忽道:“都说美?人冰肌玉骨,清凉无汗,今日?瞧着晚瑜便是如?此呢!” “哪有人不会出汗的??”曲凝兮不由?失笑。 丁雪葵跟着笑起来,道:“你未与我生分,就再好不过啦。” 她都怕因为那个四姐影响了她们,幸好她娘下定决心,暂时把?四姐姐送走了。 曲凝兮知道她在说什么,不想提那些不愉快的?,赶着她去茶室纳凉,“进去吧,里头有冰盆呢。” 丁雪葵没急着走,说要预约她和曲婵茵中?秋节一块夜游,“你可得空出时间来,切莫被旁人约走了。” 算了算,中?秋节确实不远的?,正好在秋闱放榜之后。 若是不顾忌裴应霄,她或许会在那天与王锦意相约,现在嘛…… “无人约我,你别叫旁人约走才对,”曲凝兮道:“大长公主不是想安排你相看了么?” 丁雪葵摇着扇子的?手一顿:“……这可不好说。” 她到了相看的?年纪,但前头有个十九岁的?四姐姐待嫁闺中?呢。 万一中?秋节把?人喊回来团圆,估计什么相看都别想了。 丁雪葵暗暗努嘴,没有细说,与曲凝兮道别。 她走后,映楚在一旁低声道:“小姐别答应太快,万一那天主子约你呢。” “他?”曲凝兮一抿唇角,“宫中?有家宴,如?何脱得开身?” 而且,她才不要跟太子私会……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把?白马寺的?后山转了大半。 许是因为日?晒充足的?缘故,大部分躲着纳凉去了,遇到的?行人不多,还挺清静。 曲凝兮去看了白马寺有名的?枫树,百年老木,树干粗圆,郁郁葱葱。 这会儿季节未到,还不是橙红色,而是呈现出一种‘青黄不接’的?混合色泽。 看过大枫树,拾阶而上,转到一棵香樟木旁。 远远的?,瞧见树下站着两个人。 映楚眼神好,道:“是雅平郡主和陆姑娘。” 她们身边居然没有侍女跟随,不过,印象中?陆姑娘好像不爱带丫鬟出门。 曲凝兮走上前去,才靠近了几步,就听见了雅平颇为不客气的?话语。 “本郡主的?话很?难理解么?让你尽快找个人嫁了,别惦记自己不该惦记的?!” 雅平所言‘不该惦记的?’自然是太子,她龇着小虎牙,道:“好好做你的?表妹!” 此前,曲凝兮听丁雪葵提过,这位郡主在针对陆焰花和郑思君,这会儿看着,确有其事。 这两人是当下呼声最?高的?太子妃人选。 可是雅平应该没机会了才是,她竟然还未放弃。 若是她兄长迎娶公主,她就不可能嫁给太子。 陆焰花冷眼斜睨雅平,视线说不上和善,她生得高挑,即便未置一词,也隐隐压她一头。 不过雅平可不是尚京姑娘,她在西北长大,岂是吃素的?。 当下两手一叉腰,瞪圆了双目:“怎么,你不服气?” “陆姑娘。” 曲凝兮刻意出声,打?断了雅平郡主。 两人齐齐望来,一个面色平和,一个翘着下巴。 曲凝兮看着雅平,笑道:“郡主,我有话与陆姑娘说。” “你能有什么话跟她说?”雅平的?眼珠子乌溜溜打?量她。 二皇子的?亲戚和太子的?亲戚成为朋友了? 曲凝兮不做解释,陆焰花淡淡道:“郡主再不走,我就跟表哥告状去。” 雅平一下乐了:“本郡主又没做什么,何惧你这种小人!” “郡主不妨试试,表哥信我还是信你。”陆焰花面无表情。 雅平惊了:“你威胁我?还想诬陷我?” 她什么都没做! 但显然,太子当然会相信这个姓陆的?。 雅平瞪她一眼,恨恨退场。 曲凝兮在一旁看着,这位郡主脾气直率,似乎还有点缺心眼,看上去任性,但与明?婳不同。 明?婳的?任性,骨子里是狠辣冷血的?,会做出偏激之举。 “曲姑娘是特?意帮我的?么?” 陆焰花看她一眼,提起裙角,席地而坐。 树荫下,纤瘦的?白裙女子不拘小节,坐姿随意,瞧着就很?舒服。 曲凝兮知道为何陆姑娘让人感?觉放松了,因为她不在意旁人怎么看,她也不看旁人一眼。 “也不算是帮你,”曲凝兮跟着坐下来,轻咳一声,问道:“我想送东西给太子殿下……陆姑娘可有指教?” 她是故意的?,在这位太子妃候选人面前问这种事情,会不会叫对方介意? 陆焰花会怎么做?插手让她离开? 如?果有得选,曲凝兮还是不想去东宫。 以后她要是陷在后宫里,那么多嫁妆都没地花,甚至,她可能遇到容不下她的?人,挑刺找茬乃至陷害?或许没命花了。 如?果陆焰花不介意,那……那她就参考一下对方的?意见,给裴应霄准备谢礼。 走一步看一步。 “曲姑娘在我面前都不遮掩了么?”陆焰花抱膝而坐,把?脑袋轻搭着,扭头看她。 “你、你不是知道么……”曲凝兮揪着小指头,期待她接下来的?话。 如?果陆焰花愿意帮忙打?消太子的?念头,或许她们能双赢也未可知? 陆焰花却没有表现出介意的?样?子,也不告诉她送什么合适。 他轻声道:“我今日?心情不好。” 曲凝兮回过神,不禁懊悔自己糊涂,为什么要挑今天,感?觉太过分了…… 陆焰花把?脸埋了起来,她见状愧疚更甚,“陆姑娘,我给你道歉。” 陆焰花不应声。 曲凝兮蹙眉,搭上她的?手背,“陆姑娘,对不起……” “有糖么?”他问。 曲凝兮一摸腰间,遗憾摇头:“没有。” “孤这里有。” 冷不防一道清澈的?嗓音插了进来。 曲凝兮惊讶回头,发现裴应霄笑意盈盈地从身后冒出来。 出其不意。 “殿下?” 他怎会在此,走路都不带声响。 陆焰花跟着抬起头,语气恹恹的?:“表哥。” 曲凝兮心想,她对陆姑娘说了过分的?话,害她低落,殿下是否会因此苛责…… 下一瞬,她被裴应霄伸手拉了起来。 他吩咐身后的?鸣恩:“给表小姐一颗糖,别给多了。” 此处可能会有人路过,裴应霄松了手,示意曲凝兮跟上来。 后者迟疑不肯挪步,只带她走嘛? 难道太子和陆家当真?不会亲上加亲? 那么,太子妃更大可能性落在郑思君身上。 如?果是郑姑娘,这招试探就没用了。 曲凝兮即便与她不曾相交,也知她性情纯良,实在不太像是会出手剪断太子其他桃花的?模样?。 裴应霄朝身后瞥了一眼:“过来。” 曲凝兮不好继续磨蹭,硬着头皮跟上他的?步伐。 两人进了一间茶室,鸣恩映楚守在门外。 掩上门,又是孤男寡女。 惹东宫 第44节 曲凝兮有点紧张,离着他三步远,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没有吩咐,”裴应霄回身看她,“小晚瑜与孤的?表妹,相谈甚欢?” 那也算相谈甚欢?曲凝兮乖乖回道:“陆姑娘心情不好,我陪陪她。” “陪他?”裴应霄笑了,弯下腰来凑近她,挺直的?琼鼻几乎戳上她的?:“孤也心情不好,比他更需要安慰。” 曲凝兮的?心蹦了起来,忍住往后缩的?冲动,呐呐道:“殿下……请放宽心。” 裴应霄不语,只用那双狭长的?黑眸望着她。 好似一种无声的?催促,曲凝兮不敢直视,怕被他眼下那粒泪痣给晃花眼。 室内太过安静,安静到心跳声都被放大了一般。 曲凝兮头皮发麻,她必须有所表示。 她……大着胆子伸出小手,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掌心。 这么一触碰,才察觉出,看上去修长的?指节,其实比她的?粗不少?,但因为他手掌太大了,丝毫不显短促。 裴应霄垂下睫羽:“就这?” “……”曲凝兮瞅着近在眼前的?俊颜,手心冒汗,他还想要怎样?? 裴应霄翘起唇角,轻笑道:“小晚瑜,孤比你想的?,还要贪心。”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他为什么要认 他是什么意思?不满足于此? 曲凝兮这回反应迅速, 立即抬起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摇晃着小?脑袋,闷声闷气道:“这个不行?, 我们这样不太对……” 私相授受已是出格, 怎能亲昵至此呢。 “孤也不需要这种安慰,”裴应霄被她的敏捷看?笑?了, 道:“心情不好是骗你?的。” “啊?”他居然骗人。 曲凝兮目露指责。 “有些东西日日夜夜存在, 并不只特定在这一段时间。”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今日, 无需低落。” 曲凝兮眨眨眼, 没听懂。 总感觉好像是在意有所指。 若是说陆家的伤痛,确实无时无刻不存在,对于至亲而言, 不是悼念的日子?, 难道就不疼了么?? 时隔多年,或许已经麻木, 今天就只是纯粹的做道场法事罢了。 曲凝兮不欲探究太多, 可是看?着眼前的裴应霄, 又难免心生好奇。 要到什?么?时候, 他才能脱下?虚假的面具呢? “其实,”她撤下?了捂嘴的动作, 道:“方才我询问了陆姑娘殿下?心悦之物, 想给你?筹备谢礼。” “谢礼?”裴应霄伸手一掐她的脸蛋, “小?晚瑜有心,孤甚是欢喜。只是不该透露到正主面前,怎么?不藏着点?” 曲凝兮一想也是, 收到礼物的人真是半点惊喜都?没有。 “是臣女欠缺考虑,殿下?马上忘掉吧……” “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如何?忘掉?”裴应霄决定提一提要求:“不用心的礼物,孤不会收。” 听上去还会退回她的谢礼? 她这般小?心翼翼,还不够用心么?? “还有……”裴应霄一把揽过她的细腰。 曲凝兮没防备之下?,直直撞入他怀中,严丝合缝。 她被禁锢住了,蜿蜒的腰线落入掌控,裴应霄一低头,似笑?非笑?的:“对孤的表妹提此,小?晚瑜意欲何?为?” 曲凝兮心头一跳:“什?么??” 裴应霄温热的指腹捻上她的唇瓣,柔声道:“真是遗憾,表妹并未心系于孤。” 所以你?的算盘落空了。 曲凝兮神色一僵,扭头躲开他的手指,想把脸埋起来:“殿下?无需告诉臣女这个……” 完了,他知道了……他看?出来了? 按理来说,明知自己会成为东宫妾室,都?不会在太子?妃候选人跟前故意如此,堪称挑衅。 要么?是不知轻重的愚蠢,要么?就是刻意为之的刺探。 是她做得太明显了么?? 曲凝兮怕得很,裴应霄太聪明了,还很敏锐,她完全摸不清对方对她的看?法。 他到底看?穿了多少,又是抱着何?种心思触碰她? 是在玩弄她么?? 她在他眼中一定很蠢。 蠢一点也没关系,不要杀她就好呜呜…… 曲凝兮微颤着,反手抱住裴应霄的劲瘦窄腰,细声细气?道:“殿下?,晚瑜一定用心准备礼物……” 他在她耳边轻笑?:“嗯,孤等着。” ******* 从白马寺回来,曲凝兮当真冥思苦想,要弄个‘用心’的礼物出来。 曲婵茵拿着字帖过来找她时,她想过送太子?字画。 而后曲允邵缠着要把小?匕首还给他,她又联想到武器,送一把佩剑似乎也不错。 但最终,这些想法都?被曲凝兮否决了。 名贵但不够罕见的字画,未必能讨得欢心,裴应霄不像是醉心此道之人。 至于佩剑,她没有门路,上哪去寻一把好剑? 太子?以温雅示人,也不适宜携带佩剑。 映楚在一旁看?着她纠结,忍不住笑?道:“小?姐,姑娘家手缝的香包,是最有诚意的了。” 不是长辈至亲,都?收不到呢。 曲凝兮闻言,道:“我不擅女红,怕是拿不出手。” “殿下?不会介意的,宫里不缺绣娘,那些精巧之物有什?么?稀奇。” 映楚这么?说,细想之下?有些道理。 她花银子?去外头寻罗,怎么?也比不上太子?的私库,不如就动动手? 曲凝兮窝在茴清苑里,开始做手工活,努力了两日,初见成效。 这时,宫中发生了一桩事,二皇子?惹祸了。 一个小?宫女坏了身孕,不慎撞到太后手里,把太后气?得不轻。 原以为是跟哪个侍卫胆大包天,秽i乱宫廷,谁知几个嬷嬷审问追查下?去,得出的结果竟是二皇子?! 小?宫女哭哭啼啼的全招了。 恰巧,皇帝正在太后宫中陪她用餐,这么?一捅出来,太后想帮忙遮掩一二都?没法子?了。 况且,太后也没打?算放过裴靖礼。 和郑家议亲阶段,眼瞧着郑家的态度并不热络,别以为是皇子?皇孙就能轻易求娶,就这品性,谁家好闺女敢嫁? 小?小?年纪尚未娶妻,就搞出一个庶子?来,传出去只会说皇家教养不当! 太后早觉得该让二皇子?出宫建府,方能自立,曲皇后却说不急。 她怕陛下?给封一个王爷,划分?一块封地,一切岂不板上钉钉了? 和太子?相争名不正言不顺,何?况有了自己的府邸,恐会疏远天家父子?的感情。 还是住在眼皮子?底下?方便些。 谁知就这么?和小?宫女搅和到一起,宫里的女人,全部都?属于帝王,二皇子?这是逾越之举。 更微妙的是,云昭仪也在此时被诊出喜脉。 父子?二人齐齐添丁,撞到一块,多少叫当爹的有些尴尬。 天庆帝发了火,把二皇子?叫到跟前狠狠骂了一顿, 如此无法无天,不教训是不行?了,他的一张老脸往哪搁。 天庆帝当场让盛德传他口谕,拟一道圣旨,着令二皇子?去守皇陵一个月。 去跟祖宗们反省赎罪! 曲凝兮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二皇子?已经启程出京了。 “昨日连夜就动身了,”映楚低声道:“陛下?动了怒气?,不让他多做逗留,还拒绝了皇后娘娘的求见,呵斥她教子?无方,身为皇后,管辖不当。” 映楚的语气?满是看?戏意味。 先前,皇后捡到一纸情诗,想用这个做筏子?,趁机污太子?一手。 这下?可好,她的儿子?直接庶子?都?揣上了,是谁秽i乱宫闱? 曲凝兮跟着露出笑?意,她高兴的是,二皇子?离京,会让她的压力减轻不少。 他自顾不暇,想来就不会一门心思对旁人做什?么?龌龊手段了。 陛下?与?皇后,就是教子?无方,前者并不了解他那一对子?女的秉性,而后者了解,但是纵容。 二皇子?暂时蹦跶不起来了,只剩下?一个明婳公主,她尚且处于避风头阶段,以此逃避和蒙弈淮的婚事,但不得不防。 惹东宫 第45节 明婳得知王锦意为她作证,而后是否深入探查此事?她知道王锦意想娶她么?? 曲凝兮不仅让阿束暗中留意她,还厚着脸皮拜托了映楚。 她没防备之下?被明婳暗算过一回,绝不会再?来第二次。 如此过了几日。 尚京的街头巷尾,不知从何?处起的源头,突然在暗暗流传一个秘闻。 说是太子?殿下?身怀隐疾,访遍名医,正重金寻求杏林高手。 这等宫廷辛秘,最是让人津津乐道,闻者无不哗然,不消几日,就传遍了各处。 换做别人也就罢了,居然说那位神仙似的太子?爷! 太子?殿下?芝兰玉树,朗月入怀,瞧着就不沾烟火气?,跟那些世俗欲i望隔着十万八千里。 可正是因为这样,似乎传言更加可信了! 这世间,人食五谷,七情六欲,哪有谁生来断情绝爱的? 他莫不是真有难言的苦衷? 况且,上苍给了他这等尊贵身份昳丽容颜,总得收回去点什?么?,对其他人才公平,比如说雄风? 小?道消息很难揪出源头,而且人们对此事的兴趣难以遏制,他们震惊又好奇,还伴随着同情不忍,根本堵不住散播的速度。 哪怕明面上不敢妄议太子?爷,可暗地里有人煽风点火,已经许多人为此担忧了。 风华绝代的太子?殿下?,有朝一日该不会遁入空门吧? 谣言还引起了一部分?反弹。 有不少读书人崇敬裴应霄,翩翩君子?克己复礼,他学识出众,待人温和,堪称天下?学子?典范。 而这般洁身自好,居然被用来泼脏水,空口白话胡言乱语,何?等侮辱! 尚未娶妻身边就该干干净净,否则与?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有何?区别。 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自身不修,何?谈其他。 读书人极为愤怒,差点就想把这事搬到台面上与?人争论一番。 谣言不一定止于智者,有时越是离谱,越广为流传。 就连书院里的曲允邵都?知道了,他们那群半大不小?的小?子?,正是对雄风感到好奇的年纪。 曲凝兮听说时,立即猜到了她的姑母。 她亲耳听过皇后和绣湘谈论此事,是否因为二皇子?被罚去守皇陵,姑母气?急败坏了? 曲凝兮的心不由沉了下?去,没有人能阻止姑母的决定。 她这样惹怒裴应霄,会牵连许多人。 又过了两天,流言不止不息。 不得不说,皇后这招很阴损,但却很有效,太子?无法自证。 就连文武百官都?不能装聋作哑,心中愤愤,不好直接说让御医给殿下?诊脉,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侮辱! 大臣们索性趁机谏言,恳请陛下?尽快定下?太子?妃,让太子?成婚。 这事以前提过两次,太子?年岁到了,理应成家,为皇室开枝散叶,以定民心。 但被陛下?挡了回去,裴应霄本人也说不想过早娶妻。 天庆帝未到不惑之年,目前龙体康健,臣子?们便闭了嘴,不急于这一两年。 可现在事情闹成这样,不堵住悠悠众口,如何?收场? 他们不仅上了折子?,人选都?准备好了,提名陆家女与?郑家女。 天庆帝看?了折子?,在朝堂上面露不悦。 二皇子?刚惹事,太子?就闹出这一茬,兄弟二人是故意的不成?一国储君传出这种谣言! 他训斥了太子?,并勒令他尽快解决。 太子?妃的事情没能落定,反倒是裴应霄需要面对一场无妄之灾。 东宫上下?哪能不清楚是谁的手笔,对曲皇后恨得牙痒痒,巴不得二皇子?别回来了才好。 ******* 转眼便是中秋节,宫里不筹办宫宴,大臣勋贵们得以在家中各自团圆,喝酒赏月。 每年的春萝湖,都?有画舫表演,在湖面上秀歌舞花火,很是热闹。 曲允邵一直惦记着要去玩,周氏答应了他,早早定下?一艘画舫,可就近观赏。 安永侯府一家子?都?去了,就连叶姨娘,也得到恩典,可以随行?出府。 登船之前,曲凝兮在岸边的花灯摊上挑了三盏灯,姐妹三人各提着一个。 曲允邵见状撇嘴:“小?孩子?的玩意儿,小?爷我早就不玩这个了。” “那你?把灯笼还给大姐姐。”曲婵茵一脸看?不惯他的样子?。 “我不还,”曲允邵抬起下?巴,哼声道:“免得便宜你?得了两盏。” 曲凝兮没理会他们,她见到了丁雪葵的小?厮,对方跑上前来打?招呼。 “曲姑娘,六小?姐刚才还念叨你?呢,我们的船在那边。” 他指了一个方向。 曲凝兮道:“让她过来吧,看?一会儿表演就能走。” 本就跟丁雪葵约好的,可以提前下?船到别处玩玩。 那小?厮点头麻利应了,回身过去传话。 侯府一家上了画舫,慢慢悠悠驶向湖中心,这里有许多艘相似的船只,都?是租来看?花火的,围绕着中间那艘露天大船。 中秋节的演出是固定节目,班子?里的艺人身法娴熟,红飞翠舞,各展奇技,花火璀璨而又惊奇。 曲凝兮坐下?吃了点东西,没多久,丁雪葵就搭着过渡的小?船来找她。 原本说要带曲婵茵一块去玩,临走之前,丁雪葵挽过她的手,眼睛眨个不停:“不带了,今天不带了。” 曲凝兮瞅着她奇怪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丁雪葵笑?嘻嘻的:“今天改做大姑娘的聚会了,你?二妹妹不算,下?次再?说。” 什?么?大姑娘的聚会?神神秘秘。 丁雪葵临时变卦,曲凝兮想了想,那就不带妹妹了。 今日难得叶姨娘出来玩,让曲婵茵陪着她也不错。 曲凝兮没有多问,跟周氏身边的柳婆子?说一声,与?丁雪葵坐上小?船渡往岸边。 街道上张灯结彩,人群熙熙攘攘,转了两条街,才到丁雪葵定下?的酒家,在七里醉的斜对面。 丁雪葵说原本想定七里醉,但去迟了一步,早就被抢光了。 尚京真是不缺掏腰包的人,这种盛大节日尤其如此。 曲凝兮也不挑,这个临街的雅间,凭窗眺望,能将大半夜景纳入眼中,视野不错。 丁雪葵点了果子?茶和荷花酒,并小?菜若干,然后就把屋里伺候的几人都?给赶到外头去。 曲凝兮扭头看?向她:“你?作何?故弄玄虚?” “嘘,”丁雪葵挤眉弄眼,一拍胸脯,“我这可不是故弄玄虚,有好东西给你?看?!” 只见她遮遮掩掩的,从身上摸出一本小?册子?。 小?册子?只比巴掌略大,制作精美,上层的书皮还是用丝帛包起来的,且绣了细细勾丝花纹。 “这是什?么?宝贝?”曲凝兮瞧着,它模样崭新?,也不像是珍贵古籍。 “保管是你?没见过的,”丁雪葵轻咳一声:“出阁的女子?才可以看?它。” 她这样解释,倒让曲凝兮更加好奇了,直接伸手拿过,翻开查看?。 图册虽小?,但内里笔迹清晰,画风明了,还是带彩上色的。 两个小?人各种姿势打?架! 还是不同性别的! 曲凝兮睁圆了眼睛,倏地看?向丁雪葵,她知道了,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闺房之趣’。 以前一知半解,现在看?了图册,顿时恍然大悟。 包括男女之别,别在何?处,也是一目了然。 稍作联想,原先雾里看?花的状态,一扫而空。 “这个秘戏图,许多男子?都?看?过呢,偏偏瞒着我们女子?!”丁雪葵竖起眉头:“还好我们现在知道了。” “……”曲凝兮受到了震撼,感觉它会烫手一般,立即给丢回桌面上。 丁雪葵多少也有点不好意思。 但在小?姐妹面前,还是决定厚起脸皮,一同研究。 “你?说……他们竟然随身携带棍子?,无人察觉,平日里衣袍之下?丝毫不显端倪?” 完全不被察觉,未免藏得太好了吧! 曲凝兮抿了抿小?嘴,道:“可能……是绑起来了。” 就跟她缠胸一般? 不过女子?再?怎么?遮掩,多少会有点弧度,男子?却完美藏匿。 册子?里开头就出现了棍子?,墨迹将它涂黑了,高昂支起,没有解释它的由来,两人无从探知更多。 丁雪葵突发奇想:“会不会有的人没有这个东西?” “……是这样么??” 惹东宫 第46节 曲凝兮无师自通,立即想到这段时间沸沸扬扬的隐疾一事。 隐疾,不能人道,她一直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病,那会不会…… 她垂眸,眼神落在册子?上,道:“许是有的棍子?折损,坏了呢。” 那就是隐疾。 常言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都?不能轻易割舍,更遑论其他物件? 皇后以此攻击太子?,不可谓不毒。 而裴应霄遭受到如此私密的猜测,着实令人同情。 曲凝兮不由叹气?,这回,姑母怕不是真的惹恼了东宫。 她不会同情皇后,一切是她自主选择走上对立的那条路,有什?么?结果那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她只是担忧侯府,侯府因皇后而兴起,估计也会因皇后而没落。 因果循环罢了。 “晚瑜,你?突然想什?么?呢?”丁雪葵在她跟前招了招手。 曲凝兮回过神,道:“没什?么?。这东西还是别看?了,容易招惹口舌。” “我就是好奇嘛,”丁雪葵皱皱鼻子?:“谁让他们藏着掖着,结果这么?丑。” 她的语气?不无失望。 正嘀咕着,雅间的门口被咚咚敲响,丁雪葵的丫鬟推门进来。 丁雪葵眼明手快,连忙把秘戏图用袖子?给盖住了。 她两手搭在桌面上,问道:“怎么?了?” 丫鬟掩上房门,进来笑?着小?声禀道:“六姑娘,大长公主安排的那位公子?来船上了,大长公主叫你?回去呢。” “什?么??”她要跟人相看?啊? 曲凝兮笑?了笑?:“你?去吧,我们改日再?约。” 丁雪葵决定去看?看?,因为她四姐的缘故,她还没跟哪位公子?私下?接触过呢。 这机会不容错过。 只是……袖子?底下?盖住的东西…… 丁雪葵一手拉过曲凝兮的衣袖,替代她的动作放在桌上,小?声道:“我带着不方便,先放在你?这里?” 曲凝兮略一犹豫,点头应了:“好。” 反正她差不多也要回船上去了,不见其他人。 丁雪葵带着她的侍女先行?离去。 曲凝兮把小?图册塞进袖兜里,叫映楚进来,一起品尝茶水点心。 这样热闹的日子?里,贪图了一时清静。 楼上夜景虽好,万家灯火,却不好久留。 曲凝兮待得差不多,与?映楚退了出来。融入那满街的欢声笑?语之中。 巧得很,从酒家出来,迎面撞见了一群人,定睛看?去,竟是东宫的属官们。 他们正从斜对面的七里醉出来,中间被簇拥那人,赫然是裴应霄。 曲凝兮愣了愣,发现不仅太子?的家令官们随行?,就连太师太傅二位大人也在。 莫约是殿下?款待了两位师者。 她踌躇着是否要上去行?礼打?招呼,还是及时避让开,但似乎对面的人已经发现她了。 灯火阑珊中,婷婷袅袅的女子?,实在惹眼。 裴应霄微笑?着走上前去:“曲姑娘。” 东宫这群人,近日对曲皇后的火气?不小?,这会儿冷着脸一点头。 曲凝兮半低着头,中规中矩的回了一礼。 双方话不投机,若不是太子?率先开口,或许没有这个额外的社交。 错身而过之际,因为他们这群人堵了道,路人挤成一团,不知是谁撞到了映楚,连带着顶到曲凝兮,差点摔倒。 好在她和映楚及时扶住彼此,站稳脚跟。 曲凝兮没事,不过走出好几步之后,她隐约察觉,袖兜里的东西似乎丢了? 上手一摸,空空如也,那本小?册子?掉了。 “!”曲凝兮连忙回身看?去。 方才那么?多人,没有谁发现她掉了东西。 而就在她回头的那一刻,太傅聂一瑄眼尖瞧见了,弯腰拾起。 “这是什?么??”聂一瑄见到了小?册子?,下?意识打?开查看?。 街道上悬挂了那么?多灯笼,只一眼,他就瞪着眼睛啪地合上了。 虽说反应很快,但是身边的太师等人瞧了个大概。 众人面面相觑:“谁的东西,居然掉了?” “当街买了这个也不藏好……”有人叹气?。 曲凝兮浑身僵直,头皮都?要炸了。 不幸中的万幸,没人看?见是她掉的? 但是这股忐忑的心虚劲儿压不下?去,吓出一身冷汗。 她正想强迫自己装作不知道的走开,便听见有人承认了。 裴应霄浅浅一笑?:“太傅,那是孤的册子?。” “什?么??!” 众人震惊,齐齐扭头看?他。 谁敢说太子?不行??! 聂太傅哈哈大笑?起来,道:“既然成册那就是书,书籍自有它存在的道理!改日臣要多送殿下?几本!” 太子?中丞程骆明如实记下?这一幕,不忘咳嗽提醒:“倒也不必,休要胡言。” 而曲凝兮,完全不敢抬头了。 她觉得……裴应霄是不是看?见了?不然他为什?么?要认呢? 第27章 27 人多眼杂, 曲凝兮不能回头,甚至她在原地站久了都显得奇怪。 她心?情?复杂,与映楚匆匆离开这条街, 返回画舫。 船上还在闹着, 胡老夫人饮了两杯酒水,脸颊酡红, 瞧着心?情?不错, 气色极佳。 曲允邵起初热衷于看表演, 没多久就待不住了, 想下船去街上转转,他的?要求被无情?驳回。 看到曲凝兮上船,立即颠颠的?凑了过去, “大姐姐真是自由, 爹娘都?不管你。” 曲凝兮正在挂心?画册一事,闻言瞥他一眼, 道:“我像三郎这般大时, 已?经?独自入宫赴宴了。” 外出惯了, 家里当然不会?拦着。 而曲允邵不同, 他就像他们的?眼珠子一样,不看紧点生怕有?什?么闪失。 另一边, 曲婵茵也是无人管的?状态, 和她的?姨娘窝在一起, 开开心?心?看花火。 春萝湖的?表演一直闹到亥时,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渐渐散了。 虽说中秋佳节,银辉万里, 为赏美景者熬到天明的?也不少见,但大多数人, 还是踏着二更天的?响锣打道回府。 老夫人熬不了夜,曲辕成也不让曲允邵玩得太晚,正是读书的?年纪,明日还有?功课不能落下。 时辰差不多了,便让画舫靠岸。 让车夫把几辆车马赶过来,众人返回府宅。 茴清苑里静悄悄的?,曲凝兮给孙嬷嬷和银杏休假,今日不必值守,烧水沐浴得劳烦映楚来。 人手不够,曲凝兮跟着进入灶间?,想帮帮忙。 她刚走进去,院子里就无声无息地出现一个人影。 曲凝兮吓了一跳,就着廊下的?灯笼一打量,颇有?两分面熟,似乎是那次来过茴清苑的?那位‘替身’。 女子步伐轻巧,上前便道:“曲姑娘,主子有?请。” 映楚闻声出来,立即知道该怎么做了。 叫上那女子去了曲凝兮的?闺房,给她稍作易容,在此顶替。 虽然今天茴清苑没人,但以防万一孙嬷嬷会?回来。 已?经?不是第一次使?用替身,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曲凝兮没有?之前那样胆战心?惊。 甚至还有?心?情?询问?映楚:“在鹤壁塔时,也是这个姑娘么?” 鹤壁塔那回,因为是白天,而且室内有?其他人,替身堪称‘全?副武装’,完全?看不见丁点她的?原本样貌。 也是曲凝兮第一次见识到映楚的?厉害,全?脸易容当真是改头换面。 映楚点点头,道:“是她不错,她会?功夫,小姐别担心?。” 其实那天非常紧急,也很惊险,想要装扮一个人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并非拥有?相同的?脸就能做到,人岂有?那样简单。 光是言行?举止这四?个字,就包含了太多,更遑论一个人的?眼神,极难贴合。 曲凝兮被接应出府,乘坐在不起眼的?小马车里,街道上还挺热闹,但已?经?不再拥挤。 惹东宫 第47节 马车很顺畅就过了几条街。 她兜兜转转,又去了那个不知名的?宅子。 金稷坊很大,尚京的?大部分高?门?大户坐落于此,这一块区域较为接近皇城,方?便大臣们上朝入宫。 这宅子看上去是闲置的?,哪怕八月十五这种日子,里头也昏昏暗暗,没怎么点灯。 不会?有?人知晓,太子殿下散席之后出现于此。 ******* 裴应霄肯定是为了那本画册,才把她给叫出来。 曲凝兮一想到他打开仔细检查过里面的?内容,就感觉头皮发麻。 耳朵都?羞红了。 丁雪葵不知打哪寻来的?,说是出阁的?女子才可接触此物,她不仅事先看过,还被发现了! 这般私密的?事情?,没防备之下曝露人前,属实叫人感觉难堪。 曲凝兮深吸了几口气,才做好心?理准备,勇敢踏入宅邸。 事已?至此,她只能自己认了,不能将丁雪葵暴露出来,好歹保住一个人的?颜面隐私。 这回,她被引到一座阁楼里。 三层高?的?六角小阁楼,是这座宅子里最高?的?建筑物,依着嶙峋假山,庭前寒池映月。 拾阶而上,登顶后视野开阔,是赏景的?好去处。 裴应霄凭栏独坐,一张方?几,一壶清酒,一轮圆月。 他身上还是前不久曲凝兮见过的?那套装束,手边放着一本精美小册子。 曲凝兮因为很在意?,一眼就认出了它。 她的?眼前阵阵发黑,真实要面对这一幕,其实没有?想象中容易。 偷看那样羞人的?秘戏图,还被逮个正着…… 此刻的?裴应霄从容沉着,坐在桌前等她,像极了等候学生自行?认错的?夫子。 曲凝兮脚下生根一般,挪着小步伐,几乎原地踏步。 那人倒是耐心?十足,饶有?兴味地望着她,一手斜支着下颚,道:“花好月圆,可与你彻夜共赏。” 他有?的?是时间?。 曲凝兮磨磨蹭蹭,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握着自己的?手指,勇敢面对。 “见过殿下。” 她走到他跟前去,低着脑袋。 “抬起头来。”裴应霄不由笑出声:“孤还什?么都?没说。” ……就是不说更让人忐忑,曲凝兮努了努嘴角,抬头瞅着他。 裴应霄修长的?食指,点在画册封皮上,问?道:“这东西,哪来的??” “是……是我买的?……”曲凝兮小小声。 不能说别人给的?,要问?是谁该答不出来了。 “在哪买的??”裴应霄弯了弯眉眼:“这般精细程度,可是精品。” “殿下你别问?了……”曲凝兮目露哀求。 他探过上身,隔着方?几凑近她:“小晚瑜对此很好奇么?” 曲凝兮不知道怎么回答,摇了摇头。 裴应霄伸手,将她牵了过来,腕上稍一使?力,致使?她跌坐到自己怀里。 长臂一圈,就抱了个满怀。 “可惜还不到与你共同探索的?时候,”他的?语气似在叹息,缓声道:“还得等等。” 什?、什?么共同探索?谁要与他……!! 曲凝兮的?眼睛圆溜溜的?,被扣着细腰,心?脏都?快从嘴里蹦出来了。 又听他道:“未婚生子,即便孤不惧外界骂名,只怕你要日日掉眼泪。” 裴应霄嗓音含笑,好像真的?动过这个心?思一般:“孤无法保证,一旦开始会?适可而止,少不得要一而再再而三……” 曲凝兮的?耳朵红得要滴血,她下意?识联想起图册中的?画面,勾勾缠缠,换成了她和太子? 她浑身轻颤,一半是羞的?一半是吓的?,“不行?,不行?……” 不行?呜呜呜…… 什?么未婚生子,对一个女子而言太可怕了,外人的?言论会?裹挟她一辈子。 还有?她的?孩子,如影随形的?流言蜚语,难以摆脱。 那不就跟二皇子一样了么,弄出一个庶子! 她红了眼眶,被裴应霄捧着侧过脸来,一低头,温热的?薄唇贴上她眼皮。 他还笑得出来,轻声细语:“真是不经?吓,要哭鼻子了么?” 他的?唇不断落下来,顺着她的?眼睑到脸颊,再到那柔软的?小嘴,试探着轻轻啄吻,继而得寸进尺,越过雷池。 曲凝兮被堵着说不出话,一张口,就让他占满了。 她从不知道,人与人之间?可以亲密至此,搅弄纠缠,气息交融,歪倒在他怀里,全?靠他双臂支撑,被吮得舌根发麻。 这人像妖精一样,要吸走她的?全?部精气…… “呼吸。”裴应霄抬起头,蹭了蹭她的?鼻尖。 曲凝兮猛然喘了起来,才发现她的?精气没事,倒是胸腔快要被憋窒息了。 他看上去神色愉悦,长睫轻眨,那枚红痣动人心?魄:“小晚瑜,孤说什?么你都?信?” 三言两语就当了真。 曲凝兮微张着嘴,双唇红肿,傻愣愣的?,她无法判断裴应霄哪句话是认真的?。 倘若他真的?要折磨她,让她陷入最不堪的?境地,毫无疑问?,他可以做到。 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换做其他男子,有?姑娘家上赶着表露心?迹,指不定他们怎么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呢。 裴应霄是不同的?,他极为理智,不会?轻易屈服于欲i望,更加不会?被支配。 可是他出手拥抱她,还亲吻了她,显然没打算放过她。 曲凝兮水雾弥漫的?双眸,迷茫不解,无法参透。 她手心?攥住他的?衣袖,抿唇道:“求殿下怜惜……” 裴应霄的?眼底幽深一片,忽的?弯了弯,笑眯眯道:“下回,让你哭着求我。” 半真半假,仿佛只是玩笑之语,做不得真。 曲凝兮心?惊肉跳的?,不敢再继续放任这种氛围。 她撑着坐直了身子,从袖兜里摸出一个小香包,郑重地递到他手中。 “这是给殿下的?谢礼。” 小香包的?针脚看上去很普通,虽然不至于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她亲手所制。 裴应霄收下了,指腹捻着它墨绿色的?绣线,眉梢微扬:“小晚瑜把自己送给孤了?” “什?么?”这又是从何说起? 裴应霄:“它不是一条小鱼儿么?” 曲凝兮:“…………以此葫芦香包相赠,望殿下福禄双全?。” 真是可恶,它哪里不像个葫芦? ******** 中秋节过后不久,有?关?太子殿下的?谣言就逐渐散了。 因为聂太傅是个大喇叭,在他的?嚷嚷之下,太子拥有?秘戏图一事几乎广为人知。 这一下子,男子们顿时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原来太子殿下也不例外。 只不过他在那个位置,万众瞩目,更要修身养性,洁以养德。 再说,刻意?散播谣言的?人被抓了几个,审问?下来供认不讳,被游行?示众。 不明真相的?人们渐渐回过味来,原是有?人故意?为之,才会?短时间?大面积传播。 人的?情?绪复杂多变,转换也很快,曾经?同情?唏嘘看热闹的?,这会?儿又敬佩愤怒起来。 太子品性高?洁,堪称天下人表率,居然受此侮辱! 民众容易跟风,风向一变,东宫的?乌云一扫而空。 而朝中的?臣子们,看待问?题的?角度略有?不同。 街头巷尾嚼舌根的?小人物不好排查,太子竟然抓住了,逮住便罢,狡辩否认是人的?本能,他不用严刑逼供就能让他们低头认罪。 这显然不是人人都?有?的?手段。 否则,指不定就是屈打成招的?帽子扣下来了。 有?如此储君,乃大桓之幸。 目下乡试的?主考官已?定,左丞相提议,让太子陪同监考,可惜陛下没有?同意?。 他们只能暂且作罢。 尚京早在夏日就逐渐热闹起来,各地学子赶赴京城科考,客栈小院几乎都?被租住了。 开考之前,酒楼茶馆就时常有?学子以文会?友,待到正式打开考场,更是万民注重。 群英荟萃,各放异彩。 惹东宫 第48节 十年苦读,只看今朝。 各地有?名的?案首早就都?被压上了,其中赔率最低的?是王锦意?,因为他身上押注太多。 一人独占将近一半。 许多人看好他,天资聪颖,还有?王丞相的?缘故,期待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而没有?压他的?人则认为,神童之名或许言过其实。 当年确实是年纪最小的?秀才,但这几年不声不响的?,谁知道他学识如何?又是否有?荒废?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稍不留神就会?被其他人赶超过去。 毕竟尚京可是聚集了天下的?优秀学子。 曲凝兮没有?怎么留意?,只偶尔跟着听一耳朵尚京新鲜事儿,祝愿王锦意?能够夺魁。 放榜那日,整个尚京非常热闹,炮竹声此起彼伏。 报喜之人腿脚利索,挣一份赏银,接到好消息的?酒楼茶庄,店家都?会?命人燃放炮竹以作庆贺,跟着沾沾喜气。 王锦意?中了,拿下头名解元的?称号! 这一喜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两个时辰传遍各地。 估计王家此刻门?槛都?被踏平了。 周氏一心?盼望自家三郎走上这条路,对此颇为关?注,津津乐道。 王锦意?成为解元,她难掩羡慕,忍不住询问?曲凝兮:“你与王家公子,可还有?联系?” 曲凝兮知道她在想什?么,毫不犹豫摇头道:“没有?联系,我们不过点头之交。” 周氏闻言,不无遗憾,可惜乘龙快婿,不选她们家。 她想了想,道:“点头之交那也是交情?,可否请他来教教三郎?” 曲凝兮拒绝了,“他家有?喜事,想必要宴宾客,答谢师门?同窗,忙的?脱不开身,如何来教三郎读书?” 再说了,这种事情?通常是长辈出面,哪有?谁家闺女与人这样私交,置换人情?,不知道的?,肯定以为要说亲了。 娘亲当真糊涂! 周氏却还不放弃,道:“也没说是现在,三郎年纪小,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明年春闱过后,再来教导也不迟呀。” 曲凝兮不想继续与她争辩,淡淡道:“会?试殿试间?隔不久,还是别去打扰人家了,若是中了前三甲,那就该走马上任为朝中效力,更为繁忙。” 她起身要走,周氏在后头眉头直皱:“说白了你就是爱惜脸面,不想帮帮你弟弟。” 曲凝兮听见了,但是不做理会?,径自从衔菖堂离开。 为了让儿子好学上进,一个母亲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是慈母心?肠不错,只是丝毫不顾虑旁人……恕她难以苟同。 她不能跟王锦意?修成正果,自然要及时止步,避免过多牵扯。 继续发展下去,对两人都?不好。 曲凝兮不仅不会?答应娘亲的?无礼要求,还在几天后,拒绝了王锦意?的?约见。 许是忙过几日,差不多得空了,王锦意?命书童偷偷递了帖子。 他既已?经?知道太子的?意?思,为了不让曲凝兮为难,并没有?大张旗鼓,依旧用了王家姑娘的?名义。 原先说,秋闱取得功名,就让父母上安永侯府提亲。 但因为变故,两人没能持续这个约定。 在说清楚之前,王锦意?不会?贸然行?动,他想和曲凝兮谈谈。 但是曲凝兮拒绝的?很彻底。 但凡她招惹之人不是裴应霄,她可能会?留有?余地。 然而一切不存在假设,太子势在必得,她陷入这种境地,哪怕心?中不愿去东宫,也已?经?脱身不得。 在没有?解决这个前提下,哪能两头惦念?平白耽误王锦意?的?时间?罢了。 每每思及自己未来要走的?路,曲凝兮忧心?忡忡。 并非介意?未来与多人共事一夫,世家主母,哪个不需要打理妾室庶子的?。 她愁闷的?是,她是被正妻打理的?那一个。 而且皇家不同于别家,人事复杂,后宫人多了,更加尔虞我诈。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是非,亘古不变的?道理。 ******* 时间?进入九月,金秋送爽,叶子逐渐枯黄败落。 东隆国的?使?臣们抵达尚京,献上他们上贡的?礼物。 东隆国人矮小狡诈,诡计多端,比那野外的?鬣狗都?不如。 多年前他们与大桓开战时,烧杀抢掠频频骚扰,恶事做绝。 现如今战败了,俯首称臣,又做出温顺谦卑之状,献上他们国土的?珍宝。 说好听点是能屈能伸,实际上不过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伺机反咬一口。 陆家人便是死于东隆国之手,哪怕现在两国和平交好,也挡不住百姓对他们的?仇视唾弃。 天庆帝不能与百姓一般见识。 他摆出一派仁君的?大度,收纳了东隆的?礼物,对过往恩怨既往不咎。 为大局考虑,文武百官也不能抓着旧怨不放。 鸿鹄寺摆了宴席招待他们,还要安排使?臣们一同去行?宫狩猎,见识大桓这片肥沃土地的?繁多物种。 东隆国算不上贫瘠之地,但常年寒冷,百姓们可耕作的?时间?很是短暂,他们自然没有?这样生机勃勃的?广袤森林。 所谓生机,可不只是树木,还包括栖息在内的?诸多动物。 皇家围猎场内,只给陛下每年尽兴一回,闲人免进,里头几乎都?泛滥成灾了。 (剧情?需要,古今不同,要保护动物) 秋狩之行?,曲辕成与曲凝兮也去了。 曲辕成骑射一般,不过是去凑凑热闹,顺道,撺掇曲凝兮去开解皇后一番。 二皇子还没有?被允许回京,剩下没多少天了,皇后本想向陛下求情?,趁着狩猎让他提前回来。 她被拒绝了,天庆帝陪着怀孕的?云昭仪,不想听她说太多二皇子的?事情?,而且还想给云昭仪提一提位份。 帝王身边有?新欢,儿子又被罚走了,难怪皇后心?情?郁结。 曲凝兮自从那次让她顶替明婳落水之名后,就很少到苻丹宫去请安了。 当然,她不能就此跟姑母老死不相往来。 真要那样,指不定婚事又被拿捏,还会?让祖母难做。 底气充足之人,才会?喜好随心?,憎怒分明。 入住围场行?宫后,曲凝兮换一身衣裳,去了皇后的?巧心?殿探视。 曲皇后略有?些消瘦,虽说已?经?入秋,但白日里的?太阳依旧猛烈,所谓的?秋老虎。 炎热影响了她的?胃口。 而一旦入夜,凉风四?起,温度骤降,昼夜温差很大,稍不注意?容易风寒。 人思虑重,自然轻快不起来。 曲皇后本不想来行?宫,但近日云昭仪挺着个肚子颇为高?调。 她这个皇后不来镇着,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对方?。 但凡她在,任何场合排座位,云昭仪都?得在下头待着。 曲凝兮在一旁陪坐,吃了茶水点心?,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没一会?儿,明婳从外头进来。 她瞥见曲凝兮,目不转睛瞅了她一会?儿,笑道:“表妹与我一同去骑马吧?” 曲凝兮摇头就想拒绝,明婳先一步拿话堵她:“可别说刚到行?宫路上累了,方?才我在外头遇到丁雪葵,她说与你约了跑马呢。” 曲皇后想歇着了,挥手让她退下,道:“那就去外边玩儿吧。” 话已?至此,曲凝兮不好强硬拒绝,微蹙着眉往外走。 她索性,就多叫些贵女同去,人多眼杂,不信明婳不要脸面做出奇怪的?动作。 在明婳公主的?组局之下,刚到行?宫的?一群年轻小辈,纷纷换上骑装出来了。 一些老大人看得羡慕不已?,年轻就是好哇,都?不需要休息! 曲凝兮一眼看到了王锦意?,他虽是书生,却也会?骑射,不过可能不太擅长。 还有?郑思君,牵着她的?小马驹跟在后头,雅平郡主不厌其烦地在一旁奚落嘲笑。 把丁雪葵给看乐了,“那位郡主,还没拿下太子呢,就把手伸得老长。” 将郑思君视为头号劲敌。 曲凝兮毫不怀疑,如果雅平知道太子和自己牵扯不清,肯定要对她出手,让她死了这条心?。 马匹是在马厩里挑选的?,曲凝兮处于谨慎,劳烦映楚亲自走一趟,仔细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按理说,才到行?宫没多久,明婳或许来不及布局。 她要有?所行?动,得瞒着皇帝皇后的?眼睛,所以并不容易,她手里没有?那么牢靠的?可用之人。 行?宫伺候的?,可不会?轻易陪公主胡闹。 只是曲凝兮低估了明婳的?任性和幼稚。 上马后跑出去没多远,明婳就肆无忌惮地挥舞马鞭,抽打在曲凝兮坐下的?马屁股上。 马儿骤然吃痛,嘶鸣一声,拔蹄狂奔。 惹东宫 第49节 好几个看见了,丁雪葵直接嚷嚷起来:“明婳你干嘛呢!” 其他贵女不由揪心?:“这样也太危险了吧?” “要是摔着人家怎么办?” 明婳一撇嘴:“放心?吧,我表妹骑术好着呢,摔不了。” 她就是气,非常生气! 暂时却那曲凝兮没办法,不惩治一下她,这段时间?都?要憋死了! 这么想着,后面一匹骏马飞快的?追了上去,甚至比丁雪葵还快。 明婳定睛看去,不就是王锦意?吗? 她更生气了! 而曲凝兮,紧紧抓住了手中的?缰绳,颠簸一阵就控制住了。 马儿吃痛跑得飞快,但是并不到受惊失控的?地步。 而且前方?草地宽阔,没有?阻碍,倒不是看上去那样惊险。 但不论如何,明婳这个满怀恶意?的?‘玩笑’都?太过了。 “曲姑娘……” 烈烈风中,身后有?人在唤她。 曲凝兮回头,夹紧马腹减缓了速度,见到王锦意?追上来了。 她不由眼神复杂,大部队暂时被他们俩落下在后头了。 “王公子,我没事。”曲凝兮欲言又止:“你不该来……” 上次站出来替她作证,现在又骑马追赶,肯定会?被有?心?人瞧出端倪。 她倒不是怕跟他扯上关?系,只是,没有?必要。 “我要来。” 王锦意?皱眉,看上去有?点固执,道:“曲姑娘回绝了王某,但有?一句话王某不得不说。” “他不能娶你,我能。” 第28章 28 曲凝兮无法接这句话。 让太子行迎娶之礼, 是太子妃才有的资格。 她从未想过这个,一直以来距离她很遥远,她的身份也够不?上。 裴应霄说他不?会承诺任何, 她现在不知道自己去了东宫待在哪个位置上。 想来没多大差别, 她姓曲,要努力融入, 要安安分分。 太子喜欢她多一分, 她的日子就?好过一点。 如若不?然, 那就?做个隐形透明人, 直至老死。 第一次有?男子当面说要娶她,曲凝兮的心?里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她望着王锦意板正的面容,摇头道?:“王公子, 你我相?看一场, 有?缘无分,不?必执着。” “何为有?缘无分?”王锦意似乎不?认同?这个说辞。 曲凝兮不?好多做解释。 她不?希望有?人因为自己跟裴应霄对?上, 他们根本不?知道?, 太子并非表面那样翩翩君子。 裴应霄的秘密很多, 手腕了得?, 心?机深沉,更别说他的身份摆在那里。 她早已自顾自认为: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们不?知道?他的可?怕。 不?要牵扯进来, 就?恪守君臣之间的距离, 是最好不?过的。 曲凝兮倒不?是认为, 区区自己就?可?能导致王锦意得?罪储君、未来仕途不?顺,她单纯觉得?没有?必要罢了。 若是王锦意知晓全部事情,他或许会懊悔, 为了一个相?看对?象,平白惹一场无妄之灾。 此种代价, 是不?值得?的,尚京多好女,他们又没有?情深义重。 两人没能聊太多,不?一会儿,身后哒哒的马蹄声追赶上来,正是丁雪葵她们。 几人对?明婳的做法颇有?微词,曲凝兮是她表妹,至于这般玩闹么? 她们或许看出来了,明婳对?王锦意有?点意思,但谁都不?会摆到明面上来说。 更加想不?到,明婳已经因此对?曲凝兮暗中?出手过一回。 沽兰寺的事情,皇后对?她稍作惩戒,并顺手给压了下去。 除了曲凝兮这个当事人,无人知晓。 大概裴应霄知情,他易容出现在沽兰寺不?知有?何目的,以他的谨慎,想必寺内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曲凝兮怀疑,阿束之所以那么快那么顺利摸寻到明婳身上,是太子暗中?帮了一把。 丁雪葵眼?睛乌溜溜的打量王锦意,驱马来到曲凝兮身边,道?:“没想到呀……” 她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位炽手可?热的王解元,原来情窦初开了。 曲凝兮瞥一眼?她意外的神色,道?:“不?要乱说。” 这样及时制止的态度,让丁雪葵更惊讶了,显然是没打算更进一步的意思。 她连忙收整了脸上玩笑的神色,道?:“行,我不?说了,咱们上别出去。” “不?跟明婳一起了。”丁雪葵皱着鼻子压低声音,“我说她干嘛捉弄你呢,一准是嫉妒。” 她也是服气?,公主不?想着搞定她身上和?蒙世子的牵连,找其他人撒气?有?什么用?。 即便没有?旁人,难道?她就?能嫁去王家了? 王家还?和?别家不?大一样,王丞相?草根出身,走得?是纯臣一道?。 他和?世家最大的差别就?是没有?太多的姻亲牵扯,是陛下亲信之人。 丁雪葵即便不?懂,也是不?看好明婳的。 曲凝兮没有?反对?单独走,调转马头,道?:“我们去那边。” 既然骑马出来了,当然多跑两圈,不?必太早回去。 不?料她们转道?,王锦意和?雅平郡主也跟上来了。 前者也就?罢了,后者…… 雅平两眼?瞅着曲凝兮,道?:“没想到你控马技术不?错,就?是看着不?常骑?” 她在咸泰长大,和?尚京这群姑娘的娴静不?同?。 若不?是想把脸蛋藏一藏,估计能跟她兄长一样,天天在外晒成黑炭。 “郡主谬赞了。” 曲凝兮看向后头的郑思君,因为雅平不?再?烦她,明显松一口气?。 雅平丝毫没有?自觉,抬着下巴道?:“她们挺没意思的,你来与我赛马如何?” “赛马?”曲凝兮摇头拒绝,“我骑术不?够娴熟,郡主找其他人吧。” “本郡主这是看得?起你!”她瞪眼?,不?敢相?信就?这么被拒绝了。 曲凝兮一点头:“承蒙抬爱。” 雅平也没勉强,还?继续跟着他们,问道?:“曲姑娘不?是和?陆姑娘交好么?怎么没见到她?” 丁雪葵闻言,忍不?住插话道?:“怎么可?能?” 曲陆两家先后出了两位皇后,怎么交好啊? 而且陆焰花那性子就?不?跟人亲近,似乎没什么闺中?好友。 雅平这是惦记她上回找茬被人打断呢,曲凝兮回道?:“我也不?知道?陆姑娘在何处。” “想找她一回真是不?容易呢!”小郡主撇嘴。 其他三人不?接话。 王锦意不?跟姑娘随意搭话,而曲凝兮和?丁雪葵,对?于她孜孜不?倦盯着郑陆两人的行为感到好笑。 就?很……幼稚? ******* 皇家猎场的这片草场非常广阔,不?仅可?以让马儿肆意奔跑,有?时陛下起了兴致,安营扎寨,帐篷篝火皆是有?的。 跑了一段距离,便到了森林的边缘。 远远望去,橙黄树木像是杂色惊艳的毛毯子,铺在起伏是广袤的小山坡上,线条优美,高低错落。 那里面,就?是狩猎的场地。 马儿跑近林子跟前,就?会发现,远看细密的树木,实则高大而稀疏。 在里头穿梭射箭,不?会被怎么限制发挥。 丁雪葵已经期待上了,“明日我们也背上箭袋过来如何?” 曲凝兮扭头看她:“你能拉开弓?” 用?以狩猎的弓箭,都轻不?到哪去,光是单手平举可?能就?微颤了,更遑论拉弓搭箭。 丁雪葵老实一摇头,侧目询问王锦意:“王公子喜欢打猎么?” 王锦意道?:“偶尔也会去垂钓围猎。” 话音刚落,几人身边的荆棘丛里,就?有?一只肥硕的大兔子蹦跶着窜了过去。 看来,这块被圈起来的围场,当真物种泛滥了,都跑到外围来了。 惹东宫 第50节 正这么想着,密林里‘咻’地射出一支箭,钉在大灰兔身上。 毫无预兆。 四人顺着箭矢的方向看去,发现陆焰花打马从林子深处出来,她手里握着弓,是她射的箭。 “陆姑娘?”曲凝兮讶然:“好厉害。” 她看上去准头很不?错。 雅平方才还?找她呢,这会儿难以置信地瞅着陆焰花的身后,是太子和?他的随从。 他们居然一起去林子里打猎了! 今天才刚到行宫安置,就?这么迫不?及待的陪着他表妹嘛! 雅平一马当先过去了,三人随后,下马问安。 陆焰花去捡拾他的猎物,裴应霄浅笑着,目光扫过王锦意,落在曲凝兮身上:“几位好兴致。” 王锦意一拱手:“不?及殿下。” 两人的视线交汇了一瞬,若无其事。 只是裴应霄唇畔的笑意加深了些许。 他一直认为王锦意是个聪明人,在接到他的示意给曲凝兮作证时,应该会察觉到什么。 但眼?下瞧着,他不?仅不?肯退却,还?有?相?争之意。 得?到了她的默许么? 雅平不?知暗流涌动?,凑上前去,酸溜溜道?:“殿下,我也会打猎,殿下怎不?喊我一起呢?” 裴应霄回道?:“临时起意,倒是孤疏忽了。” 暖黄色的树叶遮住了大半天色,他们看不?到外面的风云变幻,忽然一声闷雷响在天边。 鸣恩警觉道?:“要下雨了。” “什么?”丁雪葵一惊:“方才还?艳阳高照的……” “此等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鸣恩左右观望着:“殿下,我们得?找个地方避一避。” 无奈这围场里没有?搭建凉亭草棚等供人歇脚之处。 也没有?太多转移的功夫,大雨说下就?下,雨珠滴答滴答打了下来。 眼?看着一行人要变成落汤鸡了,雅平郡主当机立断,解下她身上的薄披风,就?要给太子披上。 裴应霄阻止了她的行为,道?:“郡主自行披着就?是,孤无碍。” “那怎么行,殿下金尊玉贵,当以殿下为先!” 雅平急切得?很,在场之人除了她,就?陆焰花携带了披风,她生怕被抢了先! 果然,陆焰花跟着解开披风脱了下来,往曲凝兮跟前一递—— 雅平:“嗯?” 曲凝兮也愣住了,双手抱臂一脸懵然,这是做什么? 水珠打湿了她的额发,顺着那莹白的脸颊流了下来。 陆焰花眼?瞧着,把披风往她身上一盖,道?:“给你用?。” 一旁丁雪葵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该不?会这两人真的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交好了吧? 曲凝兮回过神,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陆姑娘自己也是个姑娘家,衣裳湿了不?雅观,如何能给她让披风呢! 双方推让起来,好在,鸣恩很快在附近找到一个耸立的石块,底下有?个凹槽,勉强可?以站几个人。 暂时避一避雨,好歹保住了这群娇贵主子们的颜面。 虽说衣裳没有?尽湿,但出于礼数,还?是男女分边站着了,裴应霄和?王锦意包括鸣恩都背着身,看另一个方向。 陆焰花他……他瘫着脸站在中?间,哪都不?看。 曲凝兮稍有?些狼狈,和?丁雪葵相?□□拾一下就?好了。 雅平还?在扼腕,她的披风没能挂在太子身上! “这有?什么好避嫌的,一件衣裳而已,难不?成我还?敢赖上殿下不?成?” 丁雪葵听了,忍不?住提醒:“赖是赖不?上,不?过多少有?点亲昵了。尚京又不?是咸泰。” 不?谈婚论嫁的男女,同?行可?以,相?互披衣裳这算什么呢。 雅平噘嘴,暗暗瞪着陆焰花。 她轮番接触下来,算是发现了,郑思君空有?满腔爱慕之意,多半是单相?思。 反而这个不?声不?响的表姑娘更需要警惕,仗着和?殿下自幼相?识,徐徐图之呢? 两人都一块漫步树林去了! 如鸣恩所言,骤雨来得?急,去得?也迅速,不?消一刻,就?雨过天晴了。 湿漉漉的地面,树叶时不?时滴下水珠,几人不?再?逗留,翻身上马,折返行宫。 分别时,王锦意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深深看了曲凝兮和?裴应霄一眼?。 曲凝兮是真的累了,今天从尚京来到这里,出去骑马一趟还?发生了不?少事情。 她居住的地方是白露院,回去一看,发现曲允邵突然来了。 他没有?跟随大部队同?行,发现被排除在外不?让去参与秋狩,在家里闹腾不?休不?肯去学堂,闹得?胡老太太不?得?不?点头同?意。 卖了老脸递上自己的牌子,通禀过后,给增加了这么一个随行人员。 曲辕成正在告诫他莫要贪玩:“圣驾在此,还?有?使臣随行,你可?别到处乱跑。” 见着曲凝兮回来,立即叮嘱她看好弟弟。 曲凝兮眉头一皱,道?:“三郎若真那么没有?眼?色,冲撞贵人,被惩治也是应当,正好长长记性。” “什么?”曲允邵极为不?服气?:“我又不?是傻子!” “不?傻便好,”曲凝兮看向曲辕成,“爹爹,小弟不?过是惦念骑马,爹爹帮忙去看着他就?好。” 让她来有?什么用?,她又拉不?住他的缰绳。 曲允邵忙摆手道?:“我就?想骑马,不?会闯祸的!回去后肯定专心?读书?。” 来都来了,曲辕成还?能说什么? ******** 隔日,林子前的草场,一群宫人来回忙活,陛下吩咐扎帐篷了。 原本今年没打算如此,但东隆国的使臣们说,见了这么一大片秀美树林,一阵手痒按捺不?住,想和?大桓比一比狩猎。 他们一同?来朝见的有?几位勇士,瞧着似乎有?备而来。 面对?这番说辞,天庆帝哪有?不?应之理。 既然要比狩猎,在行宫里面就?差点意思了,索性到外头搭帐篷,到时候猎物都呈现上来,一目了然。 篝火晚宴也是必不?可?少的,宫人们都张罗上了。 既是比试,有?彩头才有?盼头。 天庆帝从自己私库里掏出不?少好东西?,其中?就?有?一把绿麟金蛇弓,很是璀璨夺目。 它被当做头彩,金蛇的线条流畅优美,身上覆盖薄薄绿色鳞片,皆是宝石削出来的,实用?性与观赏性兼具。 就?连宁威将军见了,都跃跃欲试,想要拿下它。 此番狩猎,不?限参与者,想凑热闹的大可?以随行,限定时辰之内带着猎物回来即可?。 这样露风头的时刻,二皇子不?在,皇后别提多憋闷了。 她两眼?看着裴应霄,笑道?:“使节面前,还?望太子无拘无碍,满载而归。” 呵呵,她倒要看看,骑射平平的太子如何保住颜面。 东隆的主使官名叫木仓幸,他是参与过当年那场战役之人。 这会儿捻着小胡子,道?:“太子殿下也算是半个陆家后人了,外臣倒是颇为期待殿下之英勇。” 天庆帝笑了起来,“储君做好储君分内之事即可?,那些个舞刀弄棒,自有?各位将军。” 裴应霄面露愧色:“未能相?承父皇的明智与外祖的武勇,孤着实汗颜。” 一派谦逊气?度,顿时叫旁人说不?上话来了。 太子各方面都是佼佼者,却敢于承认自身不?足,哪怕这不?足其实称不?上短板,总不?能让他和?武将比拼骑射? 即便如此,他也不?替自己辩驳半句。 今日也是为殿下折服的一天呢。 曲凝兮站得?较远,在一旁看着,裴应霄是真能演…… 不?知这一回,他会拿下何等名次? 虽说有?几位将军参与,还?有?东隆国的勇士,但不?知为何,她似乎笃定他游刃有?余。 甚至可?以把握操控自己的名次? 参与围猎的男儿们很快出发了,陛下也去了,他不?参加,不?过带上弓箭,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去林中?活动?活动?筋骨。 剩下的女眷们可?以同?行,围场很大,区分了不?同?的圈子。 曲凝兮和?爹爹弟弟一块,到另一边的小树林去。 这个林子很小,基本没有?什么大型猛兽,适合一些携带孩童的人家。 曲辕成怕晒得?很,平日又不?常骑马,烈日一照汗如雨下。 “昨晚还?挺冷的,天一亮又回到盛夏一般!”这鬼天气?! 曲允邵回头看他一眼?,冲曲凝兮叹气?道?:“爹爹已经老啦,都不?敢参加狩猎……” 惹东宫 第51节 曲辕成听见这话脸都绿了,他向来爱惜脸面,这会儿怒道?:“还?不?是要看着你这个不?省心?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需要人盯着?”曲允邵道?:“大姐姐早早就?可?以自行出席宴会了,我也能行。” 曲辕成不?允许:“你给我老实待着!” 受到偏爱的孩子,在父母眼?中?,永远是长不?大的。 曲凝兮对?他们的对?话充耳不?闻,骑着马闲庭漫步,打量这橙黄色的秋光,消弭她的半日时光。 秋冬白昼短,莫约申时三刻,就?陆陆续续有?人驮着他的猎物归来。 自有?登记接手之人,一一核实摆放一旁,并做好个人标记,待陛下过目后分配。 帐篷前很热闹,许多人来来回回忙碌。 未到黄昏,干柴与火堆皆已备好。 曲凝兮一家三口比打猎之人先回来,去了帐篷里洗脸更衣,以保持衣物芳香整洁。 她和?映楚一个帐篷,这里不?比行宫,没有?那么多独立帐篷分给仆役,只在里面的角落支一两张小床。 大家鲜少有?在帐篷里过夜的经历,并不?挑剔。 等曲凝兮收拾好,外头已经红霞漫天。 她们连忙朝着前头赶去,果然,狩猎之人全部赶回,一群小太监手忙脚乱地帮忙清点收拾。 天庆帝许久没在马背上折腾了,他体力不?支,但红光满面,瞧着兴致昂扬。 很快就?拿到了结果,当众公布出来。 拔得?头筹者,乃是大桓的广荣将军聂一瑄。 众人不?出意外,聂一瑄武艺超群,否则,他怎么被封做太傅,教导太子呢! 荣获第二者,大桓的宁威将军。 此人也被陛下勒令督促太子,起因是先前太师觉得?储君太过仁善,恐优柔寡断。 也算是殿下的半个师父了! 众人热烈鼓掌,然后意外听见了,太子殿下与蒙弈淮齐名,夺得?第三的名头。 大家都有?些意外,算上前段时间与蒙世子赛马那次,殿下都发挥稳定,进步很大! 一群臣子欢呼雀跃,高兴得?很。 他们不?会认为太子先前在藏巧,只会觉得?名师出高徒,理所应当! 指不?定殿下在背后多么刻苦训练呢,殿下一直都严于律己。 东隆国的勇士,是第四名,他们多少有?点不?甘心?。 原本想着输给几个武将就?算了,太子殿下居然也熟通箭术?此前从未听说! 天庆帝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他的臣子和?儿子给他挣了一个脸面。 当下金口一开,吩咐篝火晚会开始。 那些猎物由御厨烹饪,美酒佳肴一一抬上来。 云昭仪有?孕,天庆帝今天高兴,特许她到身旁陪坐。 与他并临的桌子上,曲皇后脸都黑了。 她家麟宇擅长骑射,本该在今日大放异彩,就?连太子都能夺得?第三,她的皇儿岂不?是更能轻松获取? 这就?罢了,陛下还?几次三番在她面前抬举云昭仪。 把正宫的颜面至于何地?! 曲凝兮没理会任何人的脸色,反正这种场合,不?是她说话的地方,只管安安静静吃东西?。 御膳房的备案极其完善,出行前就?把篝火这个可?能性想到了。 随行的几位御厨,拥有?绝佳的烤肉秘技。 被分割下来的肉片,色泽焦黄,滋滋冒着油花,搭配爽口果蔬,再?来一口小酒,人人称赞。 只是今日这酒颇烈,曲凝兮才喝了三杯,就?有?些上头了。 映楚见状,跟侯爷禀告一声,搀扶着她率先离席。 曲凝兮起初还?挺正常,被带回帐篷内,就?歪得?走不?动?道?。 映楚无奈道?:“小姐方才定是没有?仔细听,御赐的竹青酒,浅尝一口即可?,哪能一杯杯下肚?” 曲凝兮不?知听见了没有?,胡乱点头:“对?,对?对?……” 意识迷蒙之中?,听到映楚说她去拿醒酒茶,后厨肯定备下了。 曲凝兮晕得?很,不?知道?过去多久,她被人活生生掐醒。 真是掐的,那可?恶的手指,捻着她软乎乎的脸颊肉肉玩弄,不?肯松开。 “放、放放……”她睁开眼?,人影重重叠叠,依稀拼凑成裴应霄的模样。 曲凝兮摇摇头,难以置信:“……我居然会梦到你?” “为何不?能?” 裴应霄轻笑,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她没有?回答,半合着眼?,似乎随时可?以睡过去。 裴应霄又轻捏她一下,“回答我。” 曲凝兮不?堪其扰,挥手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是裴应霄。” 直呼其名。 她莫不?是在心?里经常这样叫他? 裴应霄笑了,弯腰贴近她,“小晚瑜喜欢孤的名字么?” 曲凝兮一脸茫然,纯澈的黑眸水润又傻气?:“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她爬了起来,七倒八歪,软趴趴的像是没有?骨头。 还?不?忘一手揪住裴应霄,问道?:“你昨天,昨天为什么那样笑?” 他垂眸,扫一眼?自己皱巴巴的衣襟,“昨天?” “就?是、就?是在林子里……你冲我笑……”曲凝兮比划手指,混沌的脑子无法说出准确的形容词。 “正好,孤也想与你谈谈昨天,”裴应霄一手扶住她的侧腰,帮她稳住身形,“王锦意跟你说什么了?” 她一愣,没有?半分犹豫:“他说要娶我。” 第一次有?人说要娶她,记得?牢牢的。 裴应霄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眸:“哦?” 他凝视着她,轻声问道?:“你喝醉酒倒是老实,问了就?说,你怎么回答他的。” 他刚问完,便见着曲凝兮眼?眶一红,她要哭了。 “我、我当然不?能……” 裴应霄敛去那一丝笑意,黑沉沉的眸光落了下来:“你舍不?得?他?” 曲凝兮摇头:“不?是……” 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什么?”他的双臂撑在她两侧,低下头来,嗓音低沉:“你没得?选,曲凝兮。” “是你先招惹我的。” 第29章 29 裴应霄说:“是你先招惹我的。” 对, 好像是?这么回事,她老说爱慕他…… 喝醉的曲凝兮没忘记这个前提,她呜呜的哭:“爱慕是我一人之事, 与?殿下有何干系?” 裴应霄还是头一回听见这个说法, 不由笑了:“跟孤没关系?” 曲凝兮重重一点头,她坐不住, 脑袋顺着动作栽入他怀里, 口齿还算清晰:“由我一人爱慕就好, 你不要管我……” 裴应霄一手揽住了她, 索性拖到自己腿上?安置,娇小一团,乖乖窝着, 就不会东倒西歪了。 “你当真爱慕孤么?” 曲凝兮两眼迷蒙, 隐隐有困顿模样,她抿着小嘴:“我、我不告诉你……” “说实话。”他低头在耳边追问。 她固执得很, 小声?道?:“……不说。” 说了要没命呢, 打死不能说呜呜…… “……”刚才?还觉得她喝醉酒老实呢。 裴应霄托起她的下颚, 直接在那唇上?咬了一口:“小骗子。” 曲凝兮起初反应不过来, 呆愣愣的,任由自己的唇瓣被磨蹭吮i吸至充血赤红。 “不……”她企图拒绝, 结果连小舌尖都没保住, 一并失守。 本就混沌的脑袋, 彻底丢了思考能力,晕晕乎乎,软得扶不起来。 扣在她腰间的手臂, 在逐渐收紧。 她太乖了,任人欺凌, 予取予求,这一刻,像是?彻底属于他。 裴应霄骨子里的占有欲极强,但他把这一点掩饰得很好。 有时?候表现出来,是?一种失礼的行为。 人束缚在礼教之中,都会把阴暗的一面深藏起来。 惹东宫 第52节 但是?它面对柔软可?欺的对象时?,觉得唾手可?得,贪念就压制不住了。 裴应霄不断亲吻怀中之人,小姑娘呜呜咽咽的,还学不会呼吸。 每到这时?,他就会渡一口气给她,或者大发慈悲,给与?丁点喘息时?间。 然后席卷重来,不知餍足。 直到她双目泛红,泫然欲泣。 裴应霄闭了闭眼,直起身,手掌轻抚她纤薄的背部?,哑声?问道?:“告诉孤,为何抗拒东宫?” 当真看上?了王锦意? 曲凝兮说不出话来,她轻颤着,一手捂住胸口,心率过高呼吸困难。 好半晌,才?细细出声?:“映楚……映楚,帮我解开,勒得好疼……” 她又热又疼,小手动了起来。 裴应霄的问话被无视了,他很难跟一个醉酒之人讲道?理。 一把按住那细白的皓腕,他沉声?道?:“不许解!” “你走开……”曲凝兮没力气了,压根无法挣脱,嘴里喃喃道?:“我不要去东宫,也?不要成为后妃……” 她从两年前,就对自己往后的人生有了大致观瞻。 一朝颠覆,布满荆棘,且是?无法回头的一条路。 大桓女子即便嫁得不好,也?可?以和离二嫁,即便会脱一层皮,好歹能重新选择。 可?是?皇宫里不一样,进去就再也?别?想出来了。 并非她悲观,她的身份注定如此。 家里和皇后那边,会放弃身在东宫的这个女儿么? 她可?以拒绝替他们行事,乃至断绝往来,然后孤注一掷地一头扎进东宫里? 那是?一条无依无靠之路。 曲凝兮知道?家里偏爱三郎,在目前而言,她不是?无依无靠,还不至于那般…… 况且,太子纳了她之后,说不准哪天不想玩了,就把这个知道?太多?秘密的女人处理掉。 也?未可?知。 她知道?太多?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曲家女,杀了也?就杀了。 这些不安,盘旋已久,曲凝兮从未跟任何人说过。 “我不知道?跟谁说呜呜……我要保守秘密,殿下……对殿下不要守口如瓶,因为你是?知情人……你不要告诉殿下……” 她口中颠三倒四的,开始胡言了,裴应霄却听懂了。 她在不安,她心里还是?怕他的。 “这般胆小,还敢哄我?” ******* 曲凝兮一觉睡到中午,起来的时?候头痛欲裂,眼睛也?眨着疼。 “小姐,”映楚正好打水进来,道?:“正要唤小姐起来用饭呢,当心些……” “映楚……我……”她一张口,嗓子划拉着疼。 映楚面露无奈,道?:“小姐昨晚哭太多?了,奴婢给略敷了眼睛,饭后继续敷着,再喝一碗枇杷蜜吧。” 昨晚她回到帐篷可?没少惊吓,还以为主子不管不顾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 后来发现虚惊一场,除了双唇红肿,衣衫整齐。 曲凝兮闷声?由着她帮忙收拾,一边回想昨晚。 她想不起来了,“我为何要哭?” 映楚摇头道?:“奴婢也?不清楚。” 她回来时?,她已经睡着了,只太子殿下坐在床沿边,一脸若有所思,沉沉望着她。 映楚无法形容那个眼神,并非含情脉脉或者什么,而是?一种极为认真的审视。 日理万机的太子,一动不动,平白就这么让时?刻溜走了,他好似浑然不觉。 曲凝兮回忆缺失,暂时?也?不想了。 梳洗过后,就在帐篷里进食,再敷一敷眼睛,整个人逐渐恢复神采。 映楚说侯爷来问过一回,得知她酒醉未醒就没进来。 而且昨晚帐篷西侧发生了惊马事件,有七八匹马儿不知怎么失控了,它们状若癫狂四下乱闯,冲入帐篷区,把陆焰花的帐篷给踩塌了。 “帐篷塌了?”曲凝兮面露惊讶,连忙问道?:“陆姑娘没事吧?” “没事,她恰好不在里头,”映楚都觉得惊险:“大晚上?的,不在帐篷的概率太低了,真是?万幸!” 曲凝兮皱眉一点头,“在帐篷里居然不安全,简直防不胜防。” 入夜后肯定都在室内休息,总不能提心吊胆的防备着。 她站起身,决定去探望一番陆焰花。 心里还记挂着前日在林中,她将自己的披风递过来,实在是?太过沉重了。 两人没有熟到那般地步,陆姑娘却如此慷慨。 曲凝兮一直对陆焰花抱有好感,想与?她成为朋友,这会儿过去也?没空着手。 陛下带着一群人体验露宿帐篷,自然有许多?不便之处,她弄不到别?的东西,让映楚拿着碎银去找来一小篮子的新鲜青枣。 秋天的枣又脆又甜,想必陆焰花会喜欢。 因为夜间的惊马意外?,陆焰花的帐篷换了个位置。 曲凝兮过去时?人群刚散去,她是?听闻消息后来探视之人当中到的最晚那一个。 她扑了个空,小太监笑着告诉她,陆姑娘出去玩了。 “她骑马了么?”曲凝兮问道?。 小太监一摇头:“这奴婢没瞧见。” 曲凝兮闻言作罢,放下她的青枣,与?映楚离开。 “陆姑娘既有兴致去玩,想来没有受到惊吓。”映楚觉得不必担心。 “许是?太多?人过来,惹烦了。”惊马这事儿,一上?午都传遍了吧。 以陆焰花的性子,多?半感到不耐。 今日没有狩猎比赛,不过帐篷不会那么快拆卸,大家各自三五成群进了林子。 曲凝兮睡了很长时?间,躺得浑身不舒适,而且帐篷里不太宽敞,属实是?待不住。 她也?不急着回去,索性去马厩里,挑选一匹外?出溜达。 映楚跟随身侧,两人并肩而行。 曲凝兮道?:“你一直顶着银瓶的身份,得到什么时?候?” 她可?以借故让银瓶这个人离府,彻底不回来,就不需要假扮了。 先前没提,因为映楚是?太子的人。 她无法决定她的去留,是?否更?换身份,也?不该由她来说。 不过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月,看映楚每日顶着旁人的面孔,即便不累,估计脸上?也?闷得慌。 曲凝兮问她:“你可?以直接用真面目跟随我么?” “小姐不妨问问主子,”映楚不能做主,她道?:“殿下既然把我给了小姐,应该没有妨碍。” 曲凝兮想了想,“或者换个人来看着我也?行,叫你做丫鬟实在是?屈才?了。” 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常人难以得见。 映楚连忙摇头:“小姐折煞奴婢,奴婢幼时?野狗都不如,有什么屈才?的。” 这是?曲凝兮第一次听到她提及过去。 她也?曾想过,东宫拥有这么一群忠心耿耿的奇人异士,非短时?间能够搜罗到的。 多?半是?自幼培养,捡来那些孤苦伶仃的孩子们,赋予他们新生。 那么是?谁在做这件事呢,裴应霄年纪太轻了,他来不及,必定有其他人在暗中帮衬。 可?是?陆家没有长辈了,听说他外?祖母还在,但因为丈夫儿女接连出事,老人受不住打击已经是?疯癫状态。 多?年不见外?客,若不是?陆家不曾发丧,几乎要以为陆老夫人亡故了。 曲凝兮稍一思索,没有继续往下深想,道?:“改日见着殿下,我问问他。” 给映楚换一个身份,就不必成天易容了。 两人本打算在林子外?围四下转转就好,不巧却遇到了蒙弈淮。 远远的,对方那黑黝黝的面庞很是?显眼好认。 蒙弈淮回京数月,在曲凝兮有意的避让下,他们没有产生多?少交集。 这会儿,看他似乎想过来搭话,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立即调转方向,朝中林子的另一头纵马而去。 映楚很少见她这样避如蛇蝎,仅次于二皇子了,估计是?被抽鞭子一事给吓到了。 “蒙世?子好像追上?来了?” “什么?”曲凝兮眉头一皱,“莫非他想与?我们同?行?” 她才?不愿意。 曲凝兮一夹马腹,深入林子,借着树木枝叶遮挡视线,掩护她摆脱蒙弈淮的追寻。 骑了好一会儿,视野内转过一颗又一棵的树木,感觉已经甩掉了身后的尾巴。 惹东宫 第53节 曲凝兮减速慢行。 身旁的映楚侧耳倾听,道?:“后面没动静,就是?前头似乎有人。” 今日大家自由狩猎,林子里遇着人很正常。 曲凝兮就不信她会有那么倒霉,撞见蒙弈淮,再来个明婳? “我们过去看看。” 马蹄声?嘀嗒嘀嗒,靠近了一条小河流。 双方很快打了照面,曲凝兮没找着陆焰花,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她正和太子在一起,两人挨得很近。 裴应霄看到她,眉梢微扬:“你怎会在此?” 这个林子有点深了,按理来说,她不会进来。 陆焰花直接皱了眉头:“你来得不巧。” 什么意思? 曲凝兮愣了一瞬,面色逐渐染上?一层臊粉,她勒停了马儿:“抱歉,是?我打扰了……” 她居然无意中撞破了太子与?陆姑娘私会的场景! 幸好他们举止合宜,没有被她看到什么亲密姿态,否则真是?尴尬死了。 陆焰花听见这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是?裴应霄,笑出了声?:“小晚瑜,过来。” 曲凝兮不过去,她摇头道?:“时?辰不早,我打算回去了,两位请别?介意……” “孤让你过来。”裴应霄笑眯眯复述一遍。 明明语气温柔,但是?怪吓人的。 曲凝兮张了张嘴,硬着头皮翻身下马,走了过去。 她才?到近前,裴应霄便伸手,一把握住了那细白的腕子。 曲凝兮对他的直白大胆很是?惊讶,连忙挥手企图挣脱,但被他的大掌牢牢握住。 “动什么?”裴应霄斜睨她一眼。 “殿下……”他怎么能这般毫无顾忌,当着陆姑娘的面…… 曲凝兮不知要怎么形容,就是?……就是?在正妻面前和妾室打情骂俏的那种过分。 虽然,陆姑娘早就知道?她和太子不清不楚,但曲凝兮依然觉得抬不起头来。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怎么能复杂成这样呢? 她不讨厌陆姑娘,陆姑娘话少,但其实不难相处,她还给她递过披风。 可?是?因为裴应霄,他们三个属实是?奇怪…… 陆焰花扫了他们一眼,看上?去神色如常,没往心里去。 只是?她把目光发散到周围去了。 曲凝兮实在琢磨不透,总不能这就是?所谓的‘正宫气度’? ******* 裴应霄低声?道?:“此处危险,你不要离开孤身边。” “啊?”这又是?从何说起。 曲凝兮全然摸不着头脑,映楚也?已经被鸣恩拉过去了。 正疑惑着,河流两岸的丛林中,有了窸窣动静。 只一眨眼之间,唰唰冒出十来个黑衣人,他们就跟变戏法一样,手持利器,围剿而来。 曲凝兮惊地后腿一步,被裴应霄扶住了腰。 这一切太突然了,她还以为自己误入太子私会的场所,谁知转眼就要上?演一场厮杀? 这条小河流,河面很窄,但河水湍急,估计是?窄而深的河道?。 那群杀手身怀武艺,纵身一跃就跳过来了。 这么多?人,他们…… “不要留活口。” 这句话,不是?杀手说的,而是?裴应霄。 因为狩猎的缘故,他随身携带了佩剑,此时?长剑出鞘,握在手中,唇角微扬。 若说临危不惧,这个词显然已经不足以形容裴应霄此刻的状态。 他不像是?被动被人围杀的那一个,反而是?虎视眈眈、蓄谋已久的……猎人? 曲凝兮看着他动了起来,一尺长剑,腕间转出剑花,划一道?银白色的冷芒,一息功夫就连伤对面三人。 裴应霄,他是?用剑高手。 曲凝兮一边惊叹一边畏手畏脚,生怕刀剑无眼。 她惊诧的发现,鸣恩也?就罢了,陆焰花和她身边那个丫鬟竟然也?会功夫? 他们都打了起来,现场血液翻飞,乱成一团。 正不可?开交,河岸的另一侧,又涌出另一批黑衣人,见状迅速加入战圈。 鸣恩眉头一皱,脸色极为凝重,道?:“殿下,这是?意料之外?的……” 他自腰间摸出一个哨子,吹响了它。 援兵要来了。 先出场的那群杀手显然跟后面这拨不是?一路人马,他们对视一眼,加足火力速战速决,一股脑朝着陆焰花围攻而去。 而后来的这群人,是?完全冲着裴应霄来的。 密不透风的杀招扑面而来,曲凝兮吓得要死,浑身僵硬,不知要作何反应才?能保命。 裴应霄挥舞长剑,还得护住一个多?余之人,着实没有那么容易,鸣恩竭力相助也?是?有限。 混乱中,曲凝兮被一把撞了出去,河边水草绵软,根本踏不到实地,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秋日河水冰凉刺骨,她被冻得忘了颤抖,两手扒拉着什么也?没抓住,就被湍急的河流给卷了下去。 裴应霄眉头一皱,头也?不回道?:“这群人一个都不能留。” 说完跟着跃入河中,伸长的手臂去够住曲凝兮。 鸣恩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殿下!” 而映楚躲在远处的角落里,身边没人,根本过不来,也?不敢大声?喊叫。 追杀裴应霄的死士,自知今日难以活命,纷纷跟着跳到河里,顺流追杀。 落了水才?发现,这条小河底下有暗流,它拍打的力道?比预想中大不少。 而先前出来的黑衣人,死伤几人,眼看着太子落水,呼啦啦一群侍卫过来了,他们不敢恋战,扭头就撤! 今日这场刺杀,是?冲着陆焰花去的,本以为很简单,谁知变故那么多?。 黑衣人分散逃入林中,但想要全身而退没那么多?容易,他们早就被东宫的人包围了。 最终,只首领一人在断气之前,发了信号烟弹,是?黄昏间不起眼的一道?光。 木仓幸收到了,没多?久,他还听闻太子落水的消息。 “杀掉姓陆的就够了,不要对太子出手。” 他笃定,陆焰花死了,天庆帝也?不会对东隆发难,但要是?伤及储君,就会挑起战火。 国家战败,木仓幸一人无力挽回,只是?他对陆家的仇恨,实在是?太深了。 他的亲人朋友,乃至恩师徒弟,通通死在陆家人手里。 他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了。 下属低声?道?:“对太子下手的另有其人。” 他们东隆可?没想那么快挑衅大桓。 木仓幸呵呵笑了,问:“是?曲皇后?” “不太像。”皇后神思不属,哪像是?策划了刺杀的样子。 “能内斗起来就最好了,但是?别?赖在我们身上?。”木仓幸道?:“我们可?不能替人背锅。” 另一边。 曲凝兮在河里呛了两口冷泉,水流的力道?迅猛,人就像小蚂蚁一样,被甩两下就晕晕乎乎,卸了力道?。 一个不慎,脑袋生生磕到石块上?,她不仅无力自救,还马上?就要溺水了。 幸而立即有人拉了曲凝兮一把。 裴应霄一手握剑,一手托起她,口鼻向上?呼吸。 只这么短短时?间,她原本嫣红的唇瓣,已经暗沉了不少。 这是?冻的。 哪怕白日的阳光再猛烈,此时?也?到了秋季下旬,一到午后黄昏,温度便开始递减。 而至入夜,更?显寒凉。 有几个死士顺水飘下,他们还没放弃,裴应霄这会儿顾不得他们死活,迅速卷起曲凝兮,在河流拐弯处上?了岸。 她太冷了,微风一吹浑身发颤,额角磕到的伤口,脱离河水立即冒出红色血液。 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流下,滑过那半合着的眼,看样子已经有些意识不清。 裴应霄抱着她,眉头紧锁。 头一回感觉到了棘手。 附近有死士在追赶,他们像是?小苍蝇一样惹人厌烦。 当务之急是?让怀中之人身体回暖,她不像他乃是?习武之人,眼看着要冻坏了。 惹东宫 第54节 若是?赶回帐篷甚至行宫,一路上?太远了,而且天还没黑根本做不到掩人耳目。 不消一个时?辰,落水一事就会人尽皆知。 名声?当然不是?最紧要的,但若有更?好的选择,他不希望她一辈子被此事裹挟。 裴应霄略一思索,很快有了决断。 他运转轻功,带着曲凝兮迅速离开此处,并稍作遮掩,离岸一段距离没了水迹,彻底追寻不到。 林子深处的山体,有一处隐秘的小洞穴,它藏着一棵大树后方,需要从树洞里进入。 这是?裴应霄幼时?知道?的一个地方,谁也?不曾说起。 他带着曲凝兮进去,靠坐在山洞的穴壁上?,立即从角落里捡拾枯树枝,燃起一个火堆。 外?面的树洞,是?一棵百年老木,这么多?年人迹罕至,掉了许多?枯树枝。 裴应霄动手能力十足,很快支起一个简易的衣架子,可?以把湿衣裳搭在上?头烤火。 曲凝兮本能的朝着热源靠近,她凑在火堆前,止不住的打颤。 裴应霄扶起她,半抱在怀里,敛下眼眸望着她。 他伸出手,低语:“你可?知孤要做什么?” 她隐约知道?,脑门上?一阵刺痛,带来晕眩感,夹杂着身上?的冰寒,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曲凝兮抬手,抓住自己的衣襟,牙齿磕磕哒哒的:“……” 她想说救救我,但难以成句。 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当然更?怕死。 她一直都想好好活着,健康活着…… 曲凝兮没能说出来,两眼一闭,彻底晕了过去。 顶着额角红洞洞的伤,小脸惨白。 她的手背还有一些细小的刮伤,肌肤娇嫩,河流里的小树枝小石子皆是?利器。 裴应霄的指尖落在她的衣襟上?,单方面告知她:“曲凝兮,你是?孤的太子妃。” 第30章 30 黄昏很快被夜幕吞没。 倦鸟归巢, 被昏蒙笼罩住的密林深处,各种叫声此起彼伏。 那?几个黑衣人,哪怕穷追不舍, 也?没能得手, 他们很快被东宫的人从后赶上,一举拿下。 原本裴应霄就预料到有人要对陆焰花下手, 昨晚的所谓惊马, 不过是一场试探。 为此, 他布下人手, 让陆焰花以身做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谁知后面又涌出的一群死?士,不在计划之中?, 是奔着他来的。 多这么些人, 对局面也?没太大影响,只是曲凝兮的意外出现, 迷迷糊糊掺和其中?。 还在混乱中?摔到河里去了。 裴应霄救下她后, 碍于她的清誉, 并未立即联络下属。 导致了本该周全的计划, 临时生变,演变成‘太子下落不明’的局面。 便是鸣恩, 也?不知晓那?个树洞后面有隐秘的小山洞, 他丢失了主子的踪迹。 事情捅到天庆帝面前, 几位大人忧心?又恼怒。 有人胆敢刺杀太子,且陆焰花胳膊带伤,听说?曲家姑娘也?跟着走丢了, 天子当前,何等的无法无天! 简直是放肆至极! 搜寻的侍卫很快钻进林子里, 四下铺开?寻找。 而在小洞穴内,一切仿佛与世?隔绝。 曲凝兮失去了意识,她呛了两口水,还在河流拍打中?撞伤脑袋,裴应霄必须尽快处理。 他一手揽着她,一手毫不迟疑的探了过去…… 秋日衫裙并不厚重,罗带轻解,连同?那?湿漉漉的束带一并扯下。 白弹糯软跳了出来,在火光映照下,比上品白玉还要莹润细腻。 饶是惯来从?容的裴应霄,也?在瞬间陷入某种无措之地。 它太过醒目了,极具感观冲击,哪怕掩人耳目般撇过头去,也?冲刷不掉脑海中?留下的景致。 生来貌美,身段玲珑,因为惶恐不安,她想?把这一切藏起来。 裴应霄闭了闭眼,没有耽误太多功夫,鸡蛋褪壳剥个干净,他自己的衣袍也?没留着,一道搭在木架上烘干。 随身荷包里有一个小瓷瓶,是备用的外伤药,正好给?曲凝兮的伤口做初步治疗。 它没有继续往外冒血珠,血迹隐隐凝结了。 在这过程中?,曲凝兮并不安分。 没有了湿冷的衣裳,但她依旧觉得冷,本能朝着热源拱进。 身前紧贴着裴应霄,将自己完完全全缩进对方胸膛里。 裴应霄自幼习武,甚少有人知道他下了苦功夫,年?纪轻轻一身阳刚内力?。 日常穿着月白锦袍,以翩翩公子的面目示人,一旦脱下服饰,方能得见,劲韧结实的肌理,垒块分明。 可惜这会儿也?没人看他,小姑娘一心?把他当暖炉使用。 半点不顾虑被磨蹭之人在面对何种考验。 裴应霄搂着人,软到不可思议。 他温热的指腹捏住那?白肉耳垂:“小晚瑜,孤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半眯着眼,一闪而过打了不少坏主意。 下一刻,瞥见了她手肘上磕肿的伤,不由抿唇……罢了,且先记在账上。 小骗子清醒的时候,吓一吓就?能哭出来,她总要还的。 洞穴这等密闭空间,燃起火堆后,内部不透风,很快逐步升温。 曲凝兮抖了一会儿,就?被裴应霄给?捂暖了,小手小脚回温之后,呼吸趋于平缓,睡得安稳。 但她昏迷前记挂着事情,并没有一觉好梦,莫约一个时辰,就?醒了过来。 燃烧的火堆发出细小的噼啪声响,面朝它的那?半小脸,被长时间烤着,触手热烫。 曲凝兮抬手捂脸,合眼假寐的裴应霄立即察觉了动静。 两人几乎同?时睁开?眼睛,不过一个清醒,一个迷糊。 “殿下?”曲凝兮一开?口,嗓音略有些沙哑。 她轻咳了两声,便听裴应霄道:“估计会感染风寒,回去得喝药。” 他说?话时,声音引起胸腔震动,清晰传导给?与之相贴的另一个人。 曲凝兮已经感知到了触觉的不对劲,刚醒来的脑袋发懵,她撑着手爬起来,然后一低头—— “!!” 两大雪团落落大方地展露出来,一丝不遮,饱胀欲滴,那?巍颤颤的桃尖,几乎就?要碰上对方的腰腹。 曲凝兮浑身颤抖,轰然之间,粉霞从?耳根蔓延到玉白的脊背。 极娇极艳。 下一瞬,木架上被烘烤到半干半湿的衣裳,落在她脑袋上,兜头盖住。 裴应霄难得没有出言戏弄,眸光沉沉,等她自己消化?此事。 曲凝兮未放声尖叫,只想?挖个坑将自己埋起来。 她慢慢回想?起,昏迷之前的后怕。 骤然落入冰冷的河中?,她的心?脏没有被冻住,反而让随后而来的惊吓与疼痛给?刺激的,以为要死?了…… 她没有死?,只是,只是和太子……坦诚相见了。 曲凝兮咬着唇瓣,不敢抬头,尚且待字闺中?,就?跟男子这样不清不楚…… 这显然有悖于她惯来接受的教导。 若外传一字半句,光是人们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 但是啊……她太惜命了,能够活着绝不想?死?。 在性命跟前,她难道要选择清白么? 那?些男子,成婚之前弄出庶子都没妨碍,不过是家中?长辈责罚一顿,而女子就?得永世?抬不起头来。 曲凝兮并非赞同?婚前不规矩,然而事已至此,她得放过自己。 她没有错,错的不是她…… 被看一眼死?不了人的…… “起来穿好衣裳,我们该回去了。” 裴应霄一开?口,吓得曲凝兮抖了一下。 就?像是易受惊吓的小兔子,缩在衣袍底下,就?觉得万无一失了。 他见状,挑起眼尾,意有所指:“小晚瑜,你迟早会习惯的。” 习惯什么? 曲凝兮不听,在心?里不断劝慰自己,只要此事不外传,就?不是问?题,谁没有一两个小秘密呢? 话虽如此,她穿衣裳的动作可一点都不如平常利索。 惹东宫 第55节 好不容易把小衣给?套上了,视野内忽然伸进来一只手,五指修长,掌心?向上,搭着一条束带。 裴应霄:“你忘了这个。” 曲凝兮的脑袋上还盖着他宽大的袍子,这会儿没有掀开?,看不清裴应霄的神色。 她莹粉色的脚趾头都要蜷缩起来了! 在她磨磨蹭蹭之际,裴应霄已经穿好了中?衣,他把缠带递给?她,朝着洞口走去。 道:“孤只给?你一刻钟时间。” 他在里面,估计她多久都冷静不下来。 一直以来循规蹈矩的小姑娘,不能太难为她。 裴应霄退开?了,曲凝兮顿时觉得,周围的空气为之一松,豁然宽舒。 她也?知晓事情轻重,眼看着外头天都黑了,不好多做耽搁。 比起追杀等大事,她这点薄脸皮都不值一提了。 曲凝兮勉强收拾好心?情,并穿戴整齐,恢复原样。 她头发乱糟糟的,被烘到半干,等会儿出去过吹吹风就?瞧不出落水痕迹。 至于狼狈,被追杀了,狼狈是应当的,还不知道东宫那?边如何向陛下阐述此事…… 曲凝兮心?绪繁杂,捧着裴应霄的外袍走过去,低声道:“殿下,我替你更衣……” 她对他的感激,已经不止一句谢了。 他救了她一命,还没有直接回到帐篷,这是要替她掩盖落水一事。 别看明婳落水后拖着不定亲,好似活得跟以往一样洒脱,实则身为公主,私底下的议论一样不少。 许多人都在看笑话,说?以后哪位公子倒霉迎娶公主,接了这烂摊子。 有些话总是难听的,还时不时被反复提起。 裴应霄回过头来,“你会更衣?” 曲凝兮被问?住了,看一眼手里的男子衣袍,她道:“应该不难……” 她和爹爹不太亲厚,不曾替父亲更衣过,至于其他男子,更加没有接触。 曲凝兮抖开?长袍,高?高?举着,给?裴应霄套上,再取过腰带以及佩玉等物,手脚略显笨拙。 还有那?把长剑,银白色缠丝剑鞘,冷冽精美,沉甸甸的重量。 裴应霄垂眸看着她忙活,目光落在额角的伤口上,开?始跟她对口供。 “那?些刺客全死?了,便说?你这伤是为了救孤撞到的。” “什么?”曲凝兮微怔。 “曲姑娘以身犯险,救了孤,孤当郑重报答于你。”他轻笑,问?道:“听懂了么?” “听懂了……”曲凝兮一点头,她的角色从?被救者转变成太子的救命恩人。 她揪着小指头,感觉不安:“撒这么大的谎,没问?题么?” 以身犯险救下太子,她何德何能? “孤说?能就?能。”裴应霄牵过她的手,拢在掌心?,“何况,更大的谎言你都试过了,怕什么。” “……” ……他指的是哪个? 裴应霄拿起一支火把,将剩下的火堆熄灭,牵着曲凝兮从?洞穴出去。 今日没有月色,林木遮蔽,树影婆娑,一眼望去能见度很低。 幸好他们手里有一支火把,黑暗中?的火光,叫人镇定许多。 但曲凝兮还是紧张,她第一次在这种时辰,逗留荒山野岭。 她顾不上矜持,手指紧紧地反握住裴应霄,唯恐自己被落下,或者身旁有什么蛇虫窜出来…… “你怕黑?”裴应霄侧目望来。 曲凝兮一摇头:“没有。” 她是怕黑暗中?潜伏的猛兽,因为看不见,也?不知道哪里有,指不定前方荆棘里就?蹲伏了一只。 他闻言,勾了勾唇角:“人比怪物还可怕呢。” 曲凝兮略一沉默,附和道:“殿下所言有理。” “孤杀过不少人,”裴应霄提醒她,笑语嫣然的:“何惧毒禽猛兽。” 他这么一说?,曲凝兮立即记起下午所见,他提剑砍杀,冷静且利落。 还有那?个小宫女,不在人前犯下的杀业,不知几何。 在之前,她一味的恐惧,甚至脑补了不少太子残忍无道之事。 这会儿却依然紧紧抓住了他,没松手:“臣女不知殿下为何杀人,只知凡事因果相扣。” 谁不想?做一个坦荡磊落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呢? 但有时,命运未必让你成为一块白玉。 人世?间想?要纯白无垢,何等不易。 裴应霄无声一笑,继续往前走去。 他特意绕了个地方,然后在附近慢行等候,果然没多久,就?有搜寻之人发现了这边的火光。 “太子殿下?!” 侍卫呼啦啦聚集了过来,见到他全须全尾,大松一口气,上前参拜。 这会儿已经过了戌时,再找不到人,他们怕殿下遭遇野兽袭击。 到时如何跟陛下交待! 裴应霄现身,顿时安定了侍卫和东宫下属们的心?。 闲话不多说?,两人被簇拥着上了马背,一道离开?密林。 骑马回到露营地,那?里已经杵了不少人,天庆帝接到消息,亲自出来查看。 见裴应霄安然无恙,才开?口询问?事情经过。 前半部分,陆焰花和鸣恩已经说?过了,他们在河边遭遇刺客埋伏,前后两拨人。 他们人数劣势,寡不敌众,混乱中?与太子失散。 后半部分,由裴应霄自己续上。 他说?他武艺不精,唯有逃窜躲避拖延时间等待侍卫相救,这期间幸得曲姑娘以身犯险相救,缠住死?士,他杀掉了对方,两人掉进一个深坑里。 后来好不容易爬上来,在密林中?难辨方向,这才耽误许久。 这套说?辞,没有人怀疑,因为他们身上的衣裳太脏了,布满泥渍。 那?是落水后的湿衣沾了尘土,拍打不干净,倒很像是落入泥坑后的模样。 裴应霄这么说?,并不是全无准备,那?个林子里确实有个深坑存在。 即便有人事后去核实,也?很难找到他言语中?的破绽。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曲凝兮,难以置信,此女子居然救了太子殿下! 还把自己的脑门给?磕出一块! 这么张漂亮小脸蛋,要是留疤可就?罪过了,属实牺牲不小! 太子亲口所言,断然不会有假,东宫的属官们纷纷拱手作揖:“曲姑娘果敢,曲姑娘大义!” 她虽然姓曲,但是和曲皇后不同?。 曲凝兮平白得了一个功劳,听着这群大人的称赞,心?里实在虚得很。 就?连天庆帝都说?,回头好好赏她。 曲皇后的心?情复杂了一瞬,继而高?兴,开?口就?是一番漂亮话:“这是晚瑜应做的,且不说?太子身份金贵,她是麟宇的表妹,自然也?是太子的表妹。” 天庆帝听她提起二皇子,道:“回宫后就?让麟宇回京。” 曲皇后一听,自然欢喜:“谢陛下,麟宇走了一段时间,定然思念父皇和兄长了。” 天庆帝轻哼一声:“朕希望他有在好好悔过。” 曲凝兮和裴应霄两人各自回去洗漱,自有人细细排查那?群死?士的来历。 ******* 露营结束了,一行人挪回行宫里住着,安歇过后,择日启程回京。 映楚提心?吊胆,看曲凝兮全须全尾的回来,才算放心?。 “幸好小姐和殿下在一块,否则刀剑无眼的,多吓人呀!” “我差点就?死?了……”那?样惊险的河流,当真可怕。 曲凝兮经历了这么一遭,嗓子微哑,多半是染上风寒了。 曲辕成去请了太医过来,等她收拾好就?看诊开?药。 浴桶里面洗出不少泥水,她的头发差点打结了。 映楚道:“这回是意外,等下奴婢燃一块安神香,叫小姐睡个好觉。” 时辰不早了,曲凝兮倒是不困,问?道:“死?士的来历能查出来么?陆姑娘怎么样了?” 映楚一摇头:“主子说?了不留活口,他们一个都没活下来,料想?是知道对方来历的……陆姑娘她受伤了……” “什么?”曲凝兮惊讶:“她没事吧?” 不是会功夫么? 映楚压低了嗓音:“嘘,她是自己给?人划伤的。” 惹东宫 第56节 曲凝兮一愣,显然,知道陆焰花会武的人极少,一个弱女子被人追杀,受点伤更合理。 她不再追问?,敛着眼睫,目光落在水面上。 太子,陆焰花,他们的秘密也?太多了吧? 是一个宁愿伤害自己,也?要守住的秘密。 为什么呢? 曲凝兮隐隐觉得,和当年?陆皇后之死?有关系。 据说?,陆家人个个骁勇善战,哪怕是陆皇后,也?一身侠女风范。 她或许是有功夫的,以前曲凝兮没有打听过这方面,先皇后故去后大家避而不谈。 那?么,学武之人身康体健,怎会年?纪轻轻丢下太子,撒手人寰? 是突发恶疾,还是另有死?因? 泡完澡,曲凝兮的鼻音更重了。 映楚帮她绞干头发,去外间给?太医把脉,及至半夜,果然发起高?热。 一大碗浓浓的苦涩药汁灌下去,烧到隔日清晨,才渐渐退了些。 因为生病,谢绝了许多好意探望的人群。 映楚一一记下有谁来过,入内告知一声。 当天中?午,秋狩大军要回京了,不会因为曲凝兮一人耽搁。 不过也?没让她随行,把太医给?留下了,可多养两天身子,恢复后再启程不迟。 为此,曲辕成父子二人感沐皇恩,跟着多待几天。 陛下圣驾一走,整个行宫就?空荡荡起来,除了日常洒扫的宫人,就?是些守护围场的侍卫与马夫们。 曲允邵乐坏了,马厩里那?么多马,随便他挑! 不过被曲辕成制止,不让他碰一下大马。 曲允邵没办法,回头就?来搅扰曲凝兮,赖在矮榻上不肯走,小嘴叭叭的问?个不停。 “大姐姐,你看见杀手不害怕么?” “你居然敢挺身救人 ,那?是话本里的侠士所为!” “杀手是否面目可憎?心?狠手辣!” 这些全都是他没见过但幻想?过的。 曲凝兮额头上纱布尚未拆下,精神养得不错,瞥了他一眼:“你学会看话本了?” 曲允邵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露馅了,比了比小拇指:“一点点。” “是你的同?窗之间传阅?”曲凝兮也?去过学堂,知道学子们喜欢私底下弄这些,她道:“爹娘对你赋予厚望,你现在看话本还太早了。” “可是二姐姐也?在看话本。”曲允邵轻哼一声,“我都没揭发她!” “她又不参加科举,况且她有分寸。” 据曲凝兮所知,曲婵茵入学后苦练书法,已经小有成效。 曲允邵说?不出话来了,也?不好继续追着询问?,不过好奇,东宫会如何酬谢。 说?及酬谢二字,曲凝兮也?有点好奇。 裴应霄突然要她认下这个功劳,意欲何为? 他想?给?她什么东西?? 曲氏父子三人在行宫多待了两日,才上了马车,与太医护卫们一道回京。 人手还是东宫留下的,这会儿裴应霄明目张胆的关照,无人会觉得奇怪。 反而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不搭理恩人,那?才显得不妥。 曲凝兮的脑袋缠了几天,初初结痂,已经不需要再捂着伤口,见见风好得更快。 裴应霄命人给?她送了良药,说?是绝不会留疤。 她没有任何不适,映楚为了给?她养颜,一连多日嘱咐厨房备下燕窝,似乎这样就?能几朝之内把美貌补回来。 回到京城,安永侯府很快就?知晓了,东宫的谢礼是什么。 裴应霄去了一趟御书房,亲自跟天庆帝说?,他危难之际,得曲姑娘相救,落坑和自救途中?有些逾越动作。 虽说?是难以避免的无心?之举,但已是既定事实,他想?为此负责。 彼时皇后也?在,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太子居然自行承认对曲凝兮行为有失! 对呀!掉到坑里,这要是滚成一团,肢体触碰难以避免! 还有往上爬的时候,总得借助另一个人的力?道,一来二去,可不就?有不少动作? 天庆帝皱眉,这是太子头一回跟他谈及自身婚事。 他沉吟一番,看向皇后,问?道:“是你的侄女,你怎么看?” 曲皇后回过神,连忙哀叹一声:“两人共历磨难,当着陛下和太子的面,他们自然不敢乱嚼舌根,可就?怕会影响晚瑜的婚事……承蒙太子看得上,臣妾哪敢推拒?” 方才那?一瞬间,曲皇后就?想?明白了,她和侄女离了心?,晚瑜还把老太太给?请回来了,显然不会轻易顺从?她安排的婚事。 一个不好操纵的棋子,眼看着价值减半。 这时候,若是能用她废掉太子的妻族助力?……也?未尝不可。 曲皇后在天庆帝面前松了口,紧接着又道:“只是晚瑜乃安永侯府长女,又是臣妾亲手养大的,实在不忍她受委屈……” 她说?得委婉,天庆帝听明白了,扭头盯着她:“想?让她做太子妃?” 曲皇后不敢表现得太明显,道:“陛下,臣妾知道侯府人微言轻,又不能替陛下分忧,实在比不得陆家郑家,可是晚瑜确实是个好孩子,您也?是看着她长大的……” 裴应霄一拱手:“父皇,儿臣想?以太子妃之位聘她。” 天庆帝沉着脸,坐在主位上,没急着答话。 裴应霄又道:“江山社稷,是男子之责,与女眷说?来干系不大,曲姑娘娴静得体,必能打理好儿臣的后院。” 后面这句,说?到天庆帝的心?坎里去了。 他沉声道:“太子有这个觉悟便好,江山社稷,当由帝王一人主宰。” 在他还是臣子的时候,所有人,都逼着他迎娶陆氏女。 强势而又干练,能给?他带来许许多多的好处,处处在压着他。 天庆帝从?不认为,自己身为天子,需要一个女人乃至她娘家的帮扶。 他不需要妻子的娘家,他要的是臣子。 天庆帝应了太子的请旨,写了一封诏书,册立曲凝兮为太子妃。 裴应霄领旨谢过,还打算去央大长公主说?媒,上门与侯府议亲之后,再公布圣旨。 天庆帝允了,并把人留在御书房,继续传授他的帝王权术。 曲皇后从?御书房出来时,笑意完全压制不住了。 “太子要大婚了,我的麟宇即将回来……” 呵呵,她儿子因为庶子婚事不顺,太子也?别想?娶高?门贵女! 郑家王家,谁也?别想?得到,这才公平。 这个消息外泄时,且不说?安永侯府是怎么个人仰马翻,就?东宫那?群人全都坐不住了。 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有太子妃了呢! 区区搭救之恩,感激是真的,奉上金银珠宝皆可,如何落下太子妃之位? 简直是荒谬! 堂堂太子,大恩无以为报,自己以身相许了?? 第31章 31 在太子请动大长公主说亲之前, 曲皇后先派人去安永侯府知会一声。 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闹出笑?话?。 而且早点告知,以防胡老太太有异议, 或是曲凝兮不听话?。 这回曲皇后没让绣湘亲自?出马, 而是安排了一个岁数不小的公公,笑?呵呵前来报喜。 安永侯府上下, 自?然是被打个措手不及。 得知此?事已经在陛下都跟前过了明路, 甚至他点头了, 很快就会颁布旨意——曲辕成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太子妃之位, 毫无预兆就扣下来了? 胡老夫人一把年纪了,理应镇定,不过此?时捂着胸口顺气, 冲击太大了。 她感觉很不真实:“莫不是……因为晚瑜脑袋上的伤?” 这伤可是为了搭救太子而落下的。 她还因此?风寒, 发了一夜高烧。 可话?虽如此?,都已经结痂了的小伤口, 何至于这样? 胡老夫人立即想到了什么, 神色微变。 忙不迭让身边大丫鬟去茴清苑, 把大小姐请过来。 周氏跟着想到了, 当下甚至坐不住,让柳婆子把周围闲杂人等遣散了出去。 只留下几个嘴巴严实的心?腹在屋内伺候。 她皱着眉头:“难不成是太子对咱们晚瑜做了些什么……” 他们只能这样猜想了, 否则怎么也?够不到负责一说。 惹东宫 第57节 太子这个报恩未免也?太郑重了吧? 曲辕成被提了醒, 立即瞪大眼睛:“好哇, 堂堂东宫太子趁人之危!这不叫我们逮住了把柄?!” “住口。”胡老夫人瞪他一眼:“你这个傻子,每回想事情之前能不能先掂量掂量自?己女儿?” 把柄? 事情要?是捅出去了,最先毁掉的不是太子, 而是曲凝兮。 曲辕成闭嘴了,不过还是皱着眉头:“闺女嫁去东宫, 那不等同白给吗?” 他才不信东宫会善待曲氏女。 胡老夫人和周氏同样不看好此?事,不光是她们,估计外头所有人都觉得,曲凝兮嫁去东宫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当然,太子品性?温和,肯定不会待她不好,就那么放在位置上供着? 曲凝兮很快从茴清苑过来了,因为面上有瑕,暂时不接见?任何访客,府中行走还戴了一顶幂篱。 进屋后她便摘下帽子,给祖母爹娘请安。 曲凝兮脑袋上的伤口,在良药加持下,已经透着一层粉色了,估计再?过几天,就可以痊愈。 胡老夫人叫丫鬟上了热茶,把人喊到跟前来坐着,才开口告诉她,宫里的事情。 不说他们震惊不已,就是她这个当事人,都被怔住了。 裴应霄从未跟她说过,就这么一声不响的做出决定,并让事情成为定局? 曲凝兮的心?口跳动起来,忍不住再?次确认道:“此?事当真?别是误传了……” 胡老夫人一手扶额,道:“你姑母派了公公来传信,陛下金口玉言,不会有错,圣旨都拟好了,再?无更?改的可能。” “可是……怎么会呢?”曲凝兮喃喃自?语。 是因为,裴应霄看了她的身子,所以想要?负责。 但他把她安置在太子嫔或者良娣的就够了,绝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他却让她做太子妃…… 曲凝兮不需要?打听,就知道此?事会遭受不少人反对,指不定东宫那群人都觉得殿下糊涂呢。 “晚瑜,”老太太一把抓住了她,低声问道:“你老实告诉祖母,是太子对你做了什么……” 曲凝兮反应很快,立即知道了她的言下之意,连忙摇头:“没有,并无此?事。” 他们在山洞里,确实是坦诚相见?了,但那全是被逼无奈。 湿冷的衣裳,入夜的密林,会把人冻坏的。 两人没有其他的举止……吧? 曲凝兮昏迷了一小段时间,醒来已经在他怀里了,当时她被吓得不轻,可还是觉得,裴应霄不会趁人之危。 因为他不需要?,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欺负人。 她的小命完全捏在对方手里。 “当真没有么?”周氏追问道:“那他对你说过什么?” 他们企图找出导致太子做出这个决定的缘由。 曲凝兮摇头,轻声道:“没什么特别的,晚瑜与太子殿下不熟悉,不清楚……” 她和裴应霄不能说不熟悉,毕竟接触过那么多次了。 但不清楚是真的,她似乎很难了解这样的一个男子。 胡老夫人是最先接受此?事的,她一摆手:“罢了罢了,这桩婚事,指不定还是好事。” “母亲这话?何意?”曲辕成不解。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胡老夫人讲话?也?不含糊,压低了声儿:“咱们也?不想那些个荣华富贵了,若二皇子不成……侯府不至于被牵连就好。” 太子登基后,安永侯府能保持原样就不错了。 那个有了身孕的小宫女,眼下待在二皇子府里,由曲皇后派人照顾。 这个人过了皇帝和太后的眼,皇后无法采用什么去母留子的操作?。 她铁定是要?成为皇子的妾室了,比正妻还早一步安营扎寨。 郑家姑娘本就对二皇子无意,有这么一茬事儿,更?加不会进行下一步。 如此?一来,曲皇后得给二皇子寻找下一个人选,必须是高门贵女,且不介意庶子的存在? 在胡老夫人看来,没有那么容易,大部分爹娘都是疼爱子女的,即便二皇子是金枝玉叶,可对方也?不是普通门第。 皇后看中的人家,哪个不是娇娇女? 周氏犹豫道:“二皇子马上就回来了,而且太子不也?没有妻族助力?甚至他的外祖陆家,都没人了……” “但是他有太师太傅,以及几位将军,”胡老夫人道:“前两年,陛下指了宁威将军帮忙教导太子,他为何答应?” 彼时,东宫早就有太傅了,是广荣将军聂一瑄。 宁威将军毫不犹豫就应下了,因为太子的外祖姓陆。 哪怕陆家没人了,但是朝中许多人,还记得他们的好,受过陆家的恩。 反观皇后,要?给二皇子寻找名师,困难重重。 就先前那位不愿入仕的彦檀先生,也?婉拒了皇后给的高官厚禄。 说白了,就是没有门路。 他们曲家的底子,确实单薄了些。 周氏闻言,叹了口气,道:“母亲即便看好太子也?无用,我们姓曲。” 根本没得选,他们是二皇子的外家。 “但我们可以不要?把事情做绝。” 曲凝兮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祖母,并非每一代都有兄弟阋墙的事情,难道我们不能相安无事么?” 她对太子知道越多,越觉得皇后是在作?死。 她甚至不敢问裴应霄,林子里的杀手,和苻丹宫有没有关系,谁最想杀太子呢? 感觉除了东隆国,就是皇后了。 而东隆使臣远道而来,是第一次去皇家猎场,他们很难布置人手,除非有内应…… 事情想下去就复杂了,曲凝兮没有那么多脑子去琢磨这等家国大事,她只怕皇后走上一条孤注一掷的道路。 还要?扯着曲家共沉沦。 胡老夫人没有回答曲凝兮的问题,只让她回去好生养好伤口,其余的一概别操心?太多。 “船到桥头自?然直。” ******* 没过几天,大长公主动身了,亲自?到安永侯府做客,郑重提起亲事。 侯府这边努力消化了几日?,已经没有初时的震惊慌乱。 曲辕成和周氏都很客气小心?,双方初步谈话?还算愉快。 大长公主说,太子诚心?以礼相待,才会劳动她走这一趟,而不是直接派人过来宣旨。 她面带笑?容,看着安永侯夫妇,多少有点提点警告的意思。 最好安生点,欢欢喜喜成亲,可别闹腾什么幺蛾子。 外界都觉得,安永侯府和东宫绝对算不上什么融洽的关系。 大长公主也?这样认为,不过,她很看好曲凝兮。 因为丁雪葵的缘故,两个小姑娘时常私下约着出去玩,她也?接触过好几回。 娴静乖巧的小美人,谁不喜欢呢。 大长公主走后,天庆帝的赐婚圣旨就到了,侯府上下摆了香案接旨,事情已成定局,再?无反悔的余地。 给曲辕成八百个胆子也?不敢抗旨的,是太子,没有了任何退路。 东宫上下,不明就里之人,唉声叹气。 例如那个太子中丞,他实在无法理解,也?很难接受,但没有资格劝阻。 倒不全然是因为嫌弃安永侯府的出身低,纯粹是不喜欢姓曲的。 而知道真香的心?腹之臣,已经在恭贺主子喜得佳人了。 尚京的其他人,反应不一,大部分是惊诧的。 还有人跳脚有人辱骂,猜测这是曲皇后联合侄女设下的阴谋诡计。 给太子做套让他陷进去,然后趁机把曲氏女捧上太子妃的宝座! 曲皇后好心?机好手段! 几位老臣痛心?疾首,以为太子迫于无奈,纷纷找上天庆帝,请求收回成命。 那曲姑娘得救归来,衣裳整齐,虽说狼狈但并无不妥,总不能空口白牙赖上太子吧? 天庆帝回说是太子自?己请求赐婚,把这些人的眼泪给生生逼了回去。 至于被追杀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旁人不好问得太清楚。 当事人都你情我愿,轮得到你们来拦着反对? 裴靖礼回京时,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太子的婚事。 裴应霄深得民?心?,他的举动,被万众瞩目,并且为之夸赞。 听说曲家女貌美,为了搭救太子殿下,不顾惜自?己容貌损毁!此?等勇气对一个姑娘而言,属实难得,胜过许多七尺男儿。 又?说太子不躲避责任,娶她为妻,妥妥的正人君子所为,两人的缘分可歌可泣。 甚至还有戏班子想借此?编排一番。 裴靖礼听得冷笑?连连,什么事情在这群愚民?听来都可歌可泣了? 惹东宫 第58节 他现在差不多笃定了,那个暗中帮助曲凝兮的人,不是王锦意,就是太子! 一个他从未想过之人,现在莫名其妙跳出来要?娶她? 还有,他分明把那个小宫女藏好了,是怎么莫名其妙跑到太后跟前露馅去的?! 皇祖母对他大失所望,就连父皇也?生了不小的气! 裴靖礼暗暗咬牙,认定就是裴应霄所为。 虽然他没有任何证据,但已经知道,这个太子没有看上去那么无欲无求。 既然对方开始露出狐狸尾巴了,他就得把它就揪住。 ******* 太后的寿辰临近,孙嬷嬷提醒曲凝兮,得好好备一份贺礼。 以往她是臣女,贺寿的礼物?中规中矩挑着就行,现在开始不一样了。 还没过门,也?已经是准太子妃的身份。 她给太后的生辰礼,必须更?加用心?一些。 曲凝兮觉得头疼,近日?,孙嬷嬷对她的教导严厉起来,谨防她有朝一日?去了东宫,不懂规矩。 她也?知道,东宫不同于普通人家,她得做好心?理准备。 可即便如此?,再?怎么说服自?己,心?里的波动一时间也?难以平静。 养伤这段期间,她收到了不少来信。 其中有丁雪葵和王锦意的,前者替她感到开心?,殿下是大桓的高岭之花,得者赚之! 曲凝兮不好说裴应霄私底下是什么模样,只能谢谢她的祝福。 而后者,王锦意说会烧掉往来信件,请她放心?,不会给她添麻烦。 虽然两人实际上什么私情都没有,但曲凝兮还是为他这份细致感到触动。 一切没有如果,他们终究无法走到一起。 曲婵茵和曲允邵也?来过茴清苑好几趟,纷纷感叹她居然要?做太子妃了。 曲婵茵说,她的同窗们,个个好奇又?羡慕,太子殿下生得太好看了,他即便不是太子,也?很多小姑娘想嫁给他。 或者说,他要?不是太子,恐怕走在街上都有被哪家贵女绑走的风险。 尚京的女子可能委婉些,像是雅平郡主,她肯定敢。 曲婵茵道:“太后寿宴,大姐姐肯定会遇到雅平郡主,可得当心?些。” 曲凝兮不由意外:“你们怎么知道……” “知道雅平郡主为难郑姑娘和陆姑娘么?早都传遍啦!” “谁人在传这些?”曲凝兮问道。 曲婵茵一摇头:“谁知道呢,外头那些人最爱捕风捉影了,还说大姐姐你呢……” “说我什么?”曲凝兮没听映楚提起。 曲婵茵撇撇嘴,道:“说你脸蛋烂了毁容了,让太子不得不迎娶,定然是哪个心?存妒忌之人,刻意散播谣言!” 曲婵茵想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她从不认为曲家去东宫不合适。 太子爷这样的夫君,是尚京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显然是一桩好事! 好不好曲凝兮说不准,她只知道自?己外出时,需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外界的打量和试探。 曲婵茵又?道:“幸而大姐姐造化好,不然指不定爹娘给定下什么样的人家呢。” 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过两年就轮到她说亲了,到时候老太太也?不知精神头如何,管不管她,要?是交给爹爹和嫡母,实在是不放心?。 曲婵茵指望着,大姐成为太子妃,到时候能帮帮她…… 太后寿辰这日?,是曲凝兮窝在家中多日?后的初次外出。 宫中设宴,车水马龙。 胡老夫人与太后熟悉,必然要?亲自?入宫的,这一趟不止曲凝兮随行,曲婵茵也?被叫上了。 周氏没有反对,她的嫡女婚事已定,庶女过了年就十?四岁了,允许她外出走动。 当然,这是平日?里叶姨娘低头换来的,只要?不跟主母怄气,她就让她闺女享有侯府女儿该有的脸面。 这是曲婵茵第二次入宫,她身边没有嬷嬷教导宫规,多少有点紧张。 不过进去后,很快遇到有人瞪着她们,明目张胆的,她又?不紧张了。 “是雅平郡主。” 胡老夫人在这儿呢,雅平再?大胆也?不敢直接过来找茬。 老太太瞅着她笑?了笑?:“真是年轻啊……” “确实。”曲凝兮起身不怎么害怕雅平。 这位西北长大的小郡主,大抵是受到那边民?风影响,行事直率,喜恶分明。 她当然是有脾气的,但是对比起二皇子和明婳的阴毒,这点脾气都显得可爱起来。 宴席尚未开场,胡老夫人领着姐妹俩去给太后贺寿。 太后今日?是宴席的主角,她保养得宜,面色红润,瞧着心?情很好。 一身雍容华贵,接受命妇们的朝拜。 见?着胡老夫人几人很高兴,立即叫她们到内殿来坐着喝茶。 曲皇后早早就过来帮忙张罗了,有她和老太太这层因素在,太后对曲凝兮的印象一直不错。 她也?没说反对太子的婚事,正热切着抱曾孙。 胡老夫人跟曲凝兮提点过,太后一心?礼佛,对儿孙的事情,已经放下了许多。 安静陪着就是,她不会过多干预。 ‘已经放下了许多’,这话?听着,好像曾经放不下过。 曲凝兮不是多嘴之人,她知道在大部分场合,只需要?笑?着做个花瓶就够了。 没多久,云昭仪到了,她也?是提前过来,想在太后跟前讨巧。 哪怕曲皇后在这,也?赶不走她。 有嫔妃上赶着说话?,曲凝兮就退了些位置,一扭头,发现有个小宫女找了进来,说是雅平郡主想借一步说话?。 “……”曲凝兮觉得,她未免也?太心?急了。 映楚看出她犹豫,笑?道:“小姐可以去见?她,不必顾忌。” “我不去。”曲凝兮向来是谨慎的性?子,在宫里尤其如此?。 很多事情,她能避就避。 这么想着,映楚低声道:“主子安排了人护小姐周全,所以别怕。” 被人虎视眈眈,这样小心?翼翼的生存,殿下看了多半要?不忍心?呢。 曲凝兮惊讶:“这是什么意思?” 映楚道:“小姐别多心?,这是提防有人不死心?,狗急跳墙。” 曲凝兮明白了,不管是二皇子或者明婳,都有可能发疯。 她想了想,决定去见?一见?雅平,免得开宴后这个小郡主还一直瞪人。 曲凝兮跟老夫人说一声,起身出去了。 雅平在一个八角亭中等着,看到人来,第一时间就冲曲凝兮的额头打量。 她皱眉,万分遗憾:“你居然没有毁容!” 曲凝兮一抿唇角,“多谢郡主关心?,我的伤无事了。” 雅平更?气恼了,她两手环臂,用质问的语气道:“那太子为何要?娶你?” 想不到她对郑陆两人严防死守,没防住身后爆了冷门! “此?事,郡主不该问我。”她怎么会知道。 “一定是你勾引殿下!”雅平不依不饶的,“你轻薄了他?” “轻薄?”曲凝兮没料到会听见?这种指控,不由感觉有些滑稽。 那天在山洞里,太子也?脱了衣裳,可是她因为太过惊慌,什么也?没瞧见?。 大概只知道他身上硬邦邦的,到处都不舒服? “殿下品性?高洁,绝不会对你不轨,当然是你轻薄了他!”雅平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一脸笃定。 她一阵扼腕:“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客气!” 雅平恨恨离去。 曲凝兮愣在原地,扭头问映楚:“郡主这话?何意?她想对太子霸王硬上弓?” 听上去太像了。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她回头看去,见?到裴应霄在五步开外的花树旁站着。 太子殿下身形颀长,今天穿了一身柔雾云蓝丝锦袍,袖摆和衣角的银线在光照下矜贵温雅,庆贺之日?不至于太过素淡。 而他头上的银鹤白珠发冠,更?衬得那张昳丽俊颜光彩夺目,偌大一颗东珠,熠熠生辉。 他什么时候来的? 曲凝兮抓了抓自?己的方帕,走上前去:“见?过殿下。” “曲姑娘这边请。” 裴应霄彬彬有礼的,先行在她前面,带着她去了一个小阁楼。 一进门,反手带上了,他立即原形毕露。 长臂一伸,不客气地缠上她的腰肢,按到自?己身前来,紧贴着,牢牢锁住。 惹东宫 第59节 “你且说说,什么是霸王硬上弓?嗯?” “殿下?”曲凝兮两手撑在胸前,道:“一人强迫另一人,不就是么?” 她暗暗使了两分力气,挣扎不开。 他为何一见?面就动手呢? 才这么觉得疑惑,曲凝兮的小脸被托了起来,裴应霄低垂着他的头颅,一点点轻蹭着,吮上她丰润的唇瓣。 “别……”她想摇头,想拒绝。 然而身上的桎梏,叫她纹丝不动,整个人全然笼罩在他的伽蓝香之中。 裴应霄并未贸然探入,而是用他的舌ii尖轻抵着,若即若离舔ii舐她的唇ii肉。 他半敛着眼皮看她,长睫之下一片幽深:“小晚瑜,孤梦见?你了。” 看过那样的风景,怎么可能忘却。 曲凝兮有些手足无措,人与人之间还能亲密到何种地步?他贴着她说话?,气i息i交i汇,津ii液互i融,不断摩ii擦她的唇i瓣…… 很柔软…… 她以为裴应霄要?接着亲下去,谁知他抬起头来,挑眉审视她:“与爱慕之人定亲,你似乎并没有多么喜悦?” “这……”曲凝兮连忙摇头:“不是的,我当然欣喜……” “哦?”裴应霄似乎怀疑。 他抱起她,到椅子上落座,将她安置在自?己腿上。 曲凝兮是跨ii坐的姿势,裙摆如花儿一样披散在他身上,这般一来,她坐下的身位几乎与他齐平。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裴应霄一手握着她的腰,笑?道:“小晚瑜感觉喜悦么?” 这架势,分明是想看她如何表现表现自?己的‘喜悦’。 已经不是暗示了,他在明示! 真是可恶……曲凝兮蜷着手心?,微微鼓起脸颊。 瞧上去他的耐心?非常有限,裴应霄笑?眯眯的:“你不轻薄孤,便由孤来轻薄你。” 她连忙制止,握住了他的大掌,小声道:“那、那还是我来吧……” 即将开宴,口脂被吃掉就罢了,万一双唇红肿,还怎么见?人? 似乎看出她的顾虑,裴应霄缓声低语:“可以落在其他地方……” 腰间的掌控收紧了两寸力道,曲凝兮感觉快被折断了,半是茫然半是不安,“什么?” 他轻笑?,一手抚上自?己的泪痣,不作?回答。 第32章 32 “殿下……”曲凝兮唤他。 她把身子软软的靠过去, 带着两分小心翼翼,还没开始就打算求饶了,“请殿下不要捉弄我。” “孤何时捉弄你了?”裴应霄听见这个词, 饶有兴味的?望着她。 曲凝兮压根不敢抬眼看, 伸长了双臂,勾住他的?肩膀。 这就是?她表达爱慕的?方?式了。 其他动作属实是?为难, 偏偏这人总是?故意等着看她慌乱。 若说裴应霄有多喜欢自己, 曲凝兮是?不信的?, 她知道她模样好?看, 但在这尚京之中,多少俏丽佳人。 太子身边绝不会缺貌美姑娘,而且……他看上去?是?那种会为了女?i色动容的?男子么?? 她要是?被他这浅笑?嫣然的?模样给?哄骗了, 那才是?真的?傻子。 一准会亏得什么?都不剩。 都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心实意的?…… 曲凝兮被抱坐在裴应霄腿上, 温顺又乖巧的?与他相拥。 太近了,两人紧贴的?心跳声仿佛在彼此呼应, 她、她的?前i胸还触碰到他了, 对?方?定然有感觉到。 光是?这个认知, 就让曲凝兮觉得心颤, 她非常不习惯…… 纯白如纸的?小姑娘,这般生涩, 裴应霄的?手掌往下落去?, 托着她的?圆ii臀抬高身位, 道:“小晚瑜,这样是?不够的?。” “殿下?”曲凝兮两手撑住他的?肩膀,她被捧着抱起, 膝盖跪在他左右两侧的?椅面上。 足足高出他大半个头。 这样的?姿势,裴应霄一低头, 温热的?气息便喷洒在她脖颈处。 那细白如玉的?颈子,深藏在衣襟底下,悄悄蔓延出一抹绯红。 他知道她肤白,毫不怀疑,轻轻按压两下就会留存他的?红色指印。 裴应霄没有伸手,只是?把他的?薄唇贴了上去?,咬住了衣襟的?边缘处,以唇齿扯松散了。 然后—— 在那细嫩的?锁骨下方?,吮上他的?吻ii痕。 曲凝兮细声哼唧,吓了一跳,她还以为他要咬她一口,结果没动用牙齿,只是?用力嘬了她一下…… 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低头,瞥见锁骨下方?那枚颜色妍丽的?痕迹,因为衣裳稍微凌乱的?缘故,从领口处,还隐隐有一道若隐若现的?沟ii壑。 二者相衬,无端糜艳。 曲凝兮连忙用手捂住了,这怎么?能看呢! “殿下这是?做什么??我差不多该回去?了,祖母恐会寻人。” 她说着,急急忙忙想从他腿上逃离。 裴应霄一把将?她圈了回来,翘起唇角:“怕什么?,你总会习惯的?。” 他也没打算一次把人欺负太狠,抬手替她整理好?衣襟,一点一点理顺了,比伺候更衣的?侍女?还要细致,慢条斯理。 曲凝兮不敢动,也不敢拒绝。 他的?指尖若即若离,有一下没一下的?碰到她,轻轻的?,算不上过分。 这多少有点可怕,她差不多就要习惯了,从裴应霄身上拔除‘外男’这个标签,习惯他的?每一下触碰。 “好?了。” 裴应霄抚顺她襟口的?微小皱褶,对?自己打理过后的?成?果基本满意。 当下掐着她的?腰,举起,旁移,再放下,曲凝兮双脚落了地。 她愣愣的?,感觉自己就是?他手里的?小木偶人一样,轻飘飘,只有遭受摆布的?份。 一时又觉得和小鸡仔很像,二者力量悬殊,被捏一下就会死的?那种。 裴应霄让她先出去?,他随后再离开。 曲凝兮心情沉重地走了,临出门前看一眼座椅上的?太子,感觉心口在发?烫。 被嘬过的?地方?,好?险没烧起来。 ******* 太后的?生辰宴非常热闹,皇室众人无不到场,为之庆贺。 大长公主请了两个戏班子,轮番换着唱,还命人送来两车的?烟花,入夜后燃放。 为了给?皇外祖母祝寿,丁云馥得以从庄子回来。 她看着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去?农庄小住对?她来说算不得多严重的?惩罚。 这会儿独自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旁人也不去?搭理她。 太后瞅着丁云馥就不喜,忍不住催促大长公主,尽快给?这不省心的?嫁出去?,找个婆家?安生过日子。 都留到十九了,像什么?话! 大长公主也愁得很,这种日子不好?忤逆太后的?话,只管应承下来。 她不是?没想管教丁云馥,给?她身边换了好?些?厉害的?嬷嬷监督,以防又脑子不清醒,做些?傻事。 有关自己四姐姐的?话题,丁雪葵是?不掺和半句,以往的?经验来看,次次不讨好?。 她宁愿凑在曲凝兮身旁陪坐,帮她挡一挡那些?各有心思的?贵女?们。 一些?小姑娘玩笑?似的?,簇拥着曲凝兮,开口就问她和太子在林中发?生了什么?。 当事人的?回答,自然跟裴应霄一致无二。 她们却还不死心,话里话外绕着不肯更改话题。 更甚者,还有好?奇太子嫔和良娣的?,说是?太子成?婚较晚,后院空虚,是?否要一次性补齐了,好?为大桓开枝散叶。 丁雪葵听得眉头直皱:“晚瑜尚未正式册立,其他人急什么??” “这也不是?我们急,诸位大臣不都提议过几回了?可不止太子一人之事,事关江山社稷。”徐姑娘笑?着回了一句。 她说完,看向一旁静默坐着的?郑思君。 大家?都知道郑思君对?太子的?心意,因为她表现最明显。 这会儿倒没有什么?失态模样,不过那双黑眸里的?神?采,明显黯淡了不少。 丁雪葵笑?了:“这等大事,那就更不应该询问晚瑜了,不有大人们在为此忧心么??” 太子妃宣旨落定,注定有几家?欢喜几家?愁,为此伤心的?何止郑思君一人? 丁雪葵笃定,整个尚京不知道多少女?子在羡慕曲凝兮。 那么?多猜测的?人选没着落,偏偏是?姓曲的?。 惹东宫 第60节 她仿佛没出门就被天?降横财砸中一般,叫一群削尖了脑袋的?人艳羡嫉恨! 曲凝兮面带微笑?,坐在那儿应付她们,并没有嫌麻烦就离席走人。 这只是?个开始罢了。 随着身份的?转变,以后越来越多说人话说鬼话的?凑上来。 需得拿出耐心来,急躁不得,也不好?翻脸,均是?落了下层。 宴席将?近尾声,一个小太监小跑着贴墙溜进来,在盛德公公耳边嘀咕了几句。 他面色沉重,盛德听完也不敢耽误,连忙走到天?庆帝跟前,小声禀报:“陛下,云昭仪去?看烟火受了惊吓,她摔了……” “什么??” 天?庆帝一出声,整个宴席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瞩目上首的?位置,太后也扭头看他,询问何事。 天?庆帝不欲打搅太后过寿,让歌舞继续,道:“朕去?瞧瞧云昭仪。” 他摆驾离去?。 放烟花的?地方?与宴会厅距离很近,哪怕皇帝什么?也没说,太后还是?很快知晓发?生何事。 云昭仪大出血,一群人手忙脚乱,就近寻了个偏殿抬,把人进去?处理,怕冲撞了太后娘娘,御医还派人来告罪。 都这般紧急了,太后还能说什么?,挥袖便让他们救人要紧。 若是?孩子没保住,心里多少感觉有点晦气。 没多久,偏殿那边隐约传来女?子的?哭嚎声,听上去?就是?不妙的?光景。 胎儿还小,真要摔狠了,铁定是?保不住的?。 底下人细声私语起来…… 云昭仪的?哭声尖利,她这段时间出尽风头,一下子从云端跌落,失去?龙嗣,自然是?难以接受。 哭丧似的?,太后听得脑仁都疼了,索性提早散了宴席,叫各位都早些?归家?去?。 安永侯府没有急着走,胡老夫人留下宽慰太后几句。 太后日常礼佛,对?这些?忌讳比旁人看重些?,她感觉不吉利。 胡老夫人说这是?缘分不够,小皇子转世重修去?了。 宫里几位御医,妙手金针,很快就给?云昭仪止了血,宫人们全?都低着头腿脚麻利,安静行事。 临时安置的?偏殿不宜修养,云昭仪被棉被裹着抬回她自己的?寝宫去?。 出来的?时候,天?庆帝走在前头,皱着眉,龙颜不悦。 后面被四人合抬的?云昭仪,已经安静了下来,面容惨白,双目赤红。 她在看见曲皇后的?那一瞬间发?了疯,几乎不顾自身不爽利,蹦着跳起来,张牙舞爪,想要抓花对?方?的?脸! “是?你!是?你容不下我的?孩子!你害死了他!” 云昭仪出口惊人,言之凿凿:“我苦命的?皇儿,被你这毒妇故意惊吓害死的?!” 曲皇后脸色一变,连忙站起来:“云昭仪莫要胡乱攀扯!此事与本宫何干!” “你看不惯我,你这个心胸狭窄的?毒妇!”云昭仪实在太恨了,涕泪横流,嗓音嘶哑:“就像当年对?陆皇后那样,你想害她的?孩子!太子福大命大,顺利降世,而我的?孩子却没有这等福气……” 此言一出,太后皇帝齐齐变了脸色,曲皇后不必说,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陛下!臣妾冤枉,哪有这般空口白话的?栽赃之说!” 天?庆帝脸色铁青:“盛德,把她给?朕贬入冷宫!” “我没有孩子了,我不会有孩子了……”云昭仪发?疯一般,嚷嚷几句就被捂住嘴巴抬了下去?。 曲凝兮乍然听见了宫中流传的?秘闻被抖落出来,一时间也觉得心惊肉跳。 云昭仪看上去?还很年轻,她怎么?知道陆皇后当年之事? 曲皇后叫冤不迭,不断恳求皇帝和太后娘娘万万不可听信胡言。 还拿出帕子来委委屈屈拭泪,“云昭仪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好?大一桩罪孽扣到臣妾身上来了!” 胡老夫人自然要帮着解释解释,幸而宴会已经散了,这场闹剧没有闹得太大。 缺乏证据之事,天?庆帝当然不会因此发?落定罪,他一甩袖,迅速抬步离去?。 一个生辰宴,莫名其妙就没了个子嗣。 出宫路上,曲凝兮与老太太上了同一辆马车。 她挨着祖母,按捺不住心中的?猜测,轻声问道:“姑母和先皇后,到底有没有怨仇?” 胡老夫人闻言,扭头瞧她,道:“你是?担心自己去?了东宫难做?” “晚瑜是?怕有一日不死不休。” 曲凝兮在皇后身旁伴随了这么?久,从总角之年到豆蔻年华,虽说两人之间的?亲缘没有外界看上去?那么?好?。 姑母对?她更多是?利益方?面的?掂量,但是?不意味她不会感觉唏嘘。 若眼睁睁看着皇后把一条道走死了,她难道还乐见其成?么?? 对?一个人的?喜欢和厌恶复杂得很,不喜欢,却还希望她尽可能活着。 曲凝兮也说不清,自己的?憎恶有几分。 胡老夫人听懂了,一摆手道:“小小年纪胡思乱想,如何就不死不休了?当年嫔妃跟先皇后争宠是?常有之事,但还不至于那般行事。” 没有害陆皇后的?胎儿?曲凝兮问道:“那她为何早早的?……”故去?了? 老太太眉头一皱:“这我们哪里晓得,总有些?人好?端端就走了呢,她陆家?那么?厉害,谁敢惹她?” 胡老夫人一说起陆皇后就不喜欢,因为当年她们总是?被压一头,这一路走来可不容易。 为此,她在太后跟前没少下功夫。 现在,她们曲家?才是?笑?到最后之人。 曲凝兮听着祖母的?语气,似乎陆皇后的?死亡跟姑母没关系。 她欲言又止:“那宫里总有些?细碎的?谣言,就连我都听说过……” “这么?多嘴巴哪里管得住啊!”胡老夫人说起这个就来气:“陆皇后刚去?那几年,还有人编排我呢,说我是?恶毒老虔婆,帮着女?儿害人!” “竟有这事?”曲凝兮惊讶。 胡老夫人一点头:“人最爱捕风捉影,你越是?明令禁止,他们在背后传得越欢!” 有什么?办法呢,没办法。 多少人深受过流言蜚语之苦! 曲凝兮大致相信了一半,至于另外一半,待看事情后续如何。 ******* 此后两天?风平浪静,皇帝的?家?务事,旁人再怎么?好?奇,也不敢明面上大肆宣扬。 只能私底下,等着消息慢慢渗透出来。 云昭仪被打入冷宫,她对?曲皇后的?指控,因为全?是?满腔愤恨的?猜想,没有实质性证据,当然做不得数。 眼看她失去?孩子一事就要不了了之了,就跟太子被刺杀一案一样,给?拖住了。 从秋狩回来有一小段时日,册立太子妃的?圣旨已经传遍各地。 刺杀太子和陆姑娘的?两批死士,居然追寻不到来路。 任何证据不充分的?事情,都会被暂时搁置。 众人瞩目议论一阵子,渐渐就被其他事情挪开了注意力。 钦天?监挑了几个良辰吉日,送去?给?陛下和太子挑选,最终把大婚的?日子定在年后开春。 这已经是?最近是?一个吉日,眼下步入初冬,距离婚期没剩几个月,宫中筹备会有些?匆促繁忙。 日子定下之后,整个安永侯府立即忙碌起来,就是?曲凝兮这个当事人,一天?也要配合不少宫人行事。 女?官们量尺裁制嫁衣,一针一线,几人合力绣几个月,还有首饰礼仪各方?面的?,曲凝兮分身乏术。 不过她忙里偷闲,把映楚的?身份给?换了。 得了裴应霄的?首肯,映楚继续跟着曲凝兮,不需要再顶着银瓶的?身份。 至于银瓶这个人,对?外只说她亲口跟主子求了恩典,不想陪嫁入宫去?,而是?有意在外头寻个人婚配。 一入宫门深似海,多少小宫女?在里头熬成?老嬷嬷,有些?人不愿意也很正常。 没人怀疑银瓶的?离去?,只是?感慨小姐心善,这就成?全?她了。 最不舍的?人大约是?银杏,她觉得这一段时日,银瓶变得好?相处许多,怎么?就要走了呢? 不过她很快就释怀了,因为新来的?映楚,也是?极好?说话的?一个人。 这日,曲凝兮去?了胡老夫人的?院子里。 老太太塞给?她一个八仙浮雕的?小箱子,说是?私底下给?她的?。 明面上,祖母和爹娘都会给?一份添妆,而私底下给?的?,是?额外之物,瞒着其他人。 曲凝兮打开一看,慢慢一箱子的?金玉首饰,皆是?值钱之物。 “祖母这是?……” 胡老夫人道:“咱们家?没有太多古籍书画给?你,不如金银实在,东宫里头的?日子怎么?样,谁也说不好?,多带些?傍身吧。” 曲凝兮闻言不禁犹豫,这都是?老太太自己存下的?,却独独给?了她。 胡老夫人又道:“实话告诉你,原本是?想留给?三郎的?,如今三郎还小,也看不出以后有什么?大出息,不多备点身家?给?他,实在是?不放心……” 整个侯府都是?三郎的?,这还嫌不够多呢!她叹口气,道:“不过金银是?死物,人才是?活的?,你这个太子妃要是?过得舒畅了,总能照拂一下弟弟。” “你也别觉得祖母偏心,别家?也都这样……” “我知道,”曲凝兮听完,也不推拒了,“多谢祖母。” 惹东宫 第61节 别人家?怎么?样她不知道,他们家?确实是?以三郎为先。 并不是?说长辈因此就全?然不顾她死活了,说到底,也就偏心二字罢了。 她早已经放下了,从不纠结于此,给?她的?她就拿着。 在乎的?人才会怄气。 不在乎的?人,心中无气。 祖孙二人正说着话,外头映楚找了过来,笑?嘻嘻的?:“小姐,门房处来禀报,说是?太子殿下有请。” “什么??” 两人都坐不住了,胡老夫人忙道:“太子怎会突然来访?这这什么?都没准备……”事先不知情,自然无法迎接。 映楚解释道:“老夫人,殿下并未登门,是?派人递了信,说是?此番临时起意,就不到侯府叨扰了,下回定然周全?礼数。” 老夫人听懂了,这是?单独约她孙女?出去?的?意思。 时下已经定亲的?男女?,并没有什么?婚前不见面的?规矩。 有的?婚约长达一两年,总不能一直避而不见? 相约出游也是?常有之事。 老夫人一挥手就让曲凝兮去?了,让她把孙嬷嬷和银杏都带上。 两个侍女?一个嬷嬷随行,才不显得怠慢。 曲凝兮欲言又止,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要见她,还是?这种明面上的?约见,不太想带孙嬷嬷,但又不好?拒绝。 只能回到苑里梳妆打扮,再带上三人,一道出门。 她乘坐自家?的?马车,太子派来一个随从引路,话多爱笑?,是?她见过的?双嵘。 双嵘假装不认识她,规规矩矩过来见过大小姐,再报上自己的?名字。 然后带着侯府的?马车,去?了朱雀大街上的?一个戏园子。 “殿下约小姐听戏来了。”银杏一脸雀跃。 孙嬷嬷让她沉稳点,银杏努努嘴不再吱声。 她这不是?希望小姐以后能和太子举案齐眉嘛! 定亲之后的?初次约见,当然极为重要了,其实,太子愿意抽空一见,就代表着他是?认真面对?这桩婚事。 此处戏园,是?尚京最大的?一个,里头分了不同园子,正唱着不同的?戏,是?有几个班底在的?,面积和人手皆很充足。 曲凝兮进去?后,一眼就看到了裴应霄。 芝兰玉树,卓尔不群。 他察觉到了这边几人的?注视,侧脸往来,展颜浅笑?。 裴应霄等着曲凝兮走上前,与她一道进入预定好?的?雅间。 这般平易近人纡尊降贵的?小举动,便是?孙嬷嬷也挑不出错处来。 这个雅间很宽敞,是?一个套间,分内外两室,外间可让仆役们歇息吃茶。 里间用屏风和纱帘隔开,一个视野开阔的?看台,正对?着戏台,瞧得清清楚楚。 曲凝兮只带了映楚进去?,让孙嬷嬷和银杏歇着。 戏台上已经开始了,咿咿呀呀唱起来,茶水糕饼一应奉上。 她怕露馅,一直捧着茶杯,目不斜视。 裴应霄没跟她说太多话,两人若是?贴近彼此,会被外间的?孙嬷嬷发?现。 戏台的?其他位置也可以通过看台窗口瞥见他们。 可以说是?众目睽睽的?一个环境。 曲凝兮猜想,太子或许是?想在人前做做样子了。 她只管配合行事就好?。 这么?想着,裴应霄倾身过来,道:“小晚瑜,孤要失陪一下。” 曲凝兮点了点头:“殿下请自便。” 谁知,不仅裴应霄走了,就连映楚也示意一下,跟着告退。 曲凝兮不明所以。 她继续看戏,戏台上的?剧情正在步入佳境。 过了没多久,太子殿下返回座位,在他的?位置上,目不斜视,专心观赏戏台。 而映楚,一直没回来。 曲凝兮正想问问她去?哪了,一扭头,对?上那人的?视线,她不由?一愣。 愣过之后,是?震惊,是?惊吓! 有人说,人的?眼睛可以看见对?方?的?灵魂。 这个说辞是?不是?哄人的?,曲凝兮不清楚,但是?熟悉之人,很容易通过对?视辨别出一个人的?不对?劲。 只一眼,她就莫名觉得,眼前这个太子,不是?裴应霄。 所以他把映楚叫走,另有用处? 曲凝兮的?小心脏都快蹦出来了,她这是?接触到了……太子的?替身? 此人同样身形高大,举止与裴应霄极其相似,必然是?特意训练出来的?。 太子当然会有替身,他身边有太多人盯着了,伺候的?丫鬟随从不说,还有几个近身跟随的?家?令官。 他每次离开东宫之际,就得有人代替他在寝殿内。 “曲姑娘,戏不好?看么??” 那人低声提醒,嗓音刻意轻柔了,有几分相似。 不过细细辨认依然能觉出不同。 曲凝兮吸了一口气,收起自己刹那间的?失态,把脑袋摆正了,继续看戏。 裴应霄,他去?干什么?了? 因为她知道了太多事情,现在也要开始帮着打掩护了么?? 她为什么?要知道这么?多? 根本没有人问过她的?意愿。 曲凝兮面无表情瞅着戏台子,两眼放空,已经什么?都看不进去?了。 她可以预见到,自己嫁入东宫后,肯定会很累! 第33章 33 苻丹宫里, 绣湘把一群伺候的宫女太监给挥退了,只留下裴靖礼和明婳兄妹二人。 殿门掩上?,殿内的曲皇后难掩怒容。 因为云昭仪小?产一事?, 还?是在?太后娘娘的寿辰宴上, 陛下很是不悦。 太后?下令,把放置烟花的场地里里外外仔细排查。 这处空地, 铺了青石板转, 不栽草木, 逢年?过节用以燃放烟花爆竹。 云昭仪就是在?这里被惊吓摔倒的, 据说当时声响,不似寻常。 宫里连着多日风声鹤唳,宫人们无?不收紧皮子, 小?心行事?。 而就在?这事?, 明婳眼看着多人严查,慌了神, 找上?裴靖礼求助, 曲皇后?才知道她背地里干了些什么! 孩子是明婳弄掉的。 那云昭仪确实是眼皮子浅, 被诊出喜脉之?后?就按不住狐狸尾巴, 洋洋得?意,隐隐还?想压苻丹宫一头。 早在?秋狩时, 明婳就想教训她了, 但?是一直找不到恰当时机。 这回?她得?手之?后?, 倒是做得?挺隐秘,不过面对皇祖母的严查,心中害怕, 才去找了裴靖礼。 裴靖礼比她更干脆,将那天的知情者一个不留, 全都杀掉了。 两个孩子身边都有曲皇后?安排的人盯着,尤其?是二皇子,她怕他对曲凝兮还?没死?心,做出糊涂事?,这么一动作,才叫她察觉。 当下把两人叫到跟前来,发了好大一通火。 “云昭仪算什么东西?就算她生出一个小?皇子,也威胁不到我们,对付她还?脏了本宫的手!”曲皇后?气得?一拍桌子:“你?们当真看不明白?” 明婳梗着脖子,道:“母后?不想动手,那就让我来。” “你?放肆!”曲皇后?站了起来:“就你?那点小?伎俩,冲动又无?脑,以为自己?多大能耐!” 她实在?顺不下这口气,指着明婳的手指都在?抖,难以置信有人能蠢成这样。 眼下太子已经定亲,婚期就在?年?后?开春,而二皇子还?没捞到个明确对象呢! 再说明婳她自己?,外头的风言风语尚未过去,蒙天石蒙弈淮父子不打算离京,多半是要留下过年?了。 儿女婚事?不顺,曲皇后?本就发愁,他们还?背着她自作主张! 且不止这么一桩! 曲皇后?隐隐怀疑,在?围猎场追杀太子的死?士,莫约也是裴靖礼干的。 当时他还?在?守皇陵,就贸然打发了死?士过来。 虽然那些人全死?了,身上?搜不出任何指向性的证据,但?无?疑是极为冒险的行为,若被查出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这会儿母子三人摊开了说,裴靖礼也不做否认。 被罚去皇陵一个月,他变得?沉默了些许。 “母后?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他冷哼一声:“留给我们的时间?半点不充裕,心慈手软如何成事??” 曲皇后?看向他,没好气道:“你?想如何?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后??” 惹东宫 第62节 裴靖礼早在?之?前就有摆脱她操控的意思,“母后?,儿臣已经长大了,父皇虽然疼爱我们,但?他完全没有打算把那个位置交给我。” 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即便时常过来苻丹宫,与他们共享天伦,平时的御赐之?物也不少,甚至明婳的婚事?都没勉强没有责备。可是…… 在?陛下眼中,他只是个二皇子。 太子得?到了太多东西,他凭什么? 裴靖礼的眸底,藏着锐利的光,除了武力硬夺,别无?他法。 而他们想要拥有武力,最便捷的法子,就是眼前的毅远侯蒙氏。 还?有什么把公主嫁过去更加紧密的联系呢? 得?知裴靖礼的这个打算,明婳当即跳脚不干了。 “想把我嫁给蒙弈淮?”她瞪眼:“你?休想!” “明婳,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你?有什么好怕的?”裴靖礼道:“蒙世子该是个聪明人,他敢对你?如何?” 对方?那点癖好,在?咸泰有不少人知道,不过相隔千里的尚京,无?人听说。 这是曲皇后?探听来的,裴靖礼也清楚。 明婳哪肯答应,冷笑道:“本公主眼里揉不得?沙子,可不会容许驸马身边一群莺莺燕燕。” 蒙弈淮喜欢在?床上?鞭挞女子,她还?得?给他送人不成? 裴靖礼觉得?她有点天真,堂堂公主,何必拘泥于一人? 兄妹二人吵嘴,曲皇后?捧着茶盏并未表态。 她听了小?半晌,才出口制止,“陛下信重毅远侯,即便蒙世子成为驸马,蒙天石也不一定为我们所用。” 裴靖礼笑了起来:“母后?,正因为信重,恰好是我们的胜算。”越是信任越不会防备。 “父皇虽说还?不至于年?迈,但?他身边围着太多女人,都用上?丹药了……” 一个人是否被透支,这些最能体现出来,蒙天石再忠诚,也该为侯府的未来考虑考虑。 “你?从何处得?知?”曲皇后?皱眉,撇下茶杯。 儿子探听老子房中事?,说出去可不好听。 裴靖礼说起那个怀了他庶子的宫女,道:“她的干娘在?敬事?房当差,母后?可别处置了她。” 曲皇后?若有所思,问道:“丹药……是真的?” 这事?就连她都不知道,事?关陛下的颜面,谁人敢外泄? 裴靖礼一点头:“千真万确。” 所以,时间?不多了。 ******** 戏园子里,一出好戏足足唱了一个多时辰。 曲凝兮耐着性子坐下不动,因为心里记挂着事?情,仿佛时间?变得?漫长了,过得?极其?缓慢。 映楚是先行回?来的,而裴应霄,在?戏台结束之?前,踩着点返回?雅间?。 除了他身边的曲凝兮,无?人知晓,太子中途换过人。 对面乃至斜侧方?雅间?里的人,若有认出太子者,只怕都以为他在?这里看完了一整场。 裴应霄回?来后?,气定神闲,面色如常,就连嘴角的那一丝笑意,都像是刻上?去一般。 曲凝兮瞅着他,什么也没说。 准备离场之?际,天色未晚,裴应霄想带曲凝兮去用饭,再送回?侯府。 太子礼貌开口相邀,她哪有不应之?理,看了一眼孙嬷嬷,点头道:“有劳殿下安排。” 裴应霄没急着动身,温声问道:“一直叫曲姑娘未免生分?了,孤可以直唤晚瑜么?” 他的演技比之?戏台上?的花旦,分?毫不输了,曲凝兮抿唇道:“可以,友人也都这般叫我。” 裴应霄笑了笑:“孤的表字训庭。” 她闻言微怔,连忙摇头道:“不敢不敢,臣女如何能唤殿下表字?” “无?妨,私底下就这样叫吧,名字不就是让人喊的。”他说着,撩起衣角,率先出了门。 曲凝兮还?在?犹豫,孙嬷嬷笑道:“既是殿下允许,私底下倒也无?妨,不过人前不可不敬太子。” 一旁的银杏连连点头,跟着掩唇偷笑。 曲凝兮不说话,她不好说,太子私底下是怎么对她的,还?要叫他表字? 裴应霄自己?乘车出来的,两人没有同车,一前一后?去了七里醉。 七里醉是个酒庄,内里不仅有好些雅致小?院落,还?设有临池小?轩。 裴应霄今天定的是月华轩,对着一汪清池,带曲凝兮品茶听琴。 那琴师似乎是个男子,坐落的位置颇有新意,在?池面中间?的石台上?。 周围一圈皆是水波,不见?来路,应是有人用小?船送他上?去。 琴师在?那儿抚琴,隔水相望,他听不见?月华轩内客人的谈论。 而且这等距离的琴音,听上?去恰如其?分?,低缓悠扬,半点不显吵杂,也不会耽误客人们笑言。 清雅的环境,曲凝兮与裴应霄二人对坐。 七里醉虽以酒水闻名,它的菜肴乃至其?他,都不落人后?,非常可口。 有融月娴青二人在?近前伺候,映楚和银杏她们自觉退了出去,孙嬷嬷更加不能擅自往前凑,在?太子跟前,这不合礼数。 远远瞧着,已经定亲的两人颇为客气。 但?实际上?—— “小?晚瑜知道了孤的表字,叫一声来听听。” 面如冠玉的男子,唇角微勾,仿佛那略显轻佻的话不是出自他口中。 曲凝兮捏着筷子,想假装没听见?。 裴应霄目光灼灼,视线黏在?她因为进食而红润润的唇瓣上?,催促:“快点。” 这人真的耐心很有限,而且不好糊弄。 她抬眸瞥他一眼,艰难张嘴:“……” “嗯?”他眉尾上?扬,道:“孤是失聪了么?” 没听见?。 “……训庭。”裴训庭。 不过一个称呼,曲凝兮不至于卡壳,只是被他紧盯着的动作给惹得?,心里七上?八下。 仗着外间?的侍从瞧不真切,这人坐姿板正,脊背挺直,看似规规矩矩,实则用他的目光,一寸一寸游移在?她脸上?,堪称放肆。 他多半是故意的,以往也没拿出这般刻意黏糊的眼神。 故意当着孙嬷嬷他们的面……曲凝兮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气也不是恼也不是,无?力招架。 只她一人得?以看见?,他微笑面具下的反差,真是可恶。 不过……裴应霄虽说有心捉弄她,但?好像心情并没有多么愉悦。 没由来的,曲凝兮这样觉得?。 便听他道:“小?晚瑜真是乖巧又听话,对孤之?事?不好奇么?” 这意有所指的询问,曲凝兮不敢胡乱作答。 她犹豫一瞬,决定装傻:“殿下所说何事??” 裴应霄看着她,半眯起自己?狭长的眼眸,“曲凝兮,孤今晚要去寻你?,把你?的嘴亲肿,因为它不说实话。” “什么?”她愣住,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双唇。 他轻笑道:“还?装傻么?” 曲凝兮不敢了,只能硬着头皮强迫自己?好奇:“殿下,那你?……方?才去哪了?” 裴应霄听见?问话,却不答,竖起他修长的食指:“叫错两次了,孤要记账的。” 曲凝兮傻眼了,这也太难伺候了,他记账又想做什么? 她从没有这么反应敏捷过,立即改口道:“训庭,方?才你?去了何处?” 可别夜里来寻她了,属实不合规矩。 曲凝兮怕得?很,都已经跟太子有了一道赐婚圣旨,名分?拿下一半,却还?是偷偷摸摸似的叫人不安。 她乖乖认怂,裴应霄满意了:“改口得?彻底些。” “……是,我知道了。” 伴随着悠悠琴音,裴应霄突然说起围场的那两批死?士。 他轻描淡写的:“他们分?别来自于木仓幸和裴靖礼。” 曲凝兮心下一惊,东隆国使臣和裴靖礼?二皇子? “很意外么?你?的表兄,想置孤于死?地。” “也没有……”曲凝兮鼓起脸蛋一摇头:“殿下、训庭你?知道的,二皇子此人品行不端,肆意妄为,我从不叫他表兄。” 以前是为了避嫌,努力划清界限,而现在?,他这样待她,算什么表兄? 曲凝兮的语气多少带了点私怨,她因为二皇子,几次行走在?危险边缘,差点就被毁了一生。 这等大仇,岂能轻易揭过。 平时不提,不过是觉得?没有报复的指望,宣之?于口只给自己?添堵了。 她疑惑的是,朝堂上?不是说没有翻出证据,不了了之?么? 太子殿下心里门清,那为什么…… 惹东宫 第63节 忽然,曲凝兮想起一件事?。 东隆国的使臣,前段时间?就向陛下提出告辞。 他们来大桓逗留了一两个月,见?识不少,收获颇丰,想在?年?前赶回?去,马上?就是冬季,路上?恐难行。 天庆帝批准了他们的归去,还?安排了礼部的人相送。 曲凝兮不太确定,是不是今日启辰? 她眼睫轻颤,一抬眸,正好撞入了裴应霄那深如渊海的墨色眼瞳之?中。 “小?晚瑜一直很聪明,”他笑道:“孤半道拦截了木仓幸,将人扣下了。” 这就是他下午离场,去做的事?情。 “殿下……”曲凝兮没想到他直接说了出来。 这样做没事?么?木仓幸是代表东隆国的使臣,身系两国和平。 东隆国求和之?后?,每年?献上?诸多贡品,哪怕大桓对他们恨得?牙痒痒,明面上?还?是接受了。 就算讨厌木仓幸此人,也要顾全大局,以礼相待。 “无?事?,”裴应霄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不会影响任何。” 他敛下眼睫,道:“在?出发前夕,木仓幸鼻鼽复发,太医说他肺脏感寒,脑冷肾,导致鼻干鼻痒,用药期间?需得?白巾覆面,断绝粉尘。” 鼻鼽,这个小?毛病,不少人有,曲凝兮记得?孙嬷嬷偶尔也会犯。 木仓幸身为主使官,不好随便因为一人缘故更改队伍行程,所以不会因为小?毛病就延迟归期。 那他……曲凝兮才见?过裴应霄的替身,很快就有所联想。 她觉得?他很大胆,“殿下莫不是把人偷了出来?” 把真正的木仓幸带走,替换一个易容之?人,有映楚在?,这一点可以做到。 而且为了不露馅,还?提前让木仓幸的鼻鼽复发,借用这个缘由,白巾覆面,杜绝他和身边人的过多接触。 这简直是堪称缜密的步骤,一环扣一环,替身那人也不需要长时间?潜伏在?使臣队伍,只要离开尚京,走远一点,随时可以安排木仓幸的‘暴毙’。 到时成功脱身,无?从追寻。 而且就算万一,替身露馅了,裴应霄安排的定然是会武之?人,他可以逃走。 再做最坏打算,替身被捉拿,也很难怀疑到太子身上?,他在?戏园里有诸多人证。 “小?晚瑜怎能说孤偷人呢?”裴应霄并没有否认,他淡淡道:“踏入大桓地界,就别想走了。” 这一刻,曲凝兮笃定,他心情不好,不是她的错觉。 裴应霄绝不是情绪外泄之?人,相反,他把真正的自己?深藏起来,无?人察觉。 但?今天,她不知道是什么,黑压压的将他包裹吞没,就连他浅淡的笑意,都透出凉丝丝的意味来。 “殿下,你?想喝酒就喝吧。” 曲凝兮伸手,拿过桌上?的酒壶,替他斟酒。 素手纤纤,肤如凝脂,裴应霄看着她的动作,食指轻按着自己?的泪痣,道:“这怎么够呢,一醉解千愁,是最无?用的。” “殿下心绪不虞,想怎么做?”曲凝兮配合问道。 他笑眯眯的,目不斜视:“孤想今晚去掳了你?。” “?” ******* 在?七里醉用了饭,曲凝兮就被裴应霄送回?安永侯府,规规矩矩的,两人甚至都没同车。 曲凝兮心里记挂着他说要来寻她的话,很难平静,拒绝也是无?效。 她拿不准裴应霄想做什么,对方?神通广大,进出侯府就如同自家后?院。 回?家后?,她换下衣裳,立即去了胡老夫人院子里,回?报她和太子外出半日一事?。 曲辕成和周氏早就得?知此事?,这会儿也在?老太太那儿,自然得?听一听。 曲凝兮平白直述,就说他们去了戏园,然后?去吃饭,过程中太子温和有礼,并没有多说其?他。 有丫鬟和婆婆在?一侧陪同,两人不曾单独共处一室过。 哪怕是用餐时,孙嬷嬷也能瞥见?他们的身影。 周氏闻言,不由纳闷:“你?说这位太子,当真是好脾气,跟二皇子属实不像。” “都不是一个肚皮里出来的,能一样吗?”曲辕成哼声道:“谁知好脾气是不是装出来?” “那他未免也装得?太久了,十年?如一日。”老太太接过话茬:“二皇子就是装都不乐意,他统共来过几回?侯府?” 她多少有些介意,这个外孙越发没有把外祖家放在?眼里。 此前行事?才会那样无?所顾忌。 要不是亲缘关系在?这绑着,和太子比起来,真该扔了! 皇后?有什么好纳闷的,大臣们为何拥护太子,不仅他嫡长,其?他方?面难道没有加分?么? 曲凝兮并不参与评价二皇子,他们还?不知道呢,二皇子在?守皇陵时,面对一群皇室祖宗,就敢派人对自己?兄长不利。 在?他心中,裴应霄就跟没有血缘关系的仇人一致无?二。 一个帮不上?忙的外祖家,裴靖礼自然不会在?乎,她在?他眼里,就是该给他做妾的吧? 老太太不过是唠叨几句,又嘱咐曲凝兮和太子好好相处。 切莫因为自己?姓曲就乱来,对太子不敬,进入东宫就有苦头吃了。 若是丈夫想要为难妻子,当真不下数十种方?法,且那人还?是尊贵的储君。 曲凝兮自然应下,又陪着他们略说了几句,就说自己?乏了,回?去歇着。 在?长辈面前稍坐,回?到茴清苑时,已然华灯初上?。 长廊下,一盏盏灯笼亮起,灯影重重。 银杏已经收拾好了净室,浴桶里倒入气腾腾的热汤,架子上?叠放干净柔软的寝衣。 “小?姐今天玩累了,好好泡个澡,早些休息。” 曲凝兮不好说自己?晚上?还?有行程,轻叹着一点头,褪了衣裳,把自己?浸入热水中。 她很难不想白天的事?情,太子掳走了东隆主使官木仓幸。 他想干什么呢?又为何因此影响情绪?是在?为了自己?的外祖家而感到仇恨? 陆家和木仓幸,是战争下的不幸,双方?家人亲友,皆是死?伤惨重。 裴应霄若是恨,也说得?过去,可他似乎并非纯粹的怨恨。 曲凝兮看不明白,她也控制着自己?,不要琢磨太多。 沐浴过后?,银杏替她绞干了一头乌黑发丝,然后?被映楚赶回?屋去。 “今夜我在?此守夜,你?去睡吧。” 银杏连忙摇头:“今日是我当值……” “没事?,你?去吧,小?姐也准备歇下了。” 银杏被赶走后?没多久,替身就静悄悄的出现了。 这种事?情,曲凝兮一回?生二回?熟,乖乖跟着映楚离开侯府。 外头一辆小?马车,带着她去往那座不知名的宅邸。 是双嵘开的门,引着她入内,在?一座小?阁楼里,裴应霄正在?饮酒。 他回?过头来,看着曲凝兮,笑道:“孤没有去掳你?,你?自己?走过来了。” 后?者一脸麻木:“是的,我自己?送上?门了。” 曲凝兮过去了,扫一眼他桌上?的酒壶,不由讶异。 “殿下不是说一醉解千愁无?用么?为何喝这么多酒?” 她粗略一算,莫约有三四个瓶子,这么灌下去,喝醉了怎么办? 明日还?要早朝呢。 曲凝兮记得?,她被关进祠堂的那天,来了此处,陪裴应霄走过凌晨的街道, 醉酒当真会起不来。 她眉间?轻拧着,冷不防,他伸出手来,一把抱过她,将人按压在?怀中,双臂牢牢箍住了那截细腰。 抱得?太紧了,曲凝兮一口气提了起来。 正要开口说话,她圆鼓鼓胸ii前便贴上?了一个脑袋。 “小?晚瑜,孤心情不好。” 第34章 34 曲凝兮一惊, 细白的小指头屈张着,想触碰他的脑袋又迟疑。 她今晚没有缠束带就出来了,沐浴时银杏给她备了宽松寝衣, 做就寝准备, 并未将缠带给她。 此?时,软哒哒的饱圆雪球被贴上, 轻易就压扁了, 哪怕他没?有怎么用力。 察觉到这样明显的绵软触觉, 厚如云层, 裴应霄不可?能没?有发现。 他抬头,往后撤了些距离,视线凝聚在正前?方?。 裴应霄目光沉沉, 两人对面贴近, 曲凝兮哪会不知道他在看哪里? 心里慌得不行?,又没?法藏起来, 索性两手往前?一捂, 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没?有动, 揽着人抱坐在腿上, 道:“孤梦到过这个?。” “什么 ?” “那日之后孤做了一个?梦,”裴应霄轻笑:“梦里小晚瑜也?是这般被捉住了, 你用两手遮挡我的视线, 但是, 挡不住我的嘴。” 惹东宫 第64节 被两只小手捂住眼睛的男子,只露出下半截脸,舌ii尖从那薄唇里探出来, 卷走了娇i艳i欲i滴的小i樱i桃,惹来惊慌, 甚至是啜泣。 这是什么梦啊?曲凝兮半句都不敢听! 她的手连忙向下,顾不上什么大不敬,把裴应霄的嘴巴给捂住了。 太羞耻了,她的指尖都在抖,他为什么要告诉她…… 紧接着,那柔嫩的掌心忽然被添了一下。 曲凝兮‘呀’的一声迅速收回,脖子都染红了:“殿下!” 他怎能……怎能这样对她! “觉得羞耻么,”裴应霄瞧着人都快冒烟了,笑道:“孤并不对所有人这样,也?不在任意?场合,无悖于礼义廉耻。” 曲凝兮听傻了,这是什么歪理,只针对一人,就可?以随便折腾么? 裴应霄不打算掩饰身?为一个?健全男子的欲ii望,“身?体发肤,生而如此?,为何要逃避?” “可?是……”她攥着自己的手心,热意?退不下去。 “腹中饥饿,总是要进食的……” 他这么说着,一把捏住曲凝兮的后脖颈,侧头亲了下来。 她顿时气息不稳,微张着嘴,什么进食?她要被吃掉了么? 曲凝兮已经有过那么两三回经验,却还是仰着小脸,任人欺负。 她动弹不得,浑身?发软,全赖着腰间的支撑,才?没?有倒下去。 没?多久,双瞳就弥漫起一层水雾,润润的,又黑又亮。 但也?不是全无长进,好?歹,学会了一点换气呼吸。 就像是坠落深潭的溺水者,指着对方?渡来的一口气息存活下去。 只是……这回的裴应霄极为不客气,肆意?索取侵探,不断深入。 曲凝兮觉得过去了很久,她不仅舌i根i发i麻,唇i瓣也?火i辣i辣的,他还不放过她。 最?后,等?到裴应霄抬起头来,怀中之人已经快晕倒了。 她双目朦胧,双i唇i红i肿,小脸蛋憋出一层粉色,比那桃荷还要娇艳动人。 更遑论,随着她的喘息而起伏的雪峰山峦…… “花不及你。”裴应霄轻捏她的耳肉,此?事未佩戴饰物,软乎乎的。 曲凝兮躲了躲,她觉得有点可?怕,好?像自己真的要被一口吞没?。 舌ii尖隐隐抿出了酒味,小声道:“……殿下别喝醉了。” “便是醉了也?无妨,”他笑了笑:“孤不会冲动行?事,你别怕。” “我是想提醒殿下,别耽误了早朝。” 若带着一身?酒气出现在朝堂上,指不定大家会怎么惊讶呢。 裴应霄却半点没?上心,他还在玩弄她的耳肉,慢条斯理的:“陆家人生来酒量过人,孤不会醉。” “那陆姑娘也?是如此?么?”千杯不醉?曲凝兮对这一点还蛮羡慕的。 她撇开他的手,护住了自己可?怜的耳朵。 “他不能喝酒。”裴应霄垂眸打量她,一低头,把话?题又扯了回来:“现在轮到你亲孤了。” 什么? 刚亲了那么久,还亲? 她愣住,这人就停在距离很近的位置,一副等?候她主动的模样。 曲凝兮摇摇头,道:“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裴应霄半敛着眼皮,在她耳畔吐气如兰:“曲凝兮,快点。” “……”不客气的唤人大名,是在这种时刻么? 曲凝兮鼓了鼓脸颊,乖乖认怂:“亲了就可?以,对吧?” “嗯。”他应了。 “那请殿下闭上眼睛。” “怎么?”他一挑眉。 她软声回道:“以免影响我发挥。” 裴应霄闻言,倒是配合,立即闭上双目。 他察觉到,她清浅的呼吸声正在贴近,然后—— 柔软的触感落在他眼睑下侧,是那枚泪痣的位置。 裴应霄倏然睁开眼,一把压下她的后脑勺,咬上她的唇肉:“这是不够的……” 曲凝兮被送回府时,差点没?想找一块面纱遮住自己。 她做贼心虚般全程低着头,一路安然无恙地返回院子里。 茴清苑内外很安静,除了廊下幽幽的小灯,屋里一片黑暗,几人都歇下了。 曲凝兮进屋后,没?敢点亮银烛台,只用一盏幽暗的小油灯放在内室。 她努力捧着梳妆镜,查看自己的嘴唇,多少有两分苦恼:“明日我还如何见人?” 映楚在一旁暗暗偷笑,从袖兜里摸出一瓶细长的青蓝小瓷瓶,道:“小姐,这是融月姐姐交给我的。” “这是什么?”曲凝兮扭头。 映楚抽出一方?洁白的雪丝手帕,解释道:“这是一种草叶碾碎的花青露,用帕子轻轻沾湿,消肿有奇效。” 说着,她立即示范起来,往手帕上沾一点,轻轻涂抹在曲凝兮的唇上。 看那耳朵红痕,顺道也?抹了一遍。 花青露有点清凉,曲凝兮感觉还不错,但一想到融月如此?细心,给映楚准备了这个?,她就有些不好?意?思。 映楚笑道:“小姐别多心,往后你去了东宫,她们也?是要入屋内伺候的。” 曲凝兮却听出了其他意?思,问?道:“殿下会收了她们吗?” 这在许多大户人家常见,常年伺候公子的美貌侍女,主母进门后会被抬做妾室。 此?前?她没?有多留意?融月娴青二人,只知她们聪慧过人,乃是太子心腹。 “这可?问?住奴婢了,”映楚挠了挠鼻子,道:“我也?不知会不会……” 她不是时常跟随太子身?边的,不太清楚主子和贴身?侍女之间是否有苗头。 原先这些也?不是她该关心的事儿。 曲凝兮揪着小眉头,忽然想到一件事,裴应霄亲她的时候,从生疏到熟练未免进步也?太快了。 莫不是有其他练习的对象? 她倒不是介意?,只是心中暗自警醒自己,对太子身?边的侍女需要客气点,别劳烦人家太多。 ******* 尚京一连下了几日大雨,气温骤然下降,寒风刮得行?人纷纷缩起脖子。 这么些天?过去了,也?没?传来东隆国使臣的什么讯息。 他们离京之后,想来一切顺利,没?发现什么意?外,才?不会有消息传回来。 那个?主使官木仓幸,就这么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扣下了。 曲凝兮暗中留意?了一番,不知裴应霄做过预测没?有,万一使臣察觉到了不对劲,可?如何收场。 但一切,对太子非常有利,他做得隐秘,根本没?有破绽。 几天?雨水过后,清晨的水沟里能结冰,后面直接下了雨夹雪。 茴清苑的地暖已经烧了起来,曲凝兮坐在暖和的室内,于窗台前?,捧着针线篓子。 按照规矩,新娘子需得给新郎亲手缝制一件贴身?衣物,在新婚之夜给他换上。 太子的尺码数值已经被送过来,摆在桌前?。 曲凝兮也?没?怎么犯愁,她绣活不行?,做一件里衣倒是不难。 里衣选用软和的料子,也?不需要绣太多纹饰,针脚做慢些,自然就细密了。 因是新婚所用,都是正红色布料,看上去很是喜庆。 下雨几天?,曲凝兮哪都没?去,顺利缝制好?一只衣袖。 等?到天?放晴了,丁雪葵就来约她外出饮茶,想跟她说说她的相亲对象。 曲凝兮看了帖子,觉得小友似乎有求助之意?,点头应邀。 侯府的马车上了街,车夫熟门熟路地赶向热闹的长宁坊。 不料半道被堵了去路。 周围人声吵杂,马车忽然停下,映楚问?外头怎么了。 阿束坐在车夫身?旁,透过围观的人群张望,回道:“小姐,前?边有马车侧翻了。” 映楚掀起窗帘往外一看,地面上到处结了冰。 下了一天?的雨夹雪,今天?又冷得很,成片结冰比积雪还难扫呢。 曲凝兮也?瞧见了,道:“这里过去也?没?多远了,马车不好?走,我们徒步过去。” 映楚想了想一点头:“也?成,正好?在人群里活动活动,更不会觉得冷了。” 主仆二人下了车,阿束也?跟着,让车夫自己到目的地等?候,回程时再坐车。 和丁雪葵约的茶楼,确实?不远,走一小段距离就能到。 路过前?边翻倒的马车时,里头乘坐的人已经被扶了出来,曲凝兮隐约觉得眼熟,定睛一看,居然是二皇子和蒙弈淮世子。 惹东宫 第65节 她下意?识的,拉过映楚到一个?小摊后面躲着。 这两个?人怎会同车出行??看他们坐的那辆马车,没?有任何标记。 曲凝兮皱眉,觉得实?在违和。 映楚以为她害怕,低声安抚道:“小姐身?边有人保护,别怕。” 曲凝兮微微睁大眼睛,“什么?出了宫还有人跟着我么?” 她立即回头,四下查看。 街道上行?人很多,连着几天?雨水把大家憋坏了,全都出来溜达。 映楚也?惊讶:“殿下没?有告诉小姐么?他安排了暗卫。” 显然,光是盯住二皇子或者明婳不够,在曲凝兮身?边放人才?妥当。 免得大婚之前?,节外生枝。 曲凝兮从不知道这事儿,裴应霄见了她就抱着亲,话?都没?说多少。 不过,他透露给她不少秘密,虽然她一直一知半解,看不清局势。 等?那堵住大道的马车被扶起来,那些人散了,曲凝兮才?走出来。 这会儿她也?想明白了,二皇子亲近蒙世子,多半是要做亲家了。 这一点不难推敲,明婳不愿意?也?没?用,因为裴靖礼都派出死士刺杀太子了。 可?见他对大位的争夺,是多么认真,孤注一掷。 他手中筹码太少,安永侯府实?在帮不上什么,得他自己去拉拢势力,用公主联姻无疑是个?好?法子。 曲凝兮多少有些唏嘘,一直以来,她是姑母手中的筹码。 不料有朝一日,姑母的女儿也?成为筹码之一了。 蒙世子的背后是蒙天?石,手握大桓将近一半的兵权,裴靖礼当然想拿下它。 这件事对太子有妨碍么?曲凝兮觉得,太子真正的敌人……恐怕不是二皇子。 但是二皇子视他为敌,他会不会忙不过来? 到了相约的茶馆,曲凝兮还有些面色凝重?,然而,丁雪葵比她还要愁眉苦脸。 “怎么了这是?”她走上前?去,不解道:“不是喜事么?” 中秋节那天?丁雪葵就跟人相看去了,不知结果如何,尚未定下来,曲凝兮没?有贸然询问?,等?着对方?分享。 今天?,丁雪葵是来分享的。 “晚瑜,你可?知我相看的人家是谁?” 不等?她回答,丁雪葵自顾自道:“是吕国公康家。” “吕国公?”他们家小孙子康祯昊,和三郎打过两次架了。 “是吕国公的小儿子,排行?第五,今年十七。”丁雪葵道:“中秋节那次见过,也?说不上什么,之后我们还外出喝茶了两回。” 曲凝兮算了一下辈分,就是康祯昊的五叔? 两家因为孩子闹矛盾,自然平时也?没?什么往来,曲凝兮不认识那位五公子,不过她见过康祯昊和吕国公,一个?小胖子,一个?老胖子。 紧接着丁雪葵便说:“康家大部分人长得颇为圆滚,那康士燕却不一样,他高高瘦瘦的……” 曲凝兮懂了,想必容貌不错,不然大长公主也?瞧不上:“然后呢?” “我今天?怀疑,他是外头的人生的!”丁雪葵皱眉,直接甩出重?点。 “这是何意??” “就是……我无意?撞见过,他去外面一个?小庄子里见一个?女子,行?为鬼祟,便让小厮尾随,我以为他偷偷养了谁呢,没?想到确实?养了!那妇人莫约三四十,高瘦秀丽,与他长得很像!” 这么一段,曲凝兮听明白了,睁圆了眼睛:“外室所生?” 妾生子是庶出,但好?歹记在族谱上,光明正大,也?能分得家产。 但外室子可?就不同了,这是见不得人的存在。 以丁雪葵的身?份,对方?绝对配不上。 而现在的情况还复杂一些,无公子明面上是国公夫人所出,乃是嫡系。 这牵扯到吕国公的家务事,偏偏让丁雪葵知道了。 她一个?小姑娘,也?不敢贸然捅出去。 甚至都不知晓国公夫人是否知情。 曲凝兮听了,直言道:“你信得过我,才?与我说这些,我也?不拐弯抹角,这门婚事绝不能应。” 她轻叹一声:“我家很是偏爱三郎,你多少也?知道,而康家对小孙儿的溺爱更甚于此?。” 说是护短什么的,其实?就能看出对方?的家风如何。 安永侯府的家风不怎么好?,吕国公府只会更糟。 甚至这个?与父兄模样不像的五公子都长这么大了,无人察觉?更能通过这一点窥见,深宅大院里头不知多少阴私。 以丁雪葵的性子,这样的人家,还真说不好?。 “我也?不想应,”丁雪葵捧住自己的脸蛋:“可?是晚瑜,我四姐姐好?像也?瞧上他了。” “什么?”这还有她四姐姐什么事? 妹妹的相看对象,她?? 丁雪葵愤恨又伤心,还有点无语:“我就说,好?像我什么东西她都想抢,她未必真的喜欢,就想搞破坏!” 曲凝兮蹙眉:“太后生辰宴后,她没?有回去庄子么?” “我娘哪里舍得?还说她流落在外太多年,被人教坏了!”她娘心疼得要死呢,也?舍不得女儿走上歧途,非得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曲凝兮没?有做母亲,体会不到那种孩子失而复得的心情。 不过,一味的心疼,不见得是对她好?,她问?道:“你四姐姐喜欢五公子?” 她不是对王锦意?……? 人与人的关系竟能如此?混乱。 丁雪葵说不准,道:“中秋节那天?,康士燕拿着一柄象牙白扇,书生打扮,倒是风流倜傥,四姐姐好?像就喜欢书生?” “那你打算如何?”曲凝兮看向她。 丁雪葵龇着小牙笑了:“她喜欢,那就给她呗!” 她一直犹豫的点在这,“晚瑜,我会不会太坏了?” 她怀疑康士燕是外室子,但是没?打算去多管闲事,而现在她四姐要抢她东西,她知情不报,拱手相让。 曲凝兮能够理解,没?有人会一直一直退让,所有人都有一条自己的底线。 “让她自己选择吧,你不是推手,她自己选的。” “好?。” 两人对坐喝茶,丁雪葵撇下心事,顿时豁然开朗。 小嘴叭叭的跟曲凝兮吐槽了不少,自从被拐走的丁云馥找回家,就没?安生过。 “我以前?没?跟你说这些,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 现在她全给说了,因为曲凝兮非常清楚丁云馥的古怪脾气,听着更能感同身?受。 不过丁雪葵并非爱吐苦水的性子,很快就展望起冬日看雪景泡汤池的事情。 “你有时间出去玩么?我好?想与你一同泡温泉。” 曲凝兮想了想,进入东宫之前?她当然要到处玩玩。 甚至懊悔以前?太听话?,循规蹈矩,没?有跟朋友去庄子小住。 往后可?能想出宫都难了…… 接到太子妃的圣旨之后,她一直避免想这个?。 人是不能贪心的,贪心容易失衡,她既然意?外成了主母,就不能奢望什么自由?。 “我可?以去,是其他人比较忙,我不忙。” 她的主要任务就是给太子缝制一件里衣,到明年春天?怎么都能做好?。 至于婚事筹备,皆是其他人在操办。 “妙极,咱们就一块去玉泉山庄小住,我提前?跟皇舅舅说一声!” 玉泉山庄属于皇家所有,汤池是乳白色的,极其少见,深受欢迎。 里头还很大,除了陛下的寝殿,其他可?以外借。 得到陛下准许,一些皇室子弟,或是大臣官眷,可?以前?去。 曲凝兮刚点头,丁雪葵又迟疑了,道:“前?些天?听说太子约你看戏了,我会不会占用了你们的时间?” 曲凝兮闻言不解:“你怎知道?此?事莫不是已经人尽皆知了?” “那当然,多少人瞩目太子的动向,当然是传遍了。” 并且还夸赞了他的风度,哪怕对待曲氏女,也?是彬彬有礼,一致无二。 贵女们哪个?不在暗中艳羡? 曲凝兮道:“无妨,太子日理万机,不会找我的。” 那一天?是有其他目的,才?带上她作秀给外人看。 丁雪葵见她不勉强,就与她说定了,正好?,她把康士燕让出去,自己到山庄躲一段时日,清静清静。 就看丁云馥怎么选了,选错了就自食恶果。 ******* 丁雪葵的动作很快,没?几日,就递了消息给曲凝兮,说她得到批准,可?以去玉泉山庄,待一两个?月都没?事。 惹东宫 第66节 当然,她们不可?能去住那么久,顶多十来天?就玩腻了。 曲凝兮收拾了行?礼,把茴清苑几人全部捎带上。 一来,周氏不太同意?她外出小住,但是劝阻不成功,就让她多带人,都定亲了还不安生。 二来,趁机让银杏她们也?蹭蹭皇家的汤池。 映楚性子沉稳些,而孙嬷嬷不必说,她不跟去她自己都不放心。 最?高兴的数银杏,跟枝头的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 出行?这日,分作两辆马车,带着行?囊和仆役,离开侯府。 是趁着曲允邵不在时走的,以免他闹着要跟去。 曲凝兮在城门口和丁雪葵会合,对方?坐不住,非要钻到她马车来,窝着一块取暖说话?。 “这么冷,山上估计会下雪,下雪才?有意?思。” “山上,会遇到其他人么?” 曲凝兮知道身?边有暗卫,才?这样大胆,不过还是不希望有二皇子之流的扫兴。 “应该没?有吧,还不到深冬呢,那会儿很多人问?陛下要恩典,前?去泡温泉。”丁雪葵特意?避开了,这段时间相对人少。 “而且,皇舅舅把最?大的梅灵园给我了,整个?园子都是我们的地盘!” 凡事讲究先来后到,别人来了也?没?用。 曲凝兮放心了。 两人兴致昂然,坐了大半天?的马车,才?进入山里。 抵达玉泉山庄的时候,已是午后申时,午饭都是车上吃的干粮。 行?囊卸下来,山庄管事的笑呵呵前?来迎接,看过手令,听说要去梅灵园,不由?犯难。 “丁小姐,曲小姐,这梅灵园已经有人了。” “什么?”丁雪葵瞪大眼睛:“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你莫不是想糊弄我!” 管事的连忙低头:“陛下手令在此?,小的哪敢怠慢!确实?是有人了,就在今早,太子殿下带着陆姑娘来了……” 他说完,都不敢抬头看曲小姐。 陛下亲旨赐婚的未来太子妃在此?,偏偏遇到太子殿下带着他的表妹来泡温泉,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她们不会打起来吧? 第35章 35不讲理 “谁?太子和陆焰花?” 丁雪葵吸了一口气, 下意识看向曲凝兮。 原先就有不少议论声,说太子和外祖家可能会亲上加亲,直到现在也没成, 陛下赐婚曲家, 但?表兄妹二人确实是走得很近。 这可以说是两人之间亲厚,但?年轻小儿女, 谁知道会不会生出旁的情愫? 赏花骑马什么的也就罢了, 泡温泉池子都来了, 还没有约其他友人……孤男寡女! 不止丁雪葵心里犯嘀咕, 就是曲凝兮,愣怔过后,同样起了疑心。 “我们贸然进去, 会不会太打扰了, 不若换个园子。” “你在说什么打扰!”丁雪葵难以置信,道:“你才是太子妃好?么?” 怎么这就摆出要退让的模样呢? 虽说陆焰花和太子青梅竹马, 相交多年, 曲凝兮很难讨着好?, 可正宫的姿态岂能输了! 丁雪葵为她着急, 就连后面?的孙嬷嬷都皱了皱眉,要是还没成亲太子的心就偏了, 往后还不定怎样…… 曲凝兮一伸手, 把丁雪葵的气焰拍了下来, “我们是来泡温泉的,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使用梅灵园理所?应当。” 牵扯旁的做什么, 好?像是来捉ii奸了。 丁雪葵当然不能和太子争,不过:“玉泉山庄分明?有独属于太子的汤池, 他占了这个肯定是给陆焰花的……” “殿下要给谁就给谁,我们不必硬争。”曲凝兮回道。 丁雪葵两眼瞪着她:“你是真?不在乎啊?” 曲凝兮一摇头:“我的意见?,无足轻重。即便他马上要纳一位太子嫔,我能拒绝么?” “……也是。”丁雪葵泄了气,要是太子喜欢陆焰花,谁也阻挡不了他们在一起。 恐怕陛下也不行。 管事?的看两人商量出一个结果来了,没打算往里闹,顿时松一口?气,笑容满面?的表示,定然找个大园子接待二位。 丁雪葵一摆手,道:“我们可以住别处,不过来都来了,我也得跟太子表兄打声招呼,免得他忘了还有我这个表妹!” 表妹二字刻意咬重了。 大家都是表亲,但?显然,太子更亲近陆焰花。 以往丁雪葵也没介意这些,今天打定主意跟曲凝兮进去,他们肯定料不到太子妃突然到来,好?歹震慑一番。 丁雪葵非要进去,管事?的哪敢阻拦,连忙招手叫个小丫鬟入内通报。 小丫鬟腿脚利索,没一会儿就从里头出来,笑道:“丁姑娘曲姑娘,殿下请二位进去。” 丁雪葵拉着曲凝兮就往里走,后者?无奈,索性打声招呼更好?,即便不露面?,太子也很快就会知道她们来了玉泉山庄。 梅灵园是除了陛下和太子特定的园子以外最大的那个,因为栽种满园梅花而得名。 寒梅本就属于冬天,再加上温泉,自然相得益彰。 这里的房间也很多,中间一个正院,左右两排厢房。 丁雪葵跟随母亲在此住过,大长公主伴圣驾出行,丁府上下十?来个主子包括仆役,梅灵园都住得开。 里头的汤池有好?几口?呢! 陆焰花一人住这么大? 两人入内给太子行礼,裴应霄给她们免了礼数,随意落座。 热茶奉上,四人两两相望。 丁雪葵轻咳一声:“太子表哥好?兴致,赶巧与我们撞一块来了。” 她眼睛瞅向陆焰花,没有贸然开口?询问。 “确实挺巧的,”裴应霄轻笑道:“既然你们得到父皇准许,梅灵园自当让出来。” “把园子让给我们?”丁雪葵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她没开口?就主动相让,“那陆姑娘怎么办?” “……”陆焰花看一眼曲凝兮,对这个结果半点不意外,道:“我没所?谓。” 曲凝兮觉得这样又?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道:“不如陆姑娘与我们一起,反正这个园子很……”大。 “他可以去其他院子。”裴应霄截断了她的话?头。 曲凝兮闻言一缩脖子,决定闭嘴,“抱歉,臣女不知殿下另有安排。” 丁雪葵干笑两声,忍不住追问一句:“陆姑娘应该不会和太子表哥住在一个园子吧?” 曲凝兮很想别开脸去,……丁雪葵这句听上去太像[捉ii奸]了。 气氛一时微妙又?古怪,裴应霄不由笑出声,“既如此,几位都住到五仙居来,如何?” 玉泉山庄是从前朝就开始修建的,经过不断修缮扩建,占地不小。 其中有个五仙居,里面?有五口?不同颜色的小汤泉而得名,陛下把他给了太子。 皇室宗亲即便来山庄小住,也住不进五仙居。 丁雪葵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这么多人住进去,各自带了仆役,外人当然不会乱嚼舌根,不过…… “太子这是在暗中维护陆姑娘么?倒显得我们成了多管闲事?的外人……” 她皱皱鼻子,替曲凝兮感到不悦。 曲凝兮小声道:“别说了,没有证据之前,皆是捕风捉影。” 她如今是半信半疑,一方?面?认为太子对陆姑娘很特殊,另一方?面?又?觉得……两人应该不存在暧昧。 若真?如此,还有她什么事?,他们直接亲上加亲就行了,百官定然乐见?其成。 ****** 行囊挪进了五仙居,这里面?果然很大,还栽种了不少红竹。 红竹耐寒,枝干夏日翠绿,秋冬转为红褐色,给这雪白的冬日增添一抹亮丽。 曲凝兮和丁雪葵住在西厢房这一边,陆焰花在东厢房,正院毫无疑问是太子殿下的。 这般分配好?后,两人先去看了看汤池。 假山堆叠环抱之中的温泉池子,热气腾腾,烟雾缭绕,仿佛仙境。 “这要是下雪就更好?看了。”丁雪葵难以抉择,“咱们今晚要先使用哪一个?” 曲凝兮道:“都可以。” 晚膳是四个人一块吃的,既然都住到同个园子里,分开就没意思了。 娇客到来,管事?的张罗了一大桌好?菜,其中有好?些绿色菜蔬。 说是用温泉排出的温水浇灌,不会被冻伤。 还有此地特有的蓝尾鱼,鲜嫩肥美。 期间,丁雪葵还询问了陆焰花,想使用哪个池子,是否与她们一起。 她遭到了拒绝。 陆姑娘一如既往的冷漠,不合群。 其他贵女难免要偷偷说她孤傲,丁雪葵觉得,还真?没冤枉她。 索性她也就随口?一问,并不勉强。 惹东宫 第67节 饭后,曲凝兮回到屋子里,银杏正替她收拾沐浴所?用之物,放在干净的篮子里,铺上干净的棉布,直接提过去。 映楚凑上来小声道:“小姐,殿下有吩咐……” 曲凝兮让银杏去拿杯茶来,回过身:“怎么了?” 映楚的神情略有几分微妙:“殿下不让小姐与丁姑娘一同泡温泉。” 她面?露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陆姑娘不愿同行就算了,还不让她和丁雪葵一块,大家各自一个池子? “主子没说,”映楚一摇头:“小姐不妨自己?问问他。” “……”曲凝兮抿着嘴角,“他现在何处?” “许是在正院里?”映楚只接到了吩咐,不清楚太子的行踪。 曲凝兮不想拒绝丁雪葵,而且很难找到合适的由头,索性趁着约定的时辰未到,去一趟正院。 她过去时,裴应霄正在书?房里,鸣恩引着她入内,并无避讳的意思。 曲凝兮也不乱看,更不往他的书?案上瞥,半低着头:“殿下。” 裴应霄对她的来意心知肚明?,捏着毛笔漫不经心:“过来。” 曲凝兮看了看他,缓步上前。 天庆帝没有把太多政务交给太子,他所?经手的折子很少,此时桌面?堆叠了一些书?籍和信件。 裴应霄搁下笔,两手搭在左右扶手上,侧目望来。 “殿下为何不让我和丁姑娘一同去池子?”曲凝兮有话?直问,免得叨扰他太久。 他不答,微微一抬下巴:“过来一点。” 说话?为何要站那么近……?曲凝兮略一踌躇,走了过去。 她心有所?感,果然,下一瞬,整个人就被圈了过去,稳稳落在他怀里。 “小晚瑜,”裴应霄唇角微勾:“私底下与爱慕之人说话?,不应该站那么远。” “……”他是在教她么? 曲凝兮伸出手臂,反抱住他肩膀,把脑袋轻轻靠过去。 疑心自己?在他跟前早就露馅了……他却故意不揭穿。 隐约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错觉。 小姑娘乖乖贴上来了,裴应霄犹嫌不够,一侧脸,细密的亲吻落在她脸颊上,轻飘飘的,若即若离。 靡颜腻理,触之生香。 每当这时,曲凝兮就无法把控自己?的心跳,在胸口?强烈鼓动,几乎要跳出来一般。 谁人可知,太子殿下低头是什么模样? 他长长的眼睫,敛着一抹幽深的暗光,那枚小小的红痣,分明?是妖冶蛊惑,却又?好?像给他助长了‘吃人’的气焰。 曲凝兮陷在他怀中,娇小软白,轻易就会被蚕食鲸吞。 裴应霄又?吻她了,堵着她的唇,反复碾磨,怎么都尝不够的模样…… 他不厌其烦,流连方?寸之地,不肯退去。 曲凝兮浑身轻颤,呜呜咽咽,上颚被照顾到,连她自己?都不会触碰的地方?…… 一时忘了,她踏入这个书?房是为了什么。 迷迷糊糊间,听到耳畔低哑的声响:“孤小气得很,看过了不给旁人看。” 曲凝兮听见?了,但?一时不解。 他看过的,是什么? 紧接着,她的后背被他按住了,裴应霄的手指隔着衣物抵在束带上。 曲凝兮瞬间红了耳根,意会过来他所?指的是什么,“你别说了……” “你忘掉它。”小嗓音都带上了哭音。 “不行呢,”裴应霄轻咬她的耳朵,笑眯眯拒绝:“忘不掉。” 浮红蔓延至她的脖颈,染上一片艳霞,曲凝兮想把自己?缩起来,可惜没能长出一个乌龟壳。 这人怎么这样可恶呢……呜呜。 他又?说:“孤不仅不肯忘,还要解救它们。” “你不必再藏着绑着,它没有错,错的是旁人的视线。谁管不住自己?,孤挖掉他的眼睛。” 端午节那天,裴应霄后来才知道,她身上长了成片的痱子。 成天那么绑着,何止是热,还有憋闷。 是什么让她不敢展露自己?呢?是因为旁人的觊觎,暗中的窥视乃至贪婪。 裴应霄自己?也是男人,他能不清楚男人的卑劣么? 民风再开化,世道对女子总是不如男子宽容。 出于各种顾虑,她选择了委屈自己?。 事?情要解决也很简单,璀璨的宝石身边出现了守护的恶龙,自然无人敢惦记。 它可以安然无虞地散发自己?的光芒。 曲凝兮愣了好?一会儿,才眨巴着眼睛,道:“殿下不是在韬光养晦么?如何挖掉人眼睛?” 传出去了,大臣们都得吓坏。 “不用等多久了。”裴应霄轻捻着她的脸颊,意有所?指。 曲凝兮似懂非懂,也猜不出准确的,结果……会怎样呢? 便听他道:“安永侯府和你姑母,会没事?的,你只管看着就好?。” 她心头一跳,两人第一次如此直白谈论此事?。 曲凝兮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姑母她……害过陆皇后么?” 她不是在求情,只想心里有个底,双方?到底多大仇多大怨。 目前已知的,姑母已经做了不少过分的举动,但?看样子没有真?正触怒裴应霄。 “孤可以留她一命。”因为她姓曲。 至于其他人…… 他没有正面?作?答,曲凝兮有那么一瞬领悟到了,姑母害过陆皇后,但?料想是不致命。 太子登基后可以不与她计较,也许是因为不屑,或者?是高抬贵手放她一码。 这样就够了,不必不死不休。 曲凝兮只记挂家里人,其余的轮不到她来理会,二皇子都派出杀手了,旁人说再多也无用。 一报还一报,是他先动的杀机。 她现在还记得自己?坠落河里的失重感,那一刻的惊慌,冰冷,无力。 被刺杀的当事?人是裴应霄,他有资格选择报复。 ******* 太子说他看过的,不准给旁人看,哪怕这个旁人是姑娘也不行。 这个理由非常之无理取闹。 但?曲凝兮怂,还是答应了。 她实在找不到什么正当理由回绝丁雪葵,无奈之下只能装病,倒在矮榻上起不来,说她头晕。 丁雪葵以为她在路上见?了风,染上风寒,连忙要去把庄子上的大夫喊过来开药。 曲凝兮怕极了苦涩的药汁,按住了她谢过好?意,赶着人快快去泡汤池。 好?不容易把丁雪葵给劝走了,曲凝兮有点闷闷不乐:“我难得来一趟,为何要听他的?” 太子的行为属实是蛮横霸道,这也要管? 映楚瞧出她的不乐意,笑道:“小姐你忘了,五仙居内有好?几口?温泉呢。” 是这样没错,曲凝兮看了过来。 映楚也不卖关?子,“殿下派了一个小丫鬟过来引路,带着小姐去。” 曲凝兮警惕起来:“我单独一个池子?殿下他……不会进来吧。” 她才不要呢! 映楚被问住了,脸上一红:“应该不会?奴婢替你拦住他!” ……这话?说的,太子仿佛是个登徒子?? 犹豫过后,曲凝兮还是去了。 小丫鬟是这山庄里负责洒扫的,熟门熟路,领着她走其他小道,避免遇上丁姑娘,戳破了谎言。 夜色里的竹丛,影影绰绰,寒风中挺立。 这山间,入夜后呵气成霜,比尚京还要冷几分。 曲凝兮去的是月牙泉,一个小小的池子,弯月如钩,形状别致。 但?说它小,容纳十?几人也不成问题,瞧着细长显得小了。 银杏不解,小姐为何拒绝丁姑娘,单独前来,不过她也没多问。 两人伺候曲凝兮褪下衣裳,进入水中。 曲凝兮独自享用了一口?池子,中途无人来打扰。 没泡多久,就浑身冒汗,小脸红扑扑的钻出来了。 映楚在外间备下果子浆饮,给她润喉解渴。 惹东宫 第68节 曲凝兮坐下歇息,让她们也去泡温泉,随后一道离开。 主子体恤,她们自然欢喜,也不多耽误,快去快回。 月牙泉这边几排屋舍,是可以落宿的。 不过这次没人住在温泉边上,虽说泡澡方?便,但?未免其他人不便。 要是有人住在月牙泉,另三人就不好?过来使用这个池子了。 曲凝兮吃了点东西,裹着一件披风,站到窗口?处吹吹小风。 玉泉山庄名不虚传,果然是乳白色的泉水,瞧着稀奇得很。 浸泡温泉对身体好?,而且是从头暖到了脚。 这会儿她不仅没有半点寒气,还在冒着热意。 忽然,屋外的小道上,走过一道灰扑扑的身影。 廊下灯笼明?亮,照在她身上,清瘦纤细,似乎摔倒了。 曲凝兮疑惑,走了出去,“你还好?么?” 上前才看清,这是一位老?妇人。 五仙居是划给太子使用的,外人不得擅入,除去洒扫的小丫鬟,没想到还有老?妇人? 她被扶了起来,看一眼曲凝兮,连忙道谢:“多谢这位小姐。” 一开口?,嗓子嘶哑得很,不像是平常的声音。 曲凝兮皱眉:“大娘你染上风寒了。” 她看上去太瘦了,又?上了年纪,都已经天黑了,难不成还在打扫? 曲凝兮解下身上的披风,想给她盖上,老?妇人连忙推拒。 “不必不必,我身子骨很好?,这嗓子是年轻时候病坏了。” 她一边解释,一边就着灯笼打量曲凝兮,笑了起来:“小姐模样标致,心地善良,真?是极好?的。” 曲凝兮听着这粗哑的嗓音就难受,“生了大病么?大娘入夜还不歇着?” 这玉泉山庄是皇室所?有,竟这般用人么? 老?妇人真?的太瘦了,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到。 她两鬓发白,眼角有着细纹,不过,身板却并不佝偻,面?容也很端正。 “小姐误会了,没有人苛待于我。” 老?妇人扬起一抹微笑,解释说她是山庄里曹管事?的姨婆婆,因为早年生了大病,被接过来照顾。 “太子殿下得知此事?,特意允许我在五仙居待着。” “原来如此。”曲凝兮汗颜,她还以为老?人家这么晚还在干活。 “温泉池子可以滋养身体,大娘会好?起来的。” 原来是太子准许她留在这里。 正要劝大娘回去歇着,以免夜间更深露重,吹了冷风,月牙泉的门外恰好?传来两道脚步声。 裴应霄和曹管事?一同出现了。 “原来你在这里。” 他们似乎是来寻人的,直奔着老?妇人过来。 曹管事?圆胖的脸上松了一口?气,“姨奶奶,您可别乱走呀,多让人担心!” 老?妇人笑了笑:“我四下溜达,倒叫你们担心了。” 裴应霄望着她,又?看一眼曲凝兮,抿唇浅笑:“无妨,没事?就好?。” 被接走之前,老?妇人回头道:“小姐,我姓陆。” “原是陆大娘……”曲凝兮目送她和曹管事?离开。 她一扭头,发现裴应霄也在目送她离去,目光温和。 曲凝兮不由一怔。 一直以来,太子对外的形象,一直是温和的,端方?如玉。 可不知是被这灯笼暖光给误导了……还是什么,以至于她产生一种错觉,他的眼神,堪称温柔。 “你盯着孤,想做什么?”他倏地侧过脸来。 星目琼鼻,眉眼如画。 曲凝兮张了张嘴,道:“殿下怎会走到这儿来?” “你都不叫我训庭。”他也不打声招呼,就弯下腰来,在她嘴角啃了一口?。 曲凝兮一惊,连忙捂嘴后腿,左右张望:“别被人瞧见?了!” 银杏马上就要出来了,岂不是要撞破私情? 裴应霄适可而止,支起身来,玉树临风,仿佛他什么都没做过。 他道:“那位大娘身体不好?,曹管事?一下没见?着她,就着急了。” “这样啊……”曲凝兮心里觉得有哪里存在着违和。 可是一时间又?抓不住任何。 为了一个大娘惊动太子么? 而且,大娘临走时朝她介绍了自己?,好?像是来跟她认识一番似的。 她这不太聪明?的小脑袋瓜,属实转不过来了。 裴应霄伸手,抚上她柔嫩的面?颊:“小晚瑜,成亲后孤就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现在不让你知道,你可以猜猜看?” 曲凝兮不猜,一直回头看屋里,“殿下快走吧,别让人看见?了……” 他佁然不动,低声道:“看见?了,孤就说曲姑娘深夜约见?,满腔爱意压抑不住了。” 这是什么话??曲凝兮瞪大眼睛,连忙用手把他的嘴给捂上。 “殿下,你饶了我吧……” 他挑眉,声音在她手心底下有点闷闷的:“怕了么?” 曲凝兮忙不迭点头:“怕了怕了。” 裴应霄垂眸望着她,小姑娘努力抬高了手,才成功捂住他嘴巴。 他极为坏心眼的,启唇叼住了近在咫尺的葱白指根。 含在口?中,舌尖轻抵。 “殿下……”曲凝兮微颤,他干嘛…… 第36章 36 曲凝兮飞快地把自己的小手抽了回来, 仿佛误触了火舌一般,碰不得。 她背过手,指尖轻轻一捻, 湿漉漉的…… 都不敢抬眼?打量裴应霄, 常说?灯下看美人,有?别样风情, 其他人是怎么个样子曲凝兮没见?过, 只知?道此刻, 他浅笑嫣然的模样, 像是狐狸成了精。 要来吃人,吸i精气的! 屋子里传来了些许动静,应是银杏她们?泡了澡出来了。 曲凝兮生怕被发现了, 顾不得太多, 一把抱住了裴应霄,“为?了殿下的英明, 还是快些回去吧。” 她刚沐浴出来, 身上还带着热乎乎的香气, 又暖又软。 那一层软厚的云团, 紧贴在他腰腹处。 “让孤回去,还这?样抱着孤?” 曲凝兮收紧了双臂, 小声道:“我的心中万分舍不得殿下……” 她也没抱多久就松了手, 一脸克制, 好言相劝:“但是殿下快走!” 又来哄他了。 裴应霄似笑非笑的,托起她的小脸蛋:“孤很记仇的,记住了所有?的谎言。”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 叫曲凝兮反应不过来。 这?人不仅不见?好就收,反而低头亲了下来。 “唔……” 唇齿相接, 她眼?睛都瞪大了,分明听见?屋内的脚步声,已经走了出来。 是映楚和银杏的声音: “那汤池真是太热了……” “小姐,小姐去哪了?” 映楚便?罢了,是知?情者,可是银杏年纪小,很容易在孙嬷嬷那里露馅。 曲凝兮紧张至极,挣扎起来,却?被圈在他怀里,仰着头,让他亲了个彻底。 近了,很近了,映楚察觉她不在,第一时间往外寻。 就在这?时,裴应霄松了口,直起上身,大拇指指腹抚上她娇艳欲滴的双唇,抹去那亮莹莹的津i液。 紧接着,他一翻身从廊下跃了出去,足尖轻点,上了屋顶。 宛如流星飒沓,干净利落。 惹东宫 第69节 正好到门口的映楚和银杏二?人,半片衣角都没瞧见?。 “小姐,在怎么到外头吹风来了?” 曲凝兮一个大喘气,回过神来,傻愣愣一眨眼?。 她的小心脏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嘴唇蔓延着热意,“我没、没事……” 她抬手,捂住了双唇,生怕说?话间就把裴应霄的气息给泄露了。 这?长?廊底下,左右设立了红漆木雕坐凳栏杆。 虽说?高度不难翻越,可在刹那之间,跃过坐凳栏杆,再跳上屋顶,属实考验一个人的身法。 裴应霄的动作太快了,即便?是她这?个近距离目睹者,都没能及时捕捉到。 “小姐?”映楚感觉她怪怪的。 曲凝兮往屋里走,“我困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她步伐匆匆,把人带进去,不敢往屋顶上打量哪怕一眼?。 ******* 第二?天?一早,丁雪葵就到曲凝兮的屋里探望,说?给她请大夫过来。 曲凝兮没病,已经在苦恼今晚用何种理由拒绝共浴了。 不过……她为?什么一定?要拒绝? 就因为?太子殿下介意?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左右都是姑娘家,虽说?曲凝兮没有?在旁人面前裸i露的习惯,但泡温泉还是热闹些才有?兴味。 裴应霄已经启程回京了,她今天?都没见?到一面。 管事的毕恭毕敬,殿下吩咐了,她们?只管玩自己的,无需拘礼。 太子日理万机,去留随意,把五仙居留给三个姑娘,慷慨得很。 丁雪葵说?机会难得,要把里面每个汤池都泡一遍。 曲凝兮同?样有?这?个念头,想与她一起,还想把陆焰花带上。多凑一块处着,肯定?能很快相熟起来。 按理说?,她和陆焰花私底下的接触也有?过几回了,可两一直仿佛陌生人一般。 存在着难以跨越的距离。 陆焰花知?道她和裴应霄的私情,也一起经历过被死士刺杀,那天?在林中还解下斗篷给她呢,难道不应该就此亲近起来么? 还是说?,对方其实心有?芥蒂?陆焰花喜欢太子么? 除此之外,曲凝兮想不通。 她和陆姑娘没有?成为?友人,突然被卡在半道上了。 午膳时,三个人在花厅里入座。 没有?裴应霄在,曲凝兮和丁雪葵都没那么拘束。 山庄里的厨子手艺不错,备下了许多道精致小碟,分量不多但菜式丰盛,几乎跟昨日太子在时的规格是一致的。 其中的芙蓉燕菜、白鳝丝、酱泼肉做得很好,曲凝兮忍不住多下了几回筷子。 她最满意的,还是鱼脯丸子,细腻滑嫩,把‘鲜’之一字,发挥到了极致。 据说?这?鱼丸做起来讲究,从打捞杀鱼到剁馅,用时非常短暂,它?甚至还在动弹。 山庄里自养的鱼儿,就近取材,当然是好。 曲凝兮吃着吃着,留意到了陆焰花。 发现陆姑娘吃饭也面无表情,看上去没多大兴致,而且,她吃的很少。 想来先前碰到她肚饿,并?非偶然,是因为?陆姑娘挑食。 曲凝兮想了想,向她推荐了鱼脯丸子,好歹吃两颗垫垫肚子。 陆焰花扭过头来,“多谢你的好意。” 但是她没有?动筷。 曲凝兮见?状,以为?她不喜,没有?继续多管闲事。 谁知?,陆焰花礼尚往来,也给她推荐了一道菜,是烧紫盖儿,里头有?冬笋。 曲凝兮不由问道:“陆姑娘为?何不多吃点?” 陆焰花拧眉,答道:“我不宜多食。” 不宜?莫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曲凝兮猜测她是有?点小毛病,胡老太太年纪大了,胃部时常不适,忌口之物也多,大夫反复嘱咐不可贪食。 若真如此,旁人反而不好劝。 饭后,三人挪步去了明绿馆饮茶。 此馆四面通透,圆形大窗框住了庭院里的景致,置身其中叫人心旷神怡。 奉茶的侍女说?,下雪时候更是美景一绝,往年太子伴驾来此,会把明绿馆布置成他的画室。 一年中就冬天?会来这?个山庄,平时馆内收拾得干干净净,这?会儿也看不到半幅太子的墨宝。 她们?就只喝茶,说?说?话。 丁雪葵瞅着无所事事的陆焰花,问道:“陆姑娘和太子来此,就是为?了泡温泉么?” 那岂不是跟她和晚瑜一样?纯玩? 太子还特意陪陆焰花过来? “到了温泉山庄,不泡温泉做什么?” 陆焰花岂会听不出丁雪葵三番两次的试探,他斜一眼?过来:“丁姑娘是为?了吃饭?” 方才丁雪葵胃口很好,吃了不少。 丁雪葵冲她皱皱鼻子,回头小声道:“晚瑜,你有?没有?觉得她有?点嚣张?” 曲凝兮:“……” 不知?道,不好说?。 没那么熟的情况下,许多问题不该问的,太过唐突。 茶水刚喝完两杯,明绿馆外头,隐隐传来一阵喧闹声。 丁雪葵正无聊呢,忙让丫鬟出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银杏也跟着去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吵杂声没有?停止,反而还有?靠过来的趋势。 在这?玉泉山庄,还是太子的五仙居,谁人这?般放肆? 银杏小跑着回来禀报,道:“是雅平郡主?来了!” “雅平?”丁雪葵没想到是她,“她怎么来了?” 银杏皱起眉头:“雅平郡主?指使着下人,差点跟管事的打起来,因为?被拦着不让进,她非要硬闯!” “什么?!她好大的胆子!”丁雪葵吸一口气,睁大双眼?。 曲凝兮不解:“她是来找太子的?可殿下此时不在。” 银杏一摇头,道:“应该不是,小姐,郡主?知?道太子不在,硬是要住进来,还叫嚣管事的敢与她动手试试。” 陆焰花斜靠在椅背上,道:“以下犯上,打一顿也不为?过。” “管事的哪敢真的和她动手,”银杏口齿清晰,还学了雅平的一句话:“她说?太子殿下为?人宽和,五仙居都住了三人,肯定?不介意多她一个,到时候打起来,殿下知?道了会责备谁呢?” 管事的立即被这?句话给唬住了。 确实,一直以来太子仁善宽厚的形象深入人心,五仙居如今有?三位娇客,多来一位郡主?,他或许会一笑置之。 若是其他人,管事的当然不会忘记自身职责,没有?主?子的吩咐不让人入内。 但是雅平实在太过蛮横无理。 她打定?主?意硬闯,梗着脖子看谁敢伤她,一副要硬赖的架势。 寻常的大家闺秀,知?难而退,哪个会这?样没脸没皮呢? 管事的拦不住雅平,郡主?带着几个有?力的粗使婆子,一路推搡着进来的。 丁雪葵叹为?观止:“这?也太过了,仗着殿下好脾气,如此没有?规矩!” 等殿下知?道了,不教训雅平,只怕太师大人又要忧心储君太过软和了。 俗话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此话有?几分道理。 雅平死皮赖脸的,她不怕跟人动手,也不怕把事情闹大,反叫管事的不好做。 他很难为?了拦住一道门,跟郡主?的人动干戈。 已经派人去禀报了太子,不过从玉泉山庄到尚京,这?么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要费时不少。 今晚只能让雅平住进五仙居了。 雅平得偿所愿,进来后询问丫鬟,曲凝兮在哪,竟是冲着她来的。 丁雪葵坐不住了,从明绿馆出去,也不跟她客气:“雅平,你别闹了!” 雅平正走在一个小拱桥上,当即提着裙摆下来,“我闹什么了?” 她一招手,从身后侍女手中拿出手令,是请求过陛下允许,才到玉泉山庄来的。 话虽如此,丁雪葵皱眉道:“你可以去其他园子,五仙居可是太子的地方!” 山庄里,陛下和太子使用的汤池,外人不得擅用。 “若是平时,我当然不敢,”雅平自有?一套道理:“可是你们?都住进来了,也不差我一个,干什么要把我摒弃在外?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就是到陛下跟前评理,她也不怕。 这?是歪理,但她说?的不错,哪怕皇帝知?道了,大概也不会为?此追究一个小姑娘的过错。 这?里面不是已经住了几个,带上她一块玩就是。 惹东宫 第70节 丁雪葵低声警告她:“那你想怎么样?别忘了这?是陛下赐婚。” 雅平觉得稀奇,道:“本郡主?又不会对曲姑娘做什么,用得着你这?样护着?” 曲凝兮把丁雪葵拉回来,笑了笑:“郡主?说?的是,没事的。” 她身边的暗卫应该还在吧? 曲凝兮并?没有?因此被裴应霄监视的自觉,反而生出无限的安全感,许多事情没有?那么害怕了。 不论是谁,裴靖礼,明婳,或者是雅平,她都不怕。 再说?,雅平和前二?者不同?,她显然是有?点一根筋的性子…… ******* 五仙居住进了四位姑娘,当真是热闹得很。 得知?曲丁二?人在西厢房,雅平看了看陆焰花,道:“本郡主?也要住西厢房。” 好在西厢房也很多屋子,折腾得开,没有?阻拦她。 一阵吵闹安顿下来,及至暮色降临,泡温泉这?个小郡主?也不忘跟着。 冬天?的夜晚来得很快,山间寒风呼啸。 丁雪葵约曲凝兮一块去月牙泉,她不知?道昨晚她去过了,“这?次我们?一起去!” 曲凝兮答应了,两人出门,就遇到了雅平。 她疑似在外面蹲守,同?在西厢房住着,要留意对方的去向很容易。 “我要跟你们?一块走。” “……”两人对视一眼?。 曲凝兮轻叹一声,“雅平郡主?,到底有?何指教?” “我是来与你和睦相处的,看不出来么?”雅平上前一步:“你是御赐太子妃,我还能怎么样?” “和睦相处?”曲凝兮一时不太明白,总不会是来跟她做朋友的? 雅平解释给她听:“你该不会以为?东宫就你一个女人吧?” “?” 所以,她是提前来跟她做‘姐妹’的? 丁雪葵跟着沉默了,太子妃还没正式册封,就有?人掂量上太子嫔甚至良娣的位置? 没想到雅平为?了太子,这?般能屈能伸。 最终三人去了月牙泉。 曲凝兮直接穿着小衣下水,不想在她们?面前解开束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作何穿着衣裳泡澡?” 她这?样见?外,雅平低头看一眼?自己赤i条i条的小身板,眉头一竖:“这?也太不公平了,你看到了我,我看不到你。” 曲凝兮闻言,拿手挡了挡眼?睛:“我可以不看你。” 月牙泉是弯弧形的,她到另一头去。 丁雪葵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拨着水花过去,“你说?她怎么就那样死心眼?呢?” “丁姑娘,”雅平叫了她,哼声道:“本郡主?耳朵好使,听见?了。” 丁雪葵索性道:“雅平,奉劝你还是歇了这?份心,尚京那么多大好男儿……” “我不要。那些人也配跟太子比?”她直言拒绝。 “可不能这?样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比人气死人呀! 若能摘得明月,谁还会看一眼?星星?但人若一味的盯着明月,很多时候是在难为?自己。 丁雪葵的劝说?不见?成效,雅平从咸泰一路到尚京,从未见?过裴应霄这?样的男子。 她不会放弃。 见?她这?样执着,丁雪葵也不多嘴了,只当乐子看。 泡完温泉后,三人各自出去更衣,有?侍女帮忙绞干头发,换上干净的寝衣,再用披风裹住。 曲凝兮一路上安安静静,回到屋里,关上房门才叫来映楚询问。 “我好不容易来一趟玉泉山庄,不想就此回去,可有?法子摆脱雅平郡主??” 若是一直被黏着,即便?对方不做什么,也挺无趣的。 映楚也瞧不惯,当下抬起手刀往下一劈:“打折她的双腿如何?” “……还有?其他办法么?”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映楚只是说?说?,她知?道小姐不忍心下狠手,来硬的不成,只能躲了。 “明日,小姐让她先进去,咱们?到了门口再走小道,换一口温泉。” 这?小道,曲凝兮走过,是可行的。 映楚笑道:“留丁姑娘给她,郡主?肯定?待不住,两天?就走。” 曲凝兮只犹豫了一瞬,“如此,就委屈雪葵了。” 她要独自落跑。 来到玉泉山庄的第三天?,白日里去附近的小山包和红竹林略作游览,到了夜间,曲凝兮玩起金蝉脱壳。 她按照计划,都没跟丁雪葵说?。 三拨人来到温泉池子门外,曲凝兮故意落后几步,映楚和银杏跟在后头。 等前面两拨人进去了,她们?立即转身,步伐轻巧的从旁边小岔道偷溜。 走出来好一段距离,曲凝兮才放缓了步伐,呼出一口气:“希望雅平别再跟着我了……” 简直比三郎还要不讲理,甩不掉的那种。 映楚多少觉得好笑,问道:“小姐想去哪个池子?” 曲凝兮想了想,“陆姑娘在哪?” 她们?同?在五仙居,总不好冷落了陆姑娘,她要去找她。 映楚摇头:“小姐找她做什么呢……” “小姐,陆姑娘应是在秋水泉,”银杏抢答道:“正好离这?里较远,别被郡主?抓到了。” 曲凝兮听了,当即就去秋水泉,正好她还没去过。 陆姑娘不怎么亲近人,也不知?她过去了,对方会不会觉得被打扰? 到了秋水泉,内外都很安静,仿佛没人过来似的。 曲凝兮推开了外间的门,在门口杵着,道:“若是陆姑娘不高兴,就不进去了。” 正说?着,她一抬眼?,就看到了从屏风内裹着寝衣出来的陆焰花。 看那发梢带着些许水汽,显然已经沐浴完毕。 曲凝兮不由惊讶:“陆姑娘好神速。” 她还寻思过来有?个伴的,没想到对方已经结束了。 陆焰花侧了侧身,身前一马平川,一览无余。 他回到屏风后:“别进来。” 曲凝兮没动,一点头,把房门给掩上了,自始至终没有?踏入门口一步,她也没瞧清楚什么。 只是纳闷,陆焰花居然不留人在里面伺候。 她莫不是凡事亲力亲为?? 果然是尚京中非常特殊的一位闺秀。 陆焰花整理衣裳的速度很快,想来是早已经熟练了。 他从里面出来,发现曲凝兮还在,打开门问道:“曲姑娘有?何事?” 他垂眸打量她,当然察觉到了她的示好之意。 自从知?道对方的秘密之后,这?个姑娘就想与他成为?朋友。 ……闺蜜? 陆焰花别开眼?,道:“你去别处,这?个池子我用过了,你不能用。” 曲凝兮愣了愣,“啊?” 那么大一个温泉池子,用过一个人就不能用了,未免太过铺张浪费了。 堪称奢侈。 隐隐的,她又感觉到了对方那种无声的‘拒绝’。 曲凝兮并?非勉强之人,索性一点头:“好。” 看她什么也没说?,就打算这?么回头走了,陆焰花指尖一动,下意识又拉住了她,低声问道:“你当真看不出我有?什么问题么?” “什么?” 平白无故的一句话,在曲凝兮听来有?些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她一扭头,发现陆焰花上手了,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好看是好看,但对于女子而言,不算娇小。 陆焰花很快松了动作,后撤一步,道:“无事,曲姑娘请离开。” 从秋水泉出来,后面的银杏忍不住嘀咕了:“陆姑娘确实是不近人情的样子呢……” 映楚点头附和,道:“那位向来如此,许多人都知?道的。” 不然私底下怎么在暗中说?人孤傲呢。 一切流言蜚语自有?缘由。 惹东宫 第71节 曲凝兮没接话,她的小脑袋瓜不由自主?转动起来。 许多事情,当局者迷,她看不清。 但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极为?微妙,有?时候难以言说?。 她之所以屡次朝陆焰花示好,是因为?能够感觉到,对方并?不厌恶她。 这?些从眼?神或者其他小举动可以感知?出来。 可确实是存在一些违和之处…… 假若陆焰花是丁雪葵,她们?早就玩到一块去了,相约做些什么也很正常。 但是对方一直是拒绝的态度。 曲凝兮好似快要触碰到了什么,临门一脚,又停了下来。 停在一个不够熟悉,保持距离的一条线上。 ******* 隔日,映楚告诉曲凝兮一个好消息:她身边的暗卫出手,解决了烦人的雅平郡主?。 曲凝兮刚睡醒,一脸懵然:“她、她的腿没事吧?” 应该不至于打折? “没事,”映楚笑道:“不过略施小计,让她摔了一跤,稍微扭了脚踝。” 就不会到处蹦跶了,可以安生好几天?。 曲凝兮闻言放心了,小声道:“别下狠手,实在不行,我就回京去。” “小姐今天?下午就得回京了。”映楚说?道:“主?子传信过来,他下午来接小姐。” “什么?”曲凝兮揉一把脸:“他为?什么要来接我?” 才到山庄玩了没几天?。 映楚的神色有?几分古怪,轻咳一声道:“殿下说?他不放心,得把小姐放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行。” “?”她做什么了,突然得到这?么一句类似于‘管教’的话? 映楚又道:“殿下让小姐做好心理准备。” 曲凝兮茫然:“我又怎么了?” “殿下说?你不乖,需要长?长?记性。” 第37章 37 太子要来接她回京, 还交待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便是一直软脾气的曲凝兮,都有点不服气,觉得自己很是?冤枉。 就因为她与丁雪葵一道去了池子, 他?就生气么? 这回是裴应霄不占理, 她说什么也不能退让。 曲凝兮打定主?意,也不让银杏她们收拾行李, 坐等太子到来, 跟他?讲讲道理。 她暂时还不想回去, 从小到大几乎都在家里, 甚少有外出留宿的时候。 对比起来,玉泉山庄不仅有温泉,还很清静。 丁雪葵听?说雅平郡主?崴了?脚, 一阵幸灾乐祸, 早饭多吃了?一个饼。 饭后?约着曲凝兮一块去垂钓,山庄里的小溪流, 因为挨着温泉眼的缘故, 它常年不结冰。 管事的得知她们有此兴致, 连忙安排了?一个小厮去准备鱼饵。 曲凝兮挑选鱼竿的时候, 远远见着陆焰花了?。 她身?旁是?曹管事和那位陆大娘。 陆焰花显然?没打算加入钓鱼行列,甚至都没过来打招呼, 远远的从拐角处离去。 曲凝兮见状, 也无需上前多嘴一问。 玉泉山庄里有好几位管事, 主?子体?恤下人,让他?们家里身?体?不好的长辈过来这边做事,顺道能够泡泡温泉调养。 类似的举动在大户人家不少见, 算是?一种关照,曲凝兮没有多想。 丁雪葵还在念叨着下雪:“冷了?这么多日, 一片雪花也没见着……” 她心心念念的赏雪泡温泉,至今尚未实现。 曲凝兮抬头看了?看天空,白云蓬松可口,道:“天不下雪,没有办法。” 她也想看看呢,该不会今天就要被带回京去? 曲凝兮不让收拾行李,实则心里觉得自己违抗裴应霄的胜算太小了?,钓鱼时候有点心不在焉。 两个全无经验的生手,拿起鱼竿光看运气,结果是?一无所获。 不到午时,裴应霄果然?来了?。 太子殿下身?边跟随了?不少人,一进入山庄就传遍了?。 丁雪葵得知,立即丢下鱼竿,拉着曲凝兮回去:“雅平在西?厢房呢!” 曲凝兮无声叹了?口气,与她一道返回。 裴应霄这次把鸣恩融月娴青都带着,刚在主?院里落座,抿一口热茶,雅平就‘身?残志坚’地?蹦到跟前来。 她左右都有丫鬟搀扶,崴了?脚也不安生,待不住。 “雅平郡主?,”裴应霄放下茶盏,抬眸看向她,笑道:“孤此前不知你如此中意五仙居,已给毅远侯去信,允他?随时带你过来。” 雅平的笑僵在了?脸上:“殿下?” 她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侍女已经想到了?后?果,小声道:“郡主?,侯爷这回肯定要动家法了?……” 蒙天石是?个武将,而且深受咸泰那边风气影响,轻易不教训人,一旦动手那是?真打,用?鞭子抽! 雅平知道怕了?,连忙求饶:“我绝对没有对殿下不敬的意思!只是?、只是?……这里面多我一个真的不多啊!” 为什么都不让她进来么! 说着说着,她又感觉委屈了?。 裴应霄没有多理会她,让融月去知会孙嬷嬷一声,把曲凝兮的行李收拾起来。 孙嬷嬷得知太子亲自来接,心下高兴,立即应下了?。 等到曲凝兮钓鱼回来,她的物件都已经打包得差不多了?。 丁雪葵才明白太子特意来一趟是?做什么,冲她一顿挤眉弄眼,道:“我本想跟你一块走?,但是?殿下都来了?,我巴巴的碍眼实在没趣。” “什么碍眼?” 曲凝兮道:“太子有自己的车马,即便一同?上路,也是?各走?各的。” “那可未必,”丁雪葵道:“我留下来盯住陆焰花,免得亲亲表妹又跟上去了?。” 陆焰花和太子一块来的,再一块回去,指不定大家都说太子是?来接表妹的,到时候曲凝兮的脸面往哪搁? 丁雪葵自有一套道理,满腔热心想帮忙,谁也劝不住。 午膳过后?,曲凝兮只能挥手与她作别,跟裴应霄的马车,一起离开了?玉泉山庄。 就他?们两个人,陆焰花暂时不走?,而雅平郡主?以需要静养的理由?留下。 ******* 今日天气很好,蓝天一碧如洗,阳光明媚,略有些干冷。 马车里,映楚把帘子卷起来了?,没什么风,正好看看沿途的山脊,雪松冷杉,延绵不绝。 不一会儿?,前方太子的车驾停了?下来。 冬天出行都是?乘坐马车更方便,这会儿?裴应霄换了?一匹马过来,说要带曲凝兮去跑一会儿?。 如此晴朗的气候,骑马倒挺合适,不觉寒冷。 曲凝兮瞥一眼裴应霄,乖乖把手递上去。 说什么带她去跑马,其实是?有话要说吧? 可是?她没胆子拒绝,众目睽睽驳了?殿下的邀请,未免太过放肆。 裴应霄微笑着,把人带上马背,两手虚虚圈着她,一夹马腹冲了?出去。 山风迎面而来,卷起两人的发丝飞扬,俊朗儿?郎美娇娘,赏心悦目,仿佛从画里走?出来一般。 马蹄嘚嘚,他?们很快就将马车一行落在身?后?。 腰间的手臂在逐渐收紧,身?后?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裴应霄道:“小晚瑜一脸不情愿,就被孤抓走?了?。” 曲凝兮动了?动嘴角:“我没有不情愿,殿下看错了?。” “你不想回京。”裴应霄低头,轻嗅她的发丝,“你还跟别人泡温泉。” “……”她就猜到是?因为这个。 “说话。”他?张嘴,在她的小耳朵上咬了?一口。 曲凝兮的耳朵敏感得很,微颤着躲开:“我……我下回跟你泡?” 下回想来就是?明年冬天了?,到时候他?们已经成亲,就不存在什么男女大防。 反正先把人安抚住再说。 裴应霄笑了?,弯了?弯眉眼:“这可是?你说的,下回……” 曲凝兮缩着脖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下回。 赶路途中,后?面跟随了?好些仆役,裴应霄并没有过分捉弄她,纵马溜达了?一圈,就把人送回去了?。 过程没有占用?多久,瞧着规规矩矩的。 就是?孙嬷嬷,也指摘不了?任何。 她还疑心,太子是?被她们小姐的美貌给俘虏了?,不然?还能有什么原因,让一个男人甘愿迎娶? 惹东宫 第72节 定亲之?后?,先是?邀约看戏,而后?在温泉庄子遇到,他?离开没两日又回头来接了?。 接到人又这么有闲情逸致,共乘一骑,都是?些年轻儿?女的小把戏! 太子本可以不必做到这般地?步,可是?他?对自己的未婚妻,着实是?充满了?耐心。 丝毫不介意她姓曲,孙嬷嬷越琢磨越笃定,这是?情窦初开了?! 太子成为小姐的裙下臣,非同?小可。 回到侯府,孙嬷嬷就把此事传给苻丹宫,让皇后?知晓。 指不定能借此,施展一番美人计,到时候东宫里发生的一切,不就了?如指掌? 曲皇后?有段时间没有召见曲凝兮了?。 双方冷了?下来,一时间没那么容易修补。 最近苻丹宫还很忙,忙着说服明婳改口。 曲皇后?终究是?听?从了?裴靖礼的主?意,要把明婳嫁给蒙弈淮。 不过事先做了?约法三章,以确保她的公主?,婚后?不受半点委屈。 这期间,裴靖礼去找过蒙弈淮好几回,才商谈妥当。 双方各取所需,在落水一事的前提下,结成亲家。 明婳起初是?不愿意的,但是?,她前段时间从天庆帝口中得到了?明确的答案,她和王锦意绝无可能。 明婳不甘心,又别无他?法。 曲皇后?说,只要她皇兄登上大位,她永远是?大桓最尊贵的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至于其他?担心之?事,蒙弈淮敢伤害公主?一根头发丝么? 明婳自己也是?有脾气的人,她当然?不会成为受气包。 磨了?一个多月,终究是?点头应下了?婚事。 天庆帝得知她改变主?意,询问了?几句,见她主?意已定,大手一挥给两人赐婚。 尚京百姓们差不多把公主?落水一事抛之?脑后?了?,只偶尔拿出来说说,没想到这关头,他?们不装死了?,承担起来后?果,以婚事为此收尾。 大家伙乐见其成,这才对嘛,姑娘家落水被救,都被看了?,还与蒙世子有肢体?接触,他?们成亲正好! 明婳和蒙弈淮被赐婚,婚期也挺赶,日子拟定在初夏,就排在太子后?面不久。 百官齐齐恭贺天庆帝,明年一双儿?女前后?成家,双喜临门?。 礼部自然?是?先紧着太子的大婚,忙得脚不沾地?,紧接着还要筹备公主?的出嫁,人手都不够了?。 曲皇后?忙完明婳的终身?大事,正好曲凝兮从玉泉山庄回来了?,当即把人传唤入宫。 曲凝兮没让祖母或者娘亲陪同?,独自一人入宫。 这个节骨眼,哪怕她单独遇到二?皇子,也不必担忧什么。 因为裴靖礼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既然?迈出了?第一步,搭上了?蒙家,就不能轻举妄动了?。 若是?伤害未来的太子妃,对大局没有多大帮助,他?自己会惹一身?麻烦。 孰轻孰重,随便掂量一下就知道。 曲凝兮去了?苻丹宫,给皇后?请安,再陪着她说话饮茶,午时留膳。 是?以前常做的事情,她看上去还是?原来那样安静乖巧。 曲皇后?看了?看她,一手放下茶盏,命绣湘去把东西?拿来。 绣湘一点头,捧着一本小册子奉上。 曲皇后?挥退了?身?边宫女,把册子递给曲凝兮,道:“姑母以前说给你的添妆,一样不少。” 从她的私库里拿出来,登记造册了?,今天就能送到侯府去,待明年随同?她的嫁妆一起抬入东宫。 曲凝兮抬眼看她,一时没说话。 曲皇后?轻叹一声,道:“此前明婳落水,姑母急坏了?,一时糊涂,才听?从绣湘那丫头乱出主?意,差点委屈了?晚瑜。” 她的语气略一停顿,等着对方表态。 “姑母言重了?。”曲凝兮知道她不会真心悔过,也没指望这个。 “晚瑜可别和自己姑姑离了?心,往后?即便太子登上大位,不也是?要尊本宫为太后??”她状若提醒。 曲凝兮嗯了?一声,暗自戒备她想让自己做什么。 曲皇后?说了?些好话,绕了?一圈,很快就提到了?她的重点: “临近年底,定宣大将军该回京述职了?。晚瑜此次与太子和陆姑娘同?去山庄,可有听?说什么?” “定宣大将军?”曲凝兮一摇头:“不曾听?说。” 这位定宣大将军,就是?手握大桓另一半兵权的那人。 他?虽然?未被封侯封王,但大将军品级高于将军,也是?目前朝中唯一的一位大将军。 而且,他?是?昔日陆家旧部。 定宣大将军许多年没回京了?,镇守东南一带,管辖沿线数百个小岛屿,防治水寇。 起初。陆家出事后?,陛下把水师交给定宣大将军,朝中不少人猜测,陛下更加倚重蒙天石。 但这几年,东南一带倒是?给国库充盈了?不少好东西?,这样一看,定宣大将军手里的人马,未必逊色于蒙天石。 而曲皇后?想探听?的是?,定宣大将军与东宫的关系如何。 明面上,陆家没人后?,旧部一哄而散,都没怎么联系。 就是?这位大将军,每年也不曾听?说怎么大肆祭奠过陆家。 曲凝兮说她不知道,皇后?笑了?笑:“傻孩子,你可以开口问,男人嘛,都顶不住小姑娘软声撒娇。” “……好,晚瑜知道了?。”曲凝兮抿唇应下,反正她阳奉阴违惯了?,答应也不会去做。 从宫里出来,曲凝兮身?后?跟了?一辆马车,收获颇丰。 回到侯府,曲辕成很高兴,说她姑母心里念着,可别忘记姑母的好。 胡老夫人说他?眼皮子浅,随便就能被收买了?。 她拉过曲凝兮,询问皇后?交待了?何事,那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谁还不知道。 曲凝兮老实回道:“姑母让我跟太子撒娇,问问东宫和定宣大将军的交情如何。” 老夫人闻言,脸都拉下来了?,“她这是?还未死心!” 曲凝兮没所谓,“东西?咱们先收着吧。” 太子说最后?会留皇后?一命,那假如二?皇子自己往刀口上撞死了?,就凭这一马车的值钱物件,姑母也不至于晚景凄凉。 ******* 过了?好些天,晴朗的尚京,被厚厚的云层笼罩,降下一场大雪。 这真是?极大一场雪,连下三天三夜。 一些老人家,缩在窗子前,说是?几十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正好丁雪葵从玉泉山庄赶回了?,又是?扼腕又是?庆幸。 遗憾自己没有赏雪景泡温泉,又侥幸躲过这场大雪,下得太大就成灾害了?,哪还有心思吟诗作对风花雪月的。 那积雪能把人给埋了?! 丁雪葵回家没多久,就给曲凝兮写?了?一封信。 她才离开家里多少天,不到十日,她那个好四姐就把吕国公的五公子给拿下了?。 她能说什么呢,只能祝福他?们俩,百年好合!和和美美? 可千万别有一天揭开了?窟窿,双方闹得不可开交才好。 大抵丁雪葵的心情也复杂得很,絮絮叨叨跟曲凝兮说了?不少。 曲凝兮回信宽慰她,吕国公的家务事,外人确实不好插手。 这要是?闹不好,可能会出人命。 吕国公夫妇二?人的年龄都不小了?,这五公子,还是?国公夫人老来得子。 养了?这么十几年,老夫人已经满头白发,孙儿?饶膝,她要是?知道不是?自己的孩子,一准能活活气死。 不,这位老夫人泼辣得很,说不定在自己气死之?前,拿刀砍了?吕国公,也未可知。 非亲非故的,没有与他?们交好,谁敢贸然?多管闲事。 不过纸包不住火,也不知哪一天会被捅出来。 至于丁云馥的选择,也怨不得旁人。 她先前就做过不少错事,这回尤其过分。 自己亲妹妹的相看对象,还要上去故意掺和破坏。 她要是?不自食其果,都对不起她那个性子,万事任性皆有它该得的代价。 大雪下了?三天三夜,才渐渐转小,厚实的积雪多人合力也清理不干净,它们铺天盖地?白茫茫一片,感觉能把整个尚京给吞了?。 不少人缩着脖子,忧心犯愁。 太冷了?,民间那些苦寒人家,恐会难捱。 大雪刚停,太后?娘娘就捻着佛珠表示,要带头给百姓们捐赠些棉衣粮食。 朝中众人感怀太后?菩萨心肠,纷纷效仿。 大家凑着点,去救济乡间的农户们。 此举,当然?受到诸多赞扬,就连曲皇后?,都趁机掏出不少,挽回她一国之?母的慈和形象。 恰在这时,东隆国那边传来了?主?使官木仓幸病故的消息 ,被大雪拦路,足足将近一个月才传到尚京来。 惹东宫 第73节 不过此事没有掀起多大波澜。 木仓幸年纪不小了?,还参加过多场战役,身?上不定留下多少暗伤旧伤,死了?也不稀奇。 再说,此人阴险狡诈心狠手辣,若不是?两国和谈了?,定然?要亲手砍下他?的首级才能解愤。 死得好! 尚京对东隆国主?使官的死亡,都不感兴趣。 只曲凝兮,让阿束暗中留意了?,听?说此事,立即笃定,是?裴应霄安排的替身?顺利脱身?了?。 过程中没有被任何人察觉,以‘死亡’的名义,让木仓幸不复存在。 而真正的木仓幸,神不知鬼不觉,落在太子手中。 裴应霄为何要扣押木仓幸? 此人和陆家有大仇,陆家的人通通死在他?手里,最终他?没有偿命,因为两国和谈,东隆为表诚意献上许多贡品。 这时候天庆帝很难不依不饶,逼着对方交出木仓幸。 莫非裴应霄是?为了?报复? 可若想报复,应该折磨着让木仓幸生不如死,给他?下毒然?后?杀害或许就够了?。 他?何必大费周章把人‘偷’出来。 曲凝兮不认为太子是?那般意气用?事之?人,他?所作的,必有其原因…… 木仓幸对他?而言,会有其他?用?处么? 曲凝兮看不明白。 过后?两日,被大雪拦截的另一道消息,跟着传入尚京,捧到天庆帝跟前。 千里之?外的抚阳城在大雪期间发生了?地?动! 地?龙翻身?,城里倒塌了?一些破旧房屋,民众们惊慌不已,而在抚阳城外,周边的那些乡里人家,几乎无存。 一些简陋的泥土房,或是?石块木头拼搭但不够结实的草屋,在地?动中纷纷倒塌。 整片大地?在摇晃,人就跟小蚂蚁一样,不是?被砸死,就是?失去房屋庇护被冻死。 偏偏遇到这样的大雪,抚阳城死伤惨重,急需朝廷救援。 当天早朝报上来,百官轮番谏言,很快就拟定了?赈灾人员。 由?太子担此重任,户部拨款二?十万两白银,前去抚阳赈灾。 这个决定,也有部分人反对,地?动通常会有余波,怕殿下千金之?躯,太过冒险。 万一到了?那边遇到余震,发生意外怎么办? 但是?太子站出来说,愿意亲自去抚阳,此时百姓们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耽误不得。 天庆帝最终点头应允,太子代表了?帝王之?恩,可以安抚受灾群众的惊慌。 身?在高位,岂有害怕之?理。 圣旨一下,当天就把赈灾银准备妥善,裴应霄隔日一早就得出发。 ****** 突然?发生了?这等天灾,是?所有人没料到的。 曲凝兮从未经历过地?龙翻身?,也想象不出,地?动山摇是?何等可怖的场景。 是?裴应霄派人来告知她,他?明日离京,她才及时得知此事。 曲凝兮想了?想,第二?天早起,带上映楚去给太子送行。 冬日天亮的晚,怕没赶上他?们出发,她很早就到了?城门?口。 然?后?,顺利堵到了?裴应霄的马车。 这么冷的天,若是?骑马赶路就太辛苦了?,人很容易被刮成冰柱子。 曲凝兮看向随行人员,个个都带上了?最厚实的斗篷,里头是?夹棉的袍子。 但太子殿下,他?锦衣长裘,依然?挺拔颀长,风度翩翩。 似乎他?没有穿太多,半点都不显得臃肿。 反观早起的曲凝兮,外头实在太冷了?,积雪未化,她把自己裹成一个球。 然?后?她这个球,被裴应霄一把抱起来,塞进马车里。 两人话别,总不能在外头,亭子里四面透风呢。 太子殿下的马车,出行从简,并没有很宽敞,里头搁置了?炭盆热茶等物。 曲凝兮放下手炉,从袖兜里掏出她准备的护身?符。 “愿殿下一路顺利,也希望抚阳百姓平平安安。” “小晚瑜有心了?。” 他?伸手,却不是?接过护身?符,而是?握住了?她的手腕,把人轻扯过来,抱在怀里。 曲凝兮没有挣扎,安静地?靠在他?怀里,这次离京,还真有点危险呢。 “殿下,”她想了?想道:“若是?遇上地?动,就别隐瞒自己的身?手了?。” 保命要紧。 “好,”裴应霄一点头,托起她的小脸蛋,把自己温热的薄唇印上去。 他?一点一点啄吻,道:“脸颊是?凉的。” 曲凝兮不冷,不过刚才吹了?风,脸上就有点凉。 很快就被他?给亲热乎了?。 这还不够,裴应霄修长的指尖落在她身?前,解开斗篷,紧紧揽住她的腰,贴近自己,不断索吻。 曲凝兮晕晕乎乎,压根没察觉斗篷已经掉落,陷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心里还有点羡慕。 这人看上去穿得不多,手掌心却那么烫。 他?的胸膛,也跟暖炉一样,比她暖手的小铜炉还好使…… “你在想什么?” 裴应霄咬了?她一口,曲凝兮哼哼唧唧的说不出话来。 她发现,他?真的好喜欢亲亲,逮着就亲,或许是?顾及到要分开一段时日,这回亲得极为不客气。 没多久,小姑娘喘不上气了?,双i唇被肆虐得红i肿不堪。 她软成一团,浑o圆的胸o脯剧烈起伏,两个眼睛雾蒙蒙的,望着他?。 然?后?她动了?动,感觉自己的圆o臀底下,硌得慌。 “安分点。”裴应霄低声警告。 他?还埋首在她身?前,若即若离,不肯离去。 曲凝兮身?上的裙子非常厚实,可饶是?如此,她还是?感觉到了?,非常明显的不对劲,高昂壮硕的一条。 “殿下,你饲养的大蛇顶到我了?……” 她刚说完,自己就意识到了?,不对,不是?大蛇。 哪有冬天不冬眠的,这般生龙活虎…… 倏地?,她先前看过的秘i戏i图,那一幕幕画面自动往她脑海里钻,二?者一旦产生联想,她立即明白了?—— 那是?什么东西?。 是?裴应霄藏起来的武器! 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毫无端倪,只在趁人不备的时候,偷偷就武装上了?! 第38章 38 曲凝兮呆愣愣的, 与裴应霄四目相对。 那双狭长的眼眸里,黑沉沉的,比暗夜的星光还要幽深蛊惑。 他轻笑, 一手抚上自己眼角的泪痣:“什么大蛇?” 曲凝兮面上一红, 感觉火烧屁股一般,片刻都坐不住了, 但是又不敢轻举妄动。 她?别开视线, 说话?都磕巴:“殿、殿下, 你快点出发吧……” 脑海里, 全是册子上被?加粗突显的黑棍棍。 曲凝兮此时的心情极为复杂,又是惊吓又是好奇,还有一丝丝的感慨。 看上去仙姿玉骨的太子殿下, 原来身上也揣了一根丑东西, 可?见上苍是公平的,一视同?仁。 她?多?少感到纳闷, 原先他藏在哪里?何时将它揣上的? 就跟图册里一样, 它毫无预兆就出现了。 “嘘……”裴应霄侧首, 用自?己挺直的鼻尖, 轻蹭她?的颈畔,“你安静待着。” 他知道她?看过画册, 但是那种东西, 制作再?精美?也无法与实物比拟, 现在还一知半解的呢。 不过此时此刻,显然他无法替她?解惑。 两人相拥片刻,裴应霄感觉……半点都没消下去。 他抬手, 轻捏眉心,“罢了, 你回去吧。” “嗯?”不是让她?安静待着? 裴应霄把?曲凝兮抱起,从腿上挪到身侧的位置,将她?的斗篷给裹了回去,慢条斯理地给她?系上带子。 “等孤回来。” “好。”她?乖乖一点头?。 “回来就找你一道去泡温泉。”他笑眯眯补充一句。 惹东宫 第74节 “这……”这么快嘛?下一次泡温泉不是明年么? “怎么,”裴应霄唇畔的笑意?加深几许,“小晚瑜上次的话?是在哄孤?” 曲凝兮抿着自?己发麻的舌尖,硬着头?皮应下:“并无此事……臣女等候殿下归来……” 可?恶啊,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呜呜…… “记住你说的话?。”他低头?,在那嫣红的软唇上碰了碰,放她?下车。 曲凝兮到了马车外,冷风也吹不散面上热意?。 她?这嘴巴,一看就是被?狠狠吮磨过的,映楚假装没发现,把?她?的斗篷往上拉,毛茸茸的兜领遮住了下颚。 太子的队伍出发了。 ******* 整个尚京都在瞩目抚阳城的灾情。 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雪,厚厚堆积起来,天寒地冻,清理铲除很是不易。 在这种前提下,地动?后的抚阳失去房屋粮食,百姓还怎么活下去? 抚阳城的县令,派了好几个人进京传信,好不容易才把?消息递到陛下跟前,等赈灾人员过去一趟,算上途中脚程,恐怕已经伤亡不少。 如今,大家正在等那边确切的消息,人手不足,就连统计存活数量都做不到。 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天灾当前,谁也无可?奈何。 曲凝兮哪都没去,就在府里待着,不过也跟着捐了银钱旧衣等物,太后娘娘会派人押送过去。 几天后,抚阳的反馈尚未传达,安永侯府先收到了鹜冈的家书,是周氏的娘家遣人送来。 鹜冈距离抚阳城不是很远,地动?那天也感觉到了摇晃。 虽说只是受到波及,但周老太太受了惊,从床榻摔下来了。 老人家哪经得起摔,躺了好几日,几位大夫经手,终究无力回天,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周家在信中陈述原委,催促外嫁女回娘家,周氏和曲辕成?必须立即赶去。 胡老夫人许多?年不曾见过亲家母,也想去一趟,但是被?劝住了。 这样的天气,地面冰滑,老人家出一趟门属实是折腾。 而且马车上颠簸得很,万一遇着下雨下雪可?如何是好。 最终,让老太太留下守着侯府,曲辕成?带上妻儿,去往鹜冈。 曲家的祖宅也在鹜冈,和周家的亲事是早年定下的。 后来,曲家大闺女进宫做了妃子,生下一双儿女,地位稳固,曲家举家搬到京城去了。 这一走,周氏就靠着书信与家里联络,甚少有来往探亲的机会。 儿女长大,各自?婚嫁,各有家庭琐碎,离得远就不易走动?了。 不过,周家和曲家没有生分,靠着京城里有人脉,他们在鹜冈经营得极好,本就是当地望族,如今更加风生水起。 谁不知道周家和曲皇后有拐着弯的姻亲关系。 曲辕成?一家子,分作三辆马车,加上随行仆役,浩浩荡荡一群人。 曲婵茵也跟来了,她?不是嫡出,但是喊周氏娘亲,就得跟着称呼周家为外祖。 至于?叶姨娘,妾室的娘家算不得正经外祖。 规矩如此,曲婵茵都习惯了,她?不仅心里没有不乐意?,还感激嫡母没有撇下她?。 那些跟嫡母对着干的庶女,在家里不受待见,外出做什么都不会捎带上她?。 什么喜事丧事,多?来几次,旁人就瞧出苗头?了,这多?多?少少会影响庶女的婚事。 曲婵茵马上就要十四岁了,她?生怕自?己被?嫁去谁家做续弦。 毕竟嫡出的大姐姐都跟鳏夫相看过了,她?一个庶出,恐怕塞个老头?给她?都能?眼睛不眨一下。 三郎的夫子还没着落呢,那些老学究,有几个像彦檀先生那般年轻的? 曲婵茵觉得,自?己多?半是躲不开老头?了。 她?变得更加收敛了,尽量管住嘴巴,连跟三郎斗嘴的次数都减少了。 马车出了尚京,官道上的积雪自?有卫队铲除,清出一条大路来。 从车窗看出去,两侧垒着雪堆,稍远处是延绵的雪林,白茫茫一片,极为壮阔。 秋天树叶就落尽了,光秃秃的树杈上,架着一捧捧积雪,妆点成?它的枝叶,层层叠叠,摇摇欲坠。 若不是太冷,若天下没有饥寒,谁都能?欣赏它的美?丽。 路上结了不少冰碴子,怕车轮子打滑,不敢跑得太快,一行人用了三四日,才赶到鹜冈。 周家早就估摸着时间,打发小厮在城门口观望。 曲家的马车一出现,立即被?迎着进去。 周家人多?,都出来门外接待,按照辈分长幼站成?一大排,很是客气热情, 尤其是对曲凝兮这位未来太子妃,恨不能?捧起来供着。 都说曲家或许要出两位皇后了! 之所以说是‘或许’,是怕太子心有所属,登基后谁知道有没有变数。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呢。 周氏顾不得寒暄,喝了一杯茶暖暖身子,立即去老太太屋里探望。 不能?全部人一股脑往老人室内钻,周家大哥是一家之主,陪着曲辕成?坐着说话?, 他说前天还有地动?余波,整个鹜冈震感明显,不过也就摇了那么几下。 “想来抚阳那边严重一些。” 曲辕成?趁机问道:“抚阳状况如何?” 周至博一摇头?:“起初大雪封路,但还是有许多?流民找跋涉过来求助,更别说抚阳的县太爷了,向四周送了不少信……” 当然是很严重。 周围的城镇能?帮的就帮,还有借用城内守卫兵的,可?因为那场大雪,阻碍重重,已经被?冻死了许多?。 再?说,这么冷的天,旁人送来棉衣棉被?,也不如一片瓦好使。 抚阳最严重的还是房屋倒塌,压死砸伤,存活下来的也无处避寒。 能?收容的都收容了,而且听说太子亲自?来赈灾,此举激励了不少人。 周至博道:“幸而鹜冈没有地动?,否则该我们犯愁了!” “谁说不是呢,这都是命!”曲辕成?跟着唏嘘。 两人说了几句,就不再?谈起,周至博把?周家小辈叫进来,双方?认识一下。 亲戚之间不常走动?,小辈们都陌生得很。 周至博是大哥,他的子女几乎都成?家了,只最小的儿子,现在跟曲凝兮一般大,是她?的四表哥。 认亲时,几个小婴儿被?抱上来,周至博的大儿子二儿子大女儿都生了娃,热闹极了。 更别说周家二老爷一家子,同?样儿女外加小孙子齐全得很。 曲辕成?瞅得眼热,大舅哥早早当爷爷,家里男丁充足! 周家人口属实是枝繁叶茂。反观他,没有兄弟,膝下就三郎一个儿子,过了年才十二岁,只懂得淘气玩耍。 要是曲凝兮是儿子,他也就不必这么羡慕旁人了。 曲辕成?抱着周家的小孙子,心里热乎,周家大夫人却拉着曲凝兮的手不断夸赞。 乖乖,这样的大美?人,明眸皓齿,比雪地枝头?的红梅还要俏三分,难怪能?做太子妃呢! 她?艳羡不已。 人么,总是盯着自?身没有的东西。 晚饭时,两家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顿家宴。 客房都已经准备好了,众人饭后下去歇着,明日才去给周家老太太请安。 不料到了深夜,黑沉沉的天空,飘下粒粒雪花。 周氏才刚躺下来,老太太那边就跑来个人通报,说老人刚刚去了! 这个消息,既突然,又不算突然。 下午时候一家子才到,她?见过了女儿,也说了话?,没来得及看看外孙们,就这么闭眼了。 周家连夜挂起了白灯笼,因为天色太晚,让大家都去睡下。 曲凝兮心里闷闷的,说不上是什么心情,这是她?的亲人,但是相处时间很短暂。 她?统共没来几次鹜冈,虽说开开心心的,却来不及亲近彼此。 映楚劝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小姐快睡吧,明日有得忙呢。” “我知道。”这个冬天,恐怕走了不少老人。 第二日一早,曲凝兮就起来了,映楚给她?换上白裙子,鬓边别一朵小白花。 素净清丽,胜过湖畔新雪。 几人用过早饭,周氏带着孩子们去给老人磕个头?。 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婆子,红着眼睛递上一个小盒子。 她?哑着嗓子:“侯夫人,这是老太太给大姑娘的。” 周氏把?曲凝兮喊上前,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银扣长命锁,看上去颜色略有些陈旧。 周氏当下就哭了,那婆子道:“大姑娘往后在宫里,无灾无病。” 曲凝兮也跟着哭,她?有点怕深宫,她?的爹娘不曾替她?忧心,所有人看到了太子妃的荣耀,反倒是弥留之际的外祖母,盼她?无灾无病。 倘若太子不是裴应霄,倘若他不愿意?护着她?了,她?觉得,她?很难无灾无病。 惹东宫 第75节 曲凝兮哭过一场,抱着小盒子发愣,鼻尖红彤彤的。 隐隐有一丝遗憾,常年被?拘在尚京,没有到外祖家探望外祖母。 周家上下早就预备了老人的丧事用具,一切有条不紊。 向外发了讣告,前来吊唁的人非常多?,兴许整个鹜冈的望族都到了。 周老太太儿孙众多?,年岁也不小了,而且在摔倒前没有病痛缠身,她?这是喜丧。 都说她?是有福之人,正往生安乐。 ****** 一场丧事办下来,大家都有些疲累。 周家的庶务皆是大夫人在操持,只是他们从尚京赶来,马不停蹄,多?少需要缓一缓。 曲凝兮算了算日子,距离她?送太子离京,至今已经过去将近十日。 是漫长的十天,把?人送走后,家中就收到外祖的来信,赶路几天葬礼几天,每一天都很充实。 等她?回过神来问一句裴应霄的消息,还真有最新情况传来。 听说太子殿下在抚阳城赈灾顺利,短短几天就把?幸存者?全部聚集起来,供食供暖,还搭建一个草棚药庐,给百姓们无偿诊治。 光是冻伤膏药就供不应求! 可?就是这时,发生了意?外。 椿芽山的山民整座村庄尽数倒塌,无一存留,需要重建家园,太子亲自?登山给他们挑选方?位,在山上遭遇了意?外。 山民哭着去禀报抚阳城的县太爷,说太子不幸遇到山体滑坡,坠落崖底去了。 地动?过后的山沿并不紧实,一群人有去无回,只在崖顶发现了小道坍塌后湿润的新土,还有随从鸣恩的一只鞋子。 县太爷当场吓得跪了下来,哆嗦着问不出话?来,还是他身旁的主簿开口,追问经过。 山民倒是没有亲眼见着太子坠崖,可?是那处山坡脚印凌乱,而且大面积坍塌,那整齐的新泥做不得假,太子一行人失去踪迹,肯定是摔下去了! 椿芽山的百姓,早已自?发去崖底搜寻,他这边来禀报县太爷,带上更多?的人去巡山。 结果,抚阳城把?多?余的人手全部派了出去,绕过无人涉及的荆棘丛,去到崖底,发现大量的血迹。 县太爷脸都绿了,凌乱的崖底,四处溅了不少鲜血,这若不是碰上了庞大狼群,就是有一群死士伺机刺杀! 不论?哪一种,太子恐怕是凶多?吉少…… 抚阳城遭此大难,光是应付就已经磨去县太爷不少心力,晚上睡觉都不敢合眼。 而现在,好不容易盼来朝廷的赈灾,结果太子殿下在他管辖之地出事了! 县太爷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一边命人严查搜寻,一边派人禀报陛下。 能?出动?的人手都来了,漫山遍野寻找太子一行人的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无奈城内正忙乱着呢,还有一群灾民需要安置,能?抽出空的属实不多?。 县太爷再?次像周围城镇求助,多?少人都成?,能?借就借,谁找着太子谁记头?功! 这么大动?静,鹜冈想要不知道都难。 百姓们对此议论?纷纷,辱骂不已,这么好的殿下,怎能?遭此厄运!可?见是上苍不开眼! 那些受到救助的灾民,身强体健者?,更是自?发的去山里帮忙寻找。 大家都在猜测,是否太子一行人不巧撞上狼群了,落崖之后受了伤,面对狼群无力抵抗。 椿芽山深处隐没着一大群野狼,夜晚时常能?听见嚎叫声,并非没有依据。 但是曲凝兮笃定,一定是死士。 是二皇子,他被?罚去守皇陵时候,就敢在围场里面安排人手作恶。 如今太子离开尚京,还不动?手,简直不符合他的脾性。 曲凝兮皱着眉,询问映楚:“殿下是否安然无恙?” 映楚一摇头?:“小姐,奴婢不知道。” 她?怎么可?能?知道主子的下落,除非那边主动?联络。 曲凝兮一手扶额,道:“他万事胜券在握,想来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只是,当真从崖顶坠落了么?这是不可?控的,很容易受伤。 要是摔下去断了腿,在崖底不就任人宰割? 想着想着,她?不禁担心起来,因为裴靖礼这回有了帮手。 蒙家胆敢贸然对储君动?手么?曲凝兮不确定,她?对蒙家一无所知。 不过这等大位之争,胜者?哪个不是心狠手辣,没有什么敢不敢,只要给了机会,他们就敢痛下杀手。 周家上下极为关注此事,一天打发出去好几个跑腿的,探听最新消息。 这要是太子没了,那太子妃自?然也没了呀! 周家人都揪心得很,没了损失太大了! 而曲辕成?夫妇也在暗中嘀咕,是损失大,还是收益大? 若大桓没有裴应霄,顺位自?然轮到二皇子裴靖礼了,他是嫡出,且排序在前,最是名正言顺。 曲皇后现在还活着,有她?镇压,底下不成?气候的小皇子,休想冒头?。 他们索性不急着回京了,尚京距离远,要打听什么,一来一回得延迟几日。 现在还没听到陛下的反应呢,朝中派人过来,兴许还得一两天。 ******* 夜里,曲凝兮的客居小院,迎来了一群黑衣人。 他们并未隐藏身形,甫一出现,差点把?映楚吓得尖叫。 幸而一接头?,发现不是歹徒,是太子的人。 映楚惊吓过后是惊喜,主子果然没事,这不派人来了么! 她?立即带几人进屋,掩上门窗。 孙嬷嬷和银杏都被?熏晕了,至于?周家其他人,压根拦不住这群身法鬼魅的暗卫。 暗卫不在人前摘下面罩,哪怕面对曲凝兮,他们也不以真面目示人。 此番奉令前来,是为了带她?们走。 暗卫递上一封信,曲凝兮看过之后便知。 裴靖礼竟然已经在抚阳城了,太子离京没多?久,他就跟着偷偷离京,筹划了一场看似意?外的刺杀。 但是他没能?得手,太子一行人溜走了,并给他留下重伤仓皇而逃的假象。 此刻身在抚阳的裴靖礼,正在急切寻找太子的踪迹,趁机补刀,斩草除根。 他深知自?己时间有限,在天庆帝派人来查之前,必须造成?‘太子死亡’的既定事实。 裴靖礼不知道裴应霄重伤到何种程度,为了刺激他,或者?试探他,可?能?会把?把?附近的曲凝兮抓走,她?出现的地方?太近了。 哪怕没法利用曲凝兮,他也可?以伪装成?流寇,夜探周家把?人掳劫。 到时候,无人知晓曲凝兮在二皇子手中,外人只会唏嘘未来太子妃的不幸。 而现在裴应霄找上曲凝兮,是比他先走了一步棋。 他预判了对方?可?能?会有的举动?。 曲凝兮盯着信纸,眼睛都瞪大了,没错,她?毫不怀疑殿下的预测会成?真。 裴靖礼就是那样一个疯子,不是人的东西! 即便没有太子这层因素,他可?能?也会这样毁了她?! 他想要的东西,不折手段去得到,全然不顾对方?的感受。 ——她?会身败名裂。 曲凝兮的指尖都在颤抖,没有发生的事情,已经叫她?感到了害怕。 裴应霄让她?留书一封,伪装成?自?己出走,带着映楚离开周家。 原因就是心中牵挂太子殿下的安危,无法安然坐等。 这样就不会陷入被?动?防守的局面。 否则要是裴靖礼派人来了,她?身边突然涌出一群人护着,双方?大打出手,也不好解释。 太子体贴周到,曲凝兮几乎要为之动?容,不过,她?的目光落到信笺最后一句:[如此一来,世人皆知太子妃爱慕于?孤。] 她?感觉已经看到了他笑眯眯的模样。 想了想自?身处境,曲凝兮决定听从裴应霄的方?法。 对方?既然安然无恙还躲着不出来,明显要给二皇子下套呢。 兴许躲过这一茬,往后她?就不需要再?躲了。 大桓以后没有二皇子了也未可?知。 曲凝兮不知道裴应霄有什么计划,她?可?以去近距离看看。 她?绝不会因为血缘关系就给裴靖礼求情,反而要亲眼等待他凄凉的下场。 面容软糯的小姑娘,这一刻,眼神无比坚定。 她?让映楚磨墨,提笔书写,告知家人自?己的去向,让他们别担心。 这可?能?是曲大小姐生平最任性的一件事,她?居然说要去寻找太子,就这么偷偷离开了…… 曲凝兮循规蹈矩惯了,还真有点豁出去,才写下这样一封信。 内室里映楚收拾好了简单的行囊,与她?一道趁夜出发。 惹东宫 第76节 有几个暗卫接应,离开周家轻而易举,外面就是一辆小马车,车内炭盆热茶准备齐全。 看上去狭小,但绝不委屈。 车程没有多?久,就转了水路,在一个小码头?登船,由小船驶出水岸,摇摇晃晃,靠近一艘画舫。 黑沉沉的河面,湿冷扑鼻,曲凝兮一转头?,看见那艘灯火通明的画舫,正在歌舞升平。 她?被?搀扶了上去,一群人笑着迎入船舱。 里头?主位上,坐着一位翩翩贵公子。 锦衣华服,嘴角含笑,脸上却是陌生的模样。 裴应霄又易容了,他轻抬眼帘,嗓音清澈:“这是哪来的小娇娘?” 大冬天拿着一柄附庸风雅的扇子,朝她?招手,一派风流:“过来倒酒。” 曲凝兮见他全须全尾的,半点伤都没有。 配合的过去坐下,就在他身侧。 谁知这人很是入戏,身体一歪,企图把?自?己高大的身形依靠到她?娇小的肩膀上。 裴应霄小鸟依人:“喂我饮酒。” 曲凝兮:“……” 第39章 39 裴应霄没有把全部重量压在她身?上, 但是?他太高?大了,曲凝兮还是?勉力支撑,才没有被压倒。 她扫一眼这个画舫, 歌女舞姬, 热闹非凡,只裴应霄一行人。 像极了一掷千金包场的小纨绔。 曲凝兮闹不清什么情况, 并未贸然开?口。 难怪椿芽山里怎么也找不到他们, 任谁也料不到太子?会出现在一艘画舫上。 他现在是?做什?么? 船只一直在前行, 顺着河流不知去向何方?。 曲凝兮对鹜冈乃至抚阳城一概不熟, 被拐了都不知道。 裴应霄没有在外面待多久,就揽着她回房间了。 房门一关,外头的?丝竹之?声变得很小。 曲凝兮一肚子?话想问, 可是?, 这人一把?抱起?了她,托着圆o臀抵在房门上, 偏过头直接吻住。 “唔……” 曲凝兮被堵得气息不顺, 两个?细白的?小指头, 紧紧揪住他的?衣襟。 裴应霄的?力气果然很大, 她每回落他手里轻若无物,好似单手就能被钉在木门上。 只能微仰着脸, 张着嘴, 接受他的?施与。 “听说, 你在担心孤……” 裴应霄轻啃着她莹润小巧的?下巴,温热的?呼吸一路往下。 曲凝兮的?唇i瓣i湿i漉i漉的?,她没有回答。 他从哪知道她担心的??她不过是?问了映楚一句, 其实并没有怎么担心…… 这么想着,锁i骨处一阵麻麻的?痒, 曲凝兮扭了扭i腰i肢,无从躲避,“你、你放我下来……” 这是?干什?么呀,他怎么能亲那里? 而且手掌还捧在那里…… 越界便是?这般,一点一点的?蚕食,得寸进?尺。 贪婪也是?如此,越尝到甜头,越是?不知餍足。 裴应霄的?眸底幽深一片,薄唇抿着她颈间细嫩的?肌肤,腻如白玉,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他略为遗憾,极为克制的?虚虚拢握:“好想欺负你呀,怎么办呢?” “别别……”曲凝兮耳根都红透了,仿佛被抓住了心脏:“别这样,不可以?……” 裴应霄望着她,弯了弯眉眼,朝她低语:“有什?么不可以?的?,孤随时可以?。” 她连连摇头,心中慌乱,道:“这是?不对的?,我们还未大婚……” “不对就不能做么?小晚瑜,孤又不是?什?么好人。”他似乎在叹她天真,启唇在她的?唇o珠上吮了一口。 第一次见人这样理直气壮说自己不是?好人,曲凝兮都快哭了。 她如今上了贼船,他控制不住怎么办? 送行那日在马车上,他不知从哪把?棍子?给揣上了,随时可以?行不轨之?事! 曲凝兮心里乱糟糟的?,一颗心都要蹦出来了,“殿下,正?事要紧……” 她绞尽脑汁想把?人劝回来,谁知,他反问道:“你可知我们要去何处?船只得行一整天。”他没什?么正?事。 “什?么?” 这是?要去哪?莫不是?直接水路赶回京城?那些漫山遍野寻找他的?人怎么办呢? 曲凝兮拧眉不解。 裴应霄再次放了她一马,指尖捻着她的?腰侧:“且先记在账上,还不到你哭鼻子?的?时候。” “什?么?”曲凝兮一愣无辜纯善,这人好过分。 他还有更过分的?,带着两分期待:“小晚瑜,总有你哭的?那一天。” 曲凝兮微鼓着小脸,心里又怕又疑惑,还有一丝委屈,做什?么要她掉眼泪? 她被抱进?里屋,这个?房间许是?画舫内的?主卧,非常宽敞,布置得金碧辉煌。 裴应霄将她放在矮榻上,自行去了屏风后面更衣。 太子?喜洁,一天换好几?套衣裳不重?样的?。 曲凝兮一打量,才发现这个?屋子?有不少他所用物件,而在另一侧,映楚给她收拾的?小包袱就在那里。 曲凝兮一惊,小声问道:“殿下,我今晚睡哪里?” 她趁夜出来,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了,她早睡惯了,多少有些困顿。 “你睡这里。” 裴应霄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他脸上已经卸掉易容,一拉铃铛,便见融月娴青捧着温水入内。 两个?侍女一左一右伺候他洁面,映楚紧随其后,也打水给曲凝兮温温手脚。 曲凝兮瞧这架势,心中有个?不太妙的?猜测。 他让她睡这里,可是?,这屋有他日常之?物,他还在此更衣洗漱,俨然是?这个?房间的?使用者。 “殿下,你……” 曲凝兮艰难张口,不知道怎么问比较好,也不知如何婉拒更自然。 裴应霄拿着手巾擦拭,扭头望来,“你想住其他屋?” 他容颜清俊,神色平和,曲凝兮却隐隐感知,此刻他不大高?兴。 融月和娴青两人对视一眼,低头捧着水退出去,映楚见状,也没敢久留。 临走前给曲凝兮使个?眼色,麻利的?溜了。 裴应霄走到矮榻跟前来,站定了,居高?临下瞥着她,唇角含笑:“说。” 他刚洗了脸,此刻凝结了一滴晶莹的?水珠在眼角下。 那如玉的?面庞上,更加秀致昳丽了。 曲凝兮没胆子?说,索性一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埋着脑袋在他胸膛里,“臣女能和殿下一起?,荣幸之?至。” 她哪有得选呜呜…… 裴应霄笑了,一把?抱起?她,往内间的?床榻走去,“希望小晚瑜的?睡相好一点,别把?孤踹到床底下去了。” 曲凝兮用脑袋蹭着他,心里无法平静,他居然,真的?要与她同床共枕…… 裴应霄把?她放在床上,轻抚她的?头顶,道:“解了束带再睡,明?日也无需缠上。” 他放下话,转身?就从内间出去了,隔着屏风,给她留一块私密空间。 但曲凝兮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小手在衣襟上磨蹭许久,才一咬牙,宽衣解带。 宽大的?架子?床,无非雕刻些花虫鸟兽,雕花繁复精细。 今天这张床,是?鸳鸯戏水。 曲凝兮恍惚间体会到了大婚当日才有的?心情,她以?为要到那一天,才会和一个?男子?分享自己的?枕席。 哦,今天这枕席不是?她的?,算是?裴应霄的?,是?她占入了他的?房间,躺在他床上。 曲凝兮没有先行躲到床上的?被子?里去,这不合规矩。 她穿着雪色寝衣,缩在床尾,哪怕室内角落放了几?个?炭盆,也是?冷的?。 清了清嗓子?,道:“殿下,安歇吧。” 裴应霄在外间等候许久,并未催促,耐心十足,甚至都没开?口揶揄她。 轻缓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靠近,像是?踩在她心尖上。 “你睡里面。” “好……好的?。”曲凝兮竭力镇定,往床上爬,钻进?被窝里,缩着手脚。 大抵是?察觉到她的?僵硬紧张,这人躺下来后,并未触碰到她,甚至衣角都没靠上。 熄了灯,静谧无声,谁也没开?口。 曲凝兮一时猜测裴应霄在想什?么,一时又犹豫,自己是?否应该继续‘爱慕他’。 惹东宫 第77节 这么左思右想的?,疲累的?脑海渐渐迷糊,陷入混沌的?黑沉之?中。 枕畔的?小姑娘呼吸平缓了,裴应霄才侧过身?来,长臂一伸,将人揽入怀中, 又暖又软,摒弃杂念时,抱着正?好眠。 ****** 大清早,周家就炸开?了窝。 客居小院里,先是?银杏起?来洗漱,不见映楚觉得疑惑,还以?为人早起?了在小姐屋里呢。 谁知待她打水入内,扑了个?空,房间里半个?人都不见,甚至那床榻都整整齐齐,不像是?被躺过,上手一摸是?凉的?。 银杏惊疑不定,跑去问了孙嬷嬷,是?否小姐带着映楚大清早外出了。 孙嬷嬷很惊讶,虽说是?客居的?院子?,但院里大门的?钥匙在她手上,这是?惯例,以?前在家里,茴清苑的?院门也是?她来上锁。 每天落钥上锁的?时辰皆有固定,天没亮小姐能去哪?她怎么出去的?? 孙嬷嬷一把?岁数了,性子?沉稳,丝毫不慌,疾步去了房内看看,再把?阿束叫来问话,小姐是?否有吩咐他什?么。 一边让银杏去周家其他院里打听,或许真是?起?得早出去溜达了呢。 只是?,孙嬷嬷进?屋后,很快发现了桌面上的?信件。 是?写给侯爷与夫人的?,孙嬷嬷顾不得太多,立即展开?一览。 她才看了个?开?头,就倒吸一口气,跌坐在凳子?上。 待到全部看完,冷汗都出来了,让银杏把?阿束喊回来。 “小姐私自离家一事非同小可,需得瞒着!” 在周家是?瞒不住,但对外得有个?统一的?说法,不然万一没找着人,往后会对她的?名声极为不利。 要是?有人恶意编排小姐在外遭遇歹人不测,八张嘴都说不清了! 孙嬷嬷叮嘱银杏和阿束管住嘴巴,别乱嚷嚷,立即拿了信封,匆匆去禀报侯爷与夫人。 这是?对他们二人的?冲击一点都不小,难以?置信一直乖巧娴静的?大女儿,突然自顾自跑了! 还说要去寻找太子?的?行踪! 曲辕成的?眼睛都瞪出来了:“她她她对太子?……?” 被赐婚是?一回事,得知曲凝兮心里有太子?又是?另一回事了! 周氏气得很,一拍桌子?:“果然是?没有不爱俏郎君的?姑娘,这节骨眼她在干什?么!” 外头天寒地冻,还乱的?很,不仅仅有许多人在寻找太子?一行人,想要得到一笔丰厚赏金,还有那些流民。 因为地动失去房屋一无所有,侥幸存活下来,为了钱财逼上绝路。 虽说朝廷有赈灾银分发下去,但人性的?恶岂有那么简单,尤其贫穷,最能滋生罪恶。 曲辕成两人骂了一通,然后两两相望,不知道怎么办。 曲凝兮在信里说,她送太子?出城前夕,太子?留了一个?护卫给她差使,这次就是?在护卫的?帮助下翻墙跑了,在外也有护卫随行。 他们没见过那个?护卫,不清楚他的?本事,只怕曲凝兮出事了,牵连家里的?名声! 这是?在周家,无法全然瞒着周家人,周氏找了她大哥大嫂,叫他们知情,一边借用人手寻找,并对外拟了个?说法。 就说大姑娘因为外祖母去世,外加太子?失踪的?消息冲击,郁郁寡欢,去了农庄散心。 这个?说法不太能站住脚,听上去漏洞百出,但是?别无他法了。 任凭外人怎么猜,总归想不到娇滴滴的?小娘子?胆敢独自出门,还不告而别。 周至博和他的?夫人宋氏,细细挑选了可信之?人出去寻找。 此事不宜大张旗鼓,否则人尽皆知,谣言四起?。 他一边砸吧出了其他味道:“你说,大姑娘为了太子?殿下,如此果勇,这桩姻缘,或许比我们想得还要好。” 起?初只是?觉得,曲家又出了一个?太子?妃,未来可能成为皇后,哪怕只是?一个?名头,也足够他们这些京外的?远支亲戚跟着喝汤了。 在这鹜冈城内,便是?县太爷也要看周家三分薄面。 宋氏知道周至博的?意思,不过:“据我所知,尚京有许多贵女钟情于太子?,人都说太子?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百姓不好过于议论储君的?容貌,但是?有关太子?俊美的?消息,压根遏制不住,整个?大桓无人不知。 当然,大家都没见过太子?,就是?各凭想象。 周至博道:“许多人钟情于他不错,可咱们这位大姑娘,也和旁人不一样啊!” 在鹜冈,何曾见过这般标致的?小娘子?? “你的?意思是?……太子?和大姑娘两情相悦?”宋氏难以?置信:“这可能么?” “怎就不可能了,大姑娘生得貌美,她要是?一厢情愿,能听见太子?出事就偷偷跑了?”必然是?有奔头,她才敢冒险行事。 宋氏听见这段分析,觉得有两分道理,“不论如何,太子?生死未卜,大姑娘可不能出事。” 万一最后太子?转危为安,但太子?妃出事了,那岂不是?便宜了别家? 两人当下不敢大意,急忙派出不少人去四处找寻,主要是?朝着椿芽山那个?方?向。 曲凝兮一觉好眠,连个?梦都没做,睡得四肢酸软,浑身?暖融融的?。 她睁开?眼睛时,有一瞬的?恍惚,瞅着头顶花纹陌生的?床幔,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等到回过神,这里摇摇晃晃,还在船上,爬起?来一看,宽大的?床榻只剩下她一人了。 曲凝兮连忙低头审视自己,雪白的?寝衣还算整齐,只襟口略有些凌乱。 她悄悄用手指勾开?一点,左右检查,鼓鼓囊囊的?白胖子?完好无损,并没有被人偷吃偷啃了。 曲凝兮松口气,裴应霄嘴巴坏,但其实,也还好? 她扬声叫了映楚,起?身?洗漱更衣。 映楚没让她穿带出来的?衣裙,怕被周家寻找的?人认出来,捧着几?套崭新的?冬裙和斗篷进?来。 利落地给曲凝兮换上。 她今天没有缠胸,因为他说不用束带,她自己也想尝试着,勇敢面对旁人的?目光。 一直藏着掖着确实不是?长久之?计,她太难受了。 待她成为有夫之?妇,想来就不会有人敢乱看了,如今还没成亲,但早已戳上了东宫的?印子?。 “小姐好漂亮呀!”映楚两眼放光,道:“可惜船上没有大面的?琉璃镜,能给小姐照照看。” “出门在外,要什?么大镜子??” 梳妆台有琉璃镜,手持的?圆形小镜,能清晰映照出她的?面容。 曲凝兮头上戴了一套紫藤花簪,乃是?紫翡材质,两个?耳朵挂着透亮紫色小葡萄水晶串,在大桓葡萄较为珍稀,以?此做饰物的?更是?不多。 这一套颜色正?好与她的?紫霞锦缎袄裙相衬得宜,束腰盈盈,身?段妙曼,宛如神仙妃子?。 曲凝兮有些不习惯,正?好融月进?来,瞧见她拘束的?动作,不由笑了。 “小姐生来貌美,别怕。”她道:“一些小姑娘脸皮薄,总想弯着背藏起?来,都想岔了,该管住自己的?绝不是?你们。” 怕被人看,是?那些看人的?错,目光无礼,心思不纯。 管人家生得什?么样穿得什?么样? 曲凝兮的?身?形,比之?同龄人,线条太明?显了,再加上惯来的?教导,就是?让女子?脸皮薄,为此羞耻。 不过她也很快想开?了,她不能一成不变。 以?前是?隐藏的?缘由,而现在,就是?皇后也奈何不了她了。 她的?婚事,圣旨赐婚,板上钉钉,再无变更的?可能。 曲凝兮挺直了脊背,谢过融月,她总是?细心又体贴。 走出房间,被引着去外面用饭,裴应霄已经吃过了,正?在桌上另一侧坐着,手里摊开?一张图。 曲凝兮过去行礼,发现他今天没易容?她心里疑惑,但嘴上没喊殿下,叫了声公子?。 这画舫里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她做个?小哑巴,一概不乱问,只独自谨慎。 曲凝兮吃饭的?时候,裴应霄看了过来,把?身?边杵着的?鸣恩晾在一旁。 鸣恩没有抬头乱看,盯着眼下的?地图,心情复杂。 跟主子?谈论正?事,他竟然允许曲姑娘在身?旁用餐,虽说这里不是?书房,但放在以?前,绝不会有这种例外。 殿下没有多重?规矩,只是?若非环境所限,不会容忍自己议事的?地方?,有饭菜或者糕饼等杂味。 鸣恩很快被打发出去了,他拿着地图往外走,出门时,他家殿下已经自行凑了过去,一副要从曲姑娘嘴上抢食的?模样。 饭后,曲凝兮才知道了一些事情。 原来画舫上下,全都是?裴应霄的?人,她叫他公子?,压根是?多此一举。 至于昨日的?易容,是?因为路过鹜冈码头时,偶尔会被巡视营的?士兵上船抽查。 他自称是?江南包船过来的?,船上歌女舞姬,还有舵工水手船厨等杂役。 滴水不漏。 而现在,经过一晚上外加半个?上午的?行驶,早已离开?了鹜冈水域,他们临近了南桦门。 从地图上看,南桦门是?一个?窄口,在此处水流变细,变深,因此得了‘门’的?名称。 经过这段南桦门,便是?大岚山谷一带。 这个?位置距离鹜冈越来越远,和抚阳更是?隔了几?重?山。 因为远离城镇,也没有官道,他们走的?是?水路,堪称人迹罕至。 估计除了一些本地的?山民小村落,外人不会跑到这种地方?。 即便是?行商的?船只,运送货物,也是?路过南桦门而不如,他们途经此处,驶向下一个?渡口。 画舫入了南桦门,在船舱的?底层,变戏法似的?又涌出一群人来,他们手里还扛着一些器具。 曲凝兮仔细辨认,觉得可能是?锄头。 惹东宫 第78节 甲板上,裴应霄在吹风品茗,身?上连斗篷都没裹。 她终于忍不住了,问道:“殿下,你准备做什?么?” 她猜想,现在朝廷肯定都急坏了,一大群人在寻找太子?的?下落。 天庆帝想必已经派人去了抚阳,算算日子?,明?后日必定抵达。 太子?失踪越久,谣言就越多,且民心不稳。 这对二皇子?而言,自然是?可趁之?机,而且,裴应霄一直不露面,他就更加笃定太子?此时身?受重?伤,可能不方?便移动。 要是?为了给二皇子?下套,裴应霄带着一群人跑到这荒山野岭做什?么? 曲凝兮问了,裴应霄斜睨她一眼,轻笑:“孤以?为,小晚瑜一点都不好奇呢。” 她抿着嘴角,道:“臣女是?不敢多嘴。” 他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盏,“孤的?嘴巴你都吃过了,也不差这一两回多嘴。” 这是?什?么话!曲凝兮睁大眼睛,下意识转头看左右,然后就瞧见了娴青。 此时的?娴青仿佛一个?聋子?,看着小泥炉的?茶水,没有反应。 曲凝兮叹了口气,闷声道:“殿下别再说这种话了……” 可饶了她吧…… 他被她做贼心虚般的?反应逗笑了,一手撑在木桌上,狭长的?眼眸轻眨:“孤想说什?么,要得到你应允,还不是?太子?妃就这般心急管教孤。” 她哪里敢管教他?曲凝兮隐隐后悔主动询问了,被逮住就捉弄一顿。 好在裴应霄也不一味的?逗弄她,很快给她解惑了。 “孤不能太早回去,得多给点时间,二皇子?才好发挥。” 而这段时间,他当然不能在一旁光看戏了,光阴可贵,岂能空度。 “莫约就这两日,小晚瑜一看便知。” 裴应霄浅笑嫣然,那般从容不迫,好像这天地间就没有他着急的?事情。 曲凝兮看他又故意卖关子?,索性不问了,反正?她身?在贼船,随波逐流就好。 到了夜间,画舫抵达了岸边。 这里不是?渡口,没有码头,一行人趁夜上岸,山间夜里太冷了,曲凝兮被裴应霄牵着走。 前面几?人开?道,一连串的?火把?,却也映不亮这浓墨的?黑暗。 “可能凌晨会下雪。” 曲凝兮听见这话,缩了缩脖子?,难怪她裹着斗篷都觉得很冷。 裴应霄探过手来,触摸她的?脸,凉丝丝的?。 他道:“我们要走一段夜路,你得暖暖身?子?。” 曲凝兮正?要问,如何暖暖身?子?,便见他取下腰间的?水囊,朝前一递:“喝酒。” “这……”她迟疑。 裴应霄像是?在带坏大孩子?的?,“乖,喝了酒就不冷了。” “需要孤喂你么?” 第40章 40 曲凝兮接过裴应霄的水囊, 迅速抿了一口酒水含在嘴里,生?怕这人继续说些旁人听不得的话来。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的, 偏偏要在他们跟前装聋作哑。 这酒, 颇为辛辣,瞬间烧红了曲凝兮的小脸蛋, 她含不住, 匆匆吞下?, 果然感?觉心口都热了。 山路难行, 狭窄的小道,两名大?汉当前开路,后面的人才勉强能够下脚。 曲凝兮回?头看一眼, 那画舫已经离开了, 岸边重新?被黑暗吞没?,什么都看不见, 若凌晨下?一场大?雪, 他们踏出来的小道也会被覆盖。 如此一来, 就?无人知晓有那么一群人夜里涉及此地?。 这山里有什么? 曲凝兮紧了紧手心, 与她相握之人回?过头来,一挑眉:“害怕?” “没?有……” 她一抿唇瓣, 没?敢胡乱动作了。 裴应霄的手掌宽大?, 干燥温暖, 轻易就?把她的整个?小手给包拢了,感?觉热意从这里蔓延。 即便是现在,她也还没?习惯与这人的肢体?触碰, 难以压制心口的跳动。 也不知走了多久,山间更加冷了。 曲凝兮渐渐发现, 她以为的窄小山道,其实原本是没?有路的,有人提前来探过,生?生?劈出一条路来,他们这群人才有地?方下?脚,打头开路。 这里是彻底的荒山,人迹罕至,就?连樵夫猎人都走不到?此处。 走着走着,就?到?了山脚下?。 黑暗中没?有上方的视野,看不清这山有多高,不过眼前裸露的山体?皆是石壁,火光映照之处,皆是陡直。 像是断崖一般的山脚,没?有坡度,人很难爬上去?,若是摔下?来粉身碎骨。 好在他们不需要往上爬,山壁攀满了藤蔓植物,这会儿大?冬天的,它们全都枯萎了,枝枝条条枯黄打结,仍然是庞大?一团,堵在眼前。 带头的人是个?身手敏捷的小个?子,手持火把往前一拨,跳上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凹槽。 众人才发现,藏在藤蔓覆盖之中的一个?凹槽,位于半壁上,仅容得一人落脚。 那小个?子在一块石头上敲击了许多下?,一阵钝钝的摩擦声,从藤蔓中传来。 鸣恩几人轻轻把枯黄的藤蔓往一旁推开,他们并不破坏这层掩盖,离开的时候还得恢复原样。 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展现在一行人面前。 小个?子从凹槽上跳下?来,道:“主子,这地?方藏得深,尤其是夏日,成?片的绿叶铺满了,难以察觉。” 其实,哪怕是冬天,扒拉开了藤蔓,光看石壁也瞧不出什么机关或者洞穴。 若是没?有图纸,谁会来此地?大?海捞针? 裴应霄并不留着人守在外面,全部人排成?长列依次入内。 进去?后还把洞门给掩盖上了。 曲凝兮被护在中间,倒没?感?觉怎么害怕,就?跟鹤壁塔内走地?道差不多。 她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遇到?许多事情都没?询问,可这会儿,实在是按捺不住。 正所谓,无利不起早,太子带着这么一伙人到?荒山野岭来,肯定?有什么好处。 这种地?方能收获什么?金银财宝?曲凝兮怀疑……是否要挖掘谁人的墓穴。 她这么猜着,隐隐有一丝紧张忐忑。 不少人对?此存有忌讳,不过裴应霄肯定?是不惧的,活人尚且艰难,死后难不成?就?拥有了通天本领? 山洞内不见五指,火把勉强照亮前路,走了莫约一刻钟,鼻翼间空气变化,甚至感?觉到?了风流涌动。 他们从山脊里穿出来了。 小个?子摸索到?机关,打开石门,一行人出来。 裴应霄打开手里的地?图查看,“这里就?是谷底?” 鸣恩点?头道:“大?岚山谷占地?辽阔,但能称之为谷底的,就?这一处。” 大?晚上太黑了,曲凝兮无法看清地?形,也不知是怎样一个?山谷。 便见那边,小个?子又打开了一个?机关石门,这回?,出现的不是平直方向的路,而是一道道阶梯,朝着地?下?蔓延。 “是地?宫入口。” 一行人依次而入,有别于石壁内的甬道,这里布满了泥土的气息。 曲凝兮看一眼台阶旁的入墙,是夯土层,经过许多人力?捶打后的硬实泥墙。 莫非真是挖到?墓葬了么? 正这么想着,他们很快到?了底下?,有一块石碑立着,上面写着[怀懿]二字。 除此之外空空如也,没?有曲凝兮所想的棺椁等物。 裴应霄再次打开地?图,道:“此处就?是怀懿王藏宝所在,底下?设置了机关,一旦挖错了,地?宫就?会坍塌。” 鸣恩四下?环顾,皱眉道:“看上去?没?多大?地?方,何以称为‘宫’?恐怕还有其他玄机。” 那几个?扛着锄头的人拍上用场了,不过没?人敢随便挖,甚至走路都放轻了脚步,唯恐触发底下?机关。 怀懿王? 大?桓没?有这号人物,是前朝那位? 曲凝兮偶尔听过民间故事,前朝怀懿王所在封地?物阜民丰,他生?出野心,准备谋夺大?位,但没?来得及起事就?被处决了。 这个?故事传出了许多版本,还有戏文在台子上开唱,叫做《怀懿赴死》,距今已有好几百年。 那么,这个?藏宝地?,就?是他为了夺位而储存的金银? 曲凝兮对?裴应霄所进行的事情一无所知,他或许寻找这个?已经很久了,这里真的有宝藏么? 正这么想着,一旁极为专注的裴应霄,确定?了第一个?挖掘点?。 所有人都有点?紧张,甚至鸣恩劝说太子到?地?宫外面等候挖掘,以防意外发生?。 裴应霄立于中间,半步不动,笑道:“动手。” 鸣恩知道主子说一不二,不再劝阻,那几个?扛着锄头的人开工了。 三人合力?挖一块区域,几个?锄头下?去?,就?碰到?了什么,哐当一声,地?宫底下?发出低沉喑哑的轰隆声。 “是机关!” 大?家吓了一跳,瞬间戒备起来。 惹东宫 第79节 他们以为挖错了地?方,谁知,机关停止后,地?宫扩大?了,但没?有发生?危险。 “这是……”鸣恩不由惊讶。 裴应霄解释道:“眼下?不是地?宫的全貌,挖哪里都不是正确选择。” 只有把地?宫完全显露出来,才能寻找到?真正的藏宝地?点?,而若有人心存侥幸,想随便找一个?地?方碰碰运气,他们的下?场毫无疑问,就?是死。 鸣恩面上一肃,从找到?入口一路进来颇为顺利,差点?就?掉以轻心了。 “幸而殿下?机敏,能看懂图纸。” 曲凝兮闻言,好奇的伸长脖子,瞥一眼裴应霄手里的东西,除了地?图,还有一份‘哑谜’。 果真是看不懂。 随后,在裴应霄的指挥下?,这个?原本不大?的地?宫,逐渐展现出它的真面目。 那一块怀懿石碑的周围,出现了许多浮雕建筑,非常小巧。 原来这才是地?宫,一个?算上浓缩版的皇城,殿宇庙台,曲廊楼阁,惟妙惟肖。 四个?方位铺散开,错落有致,层层叠叠,若把这些建筑放大?成?真,半点?不输当今的皇城,瞧着就?广阔辉煌。 只一眼,就?能看出怀懿王的野心,想必这就?是他构想的帝王梦。 裴应霄虚空一指:“挖那里。” 那里有一座巍峨的宫殿,小小的匾额,字迹清晰可见[千古大?帝]。 “这人可真狂妄!”随行的谁忍不住说了一句。 “反正是梦,当然随便做了。” “有道理……” 挥舞锄头的几人上前,三两下?就?凿开了,从那座宫殿底下?的挖出好几个?巨大?的木箱。 那木质极好,在地?底下?深埋几百年,不腐坏不生?虫,被合力?一一抬出来。 打开一看,满室生?辉! 饶是曲凝兮见识过不少黄白之物,还是被这堆满的黄金给震撼到?了。 数量堆积到?一定?程度,就?极为耀眼,闪闪发光。 这么几大?箱黄金,沉甸甸的,在最底下?,还有一个?较小的箱子。 里头不是黄金,而是一座玉山。 难得如此庞大?一块整玉,质地?润泽,雕刻成?山,松木白塔鸟兽昆虫栩栩如生?。 裴应霄一挑眉:“这座玉山消失已久,不想落到?了怀懿王手中。” 只这一座,价值连城。 一行人有备而来,很快就?把地?宫搬空了。 方才检查过这些金条金锭,皆是被重新?熔炼打造刻模,上面没?有印任何字样。 这无疑方便了裴应霄的使用,随便出手,无人追寻得到?出处。 倘若有前朝的什么标记,反而麻烦些。 到?了外面一看,夜色深沉,寒风呼啸,雪花已然簌簌落下?。 这种天气,火把很容易被吹灭,好在缠了油布,烧得猛烈,趁着雪势未大?,尽快离开才好。 “困了么?”裴应霄揽过曲凝兮问道。 他们在地?宫挖掘耗时不少,先是让它恢复原貌,而后把一口口木箱给掘出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这会儿估摸着已过丑时。 以往丑时曲凝兮早就?在睡梦中了,现在难免有些困顿,又困又冷。 裴应霄帮她把毛绒斗篷给收拢了些:“早知就?让你在船上待着。” “不要,”她连忙道:“船上人我都不认识,会害怕……” 而且难得亲眼见识了挖宝藏的过程,她还挺兴奋,觉得不虚此行。 但是冷是真的冷,山里下?雪,比在城中要冷得多。 曲凝兮问裴应霄要了水囊,自己猛灌几口烈酒,以期顺利返回?岸边。 “别喝了,”裴应霄收回?水囊,“它后劲大?,你冷的话,孤抱着你走。” 此话一出,鸣恩就?看了过来。 大?抵他心中是不认同的,所以没?控制住眼神?。 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在这样难行的夜路山路,抱着人走? 曲凝兮哪敢答应,她要是点?头,只怕会被这群人视为‘妖妃’一列。 众人原路返回?岸边,雪越下?越大?,粒粒雪花落在他们御寒的斗篷上,逐渐融化,打湿。 雪中徒步越久,身上就?越重,脚底下?也越难行。 好在回?程比来时的路更快,凌晨时分,他们穿过山壁的小道,回?到?岸边。 ******* 画舫准时回?来接了,一行人登船,上面早已备好热水酒食。 裴应霄与几人去?书房议事,让曲凝兮回?屋梳洗。 映楚端着姜汤给她灌下?,驱驱寒气。 她一面替曲凝兮收拾,一面哼声道:“小姐,方才奴婢收到?消息,二皇子果真派人去?了周家。” 曲凝兮走了不少路,双腿有点?累了,而且现在这个?时辰,她哪怕有些肚饿也敌不过困倦。 正迷糊着要打瞌睡,冷不防听见这个?,给吓清醒了。 “人怎么能这样坏呢?我们也算青梅竹马。”认识这么多年了,哪里招惹他了? 曲凝兮以前不喜欢裴靖礼,现在是厌恶,非常厌恶。 如果没?有太子相护,她无法想象自己的人生?会惨淡成?什么样。 就?因为这张脸蛋招惹的么? “幸好殿下?神?机妙算,猜到?了他的行动。”映楚道:“二皇子笃定?殿下?重伤,正急着比旁人更先找到?他,去?周家也是狗急跳墙之举。” 曲凝兮承认裴应霄的聪慧,跟他耍心眼,没?有几个?能讨着好。 不过……“二皇子没?有找到?我,是否会生?疑?” 他真的相信她孤身去?找太子这个?说法么? 万一他不相信,反而会怀疑裴应霄没?事,才会给她做掩护。 倒是暴露了太子的状态? 这事映楚也说不好,曲凝兮没?有继续讨论下?去?。 她梳洗一番,吃了点?东西,但因为心里记挂着事情,方才那阵困意过去?了,居然一时睡不着。 这时,裴应霄回?屋了,他径自入内,解下?外袍搭在架子上。 身上带着些许水汽,显然才从净室出来。 “殿下?。”曲凝兮探出一个?小脑袋。 “你还没?睡?”裴应霄不禁意外,瞥一眼窗外,再不睡就?天际泛白了。 曲凝兮有话要说,刚从映楚那里得知裴靖礼的动向,她心里担忧:“二皇子也挺多疑,恐怕会猜想到?什么。” 若是因为她,坏了太子的布局,可如何是好。 裴应霄准备歇下?了,他坐到?床沿侧边,一伸手把曲凝兮给按了回?去?。 她不得不躺平下?来,而他居高临下?的俯身在她上方,轻笑道:“就?是要他起疑才好。” 外界猜测太子身遇不测,凶多吉少,裴靖礼最清楚太子没?死,但是他怀疑他受了重伤。 而派人去?周家扑个?空之后,裴靖礼会更加笃定?这一点?。 太子没?有死,他底下?人把未来太子妃给接走了,但是不露面,定?然是不方便露面。 裴应霄道:“他不止派人去?掳劫你,尚京还有人夜探陆家,带走了孤的表妹,对?外说是木仓幸死后有东隆国死士恶意报复陆家。” “他以此试探于孤,会觉得此刻是天赐良机。” “什么?”曲凝兮睁大?眼睛,忙问道:“陆姑娘被抓走了?她没?事吧!” “他无事,他自有逃生?的法子。”裴应霄的语速不疾不徐。 她见状,跟着安定?不少,只是:“陆姑娘虽说学过拳脚功夫,但毕竟是个?女儿家,这实在太危险了……” 裴靖礼会对?她做什么? 曲凝兮只在围场时远远看过陆焰花和死士周旋,不清楚她身手如何。 “他不会有事,”裴应霄敛眸,似笑非笑:“小晚瑜还是担心担心孤吧,一旦放出消息,就?会有大?批的杀手涌来。” 曲凝兮果然被拉回?心神?,紧张问道:“殿下?准备如何?” 裴应霄并不瞒着她,道:“椿芽山的后面,有一片枞桉林,乃是狼群栖息地?。” 枞桉林听上去?只是个?林子,实际上占地?广阔,密林有如迷宫,就?是椿芽山的猎户都不会轻易踏入。 一旦陷入其中,难辨方向。 椿芽山的山民们偶然遇到?的狼群便是来自于此,它们无意间越出林子,实则真正的地?盘在枞桉林。 这里像是一道天然屏障,正好适合裴应霄布局。 曲凝兮听着听着就?撑不住了,迷糊着睡过去?。 等她漫长的一觉醒来,船只已经回?到?抚阳城附近。 惹东宫 第80节 画舫里歌舞升平,热闹得很,而裴应霄把易容重新?弄上,摆出风流做派,掩人耳目,顺利过去?了。 及至船只靠岸,一行人登上陆地?,从小道绕过椿芽山,进入了枞桉林。 看似简单轻巧的一路,无不透露出裴应霄的缜密,他至少得提前寻好当地?向导带路,否则途中极其容易出差错。 而进入枞桉林后,曲凝兮望着模样长势差不多的树木,似乎走不到?尽头,果然是很容易迷路。 在这里,她亲眼看着裴应霄怎么给二皇子下?套。 先是佯装无意泄露了一丝线索,裴靖礼的人立即锁定?了枞桉林这个?方位,不少人悄悄潜入。 潜入者,有来无回?,全部被裴应霄斩杀。 正因此,裴靖礼更加确定?太子藏身于此养伤。 大?批量的杀手死士出现了。 若只裴靖礼一人,他手中恐怕没?有这么多人手,定?然是蒙家在暗中支持。 裴应霄开始带着曲凝兮在丛林逃亡,被源源不断的杀手追撵着,更换了好几处露营地?,半夜也需要守夜,不得合眼。 他一面给搜救的大?臣放出消息,一面在枞桉林里东躲西藏。 那些搜救的人本就?准备进入枞桉林,有了消息立即一股脑冲进来。 然后就?发现了诸多难以遮掩的打斗痕迹,以及夜宿留下?的火堆残迹,甚至是部分死士的尸体?。 那群人忙着追杀,事后草草掩埋,有追踪经验之人很容易找到?。 此番参与搜查的有太傅广荣将军,他气得很:“我就?说哪来的劳什子狼群能吃这么多人!这不就?是有人欲行不轨吗!” 还能是谁,不是野心勃勃二皇子,就?是东隆企图扰乱大?桓国本! 朝堂上当然有人怀疑,不过没?有证据,不宜贸然开口,还是搜救太子要紧。 现在有了这些证据,看二皇子如何逃脱! “太傅大?人,有了线索为何愁眉不展?”身边人不解问道。 聂一瑄皱着眉,联想到?围场里那批死士,招来心腹耳语,命他速速回?京提醒陛下?:“二皇子有勇无谋,是个?草包,眼看着刺杀太子即将暴露,指不定?做些什么呢!” 心腹一惊:“……他难道敢?!” 聂一瑄不屑一笑:“他如何不敢?太子年后大?婚,地?位稳固民心所向,反观他自己,婚事就?不顺利。” 按理说,皇后所出的嫡系皇子,身份已经足够高了,多少人盼着与皇室结成?亲家。 可是正因为他们母子的野心,让许多大?臣不敢妄动。 这哪里是做皇亲国戚,这是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跟随他们一起铤而走险! 还要拖家带口的,谁要掺和这种赢面不高的豪赌。 也就?蒙家了,因为蒙家没?得选。 如今,裴靖礼也没?得选,他再不行动就?没?机会了。 京中即便有变故,聂一瑄也鞭长莫及,他只管迅速带人深入枞桉林,寻找太子。 耗费了足足三日,才在密林深处接应到?了奄奄一息的太子殿下?。 鸣恩几人身上都带着伤,不仅要对?抗死士,还因为被狼群盯上,疲于应对?。 狼群最终不敌,被赶跑了,丢失了自己的地?盘。 然后,太子一行人养伤喘息之际,意外发现狼窝里面埋藏了几箱来路不明的黄金! 聂一瑄看到?那几箱被抬出来的金灿灿的黄金,妥妥的真金白银,做不得假,他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因为搜救之人有部分是民间自发的队伍,也跟在侍卫后头,此事全部目睹个?正着。 没?想到?太子一路逃难,误打误撞,还发现了藏宝! 这是何等的气运,他身上若没?有皇家龙气护体?,如何能行,必定?是下?一颗帝星! 裴应霄服了药,面容惨白,双目紧闭。 鸣恩一脸担忧且叹息:“殿下?昏迷之前,还挂记着拿它们赈灾一事……” 曲凝兮:“……” 她从袖兜里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又下?了两日雪,我们在林子里冻坏了,想必百姓们也难捱,殿下?感?同身受了。” 众人听见这话,无不触动。 其实她也有点?触动,裴应霄得到?一大?批黄金,要拿出来一部分救济灾民。 今年的年头不太好,太冷了,降雪量比以往都多。 他也不方便把全部黄金拿出来,容易招人怀疑。 聂一瑄等人护着太子离开此地?,不忘询问:“曲姑娘怎会在此?” 曲凝兮顿了顿,难以启齿。 她可以在裴应霄面前随便扯谎,开口就?是爱慕挂心,但面对?外人,总感?觉…… 鸣恩早有准备,沉声道:“曲姑娘挂怀殿下?安危,贸然进了椿芽山,被一匹孤狼追赶,不慎踏入枞桉林。” 此话一出,无不为曲凝兮是心意与勇敢而震惊赞叹。 曲凝兮感?觉自己就?跟戏台上的角儿一样,配合着演了一出情深义重,还有天赐良缘。 若不是天大?的缘分,她怎就?顺利找到?太子了呢? ******* 一行人被护送回?到?抚阳城,县太爷老泪纵横,把府邸全准备好了。 太子身受重伤,但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随行的太医早就?按过脉搏,说是浮乱虚弱,需要静养。 然后,太子被人追杀,在狼窝里挖到?黄金的消息,飞一样传遍了抚阳周围。 殿下?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拟定?一个?赈灾的章程,尽快解救受灾民众。 还有未来太子妃对?殿下?的牵挂,种种事迹,曲折精彩,引人入胜。 只怕这次过后,谁也别想撼动太子的地?位了。 曲凝兮遣人去?周家报平安,顺道打听了一下?,果然前两日的雪,又冻死了不少人。 朝廷拨款分摊下?去?杯水车薪,大?头用于给地?动灾区建造房屋,其他方面就?紧巴巴了。 裴应霄哪怕是用黄金给自己做名声,可是这笔钱,实打实地?能帮助到?他们。 否则冬天还这样漫长,这个?年怎么过? 不论如何,他都比二皇子更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 裴应霄为了瞒过太医的耳目,吃了药物。 大?半时间躺在床上,瞧着虚弱得很。 曲凝兮理所当然地?日日在床前守着,偶尔拧一张湿帕子,给他擦擦脸。 太子需要静养,旁人不好叨扰太多,屋里没?人的时候,光是擦脸就?不够了。 “孤想喝茶。”裴应霄半睁着眼眸看她。 曲凝兮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力?气,依言去?把热茶捧来,手掌捂着温度,并不烫嘴。 她把茶杯放到?小方几上,拿了枕头,准备把人扶起靠坐。 裴应霄出言制止:“孤要靠在你身上。” “……”曲凝兮动了动嘴角,道:“殿下?太重了,靠不住。” “孤可以轻一点?。” 她两个?圆眼睛微微瞪着,疑心他在故意刁难她。 裴应霄长睫一眨,“太子妃,隔墙有耳,你对?孤应当温柔点?。” “殿下?慎言,臣女还不是太子妃。”曲凝兮败下?阵来,伸手搀扶起他。 正要调整好姿势方位,这人就?跟没?骨头似的,往她怀里倒下?来。 裴应霄的脑袋枕上那团绵软柔云,理直气壮:“抱稳点?,别让孤滑下?去?了。” 曲凝兮前不久还觉得他其实是个?心肠好的人,现在只暗骂他可恶。 他怎么这样坏,一点?都不君子,成?天想着欺负她。 小姑娘耳根都红了,神?色忿忿, 裴应霄靠在她怀里,自下?向上望着她,这会儿也不说要喝茶了。 他眉眼弯弯:“小晚瑜,低下?头来。” 曲凝兮不干:“殿下?想做什么?” 他目光灼灼,红痣惑人:“你说呢?” 第41章 41 曲凝兮还想着拿话回他, 冷不防后脑勺搭上了一只手?,往下?一按。 她没防备,直直低下头去。 裴应霄是半躺着的姿势, 抬高了下?巴去接, 双方唇瓣重重贴上了。 看不清他眼神?,只那流畅的下?颚线和脖颈处的喉结极为晃眼。 温软的触感, 曲凝兮刹那间乱了心跳声, 尽数传到他耳朵里。 裴应霄就靠在她身前?, 眸色幽深, 手?掌越发用?力,把人?给扣住了。 曲凝兮无?法挣脱,看上去她是比较好施力的姿势, 可她才是被动的那一个。 被按着亲, 直吮得舌尖发麻。 好似她这个人?,从内到外都沾满了裴应霄的气息。 惹东宫 第81节 正忘乎所以?, 忽然, 房门被敲响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外禀报:“殿下?, 有来?信。” 曲凝兮恍然间惊醒,才发现她方才竟是沉溺其中, 下?意识一抿嘴角, 仿佛挽留裴应霄的抽离似的。 他轻笑, 舔着她柔软的下?唇,颇有些意犹未尽地松开手?。 曲凝兮都没敢看他,自顾自坐直了, 调整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裴应霄靠坐在床头的软枕上,扬声让门外那人?进来?。 曲凝兮半低着头, 想掩饰一下?那红润润的双唇,察觉有一道视线看过来?,她抬眼望去。 是个做侍卫打扮的女子?,瞧着有几分面生?,正板着脸。 因为曲姑娘在照顾太子?,鸣恩便减少到寝室这边出现的次数,此番接到消息,叫了藤敏传递。 藤敏眉头紧皱,道:“殿下?养伤期间,还请克制一些,曲姑娘这么走出去会惹人?生?疑。” 那小嘴,一看就是被反复吮磨过的,只怕会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来?。 曲凝兮闻言,脸上都热了,她说得有道理,对外而言太子?此刻身体虚弱。 裴应霄抬了抬眼皮:“你?是在指责孤么?” “当然,”藤敏一点头,半点不惧,直言道:“殿下?如今色i欲i熏心,容易错漏,属下?不得不说。” 曲凝兮一愣,貌似听到她说了个很可怕的词,色i欲i熏心?? 裴应霄浅浅一笑,从床头拿出一个玉白的小圆盒,打开是花香味,“抹上此物了无?痕迹。” “原来?殿下?早有准备,是属下?多嘴了。”藤敏一拱手?一低头,然后?把手?中的信件呈上。 说是信件,其实称作纸条更合适,飞鸽传书送来?一小卷纸条,上面的小字又细又密。 藤敏送完信立即退了出去。 曲凝兮看着房门掩上,忍不住问道:“那位姐姐先前?好像没见过。” 裴应霄见她好奇,道:“她在画舫出现过,孤不喜她近前?伺候。” 为何不喜,听刚才的对话就知道了,东宫里的人?个个长袖善舞,对比起来?,藤敏显得口舌笨拙,很不会说话。 甚至一些爱抓人?小把柄的,可以?给她扣帽子?以?下?犯上,对主子?不敬。 裴应霄没怎么放在心上,道:“她乃忠诚之士,原准备让她做侍女,后?来?发现不合适,就丢给鸣恩了。” 平时会替鸣恩办事,尤其是一些男子?不宜出面的场合。 他这般解释,是希望曲凝兮别往心里去。 曲凝兮却忍不住偷笑了一下?,倘若藤敏成为太子?的侍女,估计要给东宫惹不少热闹。 裴应霄看了过来?,道:“不如把她给你?,如何?” “什么?”她连忙一摆手?:“使不得,我身边已?经?有映楚了。” “映楚不会功夫,藤敏脑子?一根筋,身手?还不错。”裴应霄展开手?中的纸条,“你?不许拒绝。” “这……”这怎么行呢? 曲凝兮倒是不怕被人?监视什么的,她和映楚相处很好,暗处那个未曾谋面的暗卫,也让她心安。 再?来?个藤敏?她可是当着面说太子?‘色i欲i熏心’的人?! 曲凝兮怕自己驾驭不住,裴应霄道:“放心,她不会违背命令。” 一锤定音,没得选择。 裴应霄很快看完了手?里的纸条,面上要笑不笑的:“孤的好二?弟急急忙忙回京去了。” “他想做什么?”曲凝兮问道:“殿下?掌握他刺杀的证据了么?” 裴应霄却道:“这个证据并不重要。” “这是为何?”她不明白。 太子?获救的消息很快就能递到尚京,他被轮番行刺,那群大臣想必气坏了,当然要拿出证据制裁二?皇子?。 “因为他很快就要产生?一个新的罪名。” 裴应霄放下?纸条,端起一旁的茶水,只剩余温了。 曲凝兮略有些担忧:“陆姑娘还在他手?中么?” “他没事,暂时还不能出来?。”裴应霄如此解释。 这莫非也是其中一环?曲凝兮不懂,就怕陆姑娘吃亏,希望裴靖礼别太丧心病狂才好。 不过他估计厌恶姓陆的,未必会做出那种?恶行。 ******** 周家很快来?人?了,从鹜冈到抚阳城,也没多远。 原先他们隐瞒曲大姑娘外出一事,只说是去了庄子?里,如今已?然不需要这个说法。 曲凝兮跟太子?在一起,两人?还共患难了,谁敢拿她出门离家一事胡乱编排。 大家只会赞扬这一对天赐良缘。 俨然成了一桩好事! 至于那些说不合规矩的声音,实在太小了,一开口就会被淹没。 虽然尚未大婚,但太子?遭遇了生?死存亡之劫难,他的未婚妻子?毅然出门寻找,这时候还讲什么规矩? 这是重情重义,可歌可泣的真情! 经?此一遭,曲凝兮被高高架起了,她欲哭无?泪,眼看着自己那个小小的谎言,欺骗了全天下?。 所有人?都认为,她对太子?用?情至深。 包括周家和曲辕成夫妇。 甚至是曲婵茵和曲允邵。 一行人?感到抚阳,曲辕成原本没准备带上两个孩子?,无?奈曲允邵死活要跟着去。 这段时间,他还挺担心大姐姐,每天都想上街去帮忙找人?。 鹜冈来?了不少流民,岂会无?知无?觉。 现在人?没事,只是虚惊一场,他得过来?亲眼看看。 曲辕成在县衙府邸周围寻了一个小院租住,才把这么多人?给张罗开。 抚阳城正在灾后?重建,一些破旧的房屋,已?经?剩下?残檐断壁了。 但城内情况比城外好许多,大街上清理干净了,瞧着和以?往没有多大区别,反而更加热闹了。 因为赈灾和搜救人?员的到来?,让这个小城挤满了生?面孔。 周至博夫妇提议先去拜见太子?,即便不能入内,至少礼数做全了。 曲辕成没有反对,谁知他们一行人?被迎了进去,奉茶招待。 太子?坐在主位上,脸色还不太好,但唇角带笑,春风和煦。 周家人?第一次得见太子?殿下?,没成想是在这种?情况,全都心情激昂。 曲辕成的心情就复杂多了,他要成为太子?的老丈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以?前?双方连基本的客套都不多,倒不是说明面上不对付,只是他们没有机会产生?交集。 太子?和安永侯府,八竿子?打不着一处,算下?来?过去十几年说的话都没今天多。 裴应霄的视线落在曲允邵身上,问道:“曲家三郎,你?手?里拿的什么?” 曲允邵突然被点名了,把手?里的小匕首往前?一送:“这是要送给大姐姐的。” 他之前?舍不得送,后?来?得知大姐竟然私自离家,又后?悔没有把匕首送她。 “听说姐姐遇到了一匹狼,要是有了它,还能防身。” 这样天真的话语,叫裴应霄的笑意加深了几许,“你?倒是有心。” 他瞥一眼曲允邵,他的眼睛和曲凝兮很相似,黑漆漆的又带着一丝狡黠。 看似有点小聪明,但是让一个姑娘家拿把小匕首对付狼,估计四五岁稚儿才会这样说。 他完全不懂,一头狼的厉害。 裴应霄留意到了一旁的周氏,她有点紧张的小动作,可见把这个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一样。 他笑了笑:“三郎懂得担忧阿姐,这是好事,孤听闻,你?如今还没有先生??” 曲辕成连忙回道:“确实尚未寻得先生?……” 他一时拿不准,太子?有此问话是为了……? 便听裴应霄温声道:“祁北的魏崧先生?,侯爷觉得如何?” “魏崧先生?!”别说曲辕成,就是周氏也如雷贯耳,他们留心这些名师已?久,岂会不知。 魏崧先生?年事已?高,已?经?很少收徒了,他当年为了给妻子?治病,一路求医到了祁北落户,在那里置办书院。 北地的书院乃至读书人?各方面资源都不如江南一带,那里的孩子?,许多人?目不识丁,只有望族才能请来?夫子?。 而魏崧先生?去了之后?,前?后?三十年,改变极大,光是他教导出来?的进士,就有几十人?。 如今的祁北,早已?不是当年模样,慕名而去的学子?非常多。 魏崧先生?还得到过先帝亲赐的题词。 太子?这话像是想帮忙引荐,周氏当然心动不已?。 只是……祁北太远了,要送孩子?去那边的书院,她肯定要陪着去,但是侯府谁来?掌家呢? 胡老夫人?早就把府中中馈全部?交托给她,她身为一府主母,走不开身。 眼看曲辕成张嘴就要答应,周氏连忙给按住了:“魏崧先生?学富五车,当然是极好的……” 裴应霄聪敏过人?,哪会看不出他们的犹豫,并未多言,也没明说会引荐,喝过一盏茶,就让他们去见曲凝兮了。 拜见完太子?,周至博一时难掩激动,“妹妹,魏崧先生?多么难得!为何不趁机劳烦太子??” 这种?时候当然要脸皮厚一点了!反正都要成为亲家了,而且是太子?主动开口提及。 惹东宫 第82节 曲辕成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三郎如今的学识水平太普通了,悟性也不高,拜师并不容易。 周氏摇头道:“太子?何许人?也,应了可就不能推了,此事得从长计议。” “是让我去祁北么?我也要离家了?”曲允邵挠挠脑袋,把小匕首抓紧了,“那我得带上一把剑才行。” 仗剑出远门,大家都这样的。 一旁的曲婵茵没有贸然接话,不过瞅着小弟这样子?,哪有十一岁小郎君该有的睿智? 曲凝兮的住处被安排在距离太子?不远的院落。 她知道爹娘和舅舅赶到抚阳城来?了,立即让映楚把行囊收拾好。 未出阁的女子?,跟随太子?住在县衙,说起来?不好听。 虽说现在没有人?会拿这一点来?打她,可既然爹娘来?接,就得搬走。 待双方见了面,曲凝兮从周至博口中听说了太子?提及魏崧先生?一事,不由讶异。 裴应霄可不是会管闲事的人?,他居然会留意到三郎。 她看一眼娘亲,喜忧参半的脸上,布满纠结,就明白了。 娘亲颇为溺爱小弟,但也非常重视他读书一事,如若可以?,当然是在尚京附近寻找名师。 现在名师出现了,有太子?开口,大概率能成,但就是距离远。 以?她挂心儿子?的程度,很难放手?让他独自去书院。 曲凝兮却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离开双亲才能让三郎成长。 尤其是他们家的双亲,跟别家不太一样。 否则真是要长歪了,往后?做个小纨绔。 县衙府邸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他们很快接走了曲凝兮,告辞离去,到抚阳城租住的小院里暂时落脚。 裴应霄没有挽留,他开口不合礼数,只让鸣恩护送一程。 曲辕成没有逗留在外的必要,他准备带着一家子?回京了,不过目前?太子?尚未痊愈,不好走得太急。 所以?决定在抚阳城住几天,顺道做出选择,是否要劳烦太子?引荐魏崧。 曲辕成只跟周氏商量,曲允邵个人?的意见被排除在外。 曲婵茵找了曲凝兮,皱着鼻子?道:“大姐姐是不是也想帮忙出主意?还是别开口的好,吃力不讨好。” 在某些方面,这对爹娘武断得很。 “我的意见他们听不进去,也没关系,”曲凝兮淡淡道:“小弟该学会自己拿主意了,选错了道,影响一生?。” “三郎就会哭闹那一套,那次要去围场也是,在祖母跟前?撒泼,”曲婵茵哼声道:“平日里还自称小爷呢,撒泼时候就忘了自己是爷了。” “因为他习惯了这一套。”曲凝兮道:“三郎并不傻,他也不是生?来?就任性。” 但确实被教得很蠢。 所以?,最好是离家住到书院去。 祁北那边之所以?出了许多优秀学子?,自然是因为书院里面有规矩。 孩子?在家的各种?毛病,一一给板正过来?。 这事儿也不着急,如今都快深冬了,求学也是年后?再?去。 曲允邵要给曲凝兮送嫁,才能离家。 ******** 曲辕成一家在抚阳城住了几日,周至博夫妇二?人?返回鹜冈了,左右两边也不远。 他估摸着太子?身体好转,差不多可以?先行回京了,正要知会对方一声,被聂一瑄给拦住了。 “侯爷家中无?事,急着回去做什么?”聂一瑄突然跑到他租住的小院做客,大马金刀坐下?饮茶。 曲辕成笑了笑:“家中就老太太在,鹜冈这边事了,想尽快赶回。” 太子?不都没事了么,若是重病在床,他立即走就不合适。 他们一家子?在抚阳陪了好几日,可没有失礼之处。 聂一瑄呵呵一笑:“听我一句劝,侯爷会感激我的。” 二?皇子?要是在尚京乱来?,安永侯府这个外家恰好不在,也能摘出来?。 曲辕成一头雾水:“太傅大人?这话何意?” “你?只管看着便是。” 没过几天,消息就传出来?了,陛下?因为担忧太子?病倒,无?法打理国事,暂时交由二?皇子?监理。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即便陛下?病倒,那也有左右两位丞相,以?及太师和诸位大臣,岂会轻易乱套。 二?皇子?非储君,如何监理国事,名不正,言不顺。 曲辕成听闻此事,脸都吓白了,莫非皇城已?经?落入二?皇子?的控制? 这一回,真的没有退路了。 不仅如此,抚阳城的县衙,入夜就遭遇了大批的死士围攻。 明目张胆,堪称嚣张! 曲凝兮同样瞩目此事,在太子?的消息传回尚京之前?,裴靖礼就赶回去了。 他赶着这个时间差,逼迫天庆帝立自己为太子?。 天庆帝又不是傻,太子?出事,早就疑心裴靖礼了,往他身上一查,不难找出证据。 让他没想到的是,蒙天石父子?二?人?竟然选择站队,投向了裴靖礼。 这一下?,天庆帝就给气病了。 裴靖礼早就知道他暗中吃了不少丹药,隐瞒自己体弱的事实。 他把此事透露给蒙天石,造就了这个局面。 蒙天石手?里握有大桓的一半兵权,此次进京,携带不少精兵。 而京中的羽林军统领,跟蒙家有姻亲关系。 书房里,曲凝兮难以?置信:“蒙家为何轻易就选择了二?皇子??”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二?皇子?的胜算很低,就算陛下?体弱,他要为自家儿孙搏一份从龙之功,也不该选择二?皇子?。 并且,羽林军统领仅仅因为姻亲关系,也放弃了太子?? “即便他们不知道殿下?转危为安,也不该这么草率做决定才是。” 抚阳城距离尚京千里远,就算没有及时受到太子?的消息,为何急匆匆的选择二?皇子?? 裴应霄给曲凝兮解惑了,他笑眯眯的:“自然是因为他们共同参与?过某些亏心事。” 什么亏心事?曲凝兮一怔,发现裴应霄的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甚至,他眸底涌出了冷冽的杀意。 她一惊,是什么事情,导致蒙天石以?及羽林军统领,无?法与?太子?同一阵营? 他们没得选,估计心里也不乐意看见太子?登基,但平日里并未表露。 只在机会出现时,毫不犹豫地抓住了。 眼下?太子?重伤,趁机控制皇城,并派出大量杀手?,蒙天石还把他的军队调回了。 曲凝兮愣愣的:“臣女似乎没有问过,殿下?为何有那么多秘密。” 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呢?是不是和陆家有关? 陆家人?全死了,只剩下?一个陆焰花。 陆家的兵权还被瓜分了,在蒙天石和定宣大将军手?中。 裴应霄伸手?,修长的指尖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触感温软。 他轻点着,笑道:“小晚瑜,你?迟早会知道的,孤要将它公布于天下?,传唱成戏文,要人?尽皆知,还得载入史书,名留千古呢。” 他在等着这一日。 显然,尚京的那点危机,都在裴应霄的意料之中。 他一点都不着急,继续维持自己尚未痊愈的人?设,还因此急出病症来?,需要静养,婉拒了着急的太傅。 聂一瑄唉声叹气的走了。 而裴应霄的院子?里,摆上了一桌酒菜。 拿出来?的酒水,都不装进酒壶中,直接整坛上桌。 如此运筹帷幄,却还在等候时机,又是为何? 曲凝兮揪着小眉头,脑袋瓜里转悠个不停,倏地,她想到了,“殿下?把木仓幸给扣下?了,他莫非能提供什么证据?” 做过亏心事,要记载到史书里,当然得人?证物证齐全了。 木仓幸怕不是那个人?证? 但是此人?,未必愿意配合行事,便是裴应霄亲自出马,也拿他没办法。 “小晚瑜很聪明。”裴应霄倒了一碗酒,推到她跟前?。 曲凝兮看了一眼:“殿下?连杯子?都不想用?了,这是企图买醉?” “有何不可?孤今日兴致不错。” 他说着,拿起阔口的酒碟一饮而尽。 真喝了,曲凝兮张了张小嘴。 “你?也喝。”裴应霄一手?斜支在桌面上,眼中带笑:“喝醉了,孤就亲你?。” 曲凝兮才不喝呢,“等会儿我就要回去了。” 她可不住县衙里头。 惹东宫 第83节 裴应霄一摇头:“万一夜里有人?去小院杀你?,你?不怕么?” “这……”怎么可能不怕! “他们的目标是孤不错,但难保不会对你?出手?。”那群人?,还得闹一段时日。 眼下?,受伤未愈的太子?,手?中无?兵,算上聂一瑄手?里的人?,他们也很难回京救驾。 所以?不必急着动身,只需要静观其变。 曲凝兮置身其中,知道了不少事情,可还有更多她不知道的。 这会儿只怕自己被牵连,一刀杀了,想了想道:“那我住下?来?。” 她刚说完,裴应霄已?经?把酒碟凑到她嘴旁了。 曲凝兮感知到他今日心情不平静,不同于往日,只是嘴巴严实得很,什么都不肯多说。 她略有些无?奈,只能陪着喝,一张嘴,接受了投喂。 曲凝兮也喝过好几回酒了,醉酒的次数并不多,所以?有那么些‘有恃无?恐’。 没料到,今晚这酒,就跟围猎场上那次一般了不得,一碗下?肚,立即晕乎了。 “小呆子?,莫不是以?为跟暖身的酒水一样?” 那天夜里给她暖身的,当然不会醉,否则怎么赶路。 曲凝兮已?经?在一旁傻笑了:“确实不同,今日的酒更好喝……” 裴应霄看出来?了,小姑娘喝多了就爱笑,甜滋滋的,比糯米糍还软。 他靠过去,低声道:“孤想亲你?。” 她闻言,一点头:“那就亲亲,你?心情不好……亲亲……” “你?怎知孤心情不好?”裴应霄哄着她:“你?还知道什么?” “我喜欢亲亲……”曲凝兮的眼睛迷蒙起来?:“我知道你?也喜欢……” 喝醉了就诚实多了,原来?她喜欢亲亲。 他翘起唇角:“那今天给孤亲亲别处……” 话未说完,她已?经?主动攀住了他的肩膀:“我、我还知道,你?喜欢亲我脖子?……” 裴应霄不说话了,半敛着狭长眼眸,送到嘴边的小骗子?,傻乎乎的,被人?吞了都还在傻笑呢。 第42章 42 这酒水跟曲凝兮以往喝过的不一样?。 逢年过节她在府里偶尔也会喝酒, 或者是外出时?,到七里?醉这等酒庄里?用饭,看情况沾一点。 特意给女子饮用的酒水, 浓度并不高。 裴应霄准备的这个, 很快把她灌倒了。 她晕晕乎乎,两个大眼睛瞅着他, 面?带傻笑。 “殿下……你、你长得真好看……” 曲凝兮伸出手来, 想要轻触他如画般的眉眼。 却因为叠影重重, 小手直冲他鼻子去了。 裴应霄扬起?眉尾, 问?道:“你觉得孤好看?” 她实诚的一点头?,“好看。” “以往怎么没看出你被美色所惑的样?子呢?”他故意追问?:“孤哪里?好看?” 曲凝兮的手,终于顺利落在裴应霄如墨的眉毛上?, 一点一点朝下摸索着, 抚过?那长长的眼睫,最终, 食指压住了那枚小小的红痣。 “喜欢这颗痣?”他不由失笑。 忽然想起?那次, 故意怂恿她主动, 她就是亲了这粒小红痣。 裴应霄这么想着, 曲凝兮已经凑了上?来,她非常努力, 伸长了脖子, 可是…… “你低头?呀……我够不着……”她嘀咕着, 小嗓音软乎乎的,像是在撒娇。 裴应霄太高了,哪怕两人一同坐着, 她还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也亲不上?他的眼尾。 直到横亘于她腰间的双手往下挪了挪, 把她捧托起?来,她顿时?比他高出半个头?,轻易就能将双唇印在他眉间。 曲凝兮不仅亲了,还伸出小舌尖,像猫崽儿一样?舔舐。 裴应霄半闭着眼,由她折腾,温香软玉抱了满怀,一开口嗓子已然微哑:“你还喜欢孤哪里??” 她听了,小嘴一路轻啄着向下,抿住他的薄唇,极其轻柔。 这招多半是跟裴应霄学的,他就经常这样?亲她。 “看来你全都记住了。”他缓缓睁开眸子,低声笑道:“孤得教?你些其他的,对?么?” 贪欢是人的本能,小姑娘喝醉了,半点都不做掩饰,“你亲亲我,今日还没亲我……” 裴应霄当然要让她如愿,抵住那柔软的双唇,一遍遍地施展自己在她身上?练就的经验。 “小晚瑜,你可别忘了才好……” 他把人吻得气喘吁吁,却犹不知足,不肯退去,一路轻吮着往下,咬开那微微凌乱的衣襟…… 曲凝兮无法抑制地微颤,甚至呜呜咽咽,带上?了小哭音…… ******* 隔日醒来,天光大亮,屋子里?燃着三?个炭盆,但还是冷飕飕的。 曲凝兮整个人深陷温暖的被窝里?里?,睡得脑袋发懵。 她眯着眼,通过?床顶的帷幔判断,这是在县衙的小院里?,昨晚她留宿了。 “映楚?” 无人应答,曲凝兮的脑袋昏昏沉沉,依稀记得昨晚似乎喝多了。 但她的头?不觉疼痛,好像后来被喂了解救汤? 她撑着想爬起?来,这么一动,立即嘶了一声,切断脑中回想。 胸前……好疼! 借着透进的日光映照,曲凝兮扯开衣带自查,便见原本圆鼓鼓的雪团被□□得涨大了一圈。 她为什么感觉疼,不仅肿如珊瑚珠,上?头?还带着牙印! 即便是丝柔的寝衣都刮蹭不得半点…… 曲凝兮的脑袋‘嗡’了一下,整个人都懵了,某些混乱的画面?一闪而过?。 她轻颤起?来,柔嫩的肌肤触及被子外的寒冷,迅速竖起?细密的小汗毛。 曲凝兮立即缩回被子里?,皱巴着小脸,惊疑不定。 她是不是和裴应霄做了图册里?的事情? 后面?她不记得了,记忆中从未出现过?棍子,这会儿身上?没有其他不适,不像是被棍子暗伤过??也说不好。 而且,而且他也不能…… 曲凝兮咬着被角,欲哭无泪,还不如不要让她想起?来。 昨晚的裴应霄好可怕,仿佛要把她活生生吃了…… 房门忽然被打开了,映楚探出脑袋,小声问?道:“小姐,你醒了么?” 她好像听到了点动静。 曲凝兮用鼻音应了一声,窝着不肯出来。 映楚连忙去打一盆温水送进来,并且把捡拾好的衣物放在桌上?。 “小姐该饿了吧?今日小厨房做了乳糖糕,白□□粉的还很糯……” “我不吃这个。”曲凝兮连忙打断她,什么粉的白的糯的。 映楚一愣,小姐不是喜欢甜食么?尤其是奶味糕点。 曲凝兮从被窝里?探出一双眼睛,问?映楚:“昨晚,我和殿下……是不是圆房了?” 这是婚后才能做的事情呀!而且她稀里?糊涂的…… “小姐原来担心这个,”映楚过?来小声解释道:“虽说殿下那屋里?不是奴婢打扫,但应该没有。” 她和融月娴青都在小屋里?喝茶待命,并且看着时?辰。 两人饮酒后时?间并不长,而且……殿下把人送走?时?的那个眼神,显然是没吃着肉给饿出来的。 憋得双目赤红,立即叫了汤浴送入净室。 “真的么?”曲凝兮稍稍松一口气。 映楚一点头?:“当然。” “你怎么知道?”她还在半信半疑。 映楚笑了笑:“婢子学过?这些的,女?子初次定然会疼,会有血迹。” “什么?”曲凝兮吓得脸色又白了三?分。 其实她当时?看到册子就疑惑过?了,任谁被棍棒捅了哪有不受伤的? 映楚不知道丁雪葵偷偷搜罗了东西给她看,这会儿笑道:“殿下自控力极强,没有做到最后,一定会留到大婚之夜,小姐别怕会惹上?非议。” 不,比起?非议,她更惜命。 只?是这话跟映楚说也无用。 曲凝兮整个人蔫蔫的,被挖出来,更衣洗漱,去外间用了饭食。 才发现院子里?有一层积雪,廊下还杵着一个人。 惹东宫 第84节 定睛看去,是身穿女?侍卫藤敏。 她被太子派遣到曲凝兮身边,倒是没有二话,平日里?在屋前屋后,外出时?贴身跟随。 她听候调遣,但曲凝兮没有任何需要吩咐她的事情。 只?觉得这么个能人,放在自己身旁大材小用了。 映楚叹气道:“昨夜又有一批死士围剿,都被打退了。” 曲凝兮听得心头?一跳,忙问?道:“我爹娘那边的小院没事吧?” “没事,”映楚回道:“他们定然在府衙外头?布置了眼线,得知小姐搬进来了,不会浪费人手去对?付那边。” 主要目标还是太子。 而且明知道对?方有所防范,还不断派人来杀,是因为急了,时?间不多了。 但太傅大人领着一群人,把整个府衙守得滴水不漏,来再多死士也没用,通通有来无回。 抚阳城的百姓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这哪是暗杀,几乎都明着来了。 一到晚上?,全都自觉躲在家?中,不敢上?街逗留,只?希望太子尽快康健,朝中派人前来帮忙。 曲凝兮眉头?微蹙,“也不知尚京如何了?” 倘若真的发生宫变,无辜牺牲的当然是那些士兵。 她略有几分迷惑不解:“二皇子的拥护者远不及太子,他怎么敢?” 屋外的藤敏走?了进来,道:“有什么不敢的,自古以来,手中有刀,就能主宰朝政。” 多少宫变是杀出来的,哪个大臣不从,那就杀掉,那个位置又不是非他不可,多的是人取而代之。 人都是怕死的,他自己不怕,也要想想家?中父母妻儿。 用鲜血把皇城洗刷一边,任何不满的声音,都能消失殆尽。 只?要他们把控住局面?,往后自会慢慢建立一个新的朝堂。 曲凝兮听明白了,然后又产生新的不解。 尚京如此紧急,裴应霄他就不担心么? 他百般伪装自己,韬光养晦,想来跟陛下的关系不如明面?上?和睦。 此番装作虚弱,倒像是在‘惩罚’天庆帝。 让他好好感受一番被自己儿子威胁的滋味,陷在皇城中,自己信任的蒙天石和羽林军,全部倒戈了。 午后时?分,曲辕成带着家?里?几人来看望曲凝兮,说是看望,其实想探听一些事情。 他已经得知了尚京之中紧张的局面?,陷入两难之地。 二皇子是安永侯府的亲外甥,他要是赢了,对?侯府当然算是好事。 但反过?来,若是太子赢了,可能侯府也差不到哪去? 此时?,曲家?俨然成为了墙头?草,风吹两面?倒。 曲辕成觉得不能这样?,自己身为一家?之主,必须立即做出决断,选择一方保持距离。 万一二皇子赢了,他这么不清不楚的待在太子身边,往后可怎么说? 曲辕成来探听太子的伤势,以及聂一瑄眼下手里?握着多少人马。 曲凝兮对?自己的父亲太了解了,他顾左右而言其他,一开口,她就猜到了他暗戳戳的小心思。 “爹爹,朝政大事,你我都无力参与,不若想想年后,要不要送三?郎去祁北。”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年后?”曲辕成道:“局势紧张,会影响到我们。” 这要是二皇子败了,太子以此做由头?,不想娶曲家?女?了怎么办呢? 那不是一场空嘛,曲家?会彻底被连累,在尚京没有立足之地。 曲凝兮明白他的顾虑,她也不敢说裴应霄有多么喜欢自己,是否不会反悔。 她只?知道——“太子赢了,侯府或许失去荣华富贵;若是二皇子赢了,咱们家?也不见得平步青云,而且,我必死无疑。” “说什么呢?”曲辕成两眼一瞪。 曲凝兮也不跟他遮遮掩掩的说话:“爹爹觉得,二皇子会安排你做什么呢?” 曲辕成一愣,顺着她的话思索起?来,外甥称帝,他就是国?舅爷,已经有侯爷的爵位,顶多再封王? 但也是虚衔,没有什么实权。 曲凝兮又道:“二皇子会欺辱于我,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朝中大臣也会知晓,你这个舅舅没什么分量。你就看着女?儿去死好了。” “作何要寻死觅活的……” 曲辕成才嚷嚷半句,曲凝兮的脸已经沉了下来:“爹爹莫不是以为,二皇子真心喜爱我?” 这是有多愚蠢? 喜欢一个人,看她有半点不好都会挂心,哪会亲手给她带来灾厄与惶恐。 裴靖礼配不上?这个词汇。 曲凝兮不想跟曲辕成继续废话了,她站起?身:“爹爹想作何选择都可以,别带上?我就成,你去找外甥,与女?儿断绝了便好。” 她的神色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伤心。 曲辕成顿时?气恼:“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曲凝兮两眼望着他,道:“旁的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是要送我去死,我不愿意,你自己要去寻死,我也不阻拦。” 她不会告诉他,太子胜券在握,就看他自己怎么选。 曲辕成被难住了,连声喝道:“谁会让你去死了,你心里?就是这么想自己爹的……” “我不想听,你走?吧。”曲凝兮背过?身。 两人是在室内讲话,语气稍微大点,外面?的周氏几人就察觉了。 “怎么了?”她走?了进来。 曲辕成气得很:“看看你生的闺女?,她要与为父断绝关系!” “晚瑜?”周氏顿时?皱眉。 曲凝兮看向她,“正好,娘亲也可以选,这会儿想留在抚阳,还是赶回尚京,你们不必带上?我。” “嘘,小点声……”周氏唯恐院子外面?隔墙有耳,这可是县衙。 曲凝兮并无顾忌,道:“你们放心,殿下得知你们产生去意,不会介怀,二位去留随意。” “这……”周氏僵硬了一瞬,她这个女?儿,很少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态度,眼看着是动怒了。 曲辕成烦得很,一拍桌子坐了回去,胡乱道:“不回京了,早先都没回去,现在回去也太晚了。” 而且……老太太年事已高,待她百年之后,估计皇后也不乐意搭理他了。 侯府靠着这淡薄的亲缘,能维系多久荣光? 再说,裴靖礼对?自己的亲表妹这么狠,可见内心并不顾念亲情。 曲辕成跟他哪有多少舅甥感情? 屋外,曲婵茵听见了一两句,就猜到这两人的想法了。 她在那大翻白眼。 曲允邵也不笨,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夫子所说的忠义之士,咱们家?是没有了。” 那二皇子敢逼宫,就是大逆不道之举,哪能投靠他呢? 忘了平日里?陛下对?他兄妹二人的疼爱了么? 曲允邵摇头?晃脑,看向爹娘,一脸痛心疾首:“侯府在你手里?,没有被折腾死,全赖祖宗保佑!” 曲辕成脸都黑了:“谁让你这么跟老子说话!” 曲允邵叹气:“你虽然是我老子,但这个家?还是得看我啊……” 他大言不惭,气得曲辕成抬手就打。 ******** 此后两天,尚京传来了皇城被控的消息,陛下甚至都没上?早朝。 抚阳城以及其他收到此讯息的人,全部给惊住了,莫不是二皇子真的要靠着硬来,登上?大位? 裴应霄终于动了,拖着‘病体’回京救驾。 聂一瑄带了不少人出来参与搜救,没想到他们救完太子,就得回头?去救陛下。 加上?抚阳城以及尚京周围愿意出兵的城镇,莫约凑了个五千多人。 跟尚京的兵力比起?来,二者实在太悬殊了。 但这支队伍,毅然决然地踏上?回京之路。 像是赶巧一般,太子一行人动身不久,立即收到一份捷报。 蒙天石的兵马远在咸泰,他只?带走?了一部分,后续部队在宫里?准备动作时?才启程赶上?。 反正控制皇城的人手足够了,咸泰调回的兵力,是为了往后对?付太子和定宣大将军。 他们打算以尚京为营,占据称帝,而后正式开战,杀了太子,收服定宣大将军,大桓就全然落入囊中。 拿下皇城,册立诏书,把太子废掉,不怕天下不归顺,暂时?不服,打杀过?后就平定了。 自古成王败寇,皆是如此。 至于定宣大将军,若是不降,那就做逆臣处置。 算盘打得不错,眼看着皇城被蒙天石父子以及羽林军控制,哪料到蒙家?军半道上?出事了。 一支奇兵,越过?雒沟河,突然出现在东坞道,拦路打了个措手不及。 此次蒙家?军主将乃是蒙源,蒙天石的侄子,他当场被擒拿,割下首级,撒血阵前。 蒙家?军失去统领,军心涣散,很快就被这只?奇兵给一举拿下,投降了大半,还有一半原路逃回咸泰去了。 而这支打着捉拿反贼旗帜的奇兵,正是蒙天石所提防的定宣大将军岑秉郡。 惹东宫 第85节 他是昔日陆家?旧部,被发配到东南去,手里?有陆军也有水师,势头?远不如蒙天石。 多年未曾回京,今年底要回京述职,但陛下尚未批示,距离年底也还有一两个月时?间,他竟然悄无声息提早离开了东南! 原以为是越过?雒沟河抵达东坞道,如今看来,明显是偷偷走?了水路。 得到消息的各方惊诧不已,尚京那群身不由己的老臣们更是忧心忡忡,不知道岑秉郡是否真心救驾。 毕竟他手里?捏着兵力,不声不响提早回京,万一是来分一杯羹的呢? 不过?,有人介入就好,局面?不会被二皇子完全控制。 而后,定宣大将军带着他的人马,一路赶赴尚京,中途与太子殿下会合了。 便在这时?,朝中众人对?岑秉郡的忧虑才渐渐放下,他没有趁机拿下太子,想来是真心救驾。 至于为何无诏归京,许是提前得到了某些消息,才做出排兵布阵,过?后再解释也不迟。 抚阳城到尚京,不过?几天的脚程。 有了定宣大将军的人马,会合起?来二三?万,足够与蒙天石一搏。 岑秉郡见到了尚未痊愈的太子,他们与太傅等人商议过?后,选择在某一天夜里?发起?夜袭。 尚京为了保护皇城,城墙高耸,固若金汤,从外部进攻非常困难。 谁知在城内,竟然杀出一支接应队伍。 蒙天石父子和羽林军控制尚京多日,早就把各处要紧出入口安插上?自己心腹。 那些不归顺的人,通通被关押起?来,以防止他们聚集生事。 而这支接应的小队,人数并不多,且身上?衣服极为杂乱,并非府兵或者哪个军营的统一着装。 他们异常悍勇,以一敌十,段段时?间就冲破了其中一个城门的守卫,打开大门,放入了太子和岑秉郡的人马。 尚京顿时?大乱,连夜里?杀声震天。 铁蹄一路踏进皇城,裴靖礼惊怒之下,才发现接应之人是谁。 他早早抓住了陆家?唯一的后人陆焰花,企图用她来威胁岑秉郡。 当初陆家?对?岑秉郡恩同再造,如今他坐上?了定宣大将军之位,敢不顾念恩人血脉? 陆家?唯一的后人了! 可他千算万算,这个被幽禁多日的女?人,不知从哪里?搜刮出了上?百个陆家?旧部,就这么点人做了内应,一举打开尚京城门。 叫人见识到,陆家?的悍勇,不逊于当年。 尚京城门一开,皇城就极难守住了。 那些选择谋反的人,别无选择,他们只?能拼力斩杀,满地断臂,血流漂杵。 皇城能守住一时?,也耗不了太久,因为定宣大将军还有兵马正在路上?。 蒙天石迅速做出判断,逼着病弱的天庆帝写下废太子和册立二皇子的诏书,带着剩余人马,撤离出去。 二皇子一行人仓皇出逃时?,曲凝兮正在城外的营地里?,看见了陆焰花。 攻破城门后,她就被送到后方来了。 映楚没有功夫,恰好曲凝兮得了个藤敏,劳她帮忙打听消息。 她听说了陆焰花的事迹,此时?,俨然把她当做女?将军看待。 “陆姑娘!你好厉害!” 曲凝兮望着她发丝高束,身形高挑,英气逼人的模样?,“幸好你没事。” 她被抓走?了,裴应霄却不紧急的样?子,想来是提前做好安排。 假装被二皇子控制罢了。 但是二皇子这人实在恶心,她担心陆姑娘被欺负。 “表哥这都不忘带上?你。”陆焰花朝她走?了过?来,往椅子上?一坐:“有吃的么?” “有的,”曲凝兮连忙点头?,不过?,“你想吃什么?” 她记得陆姑娘有点挑食…… 还有,她的嗓音为什么和之前不大一样??兴许是累了。 “什么都行。”陆焰花看向她,忍不住问?道:“你向来这般迟钝么?” 平日看着是个聪明的小娘子,他在她面?前并没有怎么伪装,她却无知无觉。 曲凝兮一愣,心中疑窦丛生。 她一边把点心盒子递上?去,一边思索着,有些事情因为太过?荒诞所以不曾往那个方向想。 但是今天,陆焰花为了方便行事,并未簪花,穿得也不是女?子纱裙。 她看上?去太过?英气了,以至于曲凝兮隐约想起?,在玉泉山庄看到她,似乎身前非常平坦…… 她忍不住把目光挪了过?去,落在陆焰花的胸上?。 真的很平,不论她怎么缠胸都缠不成这么平的模样?…… 曲凝兮倏地睁圆了眼睛,把视线移到陆焰花脸上?,他正与她四目相?对?。 “猜到了么?” 曲凝兮磕磕巴巴:“难怪你如此悍勇……”她一时?不敢确认。 陆焰花笑了:“不敢居功,是表哥算无遗策,提前准备好了人手给我。” 今日,大家?都盯着定宣大将军和陆家?旧部,随行的太子像个吉祥物似的。 完全藏了起?来。 曲凝兮知道裴应霄和陆焰花非常熟稔,但是他们却半点不暧昧,也不亲上?加亲。 因为他们共享了一个秘密。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匪夷所思。 同时?还觉得裴应霄可怕,太子的城府,到底有多深?太子的秘密,又有多少? 第43章 43 曲凝兮的后背吓出了一身薄汗。 陆家这是在欺君, 还欺骗了全天下人。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欺瞒的原因。 明面上?,陆家是大桓的英雄, 他们为这个国家的安宁付出了太多, 挥洒热血,以命相搏。 所有人都记着?陆家的好, 各个庙里?给陆家供奉长明灯的不知凡几。 而陛下对陆家的态度也极为厚待, 原本提议过将陆焰花收做皇家义女, 封为公主, 但是太师觉得不太妥当,希望陆焰花能好好将‘陆’这个姓氏传承下去。 她不需要与皇家攀扯关系,自身?就该享有这一切尊贵待遇。 天庆帝退而求其次, 封做郡主, 还给陆家父子追封了国公与异姓王。 这些举动,自然是在弥补, 但是当时年?纪很小的陆焰花大闹一场拒绝了。 众人觉得小姑娘遭受了太多打击, 心?气不顺闹起来也是正常, 最终没有勉强, 即便没有郡主头衔,该给陆家的食邑厚禄都没少。 这样看来, 陆焰花为什么要男扮女装, 他若是男子, 该得的一切没有区别。 甚至大臣和百姓们会更?加欣慰,觉得陆家有后,不至于?这般痛心?遗憾。 可是他和太子, 做出如此大胆的隐瞒,背后必定有人出谋划策。 这么多年?的伪装, 不是一天两天,谈何容易,究其原因,必然是牵扯甚广。 曲凝兮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陛下。 他们想隐瞒的,想提防想欺骗的那?个人——是天庆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敢跟帝王为敌? 曲凝兮不得不怀疑,陆家人的死,或许有些蹊跷。 大桓和东隆对战时,她还没出生,听说那?时候民?不聊生,战争耗空了国库,也影响百姓们的农耕商贸。 但是在硬抗的不止大桓,东隆国状况更?差。 木仓幸身?为主帅,吃了不少败仗,他身?边亲友不断折损在沙场上?,这个仇结得很深。 按理说,陆家占据上?风,岂会轻易被他给报复了? 具体事由,曲凝兮不清楚,或许史官记载都只是寥寥数笔,因为那?场战争死了太多人,一具具棺椁送回尚京,伴随的是东隆国的投降求和。 所有人为此庆贺,战事结束了,东隆国认输了。 也为此痛哭,陆家人都是躺着?回来的。 ……既然打赢了,为何牺牲这么多? 而且过后大桓与东隆国交涉和谈协议,天庆帝对这个战败的国家太宽容了些。 当时许多人恨得牙痒痒,巴不得把整个东隆一举摁死,虽说知道国库空虚,不得不冷静行?事,但逼迫对方交出木仓幸,令他以死赔罪,都没能成行?。 都说陆家人死在木仓幸手里?,天庆帝追究他的态度并不强硬。 曲凝兮一手捂住胸口,她可能猜到了,木仓幸背负了这个罪名?,他和陛下有某些协议,他闭口不言,得以安然无恙。 两个和谈之后,木仓幸不仅没事,还当上?了使臣,到大桓来献上?贡品,被奉为座上?宾。 然后,裴应霄偷偷把他给掳走了。 曲凝兮的脸色不太好,陆焰花没有理会她,径自到桌旁坐下吃糕点。 他没有穿寻常女子常见的裙装,但这套也不是男装。 因为惯来给人纤细的印象,身?前平坦也不至于?招来怀疑。 他的面容,做过柔化处理,再加上?年?岁不大,若不细看难以察觉。 曲凝兮猛然知道了这么大一件事,当事人不紧张,她自己就要被吓死了。 惹东宫 第86节 她是个胆小的人,无奈总是被迫接受许多冲击。 “陆……陆……”叫陆姑娘不合适,“陆焰花,你要换身?衣裳么?我携带了未穿过的新衣……” “不必。” 他拒绝了,嘴里?塞了一块粉栗糕,道:“可以叫我小名?,稚鳕。” 曲凝兮一愣,才?知道他有小名?,但好像没怎么听人喊过。 不过陆焰花向来独行?,不与贵女们交好,还没到互相叫唤小名?的地步,大家都叫她陆姑娘。 “稚鳕,是哪两个字,感觉很特?别。”曲凝兮一时想了不少,他既然不是女子,她直接叫小名?合适么? 往日不知道也就罢了,以后可怎么相处呢? 陆焰花面无表情?,道:“是一种深海里?的鱼,原先要给我叫什么珊瑚珍珠的,我不同意。” “这样啊……”又是海鱼又是珊瑚珍珠的,莫不是他家长辈喜欢大海。 还有他的名?字,许是源自于?那?句‘燧火开新焰,桐花发故枝’,总感觉,意有所指。 陆家早就没人了,曲凝兮并不追问,以免勾起他的伤心?事。 陆焰花吃了点东西,就去帐篷里?睡觉了。 此时天际微亮,泛起鱼肚白,营地驻扎在城外,尚京里?的状况如何还不清楚。 曲凝兮在马车上?睡了不少,这会儿不怎么困,便守着?等候。 没多久,日头从山边攀爬出来,红光映耀了半边天。 营地里?生火做早饭了,炊烟袅袅,井然有序。 不仅驻扎留守的人要吃,等定宣大将军收拾完皇城,大部?队还得回来此处用饭。 城里?没有那?么多地方容纳士兵。 天光大亮之后,曲凝兮喝了一碗米粥,昏昏欲睡,终于?等来了城内的消息。 蒙天石父子二人,带着?裴靖礼趁夜撤离了,定宣大将军率众将尚京各处扫荡了一遍,重新整顿好皇城守卫。 眼下人事杂乱,天庆帝病倒在床,还得尽快拟旨捉拿裴靖礼,至于?是用何种罪名?,就看陛下自己怎么选。 而太子,回宫后俨然要成为众人的主心?骨,他太忙了,无法出宫,只派了身?边的鸣恩前来,护送曲凝兮回府。 鸣恩是太子跟前第一人,可想而知他手头有多少事情?,但还是被派出来了。 大家隐约察觉到这位未来太子妃的重要性?,不过目前正事要紧,倒没怎么留意曲凝兮。 曲凝兮作别了陆焰花,返回安永侯府。 ******* 自从传来太子出事的消息,而后二皇子把控皇城,期间足足半个月余,安永侯府大门紧闭。 胡老夫人只说儿孙去鹜冈奔丧了,家里?没人,闭门谢客。 昨晚上?尚京乱了一夜,胡老夫人彻夜难眠,曲皇后是她女儿,二皇子是她外孙,谋图大事,哪能不叫人心?惊肉跳。 无奈她一个老婆子,什么也掺和不了,更?遑论劝阻。 二皇子生在皇家,他姓裴,终归是各自的选择,谁也说不得。 大小姐率先回来了,门房跑腿的小子知道轻重,腿脚利索跑得飞快,立即禀报老夫人。 院子里?的大丫鬟们,这会儿顾不得呵斥什么稳重了,忙问侯爷与夫人。 “不见侯爷与夫人,只大小姐一人。” 其他人都没到,她莫约是跟随太子的军队返回。 胡老夫人片刻都坐不住,忙不迭起身?往外迎,她不敢贸然派人去苻丹宫,对昨晚的事情?一无所知。 曲凝兮快步入内,便见不远处,老人一脸担忧,眼底青黑,多半没怎么休息。 “祖母……”尚京乱了,她独自在家担惊受怕,容易胡思乱想。 “晚瑜,晚瑜你没事吧?”老太太急着?上?下打量她,不住的问其他人是否安好。 “祖母别急,我们都没事。”曲凝兮连忙搀扶她,进?入屋内再说。 外面冷飕飕的,屋里?烧了地龙,全然是两个天地。 映楚帮忙解下她的斗篷,自有老太太身?边大丫鬟沏上?热茶。 祖孙二人坐到矮榻上?说话,闲杂人等自觉退了出去。 映楚让银杏先把小姐的行?囊送回茴清苑安置,还得铺床烧水,待小姐梳洗后休息,昨晚都没合眼,快要熬不住了。 曲凝兮跟随太子一行?人回京,随行?的只带了银杏,没让孙嬷嬷同行?。 孙嬷嬷自己也知道,并无异议。 她是曲皇后派到侯府的,如今闹成这样,没有把她绑起来就不错了,虽然她也没做什么探子的事情?,但总归来处令人防备。 曲凝兮知道老太太在担心?什么,低声?道:“祖母,我听说二皇子逃了。” 胡老夫人很怕听到他死亡的消息,骤然松一口气:“好歹还活着?……” 这种事情?,向来是成王败寇,不死不休。 有蒙天石父子相助,连羽林军都倒戈了,二皇子赢面很大,没想到最后还是没成。 因为突然涌出的陆家旧部?,谁也不知道他们原先藏在哪里?,京中戒严了,还能无声?无息迅速集结百来人。 胡老夫人立即想起来当年?陆家的威望,犹如日中天,一呼百应。 她忍不住垂泪:“你姑母这辈子,锦衣玉食的,临到头还要冒这种险,她在外头哪能习惯……” 老太太多少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成日怂恿她与陆皇后掐尖冒头……” 她们母女二人,不断的争,争来争去,最后成为赢家了还不满足。 坐上?皇后之位,又掂量起其他的,想要太子之位,想要帝王之位…… 老太太觉得自己老了,争不动了,才?会这样举棋不定,可结果证明,二皇子的胜算就是很低,他们都不过太子。 “陆皇后是怎么死的?”曲凝兮问道。 “她自己福气薄病死了,”老夫人收了泪,道:“你只管做你的太子妃,曲家没有暗害先皇后。” 她理直气壮,以前顶多是相互较量斗气,或是拿着?对方的宫女太监做筏子,双方不对付,可不能因此胡乱背负杀人的名?头。 曲凝兮若有所思,她对祖母的话信了大半。 倘若陆皇后真的死在姑母手中,以裴应霄的手段心?计,哪会容忍姑母和她的一对子女安然无恙。 他失去了母后,害人者一家齐全共享天伦?不可能。 裴应霄都不搭理曲皇后,也没有暗中报复,可见其中没有深仇。 宫里?还偷偷流传着?曲皇后害死陆皇后的说法,焉知不是给谁背了黑锅? 就跟木仓幸一样…… 曲凝兮心?里?陡然一惊,莫非是天庆帝…… “晚瑜?晚瑜你怎么了?” 胡老夫人见她小脸发白,不由担忧:“这种大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小小侯府无权无势,能干什么呀,你别想太多,跟我们没关系……” 她叹了口气,道:“顶多是陛下收回侯府爵位……” 指不定怎么处置皇后与二皇子呢,这点下场对比起来算什么呢,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否则被连坐也是正常的。 “祖母,我没事,”曲凝兮回过神,朝她笑了笑:“侯府也平安无事。” 裴应霄,他背负了太多东西,对比陆家的冤屈,血海深仇,一个安永侯府哪值得放在心?上?。 甚至,姑母在太子眼中,也是无关紧要,不值一提。 不过他路途中遇到的一粒灰尘罢了,扫开便是。 二皇子虽说撤离了尚京,但这事儿还没完呢,或许,好戏才?刚刚开始。 定宣大将军是太子的人么?多半是的,他是陆家旧部?。 如今尚京空虚,全被太子掌控了,他想怎么做?直接对付天庆帝么? 曲凝兮无端添了许多心?事,安抚好老太太,就回去歇着?了。 她太困了,暂时抛开杂念,一觉睡得深沉。 醒来时候,窗外日头西斜,已是黄昏。 映楚给藤敏收拾了一间屋子住下,茴清苑多了个带刀侍卫。 曲凝兮梳洗过后,醒了神问宫里?如何。 她以为会有什么变动,谁知意外的风平浪静。 天庆帝病倒了,本身?体虚的事情?他原本不曾透露,被裴靖礼一气彻底瞒不住了,一群太医围着?诊治调理。 太子吩咐,务必要让陛下恢复健康。 百官忧心?的同时,又被太子的孝义所打动。 此番宫中围困,太子拖着?病躯,与太傅聂一瑄组织人手,匆忙赶回救驾。 他们那?群人,是抚阳城以及周围调凑的兵力,没有统一操练过,也没多少粮草,因为抚阳本就地震受灾,实在掏不出军资。 这么一支队伍就敢来救驾,全凭一腔热忱忠勇。 与二皇子的所作所为相比,俨然云泥之别。 陛下尚未传旨正式发落二皇子,不过左右丞相已经命人急忙追捕,在去往咸泰的一路上?设下埋伏,搜寻蒙天石等人,断他退路。 太子代为主理朝政,不至于?让朝堂乱了阵脚。 无人对此有异议,只是没料到,陛下的病比预想中严重。 他原本被裴靖礼威胁软禁,虽说气坏了,但不至于?全然失去意识。 在定宣大将军援助进?京时,听说陆家旧部?做了内应,顺利打开城门,此行?才?免去一番苦斗,避免无辜士兵的丧生。 惹东宫 第87节 而天庆帝,瞠目结舌,只惊叹了一句陆家,便两眼一翻昏厥过去,病情?来势汹汹。 太医轮番诊治,一致认为是气血攻心?,陛下的身?体不至于?破败,是源于?心?绪等因素,导致一时昏厥。 大臣们一致认为他是被二皇子气坏了,陛下对二皇子的宠爱,人尽所见。 平日里?常去苻丹宫,也没少过问他们的功课学问,天家父子有此温情?,已是难得。 可二皇子辜负的陛下,哪个老父亲不生气呢。 以及最终,陆家虽死,却还是在关键时救驾了,就连史官都特?意添上?这一笔。 忠心?护主,天亦动容。 曲凝兮从藤敏口中打听到了天庆帝病倒的细节,不由蹙眉。 他那?声?惊叹,不见得是喜悦吧? 若是陛下做了对不起陆家的事,临到头还避不开陆家庇护,他岂有不呕血之理。 也太讽刺了。 正猜测着?,藤敏忽然道:“曲皇后没走,她还在苻丹宫里?。” “什么?”曲凝兮闻言惊讶。 听闻二皇子撤离,大家理所应当的认为皇后也走了,传递消息时也没特?意解释一句。 藤敏双手环臂,道:“不知是没来得及带上?她,还是自己不愿意走,苻丹宫早已被围起来了,不得进?出。” 曲凝兮的神情?复杂起来,以她对姑母的了解,逼宫这事不一定是姑母的主意。 太过孤注一掷了,是切断一切退路的选择。 以皇后的性?子,她更?愿意徐徐图之。 不过那?是以前,当她知道陛下身?体不好时,必然会慌乱。 仗着?苻丹宫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她和一双儿女的分量,才?有徐徐图之的成本。 若是没有陛下,哪有一较之力,他们没有时间了,所以急了。 东宫地位稳固,再等太子娶妻生子,皇帝两腿一蹬,彻底没有二皇子什么事了。 曲凝兮不知道姑母为何不跑,总不能裴靖礼做个畜牲,危及关头忘了自己的母亲? 她想了想,决定去告知老太太一声?。 祖母得知后,肯定会想办法进?宫见皇后一面。 曲凝兮不太希望老太太走这一趟,但她要是不说,事后祖母必定怪罪。 不论如何,那?是她的女儿,哪有出事就撇清关系的道理。 祖孙二人的晚膳在一块用的。 饭后,曲凝兮才?提起苻丹宫,“陛下尚未苏醒,没来得及发落二皇子,姑母目前被软禁了。” 胡老夫人听闻,当即决定明早入宫。 曲凝兮轻叹一声?:“我和祖母一起去。” ******** 隔日,胡老夫人递了自己的牌子请求入宫,若是以往,她的牌子可以随便放入。 但是皇城发生这等大事,守门之人不敢大意,连忙去请示了太后娘娘。 太后吃斋念佛多年?,不得不重新操持宫务。 苻丹宫被围起来了,后宫前殿乱糟糟的,总得有个主事人。 她与胡老夫人交好,但此番,拒绝了她入宫的请求。 太后皱着?眉:“哀家知道她挂心?皇后,等陛下处置了她,会安排她二人见上?一面的。” 胡老太太进?不去宫里?,也知道现在大家忙得很,都懒得搭理安永侯府之人。 没给她们甩白眼就算客气的了。 “罢了,咱们回去吧,”老太太长叹一声?:“便是见了她,也不知如何相帮。” 夺位大罪,非同小可。 二人正要离开,一个小太监小跑着?过来见礼:“胡老夫人,曲姑娘。” 他笑容满面,询问了来意。 曲凝兮看一眼守卫森严的宫门,低声?道:“祖母想去苻丹宫探望。” 她强调,老太太是以一位母亲的身?份来的。 她们没有联络过二皇子,绝不存在什么传递消息的可能性?。 不过这种辩白多此一举,这群人按令办事,多说无用。 小太监却说太子殿下料事如神,拿了腰牌让他在此等候。 “殿下说了,老夫人一片慈心?,定然坐立难安。” “殿下允许我们入内?”胡老夫人面露惊诧。 “是的,二位请随我来。” 小太监迈着?麻利的小碎步,在跟前引路,用腰牌带她们进?去,一路前往苻丹宫,甚至在这里?也没有被拦住。 苻丹宫守了不少人,哪怕胡老夫人顺利进?宫,也越不过这一道门,幸而有太子事先安排。 若说胡老夫人以前就觉得二皇子比不过太子,如今已然心?服口服。 算无遗策,包括人心?,他还能这样大度。 二皇子想抢他的储君之位,他看着?半点没跳脚,风度翩翩,对待曲氏一家都没迁怒。 迁怒,是人多么常见的情?绪。 甚至太子的心?里?不怨恨皇后么?如今瞧着?皇后落难了,把人一天天困死才?好,哪还允许家人入内探望? 胡老夫人满脸沉重的进?去了,曲凝兮被小太监拦了拦:“曲姑娘可要去东宫小坐一会儿?” “这也是殿下吩咐?”她停住步伐。 小太监弓着?身?,笑道:“殿下说姑娘没去过东宫,可去认认路。” 小太监极为恭敬,这句话代表了什么,太子这桩婚事依旧。 这会儿众人挂心?陛下龙体,不过暗地里?已经有人嘀咕,认为太子妃不能姓曲。 曲皇后教出这样一个谋逆的皇子,哪还能让曲家再出一位太子妃? 而且曲辕成此人太透明了,毫无才?干贡献! 再说,赐婚的初衷就是太子殿下为了报答曲姑娘的救护之恩。 臣子们都觉得,即便要报恩,也不必娶,而是纳。 太子嫔或是良娣的位份足矣。 因为太多事情?凑到一块,这些声?音目前还没多大,再过段时日,就会有越来越多人议论反对。 起码宫里?伺候的人,个个都是人精,早就琢磨上?未来主子是哪位了。 小太监领着?曲凝兮去了东宫。 她还真没来过这里?,甚至不曾靠近。 东宫的位置距离后宫有点远,可以说是相反的方向,这是历来为了避嫌,特?意如此。 皇子们长大后尚未自立门户,宫殿都远离后妃,以免瓜田李下生出事端。 有小太监的腰牌,曲凝兮一路畅通无阻。 进?入东宫后,还有不少熟面孔朝她见礼。 有一些是在山间挖宝藏时见过,一些是抚阳城的县衙内,曲凝兮住了好些天,看到过他们。 她被引入一间暖阁,里?面很温暖,还能看到院子里?争相盛开的红梅。 小丫鬟笑着?奉上?茶水瓜果,脆生生道:“姑娘稍坐。” “多谢。” 曲凝兮略有些拘谨,不太明白裴应霄找她何事,眼下他应该很忙才?对。 她没有等多久,裴应霄就带着?融月出现了。 他身?上?系着?银狐雪裘,步下生风,从外头踏入暖阁。 裴应霄一抬眸,瞧见了曲凝兮,自行?解下裘衣给融月。 融月让小丫鬟上?了热茶,立即带着?几人退下。 暖阁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曲凝兮欲言又止:“我光明正大前来,哪能二人独处?” 孤男寡女,容易招惹口舌。 裴应霄不以为意:“你我在外共患难过的,无需介怀这些虚礼。” “甚至,叫他们多传点也不是坏事。”他三两步到了她跟前,两手一伸,就把人给抱起来了。 不是那?种打横拦抱,而是直直抱起,一手圈在她腰间,一手挽在她臀下。 曲凝兮不得不扶住他,鼓起小脸蛋道:“你特?意让我过来,所为何事?” 能不能先说正事? 裴应霄半敛着?眼眸看她:“还疼么?” “什么?”她不解。 “它们好了么?事出突然,我们从抚阳回京,孤都抽不出空来问候它们。”他温声?细语,恍若自责。 它们是谁? 曲凝兮愣了愣,后知后觉的听懂了他在说什么,“你……你你……” 惹东宫 第88节 她耳根彻底红透了,小嘴微张,说不出话来。 是说她身?前他的牙印?雪团被揉得胀大一圈,还有那?被嘬红肿的地方,疼了她足足两日! 裴应霄低头,凑近她耳畔,吐气如兰:“回答孤。” 曲凝兮揪着?小眉头,她才?不说! 第44章 44 曲凝兮实在顶不住裴应霄望着?她的目光, 内里?仿佛夹带着?浓浓的侵略性,她一慌张,两?只小手齐齐捂了上去。 挡住他?的视线, 不让他盯着自己看。 “你别说了!” 小姑娘有几分气急败坏, “忘掉那件事……” 她都没找他讨要说法,他?竟然还敢提。 曲凝兮简直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她晕晕乎乎之际, 不知被怎么欺负呢! 脑海中努力?回想起?来?的片段, 颠倒迷乱, 似乎是?她紧紧抱着?他?的脑袋? 她还拱起?了腰肢,似哭非哭…… 不,那不可能是?她, 曲凝兮不愿意承认, 踢了踢小短腿:“殿下,放我下来?。” 看?上去芝兰玉树, 斯文有礼的男子, 实则筋骨硬实, 一身力?气。 仗着?自己身高腿长, 轻易就把她抱起?来?了,两?脚着?不了地, 也无法挣脱。 “你慌什么?”裴应霄轻笑, 不仅不肯松手, 就近一侧首,吮上她的唇瓣,“你对孤无需任何遮掩, 不论什么模样,都没关系。” 他?就是?看?了, 碰了,还理直气壮。 曲凝兮被亲个正着?,眼睫难以自抑的颤动,怎么可能没关系…… 裴应霄撬开她的贝齿:“你暂且还不习惯,以后……要学会对孤毫无保留。” 她往后躲了躲,小声嘀咕:“那也是?以后的事。” 哪有现在就坦诚相见的?而且,他?到底还想看?她何种丑态? 曲凝兮的话尾音被裴应霄一口吞没了。 他?亲得极为认真仔细,要把她唇齿间的每一寸都照顾到,细细品尝这份香软。 她很快就软了身子,虽说理智上一直在拒绝,但……曲凝兮几?乎已?经习惯了,这种令人晕眩的快乐。 她从不知道?,光是?小小的唇舌相接,就能牵动全身,人的构造当真是?奇妙。 无人替她解惑,她只能窝在裴应霄的臂弯里?,疑心自己被男狐狸精给吸走了精气。 头皮发麻,甚至蜷缩了脚趾头。 曲凝兮的投入,与她紧贴的裴应霄最是?清楚不过。 起?初,小姑娘惊讶惶恐,落在他?怀里?也是?僵硬不敢动弹。 然后,她逐渐适应了他?的触碰,并且一次次沉醉其中。 这无疑是?对他?的进步的一种肯定,任何事情不外乎熟能生巧,此事也不例外。 “小晚瑜感觉如何?”裴应霄微微掀起?眼帘,深邃的眸子望着?她,故意这样问道?。 “……什么?”她都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曲凝兮刚一抬下巴,要与他?拉开距离,紧接着?就被追上来?,他?轻咬她的唇i珠,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纠缠。 曲凝兮被紧紧箍在他?怀里?,直至感觉呼吸不顺畅。 便是?学会了换气也顶不住长时间的亲吻,她仰着?绯色小脸,伸长了脖子努力?喘i息。 裴应霄的薄唇并未撤离,在那细白的天鹅颈一路辗转。 动作极轻,一触即分?,绝不会留下半点痕迹。 曲凝兮双目水朦,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感觉他?英挺的鼻尖蹭在她肌肤上,有点痒。 她没有迷糊多久,很快回过神,一手抵住了裴应霄的下颚。 “不行?……” 这一次,谁都没有饮酒,要是?解了衣襟,可就太过了。 被一步步得寸进尺,怕不是?还没大婚就先圆房了? 而且,那么多人看?着?她走进东宫,逗留许久再出去,心里?指不定会怎么想她呢。 曲凝兮不知道?如何诉说自己的忧虑,裴应霄却是?一眼看?穿了。 他?不禁挑眉:“小晚瑜怕孤做到最后?” “我……”她可没那样说,曲凝兮抿着?自己红艳艳的唇瓣,道?:“殿下日理万机,正事要紧。” 他?笑了,弯着?如画般的眉眼,嘴角翘起?,低声告诉她:“孤要是?做了,就等同于昭告天下。你该不会以为,自己事后还能站着?走出去?” 众目睽睽,焉能不知他?们?干了什么。 “啊?”曲凝兮每一个字都听懂了,但没明白。 裴应霄似笑非笑的,一掐她软糯脸颊:“你太小瞧孤了。” “我如何敢小看?殿下……”她下意识反驳。 但却不知他?这话缘何而起?,似乎有一些她错漏的信息差。 要是?他?不管不顾,她就会躺着?走出去么?为什么? 曲凝兮回忆那本册子里?的内容,各种姿态扭成五花八门?,似乎没有提到结尾会如何。 切头去尾的,它只有过程,也没说那棍子平日藏于何处。 这么想着?,曲凝兮下意识在裴应霄怀里?来?回动了动,他?今天好像没带。 不由放心了大半。 她的后腰立即被按住了,裴应霄半眯着?狭长眼眸:“你在磨蹭什么?” 曲凝兮怕被看?出她的故意,连忙一脸无辜:“殿下,我想下来?了。” 裴应霄不答,定定望了她好一会儿,才松开手,予她自由。 他?到一旁的圈椅上落座,无声打量她整理衣裳的动作。 裴应霄收敛了笑意,曲凝兮对这些事情一知半解,她不知道?一旦开始,受折磨的是?谁。 那天她醉酒了,又乖又软,他?差点就把人一口吞了。 不到肚子里?来?就不安生,他?非得做些什么才行?。 结果她还不知好歹,对他?说‘不行?’。 “殿下……”曲凝兮瞥见他?脸上不辨喜怒的神色,“殿下为何一直盯着?我?” 裴应霄缓缓掀起?冷白色的眼皮:“孤正在记仇。” “什么?” “小晚瑜欠了孤的,来?日得一一偿还。” “我哪有……”她先是?惊讶,而后怀疑他?在无理取闹。 紧接着?她便感觉到了,对方?刻意的视线,在她身上一寸寸游移。 目光如有实质,带着?穿透性,攥获住那对沉甸甸的水蜜桃,饱含贪婪之意。 这一刻,这位白衣鹤羽的太子殿下,哪有半分?仙人之姿,他?浓墨般的黑眸,比深渊还晦暗,分?明是?要入魔了。 他?在外人面前戴了完美无瑕的面具,在她跟前却从不掩饰自己的欲i望。 他?想要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训庭……”曲凝兮心惊肉跳,唤了他?的表字。 刹那间,裴应霄就收回了他?给予的压迫感。 倒是?想不管不顾,只是?,曲凝兮醒来?后肯定会哭鼻子。 他?低声道?:“小晚瑜的泪水,应当留在床榻上。” 曲凝兮闻言,现在就想哭了,他?好可恶,怎么会有人喜欢看?人掉眼泪? 好在裴应霄懂得适可而止,在她整理好着?装之后,叫人送了些吃食进来?。 两?人在暖阁里?对坐,柔软的地毯上隔着?矮桌,可算是?不会轻易黏在一块了。 曲凝兮两?手捧着?茶杯,心下稍安。 便听他?问道?:“你知道?陆焰花的事了?” “是?,”曲凝兮一点头,第一时间保证:“臣女必然守口如瓶。” 谁都没说,包括映楚,她不清楚映楚知道?多少。 裴应霄面上是?不以为意的模样,“还有呢?” 曲凝兮看?着?他?,道?:“这次祖母能顺利进入苻丹宫,也多谢殿下。” “小晚瑜真是?不老实,明明有其他?猜测,却不肯说。”他?微一摇头,仿佛在说她是?坏孩子。 曲凝兮哪敢说呢,缩着?脖子道?:“其他?事情……我怕自己一知半解,多说多错……总归我是?站在殿下这边的,希望殿下能得偿所愿。” “哦?”裴应霄执起?茶盏,“你知道?孤所愿?” 这次曲凝兮没有装傻:“或许知道?。” 他?幼时失去了母亲,然后把父亲当做敌人,一路是?怎么成长的呢? 年纪轻轻,深藏不露,他?的武功,乃至为人处世?的应变能力?,全都是?谨慎摸索出来?的。 是?何等险状才能练就八面玲珑? 看?看?家中小弟就知道?,被父母溺爱的孩子,十一二岁上学堂了,还跟八岁稚儿一般不知愁。 惹东宫 第89节 傻乎乎的,行?事不过脑,因为后面总有人替他?兜着?。 尚京的高门?弟子,没少出纨绔,含着?金汤匙出身,锦衣玉食,万事有求必应。 他?们?被家里?一群长辈捧着?,疼着?。 曲凝兮小时候,也羡慕过别家小姑娘,娇娇女之间也存在差异,被偏爱的人,就是?不一样。 但是?啊,她所经历的遭遇,跟世?间许多不幸之人比起?来?,实在差远了。 裴应霄这样的,估计也不多,倘若他?的父皇,亲手害死了他?的母后乃至外祖一家,难道?不会厌及他?身上么? 他?身上留着?一半陆家的血脉,天庆帝或许会不喜。 所以他?竭尽全力?伪装,事事尽善尽美,温和无害,半点没有陆家人的影子,就连骑射都不出众,更遑论武艺。 以此保住他?的太子之位。 没有犯下大错,天庆帝无法更换太子,这不是?一件小事,不仅大臣们?不同意,天下人也会阻止。 裴应霄更是?把自己演成了他?心目中儿子的模样。 但即便如此,天庆帝更多的温情还是?给予了裴靖礼。 他?对太子的婚事都不上心,或者说,不乐意看?到太子过早成家,诞下皇孙。 以至于,大桓的储君年逾十八,竟尚未婚配。 裴应霄在前头堵着?,连带着?二皇子和明婳,一个十七一个十五,也都比寻常人家晚。 曲凝兮不清楚陆家当年具体发生过何事,但把裴应霄和陆焰花逼成这样,绝非小事。 他?们?的背后,当然有其他?长辈帮忙,才造就今日这个局面。 曲凝兮不需要询问太多,她毫无疑问的偏向了他?们?,希望他?们?能得到该有的公允。 而后,裴应霄证实了她的大部分?猜想。 当年大桓与东隆国对战多年,东隆负隅顽抗,呈现颓败之势,他?们?死了很多人。 木仓幸的父兄,以及他?的师长,来?大桓犯下杀戮,活埋稚童妇孺,许多人恨之入骨,哪能轻易放过。 把这群恶人逐一斩杀马下,东隆国损失诸多将领,日渐不支。 便是?这时,蒙天石暗中谋害了陆大将军,是?裴应霄的舅舅。 曾经的蒙天石,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与陆家长子同辈,两?人交好。 这人看?上去五大三粗,实则心胸狭窄,嫉恨已?久。 他?在沙场上趁乱出手,但没有致命,蒙天石自己都不知道?,背后推波助澜的人,是?天庆帝。 不只是?裴应霄的舅舅,他?祖父也死在那里?,胜利在望,陆家人却倒下了。 所以,蒙家回京,一开始就对安永侯府产生了亲近之意。 曲皇后想要用侄女跟世?子联姻,给二皇子谋取兵权,殊不知,对方?心里?也有自己的盘算。 蒙天石做过亏心事,这些年明面上没有掺和陆家,但太子与陆焰花走得太近了。 而且,他?凭借多年浸淫军中的人脉,得知有人暗中调查当年陆家的死因。 蒙天石不知道?谁会查这件事,他?第一时间怀疑是?陆焰花,要么就是?太子。 出于谨慎考虑,他?当然不会轻易站队太子,万一他?登基后翻脸清算,蒙家就完了。 因为种种顾虑,导致了他?选择二皇子。 拿捏一个裴靖礼还不简单,若能把他?扶上皇位,再当做傀儡,蒙家便会成为大桓的天。 而天庆帝,他?这些年身体不太好,偷偷服用不少丹药,底子里?已?经虚了。 蒙天石忠诚于帝王,才有今日的地位,只恨陛下不能多坚持几?年,他?就不必急于做出选择了,留给二皇子的时间也能多一些。 曲凝兮听到这儿,不由蹙眉,“陛下看?上去还挺年轻,实则体弱么?” 别说她没发现,文武百官都不知道?此事,被二皇子气倒之后,众人才惊觉,陛下竟然身子不好! 裴应霄听见这个疑问,笑出声来?:“他?疑神疑鬼,时日久了,自然生病。” “疑神疑鬼?” “亏心事做多了,自然撞鬼。”他?眨眨眼:“小晚瑜能猜到么?” 他?打从心里?的愉悦,曲凝兮想了想,问道?:“殿下派人装鬼吓他??” 可是?这也太难了,大内皇宫,层层守卫,戒备森严。 裴应霄却是?不做保留,语气闲适:“宫里?可不止鹤壁塔有暗道?。” 曲凝兮一惊,她差点把这一点给忘了。 当时被暗道?给吓坏了,之后忙着?催眠自己忘掉此事。 所以,裴应霄是?借用了暗道?,巧妙布局,偶尔吓一吓天庆帝,以至于他?暗中吞服丹药。 此事天庆帝没有声张,因为他?的皇帝,一旦开口说撞鬼,那就是?头等大事,会有许多人瞩目担忧,提议驱邪,甚至追寻所谓鬼魂的来?历。 最重要的一点是?,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人说自己撞见过。 这真是?下了一盘漫长的大棋。 曲凝兮愣愣的望着?裴应霄,“殿下就如此信我么?” 皇宫里?有密道?,这种事情岂能轻易宣之于口。 他?为什么这样信任她? 裴应霄与她四目相对,忽而轻叹一声:“若你背叛了孤,孤会哭的,然后杀了你。” “那我死得也不冤,不辨是?非,为虎作伥,死有余辜。”曲凝兮一手撑在桌面上,捧着?自己的脸蛋,道?:“一开始,殿下本就可以杀了我。” “孤怎么舍得?小晚瑜这般努力?……”他?越过桌面,轻啄她的嘴角。 怎么有矮桌存在也挡不住这人,又亲上了。 曲凝兮隐隐察觉到,那时为何被放过一马了,太子耳目遍布,掌控全局,估计尚京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是?否看?到她身不由己,也想到了自己? “不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曲凝兮说完,反咬他?一口,然后迅速撤离,轻咳一声把话题拉了回来?:“殿下随后打算如何?” 现今太子监国,众望所归,陛下卧病在床,皇位唾手可得。 曲凝兮以为他?要趁热打铁,开始复仇,揭露当年的真相。 谁知,裴应霄一摇头:“不着?急。” “如何不急?”曲凝兮想了想,道?:“陆……稚鳕他?时常肚饿,但又没见挑剔糕点,应该不是?挑食,而是?强忍着?不吃吧?” 这么多年裙钗着?身,欺瞒大众,哪有那么简单,肯定是?累坏了,也非常憋屈。 “你叫他?什么?”裴应霄轻哼,“他?告诉你的?” 曲凝兮解释道?:“我不好继续叫陆姑娘。” 直呼大名又显得太不客气了。 小泥炉沸水滚滚,裴应霄自顾自倒茶,顺道?换掉她杯中微凉的茶水。 他?语调微沉,暗藏一丝嘲讽:“还不到时候,孤会派人请神医入宫,把父皇治好,务必治得神完气足方?可。” “而且,木仓幸此人顽固,还需要些手段……” 他?要把天庆帝的所作所为载入史册,永久的钉在耻辱柱上。 不仅要拿证据打他?,还要他?亲口承认,亲自写下罪己诏。 没有足够的精气神儿,哪能支撑得住这些。 再者,还有一个惊喜秘密,等待天庆帝揭晓。 他?的好父皇,一定会为之动容。 木仓幸给背了黑锅,他?并非此事最有利的证据,但若能叫本人改口指责天庆帝,无疑非常精彩。 作为全程参与那场战役的当事人,想必他?能说出更多不为人知的细节。 可是?他?俨然已?经不惧生死了,他?对陆家深怀怨怼,因为身边人尽数死亡,早已?结下深刻的怨仇,怎么可能愿意改口作证。 甚至在围猎场那次,不惜铤而走险,也要杀掉陆焰花。 连个弱女子都不肯放过,可见他?心里?有多恶毒,且疯狂。 他?根本不怕被天庆帝问责,或者,有皇帝睁只眼闭只眼,他?才能顺利在围场内闹事。 曲凝兮想着?想着?便觉揪心,“此事非常棘手,这人老谋深算,又不好拿捏,他?如何肯帮殿下?万一假意应承,到了大殿上改口反咬怎么办?” “无妨,孤会处理的,小晚瑜只管安心待嫁便好。” 裴应霄似乎没有为此烦心,还有闲心偷香窃玉,趁着?她不注意,就抿住了她的唇瓣。 好像怎么都亲不够一样。 各自在位置上坐着?说话,刚饮完一杯茶水,他?就凑过来?了。 把她湿润的唇,一点点轻舔着?,直至娇艳欲滴。 曲凝兮都来?不及后退,就被他?给捉住了,一把握住细腰,扣在怀里?亲吻。 ……他?们?方?才,不是?在说正事么? 她本来?还想从他?口中得到一个亲口的回复,确定姑母没有害陆皇后的性命。 但现在,一张嘴就被堵了个彻底。 香软小舌被不断汲取了蜜液,曲凝兮泪眼汪汪:“别……疼……” 这世?间,真的有人亲嘴亲到嘴巴疼么? 她瞅着?裴应霄眼下那枚小小红痣,越发疑心这人是?妖精所化,才这样可怕。 要吃人似的。 好在,娴青在暖阁外敲了房门?,通报说定宣大将军来?了,正被引入茶室。 裴应霄终于直起?身来?,适可而止,“孤有事在身,小晚瑜暂且忍耐着?些。” 惹东宫 第90节 “唔?”她忍耐什么? 裴应霄轻笑,好像之前的沉重话题,半点没有萦绕他?心上。 手指慢条斯理地,替她抚顺了衣服的皱褶,再取过她的兔绒斗篷,给系上带子。 弄完这些,他?才开口,让人打水进来?。 融月娴青早有准备,二女进来?目不斜视,更不会往主子身上打量。 裴应霄亲自动手,拧了温热的帕子,给她擦脸,擦嘴。 擦完后抹上香露,唇上得涂一层白玉膏,消肿良药。 不过这会儿……他?来?回看?着?,一摇头:“怎么办呢,遮掩不住了。” 曲凝兮接过一面小镜子照了照,便见光可鉴人的琉璃镜面,清晰映出她的面容。 娇若春桃,粉腮明眸,而那红嘟嘟的小嘴,比抹了胭脂还要惹眼。 被反复吮i咬磨至充血,色泽糜艳,一看?就能猜到。 果真是?遮掩不住! 她顿时慌了,还没成亲呢,她就跟太子这样…… 裴应霄自知理亏,轻咳一声:“是?孤孟浪了,融月,取一顶幂篱来?。” 融月偷笑着?下去了,翻出一顶白纱帷帽,遮住曲凝兮的面容。 “……”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实在是?…… “就说曲姑娘得了风疹……” 曲凝兮不爱听,皱了皱鼻子道?:“你下回别这样了。” 丢下话,她不顾失礼,扭头就走。 出了门?,映楚连忙跟上。 后面的裴应霄忍俊不禁,哪有反省的意思?。 ******** 曲凝兮回到苻丹宫附近,与胡老夫人会合。 因为东宫离得远,一来?一回占去不少时间,过来?时老太太已?经等候多时。 “怎么去了这样久?”老太太本想问这个,一抬头看?到了幂篱,很是?讶异:“在宫里?哪能戴帽子?” 不以真面目示人,会被视作行?为鬼祟,遮遮掩掩,被拦下探查也不为过。 还是?那个随行?的小太监,笑呵呵的:“老夫人,曲姑娘不慎得了风疹,殿下已?经派人瞧过了,就这样出宫吧。” “风疹?”胡老夫人一脸怀疑。 风疹是?会复发的,她家大孙女可没有这个毛病。 曲凝兮简直抬不起?头来?,“祖母,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她没脸做人了呜呜…… 东宫那群人精,能相信她好端端的得了风疹? 一直到坐上出宫的马车,曲凝兮面对自家祖母明晃晃的视线,实在不能继续戴着?帷帽,她一咬牙,摘了下来?。 胡老夫人是?半点不意外。 “年轻人,祖母明白。” 太子殿下正值血气方?刚,眼前有个美人晃悠,哪能忍得住。 不是?她自夸,侯府大姑娘的美貌,人尽皆知。 想着?想着?,胡老夫人忽然顿悟:“殿下莫不是?被你美貌所诱,才有了这桩赐婚。” “怎么可能。” 曲凝兮才不信呢,太子身边不缺貌美女子,甚至可以说泛滥成灾了。 多少人瞩目东宫,说是?前仆后继也不为过。 不论远的,就融月娴青二人便容姿出众,胜过不少官家小姐。 但裴应霄和她们?清清白白,二女还极为规矩守礼。 可见太子不仅极为自律,还御下有道?。 越是?自控能力?了得之人,某种程度而言,越是?可怕。 他?们?品性坚毅,目标明确,不会被轻易动摇,更难被外界左右。 这是?在特殊环境下锤炼出来?的心智。 胡老夫人道?:“你别不信,且看?这段时日,太子会不会听从劝阻,换一个太子妃。” 安永侯府因为曲皇后,沾了荣光,如今二皇子生事,他?们?即便没有参与,也会被连累。 世?上哪有只沾好处的事情,这本就是?利弊随行?。 “本就有不少人不满意这桩赐婚,定会趁机在朝堂上提起?,只等陛下苏醒了。” 老太太这话,曲凝兮是?认同的,“晚瑜明白。” “不过今天太子特意让你去了东宫,还一路派人送回,又做这种举动,想必那些聪明人,能意会太子的意思?。” “……祖母这话,莫非殿下是?故意为之?”曲凝兮惊了。 “祖母也只是?猜测。”胡老夫人心里?隐隐生出些雄心壮志来?:“当年祖母助你姑母登上皇后宝座,自然也要帮晚瑜拿下太子一颗心。” 曲凝兮连忙拒绝,小脸严肃:“祖母万万不可!” 她是?不知道?,太子八百个心眼子! 光拿下一颗心哪够呀!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送上门?去只有赔个彻底的份。 第45章 45 回?到侯府, 家里?其他人尚未归来,又是祖孙俩一块用饭。 四下无人,胡老夫人才说起皇后的现状。 “清瘦了许多, 双目无神, 瞧着浑浑噩噩的……” 老人一脸不忍心,几乎落下泪来。 即便她后来对皇后的?做法略有?不满, 可这也是她闺女, 风光了这么多年, 一朝败落, 如何受得住? 曲凝兮有?些唏嘘,但并不同情。 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现在?没有?成功罢了, 看着当?然可怜。 若是裴靖礼顺利逼宫呢?到时又是谁哭泣谁可怜? 她问道:“姑母为?何不走?” 留在?宫里?, 即便不死,也是要打入冷宫。 就算在?冷宫不被苛待, 但是她的?一双儿女不在?身边, 对于?一个母亲而言, 想来日子分外难熬。 “是她自己不肯走, 还想留下来,向陛下求求情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 胡老夫人终于?忍不住, 拿出帕子擦拭眼角。 天庆帝这些年, 身边的?新鲜面孔没有?断过,但平心而论?,对曲皇后确实不一般。 当?年陆皇后是先帝和百官给?他选的?, 而曲氏,是他自己选的?。 凡是被人强塞的?总能挑出许多毛病来。 说不准还真能被劝着原谅二皇子?只把他贬做庶民? 曲凝兮劝了老太太几句,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她岔开话题,谈及即将归京的?爹娘。 还提到了三郎求学一事。 太子主动开口提及的?魏崧先生,机不可失。 虽说祁北的?书院年后才开学,但必须尽快决定,好提前致信给?魏崧先生,并且过年得安排一份年礼,之后再由曲辕成带着儿子登门拜访。 中间?这些礼数不可疏忽。 曲凝兮这么一扯,老太太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如今家里?最忧心的?就是曲允邵的?学业。 曲家男丁单薄,这就是她的?独苗苗。 她和周氏一样,指望着三郎好好念书,往后走上科举一道,切莫像他爹一样,只等着家中姊妹荫蔽。 当?然,曲凝兮要是顺利成为?太子妃,对曲允邵的?照拂少不了,那就更要抓紧考取功名了! 否则要是连个秀才都考不中,能当?什么官? 曲凝兮说娘亲不太同意,她一开口,胡老夫人就知道了:“你?娘定是不放心三郎走太远,她可真是糊涂!” “小弟的?事情,不论?大小,娘亲事必躬亲,自然放不下。”曲凝兮早知如此。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老太太眉头一皱,道:“当?初他们能为?了一个彦檀,打算将你?许出去,这会儿轮到她自己牺牲了,就不愿意?” 侯府庶务,她不想管,周氏要是不在?,那不还有?个叶姨娘么? 但是周氏舍不得,她这个侯夫人离了家,把大本营交给?妾室打理,她不肯。 彦檀要是愿意接收曲允邵,自然是皆大欢喜,此人诗书画三绝,再过几年必是当?世大儒。 他如今尚且年轻,已经?声名大噪,求到门下者数不胜数。 胡老夫人只叹自家孩子不争气?,她认可彦檀的?能耐,但不认同拿孙女去交换。 但凡三郎悟性高一点,用得着家里?人这么四下忙活么? 也不看看民间?那些孩子,能有?私塾夫子教导就不错了,也没耽误他们科举。 老太太一边嘀咕,一边拍板决定:“祁北必须去,三郎脑子不聪明,少不了名师指点。你?娘就留下吧,老身亲自去。” 惹东宫 第91节 “什么?”曲凝兮惊讶,“祖母你?要去祁北?” 这也太突然了。 胡老夫人却道:“我离京一段时日也挺好的?,趁着身子骨硬朗,四处走走。” 她若没猜错,皇后肯定要被打入冷宫了。 到时候不许外人探视,她在?尚京难免牵挂,“如今家里?最要紧的?,是督促三郎读书,你?爹娘糊涂,他们跟着我还不放心。” 曲凝兮犹豫:“可是路上舟车劳顿,实在?是……” “白岷山我都去了,走慢点不妨事。”老夫人顿了顿,长叹一声,道:“正好,我不在?了,免得你?姑母哄着我找你?做事。” “姑母还想我做什么?她应当?死心了。” 难不成还想探听东宫,对付太子? 不过,即便不为?了对付,哪怕是自救,或许皇后都不会轻易放弃她这个侄女。 老太太所虑,颇有?远见。 ******* 第?二天,宫里?就传出陛下清醒的?消息,百官为?此欣喜。 他昏厥两三天,朝堂半点没乱。 有?太子监国,左右丞相辅政,并太师等重臣协助,不仅处理了年底各地?急报,还将抚阳城给?安置妥当?了。 原本户部?就支出一批赈灾银,而后有?太子在?狼窝寻得的?黄金,给?当?地?灾民添了一笔款项,有?钱过冬过年了。 而在?除夕之前,朝廷给?重建的?房屋必然竣工,不至于?流民失所,没有?瓦片遮身。 如此一来,就皆大欢喜了,抚阳不仅没有?因为?灾害乱起来,反而对朝廷感恩戴德。 甚至其他地?方的?人听说了,纷纷眼红,羡慕他们白得一套新房子居住。 各地?暂且无事,最要紧的?还是二皇子协同毅远侯逼宫一案。 天庆帝醒来后,被灌了一碗汤药,见太子和其他小儿女守在?龙榻边上,心下安慰。 他面色好转,立即拟旨发落,将裴靖礼从皇室族谱除名,贬为?庶人,着令各地?通缉捉拿。 这下子,大桓再没有?二皇子,裴靖礼彻底成为?了通缉犯。 对蒙天石的?处罚更严重,西北那边估计反了不少,不止一个咸泰。 岑秉郡派了几队人马拦截,最终被他们侥幸逃脱。 王右丞责问定宣大将军,虽说护驾有?功,但为?何提前回?京。 岑秉郡解释是因为?收到了密信,唯恐打草惊蛇,让蒙天石威胁陛下性命,所以暗中行军。 这个理由,倒是足够说服众人,若非他截断了咸泰支援的?兵马,乱了蒙天石的?计划,还真有?可能让陛下被俘虏。 蒙天石身为?将帅之才,深知擒拿帝王的?重要性,他在?决定放弃尚京出逃的?那一刻,就准备带走天庆帝。 可天庆帝身旁一群高手护着,因为?无人接应,他没有?底气?逗留太久,最终无奈只带走了圣旨。 回?到西北,就宣布了裴靖礼的?储君之位,指责太子太师等人谋害君主,如今皇城里?的?天庆帝非本尊,而是傀儡。 他这个说法,不过就是糊弄糊弄天下人,相信的?没几个。 天庆帝极为?恼怒,当?下命定宣大将军直接讨伐西北。 出兵对战,务必把那几个城镇给?收回?来,再将蒙氏父子处死。 王右丞略有?忧虑,毅远侯归京时,说是为?了给?家中小辈择亲,那会儿给?陛下献上好几匹血统名贵的?宝马。 他莫不是在?西北早有?反心?万一这马匹,暗中培育了不少呢? 培育战马,西北具有?地?势优势,草原广袤,游牧民族不少,马匹的?种类也多,更不缺养马的?好手。 而蒙天石只需要提供足够的?银钱支撑,这么十几年下来,慢慢的?大有?起色。 野心需要物资支撑,武器,战马,粮草,还有?士兵,缺一不可。 而西北的?国界之外,是普骆甘。 一个存在?感不强的?小国,但曾经?也与大桓有?过龃龉,不可不防。 定宣大将军没有?二话,领命而去,迅速清点了将士离京。 讨伐西北势在?必行,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对此早有?预料,那天去东宫拜会太子,已经?商议过此事。 因为?皇帝的?苏醒,朝堂上下回?复正轨,太子请来神医协助太医院一同把脉诊治,务必清除陛下体内的?丹毒。 此举自然让百官大为?赞扬他的?孝义之道。 所谓丹毒,是天庆帝服用那些丹药后遗留下来的?病症,御医每月请脉记录,但那本脉案上不让留底。 某种程度而言,天庆帝是个自视甚高之人,从他的?帝号也能窥见一二。 天子天子,谁敢轻易用‘天’这一字。 他极为?重视自己的?名声,包括史书如何记载,这也是裴应霄为?何处心积虑与木仓幸周旋的?原因。 光是把人拉下来有?什么用,击溃他最在?乎的?,给?添上浓重一笔。 眼下丹毒瞒不住了,天庆帝自身也惜命,才吐露实话,接受调理。 但是他并未说自己夜间?撞鬼受到惊吓,只说偶有?梦魇之症,睡不安稳。 这点小小病因,不会过多记载。 太医诊脉时,确认是惊惧之症。 裴应霄这会儿没准备让他惊恐忧虑,早就把吓人的?都给?撤了。 天庆帝接受治疗,配合着汤药饮下,气?色很快好转不少。 再没看见那些诡异的?身影,他几乎要怀疑,是因为?体虚湿寒才产生了幻觉,世间?哪有?鬼怪? 不过,心病这一块,他注定逃不过去。 刚好转了些,朝中就请旨厚赏陆家旧部?了,这群人,竟然皆是已经?退役的?旧日将士。 感怀当?年陆家之恩,受到陆焰花号召,重新拾起武器,冒死拼杀打开了尚京城门。 有?他们配合划开一道口子,定宣大将军的?人马才得以顺利救驾。 天庆帝听了,一时沉默,浑浊的?眼中无法平静,陆家,又是陆,这个姓氏比怨鬼还要阴魂不散,眼看着要缠住他一辈子! 诸位大人杵在?御前,他终究是吞下了自己的?情绪。 沉声发令,给?这百来人赐下金银丝帛,以作嘉奖。 至于?陆焰花,同样赏赐了不少,赞扬她满门忠勇,虎父无犬女。 事后,天庆帝还在?太后的?提醒下,发落了曲皇后,不出所料地?被打入冷宫,严禁任何人探视。 后妃当?中,以恭淑妃资历最老,入宫多年,虽未生养但一直安顺温婉,便暂时把凤印交托,令她打理后宫诸事。 如此一来,逼宫一案的?几位主谋各有?下场,事情随着众多议论?声,逐渐平息。 谁能想到,短短一个月,前朝后宫就能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若是让裴靖礼得逞了,那恐怕整个大桓都翻个天。 ******* 曲皇后被打入冷宫时,恰好安永侯府几口人回?到尚京。 他们在?抚阳城,听说尚京解困的?第?一时间?就往回?赶了。 但因为?两地?距离不算近,来回?传递消息,加上路途中花费的?功夫,依然迟了好几日才回?来。 圣旨已下,曲辕成见不得皇后了,不由哀叹。 周氏劝他,即便见到了人,也帮不上什么忙,老太太去探望过也就是了。 陛下亲口说不让人接触,谁敢违背圣意? 如今侯府受到不小的?影响,需得夹起尾巴低调做人才是。 而且,因为?府中还有?个未来太子妃,情况又比预想的?要复杂一些。 外边已经?偷偷议论?上了,都在?说安永侯府擅长钻营,二皇子造反他们全然不知,正好离京奔丧去了。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分明是企图两头讨好,左右押宝,这种行为?,最是令人不齿。 此类的?恶意猜测,不绝于?耳,除了一些本就对曲氏一家不喜之人,还混入一部?分浑水摸鱼的?。 他们恶语中伤,就是为?了阻止太子的?婚约。 太子妃人选,不少人在?盯着呢。 周氏一合计,家里?如今没有?了靠山,说什么也得把这个太子妃之位给?留住了。 便按住曲辕成,让他别折腾着探视曲皇后了。 后位尚未废除,只是打入冷宫,她还挂着皇后的?头衔,能有?多大事儿? 不如多琢磨一下自家,往后可怎么办。 曲辕成很快就听进去了,他和曲皇后姐弟哪有?多深的?感情,一切不过是因为?利益牵扯。 外人某种程度上没有?说错,安永侯就是墙头草,两面犹豫,在?曲凝兮的?坚持下勉强押对宝罢了。 曲辕成这会儿还庆幸呢,当?时没有?急着赶回?京跟裴靖礼拉进关?系,正因为?不在?,好险逃过一劫。 曲凝兮都懒得看爹娘二人变脸的?模样,配合着老太太,一道决定了曲允邵的?求学之路。 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可以决定未来要走的?方向。 继续把小弟放在?他们跟前养着,眼看就要废了。 祁北这个机会来得正好,送远一点去,夫妇二人鞭长莫及,避免折腾出幺蛾子。 这事若是曲凝兮一人开口,多半不成,因为?双亲从来不会听从她的?建议。 许多时候她也不想开口,白费唇舌。 这回?,有?胡老夫人出面,作为?侯府辈分最高的?人,一举拍板,年后曲允邵势在?必行。 惹东宫 第92节 因是太子帮忙牵线,曲凝兮先行写了一封信给?他。 从裴应霄那里?得到回?复,拿到亲笔举荐信,曲辕成就没得反悔了。 谁敢辜负太子一番好意,也太不知好歹了! 他不得不立即联络祁北,给?魏崧先生打招呼,趁早知会此事,以免年后没有?名额。 周氏挣扎一番,便坦然接受,早早安排一份年礼,以及年后的?拜师礼。 为?了儿子的?前程,她一咬牙要丢下整个侯府,跟着去祁北。 就这点掌管中馈的?主母权力,怎么能跟她的?三郎比较?不如就丢给?叶姨娘去管好了。 她倒是满腹决然,但曲凝兮告诉她一件事。 祁北的?书院规矩森严,学子入内不得擅自外宿,而且一个月出去几次都有?规定,得跟夫子请假。 如此一来,有?效‘断奶’,杜绝了一些溺爱孩子的?家长,走哪跟哪的?行为?。 周氏一时间?难以接受,她家的?宝贝三郎,小小年纪,要独自出远门? 这如何使得?! 周氏为?此忧虑了好几日,但全家一致同意的?事情,太子都写信了,容不得她说不。 ******* 安永侯府上下就跟个筛子似的?,有?心人一探听,就知道他们在?准备拜师礼,对象是魏崧先生。 事情很快被传扬了出去,一时间?众说纷纭。 立即激起不少为?太子鸣不平的?声音,认为?侯府不堪为?配,曲辕成没有?大才,连他儿子都平庸蠢笨,他家闺女,想来就是脸蛋能看,徒有?其表。 终于?,有?人在?朝堂上递了折子,恳请陛下收回?赐婚,另立太子妃。 这话一出,附和者不少,一致认为?有?更适宜的?人选,比如说此次立下大功的?陆焰花。 因为?她拒绝过成为?郡主,这回?的?封赏不外乎金银珠玉,姑娘家不似男儿换取功名,不若就给?她一桩好亲事。 至于?曲姑娘,可做太子嫔,两不耽误,双喜临门。 听上去有?理有?据,但座上天庆帝和底下太子均是一脸不虞。 天庆帝没有?别的?原因,他就是不乐意看到姓陆的?进入皇室族谱。 再看太子,他敛去面上惯常的?那一丝笑?意,拱手道:“圣旨已下,岂能更改,这不仅迫使父皇失信于?天下人,也是陷孤于?不义。” 经?他提醒,叫大家想起曲凝兮不仅在?围场以命相救,于?抚阳城时,还不顾艰险去寻找太子下落。 种种付出,他若还另娶他人,着实是忘恩负义,叫人齿冷。 身为?太子,自然要一诺千金,且陛下亲口颁布的?旨意,岂能朝令夕改。 这件事在?朝堂上被当?场驳回?,上折子那人还遭受了训斥。 且裴应霄维护曲凝兮之举,立即传扬了出去,驱散了这几天日渐热闹的?小道流言。 婚约不存在?变数,曲凝兮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 那些暗中观望的?贵女们,简直羡慕坏了。 太子殿下清醒睿智,以德报德,处处皆好,可惜已经?有?主了。 即便裴应霄不是太子,身为?已经?定亲的?未婚夫婿,及时站出来表态,制止外人恶语中伤,这本身就是有?担当?的?表现。 得他维护之人,该有?多么幸运,都说曲姑娘好福气?。 然后众人便眼睁睁看着,曲姑娘的?福气?不止于?此。 前段时间?,钦天监对照过裴应霄与曲凝兮的?生辰八字,相互匹配,而后挑选了良辰吉日,呈交由陛下过目后确定婚期。 正式定盟,而后便到了纳征这一步骤,流水一般的?聘礼从宫里?押送出来,一车车驶入了安永侯府。 宫廷制造之物,无不精美细致,巧夺天工,宝山似的?堆满一屋,直叫人眼花缭乱。 胡老夫人一早给?了几个得用可靠的?婆子,协助曲凝兮,对着册目清点入库。 东宫给?的?聘礼之富足,叫人惊叹,谁敢说太子不是认真的?呢? 忙活了两日,才把聘礼安置妥当?。 曲凝兮恍然惊觉,越来越靠近年底了,距离她大婚的?日子,不剩多少。 过年时候会很忙碌,时间?过得更快,压根抓不住,一眨眼就溜走了。 以前,她对进入东宫一事抱有?恐惧,一些不太好的?预见。 此刻,随着和裴应霄日渐亲密,倒是减轻了那份不安和不乐观。 不过,她依然无法确定,自己婚后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 想来不会太差的?,因为?太子是讲道理之人,她也会用心去经?营自己的?婚姻。 只是太子妃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宗妇主母,她没什么底气?,一定能胜任。 曲凝兮略有?些发愁,或许每一位出嫁前的?小娘子,都会对自己的?未来感到忐忑。 孙嬷嬷从外头进来,顺手带上了房门。 她半低着头,是来投诚的?,笑?道:“小姐年后就要去东宫了,恳请把老奴的?身契一道带走吧?” 孙嬷嬷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从青葱小宫女,熬成老嬷嬷。 她没什么向上爬的?本事,也不懂得讨主子欢心,不过因为?老实周到,年岁大后渐渐得到信任。 孙嬷嬷的?身契在?皇后手里?,她本可以到了年岁后消去身契出宫嫁人,但那时已经?不小了,宫外也没什么亲人,她不想去操劳一辈子的?柴米油盐。 最终,孙嬷嬷熬老了资历,被委以重任,派到安永侯府教导大小姐。 教导是真的?,这些年教了不少规矩,尤其是那些宫规。 大户人家闺女,不见得个个都能得到宫里?嬷嬷的?教导。 同时,她还兼任眼线一职,光明正大地?把侯府姑娘的?情况汇报给?曲皇后。 不过那会儿曲凝兮年纪小,也没什么好说的?。 总而言之,她就跟寻常的?教导嬷嬷没两样。 而现在?主动投诚,是因为?皇后进了冷宫,孙嬷嬷没打算回?去了,她不想离开自己熟悉的?小主子。 曲凝兮没有?立即答应,她不知道能否信任孙嬷嬷。 她看人的?眼光不怎么样,御下之道跟裴应霄更是不能比,看看银瓶就知道。 银瓶与她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还是自幼相伴,说变就变。 而孙嬷嬷不同,她一开始就不是她的?人,甚至也不属于?安永侯府。 她本是个过客,现在?却决定停留。 “嬷嬷,容我再想想。” 孙嬷嬷没有?勉强,很快就退了出去。 屋角下的?藤敏听见了这些动静,她见曲凝兮犹豫,笑?着出声:“小姐何愁没有?人使唤。” 东宫大把的?人,老嬷嬷也多,不缺这一个。 藤敏这么一说,曲凝兮立即决定不带孙嬷嬷了。 并非怀疑嬷嬷别有?用心,只是她没有?资格去赌。 裴应霄身上那么多的?秘密,他不做保留让她知道了,万一她身边人出现错漏,后果不堪设想。 不知有?多少人,会因为?这一个小小的?失误而死去。 她不能赌孙嬷嬷的?人品,这完全没必要。 曲凝兮低声道:“嬷嬷是位好嬷嬷,给?她多备些银钱养老吧。” 藤敏抱着手一点头,“感情用事,兵家大忌。” ******** 二皇子闹出来的?事情,彻底过去了。 尚京逐渐从惊吓紧张的?氛围中解除,大家重新乐呵起来,满怀兴致地?谈论?赏梅花打冰球,还有?一些湖面冰钓等玩趣。 天庆帝也不例外,往年,他入冬后必定要抽出一段时间?,带上嫔妃去玉泉山庄小住。顺道赐下热汤给?亲近大臣,以示恩泽。 今年却是不行了,他有?心玩乐,御医也不允许。 大病初愈,需得静养,就不去玉泉山庄来回?折腾了。 天庆帝想了想,大手一挥,让太子带上他的?未来太子妃,以及诸位大臣前去。 因为?往年就有?赐下汤浴的?惯例,一点也不算突然。 曲凝兮的?名单赫然在?列,她不得推辞,只能收拾了行囊,再一次踏上去往玉泉山庄之路。 上回?去还是不久前,她与丁雪葵趁早体验了一回?,这期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回?想起来仿佛过去许久。 那次还有?雅平郡主纠缠不休呢,现今这位郡主已经?跟随她的?父兄远走,兴许再也不会回?来。 此番跟随大部?队抵达玉泉山庄,当?然不能住进太子的?五仙居,曲凝兮被就近安排了一处小院落歇下。 她让映楚去打听了一下,丁雪葵和陆焰花都没来。 或许是泡过一次温泉,不想动了。 “陆姑娘定是不想打扰你?和殿下,”映楚一边归置笼箱,一边道:“小姐虽说没有?住进五仙居,但就在?边上呢。” “莫要胡言。”曲凝兮皱眉,泡温泉又不是赏花,何来打扰一说? 难不成她还能和太子一块泡着? 等等,她似乎忘了些什么事? 前不久,好像在?裴应霄的?威势之下,胡乱用一些话搪塞了他…… 是一些哄人的?话语,她很快就忘了,现在?有?点想不起来,隐隐只觉得不妙…… 曲凝兮坐不住了,揪着眉头站起来,肃着一张小脸蛋冥思苦想:她该不会答应过殿下,与他共浴……? 没有?吧? 惹东宫 第93节 有?这回?事儿么? 第46章 46 曲凝兮年纪轻轻的, 尚未患上健忘症。 她?很快想起来,上次从玉泉山庄离开时,是太子接她?回京, 途中两?人?跑马去了。 在马背上她?随口一说?, ‘下回与他?一起泡温泉’,那时她以为的下回是明年。 也不知道裴应霄是否还记得?反正她?这个当事人?差点忘光了。 这种话怎么能当真呢。 曲凝兮一摇头, 很快抛却此事, 在小院里安置下来。 院子不算大, 但庭园内花景布局精巧有致, 后头那口温泉池子,直通内室,底下还铺设了管道, 以暖全屋。 尚京常见的地龙是烟雾, 烧柴向管道里供暖,而玉泉山庄, 就地取材, 用了热水。 这一趟主要?犒劳的是丞相?尚书等人?, 这段日子辛劳。 其中聂一瑄, 得了那个最大的梅灵园,因为他?不仅参与了搜救太子的行程, 还在抚阳立即调动了不少人?马, 一路护送太子回京救驾。 种种应对, 虽不至于单独拎出来嘉奖,但好处少不了他?的。 太傅欢欢喜喜带着?母亲妻儿住进去了,一家子热闹得很。 天庆帝来不了, 便?由太子代为招待,还有太后, 负责同行的女眷以及孩子们。 泡温泉不同于狩猎,这一趟更加照顾到老?弱妇孺,各家跟随了不少小孩。 太后见了就喜欢,她?到了做曾祖母的年纪,可?惜太子尚未大婚,自然眼馋小娃娃。 当天各自安置了,隔日起来,山庄内立即张罗起筵席,击鼓传花赏梅吟诗等等,层出不穷,还命人?演了皮影戏。 席面上,男女未分席,带了家眷的都坐一块,曲凝兮孤身一人?,她?的位置非常靠前。 侯府其他?人?没?来。 如今,曲皇后二皇子和明?婳公主都没?了,原本不该有曲凝兮的位置,可?谁让她?未来太子妃的身份稳稳当当呢。 更叫人?眼红的是,太子乃是日后的九五之尊,她?岂不是要?做皇后了? 身旁若有似无的打量视线不少,曲凝兮恍若未觉。 她?不怕旁人?的目光,这么多年,就没?少被人?看?过。 丁雪葵没?来,有其他?相?熟的小姑娘,凑着?一块说?话,倒不会觉得冷落。 甭管大家心里怎么想,明?面上,哪敢不尊着?,这可?是太子殿下出言维护的人?。 温泉之行主打一个君臣同乐,到了这里,陛下不谈国事,只让诸位带着?家眷好好玩玩。 今年陛下没?来,太后娘娘吃斋念佛多年,更是宽和放松,一群人?争相?献艺。 就连左丞家的郑思君都一展身手?,当众抚琴,技惊四座。 曲凝兮看?得津津有味,喝了两?杯白霜酒,在暖阁坐久了,出来透透气。 映楚和藤敏跟着?,一出门就把?披风给她?裹上了。 白霜酒甘冽,微甜,并不醉人?,适宜在宴席上饮用,以免大家酒意上头,殿前失仪。 曲凝兮徒步到了后头,梅花树下,小拱桥旁,有一架水车。 木条上漆被水流拍打,不断旋转着?,哗啦哗啦。 走近才发现,此处早已有人?了。 是个脑袋梳了双揪揪的小女娃,年纪太小了,头发少,上面的鎏金小铃铛差点挂不住。 小姑娘许是不曾见过水车,这会儿扒在拱桥上,看?得很是认真。 她?莫约三四岁,个头只比拱桥的白石栏杆高出一点。 “你怎么一人?在此?也没?个婆子跟随?” 曲凝兮出声询问,这么小,身边应该离不开奶娘的。 那小女娃听见了,一扭头,就发现拱桥下方的三人?,她?抬起小脸,看?向曲凝兮,当下愣了愣。 两?人?四目相?对,小姑娘反应傻乎乎的,满是娇憨可?爱。 曲凝兮不由一笑,道:“需要?大人?陪同,你才能靠近水边。” 虽然这架桥很小,而且有栏杆围着?,但就怕小娃娃好奇心旺盛。 她?一招手?,让人?到梅花树下来。 小女娃一声不吭,倒是听话,迈着?小短腿哒哒的下来了,全程一直盯着?曲凝兮看?。 这个目光太专注了,映楚忍不住问道:“小妹妹,你看?什?么呢?” 小女娃微红着?脸,抿着?小嘴不肯回答,就是一个劲瞧曲凝兮。 藤敏低头瞥一眼,道:“可?能她?生性不爱说?话。” 曲凝兮寻思,该把?人?领回宴席那边,她?家里人?估计着?急了。 正欲出声,另一侧,急匆匆来了几人?,左右张望寻找。 双方打个照面,都有些意外,竟然是王锦意。 王锦意顿住步伐,停了下来,“曲姑娘……”好巧。 “小叔叔!”小女娃率先喊了他?,并朝着?他?跑去。 王锦意视线下移,才发现他?找的人?与曲姑娘在一块,“欢欢,作何乱跑,可?冲撞了人?家?” 欢欢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把?自己藏起来,还不忘自以为隐秘地悄悄回头去看?曲凝兮。 曲凝兮一笑:“不曾冲撞,我也是恰好遇到小姑娘在这看?水车。” 王锦意是王家幼子,欢欢是他?大哥的女儿,他?没?什?么带孩子的经验,不过还是听出了凶险:“家中仆役疏忽,差点惹出事端……” 他?说?着?,把?小女娃拉出来,让她?好生道谢。 曲凝兮连忙摇手?:“使不得,我什?么都没?做,她?也很乖,并无调皮举动。” 她?看?向欢欢,总感觉她?在躲着?她?,道:“别吓着?孩子,王公子,就此别过。” 王锦意闻言,不禁眉间微蹙,叫住了她?,“曲姑娘莫要?多心,欢欢平日里并不这般,她?是害羞了。” “什?么?” 两?人?这番对话落下,便?见欢欢把?脑袋彻底埋了起来,抱着?王锦意的大腿,不肯见人?。 但她?很快又抬起头来,声如细蚊:“仙女姐姐……你要?走了?” 曲凝兮差点以为听错了,“你叫我什?么?” “你是从梅花树下变出来的,我知道!”欢欢信誓旦旦,还一扯王锦意的衣袖,以强调‘事实’。 “这又是从何说?起……”曲凝兮略为不解,摇头笑道:“你看?错了。” 她?们三人?从那边过来,怎就成了‘变’出来。 王锦意轻咳一声,道:“是王某,昨日夜间给她?讲了梅花精的故事……” 小孩子的脑袋里天马行空,什?么都能冒出来。 欢欢往他?身后藏,两?眼却亮晶晶的,“小叔叔,她?是梅花仙子……” 恰巧,曲凝兮今日穿了红珠叠花白锦裙,裙面上的朵朵小红花立体堆叠,迎风招展,栩栩如生,乍一看?挺像红梅。 王锦意视线一触及,就发现了,极为清艳夺目。 曲凝兮并不跟小女娃争论,朝着?叔侄二人?点头作别,带着?侍女去了别处。 映楚觉得又好笑又得意,她?给小姐选的衣裳,真是没?得说?,可?不就是梅花仙子! 以前她?没?有近身伺候过小娘子,研究最多的是人?的妆容以及五官易容。 被派过来后才逐渐学着?服饰搭配,成效显著。 曲凝兮刚准备回到暖阁,远远的,就在茶室的小窗口上,发现了一抹颀长身姿。 定睛看?去,竟是太子殿下。 裴应霄显然眼神极好,且早就看?到了她?,这会儿面朝这边,正笑眯眯呢。 宛如那春风梢头,花枝乱颤的那一枝。 曲凝兮忍不住回身一瞥,王锦意一行人?尚未走远,莫不是……他?撞见了梅花树下那一幕? 不过隔得远,肯定听不到声音。 听到也不怕,她?没?有不规矩之处。 ******** 曲凝兮返回暖阁,宴会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座上太后娘娘兴致不错,饮了几杯酒水,略有薄醉。 周围闹哄哄的,众人?说?笑声窸窸窣窣。 曲凝兮归座时,发现郑思君突然换了位置,到了她?身旁。 她?和郑姑娘时常在宴会上遇见,可?惜两?人?不曾有过交集,这会儿正犹豫是否要?打声招呼。 不巧的是,曲凝兮刚走过来,郑思君手?里拿着?的酒杯,就忽然洒了出去,尽数泼湿她?的裙摆。 冬日的裙面厚实,倒是不仅浸透内里,不过裙摆明?显一块深色水渍,不大好看?。 郑思君讶异,连忙撇下酒杯,一叠声的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曲姑娘,方才有人?撞到了我……” 她?回头看?去,后面的小丫鬟已经脸上发白跪下了。 曲凝兮让映楚去把?人?扶起来,低声道:“一点小意外,不值当什?么,莫要?惊动了太后。” 她?们要?是在这儿一直道歉下跪的,旁人?肯定会看?过来。 郑思君明?白,当下也不一个劲叫人?为难,挽唇笑道:“曲姑娘心善,这就原谅我了。” 惹东宫 第94节 她?微圆的小脸蛋,抿出笑意时,甜滋滋的,曲凝兮跟着?露了笑,“没?关系的,正好回去梳洗,换身衣裳。” 因为弄脏了裙子,比太后提前离席,也不算失礼。 而且山庄内回去更衣,距离没?有多远。 曲凝兮走后,郑思君松了口气,回头看?向小丫鬟:“你差点就闯祸了,幸好曲姑娘不做追究。” 小丫鬟眼皮都红了,看?上去吓得不轻:“奴婢知错了……曲姑娘真的不会往心里去么?” 她?一阵心慌害怕:“三小姐,她?是要?做太子妃的,明?着?不会追究,心里会不会气恼记恨奴婢?那件裙子精美?,想来颇为珍稀……” “应当不会吧?”郑思君想了想道:“裙子或是雅绢纺的新款,价值不菲,大不了我赔她?一件。” 小丫鬟听见这话更加自责了,放低了嗓音憋着?气音:“奴婢害得三小姐破费,实在罪该万死,唯恐连累小姐,招来迁怒。” “什?么迁怒?”郑思君蹙起眉头。 “自然是因为太子……”小丫鬟立即收住了,一脸惶恐。 太子…… 是呀,所有人?都知道她?心仪太子,曲姑娘肯定也知道。 郑思君隐隐觉得抬不起头来,可?是没?办法,谁让她?不争气,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而现在,曲姑娘才是未来太子妃,她?心中是如何看?待她?的呢? 会介意么? 郑思君怕自己陡然生出不必要?的事端,隐隐忧心起来。 一旁的徐姑娘留意到了,出言询问,给了主意道:“这算什?么,三姑娘若是怕她?介怀,不如亲自去探视,当面道歉说?开了,总不会往心里去。” 田姑娘一听,笑道:“晚瑜心性好,肯定没?生气,我可?以一块去。” 郑思君觉得有理,点头道:“正好此间要?散了,闲来无事,便?去叨扰一下曲姑娘吧。” ******* 宴席散后,三个姑娘约着?一道去了曲凝兮的小院。 也就是在这山庄里住着?,才方便?她?们相?互串门。 这会儿莫约申时三刻,太后怕入夜寒冷,摆的是午宴,午后时分温暖宜人?,天光明?媚,玩乐后回去泡澡,入夜早些休息。 安排得非常好。 郑思君几人?,连带丫鬟婆子,到了曲凝兮的小院,外间有银杏奉茶招待。 只是还没?进屋,忽然墙头上跃出一道黑色身影。 光天化日之下,黑衣蒙面人?乍然出现,小娘子们愣了愣,继而花容失色,放声尖叫。 “啊!有贼人?!”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个黑衣人?凭借轻功,翻墙去了内室。 “这……”银杏脸色一变,吓得顾不上什?么礼仪,飞快地朝里面跑。 几人?同样面色发白,徐姑娘赶忙叫人?擒拿贼人?,她?们身边的丫鬟紧紧护着?自家主子,唯恐发生意外。 田姑娘的嘴唇都哆嗦了:“曲……曲姑娘该不会正在里面沐浴?” 温泉大多是露天,或者半露天,以假山顽石或栏栅围墙给圈起来,圈在院子里头。 而刚才,她?们都亲眼所见,那个贼人?堂而皇之翻了进去! 未来太子妃要?是被人?看?光了,里头不需要?发生任何事情,曲凝兮的名节就会毁于一旦。 郑思君双腿一软,差点没?站住:“完了……是我害了曲姑娘……” 她?连忙回头去找自己的丫鬟,哪还有她?的身影。 方才几人?的尖叫声,很快引来一群侍卫,他?们在山庄内巡逻,守卫着?诸位贵客的安危。 为首的小统领得知此事,立即招手?,吩咐把?这个小院团团围住,以免贼人?逃脱。 他?大冷天的脑门冒出不少汗,难以置信在他?管辖区域内,竟然大白天的冒出一个蒙面黑衣人?? 小统领急于入内擒拿,但碍于曲姑娘的住处,听说?她?还在沐浴,没?人?敢闯进去。 恰好这时,太子来了。 裴应霄步下生风,脸上不见了惯常的那抹笑意,侧目扫视一眼这三个女子。 他?那双狭长的眼眸,仿佛带着?某种敏锐的穿透力,洞察一切。 他?快步入内,未多做停留,道:“孤进去看?看?。” “殿下不可?!” 别说?小统领阻拦,就是随行的几位家令官也不同意。 程骆明?一脸担忧,拱手?道:“微臣明?白殿下心忧,可?如今贼人?身份不明?,岂能亲自涉险?” 小统领跟着?附和:“且先问问里头的侍女,待她?应答……” “孤要?进去。” 裴应霄一掀眼皮,鸣恩立即出手?,挡在程骆明?几人?跟前。 无人?阻止得了太子的步伐,程骆明?简直急死了:“殿下!” 万一这曲姑娘名节不保了,太子还跟着?把?她?给看?了,传出去多不好听?若是对方脸皮厚一点,还能继续赖上东宫? 无奈谁都突破不了鸣恩这道坎,只能眼睁睁瞧着?太子入内。 郑思君三人?面面相?觑,满目惊讶,却是谁都没?敢贸然出声。 失态发展至此,已经不受控制。 裴应霄进去后很快出来了,跟在他?身后的还有藤敏。 藤敏一直做侍卫打扮,她?不是丫鬟,近些时日才出现在曲凝兮身边。 大家隐约知道,这是太子在抚阳城时送给曲姑娘的。 曲姑娘为了找他?,冒险离家,赠送一个女侍卫不算什?么,无人?置喙。 今日才得见藤敏的身手?,她?冷笑着?,把?手?里五花大绑的往地上一丢,“企图在我面前自尽,想得倒美?!” 众人?才发现,这个黑衣人?的嘴巴被完全堵死了。 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清楚黑衣人?的作用。 他?不是来行刺的,也不是意图对曲姑娘不轨,他?只需要?出现在这个浴池中,就能毁掉让她?丢失未来太子妃的位置。 这是一步明?晃晃的棋,光为了恶心人?。 郑思君一直被搀扶着?才没?有倒下,她?被牵扯进来,八张嘴都说?不清了,而且她?父亲是左丞相?,本就是太子妃的人?选之一。 今天要?是处理不好,不仅她?自己身败名裂,恐会牵连家族。 “曲、曲姑娘她?……”还好么? 郑思君问不出口,藤敏轻嗤道:“有人?白费心机了,我们小姐并未在里面沐浴。” “什?么?” 众人?一惊,才发现她?头发湿漉漉的。 便?听藤敏朝太子禀报道:“小姐赐了热汤于属下,是属下在里面泡温泉。” 后面的银杏也出来了,点头应和:“确实如此,小姐经常这样,昨天奴婢们也跟着?泡过池子。” 一些慷慨的主家,会让身边人?跟着?受惠,这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徐姑娘和田姑娘惊讶不已,松了口气,道:“那你们小姐呢?” “她?……”银杏欲言又止,偷看?了太子一眼。 裴应霄脸上已经温和了不少,道:“直言便?是。” 银杏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小姐这会儿在殿下的五仙居里……” 不待众人?惊讶,她?连忙解释:“是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位大娘,大娘太瘦弱了,瞧着?身子不好,她?请小姐帮忙,小姐就带着?映楚去了……” “是那位陆大娘?”融月问道。 银杏一点头,“好像是她?……” 程骆明?也知道此人?,道:“陆大娘是曹管事的姨婆婆,确实落了一身毛病,殿下仁善,特许她?在五仙居内做些清扫活计。” 说?是清扫,其实就是关照她?可?以时常用温泉养身。 五仙居是太子的地盘,放个老?婆子在里面碍不着?任何人?。 而曲凝兮是为了帮她?才进了五仙居,情理上倒是说?得过去。 再说?,人?家有正经婚约在身,总不能指责说?曲姑娘找借口企图接近殿下? 这点小事,对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幸而她?没?有被这个贼人?给看?了。 否则真要?错失良缘,后半辈子以泪洗面了。 为了破除谣言,银杏领着?三位姑娘和程骆明?入内一观。 浴池里面确实没?人?,免得说?她?们包庇自家小姐,遮遮掩掩。 小统领早把?院子都给围起来了,杜绝任何人?翻墙的可?能性。 检查完这边,还请他?们立即去往五仙居做个见证。 果然在月牙泉里头,发现了曲凝兮和映楚主仆,还有那位陆大娘。 陆大娘太瘦了,满头花白,形容干瘪,叫人?看?了就心生不忍,谁能拒绝她?的求助呢? 既然是虚惊一场,后续便?该处理今天这场闹剧。 郑思君半点都不敢隐瞒,把?事情前后细细交待一遍。 此番动静,早已经惊动了太后和左丞相?郑文泽,一群人?杵着?,面色凝重。 郑思君脸皮薄,方才强忍着?没?哭,看?到爹爹就忍不住了。 她?都没?看?多瞧太子一眼,就因为人?心皆知她?的心思,才会有今日这一遭。 惹东宫 第95节 那个撞了她?酒杯而后怂恿的小丫鬟早就不见了。 多半是宴席散后半道溜走,而蒙面黑衣人?是死士,一心求死。 郑文泽先是郑重道歉,而后恳请严查此事,不仅是对曲姑娘一个交待,也还他?女儿一个清白。 “殿下,我这个傻闺女,她?实在是……” 郑文泽有些难以启齿,他?怎会不清楚女儿的想法,不过是面上装糊涂罢了。 这会儿长叹一声,道:“臣早已安排了郎君与她?相?看?,两?家已有定亲打算,绝无其他?变故。” 言下之意,即便?太子妃人?选有变,也落不到他?家来。 裴应霄并未正面回应自己怀疑与否,只说?会彻查到底。 小院发生了这种事情,手?段下作企图陷害曲凝兮,他?决定把?人?挪进五仙居里居住。 太后听了,张了张嘴没?有阻止。 虽说?不太符合规矩,婚前岂能孤男寡女住一个园子,但所有人?都相?信,太子是正人?君子,不过为了护着?曲姑娘,才出此下策。 原本曲家若是来了其他?人?,还能陪同住进去,可?惜没?有。 而曲姑娘的小友们,显然不合适,这徐姑娘田姑娘二人?,也得被查一番呢。 ******* 曲凝兮就这么挪了窝,又进了五仙居。 映楚银杏几人?忙着?给她?收拾行囊,安置铺盖。 五仙居里实则很热闹,因为太子的家令官随行,走哪跟哪。 曲凝兮的住处就选了月牙泉,和太子相?隔开,叫旁人?不好挑错。 今天看?似有惊无险,实际上,把?她?吓个半死。 那贼人?闯进来时,她?在里面。 不过那人?来不及看?见任何,就被暗卫给扣下了。 藤敏说?,人?出现在院子本来可?以抓住,但是那会儿院子里有人?,暗卫不便?现身。 无奈只能等蒙面人?入内,她?才动手?。 曲凝兮第一次看?见了跟随自己的那个女暗卫,她?戴着?面具,仿佛来自幽冥。 藤敏也是有功夫的人?,但她?们二者天差地别,尤其是在气息这方面。 蒙面人?被抓了,曲凝兮匆忙被拎起来,用层层衣裳裹住,斗篷直接一卷,被扛着?就走。 暗卫不仅带走她?,还捎带了映楚,而藤敏,迅速解了外衣下水,做出沐浴的假象。 这一切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也是因为小院被包围起来的速度有机可?乘。 曲凝兮落脚的小院距离五仙居不远,她?被转移过来后,有人?接应。 虽说?大家都有点措手?不及,但反应极快,一切看?上去好似天衣无缝。 而陆大娘,她?本就住在月牙泉附近。 夜深了。 曲凝兮缩在被窝里,还在想着?下午的事。 窗户那边忽然传来细微的动静,她?惊魂未定,倏地睁开眼睛,竖起耳朵。 唯恐是暗中陷害之人?贼心不死。 “是我。” 裴应霄故意弄出声响,翻窗入内,才不至于吓到她?。 不过曲凝兮已经在脑补时把?自己吓得不轻,这会儿爬了起来。 屋内燃着?一盏豆大的油灯,昏昏暗暗的,但能瞧清人?影。 裴应霄身上带着?寒气,他?走了进来,解下外袍搭在屏风上。 外头更深露重,室内很温暖,还有一股盈盈浅香。 五仙居人?多眼杂,他?要?过来,只能这样选了深夜。 “殿下,你脱衣裳干什?么?”曲凝兮瞪圆了眼睛,在被窝里不敢出来。 “还能做什?么?”他?径自过来,长臂一捞,就把?人?捞进了怀里,低声道:“孤怕外衣冻着?你,你说?是为了什?么?” “……”曲凝兮缩了缩脖子,“原是我误会了殿下,对不起……” “你没?有误会。” 他?脱了鞋,往她?床上钻,“孤就是来□□的。” “你……”曲凝兮抬头看?他?,这样近距离,模模糊糊的,半点不掩他?的俊美?,那挺直的琼鼻,在昏暗光线下,投出一道阴影。 更显他?五官端正立体,光影之间极为精致。 曲凝兮这次没?有拒绝,两?手?抱住了他?紧实的腰身,埋头道:“好。” 下午太紧急了,她?像个提线木偶被搬着?走。 但过程中,那颗心都快蹦出来了。 她?吓死了,谁在泡澡时候突然冒出一个大男人?不害怕呢,还是个蒙脸的凶徒! 而且,就算他?来不及做什?么,也能害苦了她?。 她?怕死了…… 裴应霄察觉到了,低头亲她?:“孤也被吓到了,还很生气。” “殿下……”曲凝兮眼睫轻颤,她?被紧紧抱住了。 这人?厚实温暖的胸膛,像个小暖炉,又仿佛蕴含无穷力气。 把?她?抱得这么紧,几乎要?折断她?柔软的腰肢,沉甸甸的雪团都给挤扁了。 “孤先安慰你,然后轮到你安慰我,好不好?” 第47章 47 所有人都觉得裴应霄是正人君子。 可如今, 这个衣不染尘的太子殿下,趁夜钻进她被窝里,强势地按着?她亲。 曲凝兮稍稍一软腰身, 就被压在他底下, 彻底剥夺了呼吸。 他方才在说什么安慰? 曲凝兮原本微凉的指尖都被传导了热意?,从两人相贴的每一寸肌i肤, 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 她心跳如鼓, 躁动非常。 在这静谧的夜间, 实在是太吵了, 甚至,两人略为急促的呼吸也…… 更可怕的是,裴应霄的手?…… 宽大的手?掌, 一把握不住, 还贪婪地企图掌控全部,丝毫不顾忌那从指缝溢出的软泥是何?等可怜。 曲凝兮的惊呼被尽数吞没了, 雪色寝衣早已揉i捏得?皱巴巴。 她浑身轻颤, 半是迷茫半是惊慌。 “小晚瑜……”裴应霄不断亲吻她, 缓缓睁开眼。 他长睫如羽, 眼睑下方的泪痣,此时呈现绯红色, 近乎妖冶。 这么会有这样乖的傻姑娘, 任由他欺负呢。 裴应霄可不会良心发?现, 他只会,得?寸进尺。 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捻上尖尖, 坏心眼地打着?圈儿,每一根指尖都在叫嚣着?不满足。 他喉间微动, 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渴意?,越发?用力吮i吸她口中的香蜜。 曲凝兮任是被堵了嘴,也堵不住外泄的迷乱。 她无法准确形容此刻的氛围,俨然陷入一个陌生且令人无措的境地。 不曾遭遇过,没人告诉她,现在要怎么办。 她的整个脑袋,都像浆糊似的,被懵住了,思绪迟缓,全然被身上的感官给带走。 恍惚间,回忆起在抚阳城醉酒那日,她既似是抗拒又似迎合,向上拱起了一截小腰。 嘴里那小哭音就没断过。 曲凝兮的脑子‘轰’的一下,与小泥炉上的那罐子沸水无异了。 咕噜咕噜红透了,还往外冒着?热气。 “别?呜呜……” 她两手?胡乱挡在胸前,正要拒绝,裴应霄却猛然拉开了身位。 他的双臂撑在她左右,像个牢笼一样把猎物困住,无处可逃。 可是他半点不挨着?她,就那么撑在她上方,不敢再碰。 “再继续下去,孤会失控。”他缓缓呼出一口气。 如此无人打搅的环境,放任下去,还能?有其他结局么? 曲凝兮微喘着?,愣愣与他四目相对。 这般大冷天的,他短短时间内就在额际憋出一层细密的薄汗,那双眼眸,幽深一片。 他在忍耐什么?为何?会有类似于‘难受’的感观出现在他身上? 曲凝兮对男子一知?半解,不知?道他们的快乐之源,也不明白他们的冲动。 但是她聪明,她猜测,或许与那棍棒有关系。 想来并不是拆卸自如的状态…… 惹东宫 第96节 曲凝兮隐隐放心了,便?是册子上的内容,那武器也不是随心所欲就能?装的。 她低声道:“还请殿下顾忌着?些,五仙居里人多眼杂,而且暗处还不知?有谁在盯着?我?。” 今天发?生的一切很是凶险,幸而她身边有个暗卫,否则不堪设想。 裴应霄听见了,却还舍不得?就此退去,他低头,轻嗅她颈畔的浅淡香气。 不知?折磨的是谁。 石更到发?疼。 “殿下?” “叫孤训庭。” “……训庭,”曲凝兮从善如流改了口,对他好言相劝,道:“我?困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可千万别?上嘴了。 她悄悄提防此事。 而她上方这个男人,仿佛与她心有灵犀,目光落下,微敞的衣襟遮掩不住那白腻软糯,无不是在勾着?他。 勾着?他展现自己最卑劣的一面?,不管不顾地将她占为己有,彻底打上他的烙印,让她哭着?喊着?成为他的所有物。 人,就是这么坏。 裴应霄闭了闭眼,朝她低语:“孤生来便?是要做恶人的。” 恶人不需要考虑旁人的感受,惟有自身欢愉即可。 而他跟前这个人,软乎乎的,爪子连指甲都没有,人尽可欺。 他早就可以杀了她,也可以任意?对待,但是为何?停了下来。 是他不想么?不,他对她生了欲念,他想。 他想对她肆无忌惮,他的内心一点都不良善。 可他若是做了,就跟今日那闯入的贼人无二。 裴应霄全然可以想象到,曲凝兮会有多害怕,恐怕哭三天都不够,甚至是陷入绝望。 如若她被逼上绝境,还会那样努力地想活下来么?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竟然生出怜惜之意?。 觉得?她可怜,看?不得?她那样可怜。 原本是打算玩弄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现在却一直在忍耐,忍到大婚那天,洞房花烛,名正言顺。 “曲凝兮,”裴应霄叫了她的名字,“忍得?越久,越是不容有失,谁敢让你损毁一丝一毫,孤剥了她的皮。” 他并没有咬牙切齿,甚至语气轻飘飘的,但是那样认真。 他真的会去剥了那个人的皮。 这一刻,他不像是狐狸,而是毒蛇。 饥肠辘辘守着?果实,每日忍受那馥郁芬芳,谁在这种时刻来觊觎属于它的果实,毒蛇顷刻间就会陷入疯狂,对所有人露出淬满毒液的獠牙。 曲凝兮有点害怕他,“那……你还需要安慰么?” “要。” 裴应霄一翻身,在她旁边躺平了,道:“这次换你来吻孤,注意?点,你的胸不准靠上来。” “……?”什么? 方才是谁使劲在揉她?现在还不让碰?而且,谁要贴上去啊! 曲凝兮有点气鼓鼓的,都不想安慰他了,这人看?上去完全不需要安慰。 裴应霄一撩眼皮,又恢复了那笑眯眯的模样:“孤是为你好,别?碰。” ******* 隔日,曲凝兮睡得?很好。 昨晚她应付一般亲了裴应霄几下,他仿佛极好说话,收了点好处就起身离开了。 翻窗出去,谁也没惊动。 他走后,曲凝兮的被窝里暖意?融融,一觉无梦。 坐到梳妆台前,描眉点妆,便?听藤敏说,昨晚那个黑衣人被连夜审问?,什么都不肯说。 这是训练出来的死士。 但不妨碍线索追踪到他主家身上。 “郑家确实是被冤枉的,背后之人是徐家。” “徐姑娘?”曲凝兮有些意?外。 “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徐姑娘平日里待小姐可亲热呢。”银杏拿着?木梳,一脸气愤。 昨天真是把她吓坏了,她看?到黑衣人翻进了温泉池的栏栅,立即追进去。 幸好她当时没有喊出‘小姐’两个字,之后才能?把事情圆过来。 也正因此,银杏隐隐察觉到了,映楚的不一般。 按理来说,映楚来到小姐身边没多久,却迅速得?到了近身信任。 如今看?来,兴许和这位藤敏一样,是太子殿下赐予的人。 银杏不禁懊恼自己的迟钝,她完全不知?道小姐何?时入了太子的眼,还以为就是报恩赐婚,现在看?来岂止如此。 殿下帮了大忙,还这样维护小姐,先前肯定是有过交集。 这回孙嬷嬷没有跟随到玉泉山庄,银杏觉得?,嬷嬷可能?要被弄走了,小姐是未来太子妃,身边只留一条心之人。 银杏知?道自己蠢笨,唯一能?做的,就是管好嘴巴,不可外泄主子的任何?事情,否则,茴清苑就要容不下她了。 藤敏这人说话直率,开口便?道:“以往传言的太子妃人选,徐二姑娘连提名都不曾,别?说太子妃,就连良娣都不一定有她的位置,她要对付的人何?止一个。” 徐家如今靠着?祖上荫蔽,才维持住了家族光耀。 徐筱昕的祖父是铮国公,年事已高卧病在床,待他驾鹤西去,爵位会落在她父亲身上。 但是徐家大爷即便?承爵,也挡不住家族走上下坡路的颓势。 今年的万神节,徐公子也有进入鹤壁塔内抄写经?文?,兴许下一届就没有徐家了。 徐筱昕想要成为太子妃,但是在尚京,根本轮不到她。 前面?有满门忠烈的陆焰花,呼声最高,其次是大家闺秀郑思君,其父左丞相实权在握。 这便?罢了,半道冒出一个曲凝兮,又是恩情又是赐婚,彻底截胡。 她若想爬上去,得?把前面?这几个给压下去。 因为这种种缘由,才陷害郑思君,企图来个一箭双雕。 郑思君身边那个小丫鬟在宴席散后就死在井里,而当众翻墙的黑衣人,也问?不出任何?。 徐家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惜,有了动机,就很好查下去,百密一疏,总有蛛丝马迹被逮住。 此事非同?小可,徐家竟敢破坏皇家婚事,这还是天庆帝亲自下旨赐婚,他们无疑是蔑视皇权! 即便?铮国公早年劳苦功高,这会儿卧病在床,也挡不住惩戒。 尤其是太子殿下决意?追究,以警示那些各怀鬼胎之人。 徐家没能?瞒住,彻底在尚京抬不起头来,兴许,国公的爵位都不一定能?传下去。 至于徐二姑娘……曲凝兮立即想起昨晚裴应霄说的扒皮言论,连忙问?道:“她现今如何?了?” 映楚笑着?给她别?上一支金丝镂空玲珑簪,道:“早就哭晕过去了,晕了也没用,能?躲过么?” 经?此一遭,徐二姑娘别?想好好嫁人了。 她会成为家族弃子,被送到庵庙度过余生。 这等庵庙,里头可不是六根清净的出家人,都是犯了事的士族妇人,送到这里苦修。 一群凶悍的老?尼姑盯着?,什么风浪都兴不起来,人生路漫漫,被软刀子割肉,比死了还难受。 容不得?她们一了百了。 这可真是剥下一层皮了。 曲凝兮跟徐筱昕不算相熟要好,但是认识多年。 看?着?是个爱笑的小姑娘,害起人来丝毫不手?软。 她若是得?逞了,就会有两个人因此而颠覆她们的人生。 曲凝兮自己就不必说了,郑思君同?样讨不着?好,甚至会被贯上蛇蝎心肠的骂名。 当然,这件事不能?全赖徐筱昕一人,她一个姑娘家,如何?筹谋这一切,当然是她的父亲在背后出谋划策。 曲凝兮还没过门,已经?感知?到了危险。 等她去了东宫,或许会有更多此类事情等着?。 这还不到后宫呢,来日裴应霄登基了,他的臣子,他的女人,所有人因为利益而聚集,使出任何?手?段都不奇怪。 曲凝兮叹了口气,映楚正想宽慰她几句。 曲凝兮道:“回京后,去逛逛宝窍阁吧。” “啊?”映楚歪了歪头。 她道:“去花几笔银子,开心一下。” 免得?她那些嫁妆囤着?往后没命花。 ******* 玉泉山庄之行,几日后就结束了,回到尚京,事情传达给陛下,铮国公被狠狠骂了一顿。 天庆帝斥责他教子无方,已经?是安享晚年的岁数,临到头来成为尚京笑柄,晚节不保。 惹东宫 第97节 但是因为念在徐老?这一辈子的贡献,倒没有剥夺他的爵位。 不过不允许徐家大爷袭爵,顺延到了二老?爷身上,如此一来,徐家大房偷鸡不成蚀把米,彻底遭了殃。 这不仅影响了大老?爷和徐筱昕自己,连带大房的嫡子庶子,往后也没了出路。 徐家灰溜溜的夹起尾巴,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出门参与宴饮交际。 而郑家,给安永侯府送上一份歉意?,是郑丞相亲自带着?三姑娘登门。 虽然主谋另有其人,但是他的闺女被利用,他家丫鬟被收买,成为其中一环,险些铸成大错。 郑氏书香传家,行事滴水不漏,这一次无疑给他们敲响了警钟。 听说丞相夫人,连夜把底下人给摸索了一遍,以免再次出现意?外。 安永侯府这边,对上门来的郑家自然极为客气。 不敢接受道歉,一切源于徐家,他们不能?未卜先知?,自然防不胜防。 曲辕成和周氏和和气气的请人喝茶,还让曲凝兮出来招待了郑思君。 两家不曾有过龃龉,没必要为此交恶。 胡老?夫人同?样被吓得?不轻,细思极恐,当下不必曲凝兮开口,就把孙嬷嬷给退去养老?了。 不仅给了一笔丰厚的遣散费,侯府公中也出了不少,半点没有亏待孙嬷嬷这些年的付出。 孙嬷嬷眼看?自己没法跟去东宫,甚至侯府都不让待,她拿了那么多银钱,倒没有怨言。 来路不太好,主家心存顾忌,是人之常情。 大户人家,最忌讳底下人的背景复杂,稍有不慎就会惹出事端,她能?够理解。 胡老?夫人怕曲凝兮没有得?用之人,想把她身边的大丫鬟给出去。 一旦去了东宫,必须有可信的侍女,不然被卖了都不知?道。 她这么一留意?,就发?现茴清苑的情况叫人忧心,藤敏是太子给的,银杏年轻不经?事,而映楚,来了没多久。 胡老?夫人执意?要把丫鬟塞给曲凝兮,不容拒绝。 她道:“还是知?根知?底的人用着?放心,你也不必怕她暗中听令于我?,祖母半截入土的人了,懒得?折腾那些。若是你娘派人给你,我?还不放心呢。” 老?太太自从礼佛回京,对这个大孙女的关照多了许多,不仅仅是因为她身份变幻。 她是想明白了,侯府的未来,不能?全指望三郎。 家族仰仗男丁不错,可不见得?是个男的,就能?撑起门庭。 便?是如今的安永侯府,也是赖于曲皇后才有了侯爷的爵位。 曲辕成能?成什么事?甚至,给他一个不错的起步,他也爬不上去,全是性子使然,他就不是个聪明人。 侯府下一代,不能?只看?曲允邵,想来家里少不了曲凝兮的帮扶,不是因为她做了太子妃,而是她带了脑子。 恐怕是家里最清醒的那一个了。 当然,二孙女看?着?也挺聪明,虽说是庶出,但她清楚自身定位,也明白未来的路在哪个方向。 曲婵茵不会跟嫡女长姐攀比,不少小姑娘在家里时,忍不住会不平衡不服气,暗中使小性子小手?段的也不罕见。 可曲凝兮宽和,对弟妹不错,曲婵茵从小和姐姐一块长大,看?多了爹娘对弟弟的偏爱,反倒不会嫉妒姐姐。 她也是有脑子的,自家这点地方,争不出什么花来。 不如去书院读书,往后还有长姐照拂,婚事会顺利许多。 现在全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住长女的太子妃之位。 曲凝兮哪能?要祖母身边的侍女,都是她用顺手?的,一时给出去岂不造成不便?? 可无奈推却不过,说了几回,最终只能?收下。 老?太太所虑很有道理,她需要知?根知?底的人,不能?全凭映楚或者?藤敏做主。 这两人真正的主子是裴应霄,倘若有朝一日,太子厌弃她了,她二人也不会变么? 凡事孤注一掷赌在男人身上,是自断退路,绝对不可取。 胡老?夫人拨来的两个人,皆是已通人事的仆妇。 其中一人名叫艾兰,是侯府的家生子,三十来岁,勤劳朴实不蠢笨。 丈夫病故后,侯府出银子让她儿子去了私塾。 另一个唤作春雀,她父亲早年跟随曲家老?太爷后来做了侯府管事,母亲身子不好,待在家里需要人伺候,还吊着?汤药。 而她本人许了府里的护卫,小夫妻二人育有一女。 清清白白的来历,身份一清二楚,已经?许配出去,就不会生出什么杂乱心思。她们一家子都与侯府共存亡,最是安心不过。 老?太太把这两人的身契给了曲凝兮,让她先用着?,等到出嫁时,会把春雀的父亲以及丈夫的身契一块给她。 作为嫁妆之一。 有了这管事和护卫,方面?在外行事,打理铺子或是跑腿都行,免得?春雀的家人往后被侯府拿捏了。 此举,便?是曲凝兮也说不出什么来。 祖母思虑长远,让她没有了后顾之忧。 她甚至想到自己百年以后,曲辕成这对夫妇,或许会扒着?女儿不放。 所以身边仆役的身契,必须全部捏在手?中,哪怕是丫鬟的家里人,也可能?会在未来成为一步棋子。 原来,有人为自己筹谋那么多,是这种滋味。 曲凝兮活了这么多年,算是体会到了一番。 胡老?夫人要对谁好时,真是掏心掏肺,她当年时常进宫协助女儿,还攀上了太后娘娘。 便?是现在,都不忘时不时遣人去问?候太后。 逼宫的是二皇子,皇后被牵连,可是并未遭废弃,又不是她指使的,若说教子无方,陛下同?样有责任。 老?太太寻思,或许磨个一年半载,就把皇后放出冷宫了。 曲凝兮得?了艾兰和春雀二人,她们一来就取代了原本孙嬷嬷所作的事情,且更为细致妥帖。 身为已婚妇人,考虑的角度也略有不同?。 曲凝兮这段时间,抽空就给裴应霄缝制里衣,这是新?婚时候要用的。 她做得?慢,尽量针脚细密,不出差错。 春雀见了,却觉得?还不够。 笑道:“东宫送来那么多聘礼,虽说侯府给了回礼,但这不是小姐给的。” 艾兰点头附和:“正好快要过年了,小姐可以适当表示一下心意?。” 曲凝兮听得?愣愣的:“要我?做什么?” 艾兰笑了笑,温声道:“倒也不必小姐亲自动手?,由婢子或者?绣娘们做一双鞋子,或一件裘衣,殿下便?能?领略心意?了。” 未婚的小年轻,哪能?没有礼物书信往来呢。 当然是要有送有回,一来二去,才如糖似蜜。 曲凝兮一听,觉得?有点道理。 她只在之前,给裴应霄做过香包,虽然丑了点,但是他佩戴了。 不过那是以感激之名送的,定亲之后还没正儿八经?给他送过礼物。 反倒是他,给她送了几个人来,保护她的安全,省了不少麻烦。 就明婳没出宫时,她都不用提心吊胆自己被公主暗算。 “那就……”曲凝兮想了想裴应霄身上的衣袍,绣了银丝,无不精美,估计赶制时间不短,她道:“做一条玉带好了。” 选好了水晶玛瑙等配饰缝上去,需要绣的位置较少,可以赶在过年之前送给他。 艾兰见她听劝,与春雀对视一笑。 两人刚来茴清苑,当然是铆足了劲儿的帮助主子,她们可是要永久跟随的。 ******** 定宣大将军奉旨围剿西北咸泰,他领着?几万人出发?,一路西去,用时将近一个月,终于传来捷报。 西北那群乌合之众,虽说拿着?圣旨拥护二皇子,把尚京的皇帝打成傀儡,但这个说法实在是哄不住人。 人心不定,则士气不振,对上骁勇善战的定宣大将军,哪里有什么胜算? 他们很快就被击溃了,投降了大半,剩下的逃出国界,进入相邻的普骆甘。 可惜蒙天石父子二人没有被擒拿,也不见裴靖礼和明婳,他们似乎被人暗中协助逃脱了。 岑秉郡上报了此事,他怀疑,普骆甘对大桓心有不轨,隐隐有多管闲事之嫌。 天庆帝命他派人留守,时刻警戒。 消息传回尚京,引人唏嘘。 对于无权无势的平头小民来说,能?生成皇子凤孙就已经?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这么会投胎,还不知?足? 放着?皇子不做,未来王爷不做,非得?去惦记皇位。 只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身在福中不知?福。 没有人同?情裴靖礼,只希望快点把这一伙人抓住,还大桓一个安定。 可别?跑去四下挑拨,惹起战事。 西北的平定虽说很快,但两军交手?必有伤亡。 那些倒霉死了的士兵,就再也回不来了。 更别?说,十几年前大桓和东隆对战多年,战争的阴影还刻在老?一辈的头上。 才平和没多少年,大家且都珍惜着?。 今年几场大雪,给大地带来了灾害,不过瑞雪兆丰年,明年必然是风调雨顺的丰收年。 临近年底,尚京街头极为热闹,买卖商队络绎不绝。 惹东宫 第98节 曲凝兮带上厚厚的荷包,约了丁雪葵一道上街。 这时节,有许多皮毛商人,她想去亲自挑选,或许还能?缝制一件新?的斗篷。 丁雪葵应约而至。 她前些日子没去玉泉山庄,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去过了没新?意?,更重要的原因,是家里发?生了点事情。 曲凝兮猜到了,因为长公主也没陪着?太后一起,她猜想是脱不开身。 一问?才知?,是为了丁云馥的亲事。 丁家这个四姑娘,可愁坏了长公主,过了年就要十九岁了,这回终于可以定下来,大家自然欢喜。 讽刺的是,她定亲的对象,是原本给六姑娘相看?的那位吕国公五公子。 中秋节那天,一些与丁家亲近的亲朋,都知?道两人相看?了。 如今过去几个月,传出定亲的不是六姑娘,而是四姑娘,叫人家怎么想呢? 外人即便?面?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难免鄙夷,做姐姐的,还抢妹妹相看?之人? 闹笑话不是?是什么香饽饽呀? 丁雪葵道:“我?是不在意?,就是我?娘,她气哭了。” 她说着?,叹了一口气,道:“娘亲那么疼爱四姐姐,四姐姐也不为她想想。” 如此自我?,如此任性,终究自食恶果。 “定下来了么?”曲凝兮道:“你娘还得?伤心一次。” 丁雪葵也为此懊恼,道:“先前只想着?,让丁云馥去后悔,却不想让娘亲跟着?受累。” 但是事情都定了,她再出来阻止已经?没用,指不定旁人要说她跟姐姐抢人呢。 “罢了,一切顺其自然,有些因果,早注定要她们经?受一遭。”曲凝兮开解她。 要是长公主不彻底失望,估计一辈子都要为这个女儿兜着?,就是讨债鬼。 丁雪葵听了,抬头看?她一眼:“你都是要成婚的人了,怎么讲话像个小和尚?” “谁是小和尚?”曲凝兮嘴角一抿。 丁雪葵乐了:“也没有你这样娇俏的小和尚。” 她不再提家里那些破事,询问?曲凝兮外出的目的。 得?知?她要给太子送礼物,连忙撸起袖子,一顿出谋划策。 两人一道进了宝窍阁,巧得?很,迎面?就撞见了王锦意?,以及他身边的小女娃欢欢。 欢欢个子小小的,眼睛却好使,一下就瞧见了曲凝兮,“小叔叔,小叔叔!” 她拉他的袖子示意?。 王锦意?早已挪不开眼了,“我?看?到了。” 又是她。 王锦意?早在圣旨赐婚时,就强行切断了对曲凝兮的念头。 他们再无可能?,他也不该给对方添麻烦。 可是,有时候就是管不住眼睛。 在玉泉山庄,得?知?她差点遭受陷害,忍不住为此揪心。 他会想,若她选了他,或许就不会陷入是非漩涡了。 裴应霄不知?此事,不然多半会告诉他,明婳早就为了他动手?推人下水过了。 曲凝兮巧遇他们叔侄二人,这会儿周围不少人,倒是不需要避嫌,与丁雪葵一道上前打招呼。 欢欢目不转睛的瞅着?她,双眸亮晶晶的,脸上还漾出笑意?:“曲姑娘,先前是我?失礼了。” 她以为她是梅花仙子,都不敢开口。 曲凝兮岂会介意?,正要回应她,旁边的丁雪葵低声道:“晚瑜呀,你且看?看?左边,太子殿下也在呢……” 殿下一直盯着?她,虽说笑眯眯的,但眼瞅着?都要盯出花来了。 “什么?” 曲凝兮一惊,循声望去,果然在左边的楼梯上方,看?见了长身玉立的太子殿下。 他薄唇微挑,是一丝假惺惺的弧度,半眯着?那黑眸。 她满脸无辜,方才是真的没看?见。 便?见他启唇,无声吐露两个字:过来。 第48章 48 裴应霄容姿出?尘, 一行人分外打眼?,不过因为站在楼梯上方,曲凝兮没抬头, 才没发现?。 这会儿自然要过去说说话。 不只是太子, 随行的还有陆焰花。 他又恢复了钗裙加身的模样,神色淡淡, 一脸无趣。 丁雪葵也注意到陆焰花了, 皱着小鼻子道:“太子又陪着表妹了, 你瞧瞧她那表情……” 她对陆姑娘没有意见, 但每每见此,总感觉这人在暗中挑衅似的,倨傲得很。 曲凝兮看到了, 她原先不知情时, 就?不觉得两人有何暧昧之处,现?在更加不会胡乱揣测。 反而是心?疼陆焰花, 他幼时失去那么多亲人, 还要伪装自己的性别?, 这一装就?是十几年。 因为陆家的仇恨, 太过?深重,他们的敌人, 是大桓天子。 如此复杂的人生, 从?一开始就?无从?选择, 他又如何能像同?龄的小姑娘小郎君那般轻松呢? 不只是他,还有裴应霄。 外人看上去风光无两,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矜贵太子, 却跟悬崖走钢丝一样凶险。 曲凝兮心?中感慨,偕同?丁雪葵过?去打招呼。 丁雪葵偷偷拉她一下, 道:“等会儿我替你把陆姑娘弄走。” 省得表妹这么大人了还成天粘着表哥! 曲凝兮听了,立即猜到她在想?什么,连忙低声解释:“没什么的,你不要误会……” “我误会什么?” 丁雪葵都看不下去了,她和太子也是表兄妹,可没有这样往来密切,而且人家太子都定亲了,陆焰花的岁数也不小。 若不是陆家情况特殊,没人敢逼着她尽快成婚,陆焰花这年纪早该出?嫁了,指不定孩子都生了。 上一次和太子单独去了玉泉山庄,被她们撞见,这二人倒是坦坦荡荡,没有闪躲狡辩的心?虚模样,可过?后是半点?不知收敛。 尚京暗处当然免不了一些细碎的流言,不过?因为曲凝兮在抚阳城的‘深情’之举,有关太子和陆焰花的闲话才成不了气候。 否则口口相?传,人言可畏。 王锦意自然也要去拜会太子,不能视而不见。 曲凝兮没法和丁雪葵说太多悄悄话,两拨人已经接触上了。 一番见礼下来,差点?把楼梯口给?堵了。 宝窍阁在尚京声名在外,里头客流不少,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掌柜的亲自陪同?在侧,躬身引着这群人去茶室歇息,奉上热茶糕点?。 王锦意几人是恰好撞见,全了礼数后就?带着他小侄女离开了。 至于陆焰花…… 他的胳膊忽然挽上了两条软乎乎的手?臂。 丁雪葵生得小圆脸,不是明艳大美人,但她肤色白净,眉眼?弯弯,爱笑且话多。 不似其他姑娘家那般纤细单薄,一对雪白藕臂有点?肉肉的,跟清瘦的陆焰花相?比,圆润不少。 但是陆焰花生得高?挑,她抬高?了手?才顺利挽上对方的胳膊,笑呵呵的:“我与陆姑娘到楼上逛逛,晚瑜你过?会儿再来找我吧!” 丁雪葵想?营造出?一种‘要好’的既视感,这举动把几个人都给?惊着了。 陆焰花下意识就?要抽回自己的胳膊,谁知,丁雪葵察觉她的不配合,连忙使出?力气给?搂紧了。 她暗暗磨牙:“陆姑娘,不会这么不赏脸吧?” 人家未婚小夫妻要去茶室休息,你跟着去做什么?! 丁雪葵实在看不过?眼?,以前,贵女们背后嚼舌根,说陆焰花这人太傲了,跟谁都玩不好,显然是瞧不起人。 她当时不觉得那样,现?在越看越觉得这人不简单。 仗着太子表哥对她的关照,两人熟稔,没有眼?力见。 偏偏她脸上总是一副稀疏平常不以为意的冷淡神色,更叫人感觉不舒服! 丁雪葵说什么也要把陆焰花给?‘解决掉’,她使了大力气,把人手?臂抱在胸前,生拉硬拽地带走了。 “这……”曲凝兮欲言又止,都不知道要怎么提醒她。 她分明看到陆焰花有一瞬的僵硬,因为,他的手?臂明显挤压在丁雪葵的胸上。 微沉着脸,就?这么走了。 曲凝兮感觉很不好意思,因为她的缘故,丁雪葵才这样仗义。 倒是还得陆焰花被人误会了…… 一抬头,瞥见裴应霄脸上带笑,恍若看戏,心?情还挺不错:“两位表妹有了去处,晚瑜不必往心?里去。” 他旋身走在前头,率先进?入雅间。 曲凝兮跟在后面,还想?着回头向陆焰花道歉,便听裴应霄道:“是孤欠缺考虑,最近招惹了一些非议。” “殿下指的是……”曲凝兮缓缓抬眸。 惹东宫 第99节 他却不详细解释,道:“往后孤会注意一下。” 所指,当然是和陆焰花之间的距离。 因为一些事情,他们需要互通消息、彼此商议,不可能每一次都逼着程骆明等人。 再加上,裴应霄时不时回去陆家探望他那位不见人的外祖母。 外人看来,太子与陆家亲厚,和陆表妹更加不一般,先前才会有那么多猜测太子妃的言论。 不过?,即便太子没有迎娶陆焰花,大家也觉得他顾念亲情,才会一直照拂外祖家。 陆家也不仅仅是外祖,更是大桓有功之后,不可忘记,不可疏忽怠慢。 曲凝兮忙道:“我没有多心?。” 之前她不知道陆焰花身份,倒是怀疑过?太子可能会让表妹进?入东宫。 不过?她并不介意,高?门大户常见众多妾室,更遑论皇室,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闺阁小姐,被教导着成为主母的时候,就?包括要管理妾室通房,打理一干庶子庶女。 她们甚至从?小,就?耳濡目染看到母亲怎么做了。 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戏文里都很少这么唱,那是神仙眷侣,不是凡人。 太子要纳谁,宠谁,这都是曲凝兮无法干涉无法左右的,她不会放任自己纠结此事。 外人暗中嘀咕,甚至有人嘲笑她进?入东宫终将?被冷落,她并不气恼。 只是这回,丁雪葵一番好意,她实在不好说对方不是,只能低头道歉了。 谁知裴应霄先一步做出?解释的行为。 太子何须向人解释?谁敢指责他呢? “孤说完了,轮到你了。”裴应霄拂袖落座,掀起眼?帘望着她。 “我?”曲凝兮歪了歪脑袋,没太明白。 他笑着提醒:“轮到你解释了。” 曲凝兮倏地想?起来他瞅着自己和王锦意那一幕,太子是知道的,她曾经企图择此人为婿。 莫非因此多想?了? 他会是这样的人么?智多近妖,仿佛无所不知,更擅长揣摩人心?,他应该清楚,她和王锦意什么都来不及发生。 以前没有故事,以后也不会有,因为他们都是理智之人。 清楚自己眼?前的路,明白什么是最好,儿女情长,不过?是锦上添花之物。 何况,她和王锦意哪里有儿女情长? 但是裴应霄想?知道,哪怕是稀疏平常的小事,曲凝兮还是如实告诉他,那个叫欢欢的小姑娘,闹的一个小笑话。 “她说我的梅花仙子。” 裴应霄闻言,上下打量她,浅浅一笑:“是挺像的。” 茶室里不止他们二人,还有伺候的侍女以及程骆明,曲凝兮感觉面上浮现?了热意。 旁人在场,不好说关于陆焰花的任何事情。 曲凝兮终究放心?不下,喝了一杯茶,就?提议到楼上看看。 裴应霄自然陪同?,两人在簇拥之下,去了宝窍阁的三楼。 ******* 上楼没多久,就?瞧见了陆焰花和丁雪葵二人。 许是被缠得有些不耐烦,陆焰花面无表情,他的衣袖被拽了对方手?心?里,生怕他跑了似的。 丁雪葵正在观赏一座玉雕的牡丹花篮。 从?底下的篮子到篮中娇艳盛开的花朵,甚至是叶片,均是玉石雕刻,层层叠叠,浑然一体?。 这座玉雕颇为庞大,更妙的是,玉石本身的色块分布,被雕刻师巧妙利用,形成了这不同?色泽的花朵。 华贵雍容,难得珍品。 这一看就?价值不菲,丁雪葵见之心?喜,想?将?它买下来作为小姐妹的新婚贺礼,正在心?中暗自估算她私库里的现?银。 若是现?银不够,就?得动用她的小金珠了。 曲凝兮和太子过?来了,丁雪葵才松开陆焰花,低头一看,人袖子都皱巴巴了。 她轻咳一声露出?歉意,道:“我与陆姑娘一见如故,真是失礼了……我送一支簪子给?陆姑娘道歉,如何?” “你的头一回见我么?”陆焰花恹恹一甩袖,半个笑脸都欠奉。 以前从?来不‘一见如故’,今天突然就?如故了。 “别?生气呀。”丁雪葵陪着笑脸。 她转身就?挑上了,拿起一根红翡莲花流苏簪,双手?捧着给?陆焰花,道:“方才我就?察觉,此簪极衬陆姑娘的娇颜。” “什么?”陆焰花垂眸,就?看到以透亮赤红翡翠雕刻的莲花瓣,层层叠叠绽放,硕大一朵,底下缀着流苏。 他蹙眉,就?听到耳旁这个小矮子嘴里叭叭个不停:“陆姑娘太过?素净了,还喜欢穿浅色衣裳,搭配这红莲正正好!” 丁雪葵边说边拿眼?睛觑视她的发顶,思量着簪子插哪里合适。 陆焰花断然拒绝:“我不喜欢这根簪子,丁姑娘自己留着吧。” “哈?”听听这话,半点?都不委婉! 丁雪葵都要瞪眼?了,拒绝地这么干脆不客气,不给?她留面子,难怪旁人要说陆焰花傲气。 索性,她也不勉强,将?莲花簪给?放回原位,回头看向曲凝兮,只觉恨铁不成钢,怎么不跟太子待久一点?呢? 裴应霄有事在身,陪着略走了走,就?在鸣恩的提醒下,必须离开宝窍阁。 临走前他嘱咐管事的,将?曲凝兮和丁雪葵的账记在东宫名下。 丁雪葵自然是拒绝,平日里也就?罢了,她打算给?他们买新婚贺礼,哪能由?新郎官掏银子。 太子走后没多久,陆焰花跟着告辞离去。 曲凝兮难得出?来一趟,打算和丁雪葵多逛逛,她还没买到心?仪的皮毛。 两拨人散了,丁雪葵立即跟她讲起了悄悄话。 “我试探过?了,陆姑娘的品味与太子极其相?似,你说她是不是故意为之?” 还是说赶巧了? 太子时常穿浅色衣裳,如月上仙君,淡雅出?尘,温润如玉。 尚京几乎人尽皆知,东施效颦的也有不少,尤其是那些读书人,以月白竹青为最爱,仿佛穿上就?高?风亮节了一般。 但是越是浅色越是挑人,肤白貌美穿的才好看。 至于女子,俗话说‘想?要俏一身孝’,实则指的也是雪色白衣,不落俗套,似那枝头白霜,峰顶雪莲。 陆焰花大多数打扮就?是这一挂的,丁雪葵提议的许多珠花都被拒了,不仅如此,她看什么首饰都兴致缺缺,仿佛无欲无求。 “我今日才发现?,淡漠的姿态原来这样气人,”丁雪葵愤愤有感:“难怪陆焰花背地里挨骂!” 她接触多了都觉得不喜,感觉这个陆姑娘忒会装了! “……” 曲凝兮都替陆焰花觉得冤枉,她斟酌着词汇,道:“陆姑娘乃是真性情,不爱委婉罢了。” 不过?因为太干脆,可能会惹来旁人的误会。 但是他宁愿被误会,不好惹,高?傲,好过?平易近人那些和善印象。 陆焰花要是好相?处了,肯定免不了会有小姑娘与他成为朋友。 可他真实身份是男子,参与宴席等等场合,他全都是置身于女眷这边,倘若有朝一日秘密揭露,恐会给?身边人带去麻烦。 届时,成千上万的流言蜚语齐齐涌来,不是寻常人经受得住的。 倒不如坐实了古怪的脾气,拒人于千里,保全自己也不拖累旁人。 这么想?着,曲凝兮索性不替陆焰花辩解了,道:“他不喜欢这些,咱们不好勉强,远着些就?好。” “可是,”丁雪葵竖起眉头:“他再不适可而止,就?要取而代之了!” 连她都觉得太子对陆表妹很特殊,晚瑜怎就?半点?不在意? 她一撇嘴:“我没有说陆姑娘很坏,但是你别?忘了,世上有我四姐姐那种人。” 就?康家五公子那种人,都能半路截胡呢,更遑论太子这等佳婿,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我知道你的好意。”曲凝兮拉住了丁雪葵的手?,因为相?看对象遭遇了这种变故,难怪她要多心?多想?。 “不过?此事,光是防范也无用,守住本心?好好过?日子就?行。” 倘若夫婿有了新欢,又怎么样呢? 大户人家,没有闹出?丑事,是不会轻易和离的,夫婿要纳妾,只要按规矩提出?来,妻子就?没有闹腾的理由?。 可以劝阻,但若是闹过?了,外人不仅不会同?情,甚至反过?来指责妻子不宽容大度,不识大体?。 丁雪葵明白,撅着嘴道:“那些臭男人……” 她家里倒是没有什么姨娘,因为她娘是公主,金枝玉叶,丁家不敢随便乱来。 她娘给?丁家生了好几个儿女,丁家哪有理由?纳妾。 但是,她知道,她爹和身边的侍女有些不清不楚。 不过?她爹没敢提出?抬身份,她娘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理会偶尔的偷吃之举。 未出?阁的姑娘,谈及这些话题,就?太沉重了。 丁雪葵生性乐观,很快就?撇开不想?了,“走,咱们多买点?好东西,记在太子账上!” 除了那个玉雕花篮,通通记上,她都没花过?表兄的钱,可不能错过?机会。 这话与曲凝兮所想?不谋而合,她存了不少银钱,进?宫之前多花点?。 颇有及时行乐的意思。 惹东宫 第100节 ******** 新春在即,天庆帝的身子被调养得还不错,气色越来越好,百官为之心?喜。 都在夸赞太子孝心?,请来的神医,协同?太医院共同?诊脉论症,谨慎用药,让陛下恢复康健。 天庆帝无疑对太子也感到非常欣慰满意,甚至隐隐后悔,在他小时候,因为他身上有陆家血脉,而不肯亲近。 但是这么多年,太子一如往昔,从?未抱怨过?父皇的偏爱,他严于律己,在太师太傅等人的教导下,成长为翩翩君子。 大桓有此储君,便是那些觐见的使臣,都要特意传话回去,仔细掂量,明主不可欺。 天庆帝越看越觉得,裴应霄身上没有一处肖似陆家,陆家人个个生来便是习武高?手?,就?连陆皇后,身为女子都武功了得。 而陆家的可怕之处,不仅仅在于武力,还有狠辣谋略。 否则怎么能在诡谲的战场上讨着好处,连连胜仗呢。 聂一瑄说,在抚阳城太子身受重伤,心?里记挂皇城,不肯安然养伤。 可是他手?中没有兵马,身子又颠簸不得,唯恐拖累,左右犹豫。 便是这种节骨眼?,太子还放心?不下那群被地震所害的灾民。 天庆帝听了,斥责说他应该武断一些。 然则心?里却想?着,若是陆家,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爬起来一呼百应,迅速集结抚阳城周围可调用的兵力。 裴应霄故意在抚阳多耽误了几天,精准算到了天庆帝的顾虑。 他如果太早行动,回京救驾,得到的不会是感动,而是忌惮。 临近年节,政务繁忙。 天庆帝身子好转,但选择了放权,他亲自拟旨,命太子继续辅佐,监理国事。 就?跟他病时一样,与几位尚书一起,将?各地呈上的折子汇聚分类,筛选过?后送到御书房里。 天庆帝此举,叫许多臣子讶异。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太子殿下行事端正,周到细致,而且即将?大婚成家,早就?该替陛下分担国事了。 此前,因为陛下不肯放权,又宠爱二皇子,朝堂中才会人心?浮动,左右观望。 显然这不利于国情,最忌讳龙生九子兄弟阋墙等事情发生。 现?在裴靖礼被贬为庶民,底下弟弟没有一个能与太子相?争,朝堂上下,才能一条心?。 不过?,天庆帝放权的同?时,对裴靖礼的通缉令也做出?调整,要求务必活捉。 气头过?去了,皇帝又变成了老父亲,只想?把不孝子抓回来教训,而没有说要就?地处死?。 几人裴靖礼已经被贬,文武百官当然不会继续抓着这点?不放,能够理解陛下的心?情。 消息传到安永侯府,胡老夫人和曲辕成都松了口气。 人活着就?好,若能递给?皇后知道,她定会萌生出?无限希望与动力。 怎么说裴靖礼都是老太太的外孙,曲凝兮并未泼冷水扫兴。 对安永侯府而言,太子或者裴靖礼能好起来,都是喜事,周氏早就?张罗着,过?一个热闹年。 一来,这是大闺女最后一次在娘家过?年;二来,曲凝兮大婚之后三郎就?要远去祁北读书。 不过?周氏并没有多少时间为此伤怀,过?年不仅要与亲戚朋友走礼,还得顾着宫里,如今身份不一般了,太后那边以及东宫都得更加细致往来。 她这个主母忙得团团转。 年前又下了一场大雪,雪后天寒地冻。 曲凝兮婉拒了丁雪葵去看冰球的邀约,窝在府中,给?她筹备的礼物做收尾工作。 前段时间上街去看皮毛,本想?给?自己舔一件新的斗篷,不料碰到了合适的料子,一时犹豫,替裴应霄也准备上了。 如此一来,艾兰提议的披风腰带齐全了。 腰带是银鳞玉带钩,虽说不是曲凝兮动手?缝制,却是她描绘的花样。 用半透明的水晶薄片,切割成水滴形状,一片片平铺上去,再沿着那蜿蜒弧度细细绣上银丝。 这是极为细致的活儿,成片看上去非常两眼?,那水晶鳞片的周围用银丝勾勒,仿佛会发光,熠熠生辉,极为华美。 而中间,是一枚白玉,时人喜爱佩戴白玉,人如美玉的意思。 曲凝兮对完工后的成片非常满意,前后检查了,连同?那件斗篷一起放进?木盒中,命人给?东宫送去。 映楚道:“小姐何不亲自送给?殿下?过?年时候宫中有家宴,殿下许是无法抽空出?来。”现?在见面最合适。 曲凝兮不去,摇头道:“年底事忙,他手?头又被分发了政务,不好打扰。” “殿下才不会觉得打扰,”映楚眨眨眼?,掰着手?指头一算,道:“你们许多天未见了,过?年又见不着,年后要筹备大婚,小姐不宜外出?,就?见不上了。” “那就?不见。”曲凝兮道:“也没多久。” 在以前,她一年见不了太子几回。 礼物送到心?意就?到了,她并不是没有费心?,希望他能喜欢。 一旁的藤敏抱着干果篮子吃榛子,抬头看一眼?曲凝兮,闲闲笑道:“小姐不思念殿下,他就?是在单相?思了。” 曲凝兮乍然听见这种词汇,指尖一颤,“什么相?思?我们才不是……” 他们跟那些两情相?许的小儿女不一样。 他们真的有交心?过?么? 曲凝兮有点?迷茫,心?跳加速倒是有的,但是其他,她也说不清。 甚至无法判断,裴应霄对她是欲还是爱,她有资格提及‘爱’么? 世人无不追随渴望爱,但是从?不挂在嘴上说,羞于启齿。 藤敏的心?思可没有那么细,在她看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想?见她,那就?是喜欢了,哪用得着分析太多。 否则谁那么闲呢?谁的时间都不是白来的。 “小姐且看着吧,要不了几天,殿下定然会抽空来见你。” 她不吃榛子了,改吃核桃,无情铁掌三两下就?在桌面上拍碎了一堆。 映楚见状,一边叫着好姐姐,央她多拍一点?,凑过?去跟着吃,一边问道:“你怎知殿下会来?” 藤敏轻哼一声:“小姐就?跟狼嘴边的肥肉没两样,不能吃好歹舔舔解解馋,他肯定忍不住的。” “胡说!”曲凝兮骤然红了脸,算是领教到了藤敏这张嘴了。 被她说的,裴应霄像是登徒子一般…… 不过?好像也差不多? 藤敏笑了笑:“起了心?思就?藏不住,越是压抑,反弹越狠。” 她这回眼?里没有揶揄,而是认真道:“小姐不必妄自菲薄,殿下定然是真心?的,属下自幼跟随,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子生出?这等惦记。” 说是惦记还轻巧了,真就?是恶狼见了肉一样,看到就?想?来一口,否则心?里痒痒。 他忍不住。 但是偏偏,紧急关头又忍住了,这要不是真心?,藤敏感觉可以自戳双目了。 这种事情,或许是旁观者清。 藤敏说话没有顾忌,倒害得曲凝兮夜里失眠了。 屋子里暖融融的,她半张脸埋在被窝里,双目扑闪。 心?中多少有点?难以置信,裴应霄……喜欢她么? 他是时常按着她亲亲,那样炙热,主动,且难以自抑…… 他还帮助了她许多,明里暗里,她都记得。 可是裴应霄从?不说喜欢,平日里对待她蔫坏蔫坏的,哪有其他小郎君对小娘子的柔情蜜意? 不过?别?人什么样,曲凝兮也不清楚,又没人告诉她,只知道戏文里,公子对小姐都是非常体?贴有礼? 但是在戏台上演出?来的,几乎都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千篇一律。 曲凝兮想?着想?着又迷惑了,决定明日找二妹妹,借几本话本瞧瞧,或许可以从?中对比一番。 她思虑良久,快要陷入梦乡之际,窗户上传来了轻微响动。 有一道轻巧的脚步声落了地,像是故意弄出?动静,一步步踏来。 谁能越过?暗卫的警戒进?入她的闺房?某人翻窗早就?有数次案底了。 曲凝兮撑着爬起来,从?床幔里探出?小脑袋,一看,果然是裴应霄。 他真的来了。 室内,为了方便起夜,燃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裴应霄一扬眉梢:“你怎还醒着?” 曲凝兮不答反问:“你是不是忍不住?”所以跑来看她了。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了,扑通扑通,隐隐为着察觉他的情愫这件事而感到悸动。 裴应霄走了过?来,一伸手?,轻掐她软糯的小脸蛋,“看来小晚瑜学坏了,不仅不怕夜闯的贼人,反而特意等着他。” 曲凝兮往后躲了躲,“哪有自称自己是贼人的……” “难道不是么?”他弯腰俯身,半敛着眼?眸,低语:“前来偷香窃玉,不问自取,就?是贼。” 话落,薄唇印上了他肖想?已久的柔软红唇。 起初是轻轻的,但是,在被撬开齿关的刹那,骤然凶恶起来,展开猛烈的掠夺。 曲凝兮被抓着手?臂从?被窝里提出?来,整个人落入裴应霄怀中,他颀长的身躯站直了,捧托着她的圆臀,一手?紧紧箍住后腰。 他用力亲吻,三两下就?让曲凝兮整个人被粉红色蔓延。 她却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细细盯着裴应霄。 这才发现?,他半点?不如她所想?的那样游刃有余。 以前,她以为每次都是自己被亲得心?跳加速,无法平静,甚至无法喘息。 惹东宫 第101节 反观裴应霄,好像身负诸多经验,像个老手?。 但是这一次次的进?步,说明他原本不是老手?,他也不如她以为的那样无动于衷。 曲凝兮盯着那枚小小的红痣,他眼?尾泛红,像是那天,在鹤壁塔见过?了,动情模样。 察觉到她的分神,裴应霄缓缓掀起眼?帘,颇为不满:“你在想?什么?” 他咬了她一口,恨不能把她一口吞下,心?里才安生。 曲凝兮微喘着:“训庭,我抓住你的弱点?了。” “哦?”他仿佛听见了有趣的一件事:“孤的弱点??” 第49章 49 裴应霄侧耳倾听, 他的弱点是什么? 曲凝兮却不说了,只把脑袋埋在他胸膛上。 他见?状,修长的指尖捏住了那莹润小?巧的下巴, 将它微微抬起, “怎么不说了?” 曲凝兮两眼望着他,又缓缓挪开?, 道:“既然被我知道了, 当然要留着日后用, 哪能轻易摊牌?” 这人狡猾得很, 还擅长说谎,她若直接问多半会被否认,自讨没趣。 “留着日后用?你想对孤如?何?”裴应霄一听, 就?知道?她所说的不是他所想那些。 “你知道?了孤那么多秘密, 这会儿才说抓到了弱点?”他语气轻柔,一低头, 故意?在她颈畔间磨蹭。 像是催促, 又像是威胁。 热意?蔓延, 曲凝兮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道?:“……跟那些秘密没关系。” 她是疯了么,敢拿那些事情当做他的弱点? 虽然现在裴应霄不会杀她了, 她不像一开?始那样害怕, 但?解除了生命危险, 她也依然会守口如?瓶。 知道?得越多,越是窥见?了他和?陆家的不易,但?凡心怀良知, 都很难背叛于他。 何况,把事情捅出去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利益。 可能她还没有?机会往外?宣扬, 身边的暗卫在保护她的同时,发现她行为有?异,难道?不会在关键时候动手么? 曲凝兮这么想着,改口道?:“殿下放心,臣女哪敢要挟你,与其说是弱点,不如?说是我的倚仗?” 倘若他真的对她动了情,是不是意?味着,往后在东宫的日子会顺遂些,她可以?活得更长久一点? 再有?人派来黑衣人死士出手陷害,他会帮她么? 曲凝兮多少感觉到了害怕,以?前她跟二妹妹说,择婿如?同女子二次投胎,高门大户太多阴私,因为妻妾仆役人多口杂,利益倾轧;深宫将比深宅大院更危险。 她不敢奢求裴应霄对她有?多偏爱,只希望他能继续庇护于她。 可万一,是她自作多情了怎么办? 曲凝兮一时又怀疑了起来。 “倚仗?” 裴应霄看不清此时曲凝兮脸上的神情,他从她颈间微微抬起头,“你想要子嗣么?” 女子出嫁后的倚仗大部分源于子嗣,因为男女间的不对等,男子可以?从旁处拥有?继承人,对正室而?言,早早诞下孩子是最?稳固的。 “什么?”曲凝兮一愣,没料到他突然提起这个,未免也太过早了,两人都还没成婚…… 便听裴应霄道?:“孤暂时不会要孩子,但?是会给你。” 她一惊,睁着一双圆眼望着他,虽说从未考虑到那么远,但?是他居然说不要孩子? 曲凝兮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摇头道?:“我所说,与子嗣无关……” “小?晚瑜,”裴应霄启唇,轻啄她的嘴角,“你不需要顾虑倚仗一事,即便没有?子嗣,也无人会妨碍你。孤不曾打?算纳妾,太子嫔或者良娣,都不会有?。” 他竟然明确提及此事,曲凝兮忍不住追问:“为什么?” 裴应霄挑起了眉梢:“孤喜静,不愿意?让东宫太热闹。” 曲凝兮顿了顿,这算什么理由,听上去仿佛是敷衍。 不过,他身上牵扯了太多沉重之事,东宫估计有?不少陛下的人,确实没有?心思去沉浸女i色一道?。 看上去他也不太像是容易被这些左右…… “殿下这是听了外?面的传言,怕我往心里去么?”曲凝兮抬眼看他。 那些想要更换太子妃的臣子们偃旗息鼓了,但?又生出什么双喜临门的念头来,希望太子能一次纳入二美。 毕竟他年岁到了,既然决定大婚,给后院多添点人,能趁早替皇室开?枝散叶。 裴应霄……是否考虑到了她的心情,才有?此一言? 他以?前分明说不会许诺她任何,现在却明确告知,没有?纳妾的意?图。 曲凝兮心有?所感,等着裴应霄的回?答。 这人却稍稍眯起了他狭长的眼眸,不答反问:“小?晚瑜是在试探孤么?” 他似笑非笑的:“你想听见?什么答案?不若直接问出口。” “……”曲凝兮顿时收整了面上神色,一把抱住了裴应霄,把下巴垫在他肩膀上,道?:“我不能否认,殿下的话让我感觉到安心。” ……呜呜,她就?不该问太多,此人聪敏过了头,想对他旁敲侧击太难了。 别说她套不出话,反而?会被他先洞察到。 藤敏所言,也不一定正确,因为裴应霄行事,真假掺半,谁能一眼看透他的真心? 曲凝兮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裴应霄也不追问。 他说他收到了礼物,是来给她递回?礼的。 “除夕宫中有?家宴,今年不摆宫宴,无法见?你,这个回?礼需要孤亲自交给你。” 说着从袖兜里掏出一本?小?册子。 “殿下也太客气了……“曲凝兮摆手想要拒绝,视线触及那丝帛绢绣封面的小?本?子时,不由一顿。 虽说花纹不同样,但?是真的很容易让她联想到自己看过的秘戏图,就?是这般巴掌大易携带…… 裴应霄把她的迟疑收入眼底,低声轻笑:“便是你想的那种。” 他把小?画本?往前一递,“你若有?什么好奇之处,尽可询问孤,莫要看那些来历不明的册子。” 他手里这本?,是宫廷画师绘制,更加精美详尽。 曲凝兮猛然被这话吓了一跳,居然……居然真是她想的那东西?! 他怎么能送这个给她! 她哪里敢接,连忙后撤着躲了躲,“我才没有?好奇!” 曲凝兮的耳朵瞬间红了,难以?置信,裴应霄竟然回?了此物,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看待她的? “你不好奇?”裴应霄唇角微勾,一把扣住了她细细的腰肢,“可是,你早晚都要知晓,要与孤共同钻研此事。” “你别说了……”曲凝兮实在怕了他这张嘴,连忙抬手给他捂住。 小?脸蛋艳若桃李,都快冒烟了。 只是她刚上手,指尖就?被一口含住了,曲凝兮骤然一惊,仿佛烫着火苗一般迅速缩回?手指。 但?裴应霄快她一步,宽大的手掌,握住了那截细白皓腕,休想抽离半分。 濡i湿i软i热,缠了上来,那是……他的舌尖。 这个认知,让曲凝兮更加无措,傻乎乎地贴在裴应霄怀里,动弹不得。 “你干嘛……”她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喜欢吃手指。 更想不通,指腹上传来的触觉会那样微妙……十指连心,难以?言说,好似她的心都跟着湿漉漉起来。 而?裴应霄黑沉沉的视线,深如?渊海,落在她身上,描摹她身形,仿佛,要舔i遍她的全身。 曲凝兮实在招架不住了,慌忙道?:“把、把册子给我,我定然会好好看一遍。” 她说着,劈手夺过了画册,从裴应霄的怀中挣脱出来。 她蜷缩了手指,心跳如?鼓,不敢看他。 裴应霄没有?追问那次她手上的图册从何而?来,她当然不能主动招出丁雪葵。 只能认下所谓的好奇了。 曲凝兮囫囵收下秘戏图,不敢让这人久留,连忙赶着他快些回?宫去。 大冷天的夜探安永侯府,他也不觉折腾? ******** 如?同裴应霄所说,年底见?过一面,之后两人再难接触上。 太子参政,各地事务繁忙,他脱不开?身,紧接着便是除夕,宫里招待了许多皇室宗亲。 大过年的,气候严寒,天庆帝只摆家宴,不摆宫宴,免得大臣和?命妇们一团忙乱。 每年初一初二朝堂上下休沐,初三才齐齐入宫拜见?帝后,随后各个衙门陆续开?工。 今年皇后在冷宫里,命妇们拜见?之人,就?换做了太后,由执掌凤印的恭淑妃陪坐一旁。 安永侯府胡老夫人和?周氏是必须去的,天没亮就?起来梳妆更衣,得按照时辰入宫点卯。 曲凝兮起床过来相?送,府邸内外?灯火通明。 一年到头没有?几次这种大日子,基本?上有?品级的都要去,谁也不能躲。 胡老夫人精神不济,灌了大半杯热茶。 周氏见?了,低声道?:“母亲定是夜里多思,没有?睡好。” 曲凝兮明白,过去开?解老太太:“祖母,可是想念姑母了?” 往年,自然是皇后负责接待命妇,众人朝拜,迎春接福。 老太太心里很难放下,叹气道?:“她这个新年孤零零的,也不知道?过得如?何。” 惹东宫 第102节 因为顾及府中有?个未来太子妃,侯府不敢贸然做那出头鸟,往冷宫里面问得太勤快,甚至不常送东西。 都是看陛下脸色行事,陛下还在气头上,底下人谁敢公然忤逆? 而?且,指不定让曲皇后吃吃苦头,陛下就?把人放出来了,对裴靖礼的处置不也改成活捉了么? “祖母不必忧心,”曲凝兮想了想,道?:“姑母的皇后之位不曾废除,那些宫人哪敢放肆,而?且不得顾虑我们侯府?” 侯府并没有?没落,因为有?陛下亲赐的婚约在,旁人自会给脸面。 “话虽如?此,也怕她过得憋屈。”胡老太太觉得自己奢求了,都去了冷宫里,冷不着饿不着就?不错了,哪能盼着快活度日? “一时的憋屈不算什么,”一旁的周氏接话道?:“只要她还是皇后娘娘,往后晚瑜嫁给太子,少不了她的好日子。” 她没有?明说,但?几人都听懂了,太子登基,曲皇后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 皇帝没有?废黜后位,做儿子的哪敢,不论多大仇多大怨,都要尊为太后。 就?是看着曲凝兮的面子上,哪怕这太后不如?其他太后威风,但?必然足够在后宫里锦衣玉食,安享晚年了。 老夫人被这么一劝,也想开?了,索性没有?传回?裴靖礼不好的消息,皇后在冷宫寂寥些,但?不至于太难受。 她还隐隐庆幸,自己年前决定要陪三郎去祁北念书。 否则熬不了多久,怕是忍不住央孙女做说客,让太子出面求情,将皇后放出。 这等叫人为难的事情,最?好别让曲凝兮开?口,她也知道?,朝中许多人不看好安永侯府。 老太太决意?离京,免得自己一时心软,跑出来卖老脸。 进宫需赶早,曲辕成过来催促,没有?多余的闲话时间,匆匆忙忙带着两人出门而?去。 曲凝兮目送他们离去,返回?院子里用早膳。 吃完后天光大亮,映楚让她去睡个回?笼觉,曲凝兮并不觉得怎么困,便推到晌午再歇息。 她闲来无事,拿出自己的嫁妆清单,到窗台前一一核对。 年初三了,府中这个年,热闹之余平添离愁。 按照大桓的规矩,男女定亲后可以?见?面,但?在婚期前一个月最?好是足不出户。 曲凝兮也没时间出门游玩,冰雪未融,景物萧瑟,兴致缺缺。 宫里正筹备太子的婚事,安永侯府同样事多,嫁妆嫁衣乃至礼节方面,叫她颇为忙碌。 曲凝兮把清单对了一半,又去翻看妆奁,翻着翻着,就?把前段时日裴应霄给的册子找出来了。 她不曾打?开?过,当天晚上就?摸黑把它给塞到镜匣最?底下,如?同烫手山芋,不愿多看一眼。 这么多天过去,好不容易忘了它,现在又跑出来了。 曲凝兮正想把它给重新收起来,外?间被轻敲了敲,春雀带着笑走进来。 “小?姐喜事将近,夫人吩咐奴婢,把这个给你。” “什么?”她扭头看去。 春雀是个爽利之人,办事不扭捏,把手里层层叠叠的小?布包捧上桌面,轻轻打?开?。 布包底下,裹着两本?小?册子,看那厚厚纸张,便知是带彩的。 曲凝兮:“……” 怎么看上去那样眼熟? 正猜测着,春雀压低了嗓音,开?口笑道?:“小?姐可知,何为洞房花烛?姑娘嫁作人妇之后,首要的并非如?何打?理好府中庶务,而?是与夫君和?谐共处,延续子嗣。” 至于如?何和?谐共处,答案就?都在册子里了。 春雀成亲几年了,孩子还小?,说起这些尚且有?两分不好意?思,不过她坦然直言。 细细告知曲凝兮,敦伦之礼的重要性。 此事做好了,后院才会安宁,也能与枕边人琴瑟和?谐,举案齐眉,笼络住他的心,叫他不去想着外?头那些花花草草。 曲凝兮听着,难怪裴应霄说‘她迟早会知道?’,这不就?来了么? 有?过两次冲击,现在她表面上已经镇定许多。 甚至还想起与丁雪葵探讨过的问题,一脸凝重,问道?:“疼么?” 这样直白的问话从小?娘子口中吐露,春雀忍不住轻咳一声,回?道?:“初次是会疼,不过之后便好了。” 听到这个答案,曲凝兮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太难受,她可以?做到,疼一回?也能忍受。 这世间哪有?什么容易之事,嫁人不也如?此。 春雀看她听进去了,面上露出笑意?,道?:“小?姐聪慧,把这些看一遍,必能学以?致用,无需为此感觉羞耻,成家之后夫妻敦伦,天经地义。大家皆是如?此。” “天经地义……”曲凝兮喃喃低语:“未出阁时瞒得滴水不漏,一成亲就?要学以?致用了?” 她此前虽说不懂,却知道?一点,待嫁闺中的女子若是接触这些,叫旁人知道?了,逃不了声名尽毁,人人引以?为耻。 就?像是一道?门,严防死守,门里门外?不同准则,外?门接触是大罪,看一眼都不行。 而?跨入门内,不仅天经地义了,还要钻研此间奥秘。 春雀不明白小?姐为何有?此感慨,夫人之所以?递了两本?过来,自然想让小?姐多学一些。 往后去了东宫,面对太子殿下,不知道?会有?多少其他女子…… 春雀知道?,自己被老太太给到茴清苑,肯定免不了一家子身契一道?给了。 这辈子追随大小?姐,全家荣华,皆系她一人之身,当然想让太子妃尽快固宠。 春雀说了不少,看曲凝兮安静听着,完成[授课]后,她才留下画册,退了出去。 曲凝兮把妆奁里的那本?取出,一并放在桌面上。 如?今她手头有?三本?了,不,应该说是四本?,最?开?始丁雪葵给的,她没问她要回?去。 还藏在她这里呢。 索性将它也翻找出来,四本?,曲凝兮几乎要疑心,自己是拥有?秘戏图最?多的姑娘。 好像拥有?太多,就?麻木些许,那股羞意?退去,她如?同看书那般,一本?本?挨个打?开?。 还能对比出不同来。 显然裴应霄给的最?为精美,里面的人物线条、布景色块,乃至细致之处的描绘,不可同日而?语。 ******* 年后的尚京,最?热闹的事情便是议论太子殿下的大婚。 急急忙忙筹备了几个月,规模隆重,到时候不仅会沿街散发喜钱喜糖,太后娘娘还会在几个城门口施粥布菜。 随着婚期临近,街头巷尾酒馆茶肆无不议论此事。 鹜冈的外?祖周家上下十几口人全都来了,周氏早已准备好客房。 外?祖母故去,不需要外?孙女守孝,如?此大喜之日,周至博等人必须来,不过他们身上虽说没带白,但?当天不会往前堂凑。 众人皆忙碌,反倒曲凝兮这个当事人清闲了下来。 曲婵茵今年十四了,不让去书院,已经到了女儿家该相?看的年纪。 这些天,她时时往茴清苑跑,看到满屋子的好东西,既是羡慕又是感慨。 曾几何时,谁人敢想,安永侯府会出一位太子妃。 若说曲凝兮能进入皇家,大家考虑的也是二皇子妃。 谁知短短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情。 过年期间,裴靖礼杳无音讯,定宣大将军返回?尚京,说他们一行人很可能是与普骆甘勾结上了。 天庆帝很是恼怒,当堂呵斥了好几句不孝子。 只是大臣们不禁疑惑,普骆甘是个边界小?国,他们无缘无故为何冒着得罪大桓的风险,接收蒙天石一行人? 没有?好处的事情,谁愿意?做呢?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讯息? 这些内情,小?老百姓一概不知。 曲婵茵窝在矮榻上,说曲凝兮命好,“幸好大姐姐坚持拒绝了二皇子。” 若是换做一些眼皮子浅的,看上那皇子妃的位置,不甘愿只做个表妹,指不定会怎么选择。 曲凝兮在马场被堵一事,堂而?皇之告诉了双亲,就?连小?弟都知晓,曲婵茵当然也听说了。 是竭尽全力?在拒绝。 这要是没拒绝,与裴靖礼一条道?了,哪有?今天的安稳日子。 到时别说曲凝兮了,就?是整个侯府都得完蛋。 曲婵茵琢磨着一摇头,道?:“难怪说我们家里最?聪明的就?是大姐姐了。” 她选对了路子,保全家平安,作为弟弟妹妹也能跟着沾沾光不是。 “平白无故说这些做什么?”曲凝兮一想到裴靖礼就?想皱眉。 忘不掉隔着一扇木门他窥视内里的惊吓,属实可怖。 曲婵茵皱皱鼻子,往她跟前凑:“后悔以?前没有?多多关怀大姐姐了,姐姐你可别不管妹妹……” 她状若撒娇,难得露出这样的一面,曲凝兮很不习惯,问道?:“你闯祸了?” “哪能呢,”曲婵茵否认,“三郎就?快要去祁北了,最?近都不惹我了。” 只要他不拱火,她才不会闯祸。 说着说着,曲婵茵又失落下来,最?近不止周氏很难受,她也不例外?。 “大姐姐要嫁人了,三郎和?祖母离京,家里一下就?空了。” 安永侯府本?就?不像其他人家那样人丁兴旺,只他们姊妹三人,另外?两位姨娘都没有?生养。 曲凝兮闻言一笑:“看来你去了书院,果然懂事许多。” 若是以?前的曲婵茵,脾气颇冲,嘴巴还直,经常跟曲允邵闹起来,这还是她克制后的结果,怕被嫡母罚,没怎么敢。 现在,她居然会舍不得小?弟了。 “并非我懂事了,”曲婵茵一撇嘴,道?:“我十四岁了,还不知道?娘亲会安排什么人给我相?看,幸好三郎要拜师了,不然指不定是哪个教书匠。” 惹东宫 第103节 她毫不怀疑自己会被许配给教书匠这个可能性。 为了让三郎好好念书,嫡母什么都做得出来。 “教书匠三个字不许再说了。”曲凝兮侧目看她。 曲婵茵自知失言,连忙一拍嘴巴,解释道?:“我并非轻视文人,他们学识渊博,岂是我们这种小?女子能比的,就?说最?近,陛下亲自请了彦檀先生呢,他若入仕,便不是白丁了……” 彦檀被安排与姐姐相?看过,虽然最?后没成。 曲婵茵知道?他厉害,这等人物书画传世,指不定名流千古,后人敬仰。 只是……她毕竟是个小?姑娘,想要的当然是翩翩少年郎,而?不是已经鳏寡已久之人。 曲凝兮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让我替你的婚事把把关?” 曲婵茵重重一点头:“大姐姐你就?帮帮我吧,我实在是怕……” 曲凝兮想了想,爹娘确实不靠谱,道?:“到时你可以?写信给我。” “多谢大姐姐!”得到应承,她这才放下心来。 姐妹俩坐着说了会儿私房话,银杏笑着入内禀报说,丁六姑娘来了。 这是闺中小?友前来小?住几日,给曲凝兮送嫁。 曲婵茵很有?眼力?见?,待丁雪葵到了,相?互打?招呼,饮过一杯茶便走,不做打?扰。 丁雪葵包袱款款,带着两个丫鬟,住进了茴清苑。 曲凝兮让厨房做了她爱吃的菜,当晚两人就?喝上了小?酒。 “晚瑜嫁入东宫,以?后想见?面都不方便……”丁雪葵捧着脸蛋,道?:“我打?算问皇舅舅要一块腰牌,可以?自由出入宫门,也不知他肯不肯答应……” “你若不好开?口,让长公主出面或许更好。”曲凝兮也希望能有?人来看看她。 不过,她也不是不能出宫,只多穿过几道?门罢了,是有?些麻烦。 丁雪葵握拳道?:“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想必可以?拿到。” 虽说是亲舅舅,但?天子威严不敢冒犯,平日里并不亲近。 曲凝兮叫她别勉强,出入宫门的腰牌,若无必要,不会随意?给出。 丁雪葵一摆手,说自己会徐徐图之。 饭后,两人进入内室饮茶。 艾兰说夜间喝茶恐不利于安睡,去小?厨房露了一手,给两人调制了甜滋滋的香露,乃是茉莉花香。 丁雪葵抿着瓷白的杯子,眼睛乌溜溜的转,让伺候的侍女暂且退下。 “晚瑜,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她站起身,去自己带来的包袱里摸索一番,拿出两个小?本?子。 一脸仗义道?:“是比上次更厉害的!我千辛万苦才得到它们,就?送给你做新婚贺礼。” “什么?” 曲凝兮看到那形状那大小?的册子,微微睁圆了双眼。 ……她莫不是要成为尚京城最?‘富有?’的小?娘子? 第50章 50 曲凝兮拉着丁雪葵坐下, 问道:“你一个未定亲的姑娘家,从何处得到?的此物?” 若是?不慎走漏风声,闲言碎语就能淹没了她。 丁雪葵摆手道:“你放心, 我哪有那么傻, 还派人?去?搜罗这个不成?” 她想了?想,老实交待:“是我大姐姐给我的。” 曲凝兮闻言, 反倒不好过问了?, 丁家大姑娘早已成家, 年龄差距摆在那, 她们并不相熟。 她把这两本图册给推回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上回那本都没还给你, 有它就够了?。” “这种?东西光是?心领怎么够?”丁雪葵一摇头, 道:“这两本和上次的不一样,你一看便知。” 曲凝兮不好告诉她, 她手里?已经被?塞了?好几?本, 她总不能把裴应霄给供出来。 正犹豫是?否继续拒绝, 便听丁雪葵道:“你可知大姐姐为何给我这个?” “是?为了?什?么?”曲凝兮顺着她的话问道。 按理来说, 等妹妹定亲之后再传授也不迟,至少大部分人?家是?这样做的。 再一个是?, 此事多?由?母亲告知, 或是?安排婆子教导。 丁雪葵轻哼一声:“还不是?因为我那个四姐姐, 年前吕国公夫妇前来家中请期,定下两人?于六月完婚。” 她大姐姐虽然明面上没有呵斥四姐,不过是?顾及母亲的心情, 但私底下,动了?怒气。 丁云馥这一回, 惹得不少家人?失望,一开始对她幼时遭遇的怜惜,迟早被?一次次消磨干净。 便是?丁老爷一样如此,无奈之余,颇有点急于脱手的意味,赶紧把人?嫁出去?,了?却?一桩心事。 再多?却?是?不太想管了?。 丁家大姑娘来安慰小妹,不过一个相看对象,没了?这五公子,尚京多?的是?其他俊秀儿郎。 她不仅人?来了?,还带来了?所谓的‘御夫之道’。 就是?如今这两本秘戏图了?。 丁雪葵心里 “……你倒是?不藏私,”曲凝兮还能说什?么,只好接受她的一番心意,“我会看的。” 左右都看过四本了?,再来两本也不嫌多?。 丁雪葵满意了?,在茴清苑住下,每天都叽叽喳喳,像是?窗外枝头的黄鹂鸟。 有她相伴,曲凝兮待嫁的日子,倒是?少了?许多?紧张情绪。 不过,在成亲当日,还是?难免紧绷起来。 ******* 晨间天色未明,曲凝兮就被?挖起来,用了?些不带汤水的小食,而后梳妆打扮。 好多?人?进出茴清苑,一个个簇拥着她,各有忙活。 好不容易把嫁衣给穿上了?,手里?头被?塞入一柄沉甸甸的如意。 是?纯金的,上头镶嵌了?许多?玉石。 “小姐握着它,保管称心如意,就不紧张了?。” 喜婆笑眯眯说了?一句,就把人?请到?梳妆台前,开始上妆。 有好几?位德高望重?的夫人?在此,给新娘子梳头开脸。 没一会儿,曲允邵从外头进来,屋里?一团忙乱,他被?拦着不许往前凑。 曲允邵不干,扬声喊大姐姐。 曲凝兮听见了?,道:“让他进来吧。” 曲允邵小跑着钻进屋,一问之下,原来是?为着给她送嫁一事而来。 “大姐姐,姑娘家出门都是?兄弟背着相送,此事当然要由?我来。” 他拍拍小胸脯,一脸自信:“我可以背你出嫁!” 不必出府,从茴清苑到?侯府的正堂上就够了?,考虑到?路途不算近,曲辕成打算由?他来背,那些没有兄弟的姑娘,便是?由?父亲送嫁。 一旁的几?位夫人?闻言,连忙劝阻:“三少爷有心了?,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吉时一到?花车就在外面等着,众目睽睽,容不得半点差错。” 万一中途新娘子脚落地,或是?姐弟二人?齐齐摔了?跟头,外人?会怎么说? 不仅闹了?笑话,还要被?指不吉利。 虽说规矩是?死的,但这般大喜之日,谁不想尽善尽美。 曲凝兮也不同意此事,通过敞亮的琉璃镜面,看了?他一眼:“三郎还小,过两年就可以送二妹妹出门了?。” “我不小了?,我都十二岁了?!”曲允邵顿时竖起眉头,颇为不服气。 他愤恨不解,十二岁了?怎么还不长个! 其他十二岁的小姑娘都开始抽条了?! 正说着,柳婆子从外头寻人?来了?,一把拉走了?曲允邵,“快到?夫人?那边去?吧,别耽误了?吉时……” “你们都是?在嫌我碍事么?” 曲允邵却?是?发了?脾气,甩开柳婆子,力气还不小,“我可以背得动大姐姐!才不会出错呢!” 曲婵茵听见动静,从隔壁屋赶了?过来,眉头一皱:“三郎,你这是?做什?么?今天这种?日子闹脾气?” 曲允邵闻言,憋着嘴角收敛了?,闷声闷气否认道:“我没有闹脾气。” “那你嗓门这么大?”曲婵茵瞪他一眼。 “我天生的,嗓门就是?大。”话虽如此,他压下了?声音,免得旁人?误以为是?吵架,朝曲凝兮坚持道:“我力气不小,我可以背。” 曲婵茵皱眉,正要训斥他,曲凝兮一摆手,让曲允邵上前来。 “你是?安永侯府唯一的男丁,家中事事以你为先,爹娘盼着望子成龙,那么你享有这许多?,若是?遇着事,自己能站出来么?” “倘若今日出门有了?差池,你别是?躲在娘亲背后去?了??” 曲允邵猛然被?这样认真的一番问话给怔住了?。 他倒是?没有犹豫,立即道:“我当然不会躲着,而且我可以背动姐姐,并非胡闹。” 此刻的小表情很是?认真,但因为以往的行事作风,叫旁人?不愿相信他有多?认真。 曲凝兮笑了?笑,转回梳妆台前,道:“那你该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说服爹娘。” 惹东宫 第104节 “爹娘同意姐姐就同意么?”曲允邵抓住了?重?点。 “是?。”她微一颔首。 “大姐姐可别反悔!”小少年步下生风,匆匆往外走,以免她当场改口。 人?走了?,曲婵茵噘嘴嘀咕:“娘亲怎么可能同意……” 今天是?侯府上下的大日子,周氏把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岂容疏忽。 万一曲允邵没有背稳妥,可就当众闯祸了?。 曲凝兮只道:“他若能解决爹娘的阻拦,我便认同他的本事。”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了?,曲凝兮重?新上妆,云鬓花颜金步摇,绣满金线的厚重?喜服加身,惊艳满堂屋。 极少看到?曲凝兮穿正红色,此刻,制作精美的凤冠霞帔,色泽艳丽,衬得她肤白胜雪,娇艳动人?。 盛妆之下,容姿绝代。 周围人?都看呆了?,丁雪葵上来就是?一顿惊叹:“这是?何处的小仙子?动了?凡心,跑到?人?间成婚来了?!” 曲婵茵忙不迭点头:“大姐姐太好看了?!” 曲凝兮弯了?弯嘴角,被?夸了?她自然高兴,不过……头饰太重?了?。 纯金凤冠,宫里?早几?年就备下了?,数十名匠人?精心打造,镶嵌了?珍珠宝石,流光华彩,璀璨夺目。 沉甸甸顶在头上,还得注意仪态,并不轻松。 今天,周家人?不适宜到?前头去?待客,舅母宋氏就没有帮周氏招待女?眷,而是?在茴清苑这边帮帮忙。 她笑得合不拢嘴:“一早便知晚瑜是?个美人?,不过平日里?素淡,都不怎么用胭脂水粉,这会儿是?沾了?太子殿下的光,才叫我们一睹盛颜。” 门外几?位夫人?听了?,都忍不住笑,全然赞同舅夫人?这话,今日过后,太子妃的美貌,必然广为流传。 周家对尚京发生的事情自然很是?瞩目,也听说了?朝中部分人?不看好这门赐婚。 但有陛下和太子镇着,婚事如旧,可见曲凝兮有些分量。 就这张小脸蛋这绝妙的身段,说是?尚京第一美人?也不为过,哪里?配不上太子了?? 以太子的俊俏,两人?简直是?天造地设,一对璧人?! 宋氏越瞧越满意,更加笃定太子心中有晚瑜的想法,谁还不爱美人?呢,如花似玉的杵在跟前,性?子又好…… 想来这侯府的百年荣华是?跑不掉了?,一旦怀上龙子凤孙,地位更是?稳固。 宋氏面上越发热情,让身旁的丫鬟去?把儿子叫来,“让他好生到?院子外头候着,作为表兄,等会儿同行护着点。” 这要是?曲允邵坚持要背太子妃出门,旁边多?个兄长才好。 小丫鬟腿脚麻利,一溜烟就窜了?出去?。 茴清苑外面很是?吵杂,杵了?一堆宾客,等着看新娘子,也等太子殿下来接亲。 不知道谁,扬着嗓子喊吉时已到?,一路传了?过来。 屋里?几?个喜婆正团团转,围着曲凝兮来回检查,可别漏了?什?么。 这时,曲辕成和周氏两人?,带着曲允邵进来,竟然同意了?让弟弟给姐姐送嫁。 曲凝兮不由?讶异,仔细看他们脸上神色,也不像是?用哭闹无赖的方式说服的。 正要询问,却?是?没时间了?。 她被?推着,手执扇面高高举起,让趴在曲允邵背上,在一叠声的吉祥话中,从茴清苑出去?。 曲凝兮陡然紧张起来,细白的小指头捏着扇柄,出了?这道门,离开自幼生长的小院,她的人?生将走上另一条路。 她要出嫁了?…… 周围一群人?簇拥着,耳边是?喜婆的唱祝词,手底下是?曲允邵瘦小的肩膀。 十二岁,身量还没长开,不过他已经有一把力气了?。 曲凝兮也不重?,曲允邵背着她稳稳当当,倒没有在逞强。 被?宠坏了?的弟弟,急于长大,急于证明自己。 平日里?看着就很冒失,方才在屋里?,几?位夫人?都听见了?他说的话,回头传出去?,定然会说安永侯府的三公子不大聪明。 跟其他府上懂事聪慧的少年郎相比,一言一行便能看出差距。 但他好歹,有一腔赤诚之心。 周围很吵,曲凝兮以扇子遮面,故意冲曲允邵小声道:“三郎,你去?了?祁北读书,可别哭着回来。” “什?么?”察觉自己被?小看了?,曲允邵立即就想辩驳。 但是?太多?人?看着他们了?,口中不断说着恭喜的话,他又没有扇子遮挡,一回头就会被?发现。 现在显然不是?说话的时候,太子殿下就站在茴清苑门口迎接呢。 曲凝兮半垂着眼,视线不四下乱飘。 但……还是?忍不住,透过手中玉扇的绢纱,偷看前方朦胧身影。 走得近了?,隐约能辨认出裴应霄的面容,金冠之下,有玉山倾颓之貌。 身姿颀长,猎猎红袍,气宇轩昂。 这是?一个模糊的印象,实际上隔着扇面,曲凝兮看不清楚,不过她听见了?,人?群中的赞叹。 及至他们被?迎着来到?安永侯府的正堂,这里?宾朋满座,能来的几?乎都来了?,人?头攒动,竟然传来了?吸气声。 宾客们看不着新娘子的容貌,这是?对裴应霄发出的,本就是?如玉公子,红衣喜袍着身,惊为天人?。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太子美名在外,虽是?男子,众人?亦是?倾仰。 曲允邵稳稳当当地把曲凝兮放下了?,看他路上没有出差错,曲辕成和周氏齐齐松口气。 两人?端坐在堂上,笑容满面。 曲凝兮双脚落地,下一瞬,裴应霄朝她伸出手来,执手与她拜别双亲。 曲凝兮把手给他,从这一刻开始,作别父母,一路被?牵着出去?上了?花车,他们的手再也没分开过。 众目睽睽,所有人?都在看他们牵手,欢呼雀跃。 大桓的小夫妻在街上牵手是?常见之事,不过未出阁女?子,是?不能与男子肢体接触的,如今一成婚,立即就要适应牵手了?。 饶是?曲凝兮比较镇定,掌心还是?冒了?汗。 登上花车时,曲凝兮一手举着扇子,一手牵着裴应霄,差点就踩到?自己的裙摆,幸而裴应霄扶了?她一把。 他手里?的力气很大,把曲凝兮拉回神来,别说是?扶住她,他甚至都能单手举起她。 上车后,两人?并肩而坐,手上也没松开。 他们可以说话了?。 “紧张了??”裴应霄并未侧目。 这婚车四面不设车厢遮掩,外头可以看到?二人?的身影,因此要挺直腰部端坐,说话也不宜交头接耳。 曲凝兮动了?动指尖,道:“太多?人?看着了?……” 看得她晕头转向,还别说,耳边的喜婆嗓门极其嘹亮…… 迎亲队伍动了?,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吹吹打打,在花车的末尾,有好多?个宫女?,沿途撒下喜钱以及喜糖。 一个个红色竹筐,装满了?铜钱撒出去?,讨个吉祥如意。 油纸包裹的喜糖,落了?地也不会浪费半颗,都被?一哄而上捡拾干净。 太子的喜事与民?同乐,叫大家伙都能沾沾喜气,这一路上从金稷坊到?皇城,能散去?九十九筐的喜钱。 这等规模自然是?阔绰,不过民?间富户婚嫁,散去?十几?二十框也是?常有之事。 曲凝兮没有留意太多?这些,婚礼的后半程,她在苦苦支撑。 因为一只手一直举着扇子,手酸不说,就连肩膀脖子都是?僵硬的。 挺胸收腹坐着,头上凤冠又重?,坚持一时半刻没什?么,可是?太子成婚的流程颇为繁复漫长。 她就这么时时刻刻保持仪态,面带笑容,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裴应霄牵着走。 许多?规矩代代相传留下来的,而且女?子这一生,就这么一回盛大婚礼,根本不能喊累。 到?后来,曲凝兮都麻木了?。 被?送入东宫的寝殿,整个人?呈现一种?恍惚状态。 ******* 裴应霄要去?外头待客,红彤彤的新房内,可以让新娘先行歇口气。 有融月和娴青二人?在,一切自然周到?,热水饭食,一应俱全,都准备好了?。 “太子妃肯定累了?吧?先把凤冠摘了?,等会儿再戴回去?。” 映楚改口了?称呼,别说主子累,她跟随走着的也累。 不过这身装束,属实太沉了?,顶着它们到?处转悠这么久,如同负重?行走。 曲凝兮一直绷紧了?皮子,万众瞩目之下唯恐出差错,现在骤然松懈下来,顿觉全身泛疼。 尤其是?她长时间举着扇子的这只手臂,密密点点的疼,小蚂蚁啃咬一般。 幸而当下是?春天,而非炎炎夏日,否则必要遭罪了?。 映楚打了?热水进来,给她净手,再轻轻按揉几?下。 “太子妃且先吃点东西。” 脸上妆容暂时还不能卸下,太子都没看过呢,得等他回来喝合卺酒。 “好。”曲凝兮扭头打量这个寝殿,非常宽敞,跟她居住的小院子不能比拟。 她只来过一回东宫,寝殿自然是?不曾踏入,不仅是?此处,其他地方也是?陌生的。 看着看着,她的目光瞥向内间,一座高大的霁玉刻花石榴折屏,石榴多?子,屏风内,是?一张玉榻。 陌生的环境,但室内燃的熏香很是?熟悉,便是?裴应霄身上常见的伽蓝香。 曲凝兮稍坐一会儿,缓过了?那股劲儿,便去?进食。 惹东宫 第105节 融月抬了?一小桌热菜进来,都是?小碟子盛着,分量不多?,但足足十几?种?。 其中大半是?她爱吃的,曲凝兮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 融月笑道:“奴婢是?询问过映楚,才给太子妃安排的,太子妃尝尝看,可合胃口?” 曲凝兮不挑食,今日东宫有喜,掌勺之人?必然是?御厨,哪会不合胃口。 趁着太子还没过来,她开口让映楚银杏几?人?也下去?用饭,“这里?暂时无需伺候。” 融月也是?这个意思,同样给她们备了?一桌酒菜,朝映楚笑道:“快去?吧,有我和娴青在呢。” 映楚和她们本就认识,自然不会拘束,不过银杏春雀艾兰三人?就不这样想了?。 小姐才嫁入东宫,正是?要立规矩的时候,身边人?哪能如此松懈呢。 再说,这两个太子的贴身婢女?,皆是?模样清秀,举止娴雅,可不能被?她们给比了?下去?。 艾兰笑道:“太子妃这里?不能缺人?,我们轮流去?用饭即可。” 她说着想跟春雀商量,曲凝兮摆手道:“无妨,你们也累了?,下去?歇歇脚,别饮多?了?酒水就是?。” “这……”艾兰犹豫,怕她初来乍到?,有吩咐不好使唤人?。 娴青不禁笑了?,道:“姐姐且放心,我们绝不敢怠慢太子妃。” 艾兰连忙解释:“并非这个意思,两位可别误会……” “艾兰姐姐,没事的。”映楚拉过她,“我们快去?快回便是?。” 不乖艾兰忐忑,在她们看来,初到?东宫,自然要小心谨慎些。 殊不知,曲凝兮早就跟融月娴青打过多?回交道了?。 好歹把人?都劝了?下去?,曲凝兮捡着爱吃的菜,用了?些许。 而后香茗漱口,补上红艳艳的口脂。 融月将她的凤冠重?新戴上,笑道:“估摸着殿下就快来了?。” 曲凝兮现在就想沐浴更衣了?,不过没办法,还得再等等。 她把扇子拿起来,坐回榻上。 巧得很,裴应霄半点没让她多?等,刚归位坐好,新郎官就回到?寝宫了?。 映楚和喜婆一群人?也回来了?,齐齐在门外行礼。 裴应霄迈步入内,他身后还跟着好些个皇室宗妇,脸上都挂着笑,等着看新娘子。 曲凝兮方才补了?妆,揭开扇面,明眸善睐,顾盼流转,楚楚动人?。 她抬头,终于看清了?裴应霄身穿红色婚服的模样。 “这可真是?天赐良缘!你瞧瞧他们二人?,整个尚京还能找出其他这般登对的么?” “别说尚京,大桓怕是?也没几?对……” “这往后太子妃诞下麟儿,小娃娃不知要漂亮成什?么样呢!” 今日一路听了?太多?好话,曲凝兮当真要以为自己是?仙女?下凡了?。 裴应霄浅笑着,让拿来酒水,与她交杯共饮。 喜房里?闹了?一会儿,这些人?才识趣散了?。 婚礼终于结束,不过明日,得去?拜见陛下与太后,还要祭奉太庙,皇室宗祠里?补上后续。 裴应霄命人?安排净室沐浴,他不必挥手,近身伺候之人?就自觉退到?外间听候吩咐。 他低头,看着曲凝兮:“累么?” 后者乖乖一点头:“累的。” “累也不能让你休息。”他轻笑,那张昳丽面容,越凑越近,抿住她的红唇。 心脏,早就从大清早开始躁动了?。 曲凝兮略一犹豫,含糊不清道:“口脂……别吃……” 她刚抹上去?没多?久呢。 裴应霄哪肯退去?,反而欺压更狠了?,“孤就要吃,谁也管不着。” 已婚夫妻,合乎礼法,谁敢管? 曲凝兮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不仅是?她的口脂被?席卷个干净,就连无辜的小舌头,都让欺凌得可怜兮兮。 “画册看了?么?”裴应霄分明饥肠辘辘,可美食当前,却?又不急着大快朵颐了?。 岂能牛嚼牡丹,他需得细细品尝。 他慢声细语的,在她颈畔吐气如兰,极好商量:“你喜欢哪一页?由?你选。” 曲凝兮微喘着,圆鼓鼓的胸脯上下起伏。 “告诉孤。”他在她锁骨上吮i吻。 她轻颤,察觉他的迫不及待,有些无措,但还是?一脸老实,回道:“我看了?,我手中有六本呢。” 埋首的裴应霄倏地抬起头来,半眯着他狭长的黑眸:“嗯?” 六本? “那就请小晚瑜,多?多?疼爱孤。” 第51章 51吓晕了 曲凝兮被裴应霄牵至梳妆台前?, 按坐圆凳上?,对着偌大一面琉璃镜。 竟是等身高的椭长镜面,能将她的裙摆鞋子一并纳入, 照得清清楚楚。 琉璃镜与铜镜不同, 昂贵易碎,不过这么?大一面, 确实方便许多, 曲凝兮不仅能看清自己, 还能透过镜子, 瞧见身侧的裴应霄。 锦衣红袍,窄瘦腰身,这般翩翩郎君, 便是杵着不言不语, 就已经叫人挪不开目光。 但他却不是个冷脸,反而?时常敛着一丝笑?意, 眸若清泉, 仪表堂堂。 今天?她在路上?就听到了不少对于太子爷的夸赞, 街上?那些大姑娘小媳妇都极为热情。 “你一直在看孤。” 裴应霄微微弯腰, 亲自上?手,拆卸她头上?的凤冠珠環。 动作略显生疏, 但慢条斯理, 倒是没有扯痛曲凝兮的发丝。 他如此纡尊降贵, 曲凝兮哪敢生受,小声道:“殿下,让银杏来就好……” 基本上?妆容发饰是银杏上?手较多, 这会儿正在一旁等着呢,不只是她, 还有融月娴青,这么?多双眼睛在后头看着,实在是…… “不好意思了?”裴应霄一挑眉梢,低声轻笑?:“那你还一直望着孤?” 他说着,指尖一扬,解下她挽起?的乌发,满头青丝骤然松散,披缀肩头。 “我……”曲凝兮抿着嘴角,不好直说。 她一整天?隔着扇面看她,只有这会儿,才能好好打量他身穿喜服的模样,怎么?还不让看呢? 好在裴应霄也没追问,摘了她的发饰还不够,下一刻,他的指腹捻上?那对白?玉小耳。 替她把两串分量不轻的耳饰取下,轻揉那软软的耳垂,只一下,雪色后颈就泛起?一层浮红。 裴应霄让人打热水进来,他挽起?衣袖,拧干了帕子,给曲凝兮卸下妆容,温水洁面。 露出她吹弹可破的白?皙肌理,触感?滑腻。 他似是爱不释手,捧着她的脸颊,反复捻玩。 “殿下?”曲凝兮坐着没动,脸上?热意一直居高不下,随着他指尖所到之处,红透了。 被这样一个男子近距离捧着脸,属实是考验一个人的心脏。 好在,裴应霄适可而?止,让她先行去了净室。 后面才是今晚的重?头戏。 “去吧,孤等着你。”他笑?意妍妍,到矮榻上?落座,吩咐娴青摆上?些小酒小菜。 春日的夜晚,并不寒冷,但有些微凉,在净室里?不好待太久,他也没打算第?一次就在里?头发生。 便按压住满腹的旖旎心思,拿出十足的耐心等待。 东宫的净室很宽敞,内里?摆着几个描金蓝彩孔雀烛台,大红蜡烛映照,满室明亮。 屋子里?有浅淡的熏香,沁人心脾,曲凝兮褪下鞋袜,踩着细绒的地毯进去,看见浴桶不由一愣。 非常大一个圆形木桶,感?觉足足可以?容纳两三人。 她心头一跳,看过的秘戏图里?面,就有在浴桶内的…… “太子妃,怎么?了?”春雀见她停下,扭头看了过来。 “……没事……”曲凝兮一手扶额,果然,看过的东西,是忘不掉的,它们总会不经意间冒出来。 她收整了心情,宽衣解带,踩着木雕台阶进去。 曲凝兮喜洁,今天?早早被挖起?来,忙活一日,泡个热水澡更好安歇。 不过……裴应霄说,她就算很累也不许早睡…… 不论?如何,她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今天?,是他们大喜之日。 ……大喜之日就要?穿这种衣裳么??? 曲凝兮沐浴过后,看到那件轻薄的寝衣,面露迟疑。 春雀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笑?意,“太子妃莫要?害羞,这都是闺房之趣,旁人也是如此,不过大家心照不宣,都不会往外说。” “真的么??”曲凝兮蹙眉,怀疑此事的真实性。 真不真,春雀哪里?知晓,她是到了茴清苑伺候,才知道小姐这一身美妙皮肉,玲珑身段,别说是男子,就是女子见着也迈不开道。 而?这件寝衣,自然是老夫人吩咐的,老夫人说了,她当年助力女儿登上?皇后宝座,清楚得很。 惹东宫 第106节 女子在外端庄娴静,关上?门可不能一直板着脸。 和枕边人有着不为外人知的小秘密,那才好呢! 春雀深以?为然,立即着手准备了好些物件。 不过考虑到太子殿下一派清正,乃是端方君子,自然不敢拿那些不好的污他耳目,所以?这寝衣,只是透了些,并没有多么?不堪入目。 欲遮还羞,或许更加得宜。 好说歹说,曲凝兮就这么?被裹上?了,怕她着凉,还在外面多套一件宽松的外裳。 从净室出去时,裴应霄正倚在矮榻上?自斟自酌。 他一抬眸,便见穿着红裙的姑娘,踌躇着步伐,朝自己走来。 她长发如瀑,姣好的面容不施粉黛,头上?不见任何饰物,却像是沾染了水气的花骨朵,含苞待放,每一片花瓣都嫩生生的。 只一眼,裴应霄的眼眸便暗了下来。 “过来。” 曲凝兮也在看着他,发现他竟然已经换了一套衣裳。 “让殿下久等了。” 她才刚靠近,就被裴应霄一把扯了过去,直直跌坐在他怀里?。 他两手环抱,道:“并未久等,孤也去沐浴了。” 不过他速度更快些。 裴应霄靠得很近,热气喷洒在脸上?,曲凝兮嗅到了酒香味。 下一瞬,那股酒味,就贴了上?来,浅淡的薄唇含住她的下唇,探出的舌尖一举撬开贝齿。 曲凝兮瞬时尝到了,他方才喝下的酒。 早在太子妃入内时,身旁伺候的人就无声退了出去。 偌大的寝殿,外间空旷,而?内室的空气,似乎被那明亮的红烛给染了色,它们将彻夜燃烧。 曲凝兮被困在裴应霄双臂之中?,仰着脖子,承受他的施与。 他太会了,他清楚的知道,怎样能让她更加快速迷失自我。 但很快,裴应霄就站了起?来,曲凝兮被抱着,仿佛成为了他身上?的挂件。 他太高了,无论?如何她的双脚都落不着地上?。 就这么?一路上?黏黏糊糊,难解难分,等到了床榻边,她猛然间被放平下去,还愣了一下。 鸳鸯戏水,龙凤呈祥,从床上?的精细雕刻到床幔无不是成双成对。 裴应霄覆身在曲凝兮上?方,与她四目相对,鼻尖轻触,然后…… 她的腰带落入他手里?,轻轻一抽。 本就是随意系着,那宽松的外裳,轻飘飘就散开了。 曲凝兮骤然紧张起?来,因为她内里?那件寝衣,无可避免地曝露出来,彻底展示在两人之间。 她面上?佯装镇定,缓缓别开了视线,拒绝与他对望。 那样轻薄的布料,底下又没有小衣,她……她自己都不好意思看。 可裴应霄很好意思。 不仅看了,还直接上?手,宽大的掌心一把拢握住。 隔着寝衣,手心炙热到发烫,曲凝兮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 “你终于,落到了孤手里?。”他弯了弯眉眼,缓缓低下头去。 ******** 良辰美景,洞房花烛,或许每一个出嫁的姑娘,都是经历这么?一遭相似的过程。 曲凝兮对这些并非一无所知,她不仅有过了解,还看了不少画册,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谁知,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也没人告诉她,有些人有些事,会非常不顺利。 甚至,宛如酷刑。 “融月!” 裴应霄身上?披了衣袍,搭一件薄毯子在腿间,扬声喊人。 殿外的融月立即轻巧地推开门,走了进来,隔着屏风询问:“殿下有何吩咐?” 她以?为主子要?叫水了,底下人都备着呢。 裴应霄呼出一口热气,嗓音微哑,道:“你进来,看看太子妃……” 她晕过去了,他甚至都还没完全做到最后…… 融月一听,察觉情况有异,立即正了神色:“是。” 她快速进入里?间,瞥见太子端坐在床沿,榻上?一片凌乱,她不敢乱看,半低着头过去把脉。 融月虽说不算精通医术,但寻常的病症都能诊出来。 事关太子妃,她不敢大意,细细辨别脉象。 “如何?”裴应霄冷静了不少,“若是拿不准,便传唤太医。” 融月一摇头,道:“太子妃脉象平稳,没有大碍,倒像是惊吓昏厥,因为疲累所以?昏睡一觉就好了。” 惊吓?裴应霄听见这话?神色微妙。 她无事,那就不用劳师动众请太医了,新婚之夜东宫有这么?一出,容易招惹口舌。 不过……裴应霄一手轻捏眉心,道:“去打一盆水,把龙雪白?霜膏取来。” 融月闻言微讶,笑?着一点头:“殿下别担心,太子妃无事,奴婢这就去取药。” 龙雪白?霜膏乃是宫廷秘药,它内外兼用,便是东宫也仅此一瓶。 如今要?给太子妃用,想必……是带伤了? 融月不好探究太多,匆忙照做。 热水和药送进来了,裴应霄挥退了侍女,才掀开薄毯起?身。 低头自视一眼,差不多消下去了。 他拧了帕子,掀开棉被,给曲凝兮稍作擦洗,这么?一检查,发现了几丝血迹,有轻微的撕裂伤口。 裴应霄不由眉头蹙起?,他分明已经做足了功课,且进度缓慢,怎会如此? 这般私密之事,自然不能随意出口询问医者。 裴应霄不敢多看,给人抹上?龙雪白?霜膏,而?后被子一裹,让她安然入睡。 第?二天?。 曲凝兮这一觉睡得不错,身边暖烘烘的,手脚都在发热。 醒来时一脸懵然,稍微一动手,就触碰到了枕边人。 她先是吓了一跳,而?后被满屋子红彤彤的布局给拉回神,才想起?自己昨日大婚,如今已经身在东宫。 裴应霄睡觉警觉,她一动他就醒了,缓缓睁开眼,与她圆溜溜的葡萄眼四目相对。 “醒了?” 他一伸手,把人揽入怀中?。 曲凝兮撞上?他硬邦邦的胸膛,身前?一荡,软弹轻颤,有点疼。 昨晚上?……雪球被捏圆搓扁,揉i弄成各种形状,委实是可怜兮兮,如今还带着指印呢。 曲凝兮想着想着,猛然皱起?眉头,连忙问道:“殿下,我们……圆房了么?……?” 她好像中?途失去意识了,因为实在是太疼太可怕了…… 曲凝兮回想起?来,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心里?却记挂着要?给太后娘娘交差。 今天?他们要?进宫拜见陛下,还得把元帕交到太后手中?。 “不算,”裴应霄轻抚她的后背:“你别怕。” 曲凝兮听见这个回答,哪能被安抚住,“为何不算?” 怎么?不算呢?那她不是白?遭罪了?而?且…… “昨日你好像也很痛苦……” 起?初,曲凝兮的感?观很是不错,但真正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她就像是突然遭受行刺之人,差点没被捅穿钉死在榻上?。 她哭了,泣不成声,咬牙硬忍着,牢记春雀所说,疼一回后面就没事了。 裴应霄倒没有莽撞,及时停下了,可她依然好似被劈裂成两瓣。 在泪水模糊之中?,猛然瞧清他当时的模样。 他停了许久,脸色是从未见过的红,神情隐忍到了极致,仿佛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那张白?玉俊颜上?,不仅染了绯色,脖子额际青i筋i凸i显,细密的汗珠滑落…… 滴答,落在她起?伏不定的雪峰上?。 曲凝兮哭得更大声了,她原先只知嫁人不容易,却没想是这样不易,他们非得遭受这种酷刑不可么?? 许是太卡了,裴应霄无法进行下去,选择了撤离。 便是这时,叫曲凝兮给亲眼目睹了他的凶器。 裴应霄看似高挑清瘦,实则身怀武艺,有飞檐走壁之能。 在他常穿的月白?色衣衫底下,一身结实肌理,胸腹垒块分明。 他自然是天?赋异禀,与册子里?所描绘的略有不同,高昂跋扈之物,弯曲翘起?,面目狰狞。 这是什么??曲凝兮小脸煞白?,眼睫尚且挂着泪珠,在疲累外加精神冲击之下,生生给吓晕了过去。 现在回想起?来,心有余悸,一阵后怕,结果他居然说‘不算成功’? 惹东宫 第107节 裴应霄向来是掌控着一切,游刃有余,但是此刻,他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昨晚,孤确实很痛苦。” 有那么?一瞬,他只想不管不顾,尽情驰骋。 若是没尝着甜头也就罢了,偏偏给他尝到了丁点,这时候停止,不是常人所能忍。 但是曲凝兮一定会受伤的,不仅如此,连同他都感?觉到了疼痛。 他猛然意识到了,要?么?是哪里?没做好,要?么?是相互不匹配。 曲凝兮此刻,担心的却是昨晚的无用功,“太后娘娘那边……怎么?办?” 身为太子妃,没有顺利圆房,怕是会招来不好的闲言碎语。 她轻咬着下唇,正要?说把它给补上?,裴应霄截断了话?头:“此事孤来安排。” 曲凝兮抬眸看他:“没问题么??” 他轻笑?,抬手舒展她眉间皱褶,道:“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这还不重?要??要?被一一记录的。 两人很快起?床梳洗,曲凝兮昨晚被上?过药,现在已经跟没事人无二,倒是心理的阴影更重?一些。 她难免为此忧心,怀疑春雀所说只初次疼痛是骗人的。 那等巨兽,如何轻巧纳入? 莫不是她未来的日子,都将遭受这种刑罚? 偏偏事情已成定局,她是太子妃,根本无从推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艾兰和春雀二人进来伺候梳洗,早已备好一套宫装给曲凝兮换上?。 太子率先去了外间,她们连忙低声询问,是否有何处不适,若要?用药,她们自己有带着。 曲凝兮表情复杂,一摇头道:“我没事。” 她迅速收拾了,去梳妆台那边上?妆,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 “不必去得太早,中?午要?跟父皇和皇祖母一块用膳。” 裴应霄在外间提醒,去早了,就意味着要?消磨许久的时间。 曲凝兮看他不急,自然就不匆匆忙忙了。 太子成婚,天?庆帝让他多歇息几日。 不必早起?上?朝,两人吃完早膳去往承明殿给陛下请安,时辰不早不晚。 天?庆帝下朝回来,处理了手头紧急之事,正好有空接见了他们。 这样的场合,太子妃本该正式拜见帝后二人,但是曲皇后还在冷宫里?。 天?庆帝大病过一场,身形清减了几分,不过精神头瞧着还不错。 他如今对太子改观许多,难得生出些天?家温情来,而?曲凝兮也算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倒没有多说什么?告诫之语。 他喝了曲凝兮奉上?的茶,给了一份赐福礼,道:“你们去给太后请安,别忘了往恭淑妃那边走走。” 裴应霄闻言,回道:“儿臣正有此意。” 曲凝兮跟着一颔首:“臣媳明白?。” 恭淑妃虽说未生养,但她是宫中?老人了,如今又掌管宫务,自然要?给几分敬重?。 天?庆帝看了看曲凝兮,略一沉吟,又道:“你若想去看看你姑母,朕可以?特许一回。” 曲凝兮闻言惊讶,听这口风,陛下果然是有松动的念头了。 她一时拿不准如何应答,扭头看向裴应霄。 见他面色依旧,瞧着半点不在意,便点头应下:“陛下仁慈,臣媳谢恩。” 天?庆帝却是叹了一口气,道:“皇后溺爱麟宇,他但凡有点良心,就该回京来。” 这是看到大儿子成婚,心中?触动,想起?二儿子了。 曲凝兮虽说较常在宫中?走动,但面圣的次数寥寥无几,她对陛下丝毫谈不上?了解。 不过此刻,看着他像个寻常的老父亲一般,属实难以?想象,是会对陆家赶尽杀绝的狠辣帝王。 想来这就是人心隔肚皮,面对不同人,展现出他的不同面了。 从承明殿出来,曲凝兮忍不住询问裴应霄:“陛下似乎没有多么?生气了。” “他有什么?好气的,”裴应霄似笑?非笑?的,“他曾动过念头,想用裴靖礼来制衡孤,如今一概推脱到皇后头上?,是谁教子无方还不好说。” 她闻言一惊,连忙低声问道:“为何要?制衡殿下,莫不是起?了疑心?” 他一摇头,语气淡然:“不过是帝王权术,贪恋猜忌罢了。” 而?此刻的态度转变,是因为他在父皇病倒时,度过了‘考验’。 太子监国期间,丝毫不恋权,并且一心寻来诸多名医,就为了让陛下安养龙体,大家皆看在眼里?。 天?庆帝因此打消了那丁点忌惮,同时,他也别无其他继承人可选了。 两人自然而?然亲近起?来,父子情深。 曲凝兮听懂了,后面的话?没有多问。 全赖太子演得好,不然,谁知道陛下会是何副面孔? ******** 去给太后请安时,恰好恭淑妃也在长晖宫,省的两人多跑一趟。 除她之外,还有好几位较亲近的皇室宗亲。 曲凝兮上?前?行了新妇礼,挨个奉茶认人。 太后随口问起?他们的来处,“陛下在承明殿么??可说了什么??” 看似随意,但有此一问,曲凝兮心想,大概是与姑母有关系,便如实作答。 得知陛下松口,让她去冷宫探望皇后,太后是半点不意外。 她捧着茶盏一抿嘴角,道:“依哀家看来,皇后还得反省反省才好。” 要?不是他们野心勃勃的闹腾,能让她平白?失去一个孙儿么?? 再说,她原本在白?岷山礼佛,不得不赶回来坐镇,没想到还是发生了逼宫一事,差点生出天?大的乱子! 这话?曲凝兮不好接,又不是她能决定的。 裴应霄勾起?唇角,温声道:“皇祖母,孙儿昨日大婚,于情于理,今日都该向母后奉茶。” “这话?倒是不错,她还是皇后。”太后放下茶杯,笑?着打量太子:“麟宇闯下大祸,难为你没往心里?去。” 这是一种略带审视的眼神?曲凝兮有一瞬以?为自己看错了。 便听太后挥手道:“既然陛下开口了,你们就去吧。” “多谢皇祖母。”裴应霄就跟没脾气的人一样,面对继后以?及异母兄弟,总是宽厚随和,礼节滴水不漏。 即便明知对方想夺去储君之外,他这声母后也喊得平平稳稳,不带情绪。 大家不得不赞同,这就是太子的雍容气度。 午膳是在长晖宫摆的,天?庆帝准时摆驾过来,太子协同新妇,与一干亲戚们一道,凑了个家宴。 席间,太后还询问了胡老夫人,听说老夫人要?陪三郎离京,让她走之前?进宫来喝茶说说话?,别生分了。 曲凝兮听见了,连忙代为应下。 只是不知,太后是否还能继续与祖母交好,想来老太太离京一段时日,倒也不错,正好躲开。 好不容易一顿午膳用完,天?庆帝率先离席,裴应霄才带着曲凝兮告退出来。 曲凝兮收到不少见面礼,融月娴青映楚手里?都满满当当,而?他们来时,手中?那个小盒子已经交给太后身边的女官了。 里?头放的就是元帕。 曲凝兮多少有点忐忑,还有些好奇,指尖轻扯裴应霄的衣袖。 低声问道:“我们交上?去的东西,不会出差错吧?” 这对她而?言并非小事,为人妇不容易,做皇家儿媳就更难了,别看今天?宗室们个个面上?带笑?,实际上?有几分客气谁知晓。 若是她开头没做好,这个太子妃之位往后就会很难受。 此前?,她实在没料到,圆房竟然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 看她眉间轻拧,裴应霄抬了抬冷白?色的眼皮,道:“不好说。” “殿下这话?何意?”曲凝兮侧目望他。 他凑了过来,弯腰俯身,朝她低语:“孤本该灌给你的东西出不来了,许是少了些腥膻气味?” “灌什么??”她一愣。 “小晚瑜晕倒,把它给吓回去了。” 第52章 52 曲凝兮听得一头雾水。 哪怕她如今算是‘博览群书’, 可那?册子里也没交待那些汤汤水水的。 她只隐约觉得,自己多半被裴应霄给言语戏弄了。 这个太子,坏得很, 在她面前从来不维持什么君子形象。 她有时候, 倒是羡慕旁人了,太子殿下怀珠韫玉, 如同天上的月亮。 可望而不?可即, 银辉清冷且动人。 她看?到的, 却是个假月亮, 身为知情者,属实?是心情复杂了些?。 有陛下口谕,两人顺利进入了冷宫。 一个老太监给他们引路, 太子长大成人后, 是不?得随意踏入后宫的。 惹东宫 第108节 而冷宫之所以被称之为冷,自然是在后宫中僻静偏远的角落里。 走了许久, 才抵达目的地, 曲凝兮抬头看?去, 门口的匾额写着[瑚潭斋]。 裴应霄进了院子, 并不?入内,他负手?站到一旁, 道:“或许你姑母有话与你说。” “殿下不?介意么?”她如今是太子妃了, 她也能想到姑母会说些?什?么。 裴应霄抿唇浅笑?:“若想吹枕头风, 小?晚瑜今晚大可试试。” 曲凝兮微微鼓起?脸颊,瞥他一眼,这人真是, 讲话没个正?形。 她索性不?多废话,径自提起?裙摆入内, 带着会功夫的藤敏。 安永侯府有段时间没有曲皇后的消息了,过了年,一直忙着筹备婚礼。 这等大事,倒不?是说就顾不?上询问冷宫消息,只是老太太狠下心肠,故意不?问,免得徒生事端,节外生枝。 曲凝兮知道,祖母心里定然记挂,所以今天得到陛下允许,她必须得来。 进入瑚潭斋,里头非常清静,院子里有些?落叶杂草没有清理,多少显得萧条了些?。 因为没有多余宫人伺候,自然顾不?太上那?些?花卉洒扫等活计。 曲凝兮踩着落叶进去,在门口就撞见了绣湘。 绣湘原本是皇后身边大宫女,作为心腹,自然是切身跟随。 至于苻丹宫的其他下人,可就带不?走了,但好歹皇后头衔尚存,除了绣湘,还有一个小?宫女一个小?太监。 “大小?姐……”绣湘眼尖,触及曲凝兮身上宫装的绣纹,立即改口行礼:“奴婢见过太子妃。” 算算日子,可不?就是太子大婚的第二日?可惜瑚潭斋这里,半点热闹也听不?见。 “我想见见姑母,还劳代为通禀一声?。” 曲凝兮的话音才落,屋内紧接着传来曲皇后的声?音:“就这么两道们,何须通禀。” 语气略有自嘲意味,以瑚潭斋的面积,当然远不?能跟苻丹宫比较。 曲凝兮听见了,无需旁人传话,直接迈步入内。 进了门一抬眼,就看?到了曲皇后,坐在矮榻上。 整个人果然是清瘦许多,撇下了满头珠翠,锦衣华裳,隐隐有了一丝憔悴。 算年纪,她当然说不?上老,不?过气色不?佳,显露的疲态容易显老。 曲凝兮的心情颇为复杂,她从小?,就跟随在她身边了,这么多年并非不?知冷热。 只是来自于姑姑的这份关照,夹杂了太多功利心,她最初始的心情,早就随着时间推移,不?断改变。 而裴靖礼,毫无疑问就是让曲凝兮彻底心寒的罪魁祸首。 “见过姑母。”她走上前?去,垂立下首。 曲皇后正?看?着她,道:“你该改口叫母后才是,没想到,你还是成了本宫的儿媳。” 麟宇想要娶表妹,她不?同意,后来这个侄女被指婚给太子,出事之后原以为婚事会生变,谁知陛下的圣旨并未更改。 曲凝兮是来跟她叙旧的,但时间不?多,也不?寒暄其他,把老太太即将启程的动向告知。 末了问道:“姑母最近可还好?还请保重身子,莫要让长辈忧心了。” 胡老夫人是年前?进宫来看?望过一回,仅那?一次,曲皇后还不?知道她要离京。 这会儿稍一思索,就明白了,扯着唇角笑?道:“她这是怕本宫扒着你不?放?” 曲皇后轻哼一声?:“那?你们就想错了,麟宇没有回来,本宫即便从这里出去又?如何?” 失去的一切都夺不?回来了,苻丹宫或是瑚潭斋没什?么两样。 所以,她根本没打算让曲凝兮做说客。 曲凝兮也知道,此刻她最忧心的当然是流落在外的一双儿女。 她想了想,问道:“姑母对蒙天石父子或是普骆甘可有了解?陛下已经改口要活捉表兄,若想让他活下去,可就不?能再?错了。” 这要是勾结外敌,其罪当诛,即便天庆帝也不?好保住儿子,更有可能一怒之下杀无赦。 她以为姑母应该知道些?什?么,谁知,曲皇后眉头一皱:“普骆甘那?弹丸之地,有何用处?” 她不?仅不?了解,语气还有几分瞧不?上。 苦难之地,兵力?也不?强盛,还得仰仗大桓过活呢。 这么思索着,眉间皱褶越发紧蹙,追问道:“我儿麟宇奔向了普骆甘?” 这显然是一步臭棋,有蒙天石父子伴随,莫非走投无路才如此? 曲凝兮细细揣摩曲皇后的反应,看?起?来不?像是故意隐瞒欺骗。 她也没说太多,给老太太带了几句话,立即退了出去,以免太子在外久等。 ******* 拜会完长辈,曲凝兮随裴应霄回到东宫,已过了申时三刻。 鸣恩正?带着一位青年等候,似乎有急事禀报,裴应霄没有回寝殿换衣裳,直接与他们转道去了书房。 曲凝兮不?需要陪同,自己回去歇口气,把收到的礼物打开看?了看?,让银杏给收入库房。 她也没闲着,融月请示过后,领着东宫上下的人来拜见太子妃。 都认认脸,再?把赏银给发下去。 有艾兰和春雀两人帮忙,在老夫人身边带出来的干练,曲凝兮并不?怯场,不?过,她也没多少什?么。 东宫真正?的主子是太子,庶务一类在家令官手?中,不?需要她来。 曲凝兮只想管好自己的人和物。 她带来的嫁妆,以及收到的新婚贺礼,一一登记造册,锁入库房。 除此之外,侯府的陪嫁包含了庄园铺子,那?些?管事掌柜的,皆非死契而是雇佣,需要有人按时核对账目发放月银。 而这个人选,便是春雀的父亲了,他本就是侯府管事,不?仅有经验,还熟门熟路。 春雀和艾兰都是家生子,如今一家子身契都在曲凝兮手?里,春雀的丈夫是护卫,正?好与阿束一块行事,也能帮忙打理宫外的庄子。 曲凝兮的嫁妆颇为丰厚,虽说跟皇室没得比,但在尚京贵女之中,未必有几个人能比过她。 倘若不?是嫁进了东宫,她守着这些?,足够把自己的小?日子经营起?来。 这些?琐碎一沾手?,不?觉日头西斜,转眼就到了晚膳时间。 映楚早就捧着菜单来询问过,选了几个曲凝兮爱吃的菜,厨娘那?边有太子殿下惯常的食谱,并着做了一小?桌。 裴应霄从书房回来后立即传菜,净手?落座。 这是小?夫妻二人,婚后的第一顿对食。 食不?言寝不?语,曲凝兮吃相文雅但不?扭捏,而裴应霄不?必说,慢条斯理,随意一个动作都赏心悦目。 说起?来,吃饭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他们也不?是没有一起?用膳过,但此刻,似乎又?不?寻常起?来。 比起?昨晚的刺激,眼下的平淡琐碎,更加让曲凝兮切身意识到,她嫁入东宫了,往后是裴应霄的妻子,会日日伴随在他身侧。 衣食住行,喜怒哀乐,日升月落。 “殿下,你不?问我在瑚潭斋说了些?什?么?”曲凝兮率先按捺不?住了。 裴应霄抬眼望来,不?等他回答,她自顾自道:“就算你不?好奇,我也想对你坦诚。” 他不?由轻笑?出声?,“小?晚瑜说是对孤坦诚,实?则,你想探听裴靖礼之事。” 曲凝兮一惊,捏着筷子的手?都不?会动了,张着小?嘴,脊背下意识挺直。 这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么?怎会如此可怖,一针见血。 “很难猜么?”裴应霄一手?斜支着下颚,淡淡道:“普骆甘无故介入大桓之事,孤的那?位二弟下落不?明,你以为皇后会知道些?什?么,所以问了她?” 全都说中了。 曲凝兮不?敢拿言语搪塞,老实?回道:“确实?如此,我觉得,姑母定然想让表兄活下来,她会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可是她似乎不?知情……” 普骆甘的插手?太突然太大胆了,也不?合常理。 裴应霄敛下眼睫,“此事,有不?少人正?在调查。” 不?只是陛下,还有定宣大将军,外加朝中其他人,都好奇且警惕。 “那?殿下查出什?么了吗?”曲凝兮问出口了,才开始打补丁:“若不?方?便说,就不?用告诉我。” 她是可以按住好奇心的,有时候知道太多,心里压力?大,还容易忧虑。 “孤尚未查明,”毕竟派人去往边界,一来一回路途遥远,不?过……“孤或许猜到了答案。” 裴应霄说着,拿起?酒壶,往杯中注满清酒,一饮而尽。 喝完手?中酒水,他侧过脸来,倾身凑近曲凝兮,“怎么不?问了?” 曲凝兮眨眨眼:“我能问么?” “孤允许你问。”他在她耳边轻轻呵气。 曲凝兮一缩脖子,往旁躲了躲,道:“那?就请殿下告诉我……” 她眼角余光扫一圈身后,早在太子贴上来时,伺候的几人就有眼色的退下了。 这般迅速自觉,简直像是被耳提面命过一般。 裴应霄倒没有继续逗弄她,只是把手?里的酒杯举起?,送到她唇边。 一边道:“是孤出了纰漏,因为木仓幸。” “什?么?”曲凝兮顾不?上喝他给的酒水,一脸不?解。 他解释道:“木仓幸既然敢来大桓做使臣,必然留了后手?,他若有来无回,后续会引发一连串的事情。” 她并不?笨,很快想到了木仓幸手?里唯一的也是最重的筹码,“他握着陛下昔日的罪过,他打算如何?” “不?知道。” 裴应霄答得理直气壮,一手?揽过她,把碧玉酒杯贴上她的唇,亲手?喂着她饮下。 惹东宫 第109节 曲凝兮不?得不?接受投喂,一张嘴,清冽的酒香立即溢满口腔。 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裴应霄牵起?她离席,进入内室。 曲凝兮心里还记挂着方?才的话题,接着问道:“木仓幸的部署,跟此次普骆甘的异动有关系么?” 普骆甘这个小?国家,野心勃勃,可惜早年被大桓狠狠教训过,轻易不?敢来犯。 他们手?里要是拿捏住了大桓的把柄,定然会用此来谋夺些?好处。 想来这次收纳了裴靖礼几人,便是因为这个? 就不?知,对方?意欲如何。 “你猜的不?错,”裴应霄缓缓一勾嘴角,“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拿此要挟父皇,换取好处。不?过不?稳妥,他很快会招来忌惮,若是贪得无厌,还会引发杀机。” 皇帝是那?样重视自己一生圣名之人,哪会容许这样一个威胁存在。 他不?会让普骆甘有泄露出去的机会,明面上不?做什?么,暗地里也会提防。 曲凝兮一想也是,就算拿捏了把柄,如何利用好它,其实?非常考验一个人的能耐。 好比她自己,一开始窥见了太子殿下的秘密,但她哪有能力?去用此事谋划利益? 因为她手?中无人,脑子也不?比旁人聪明,完全不?是裴应霄的对手?。 压根没敢生出什?么对抗的心思,只想求饶苟活,让他放自己一马。 普骆甘现在便是这般,天庆帝的把柄递给它了,但两国军力?悬殊,如何行动就得慎之又?慎。 稍有差错,走出一步烂棋,不?仅没拿到好处,还会带来灾祸。 “那?殿下觉得,不?简单的做法是什?么?”曲凝兮觉得,他必定知道。 裴应霄倒没有卖关子,似笑?非笑?的:“蒙天石没有了退路,可以劝说普骆甘,利用父皇对陆家的厌恶,来阻止孤登基。因为孤身上有陆家一半的血脉,幼时,确实?被嫌弃过。” 他轻描淡写的,曲凝兮却听出点心酸来。 谁年幼时候就生来八百个心眼呢?曾经纯然的太子殿下,是否也生出过孺慕之情,然后一遍遍失望? 普骆甘还真有可能被说动,这样一来,蒙天石父子和裴靖礼就有了盟友,他们目标一致,把二皇子扶上宝座。 如今没有了兵力?,所倚仗的便是陛下对裴靖礼的仁慈,他不?舍得杀这个儿子,一切尚有缓转余地。 “只要这时候,让孤陷入陆家那?般境地,遭父皇厌弃,他们就能得逞了。”裴应霄弯了弯眉眼,道:“考考小?晚瑜,他们如何让孤败落?” 曲凝兮一摇头,想说不?知道,倏地顿住了,她微微睁大眼睛:“他、他们只需要把陆家死亡的真相告知你……” 就这么简单,陛下知道太子知道了当年之事,就容易生出猜忌防备不?信任。 他甚至可能害怕太子为陆家复仇。 “小?晚瑜果然聪明,”他轻笑?一声?:“但仅仅只是这样还欠缺些?火候,除非他们能找到其他的……” 其他的什?么? 曲凝兮没听见裴应霄的后话,扭头看?去,发现他正?垂着长长的眼睫,眸色冰凉,若有所思。 这是什?么表情? “殿下?” 裴应霄回过神,却不?肯再?说了,两手?握住了她的细腰,往上一举,轻轻松松抱到自己膝盖上安置。 他圈禁着她,偏过侧颜,亲吻她的唇。 怎么不?说了……曲凝兮略有不?满,挪了挪圆o臀,乖乖给他亲。 两人唇i齿相接,亲密无间,她自觉地抬高了胳膊,搂住他的脖子。 直到曲凝兮气喘吁吁,裴应霄才放过她嫣红的小?嘴,转战别处。 顺着细白的脖颈一路向下,他的薄唇片刻都舍不?得剥离。 埋首低语道:“你别怕,今晚……孤有办法……” 曲凝兮原本闭着眼,与裴应霄接吻感觉良好,他的胸膛宽阔而温暖,就连那?不?安分的手?指,四处揉ii搓,都让她舒服…… 但是,一听见这话,她顿时醒了神。 张开眼睛,望着眼前?的男子,艰难发问:“你打算如何?” 她属实?是无法忘记,巨兽长而弯翘的可怖模样,这是忍忍就能过去的么? 察觉她的害怕,裴应霄把人搂紧了,温热的指尖探入:“相信孤。” “……”她很难相信。 裴应霄早已饥肠辘辘,捧着碗里的白胖汤圆吃,软糯香甜还弹牙。 曲凝兮见他津津有味,心下难以平静。 人非草木,岂有不?动容的,她咬紧了贝i齿,看?着裴应霄一口一个,恍惚觉得自己也饿了。 曲凝兮索性不?看?了,弓起?细韧的腰ii肢,像是躲避,又?像迎合。 她的脑子顿时恍惚了,迷i乱之际,听到裴应霄说他特意看?书学习过了,就是下午在书房那?时候。 曲凝兮整个人软得坐不?住,她仿佛被吸干了力?气,四肢柔i若i无i骨,全靠他的臂膀支撑。 “这样你喜欢么……”裴应霄向上撩起?眼皮,一看?她面若桃李灼灼其华,便知没有半分难受。 “……”曲凝兮实?在受不?住了,细声?细气的求饶,她怕明日红i肿了,碰着丝滑的布料也疼。 她眼角氤氲了润色,明亮的黑眸,掺杂了不?自知的娇i媚。 裴应霄岂肯放过她,低声?哄道:“孤生来粗实?,叫你受苦了,但并非没有解决之道,绝不?会疼痛……” 曲凝兮瘪着小?嘴摇头,她才不?信,谁无缘无故被捅了不?疼的? 他却不?管不?顾,抱着怀中暖玉,不?断啄吻,直直低下头去—— 曲凝兮直接被吓哭了。 失去支撑,无助地仰躺在矮榻上,伸出了天鹅颈,折出一个柔软的弧度。 ——他、他在做什?么? ******* 主子天刚黑就安歇了,第二日天光大亮才醒来,属实?是漫长的一觉。 昨天夜里,太子只叫了一回水,不?过,寝殿的动静,艾兰和春雀隐约知晓。 曲凝兮爬起?来时,浮肿的双目把她们吓了一跳,连忙去寻了冰块来,给她敷一敷眼周。 “太子妃何处不?舒服?”艾兰温声?询问。 曲凝兮整个人都是懵的,坐了一会儿,扭头寻人,“我还好……” “殿下在书房呢,”艾兰笑?道:“太子妃若有不?适,可别瞒着。” 她一抿唇,不?答,爬起?来更衣,整个人拘束得很。 艾兰和春雀二人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多问,既然主子无事,那?就无事。 曲凝兮梳洗过后,用了早膳。 没有去书房找裴应霄,自己把手?里的六本册子全都拿了出来。 拥有这么多秘戏图,她基本都翻过了,虚心学习,想要与枕边人琴瑟和鸣。 可是,花样这么多,还是漏了昨晚裴应霄的那?一招。 他怎么那?样呢? 曲凝兮两手?抱头,简直不?敢回想,矜贵的太子殿下,低下他的头颅,把她啃了个遍,尤其是重点关照的地方?。 手?口并用,黏腻不?堪。 此事对她的冲击实?在太大了,不?仅仅事实?本身,他带来的触感更是…… 曲凝兮需要时间冷静,才能接受这种事情。 不?过,她很快想起?来了,这招,其实?在图册中出现过,只是双方?对调了位置。 本来应该是女子给男子做这些?……起?初她看?到时,颇为不?解。 昨夜亲身经历,方?才明白为何会有奇怪的动嘴行为。 直教人头皮发麻,今生难忘! 同时,她也意识到一件事,这些?本子无不?是围绕着男子展开。 一来男子为尊的世道,女子伺候他们天经地义?;二来专研此道并且有绘画能力?的,多是男子,他们自然将自身需求摆在第一位。 也就是说,秘戏图的最大受益人,原该是裴应霄。 可是他擅自给换过来了,变成了他伺候她……? 曲凝兮起?初有一瞬的惶恐,毕竟一直以来的教导,妻子以夫为天,她得服侍殿下安寝洗漱,包括床笫间也是…… 不?过,她闷头想了一会儿,就理直气壮起?来。 是裴应霄自愿的,没有人吩咐他,不?是她的错。 她还被吓到了呢! 曲凝兮窝在偏殿的水榭中,好不?容易疏导了心绪,可以一如往常的对待裴应霄了。 她刚站起?来,回首便见门口杵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太子殿下颜如舜华,风姿绰约,负手?立在门外,挑眉看?着她:“醒了怎不?来找孤?” “殿下不?是在忙么?”曲凝兮没事人一般,用自己的衣袖,把桌上的小?册子遮掩起?来,塞进木盒中。 “孤确实?挺忙的,”他轻笑?着,反手?把门关上,朝她一步步靠近:“忙着来哄小?晚瑜别哭。” “你分明就不?疼,哭什?么呢?” 他一开口就是要命的话题,几乎击垮曲凝兮脸上的故作镇定,简直想埋怨太子这几天新婚的清闲了。 他才会无事可做,时时来缠着她。 裴应霄上前?两步,把她抵在桌子上,困守于怀里,“怎的这样无措?嗯?” 他明知故问,曲凝兮的一对耳朵红得快冒烟了。 惹东宫 第110节 为什?么有人动嘴之后还能若无其事…… 裴应霄轻叹一声?,靠了上来:“小?晚瑜也该心疼心疼孤了。” 他往她身上趴,曲凝兮连忙抬手?搀扶,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架住了。 “今晚继续好不?好?”他低声?问。 她虽说很不?习惯,但没有犹豫,肃着小?脸一点头:“好。” 本来就要过这一关的,身为妻子理应如此,咬咬牙也就捱过去了。 谁知这人贪心得很,托起?她的下巴直视自己,道:“这不?是太子妃分内之事,你真的清楚,自己分内之事是什?么吗?” “什?么?”她没听懂。 裴应霄理直气壮:“你的分内之事,是要怜惜孤。” 而不?是将圆房当做一项任务。 曲凝兮呆呆的望着他,你要的,真多呀。 第53章 53 怜惜…… 曲凝兮想起了他隐忍到极致的模样。 她不清楚, 忍耐住这些对于男子而言有多困难,她不曾接触过,也没?人告诉她。 可是, 从裴应霄额际滚落的汗珠, 滴在她心间时,那样灼热滚烫。 曲凝兮从未见过他那番模样, 估计其他人也无从得见。 那时裴应霄一脑门?的汗, 脸色赤红, 本应是狼狈的, 但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观…… 想?来,是非常难受的。 但是他没?有继续弄伤她,反倒是自己在书房琢磨出一套解决之法。 曲凝兮思及此, 抬手抚上裴应霄的后背, 抱住他紧实的腰身,“殿下, 今晚应该可以……” 春雀都说了, 夫妻敦伦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旁人皆是如此。 她正视它接受它, 无需太过惊慌,以平常心对?待即可。 曲凝兮最擅长的就是开解自己了, 何况, 她也没?那么不知好歹, 不认裴应霄的体贴。 “撒娇的时候应该唤训庭,”裴应霄低头轻啄她的鼻尖,“再这样下去, 少不了挨罚的……” “……”谁撒娇了?他还想?罚她? 曲凝兮伸手一推,别开了脸蛋不让他亲, 免得一旦开始又黏黏糊糊,白?日宣婬。 她道:“殿下不忙,我得处理一下嫁妆。” 手中的铺子地契尚未一一看过,总得过目一遍,心中有数,不能全然甩给管事的。 “先不忙,”裴应霄站直了身子,不赖在她肩上了,“今天带你去出宫,马车已经备下了。” 曲凝兮听着,他这是早有准备,并?非心血来潮。 便问?道:“是去何处?我换一身衣裳。” 裴应霄上下打量她一眼,“不必换了,我们去沽兰寺。” 沽兰寺? 曲凝兮不知道他为何要去这里,也没?多问?,就这么跟着一块上车出门?,离开东宫,驶出皇城。 这一趟没?有带多少人,裴应霄身边跟着鸣恩,以及昨日曲凝兮见过的男子,一身利落打扮。 听鸣恩称呼他为白?缙,乃是太子右司御率。 曲凝兮带了映楚和藤敏二人,一行主仆分作两辆马车,去往沽兰寺。 ******* 沽兰寺在尚京并?不是名气特别盛大的寺庙,甚至说是较为清冷的所?在。 不像其他几大名寺,香客如云。 再次登临此处,故地重游,曲凝兮不期然想?起了去年。 她和王锦意相约于此,相看的过程非常短暂,当天明婳派人来暗算她,推她跌落水中,偶遇太子被救起。 幸而那回遇见的是裴应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曲凝兮心里念叨着菩萨保佑,虽说心里不信奉这些,还是决定多捐点?香油钱。 命运在冥冥之中,已有馈赠。 谁知,裴应霄却不是来拜佛的,也并?非带她来踏青赏花。 从登上山门?进?入沽兰寺开始,他面上的神色就逐渐凝重,直至一片冷冽淡漠。 像是那高山雪莲,不容触怒。 看他这副模样,曲凝兮倒没?有害怕,只?是心下嘀咕,他这一趟出门?目的何在? 她手中捏着锦帕,忆起去年,裴应霄是易容前来,今年带着她,好似新?婚出游。 特意来此,莫非有什?么要紧事情…… 有关裴应霄为何易容出现,沽兰寺里面藏着什?么秘密,一直是曲凝兮避开去思索的问?题。 以前她抗拒这些,唯恐知道太多,多关注一眼沽兰寺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遮遮掩掩,还能为什?么,定然不想?被旁人察觉。 曲凝兮很快就知晓了。 裴应霄带着她径自走向白?塔,在桃林掩映之间,雪白?的建筑一如昨日。 踩着楼梯上去,到了塔内三楼,裴应霄不做停顿,在一盏落地莲花座灯旁,打开一道暗门?。 她吓了一跳,做贼心虚般左顾右盼,生怕被人瞧见。 太子殿下可真是深藏不漏,宫里有暗道就算了,沽兰寺里头居然也有? 春日时分,桃花却已经谢了。 不年不节,又非初一十五,来沽兰寺上香的不多,这会儿白?塔周围更是僻静。 没?有旁人,裴应霄带着曲凝兮跨步入内。 她回身一看,发现鸣恩把侍女都拦在塔外,于青翠的桃林里待命。 暗门?后是一条幽暗的甬道,尽头竖着一扇小小的木门?。 先过暗门?再进?入木门?,便是一间昏暗窄小的屋子。 里面很黑,一盏灯烛都没?亮,裴应霄点?燃火折子,才照亮室内。 曲凝兮飞快扫视一眼,空旷普通,没?有稀奇之处。 不过,桌面上供奉了一个灵位。 是谁的牌位藏在此处?曲凝兮下意识细细观察,发现上面没?有红漆刻字,一旁的长明灯也已经熄灭了。 屋子里隐隐有灰尘的气息,似乎平日里无人会踏入,打扫添油皆不曾。 在庙里供奉灵牌或是骨灰乃是常见之事,但是像这样任由灯火熄灭,无人照看的供奉,就显得怪异了。 不仅没?有小和尚照看,还深藏在暗室之中…… “殿下,这位是……” 曲凝兮第一顺位猜测陆皇后,裴应霄的生母,可是他为何不刻上亡者名讳,两侧也不见挽联? 裴应霄上前,打开了抽屉,取出几支香烛,点?燃后随手插在小香炉上。 他的姿态称不上虔诚,也无悲痛,不过颇为严肃。 幽幽火光,映红了无名的灵位。 “孤该唤她姐姐,”裴应霄示意曲凝兮上前来,道:“你是她弟媳。” “姐姐?”曲凝兮愣住,睁圆了眼睛。 她迅速思索起几位公主,没?有一个能对?得上号,因?为太子是帝后长子,前头并?无女儿。 莫非是陆家的哪位姐姐? 曲凝兮从善如流,也给上了一炷香,朝她见礼介绍自己。 “你是不是在猜她是哪位?”裴应霄的唇角,噙着一抹嘲讽笑意:“她姓裴。” “这……?”是陛下的子嗣? 曲凝兮眉头一动,莫非陆皇后在生下太子之前,先生了个公主? 但是怎么可能呢,一国之君备受瞩目,皇后有没?有怀胎生下公主,哪里藏得住,也不需要隐瞒。 曲凝兮从未听说太子前头有姐姐。 她惊疑不定,裴应霄却不做明确的解释,只?道:“你迟早会知晓……” 上了香,给长明灯盏里添了油,重新?将它点?燃。 裴应霄未做久留,带着曲凝兮出来了。 两人在白?塔的三楼,凭栏眺望,底下成片的桃林,已经结出小小的果子。 曲凝兮扭头,看着他状若平静的面容,实则满是深沉。 “殿下,你每年都来么?” “嗯,”裴应霄没?有否认:“每年会来一趟,基本是在春日。” 曲凝兮想?不出来,里头那位是什?么身份,手指头轻点?在白?玉栏杆上,“去年赶巧遇着殿下,我才能得救。” 她想?了想?,来回看看暗室和塔里的一墙之隔,问?道:“殿下该不会听见了我与王公子的对?话??” 惹东宫 第111节 裴应霄闻言,低头看她,缓缓一勾唇角:“听到了,他说你容貌太盛。” 重要的不是后半句么?觉得她并?非良配。曲凝兮没?想?到这个场景还有第三人知晓,多少会感到一丝尴尬。 便听他道:“小晚瑜生得貌美?,第一眼就引起他的注意,后来他对?你逐渐改观,还动了心思……” “你别说了,”曲凝兮连忙阻止:“我们没?有什?么,这话?是污蔑。” “这不是污蔑,”裴应霄笑了一声:“他甚至想?过从孤手中争夺你。” 他欣赏这份胆色,但绝不允许。 “你莫不是现在想?找我算账?”曲凝兮忍不住瞪他一眼,“太子殿下手眼通天,哪能不知,圣旨赐婚后王公子再不与我往来。” 王锦意不是死缠烂打之人,一直缠着姑娘家不放,倒是成全了男儿的痴情名,可惜会连累女子。 总有人喜欢断章取义?,乱嚼舌根,以讹传讹。 “孤知道你二人的清白?,但是……”裴应霄忽然靠了过来,长臂一伸,就把人从背后给圈禁住了,“孤不会忘记旁人觊觎你的模样。” 曲凝兮冷不防就被搂了个彻底,娇小的身形全然纳入他的怀抱之中。 “这有什?么好记的,”她挣了挣,低声道:“我们如今在外头,需得注意言行,被人瞧见可就失礼了……” 在寺庙里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何况这会儿站在白?塔上,桃林中若是有人往这边张望,一准能瞧见。 这人的两条臂膀,却跟生根了一样,牢牢圈在她腰间,推动不了半分。 非得在她颈畔深嗅一口,才松了手撤开两步。 裴应霄挑眉道:“孤都带你来此了,你还是缄口不问?么?” 以前撞见他易容,是不敢询问?,而现在,两人成亲,她比一开始知道了更多事情,依然没?有过多追问?。 “莫不是怕了?” 曲凝兮听他突然把话?题拉回那间暗室,蠕动了两下小嘴,想?了想?道:“我不怕,我早就不怕了。” 不仅知道这个人不会伤害她,甚至……怀疑他心悦于她。 曲凝兮没?有证据,不好自作多情,无法肯定这一点?,但她唯一清楚的就是,他不会取她性命。 “训庭,”借着宽大的衣袖掩盖,她的小指头,一点?一点?触碰他的手背,然后握了上去,低声道:“你不说我就不问?,我感觉……你的心情不好。” 自从踏入沽兰寺,裴应霄就不怎么笑了,这种情绪非常浓厚,并?不是单一的悲伤或者愤怒。 曲凝兮看不透,她只?能猜想?,是和陆家的血海深仇有关。 她越来越趋向于,是陛下害死了陆皇后这个可能性。 对?年幼的裴应霄而言,才会影响那么大。 “你我新?婚,本不该在这般日子愁绪郁结,只?是……孤得到的越多,越会思及那些可怜人。”裴应霄的大掌,反握住她的,牢牢包裹她的小手。 谁是可怜人? 裴应霄没?说,只?轻晃她的手:“小晚瑜可要多多担待。” 这一瞬,曲凝兮隐隐有所?触动。 他是不是……想?要有人陪着,共同分担,才会带她来这里? 秘密怕被人知晓不错,可死死捂着,藏得太久,定是会疲累的。 “训庭,我们回去吧?” “不在寺中用斋饭了?”裴应霄道:“孤可以带你到别处玩玩。” 尚京城这么大,找个地方吃饭,再游湖踏青,晚点?再回宫。 曲凝兮却一摇头:“下次训庭有空,再陪我去吧,今天咱们早些回去。” 她微仰着小脸,水润双眸定定望着他:“因?为我想?亲亲你,在外面不方便。” 裴应霄难得微怔了一瞬,继而眯起他狭长的眼眸,弯腰俯身,朝她确认:“你说你想?亲我?” 曲凝兮还握着他的手指呢,点?头道:“……对?。” 裴应霄笑了,眉眼弯弯,眼下那颗泪痣仿佛都随之发光,“既然小晚瑜要怜惜孤,孤岂能拒绝?” 当下就带着她从白?塔下来,离开沽兰寺,返回东宫。 出门?一趟,竟然早去早回,连午膳都没?在外头用。 ******* 回到东宫正好赶上饭点?了。 小厨房起初没?有准备,好一阵手忙脚乱,才把膳食抬上来,且安排了两壶小酒。 福智公公赔罪道:“不知殿下与太子妃回来,仓促了些。” 曲凝兮一看,菜式都还不错,有江米酿鸭子、罐儿鹌鹑、软炸里脊、熘鲜蘑菇等等。 裴应霄一抬手:“这些就够了。” 福智这才放下心来,领着传菜的侍女都退了出去。 两人落座用餐。 曲凝兮觉得自己太大胆了,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冲动,敢对?裴应霄说那种话?。 不过,她并?没?有后悔。 身旁这人是她的夫君,她希望他平安喜乐,莫要被太多沉重的事情压垮了。 况且……自从她说要亲他,这人就笑靥如花,哪还有在沽兰寺的模样,似乎颇为期待。 他生得一张俊俏脸蛋,笑起来时,跟那开屏的雄孔雀无二,抖擞自己华丽的莹蓝尾羽。 曲凝兮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她幼时在长公主府见过孔雀开屏,只?觉漂亮夺目至极,如今拿它类比裴应霄,居然觉得裴应霄更胜一筹? 她莫不是疯了,被面前的男i色蒙蔽了双眼。 “你在笑什?么?”裴应霄倾身欺来,想?要吻她的唇,又忍住了。 如同在马车上那会儿,忍着不亲,等她主动,她自己说的。 曲凝兮给他倒上一杯酒,琥珀色的酒液,缓缓注入鎏金兽纹樽中,道:“我敬殿下一杯。” 他配合得很,拿起酒樽,与她碰杯,一饮而尽。 曲凝兮想?与他来一番对?饮谈心,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 “人生在世,难以事事如意,但只?要活着,总会生出希望……” 她张了张嘴,道:“晚瑜嘴笨,光懂一些空泛之言……殿下把许多事让我知晓,或许是出于信任,或许有其他考量,但是我为此心喜。” 裴应霄掀起眼皮,轻声问?道:“为何心喜?” “孤怎么觉得,你是被迫知道,还为此惶恐。” 他一句话?就揭穿了她的胆小,曲凝兮无法否认:“我确实害怕,但回头看去,心喜也是真的。” 她一抿柔软的唇瓣,道:“女子出嫁前,自然设想?过未来的日子。” 她以为,她会成为一府主母,掌管中馈,打理庶务,然后相夫教子。 姑娘家最先窥见的女子一生,往往来自于母亲。 曲凝兮所?设想?的,难免参考了周氏在侯府的日子,小时候,身为长女,没?少听到周氏的抱怨。 对?于枕边人的,以及那几个姨娘的,孩子们长大后,父亲不会冒出其他子嗣了,后院才平静下来。 就像是下棋,前面你追我赶,相互争夺,后来棋子落定,已成定局。 侯府因?为没?有其他儿子,周氏彻底甩掉不少烦心事,甚至没?什?么后顾之忧。 她只?需要把儿子养好,就能赢得一切,其他人怎么也蹦跶不起来了。 曲辕成绝不是什?么柔情蜜意之人,甚至他心里估计没?有风花雪月。 曲凝兮以前所?想?,就是如何把日子过好,她也没?奢求过儿女情长。 只?希望未来夫君是明事理之人,能与她讲道理,尊她正妻之位。 光是这一点?,在尚京就打着灯笼难寻了。 没?想?到,她遇到了裴应霄,他有时候特别坏心眼,喜欢吓唬她欺负她。 但是他又把自己柔软的弱点?故意往她手里送。 他愿意与她共享秘密。 这仿佛是一个契机,他给她机会,让她无限靠近。 曲凝兮自顾自又喝了一杯,道:“晚瑜希望训庭能得偿所?愿。” 她不敢深思他们以后会如何,但此刻,她愿意与他一起。 裴应霄轻笑,忽然道:“小晚瑜许久不曾说爱慕孤了。” “咳咳……”她一慌,面色染上桃粉,“我……” “不是说要吻我,”他修长的食指点?在自己唇上,“孤等了一路。” 曲凝兮原以为她的谎言早就露馅了,这会儿瞅着他,不禁生出一个猜想?:莫非她成功骗过了太子,他才会把秘密敞露给她么? 可能么?以裴应霄的心计城府,简直让人难以相信。 他哪有那么容易哄骗? 可见这人还等着她去亲他,曲凝兮磨蹭着凑了过去。 她的视线,落在裴应霄的薄唇上,色泽不深,线条优美?,时常挽着浅浅的弧度。 他颜如舜华,但看五官其中一个,居然也能品出不同来。 曲凝兮不再犹豫,贴了上去,微张着小嘴,抿住他的上唇。 还学?着他做过的,探出巍巍颤颤的小ii舌ii尖,来回轻ii舔。 像是猫崽子一样乖巧,勾得人心痒痒。 裴应霄起初按捺不动,拭目以待她能完成到什?么程度。 惹东宫 第112节 然后就发现,这个学?生还真是学?去了不少技巧,她非常大胆,一举侵入他口中。 肆无忌惮的撩拨他。 裴应霄如何能忍,终于伸出手,一把扣住了她纤细的腰ii肢,反客为主。 曲凝兮轻哼一声,差点?就磕着他牙齿。 她被纠缠住不放,但并?不因?此退却,一改往日的被动,与之共舞。 这么多次的唇ii齿相接,早已改变了她,她不仅不讨厌这种感觉,还有点?沉溺其中。 人皆是如此,尝到欢愉的那一瞬,下意识就记住了。 且会越来越贪。 显然,没?人比裴应霄更贪,漫长的一吻结束后,他的眼神都变了,那双幽幽黑瞳,注视着曲凝兮。 把她失神微喘的娇艳模样尽收眼底。 他直接抱起她离席,从花厅进?入寝殿。 “你、你想?干嘛?” 曲凝兮一手揪住他的衣襟,门?外候着的娴青艾兰可都看着呢…… “你说呢?”裴应霄一挑眉,反问?她。 曲凝兮被抱回寝殿,步履生风,径自入了里间,绕过屏风直冲那张宽大的床榻。 她一惊,“殿下?” 谈心都没?说几句,亲一下就这样了? 裴应霄笑了笑,那眼神轻飘飘落下来,仿佛暗流涌动:“今日要圆房的,小晚瑜莫不是忘了?” “可是天都还没?黑……”要是被程骆明知道了,铁定逃不了‘白?日宣婬’的一笔。 “午歇时候正好,”他不以为意,“白?天看得更清楚。” 曲凝兮的心尖颤了一下,差点?没?把自己埋起来,他想?看什?么更清楚呀? 裴应霄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这一次他缠上来,可就没?有在花厅里那样规矩了。 毫不客气的,就把她给弄得凌乱不堪。 与夜间灯火下的视野全然不同,他们清晰地看见彼此的反应。 这简直是在考验曲凝兮的这颗小心脏,它就快要蹦出来了。 裴应霄同样失去了冷静,甚至隐隐为此后悔。 怀中的小姑娘,生来肤白?,这一身羊脂白?玉般的肌理,日光下极为灿目。 玲珑软翘,只?一眼,就叫人迸发出最深处的焦渴。 他一口咬了上去,“别怕,我们慢慢来……” 曲凝兮攀住他的肩膀,仰着脖子不看他,她秀眉蹙起:“你别像昨晚那样了……实在太吓人了……” 裴应霄闻言,笑出声来,故意重重一捻:“小骗子,你分明很喜欢。” “不不不……”曲凝兮呜呜咽咽,还不忘否认。 这不是喜欢与否的问?题,实在是他的行为…… 她一时很难接受,寻常的小娘子何曾见识过这些? 太为难人了呜呜。 “孤不介意,你怕什?么?” 裴应霄不容拒绝。 不仅故技重施,还得寸进?尺,把人弄哭了,也不肯停下探索的步伐。 大抵是知晓她害怕他的东西,这会儿外袍都没?解开,松散遮掩着巨兽。 趁她软成一团扶不起来之际,腰ii胯往下一沉: “晚瑜,叫孤的名字。” 曲凝兮不叫,她什?么都顾不上了,泪眼汪汪,仿佛被堵住了嗓子眼。 撑得慌。 第54章 54 春日里的?清晨, 朝露未晞,尚且有几分凉意。 暖融融的床榻间,两人四肢纠缠, 大被同?眠。 曲凝兮是被饿醒的?, 睁开眼睛时恍惚了好一阵子,才复苏了感观, 先是觉得手脚发软, 腹中空空。 然后发现?, 她半边身子压沉沉的?, 让身旁这人给禁锢住了,翻身都费劲。 昨天……中午用膳过后就被抱进来了,直接错过了晚膳, 只在途中被灌了一碗汤。 曲凝兮太饿了, 蹙着细眉企图爬起来,她刚一动?, 就‘嘶’的?一声跌回原处。 裴应霄还闭着眼?没醒来, 手掌颇为自觉, 先一步抚上她纤薄的?脊背, 轻轻拍着:“不疼了……” 他缓缓睁开眼?,带着初醒的?一瞬间迷蒙, 很?快就醒过神来, “小晚瑜, 你感觉如?何?” 裴应霄向来睡觉警觉,但是昨晚他深沉入眠,这?会儿揽着人, 心里软成一团。 曲凝兮仿佛在看一个骗子,带着微微沙哑的?鼻音道:“我?、我?不好……” “抱歉, 是孤一时?得意忘形了……” 裴应霄昨晚在原有的?经验上,给她做了充足的?准备。 她没有受伤,如?云似水,接纳了他。 可是后来……他实在是压抑不住了,再憋着收敛着,就要被逼疯了。 娇嫩的?花瓣历经一宿的?风水雨打,可怜兮兮合拢不上,任谁见了都会不忍。 裴应霄亲自善后,不假他人之手,检查过并无外伤,只是红ii肿不堪,也给抹了膏药。 但此时?的?曲凝兮没能好到哪去。 她的?根骨酸软无力,且隐隐作痛,全然是被长时?间的?撞击所制,哪怕没有外伤,却仿佛得了内伤。 裴应霄摇铃,让侍女捧水入屋梳洗。 这?清早的?活计,基本落在艾兰和春雀二人身上,因为她们是过来人,有经验。 裴应霄倒是想事必躬亲,替曲凝兮动?手,但是被她婉拒了。 “殿下如?此,不合规矩。” 她微鼓着脸颊,似乎对他有点意见。 “……” 裴应霄自觉理亏,不想把人惹恼了,见好就收,暂时?出去外间等候,给她一些空间冷静一下。 屋里,曲凝兮在艾兰和春雀的?帮助下着装整齐。 春雀对她这?满身斑驳痕迹是半点不意外,微红着脸道:“太子妃若是受不住,需得告诉殿下,可别一味的?强撑。” 艾兰更为年长,太清楚不过了:“只怕是殿下……上头了忍不住。” 这?么一身细皮嫩肉,白生?生?的?,谁见了不想啃一口?。 处处被嘬出红痕,有的?还带上浅浅牙印。 简直是想把人给活生?生?吃了的?架势。 太子殿下看上去温文尔雅,谁知暗藏着狼性的?一面,生?猛得很?。 曲凝兮腰间酸麻,终于顺利圆房,对于一个新妇而言,好歹心里踏实了。 裴应霄让她不许把这?件事当做一个任务,说来轻巧,女子孤身嫁入男方家里,就要努力把自己融入其中,尽量成为一家人。 毫无疑问,大部分人通过圆房和血脉子嗣达成此项,她们哪有其他选择? 嘴上说亲如?一家就是一家了么? 曲凝兮这?会儿生?出了疑惑,抿唇问道:“旁的?夫妻也是如?此么?” 那每日早起,晨昏定省,她们是怎么办到的?? 夜间被弄趴下起不来,晨间还得去服侍婆婆,请安奉茶。 大户人家的?媳妇都难免要被立规矩,早起过去殷勤尽孝,大多如?此。 她们是如?何做到的?? 曲凝兮此刻,已经暗自庆幸身在东宫了,裴应霄的?生?母不在,不需要她每天早早出现?。 况且就算皇后在,皇宫这?么大,东宫距离后宫也远,每日早起去侍奉不现?实。 艾兰细细挑选一些轻巧的?腰间配饰,给她挂上,一边道:“许是太子殿下初尝鲜,就贪了些。” 旁边的?春雀欲言又止,她和丈夫成亲也才两三年,一开始夫君确实是贪,但似乎没有太子妃这?么严重。 方才替她更衣,瞥见不少斑驳,雪团胀大了一圈,那小衣差点都裹不上了…… 听说这?些事情,也有天赋异禀一说,那些男子甚至暗中攀比以此为傲……春雀怀疑太子妃碰到难缠的?那一类了。 若真如?此,少不得要多遭罪些…… 不过她不好把市井一些粗话传达给主子,只好埋头装作不知。 曲凝兮出去用饭时?,裴应霄已经坐在位置等候多时?。 他手执茶杯,闲看庭间落花,没有半点不耐。 听见动?静才侧目看来,一眼?发现?她略显僵硬的?步伐。 “孤抱着你走,会让你感觉不适么?”他问。 曲凝兮愣了愣,一点头:“当然,殿下不在乎旁人言论,可我?不得不顾及。” 惹东宫 第113节 东宫目前?并非全部是裴应霄的?人,还有陛下的?耳目。 这?要是传出什么,会给她惹来麻烦。 起来吃饭都要他抱着,外人会觉得她娇气,恃宠生?娇不知规矩? 而且、而且岂不是全部人都知道她和太子做了什么…… 曲凝兮想到这?一点就头皮发麻,暂时?没有他那样从容的?态度面对一切。 裴应霄知道她的?顾虑,所以才没有勉强,只低声道:“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随心所欲。” 当周围都是他的?人,她就是上房揭瓦,尚京也不会传出半句太子妃的?不好来。 曲凝兮抬眸,偷瞄了他两眼?,道:“如?何敢让殿下等我?,你不忙么?” 她分明?看到鸣恩和白缙等人时?常在书房门?外等候,因为太子成婚了,寝殿这?边他们不会靠近。 裴应霄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坐下来,“上午孤陪你回侯府一趟,下午确实有事要出门?。” 曲凝兮惊讶:“殿下要陪我?回去?” 她还以为要晚几天才会让她回门?。 裴应霄不做解释,只道:“外出时?让藤敏跟着你。” ******* 饭后稍作歇息,福智公公把回门?礼递上给曲凝兮查看,长长一列清单,厚重之礼,挑不出半点差错来。 曲凝兮颇为满意:“有劳公公了。” 这?回是正式出行,程骆明?等人跟随在侧,太子的?仪仗车马长长一列,外人一看就能猜到他们上哪去。 曲凝兮换了一身较为端庄持重的?锦裙,鬓边别了几只八宝攒珠叠翅金簪。 耀目的?金饰顶在乌墨发间,不仅不落俗艳,反而更显得她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好一株人间富贵花。 银杏见之心喜,道:“太子妃天生?丽质,淡妆浓抹两相宜,这?套头面全然撑起来了。” 这?才是太子妃的?雍容气度,侯爷与夫人看到,定然就放心了。 曲凝兮可不认为她的?爹娘有多么挂心她在东宫适应与否,现?在多半一心扑在小弟身上呢。 她道:“莫要落下了礼物,这?次回门?,顺道给祖母践行。” 银杏笑道:“太子妃放心,都已经装车了。” 裴应霄对此早有准备,昨日就命人告知了安永侯府,因此一行人出宫抵达时?,门?口?已经站了一群人。 除了胡老夫人,曲辕成带着妻妾儿女齐齐恭迎。 他很?少跟太子打交道,不过,裴应霄有心交谈时?,让人如?沐春风,摒去拘束,即便不相熟的?双方也落不到尴尬。 岳婿二人在门?口?相互见礼寒暄,而后一道跨门?而入。 里头早已布置过,好茶好酒一个不落。 曲凝兮跟在裴应霄身侧,抬头便见老太太正在厅堂上,翘首以盼。 正好,她要告诉祖母,自己见过冷宫里的?皇后了,也好让她老人家安心去祁北。 一行人到堂内依次落座,曲辕成和周氏可不敢让太子拜见岳父岳母,只让他对老夫人略作礼数,而后引着曲允邵和曲婵茵认识一番。 裴应霄对着妻弟妻妹送了两大盒见面礼。 是他安排的?曲允邵去祁北拜师,趁机提起话头,说在祁北有一套宅子,正好方便曲允邵落脚。 曲辕成听了连忙摆手:“此次殿下出面相帮,我?们三郎才得以觅得良师,如?何还能惊扰殿下劳心这?些小事。” 裴应霄微笑道:“那宅子空了许久,三郎直接住着,才不叫可惜。况且因为孤大婚之故,你们出发太晚,到了祁北怕是会仓促。” 这?会儿已经三月末了,寻常书院早已开课,曲允邵确实去晚了。 虽说有给魏崧先生?阐明?缘由,但总不能慢吞吞过去,再慢吞吞安置。 这?一趟曲辕成要送儿子出门?,包括拜师礼,也需要他这?个父亲出面,周氏当然要跟着相送到祁北去了。 如?此算下来,主仆定然不少人,到了那里有宅子落脚会方便许多,以免人生?地?不熟租赁等出了差错。 裴应霄考虑周到,曲辕成思索下来,不好一再拒绝,只能厚颜应下:“多谢殿下一番好意。” 他的?语气难掩感慨,虽说和太子接触没几回,但这?么一场亲事办下来,就足够从中窥见其心智能力。 不论是哪一方面,都比他那个外甥子强多了,二皇子输得一点也不亏。 如?今曲辕成回想去年,越发觉得裴靖礼行事冲动?不留退路。 可恨他当时?差点就想赶回京去凑一份子,实在是愚蠢,好险没有踏错一步,万劫不复。 曲辕成暗自反省了一下,决定侯府要好好拉拢太子的?好感,领着曲允邵殷勤招待裴应霄。 而曲凝兮,跟随祖母去往后院。 胡老夫人观她气色不错,心下满意,进入内室饮茶,挥退了婢女,说些私房话。 周氏询问了些东宫里的?各项事宜,尤其是太子的?近身侍婢。 她道:“据我?所知,那两人并非宫女出身,先皇后还在时?,不知打哪寻来的?……” 来处不是紧要的?,她们模样清秀举止娴然,人所共睹,此前?太子久不定亲,她二人长时?间相伴,怕是会生?出些什么。 这?在大户人家太常见了。 一些小公子,年岁小便罢了,大一点还没成家,哪有不想的?? 周氏身为过来人,是想提点曲凝兮,叫她注意着丈夫的?身边人。 曲凝兮一摇头,道:“融月娴青二人极为规矩,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她虽然接触过好多次了,知道她们是裴应霄的?心腹,以前?有没有暖床,无从得知。 她相信,倘若裴应霄想隐瞒这?一点,或许她这?辈子也无法知晓。 这?两人不仅行为规矩,嘴巴更是严实,而且稳妥细致,能近身参与太子那么多秘密,就注定不是寻常的?婢女,心性非同?一般。 胡老夫人瞥了周氏一眼?,道:“晚瑜初入东宫,也不用急着防范什么,要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她防也防不住。” 甚至还得在知道太子和婢女有私之后,做主给婢女一个名分。 “是防不住,但好歹心里有个底,”周氏道:“东宫是什么地?方,以后就是后宫,总不能身边人什么样都不清楚,活得跟梦一样。” “娘亲放心,我?会留意的?。”曲凝兮淡淡回道。 母亲的?话不无道理,她确实不能因为她们是裴应霄的?心腹就无条件信任,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 人活在世,便有私心,哪能天真无虑。 只是,她不喜欢这?个话题,光是设想与防备,就叫人心力交瘁了。 况且,任何事情的?症结所在,是裴应霄。 他要招惹旁人,她管得住么?何止是融月娴青?随便一个东宫的?婢女都行。 所以,光盯着他的?身边人,治标不治本,吃力不讨好。 曲凝兮嘴上应了,实则心底并不想管,何必让自己陷入无止境的?烦恼之中。 她只需要提防别被人暗害了就好,万事不及性命重要。 曲凝兮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太久,转而说起宫中的?皇后。 “瑚潭斋虽说简陋僻静,但内里还算齐全整洁,留有三个宫人伺候,姑母不至于太难过。这?些祖母去年亲眼?见过的?。” 老太太一点头:“我?知道,我?也没有太担心……” 只要裴靖礼还活着,皇后就垮不了。 曲凝兮道:“陛下决意生?擒表兄,姑母已经知晓,若能及时?把人抓回来,想来事情就平息了。” 贬为庶人,但他仍然是陛下的?儿子。 曲凝兮故意拿这?话开解老太太,并不说普骆甘牵扯其中的?意图。 免得祖母离京了也牵肠挂肚。 老太太倒是想得开,从她以前?陪同?太后礼佛之举就能看出来,对于府中事务,没什么放不下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身为长辈能够干涉的?非常有限。 曲凝兮陪她们坐着说些话,没多久就回到了她的?茴清苑。 即便出嫁了,这?个院子也还是要留着给她。 曲婵茵瞅着空隙,连忙跟上。 她不是空着手来的?,还带上不少叶姨娘做的?针线活,全是给曲凝兮准备的?。 曲凝兮接过来翻看,针脚细密,绣纹别致,“姨娘有心了,二妹替我?谢谢她。” 她跟叶姨娘不亲近,不过曲婵茵长大了些,姨娘时?不时?会给茴清苑送东西。 这?无疑是个聪明?的?女子,一开始年纪轻,怀抱野心,企图跟侯夫人争一争。 后来没有儿子,显然她的?闺女往后要仰仗嫡母,很?快便转换了心思。 曲凝兮没有拒绝,只要人愿意示好,那就和平共处,大家都少些是非。 过两日,爹娘二人护送祖母三郎去祁北,府中庶务便由叶姨娘打理。 她和曲婵茵母女留下看家。 曲婵茵多少有点不习惯,道:“不去书院了,也没什么人找我?玩。” 家里人还要出一趟远门?,实在是空旷无趣。 曲凝兮回道:“你不是爱看话本么,可以约丁雪葵。” “大姐姐,丁六姑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偶尔带我?玩的?,”曲婵茵噘嘴道:“也不见得喜欢看话本我?们就投趣了。” 曲凝兮看她一眼?,道:“我?与她没有多投趣,不过人与人都是日久相处出来的?情谊,你那些同?窗呢?” 起初,丁雪葵也不会跟她说太多私密话,像是家里姊妹矛盾,半句不提。 也是相交多年了,她才渐渐袒露,把丁四的?事情一个不落告诉曲凝兮。 曲婵茵听她提起同?窗,鼻子一皱:“她们和姐姐一样是嫡女,指不定心里怎么想我?呢!” 惹东宫 第114节 “你这?话说的?,好像姐姐身为嫡女,也轻视于你。”曲凝兮道:“旁人没说什么,你倒是自己先介意上了,再加上口?无遮拦,渐渐的?就不找你玩了。” 曲婵茵张口?结舌,忙道:“我?没有这?么说……” 曲凝兮不以为意,笑了笑道:“你心里想必羡慕过我?的?身份……不必忙于否认,这?是人之常情。” 出生?开始,降落在同?一个家里,难免会生?出比较。 比较过后能否释然,才是关键之处。 “你觉得丁四姑娘如?何?她的?出身,可比咱们家高多了。” 且不说丁家底蕴深厚,她的?母亲是长公主,太后娘娘颇为宠爱这?个女儿,对于幼时?走失的?外孙女,同?样心怀怜惜。 不过那是以前?,随着丁云馥的?折腾,什么怜惜都化作不喜,头疼得很?,都不想管了。 丁云馥名声不好,婆家都难找,尚京皆知。 而最近,她和吕国?公的?五公子定亲,许多人知道,都说男方是看中了她丰厚的?嫁妆。 丁云馥的?嫁妆,恐怕是姊妹几人最多的?一个,她刚被寻回,长公主就给她安排好了嫁妆,以此表达她的?重视,同?时?也为女儿加重分量,怕她因为走失的?经历遭人看轻。 曲婵茵听懂了,“大姐姐是说,即便出身高贵,也可能自己搅和成死局。” 在她眼?中,大姐姐身为嫡女是好的?,那在姐姐眼?里,尚京多的?是比她还好。 可是最终,成为太子妃的?人是她。 “你以诚待人,旁人才能以诚待你,交交朋友打发时?间。”往后嫁做人妇,就没那么潇洒了。 曲凝兮抬眸,打量着自己住惯了的?小院。 当初跨出这?道门?的?时?候,没感觉怎么不舍,如?今才离开几天,回来已经生?出物是人非之感。 她无法继续窝在这?里过自己的?小日子了,她的?丈夫闯入她的?世界,以后或许还会有其他人…… ******* 曲凝兮二人在安永侯府用了午膳,没有多做久留,便打道回宫。 太子殿下有事要忙,谁敢阻拦,自是躬身相送。 回到东宫,裴应霄换了一身衣裳出去了。 曲凝兮揉着她的?后腰,爬到榻上午歇,上午她强忍着些许不适,要是不睡一下,实在撑不住了。 她如?今经了人事,也看过不少秘戏图。 不过对这?些依然了解不够深,但心底隐隐怀疑……她和裴应霄是否不太匹配? 俗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也没人说那坑和萝卜是固定大小的?,这?万一大萝卜遇上了小坑,岂不是遭罪? 曲凝兮这?样怀疑,但是没有证据,决定观望一段时?日看看。 直到傍晚,裴应霄才带着鸣恩白缙从外头回来。 回到寝殿时?,曲凝兮鼻子灵敏,隐隐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殿下,你没事吧?”她上下打量他,衣衫整洁,不见凌乱。 “孤没有受伤,”裴应霄解下腰间的?玉佩,轻哼一声:“有人在找木仓幸的?下落,已经怀疑到孤头上了。” 曲凝兮一惊,木仓幸没有顺利回到东隆,他留下了后手。 裴应霄并不介意她知道:“孤亲手杀了他们……” 他颀长的?身形弯了下来,鼻尖几乎触上她的?:“害怕么?” 曲凝兮一摇头,“我?不怕,殿下快去更衣吧。” 方才已经报了菜单给小厨房,他稍作梳洗,正好用膳。 “看来小晚瑜胆子变大了。”他笑了笑,低头在她嘴上啄了一口?。 曲凝兮摸了摸自己的?唇,回道:“若叫我?亲眼?看到,估计会怕,没看见就没事。殿下若对他们仁慈,就是在残害自身。” 她唯一担心的?,是他会不会有危险。 刺探的?人死了,普骆甘或者?东隆不就更加确认木仓幸在太子手中? 意味着,太子知道当年陆家的?真相,他们只需要把此事透露给天庆帝,二皇子就能绝境翻身了。 裴应霄却道:“你觉得,孤在等什么时?机?” 隐忍多年,到了这?个关头,还留着天庆帝。 “殿下想让木仓幸作证,载入史册……”这?是他告诉她的?。 有没有这?个证人那么重要么?或许他是想要一个圆满的?收场? 曲凝兮歪着小脑袋,一抬头,便见裴应霄又一次露出了那种浓重的?叫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并非单一的?怨恨,也不是愤懑。 他的?黑眸,深如?渊海,难以触底。 “明?日,带你去拜见孤我?外祖母吧。” 曲凝兮一怔,乖乖点头:“好。” 是陆家那位不见人的?老夫人?听说她患了严重的?病症…… 她正若有所思,裴应霄一伸手揽了上来,用带着血腥气的?怀抱禁锢她: “晚瑜,不准害怕孤。” 曲凝兮动?了动?小鼻子:“不好闻,但是我?不怕。” “其他的?也不准怕,但凡是孤的?东西,你都不许退缩。”他侧首,低头:“包括床笫之间……” “……”这?个…… “回答孤。” “……好。”她含糊应一声。 他满意了,笑眯眯的?:“晚瑜果然是爱慕于孤,那我?们今晚继续。” 曲凝兮都快忘了自己这?个人设,不由头疼,总感觉这?茬是揭不过去了。 他时?不时?就要拿出来提醒她。 第55章 55 曲凝兮轻咳一声?, 肃起小脸:“我当然是爱慕殿下,所以?,才要劝谏殿下适可?而止, 保重身子……” “哦?”裴应霄笑?了, 柔声?细语道:“为何要保重身子?孤身子不好?么?” “没有,”她哪敢这么说, 连忙解释:“只是听说……此事过犹不及……” “小晚瑜, ”他截断她的话头, 一手托起她的下颚, “昨晚孤只做了两次。” 只? 曲凝兮一愣,不由陷入回想,那样的漫长难耐, 炽热灼烧, 居然才两次么? 她思及那些?迷乱画面,顿时抑制不住红了脸, 不敢再?想, 不过, 心里不大?相信, 这人多半是见她迷糊就趁机哄她。 裴应霄也没打?算用言语叫她记住,轻笑?道:“你今晚可?以?数数看。” 他身上还带着血腥气, 这会儿也不故意逗弄她了, 松开手径自去往内室更衣。 曲凝兮瞥着他的背影, 面上热意一时退不下去。 这就是成婚后的日常么,没羞没臊的……莫非大?家都这样? 他是真能一本正经的与她讨论这些?啊* 曲凝兮平复好?神色,才提起裙摆出去。 叫来福智道:“到冷月轩摆饭, 那边景致好?。” 福智笑?着应了,“殿下也喜欢在冷月轩纳凉, 尤其是夏日。” 如今已是春末,夏季临近,曲凝兮索性道:“往后都在那边摆饭,有劳福智公公了。” 福智领命退下。 裴应霄很快换了衣裳,踱步而出,洗过手脸,还更换过腰间的熏香。 曲凝兮上下打?量他,忍不住问道:“殿下何?必亲自动手,若被人发现不好?解释。” 他不沾血迹,却染上血腥味,是杀了多少人? 曲凝兮忘不了裴应霄动手时的场面,不仅仅是起初在宫中那次,后来在围猎场,所有见识过太子身手的死士全死了。 她倒不会去同情不相干的人,各自立场不同,凭何?来论对错? 曲凝兮没听见裴应霄回答,一抬头,发现他正两眼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怎么了?”她不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颊。 裴应霄一伸手,与她掌心相扣,道:“有人每天?等着孤一起用饭,似乎还不错。” “啊?” 曲凝兮被牵着走?向冷月轩,三面开的圆形拱门,临着一池绿水。 依着浑厚黄石假山而建,池畔栽种芭蕉翠竹,池中几支荷叶,此刻正逢黄昏,赏心悦目。 轩内宫灯高悬,一张四?方木桌,菜肴佳酿齐备,裴应霄示意融月几人下去,不需要侍女伺候。 只剩他们二人,他才开口解释:“孤去见了木仓幸,血腥气是在那里沾上的,并未杀多少人。” 曲凝兮扭头看他:“木仓幸?” 裴应霄轻笑?一声?:“这人可?是个硬骨头。” 用了不少刑罚,也撬不动那张嘴。 从战场上下来的敌军大?将,见识过太多杀戮,死在他手里的就不计其数,当年他杀进大?桓边境,不论老弱屠尽满城。 残肢断臂,血流漂杵。 此等罪恶滔天?之?人,他不仅不怕死,还能忍得住痛。 惹东宫 第115节 如今这世上已经没有木仓幸所在乎的,他甚至不再?贪生,更难拿捏。 “那怎么办呢?”曲凝兮不由揪眉。 算下来,木仓幸落在裴应霄手里将近半载,却还是奈何?不了他。 她怕他没有太多时间了…… “吃饭,”裴应霄给她盛了一碗汤,道:“知道晚瑜牵肠挂肚,但孤说这些?,并非为了让你忧心。” “……”谁牵肠挂肚了。 曲凝兮觑着裴应霄的神色,不见愁绪与急切,好?像这世间万般事,全在他股掌之?中。 这种从容镇定,不仅叫人刮目相看,感到安心,还会忍不住生出折服与向往。 想必,东宫的追随者,看到裴应霄这张脸,就等同于?找到主心骨。 “殿下不着急么?”如今普骆甘都卷进来了,时间紧迫。 极少有人在年少时能磨练出此等心智,人的成长总需要一个过程。 便说木仓幸此人,一把年纪,历经过太多事情,才熬成的硬骨头。 而裴应霄和?他差着辈分,玩弄心机无异于?与虎谋皮。 曲凝兮也不太清楚其中内情,但她笃定,裴应霄半点不输那个老狐狸。 自幼生在皇家,生母疑似死在生父手中,名义上是太子,但随时可?以?被舍弃。 他,生来就是炼狱开局。 面对曲凝兮的询问,裴应霄不以?为意:“急也无用,孤等得起。” 她不太明?白,按理来说去年底是太子上位的绝佳时机,陛下病倒了,大?权旁落,朝中唯他马首是瞻。 可?是裴应霄费尽功夫把陛下给治好?了,他所求,当然不是什么孝子的名头。 就为了把人钉在耻辱柱上,难道不怕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还是说……毁掉天?庆帝这件事,比皇位还重要?他就是冲着复仇去的。 曲凝兮不再?多问,看了他两眼,捧起汤碗小声?道:“晚瑜便祝愿殿下,心想事成。” ******* 一顿饭吃完,华灯初上,屋檐廊下灯火明?亮。 在撤掉碗盘之?前,融月捧着一盅黑乎乎的药汁上来,呈送给裴应霄。 那股药味明?显,曲凝兮一下就闻出来了,“这是……” 是补药么,还是他哪里不舒服? 瓷盅里的温度适宜,裴应霄一手端起,一饮而尽。 他拿起帕子擦拭嘴角,才道:“是避子汤。” “什么?”曲凝兮倏地站了起来。 她一双圆眼满是诧异,忍不住揪住了自己的衣袖,“殿下,你怎能如此……” 他此前说过暂时不要孩子,这会儿也就没那么惊讶了,但是,即便他不想要,该喝避子汤的人也是她。 显然,裴应霄此举,有悖于?曲凝兮惯来接受的教导,女子以?夫为天?,若有需要迁就之?处,那必然不会是男子。 何?况,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谁敢让他喝避子药?传出去了,不仅万人唾骂,指不定还要被治罪。 曲凝兮一侧目,就发现冷月轩里没有外人。 恐怕他手里这盅药也不是在小厨房熬的,人多眼杂,容易露馅,是融月私底下悄悄安排。 曲凝兮越想,越是皱紧了眉头,融月娴青忠心不假,半句都不规劝么? 微凉的指尖忽然落了下来,点在她的眉心,裴应霄垂首贴近,道:“这事没有你想的那般严重,慌什么?” “可?是……” “原本,孤是想让你来喝,”裴应霄把人给按回座位上,“但融月诊脉后说你体寒。” 曲凝兮当然不爱喝药汁,想来没人会喜欢,不过……“殿下,我可?以?喝。” 他却摇头,低声?问道:“小日子来时,会腹疼么?冬日里手脚冰凉?” 这般私密的事情突然被他拿到嘴上询问,曲凝兮头都抬不起来了,只想捂住他的嘴! 她正尴尬着,裴应霄亲了上来,抿着她的唇角:“闲暇时孤看过医书,不敢说通医理,但心下自有判断,孤身强体健,比你更适合喝这碗药。” 曲凝兮尝到了他口中的药味,只一丁点,他就抬头撤离了,随手从餐盒里捻起一颗蜜饯,塞进她嘴里。 甜丝丝的,裹了一层蜜,中间去核塞了奶冻。 “就不能……不喝么?”曲凝兮在嫁入东宫之?前,就决心要好?好?担任一位好?妻子。 她也不太懂如何?才算一个好?妻子,大?抵就是凡事多为夫君考虑? 况且,不说夫妻二人,就太子妃这个身份,便把她架在这里了,如何?能跟随着太子胡闹? 万一他的身体喝出什么不对劲,把整个安永侯府搭上也不够赔的。 “晚瑜想要孩子?”裴应霄弯了弯眉眼:“你想与孤,一同生儿育女?” “我……”曲凝兮有一瞬的茫然。 她想要孩子,成家便是为了延续血脉,生儿育女几乎被世人当做一个女子的‘终生使命’。 她不知道这些?是对是错,反正所有人皆是如此。 而在皇家,尤其注重子嗣,这意味着保住一个女人的一生安稳。 曲凝兮有很多想要孩子的理由。 但是跳脱这层层身份之?外,她倒是不曾想过,自己怀胎生子,会是何?种场景。 她做好?为人父母的准备了么? 这么想着,曲凝兮下意识抬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肚子。 她准备好?了么?这里会鼓起来,冒出一个小生命? 曲凝兮在刹那间,有一瞬的无措,哪怕只是一场空想……就已经让她惊慌。 恐怕……她没有准备好?,她不知道如何?对待孩子。 一切不过是顺势而为,被推着往前走?,似乎不需要思考任何?,姑娘家年纪到了就要嫁人,过了夫家门就要延育子嗣。 天?经地义,水到渠成,人竟然跟那些?小动物没什么两样,全凭本能驱使。 耳畔忽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紧接着,曲凝兮被拦腰抱起,双脚离地。 “孤不过问一句,你怕什么?”裴应霄微微眯眼,道:“还是个小姑娘,不必想太多。” “殿下……”她揪住了他身前的衣襟。 曲凝兮被一路抱着回到寝殿,裴应霄吩咐备水沐浴,把她推进净室之?前,道: “你我迟早会有孩子,不急于?一时。” “我才没有着急……”她连忙辩解。 “我知道。”裴应霄轻笑?:“你只是傻乎乎的,尚且弄不清自己想要什么。” 这话让曲凝兮一怔,来不及多问,他已经转身离去。 裴应霄走?了,银杏入内服侍曲凝兮泡澡。 看她呆愣愣的,不由纳闷:“太子妃,你怎么了?” “我无事……”曲凝兮摇头,只感觉心间,无故弥漫了愁绪。 是因为裴应霄,她看不透他,也不太懂他所说的意思,更琢磨不清他对她的心意。 但是不论如何?,太子亲自服下避子汤,她当然承这份情,他本可?以?不必如此,却还是做到这个份上。 她同样不急着要孩子,如他所言,她应该思考一下,为此做好?心理准备。 而且眼下,东宫看似地位稳固,暗地里牵扯了当年陆家旧事,裴应霄必然要让皇城大?乱一场。 或早或晚。 许是因此,他才不想要孩子。 曲凝兮想了想,扭头看向银杏,道:“你们随我进入东宫,有些?话我不曾敲打?,但所见任何?,应该知道管住嘴巴。” 银杏刚才没在冷月轩,没看见太子饮用汤药。 不过她点头很利索,“太子妃放心吧,我们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别说是外头,即便在侯府里,也不会说东宫相关的半个字!” 银杏可?是亲眼看到孙嬷嬷离开的,哪能不知道厉害。 她从小在茴清苑,与孙嬷嬷也相处多年,嬷嬷人不坏,但是她不属于?小姐,所以?不能陪嫁。 像是这等男女主子起居之?处,时日久了很容易窥见秘密,若非亲信,谁敢贸然放在身边。 银杏小声?道:“奴婢们进入东宫,就被娴青姐姐提点过了。” 她和?艾兰春雀都不糊涂,知道摆在眼前的路是什么,往后她们小姐若平步青云,才能照拂身边人,荣辱与共。 曲凝兮虽说捏着她们的身契,但经历过银瓶的前车之?鉴,从净室出去后,还是把艾兰春雀叫来了。 她没想到裴应霄会主动喝避子汤,这件事暂时没有外泄,万一哪天?被她们知晓了只怕会被吓到。 曲凝兮颇为谨慎,告诫了几句才遣退她们。 映楚也在其中,她站在一旁装样子的,银杏三人不知她的真正主子是太子。 等到她们散了,映楚才走?上前来,劝说曲凝兮别担心:“殿下心思缜密,岂会容许身边人出现纰漏。” “如此便好?,”曲凝兮道:“我知道的越多,越怕自己不经意害了他。” 正因为她的胆小怕事,才因此敬佩裴应霄,负担了那么多,十年如一日。他还笑?得出来,换做旁人,指不定被逼疯了。 ******** 曲凝兮在内间,对着镜子给脸上涂抹花露,本就细腻如玉的肌肤,给润得软嫩。 入夜后本不该太早就寝,但今晚……裴应霄一盅汤药下肚,岂会放过她? 惹东宫 第116节 曲凝兮初经人事,回想昨晚,他虽说用衣裳掩盖没给她瞧见,但委实有些?后怕,她几乎疑心要被他给撑破了…… 正在做心理建设,娴青在外间叩门,轻声?禀报道:“太子妃,元荣夫人来了。” 曲凝兮一时没听清,“你说哪位?” 娴青已经走?了进来,转过屏风,口齿清晰:“是陆家的老夫人,她听闻殿下大?婚,闹着要来见太子妃,谁都拦不住……” 也没人敢拦,因为元荣夫人的身子骨不好?。 竟然是她?!曲凝兮心下惊讶,不敢怠慢,连忙让银杏去把她的衣裙拿来。 匆忙更衣梳头,出去见元荣夫人。 陆家的老太君,元荣二字乃是陛下亲赐封号,享无上尊荣。 只是,她老人家多年不曾见客,曲凝兮一次都没见过。 晚间裴应霄才说明?日带她去陆府,不成想,当晚老夫人竟然入宫了。 实在是巧了。 裴应霄在留听阁接待了元荣夫人,这是他的外祖母,今晚由陆焰花陪同来到东宫。 曲凝兮到时,茶水早已奉上,里面也没什么外人。 放眼望去,有融月鸣恩几个心腹。 只一眼,曲凝兮就知道为何?老夫人不见人了。 她满头银丝,面容倒是不怎么憔悴,可?那双能瞧出昔日美丽的大?眼睛,竟然呈现一种近乎天?真的呆滞。 明?明?是老人家,却像是无知稚儿。 这般神态,是掩盖不住的,旁人一见便知,元荣老夫人竟然意识不清了。 曲凝兮猛然一阵心酸,或许容不得她这个小辈来同情她,可?是老夫人的神情举止,实在叫人不忍。 她定然是受不住打?击,才会变成这样。 裴应霄走?了过来,牵起曲凝兮的手,到元荣夫人跟前行礼。 低声?道:“给外祖母磕个头。” 他一掀袍角,与她一道跪下,还没落地,就被老夫人给阻止了。 “别跪别跪,让我看看新娘子。” 元荣夫人好?像有一瞬恢复了清明?,同寻常老人一样,笑?意盈盈的打?量曲凝兮,“真不错,水灵灵的小姑娘……” 她扭头看向一旁陆焰花,道:“训庭大?喜之?日,怎么不见宴请宾客?端些?糕点上来吧……我实在是馋甜食……对了,我前些?日子好?像打?了一对金镯子,给出去了么?” 元荣夫人越说声?音越低,到后面,仿佛是自言自语的碎碎念。 裴应霄给了她一块糕点,温声?道:“不可?多吃。” 老人就跟孩子一样,不阻止就无止境地闹着要吃甜食。 “那对金镯子早就送出去了,外祖母忘了?”十几年前的事情,她记混了。 元荣夫人得到了一块蓬燕糕,滋味清甜,她很高兴。 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是啊,金镯子送出去了,给了儿媳妇……那我此番过来,岂不是没有贺礼?” 她抬手在自己发间摸索,什么也没找到。 担心她不慎伤着自己,婢女并不给她佩戴首饰。 陆焰花阻止她,“祖母别忙活了。” 曲凝兮点头附和?:“外祖母能来看望晚瑜,就已经是最好?的祝贺。” “新婚哪能没有贺礼,”元荣夫人不同意,“回头我让逸其准备,绝不能落下。” 她说了个曲凝兮没听过的名字,笑?眯眯地轻抚她的手背。 裴应霄纵容轻笑?:“那就多谢外祖母了。” 曲凝兮跟着道谢,瞅着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笑?容,忽然惊觉。 都说太子殿下的昳丽颜色不是肖似生母陆皇后,而是来自于?他的祖母,也就是当今太后。 曲凝兮能看出来,太后娘娘年轻时候是位美人,但是无从判断她和?太子有多像。 这会儿她倒是觉得,元荣夫人与太子的形貌更加相似,尤其是她笑?眯眯时,无人会怀疑二人之?间的血缘关系。 几十年前的老夫人,定然风华绝代。 裴应霄和?陆焰花一左一右哄着元荣夫人,什么话题都顺着她。 老人吃了一块糕点心满意足,没有闹着要甜食,不过一再?提起金镯子,说是陆家的传统,每个新娘子过门,都得特意打?造一对。 她拉着裴应霄絮絮叨叨,让他别忘了。 直到老人露出疲态,才用轿子把她安生送出宫去。 人走?后,裴应霄敛去笑?意,浑身笼罩了黑夜的深沉。 “殿下,回屋吧。”曲凝兮主动去握他的手。 裴应霄任由她握着,被牵着走?,他语气低缓:“因你之?故,她难得说了那么多话。” 还说了好?几个已故之?人的名字。 曲凝兮听了,回道:“老夫人是否心情愉悦,若能叫她开心,我可?以?常去探望。” 裴应霄一摇头,“她大?多时候不认人,也不爱说话。” 日日无忧,沉浸在她自己的一方天?地中,不被外界打?扰。 元荣夫人的病不是一日两日,裴应霄这会儿倒不是难过,而是带着一种不再?挣扎的麻木。 这么多年,太多个日夜,无力变更的结果。 甚至他不想改变,就让老人家剩余的日子沉浸在梦里,或许不是坏事。 至少没有仇恨,没有锥心之?痛,心宽体健。 艾兰打?了一盆温水进来,曲凝兮伸手,拧了热乎乎的帕子,给裴应霄擦脸。 她细细描摹眼前这张俊颜,狭长的眸子,挺直的鼻峰,单看就赏心悦目,合在一起更是巧夺天?工。 可?能用词不当,但是这般恰如其分的美丽,着实叫人惊叹。 他眉骨优越,弯起眼睛时,足以?骗过天?下人,“殿下一笑?,冰雪初容百花绽放。” “你从哪学?的安慰之?词?是在哄孤开心?”裴应霄抬了抬眼皮。 “我可?不是故意哄你,”曲凝兮一脸老实:“训庭生得好?看,与老夫人很像。” 他倏地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你看出来了?” “什么?” “孤和?外祖母,何?处相似?” 因为差着辈分年龄,又?是不同性别,真要看出多么相像也不容易。 曲凝兮回道:“是老夫人笑?的时候,和?你很像,她年轻时,莫约是个聪慧狡黠的小娘子?” 裴应霄不答,定定望着她好?半晌,才幽幽道:“是啊,她以?前很聪明?。” 他长臂一伸,把曲凝兮揽入怀中,埋首在她颈畔,双手紧紧抱住了她,用了不小的力道。 曲凝兮乍然被圈住了,整个人被勒得隐隐发痛,“训庭……” 他不仅没有松懈力道,还低低笑?了起来。 曲凝兮察觉到不对劲,丢开了手里的帕子,问道:“你怎么了?” “训庭这个名字是她取的,”裴应霄缓缓抬起头来,眼眶微红,泪痣妖冶,此刻他仿佛来自深渊的魔君,眼底好?似流淌着一抹冰凉:“想听听看么,我的名讳?” “是陆训庭哦。” “什么?”曲凝兮愣住。什么意思? 她完全没听懂。 第56章 56 这一晚, 曲凝兮一直窝在裴应霄的怀里,心里惊涛骇浪。 明明晚膳后他都喝了避子汤,但入睡时, 显然两人?没了兴致。 裴应霄什么都没做, 只紧紧抱着她。 曲凝兮失眠了,他说, 他叫陆训庭。 陆?这已经?不仅仅是让人?震惊的?程度, 她感觉自己脑袋都要被榨干了。 曲凝兮立即想起来沽兰寺那个无名?的?灵位, 他让她叫姐姐, 莫非那个才是皇家裴氏血脉? 这可是欺君之罪! 寻常人?面对皇权,总是敬畏的?,曲凝兮一样如此。 她先是惊叹陆家的?大胆, 一整颗心都快从嘴里蹦出来了, 接踵而来的?是好奇不解,刹那间?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最终定格在不忍。 她下意识地, 反手回抱他, 说不出话来。 裴应霄看似老练, 但他今年才多大。 他是从几岁开始知?晓这些的??背负了全?部,在东宫里一点一点长大, 成为?现在众人?眼中性如白玉的?太子殿下。 而陆家, 铤而走险, 设下这样一个局,瞒天大谎欺骗世人?,自然是有因才有果。 曲凝兮是小辈, 她来不及接触到陆家人?,从记事开始, 他们?只剩下身后名?流传坊间?。 在尚京的?戏文里,讲了不少,陆家父子三人?的?故事,被搬到了台上,唱了个热闹。 在她看来,如同故事里的?人?,看似在身边,但又离得很远,好像两个世界。 直到今晚见?了元荣夫人?,才惊觉这都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人?命。 这位受尽苦难的?老妇人?,看似享有无上尊荣,实际上一无所有。 惹东宫 第117节 陆家老太爷死了,大爷大夫人?死了,二爷尚未成家上了沙场有去?无回;老夫人?接连失去?丈夫儿子儿媳,就连她在宫中的?女儿陆皇后,也香消玉殒。 这般打击,寻常人?早已经?垮了,人?心是肉长的?,能被摧残至何种境地呢? 而现在看来,陆皇后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保住? 曲凝兮的?指尖颤抖起来,她猜到了罪魁祸首:“……是陛下,是他么……” 她自幼出入宫闱,在姑母身边走动,偶尔回听到宫人?们?私底下议论,继后和太子的?恩怨。 说起来当然绕不开陆皇后的?存在,都说曲皇后还是妃子时就心怀嫉妒,还曾经?对先皇后下手陷害。 这个流言并非一两个人?在传,去?年云昭仪小产时,哭嚎闹腾,对曲皇后破口大骂,指责她故技重施。 好像已经?是默认的?一个说法:曲皇后曾经?陷害陆皇后。 曲凝兮不清楚事实如何,她的?姑母也非善类,谁知?她是否无辜? 祖母说她当年帮助女儿争宠,耍了小手段,但没有害人?性命。 祖母可能徇私护短,不肯承认,曲凝兮只信了一半。 今日,她要从裴应霄嘴里问出答案:“是不是陛下害了陆皇后?那个孩子……在沽兰寺?” 这件事,光是嘴上说来,就已经?很可怕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天庆帝当真绝情到那般地步么? 他不仅害了妻儿,还让继后背锅,装聋作哑。 曲凝兮以为?裴应霄此刻很心痛,但他还笑得出来。 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弧度:“是他。” 这么多年,任何情绪都被时光熬干了,仇恨沉甸甸地落了底,它没有消失,只是隐忍着不再澎湃。 融入骨髓。 陡然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曲凝兮心里咯噔一声,直面陆家的?仇恨。 失去?了一切,怎能不恨呢? 难怪裴应霄要把?天庆帝给救回来,他不允许这人?轻易死去?。 死亡是一件太简单的?事情。 他索要的?,何止是裴氏江山,更要天庆帝的?忏悔,史官笔下批判的?耻辱柱,生生世世钉在上头。 “训庭,我可以成为?你的?倾听者?,”曲凝兮轻声问道:“当年发生了何事?” 他闻言,把?自己的?下颚线蹭在她锁骨处,“还以为?你又要对我不闻不问。” 曲凝兮张了张小嘴,这是什么说法,她道:“我以前,属实是胆小,不敢多管闲事,甚至不敢知?道太多……” “现在不怕了么?”裴应霄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颈畔,道:“告诉你这些,并非我欠缺安慰。” “我知?道,”她缓缓抬手,把?自己柔嫩的?掌心搭上他后脑勺,轻轻拍着:“是我想听你说。” 他的?心性早已非常人?能比,如崖顶磐石,坚不可摧,他情绪和缓,确实不需要人?安慰。 裴应霄笑了笑,似乎被她这两句话给愉悦到了,“那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 还有心情捉弄人?呢,曲凝兮一抿唇角,如他所愿,用细柔的?小嗓音求他:“告诉我好不好,求求你了……” 裴应霄眉梢微扬,一口应下:“好。不是晚瑜会撒娇,是你愿意配合,我便告诉你。” 他这个身世,本就藏不了多久。 既然已经?牵扯了木仓幸和虎视眈眈的?邻国,注定要加快进程,让这许多年的?隐忍落下帷幕。 ******* 说起来,陆家颠覆的?原因非常简单,一词概括——功高震主。 早在祖辈,陆氏就与裴氏携手共打江山,不仅仅是从龙之功那么简单,先祖皇帝亲口说可让陆氏平分?他的?皇位。 陆氏拱手称臣,自然不会逾越。然后先辈们?老去?亡故,时过境迁,朝中格局发生了改变。 天庆帝还是皇子时,富有野心,但胜算很低,他急需一个强有力?的?倚仗,那就是陆家。 为?了接近陆氏女,他处心积虑,耗费了诸多心力?,在成功迎娶后,还要不断在强大的?岳丈面前演戏。 后来,他回想那段伪装的?时日,无不痛苦,无不屈辱。 他成功登上皇位,但所有人?歌功颂德的?是陆家,对陆家极为?敬服。 他若不动手,只怕陆氏要在他头上压一辈子,这难道不是帝王生涯中的?一个污点么?难以磨灭。 彼时,兵权都在陆家手里,军中不是没有人?对此心怀暗恨。 天庆帝利用了蒙天石,只怕蒙天石自己都不知?道,他所效忠的?皇帝陛下,对他心里的?嫉恨一清二楚。 蒙天石陷害过陆家,但导致陆家覆灭致死的?还是天庆帝。 他就是那头暗中伺机而动的?白眼狼,在大桓战胜东隆之后,才展露杀机。 陆家人?接连死在战场,就连他们?的?贴身心腹都没留下几个,那场战役尤为?惨烈,是木仓幸背负了罪名?。 所有人?都以为?,被围剿的?东隆国狗急跳墙,濒临绝望才这般生猛,临死之前的?反扑导致陆家儿郎牺牲。 木仓幸认下了此事,因为?他暗中跟天庆帝达成了交易。 这也是为?何,大桓打了胜仗,结果和谈时作为?胜利方居然没怎么提条件。 轻飘飘揭了过去?,只让对方按时纳贡,过往那些被屠城的?恩怨不再追究。 当时朝堂众说纷纭,意见?不一者?比比皆是。 大部分?人?希望陛下责令东隆交出木仓幸,让他以死谢罪,但最终没能成事。 于木仓幸而言,这场交易不仅让他保下性命,还给他的?国家争取到了修生养息的?时间?。 战争多年,东隆国库早已耗空,说是千疮百孔也不为?过。 和谈之后正式休战,只需要献上贡品,他们?可以隐匿在暗处图谋一个东山再起。 十年,二十年,大桓可没有姓陆的?将领了。 在陆家父子惨死之前,宫中的?陆皇后早已隐隐生出疑心。 那会儿她怀有身孕,在此之前已经?小产过一回,而这次,孩子七个月大了,结果也没能保住。 她再次早产,生下一个死胎,是一个好手好脚的?女婴。 若非被人?用了药物毒害,即便早产,孩子也不会断气。 陆皇后无力?回天,胎儿在腹中时就已经?死了,彻骨的?冰凉,让她当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无法打消对天庆帝的?怀疑,虽说尚未掌握证据,但她不能让自己失去?退路和筹码。 思前想后,选择了隐瞒伪装,观望局势。 “当时她很虚弱,是映楚的?师父替她易容遮掩了过去?。”裴应霄语调低沉:“我手中的?所有人?,都是她留给我的?。” 因为?先前的?生疑,皇后的?寝宫把?守得滴水不漏,早产一事没有外泄丝毫。 陆皇后继续装作大肚子,直到月份足够了,通过暗道从宫外弄了个男婴进来,充做她的?大皇子。 后来,她不仅一次庆幸那一刻的?决策。 若是没有这个孩子的?存在,皇后小产,陆家覆灭,天庆帝的?余生该有多快意? 岂能让他如愿! 大皇子诞生之际,陆家噩耗传回尚京,彻底印证了陆皇后的?疑心。 毫无疑问,就是天庆帝背叛了陆氏一族,他是这世间?最无耻的?恶人?! 陆皇后被强烈的?恨意裹挟,一度想手刃了他,替父兄将士们?报仇雪恨。 但是,那会儿陆家大夫人?还活着,她肚子里还有一个遗腹子,是陆家紧存的?血脉。 大夫人?身上带伤,且因为?丧夫之痛郁郁寡欢,是腹中孩儿支撑她活下去?。 陆皇后考虑再三,咬着满嘴的?鲜血,暂时按下仇恨。 她若想杀天庆帝,不能保证必定得手,而不论成功与否,陆家其他人?必死无疑。 大夫人?有孕,府中还有个老夫人?,她于心不忍,也不甘心陆家就这么憋屈死去?。 所以,她筹谋着,等大夫人?生下孩子,若是男孩,就换到宫里来,替换大皇子。 这是一个铤而走险的?计划。 对比被辜负的?陆家,这点欺君之罪算不得什么,陆皇后亲自部署了一切。 为?此,陆皇后把?大皇子护得严严实实,极少人?见?过婴儿的?面容。 天庆帝全?然不知?,他以为?是这个孩子命大,才顺利生了下来。 当时他派去?暗算陆家的?人?早已抵达,在宫里不敢做得太明显,若是对皇后下死手,陆皇后和娘家父兄齐齐出事,未免太巧了些。 朝中那群老狐狸又不是傻子。 天庆帝安排的?毒物控制了药性,他以为?没能顺利堕胎,不曾起疑。 明面上对皇后母子嘘寒问暖,龙颜大悦,当场拟旨册封太子。 对陆家的?厚待更是源源不断,让天下人?都挑不出错处来。 大皇子成为?太子,再好不过了。 陆家大夫人?年后产子,养得差不多月份,就被皇后换进宫里——她要让陆氏血脉登上至尊之位,掀翻裴氏的?天下。 一岁之差愣是被她遮掩了过去?,因为?皇后怀孕期间?中过毒,太子身子不大好。 长大后的?太子,自然也不擅长武艺。 曲凝兮听得一愣一愣的?,她难以置信:“大夫人?是陆焰花的?娘亲?还是……你的?娘亲?” 他从陆家被换进宫里,那陆焰花又是谁? 她立即在心下一算,怀胎十月,陆家生下的?孩子正好比太子小一岁,是陆焰花没错。 陆家对外宣称大夫人?诞下一女。 惹东宫 第118节 想来,女子才能确保孩子不被忌惮暗害。 裴应霄回道:“他不姓陆,你到时便知?。” 曲凝兮似懂非懂,听上去?,陆焰花的?身世还牵扯了另一些事情。 以往参加宴饮,众人?对陆焰花遭受的?诸多厚待,皆是羡慕,且心里看不惯他的?冷然孤傲。 却不想,他和裴应霄一样,背负了太多。 “那陆皇后她怎么死的?……” “她本就面临死局。”裴应霄诉说此事显得很平静。 天庆帝解决掉陆家这个心腹大患,行事越发肆无忌惮。 他本不想太早对皇后下手,但实在忍不住,没两年就做出了动作。 当时太子已经?会叫父皇了,天庆帝决定饶恕这个孩子一命,去?母留子。 先把?皇后除去?,待日后时机成熟再废除太子之位,不能操之过急。 曲凝兮听得心都揪了起来:“陆皇后不是已有防范,为?何就被害死了?!” 多么叫人?心痛扼腕,埋怨上天不公?。 “她是明面上死了。”裴应霄道:“你已经?见?过她了。” 她若不死,就是梗在天庆帝喉间?的?一根刺,只怕免不了轮番暗害。 索性借着宫中密道,假死脱身,金蝉脱壳。 “什么?!”曲凝兮冷不防被这个消息给砸得眼冒金星。 她的?小指头揪着他的?寝衣,想起来一个人?:“难道是玉泉山庄的?那位陆大娘?” “怎么猜到她的??”裴应霄眉尾轻扬,低声询问:“她的?身份可疑么?” “并非如此,”曲凝兮一摇头,道:“只是那次,我发现你看她的?目光极其温柔。” 因为?见?多了他虚假的?温和,这一抹柔情,她一下就发现了,还忘不了。 那会儿也没深究,不曾设想其他可能,只以为?太子在同情老妇人?。 毕竟陆大娘看上去?干枯瘦弱,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实在引人?怜惜。 而现在,曲凝兮心中的?不忍更甚,“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算辈分?算年龄,陆皇后才三十来岁,都远不到‘老妇人?’的?地步,可她的?形容,居然和她的?母亲元荣夫人?差不多! 莫非是易容? 裴应霄眉间?轻蹙,道:“她身子虚弱是真的?,也确实离不开温泉。” 否则他不会冒险把?人?放在玉泉山庄。 假死二字说着简单,实际操作起来谈何容易。 况且当年陆皇后中毒小产,那时开始身体?就损伤得不轻,加上连番失去?亲人?,郁结于胸,病由此生。 她的?身体?状况,比不上元荣老夫人?。 老夫人?自从陷入癔症,好似活在美梦之中,反而没有那么多愁绪,这些年身子骨都还不错。 “她……我应该怎么称呼她?”曲凝兮的?鼻尖蹭了蹭裴应霄。 “就叫陆大娘吧,她坚持使用这个姓氏。”他轻轻一笑,“你面对她不必拘束,她什么模样都好,能活着就够了。” 剩下的?,是他该做的?事情,替陆家一点一点讨回公?道。 “好。” 坚韧之人?,见?识了诸多恶意伤害,却不需要被小心翼翼的?对待。 他们?早已坦然接受一切。 “那次陆大娘是特意来看我的?么?”曲凝兮道:“当由我正式拜见?她。” 裴应霄闻言抬起头来,一手支撑在枕上,“陆家的?传统,母亲会为?儿媳打造一对金镯,老夫人?不清醒,她虽不是我娘亲,却也与娘无异。” “是……是为?了给我打镯子么?”曲凝兮愣愣。 东宫送来的?聘礼太多,她压根没有留意,是否有那样一对金镯。 “嗯。” ******* 两人?相拥而眠,因为?夜间?同榻谈心,着实扰乱曲凝兮的?心绪,以至于第?二天,她起来迟了。 醒来枕畔已经?没人?。 曲凝兮脑袋懵懵的?,第?一件事便是询问映楚,让把?她的?私库单子拿来。 她要把?那对金镯找出来。 映楚看她好像有些急切,醒来顾不上梳洗就要看单子,连忙去?取了过来。 曲凝兮洗过脸,打开新造不久的?册子往下阅览,里面存着的?镯子有很多,但她一眼就找出来了。 八宝双鱼金镯一对,她应该没有认错。 映楚聪明得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笑道:“太子妃喜欢这对镯子?这就去?将它送来。” 金镯子拿来时,曲凝兮正好更衣完毕。 她捧着锦盒,缓缓打开,里头躺着两只金灿灿的?镯子。 金镯并不稀罕,尤其对于官家女眷而言,时常可以见?到。 但眼前这一对,尤为?精美,底部用了鉴刻工艺,双鱼则是累丝堆叠,玉珠为?目,玛瑙做麟,憨态可掬不扁平,巧夺天工。 整体?看去?它的?色泽鲜亮不单一,正是时下小姑娘喜欢的?,而且鱼和瑜谐音。 曲凝兮看了很喜欢,当场就给戴上了。 一左一右,金镯套入腕间?,衬得那截皓腕肤如凝脂,大小正合适。 她决定戴着它们?去?问问裴应霄,“殿下在何处?” “在华照殿呢,殿下吩咐,若是太子妃醒来寻他,可直接前去?。”映楚笑着回道。 华照殿是他的?书房,换做以前,曲凝兮或许会避忌,但昨夜过后,她已然百无禁忌。 裴应霄所行是一条险道,比去?年裴靖礼逼宫还要可怕,一旦揭露出来,绝无和解可能,败落的?一方必死无疑。 而且会牵连甚广,其中包括了她的?娘家。 曲凝兮不会去?假设裴应霄的?败局,她相信他能替身后那一群人?夺回一切。 她不是别无选择,即便把?选择权递到手里,她也会选陆氏。 华照殿内很宽敞,太子的?假期还剩下一日,这会儿没有属官登门?,里面略显空旷。 裴应霄坐在书案后方,提笔处理一些紧急之事。 日光透过纱窗,带来满室耀目光芒,翩翩公?子锦衣轻裘,握笔书写的?模样,如同被框起来的?画卷。 曲凝兮见?了,有一瞬的?恍惚。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生得好看。 许多不善遮掩的?小姑娘,看见?他都禁不住露出痴态。 这会儿,她忽然觉得,倘若没有前一辈人?的?恩怨深仇,他只做个纯粹的?陆家公?子,估计一样叫人?趋之若鹜。 甚至没有了太子的?身份镇着,会有人?为?他大打出手也说不定。 可惜没有如果。 以前曲凝兮害怕裴应霄的?心机深沉,善于伪装,她根本分?不清哪一张笑脸才是真实的?笑。 现在,她庆幸他有这等城府。 “小晚瑜进门?怎不过来?”裴应霄停笔抬眸,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一直在盯着孤看呢。” 又是这种捉弄人?的?语气。 曲凝兮指头抠着衣袖掩盖中的?镯子,走上前去?,“哪有一直盯着看?” 她觉得不太妙,对一个男子心生怜惜,往后可怎么是好? “殿下在忙么?”曲凝兮看向他的?桌面,有几分?杂乱,摆了好些信件纸条。 纸条很小,蝇头小字,莫约是飞鸽传书送来。 “不忙,”裴应霄道:“他们?递了密信进宫,要开始了。” 曲凝兮的?脸色骤然一肃,“他们?有多少人??” “没有多少,”裴应霄搁下毛笔,道:“木仓幸安排的?后手,不宜太多人?知?晓,否则如何作为?筹码。” 天庆帝怕的?是他所犯的?恶行被揭露,倘若知?情者?甚多,他还有什么顾忌的?? 越是见?不得人?的?秘密,遮遮掩掩的?,它才有分?量威胁当事人?。 曲凝兮微微仰着小脸,两眼不错地凝视裴应霄,看样子他早有应对之策。 就跟下棋一样,落下一子,就该提前考虑好后面的?每一步。 “我有什么能帮你的?么?” 话问出口,曲凝兮自己先不好意思了,她一无能力?二无倚仗,能帮上什么? 果然是那害人?的?怜惜之情在作祟。 下一瞬,她的?腰肢被人?圈了过去?。 跌坐在裴应霄怀里,他一脸认真:“孤既然特意告知?你,自然需要安慰。” 啊?“可是说不用安慰的?也是殿下。” 他这般强大,哪里还缺旁人?轻飘飘的?几句言语安抚。 “嘴上说不必,是故作坚强罢了,”裴应霄把?脑袋贴了上来,“你且想想,该如何做?” “这……” 惹东宫 第119节 这人?体?型高大,褪下衣裳一身结实精悍,却非要在她面前做出小鸟依人?的?模样。 一个劲往她怀里钻。 曲凝兮忍不住红了脸:“你、你别乱蹭了……” 裴应霄缓缓掀起眼帘,眸底微亮:“可是我偏要。” 意外撞入掌中的?白兔,香甜柔软,被他给抓住了,此生就别想逃脱了。 第57章 57 曲凝兮没有留意, 她是何时开始与裴应霄接吻的。 与人唇齿相接,亲密无?间,竟是这样快乐的一件事。 她乖巧地被他禁锢在身前, 两人严丝合缝, 像是被驯服的小?兽。 如裴应霄以前说过的那般,全然适应了他的触碰。 习惯便?是如此么? 不知不觉, 两人纠缠到一处, 浑然忘却这里是书房。 直到被门外的敲门声惊醒, 鸣恩在?外扬声禀报道:“殿下, 丁太师来了。” 曲凝兮倏地睁开?眼,按住了裴应霄的肩头,微喘着往后仰, 与他撕开?距离。 裴应霄停了下来, 视线还黏在?她被吮i吸嫣红的唇瓣不放,低声道:“孤去?待客, 你在?那边榻上休息一会儿再出去?。” 不必照镜子, 曲凝兮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不大方便?见人。 她一边整理衣襟, 小?声问?道:“殿下先走了, 我自己在?这里合适么?” 这可是他的书房,虽说?她已经知道许多秘密, 但手中没有证据。 保不齐书房里就存留了有关他的铁证。 裴应霄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修长的指尖捻了上来, 轻捏她软乎的脸颊肉肉,“无?妨,你随意。” “你……”曲凝兮微微吃疼, 睁着圆眼偷偷瞪他。 裴应霄轻笑着站起身,道:“多亏了晚瑜, 孤的心?情很不错。” 这世间,各有各的苦,当然要往前看,不就找到一枚糖豆了么。 曲凝兮一时?不知道他是信任她还是小?瞧她,莫非觉得她没有能耐翻起风浪? 她抿着嘴角,裴应霄伸手拉住她,道:“你把镯子找出来了?” 方才他就留意到了,玉白的皓腕,套着双鱼金镯,极其耀目。 曲凝兮差点忘了此事,被他一亲脑袋就犯糊涂。 这会儿趁机问?道:“是它对么?” 她靠着直觉挑选出来的。 “是它。”裴应霄挽起她的手,朝着腕间轻啄一口?,唇印落在?她脉搏上,给予肯定答案。 这样轻巧的一个动作就让她不自在?,手心?都蜷缩起来了。 裴应霄未做久留,不好让丁太师久等,拿起桌面上写好的回信,墨迹早已晾干,先行离开?书房。 曲凝兮握着自己的手,指腹搓了搓他亲吻过的地方,总感觉灼烫得很,还有点痒痒。 她低头,看向这对金灿灿的镯子,既然陆大娘特意打了给她,是否心?底承认她的存在?? 倘若来日,裴应霄恢复他原本的姓氏……一切都不会变么? 她就是他的妻子。 华照殿布置清雅,书案跟前的左右两侧,各呈设了椅子高几,想来几位大人便?是在?此伴随裴应霄议事。 书案有些杂乱,书籍信件堆放,还有几本折子。 曲凝兮扫了一眼,并不贸然动手收拾,免得出现错漏帮倒忙。 这会儿太师到访,会是跟普骆甘有关系么? 密信都递进宫了,裴应霄知道此事却没有阻止,是不方便?阻止或者?另有原因? 曲凝兮心?下轻叹,不禁暗自琢磨,太子身边的这群人,知晓他秘密的有多少。 必然是极其器重的心?腹,才敢托付这等大事,牵扯越少越好。 兴许……太师太傅等人未必全部知情。 幸好太子成婚之后,程骆明?就不怎么到寝殿这边来了,不至于亦步亦趋紧跟着不放。 应该更?方便?他行事…… ****** 曲凝兮思绪繁杂,拿不准丁太师会不会到书房来,不想在?此逗留太久,平复好脸色立即返回寝殿。 转过洞门,在?廊下见到了藤敏,她靠坐在?柱子旁,手里拿着一柄小?刀,似乎在?玩木雕。 曲凝兮走了过去?。 藤敏抬头,欲要站起参见,被曲凝兮摆手作罢。 “你在?做什么?”她看一眼她手上,似乎在?削一柄小?刀。 藤敏解释道:“在?给一个小?娃娃做礼物,打算刻一把小?木剑。” 她回答过后,见曲凝兮没有急着离开?,直言问?道:“太子妃有何吩咐?” 曲凝兮没有吩咐,提着裙摆在?她身旁坐下,“听闻你之前,跟随鸣恩做事?” 那她应该能接触到不少事情。 藤敏一点头:“太子妃尽管问?吧,属下知无?不言。” “那,你能说?说?木仓幸此人的生平事迹给我听么?” 曲凝兮笃定,裴应霄的身边人肯定早把木仓幸一生扒干净了,询问?藤敏比她派阿束去?打听要快得多。 何况,木仓幸的恶行在?大桓本就广为流传,人人唾骂,为之不齿。 藤敏略为诧异,太子妃突然想知道木仓幸的事迹。 她转而一想,立即明?白了,定然是太子殿下告知了木仓幸的下落,才会有此一问?。 这个敌国之人的生平,没什么不能说?的,藤敏当下有问?必答。 她所说?的,与曲凝兮听过的差不多。 木仓幸一生戎马,与陆家老太爷是一辈人,如今已有五六十岁。 他从军多年,不仅跟陆家老太爷交过手,就是陆家大爷二爷也没少打交道。 东隆国骤然发难之际,大桓被打个措手不及,三日内连夺下两座城池。 那时?还是先帝在?位,病重卧床,两位皇子为夺皇位各自为营,朝堂隐隐一分为二。 等到消息传回尚京,举朝震怒,众臣怒斥当时?镇守边疆的刘将军,先帝更?是直接下令斩杀,以儆效尤。 他们都以为是刘将军疏忽大意,才叫东隆有机可乘,临近的城镇必须严阵以待,以免事态进一步扩大。 朝中需要派人讨伐,光是这个人选,两位皇子争执不下,闹了两日才定下来。 谁知这么一耽搁,那两个落入木仓幸手里的城池已经被抢掠一空。 东西没了不打紧,百姓更?是被肆意屠杀,老弱妇孺无?一例外。 数万条人命,木仓幸的残暴名声,短短时?日响彻整个大桓! 先帝自然是气极,两军交战不伤平民百姓,惯来如此,东隆小?国欺人太甚! 他很快钦点了陆家老太爷领兵迎敌,不只?是夺回城镇,还要杀回去?! 这场战役一经打响,便?耗时?许久。 不是陆老太爷打不过,当时?的朝堂人心?不齐。 后来天?庆帝登基了,逐渐拿回权柄,才让陆家人在?沙场上没有后顾之忧。 战役持续了七八年,这期间发生许多事,不仅陆家大爷二爷陆续参战,就是木仓幸那边也有许多亲友上场。 陆家军骁勇,把多名敌军首领斩于马下。 其中就有木仓幸的儿子,师弟以及同僚,这也是为何结下深仇的原因。 对大桓而言,自然恨不能木仓幸千刀万剐,若是斩杀将士也就罢了,他手里的无?辜冤魂何止上万? 整整两座城池的百姓! “他只?有一个儿子么?”曲凝兮问?道。 藤敏一点头:“不错,虽说?妻妾不少,但常年在?军营,没能留下多的子嗣。” “他妻子呢?”曲凝兮寻思,一个人活着,就不可能无?欲无?求。 他现在?是老了,不怕死,难道没有其他弱点么? 藤敏明?白她的意思,冷笑道:“这等恶人,可别指望他对一个女人能有多上心?,他儿子战死后,妻子郁郁寡欢,而他急着给自己生养其他孩子,可惜没能如愿。” 这样说?来,妻子也是派不上用?场。 曲凝兮凝眉思索,道:“听你所言,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汤平和洛西两城内待着,或许可以做些文章。” “这是何意?”藤敏不解。 汤平和洛西就是大桓最开?始丢失的两座城池,因为木仓幸阴险狡诈,兵行诡道,且朝廷中有人拖后腿,陆家耗时?两三年才夺回。 曲凝兮缓缓一抬眼:“他不是很想要孩子么?给他一个‘孩子’。” 藤敏先是一愣,继而瞠目结舌:“这……” 毫无?疑问?,倘若木仓幸有孩子,他肯定在?意子嗣,早年他也不是没想着多生两个。 惹东宫 第120节 而在?汤平洛西两座城中,他带着手底下人大肆虐杀,其中还包括了荒婬无?道的强制恶行。 方才藤敏避重就轻,没有在?曲凝兮耳边提妇人所遭的罪,免得污她耳目。 但曲凝兮并非一无?所知,多少人提起那两座城的惨案就恨得咬牙切齿,她岂会不知。 而木仓幸既然做了,那么若是意外留下子嗣,完全说?得过去?。 他们完全可以给他创一个‘子嗣’出来,成为他的软肋。 木仓幸肯定是要死的,死了还得下十八层地狱,但在?他死之前,必须给天?庆帝定罪。 身为帝王为了一己私欲,枉顾数万人的枉死之仇,和谈时?候保下了木仓幸一命。 对于大桓子民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辜负。 藤敏这会儿也不顾着刻小?木剑了,当即站起身道:“太子妃好想法,我去?与鸣恩商量看看能否实施,或许可以两手抓,一边安排孩子,一边寻找孩子。” 指不定在?汤平和洛西之中,真有惊喜等着他们。 “快去?吧。”时?间紧迫,曲凝兮希望裴应霄能得偿所愿。 宫里受到密信,天?庆帝不见得会立即相信旁人的话,但是他一定会调查木仓幸的死。 这期间还会暗中观察太子,生出疑心?。 他们最好是趁机解决木仓幸的嘴硬,否则只?能硬碰硬夺位了。 虽说?裴应霄手里应该有了不少皇帝背刺陆家的证据,但少了木仓幸这个千古罪人的证词,就太便?宜天?庆帝了。 他当遭受万民唾骂。 曲凝兮回到寝殿,银杏打水来给她洗脸,一边道:“方才阿束递了消息进来,老夫人和侯爷他们已经出发了。” “走了么?”曲凝兮回门那天?就送过了,这会儿并不特意相送,“走了就好。” 尚京到祁北路程不算近,有老太太同行,赶路肯定不能太快。 而且以爹娘对三郎的牵挂,到了那边也不会急忙忙回京的。 必然要守在?书院外头消磨一段日子,直到亲耳听见三郎在?书院里的情况、和夫子同窗相处的情景等等,他们才舍得回来。 正好,尚京莫约要变天?了,他们躲出去?一趟,图个清静。 希望等双亲回来,一切事情都得以平息。 ******* 下午,裴应霄外出办事。 他刚走不久,福智便?来报,说?丁家六姑娘来了。 曲凝兮连忙把人请进来。 丁雪葵是早上随同长公主一道入宫的,给太后娘娘请安,顺道在?长晖宫用?了午膳。 餐毕,太后要午间小?憩,她就抽空跑到东宫来了。 “我没有来得太早,打扰你们吧?”丁雪葵挤眉弄眼的,满脸不正经。 曲凝兮瞥她一下,“都午后了,还什么早不早的。” “我说?的才不是这个,太子表兄不是尚在?休假么,你们新?婚燕尔的,被我打扰了可怎么好?”丁雪葵笑嘻嘻的:“表嫂,你说?呢?”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来揶揄我了,”曲凝兮抬手给她倒上一杯茶:“看这个能不能堵住你的嘴。” 丁雪葵口?味偏爱甜,这梅花茶正好微微回甘。 她笑着受了好意,也不胡乱开?玩笑了,道:“你顺利成婚,我四姐姐也快出嫁了,如今我娘一门心?思盯着我。” 曲凝兮听了,问?道:“怎么,你不想与人相看?” 还记得去?年中秋节,她可是兴冲冲的,颇为期待。 丁雪葵捧着脸颊一摇头,“并非不想相看,只?是经历过一遭,更?加谨慎了。” 世上太多知人知面不知心?,人总是习惯把好的一面展示出来,阴暗面则留给亲近之人。 一些小?毛病也就罢了,像是吕国公五郎那种身世之谜,着实骇人听闻。 丁雪葵不禁叹了口?气,道:“若是人人都像太子殿下,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姑娘家寻觅郎君就能省心?不少。” 曲凝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很想说?你的表兄一样善于伪装,他可不是什么君子,更?谈不上温良。 不过……至少内心?是善恶分明?的,他富有原则,目标明?确,不做那些无?意义的事情,只?这一点,就胜过许多。 丁雪葵没有讲太多相看之事,很快就跟曲凝兮分享起贵女圈的小?道消息。 “郑思君定亲了,刚过完年立即定下,匆匆忙忙的,也不知是否为了避嫌?” 年前因为徐姑娘的缘故,差点害得郑思君名声尽毁,左丞相估计很怕女儿定亲晚了被人指着说?惦记纳入东宫。 曲凝兮道:“应该不是为了避嫌,之前就听说?有在?相看,过完年定下倒也不算仓促。就不知男方是谁家?” “这人你也认识,”丁雪葵笑着眨眨眼:“是咱们大桓的新?科状元王锦意,左右丞相平日里政见不合,一声不响就结亲了!” “原来是他,”曲凝兮不由一笑:“皆是诗书世家,正好相配。” “就是呢,”丁雪葵道:“郑思君没有特意宣扬才女之名,但她还挺喜欢书画一道,与王锦意想来投趣。” 今年二三月份春闱,去?年秋天?高中的学子们参加了会试、殿试,王锦意先是当上会员,而后在?金銮宝殿上被天?庆帝钦点为状元。 王家小?神?童,再次名声大噪,不负他幼年时?候的神?童之称。 不过恰好时?间节点与太子大婚临近,他的风头很快就被这场盛大的喜事夺走了。 至于定亲一事,左右丞相皆是行事低调之人,目前尚未大肆外传。 “晚瑜,”丁雪葵忽然压低了声音,道:“说?到王锦意,我方便?问?问?么?并无?冒犯的意思……” “问?什么?”曲凝兮侧目看来。 丁雪葵向来心?直口?快,这会儿却有点吞吞吐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四姐姐那人你也知道……我之前无?意间听她说?,撞见过你与王锦意出行同游……” “原是这事儿,”曲凝兮一点头,不做遮掩:“确有那么一回。” 丁雪葵不由惊讶:“所以是真的,他莫不是对你……” “没有,”曲凝兮笑了笑:“不要听你四姐瞎说?,哪有那般轻易的感情。” 统共才见过几次。 “我明?白,”丁雪葵跟着点头:“……就是王锦意那人傲气,没怎么见过他与哪位姑娘游玩过,这才多想了……” 她说?着说?着,话音低了下去?,揪着小?眉头,感觉前所未有的聪明?:“晚瑜,你和王家姑娘有私交么?” 王锦意的妹妹么? 曲凝兮不解:“为何问?起她?” “你我相识多年,最常在?身边晃悠的就是我了,我可不知道你和王姑娘交情甚好?”丁雪葵一手搭上额际,偷偷看了她一眼:“你大婚前夕,我收到了王姑娘的来信,询问?你的喜好,想给你送一份合心?意的贺礼。” 她当时?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晚瑜交了新?的闺中小?友。 这会儿倒是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而曲凝兮,直接一愣,王锦意曾用?他妹妹的名义给她递帖子。 至于王姑娘本人,她在?宴席上见过,两人确实非常陌生。 丁雪葵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真是他借此名义来探听?!” 这实在?令人感到吃惊,没成想王锦意那死板的一个人,偷摸摸来这么一手! 丁雪葵难掩好奇:“他送了什么贺礼?” 曲凝兮不清楚,抿唇道:“我没有留意。” 丁雪葵实在?坐不住了,“都怪我粗心?大意,也没问?问?你王姑娘的事情,我回信说?瑜鱼同音,你喜欢小?鱼儿……” 她有点不安,唯恐自己坏事,万一弄个不好,就变成瓜田李下的故事。 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私情呢……别说?外人,就是身为朋友,她都忍不住好奇晚瑜和王锦意发生过什么。 曲凝兮眉间微蹙,扬声叫了映楚进来,让她把册子拿出来看看。 一边对丁雪葵道:“你不必惊慌,清者?自清,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王公子自身也是极守分寸之人。” “我当然相信你,也不觉得他是那种人,”双方都要各自成家了,什么念想都得掐灭,不过…… 丁雪葵轻咳一声:“我只?是意外于他的心?意,遮掩得太好了吧!” 任谁也想不到哇! 贺礼的册子收放在?福智公公手里,好一会儿才送了过来。 曲凝兮打开?看了一眼,王家给东宫送了一份,还有一份来自于王姑娘,上面没写王锦意的名字。 所送之物,乃是一尊粉色芙蓉石雕刻而成的锦鲤戏莲摆件。 这是送给太子妃的,就在?她的私库里。 曲凝兮没有命人把它翻找出来,只?道:“他既然沿用?王姑娘的名义,事情便?到此为止了。” “那不然他敢跟太子抢人?”丁雪葵认同了王锦意的分寸,一边道:“你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此事可不能叫表兄知晓。” 曲凝兮却觉得,裴应霄未必不知道。 但是她不认为是多大事儿,他们一切都来不及发生,何况王锦意对她的心?思,应该就是丁点好感罢了,用?一份贺礼为年少的意动画上句号。 无?伤大雅。 裴应霄此前对他们的约见一清二楚,算不得被蒙在?鼓里。 丁雪葵没有久留,她得跟随长公主一道出宫去?,坐下喝了几杯茶,就告辞离开?了。 ****** 晚膳是曲凝兮一个人吃的,夜色黑透了,裴应霄才从外面回来。 他已经从鸣恩口?中听说?了曲凝兮的主意。 要创造一个木仓幸的弱点出来,大可以试一试。 不过要骗过一个老奸巨猾的人并不容易,至少要在?汤平或者?洛西做一番详细调查,找出他碰过的女人才行。 曲凝兮得知他决意行动,忍不住问?道:“密信已经到陛下手中了么?” 惹东宫 第121节 “难不成你一整天?都在?记挂这个?”裴应霄走了过来:“没有那么快。” 曲凝兮稍稍放心?,揪着手指头道:“我胆小?,难免……” 她不想说?那些忧虑的话,感觉不吉利。 裴应霄宽大的手掌盖了过来,搭在?她脑袋上,“入夜了你还能胡思乱想,倒是孤的失责。” 他转身叫了艾兰安排沐浴,回头朝曲凝兮意有所指:“早点歇息,就不会思虑过重。” “……”她不由看向外面的天?色,黑沉沉的,但是时?辰尚早。 昨晚两人什么都没做,她的身子因此恢复得极好,看来今晚是躲不过去?了。 二人各自沐浴了出来,裴应霄堂而皇之地抱着曲凝兮往内室走,理由非常充分:“明?日孤要早起上朝,需得养足精神?才好。” 曲凝兮埋首,不想抬头听他狡辩。 裴应霄自从掌握了让她化成一滩水的秘诀,当然是故技重施,不遗余力。 他捧着怀里沉甸甸的白胖汤圆,舔了个遍,越发娴熟。 曲凝兮双眼泪汪汪的,只?觉头皮发麻,似乎灵魂都要被一并吸走,她难以置信,人的身体竟有那么多奇怪的地方。 许是怕她退缩,裴应霄的身上,一直松松垮垮套着寝衣,衣摆遮住了他腰ii腹以下,只?能看到遒劲的腰ii身。 曲凝兮什么都看不见,唯独被一寸寸撑开?的感观极其明?显。 她喘不过气来,憋红了一张桃花娇颜。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裴应霄终于按捺不住。 衣摆随着他的动作滑落,曲凝兮冷不防一垂眸,看个正着。 那大蛇太恐怖了,身上仿佛攀爬了树根,叫她狼狈而又吃力。 曲凝兮呜呜的哭,裴应霄眼尾泛红,额间满是细汗,呼出的气息都是灼ii热的。 他一把捞起她的细ii腰,直接翻了个身,叫她双膝跪在?褥子上,“这样就看不见了。” 曲凝兮浑身轻颤,她知道他忍得辛苦,可是,可是…… 她难道就不辛苦么? 身后之人覆了上来,两只?结实的臂膀撑在?她左右,与白日里衣冠楚楚的模样判若两人。 习武之人,躯体跟火炉似的,曲凝兮恍然生出一个幻觉,仿佛要被烫伤而后蒸发一般。 “要委屈小?晚瑜的膝盖了。” 光洁的背部落下一吻,他可不是在?安抚,而是在?单方面告知。 很快,曲凝兮就明?白了其中滋味,何止是膝盖受委屈。 前面的两团不断摇晃,简直要把人逼疯了…… 她哭得更?大声了,裴应霄是想弄死她呜呜…… 第58章 58 曲凝兮的两腿直打哆嗦, 这?般娇娇弱弱的模样,叫裴应霄看得于心不忍。 但是他心里怜惜,身体可不是那么回事。 宽大的手掌, 把东倒西歪的人给捞了起来, 拢着?坐在他怀中,修长的食指抚上她的圆膝。 低声道:“都红了, 疼么?” 曲凝兮冷不防坐了下去, 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 她仰着?上身, 细长的天鹅颈向后弯, 拱着?腰ii肢折出柔软的弧度。 若不是被裴应霄的掌心牢牢撑住,定然要向后栽去。 她那双乌黑的眼眸,早已弥漫起一片水雾, 咬着?自己?的下唇, 满是控诉。 此时此刻,比起膝盖的不适……难道不是其他地方更糟糕么? 这?……这?是她能坐下去的地方? 曲凝兮努力呼吸着?, 偏生这?人颇为可恶, 一手牢牢掌控她的后腰, 一手假惺惺地安抚她的膝盖, 还问她疼不疼。 她直接气红了眼,缓过劲来当?即给了他一口。 忘却了什么太子殿下的尊贵身份, 属实是忍不住了, 一排洁白贝齿咬上他的肩膀, 用了三四分力道。 一下子就啃出一个小牙印。 裴应霄不以为意,面上还笑眯眯的替自己?解释:“孤也是怕被你瞧见了,吓到你。” 曲凝兮确实是看不见底下了, 她一低头?,就是雪团被挤压成可怜形状的模样, 其余什么都看不着?。 “别?怕,等你熟悉它?了,就不怕了……”他嗓音低哑,说着?‘体贴’的话?语。 曲凝兮张嘴又咬了一口,才不要与他争论此事。 她很快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也听不清这?人具体说了哪些。 身若浮萍,被卷入漩涡,再推上云端,前所未有的深度,几乎让她尖叫起来…… 后来,实在是被颠得狠了,曲凝兮几近昏厥。 她整个人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水里捞起来,发丝黏在额际,凌乱不堪。 裴应霄叫了水,还往她嘴里为了甜滋滋的蜜茶,从喉咙甘甜到心间。 直到整个人泡进?浴桶里,她才感觉活了过来。 只是……裴应霄从身后缠了上来,高大的身形完全堵死?她的退路。 他犹不餍足:“晚瑜……” 曲凝兮趴在浴桶边上,有气无力的:“训庭,明?日你还要早朝……” “孤不会迟到,”他轻笑,挺直的鼻尖轻蹭她白玉的肩头?,耳鬓厮磨:“仅仅一次怎么够,你说呢?” 曲凝兮没法?说,她根本招架不住。 隔日醒来,寝殿外日头?高悬。 曲凝兮睁着?眼睛发愣,枕边人何?时起床去上早朝的她都没印象,甚至不记得自己?怎么从净室出来的。 她睡得不算安稳,就连在梦里,都是自己?沦落成面团被各种揉捏的情景。 曲凝兮回过神,掀开薄被检查自身。 大抵是裴应霄留了分寸,倒没有多么可怖的痕迹,不过因为肤色太过白皙,便更凸显了红珠的浮肿。 碰一下就疼。 还有她的左右腰侧,都被掐出指印来了。 这?些也就算了,曲凝兮披起外裳落地的瞬间,直直栽到了床底下。 这?番动静自然瞒不过晚间守着?的侍女,春雀和艾兰立即入内查看。 曲凝兮简直羞于见人,脖子都气红了。 好丢人! “太子妃没事吧?”艾兰把人搀扶起来,道:“殿下说你并无大碍,不必上药……” 她轻轻扫了一眼,就这?些指印吻痕,确实算不得什么‘伤’。 曲凝兮深吸一口气,佯装镇定:“我没事……” 没事才怪。 昨晚……似乎不止是两次?她不清楚。 只知道这?会儿腿iv根酸软无力,就像是,最难耐的地方被过度顶撞的后果。 简直想把裴应霄骂成一介武夫了! 白日里的斯文俊秀,皆是伪装! 春雀抿着?嘴角偷笑,与艾兰一起替曲凝兮更衣梳洗。 一边道:“小厨房里温着?鱼片粥呢,鲜滑得很,太子妃先用一小碗,等着?殿下回来一道用午膳。” “他要回来么?”曲凝兮问道。 第一天恢复上朝,想来有不少?事情要忙? 春雀笑着?回道:“方才鸣恩遣了个小太监告知,殿下午膳时回来。” 曲凝兮一点头?,表示知道了。 临近午时,裴应霄果然回到了东宫。 他换过一身衣裳,带着?白缙去了华照殿,莫约是有事吩咐,瞧着?颇为忙碌。 曲凝兮没有打扰他,等到白缙从书房出来,告退离去,才命人在冷月轩摆饭。 三月末,气候早已不再寒凉,春末夏初,之后会越来越炎热。 曲凝兮道:“日头?逐渐猛烈,若殿下午时在外走动,不妨让鸣恩撑把伞。” 蟒袍本就庄重,层层叠叠,上朝时辰早,天色未亮还不觉得热,但等他在内阁处理了事务出来,日头?可就毒辣了。 裴应霄在她旁边坐下,侧身打量她:“孤还以为,晚瑜要生气了。” “……”曲凝兮一抿唇瓣,道:“一码归一码。” 别?以为她就不生气,他、他实在是太贪了…… 光是这?么一想,昨晚的画面就自动涌入脑海,叫人脸上热意消退不去。 “还难受么?”裴应霄压低了嗓音询问。 这?会儿冷月轩没人,都知道主子二人独处时不喜欢下人在一旁伺候,更无须布菜之类。 曲凝兮说话?便也没那么多顾忌,小声埋怨:“……幸好不用人搀扶。” 要是扶着?才能走路,她这?张脸真不知道要往哪搁…… 惹东宫 第122节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怎么娇气呢。 裴应霄闻言,一手扶上她的后腰,嘴角微勾:“你是在夸奖孤么?” “什么?”他哪个耳朵听出她在夸奖他了?! 简直是欺人太甚,曲凝兮的脾气都要上来了,一把推开他的手,“食不言寝不语,菜都要凉了。” “嗯,”裴应霄笑意盈盈,拿起筷子,“这?就伺候太子妃用膳。” 他说完,余光把小姑娘暗自气鼓鼓的模样尽收眼底。 曲凝兮算是看明?白了,只要她的脸皮不够厚,就别?想在裴应霄这?里讨着?好处。 不论何?种境地,总感觉斗不过他,被吃得死?死?的。 实在是可恶。 ******** 从这?一天开始,恢复上朝忙于监国的太子殿下,雷打不动的要在饭点回到东宫用膳。 此事被百官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没多久,便知情者众多。 他们口口相传,津津乐道,都说太子与太子妃新婚燕尔琴瑟和鸣,羡煞旁人。 早在去年,就有许多人赞扬二人天作之合,尤其是在太子落难临危之际,曲姑娘那般上心,情深义重。 婚后的恩爱不出意料,堪称神仙眷侣。 这?个消息传到曲凝兮耳朵里时,她颇为讶异。 立即招来藤敏询问:“为何?外界那么多议论殿下的声音?” 藤敏想了想,道:“殿下日日归家?,本就有目共睹,或许,是默许了他们私底下的言论。” “这?是为何??”曲凝兮不解。 如今,她进?宫给太后请安以及出席某些宴会时,总被一群人用艳羡的目光包围。 谁能想到,没了二皇子,安永侯府不仅没有走下坡路,反而掉进?了蜜罐子里? 可能有的人会喜欢甚至享受这?些瞩目,曲凝兮却很不习惯,觉得太张扬了些…… 以前身为继后的侄女,她时常伴随左右,力求不起眼,只想在侧旁做一尊花瓶。 现在情况大不相同,她不必提心吊胆,就连束胸都解开了,没有人敢指指点点。 可也不至于处处宣扬她和太子的恩爱…… 藤敏双手抱臂,道:“殿下惯来诡计多端,指不定是故意为之,太子妃若是好奇,不妨一问。” 诡计多端,曲凝兮不由失笑,“他确实是算无遗策……”尤其是人心。 自从进?入东宫,裴应霄待她好是真的,不过有意将此事外传也是真的。 她可不信,以太子对手底下这?群人的掌控力,能让整个东宫透如筛子? 曲凝兮略一琢磨,就猜到了他这?般行事的动机。 莫不是故意做出沉溺温柔乡的架势,以此麻痹天庆帝? 密信已经递到宫里了? 天庆帝自己?做过亏心事,难免心中有鬼,容易疑神疑鬼,但是,不见得收到一份来历不明?的信件就和太子离心。 他会命人追寻密信的来源,待他得知和东隆普骆甘二国有关,必然要警惕他们的目的。 焉知不是挑拨离间计? 但同时,他肯定要查此事如何?泄露,木仓幸的死?是否有蹊跷,同时还会盯紧东宫的一举一动。 东隆和普骆甘的国土不在一个方向,它?们算是大桓的左邻右舍。 二者对大桓这?块广袤肥沃的土地没少?心怀觊觎,就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揣着?狡猾贪婪的小心思,企图瓜分一口。 若是它?们联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双方利益一致时,汇聚蛇鼠一窝,成就乌合之众。 天庆帝不可能没有防范,尤其是普骆甘接收了裴靖礼和蒙天石父子,它?想做什么,岂不是一目了然? 无非是想扶持二皇子登上宝座,以换取属于它?的利益。 因着?种种顾虑,天庆帝对太子的决断必须慎之又慎。 若有差池,就是在葬送大桓的未来。 而此时,裴应霄的应对方法?,就是装作浑然不觉。 一如往日,维持着?太子的温吞形象,不疾不徐,和煦依旧,还一头?扎进?了小儿女新婚燕尔的情境之中。 看上去太过无害,哪有半分野望与仇怨。 这?个伪装的面具裴应霄戴了太多年,早已深入人心,足以为他争取不少?时间。 哪怕天庆帝趋向于相信【太子已经知晓当?年陆家?事】,他也不见得会认为,太子一定要为了陆家?报复他这?个父皇。 别?忘了他姓什么,谁才是他爹,难不成还偏帮外祖家?? 况且他教?导了这?么多年的帝王心术,也颇为自信,太子能够看明?白其中利害。 陆家?不除,裴氏江山世世代?代?都要受到掣肘,被他们左右皇权。 天庆帝认为自己?是在挖腐去淤,刮骨疗毒,于长远之计来看,利大于弊。 大桓失去了几位将帅之才,也没关系,东隆早已元气大损,他们便是有心趁机发难,也派不出兵马了。 何?况除了姓陆的,朝中难道没人了么? 天庆帝当?即提拔了蒙天石和岑秉郡二人,他不觉得自己?有何?过错。 当?然,事情绝不能外泄,否则武将心寒,文官口诛笔伐,朝堂必乱。 曲凝兮自己?琢磨了一通,裴应霄回来后,便拿话?问他。 “殿下可需要我配合?”她寻思,大臣们在文渊阁议事时,可以送些糕点小食过去。 送给太子,几位大人跟着?尝尝味,很快就能把话?传开。 裴应霄得知她一心相帮,径自伸出手来,轻掐她软乎乎的脸颊。 “晚瑜心悦于孤,想送东西就大大方方的,何?必拿这?些事情做由头??” 他笑眯眯的望着?她,那眼神不加掩饰,流连在她红艳艳的唇瓣上。 曲凝兮几乎都要习惯了,这?人时不时就要提醒她‘爱慕他’这?一件事,无非是想听好话?,或是等着?她主动。 她倒是乖觉,抬高了双臂,揽上他的肩膀,衣袖滑落,露出一截雪色肌理。 曲凝兮努力抱着?裴应霄,把自己?柔软的身子贴了上去,一边问道:“殿下需要我送,我就送。” 明?晃晃地往文渊阁送吃食,是一些后妃想要博取贤惠名?声会做的举动。 曲凝兮没想过做名?声,甚至性子使然,她其实有点害怕在人前作秀,但是若能帮上忙,秀一下也没关系。 裴应霄把人搂在怀里,低头?亲了亲,浅尝辄止,道:“不需要,不必做到这?种地步。” 他本就想回来用饭,若说有什么需要去达成的目的,他来做就够了。 曲凝兮听了,眨巴着?眼睛看他:“那我需要做什么?” “你么……”他垂眸,与她四目相对,她生得明?媚娇艳,这?对眼瞳却清凌凌,黑亮如星辰,“你想着?怎么避暑就好,往后不准再长痱子。” 初夏来临,枝头?上的蝉鸣比谁都早,清晨夜间还好,白日已经热了起来。 可是……曲凝兮愣愣的看他:“你怎么知道我长痱子?” 去年有一回她晕倒了,得他援手,是融月娴青二人帮忙,但是但是——居然连这?种事情也要禀报他么? 曲凝兮反应过来立即羞红了脸,一半是不好意思,一半是气呼呼。 那会儿她不得不束带缠胸,发生了点状况,可跟他有什么关系,两人之前八字没一撇,他怎么能知道女儿家?这?种私密事情! “殿下你太过分了。”曲凝兮目含控诉。 裴应霄不知悔改,“孤就是知道了,那又如何??” 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旁人我也不想知道,就逮着?晚瑜一人了。” 曲凝兮说不过他,现在都已经成婚了,翻旧账也没用。 裴应霄牵过她的手,带着?去了始风苑,这?院子里栽了一棵非常高大的古木。 粗壮的树干需要几人合抱,树冠高耸如宝塔。 都说树大招风,夏日时候这?里不说多么凉快,但起码树底下大片荫凉之处,示意活动。 裴应霄道:“今年多半没工夫离京避暑,不如在此给你扎一个秋千如何??” 曲凝兮闻言,抬头?打量树梢,枝叶繁密,一眼也望不到头?。 高大的树木遮蔽之下,果然凉快,微风阵阵。 她点头?道:“好。” 她小时候喜欢玩秋千,不过胆小,不敢荡地太高。 后来院子里的秋千年久损旧,拆除之后没有弄个新的上去,算下来已有几年没玩过这?个。 裴应霄给她装一个秋千,偌大一个东宫,不过是不起眼的小事。 但并非没有缘由。 天庆帝收到密信了,他派去汤平和洛西的人手,也传回了消息。 这?座皇城,不定哪天就会乱起来。 曲凝兮身边他安排了不少?暗卫,但还是要告知她:“这?段时日减少?外出,就在家?里窝着?吧。” 外界认定太子对太子妃一往情深,若是事变,最想要扣押下来的人质,首选当?然是曲凝兮,而后是陆焰花。 陆家?这?个独苗苗,走哪都是惹眼的存在。 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尚京,实则已经暗流汹涌。 曲凝兮明?白,“我惜命得很,哪里都不去。” 惹东宫 第123节 不过……“安永侯府会有危险么?” 她的祖母爹娘小弟都离开尚京去了祁北,没那么快回来,但是府中还有几位姨娘和她的庶妹。 裴应霄转念一想,道:“过几天,把你妹妹接进?宫来陪着?你。” 至于那些个姨娘,无足轻重,谁会用姨娘来威胁太子妃? “好。”曲凝兮嘴上应了,眉间却是蹙着?。 她这?短暂的人生,哪里见识过这?等大场面,她完全不知道未来的路会如何?。 难免会为此担忧牵挂。 但是心里坚信裴应霄会获胜,这?位太子爷在朝中上下,早已渗透个彻底。 去年天庆帝倒下,朝堂井然有序,就该看出来了。 还有一点,就是至关重要的兵力。 定宣大将军岑秉郡,肯定是站在陆家?这?边的。 曲凝兮没有确认过这?件事,她之所以笃定,是因为京中隐隐流传着?对定宣大将军的中伤之言。 岑秉郡说是陆家?旧部,但实则当?年与陆家?并不亲厚。 他上位接手了另一半兵权后,或许天庆帝对他尚且存有顾忌,并不如信任蒙天石那般。 而街头?巷尾,都在指责岑秉郡的忘恩负义,这?么多年,他远在千里,对陆家?不闻不问。 人来不了就算了,祭拜等事全无上心,当?真是人走茶凉,世态炎凉。 去年底,岑秉郡回京了,还是护送着?太子殿下一道赶回救驾。 但是事情平息后,他与东宫并不亲近,就连陆家?都不登门一回。 暗地里早就有人嘀咕了,说是岑秉郡嫉恨当?年没有被陆家?重用提拔。 之后他急急忙忙去讨伐西北咸泰,平定咸泰后,安顿好民众,赶在太子大婚之前返回尚京。 这?下子,手头?没有忙碌的大事,也该走走人情了,他偏不。 定宣大将军竟然跟陆家?完全割席一般。 众人冷眼瞅着?,背后感觉不齿,倒也没有多意外,这?么多年了,看他所作所为便知。 他就是没将陆家?放在眼里。 而曲凝兮猜测,岑秉郡或许是在装模作样,给旁人看,给陛下看。 一装就是十几年,奇怪么? 曲凝兮见识过身边裴应霄和陆焰花二人的伪装,已经不觉得奇怪了。 血仇跟前,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咬牙坚持。 他们都在等,等一个公道。 上天是不开眼的,也不会降下雷罚处置恶人,唯有自身拾起武器去报复,才能讨来公道。 ******** 裴应霄派了不少?人去汤平,明?察暗访,还真被他找到了两个人。 汤平遭受过敌军屠城,后来陆家?军把它?夺回来,士兵驻守多年,才让这?座苦难的城镇逐渐恢复生息。 幸存的百姓和军士家?属们,让它?不至于成为一座空城。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汤平的人口增长了许多。 但要调查当?年的事情,还是轻而易举。 所有人的切身之痛,哪会轻易抹平? 白缙主要负责此事,他找到了两位女子。 她们当?年被迫委身于木仓幸,无名?无分,被一同圈养在小院里,活得猪狗不如。 后来,陆家?军打了过来,汤平守不住时,木仓幸弃城撤离,她们也跟着?被丢掉。 两人都还很年轻,自然不甘愿寻死?,她们相互扶持,在汤平活了下来。 手里有陆家?军给的一笔银钱,二人开了一家?酿酒铺子,全赖军爷们照顾生意。 陆家?军治下有方,倒没有因为女子的身份被人骚扰,后来岁数大了,更是不愁这?些,她们还收养了三个因为战事失去父母的孩子。 白缙命人找上她们,用的说法?是要给木仓幸写一本书,将他的罪责细细录入。 两个鬓边发白的女子,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愿意配合。 她们芳华之龄惨遭毒手,摧毁的何?止是躯体。 这?么多年,都在不断努力迈过心里那道坎,发生了这?种事,就连身边人的同情都仿佛是二次伤害。 白缙寻到这?两人还不够,他细细打听其他受害者,企图从中挑选出适合造假弄出一个孩子的人选。 不料,这?二位女子被送到尚京,犹豫过后,告知他有一个人,与她们一道被糟蹋丢弃,还怀孕产子了。 白缙听闻此事,马不停蹄地禀报了裴应霄。 宜兰和赵青雨二人起初没说这?件事,是拿不准这?些贵人是否真心要给木仓幸写书。 这?会儿到了尚京,越看越真,她们当?然巴不得这?种恶人遗臭万年,这?才说了出来。 那是个可怜女子,陆家?军夺回汤平之后,她才有了孕吐反应。 这?个孽种自然不能留,她服药打胎,谁知没打掉,大病一场,大夫说不能硬打。 “孩子就这?么生下来了,可是一身毛病,大人元气大损,小孩也满脸青白……”宜兰叹了口气。 白缙忙问:“那她现在何?处?” “早就死?啦,”赵青雨接话?道:“生下孩子没撑上两年就死?了。” 白缙不由皱眉:“那个孩子还活着?么?” 赵青雨一点头?:“暂时活着?,生了个闺女,这?会儿十好几岁了也嫁不出去,一直吊着?汤药,也多亏她娘舅舍得养着?……” 否则哪里能活到现在。 赵青雨絮絮叨叨的,说那个女子家?境殷实,虽说被贼子掠夺一空,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才养活了孩子。 不过眼看着?也是短命之相。 裴应霄坐在屏风后安静听着?,没有露面,免得吓到这?二人。 等到白缙仔细问完话?,把她们好生送回客房,他才走了出来。 “把人带回京里,派御医给她诊治。” 白缙正有此意,不过,“殿下打算如何?设局?” 一个病恹恹的孩子,能让木仓幸在意她么? “人老了,他当?年不屑一顾的东西,慢慢就会在乎起来。”裴应霄似笑非笑的:“就跟孤的父皇一样。” 天家?亲情,天伦之乐。 第59章 59 汤平城里留有木仓幸的血脉, 此事?知情者极少。 赵青雨说那个可怜的女子名叫许停雁,原是好人家里的小姐,锦衣玉食, 哪里受过苦。 但是城门被敌军踏破的那一日起?, 谁还?分什么?高?低贫富,甚至越是家底丰厚的, 被搜刮得越干净。 许小姐落了难, 和她们被关在一起。 “我们有几分姿色, 特意留给木仓幸了, 否则……”下场会更凄惨,那群军士,皆是牲畜。 赵青雨讽刺一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 往事?历历在目,她似乎还?困在那个小院里。 “后?来, 陆将军解救了我们, 还?给我们送了银子, 许小姐回家去了。” 当年?许家遭受重创, 家财被抢光了,许家人也死了很多, 只剩下许停雁的弟弟。 似乎, 她就是为了护下弟弟才落入木仓幸手中。 没多久, 许停雁得知自?己有孕,不堪其?辱,喝了堕ii胎药, 她因此大病一场,孩子却没能打掉。 之后?不得已生下来, 在药物和?心绪郁结的双重侵害下,两年?光景就去世了,她的弟弟代为抚养成?人。 这期间又?是打胎又?是有许停雁的死亡,很多知情者都以为孩子没了。 毕竟之后?许家一直没提起?孩子的存在,只赵青雨和?宜兰知道,那个姑娘还?活着,名叫许環。 因为与她母亲共历苦难,过年?那会儿,她们还?去庄子上看望了许環。 赵青雨和?宜兰活到这个岁数,已经放下了许多事?。 她们当年?不惧旁人目光,现在更是没有顾忌,愿意说出事?发?细节,只为了让木仓幸遗臭万年?。 去年?木仓幸的死讯传开,她们当然知道,但是这就解恨了么?? 远远不够! 死亡反而是最简单的一件事?,真是太便宜了他! 白缙没有告知她们太多事?情,不过请来先生,一笔一字全部记下来。 要给木仓幸撰写生平,并非糊弄之语,待到过后?事?情平息了,这些人一个也别想逃。 对手无寸铁的百姓犯下杀戮,就别奢求什么?身后?名了。 谁知地狱有没有生死簿记录一切,人间总得有人来还?原真相。 要被评判的不止一个木仓幸,背刺,背叛,所造成?的伤害一样难以饶恕。 许環很快被找到了,她没有与舅舅一家住在一处,而是单独在庄子里养病。 如赵青雨所说,她孱弱苍白,看上去确实撑不了太久。 许環生来就离不开药罐,但她并没有因此一心求死,听闻尚京有神医可以替她诊治,很快同意随白缙入京。 惹东宫 第124节 许環落入控制,裴应霄给白缙传达了指令,在赶路途中可以透露木仓幸的事?,她必须知情。 如若可以,希望许環愿意配合行事?,而不是扣押她强行成?为人质。 结果,许環惊诧过后?,没有让他们失望。 她说,许環之環,本是‘桓’字,身上虽说流着木仓幸的血,但母亲要她时刻谨记,自?己是大桓人。 许環记事?开始就没有母亲了,但不妨碍她从舅舅以及身边人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 她与生父素未谋面,提起?他,唯有憎恶,怨恨。 她是怎么?来的,木仓幸如何当得起?‘父亲’这个称呼?他不配。 ******* 在把许環秘密护送到尚京的这些天,宫里天庆帝有了动静。 他仿佛心血来潮,突然拟旨给五皇子安排了一位良师,那师者不是旁人,乃当今王丞相。 王丞相不仅手握权柄,且学识渊博,他的小儿子王锦意今年?刚被钦点为状元。 原本寒门出身的王丞相就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如今更是钦佩之极,推崇效仿,寻常人难以攀上。 而五皇子,生母是宫中女官,生下皇子后?才得了个美人的封号。 这些年?来他们在宫里如同透明人,五皇子虽说日日不落地去了皇家学馆,但功课平平,并不出众,只会点卯。 如今十三岁了,言行处事?还?一团孩气,多说几句话都能脸红。 天庆帝此举,大臣们所感是因为二皇子出事?,这才留意到底下的其?他儿子。 不过,他往日里有所偏颇,孩子大了再想悉心管教,恐会太迟。 在曲凝兮看来却是不然,陛下多半有了危机意识,才匆忙想做些什么?。 五皇子的年?岁略小了些,不论是学识能力或是人脉威望,拍马都赶不上早已成?人的太子。 但天庆帝别无选择,还?是把他拎起?来,企图能把他教成?个好模样来。 若有个万一,大桓除了裴应霄和?裴靖礼,还?能有个托付之人。 至于底下的六皇子,堪堪十岁,还?要更小,出身倒是不错,只是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以往,天庆帝的心里一点都不着急,他大抵觉得自?己长命百岁,有足够的功夫去挑选培养一国储君。 但显然,他做得不太好,疼爱出来的二皇子是个糊涂蛋。 这会儿又?对太子生出了嫌隙,他还?有哪个继承人? 曲凝兮暗自?留意着宫中的动静,裴应霄这段时日早出晚归,瞧着颇为繁忙。 蜀中一带迎来汛期,连日降雨导致河岸线暴涨,冲毁了河堤,将农田淹了大半。 这等?天灾,人力所不能改,朝中为此犯愁。 不能光靠赈灾,当务之急是疏导河道,以免洪水造成?更大的损失。 谁知内阁的决策尚未颁布下去,就听说有两个村庄被激流给冲垮淹没了。 天庆帝因此震怒,不仅向下施压,还?在朝堂上当众苛责太子。 并开了金口,要把他派去蜀中,为抗洪出一份力。 圣旨不容辩驳,当晚裴应霄回来,告知曲凝兮要离京一趟。 这种?节骨眼?,她听了自?然揪心。 曲凝兮的眉头?都皱起?来了:“陛下对你?生疑,你?这一走,尚京恐会生出变故……” 裴应霄自?然心中有数,笑了笑,道:“他不确定木仓幸是否活着,正在到处找。” “那怎么?办,会被发?现端倪么??”曲凝兮掰着手指一算,道:“许環马上进京了,但殿下还?是需要多争取一些时间才好。” 用?许環来让木仓幸改口,这件事?本就存在许多不定性,还?得防止他临时变卦。 偏偏这节骨眼?,蜀中暴雨连天,救人如救火,半点不得拖延。 “他想调查木仓幸的死没那么?容易。” 裴应霄缓缓抬眸,深邃的墨色眼?瞳,视线幽幽:“孤有的是法?子,让他自?顾不暇。” 他们隐忍了许久,眼?看着要到紧要关头?,岂会容许猎物挣扎逃脱? 等?了太多太多年?,都快要按捺不住了…… 曲凝兮怔然望着他,这一瞬,心底的所有不安被一扫而空。 以前,她看这人高?深莫测,觉得可怕,现在却认为他运筹帷幄的风范,有一种?令人安定信服的力量。 岁月是很可怕的,能淡化美好,能磨灭意志,甚至是淹没恨意…… 他本姓陆,却贯上裴的姓氏活着,小小年?纪可曾有过动摇的时候? 觉得前路困难重重,身边无人撑扶,不如就此放弃,当个彻头?彻尾的裴氏太子乐不思蜀? 裴应霄是不同的,他无比清醒,也具备旁人所不及的坚定。 蜀中的汛情刻不容缓,朝堂上钦点了人手,只容许一天的休整时间。 户部尚书愁眉苦脸,去年?又?是雪灾又?是地震,已经支出去不少银两。 偌大一个大桓,国土辽阔,每个地方都有不同事?情发?生,哪哪都要钱!这样下去都要入不敷出了! 户部火急火燎的,但碍于太子殿下是这一趟的主使官,他就是捏着鼻子也得准时把款项拿出来。 东宫这边,裴应霄做了临时部署。 他给曲凝兮两个选择,一是在宫里等?他回来,这一趟蜀中他非去不可,于公于私都不能推脱。 二是偷偷跟随他一起?去,在东宫留一个易容的替身。 “这时节,南边早已炎热,且是雨水多绛的季节,路上湿热难耐,并不好受。”他出言提醒。 “我、我跟你?一起?去。”曲凝兮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说完后?,她的脑袋才转动起?来,细细思量其?中利弊。 太子此行又?不是去游玩,明面上太子妃不宜跟随,传出去了人会说她不识大体。 那么?,偷偷跟去,有替身在确实可以,但这一去并非三五天就能回来。 这要是其?他府邸有人办宴席,大婚大寿什么?的,或者宫中太后?娘娘召见呢? 即便不召见,身为皇家孙媳,也该时常主动去长晖宫请安,这是无需明说的规矩。 曲凝兮想了一圈,立即迟疑起?来:“我怕会露馅,坏了你?的大事?……” “你?若留下,恐会被扣押为质。”裴应霄语气淡淡,实话实说。 曲凝兮一惊:“你?不是说不着急么??” 天庆帝如今只是起?疑,无凭无据,他难道还?主动处置太子,就不怕上当被人离间么?? 见她蹙起?眉头?,裴应霄伸手,轻轻触摸她的眉间,笑了笑:“一旦起?疑,就得行动起?来,抢占先机了。” 曲凝兮似懂非懂,问道:“陛下会怎么?做?” “以太后?的名义招你?和?表妹到长晖宫小住,轻而易举。” 一些抄写经书祈福之类的名目,或是觉得无聊乏味,让小辈陪着说说话,热闹热闹,合情合理谁敢拒绝。 再不然就直接称病,点名让谁侍疾,这是莫大的荣幸。 然后?人进去了就被扣住,外界瞒得滴水不漏。 曲凝兮被这么?一提醒,还?有什么?想不到的,她立即摇头?:“那我不要留下来……” 倘若真到了撕破脸那天,皇城势必要见血的,她害怕。 而且,裴应霄走了,她自?己在东宫里,很容易胡思乱想。 原本也不是多思多虑之人,只是知道了太多秘密,不知不觉就会想很多。 “今日收拾一些简单的行李,除了藤敏,谁都不许带。” 裴应霄必须把映楚留下,她在东宫负责易容善后?。 曲凝兮却问道:“那陆焰花呢?” 她可能被当做人质,陆焰花更有可能,倘若天庆帝疑心太子要为陆家复仇,首当其?冲就是控制陆家这唯一的血脉。 宁可杀错绝不放过,陆焰花将会危险得多。 “他身边有不少人,你?不必担心。”裴应霄道:“盯着他的视线太多,不宜妄动,否则便是明牌了。” 要是陆焰花跟着离京,天庆帝不需要任何证据,就能笃定太子的意图。 曲凝兮听了,小嘴微张:“若是我这边露馅了,一样成?为明牌?” 本就起?疑,容不得半点试探。 裴应霄不答。 他垂眸凝视她,这张娇俏的小脸蛋,圆溜溜的双眼?,像是紫葡萄一般水灵漂亮。 一开始,是没打算带上她的,按理来说,太子妃留着宫里,更能安抚住天庆帝,给他争取更多时间。 但是他不知出于何种?顾虑,自?行推翻了这一决定,主动开口询问她是否选择留下。 两人四目相对,裴应霄长得太高?了,曲凝兮站在他跟前,仰得脖子都酸了,也没听到半句回答。 她索性也不多问了,转身就去收拾行李:“殿下既然要带上我,可莫要反悔。” 她惜命又?怕事?,才不会主动要求留下来呢。 ******* 下午,曲凝兮思前想后?,在收拾行李之前,给曲婵茵和?丁雪葵写了信。 说是要提前给太后?娘娘的寿辰做准备,打算亲手绣一副贺寿图,最近可能没多少工夫应酬。 曲婵茵和?丁雪葵看了来信顿时理解,身在皇室,送些玉石俗物估计都比不上宫中库房的精美,倒不如做手工绣活,更彰显她的诚意。 既然她要忙,她们当然不会没眼?力见地前来打扰。 况且入夏了,一动不动都热得很,哪还?有心思玩乐呢? 惹东宫 第125节 曲凝兮提前做了这手准备,免得丁雪葵兴冲冲的跑来东宫找她。 替身拥有再逼真的易容,也只能糊弄那些不相熟的人,稍微关系亲近点的,都能很快察觉出不对劲。 她还?在信里告诫曲婵茵,安永侯府如今没人,是叶姨娘代为掌家,作为女儿该在府里好好协助姨娘,顺道学一学管家的本事?。 曲凝兮希望,侯府能安稳度过这段时间。 不过,曲婵茵的交友圈子其?实很小,料想她不会成?天往外跑。 做完这些,曲凝兮才着手收拾行李。 这次出门,她就假扮成?太子殿下身边的侍女,很多衣裙首饰不适用?。 银杏和?映楚二人陪着挑挑拣拣,才弄出几身料子普通点的裙裳。 映楚是知情人,而银杏艾兰和?春雀三人,则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在她们看来,太子殿下外出还?不忘偷偷带上太子妃,那当然是极其?恩爱的举止。 作为近身伺候的,她们必然守口如瓶,绝不透露半点。 不过,银杏还?是忍不住担忧:“这会儿都入夏了,太子妃如何受得住舟车劳顿?” 她跟随曲凝兮多年?,没了孙嬷嬷和?银瓶,就属她资历最老,最清楚不过主子这一身细皮嫩肉了。 以前不得不束胸,给缠出一圈痱子。 即便没有这一茬,曲凝兮也是非常怕热的体质,再宽敞的马车也比不上室内,一路上闷在里头?,阳光暴晒,能不出问题么?? “出门在外,不见得有冰盆随时取用?。”便是有银钱也未必能事?事?如意呢。 银杏忧心忡忡,曲凝兮见了,摇头?笑道:“我哪有那般娇气。” “太子妃这不是娇气,这是天生丽质。”银杏摆手道,“不一样。” 肤如凝脂乃是天生,粗糙点的布衣指不定都能磨红了,受不住热也是常理。 都闷出毛病了,还?能用?一句娇气打发?么?? “我可以克服,”曲凝兮把手里的衣裳叠放整齐,一边回道:“夏日也没耽误大家干活,田地依然有人劳作,没见他们病倒。” 可见啊,人是越养越废。 恰好,融月捧着两双鞋子进来,闻言忍不住接话:“太子妃所言有理,适当出一身汗,身子反而更爽利些。” 她通医理,银杏自?然听她的,“那也要把药物备齐了,万一途中要用?又?找不着。” “银杏妹妹考虑的周到。”融月笑着一点头?,并把鞋子奉上。 闺阁女子穿得都是绣花鞋,精致小巧,鞋面废了不少功夫,它们显然不适合穿出远门。 融月送来的便是模样普通的软底鞋,不打眼?,但是合脚舒适。 曲凝兮当即试了一下,颇为惊喜。 她忍痛推掉另一双:“我穿一双出发?就够了,衣裳药瓶也别带太多,免得招人怀疑。” 这一趟的身份是太子侍女,哪能坏了规矩。 主仆几人收拾起?简单行囊都一派热闹,到了傍晚,总算是努力缩减成?三个包袱。 再少却是不能了。 ******* 裴应霄回来时,曲凝兮刚沐浴完没多久,披散着长长一头?鸦青色发?丝,于廊下纳凉。 只坐着吹了一会儿风,头?发?就半干了。 裴应霄走上前,直冲着映楚手里的桃木梳,一把拿过,接替她的动作给曲凝兮梳头?。 早在他出现时,映楚就从善如流,做好退下的准备,极其?有眼?色。 这会儿,就着暖橙色的灯笼光照下,曲凝兮后?仰着小脑袋,与裴应霄四目相对,共享满庭静谧。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太子殿下纡尊降贵,给她梳头?。 不过没几下,他就丢开了手里的梳子,以自?己修长的五指做梳,陷入那满是光泽的柔顺乌发?之中,轻轻梳理。 他的手指,不仅穿插在发?丝之间,还?不断用?指腹触碰她的头?皮,仿佛一种?推摩。 这还?不够,按了一会儿,指头?不肯动了,改为掌心扣压住的姿势,捧着曲凝兮的后?脑勺,企图落下亲吻。 “别……”曲凝兮早有所觉,一手捂在他唇上,低声道:“这是在屋外呢!” 虽说夜幕降临,仿佛一块遮羞布,下人们退避开了,但就怕万一。 被谁给撞见了,身为太子妃如此孟浪行事?,她的脸面往哪搁。 话音才落,她便感觉浑身一轻,被裴应霄抱了起?来。 娇小的身形完完全全窝在他宽大的怀抱中,大长腿一迈,直接往寝殿内走去。 曲凝兮知道他想干什么?,这眼?睛落在她身上,就跟狼崽子一样。 她微抿着唇瓣,忍不住提醒:“我头?发?还?没干呢。” “无妨,我们坐着,”裴应霄垂首,在她颈畔耳语:“别弄湿了枕帕。” 曲凝兮耳根一热,玉白色的耳肉立即染上绯色。 “坐、坐着?”她瞬间想起?其?中艰难,忙不迭地摇头?拒绝:“不要,不要坐着……” 往他身上坐,她太难受了呀! 裴应霄已经抱着她进入内室,即将转过屏风之际,顿住了步伐,挑眉看她:“不想坐着?” 曲凝兮两手揽住他的脖子,一脸坚定:“不要坐着,这样不好!” “小晚瑜有此要求,自?然要如你?所愿。”他巧笑嫣然,足尖一转,抱着她去了窗台上。 “?” 曲凝兮尚且迷茫着,小嘴就被吻住了。 等?到她云里雾里,脑袋一团浆糊时,两手巍巍颤颤地撑在窗台上,身子悬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裴应霄是站着的,一个极其?方便他施力的姿势—— 还?没开始,曲凝兮已经要哭了,泪眼?汪汪,察觉上当。 “你?放我下来……” 她架在他臂弯间,着力点太奇怪了,本能得察觉到危险…… 裴应霄能放过她就有鬼了。 第60章 60 “孤有没有告诉你, 你哭起来很好看?” 仿佛是恶魔低语,裴应霄说完这句,就全然不顾她的死活了。 曲凝兮的重量落在他手上, 被捧托着, 肆意妄为。 她起初别开脸去,不想看裴应霄, 对他这过分的话语暗自生气, 咬牙决定不在他面前哭鼻子。 然而她没能坚持住, 两息之间就颤抖着、凌乱着, 眼眶泛红。 乌黑的长发披缀在?身后,柔顺丝滑,摇曳生姿。 曲凝兮的头发太长了, 半潮的发尾蜿蜒盘旋在?窗棂上?, 线条优美?如水墨画。 她伸长了脖子,细白的天鹅颈, 被一点?一点?润透了, 渐变成?粉粉的色泽。 软i玉i生i香, 似乎光看上?一眼, 就已?经能嗅到源自于它的芬芳。 裴应霄抵挡不住,非得?在?光滑之处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才能稍微止住喉间的渴意。 他臂力惊人, 眼看她力有不逮, 一手轻松抱起她,彻底脱离了窗台。 还?能腾出另一只?手来,撇开她的秀丽青丝, 低声笑道:“差不多晾干了呢。” 曲凝兮哪还?顾得?上?晾头发这件事,她两手无措, 无处攀扶,只?能搭上?他的肩膀,有气无力,细细的嗓音满是克制。 她没什么骨气,只?想求饶。 可是就连服软的言辞都被撞得?破碎不堪。 她不敢开口,不怕惊着旁人,只?怕吓到自己,她怎么会发出那种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应霄不知疲倦,反观曲凝兮,浑身软成?一团,实在?没力气挂在?他身上?了。 她眼皮都哭得?红彤彤,他见状,不由无奈,低头啄吻她湿乎乎的眼角。 “怎么这样多爱哭?” “我……”她浑身打颤,说不出话来。 谁知,裴应霄并?不是为了安慰她,伸出舌ii尖卷走她的泪珠,嗓音嘶哑:“这样的晚瑜,叫人心痒痒……” 小鼻尖都哭红了呢,看上?去好欺负极了。 裴应霄知道她并?非纯粹难受才这样,密不可分,如鱼得?水,光是听着滋滋声响他足以判断。 曲凝兮实在?气不过,嗷呜一口咬了他,这回用了狠劲,带着她的小脾气泄愤。 她这点?力道,对裴应霄而言属实不够看。 陆家人在?武学方面?的资质得?天独厚,而他从小就在?秘密习武。 他和陆焰花一样,平日里饮食刻意清减了几分,才有如今颀长清瘦的身姿。 穿着衣裳时,白衣胜雪,广袖长袍,一派文雅风姿,目不染尘。 然而褪下外?衣,就跟揭开他的面?具一般,结实有垒块分明的躯体,绝对与文弱二字不沾边。 曲凝兮觉得?自己要死?了,像是离了水的鱼儿,蹦跶不出他的掌心。 只?能徒然地?张着嘴,努力喘息…… 惹东宫 第126节 ******* 夜色深沉,裴应霄叫了水,把人洗干净了,再给她喂食,吃饱了好睡觉。 小厨房备了鸡丝粥、玉带虾仁等鲜香小食,一小桌抬上?来,温热正好入口。 艾兰非常细心,还?去取了些冰块过来,用帕子层层裹着,给曲凝兮敷敷眼睛,第二天才不会难受。 “太子妃等会儿再喝一杯百合蜜茶润润喉。”不然嗓子也?得?不舒服呢。 显然,殿内的动静,外?头不可能一无所知。 尤其是负责守夜的艾兰和春雀二人,她们本就是过来人,有经验。 曲凝兮洗了澡,又吃了东西,发懵的脑袋渐渐回过神来。 趁着裴应霄去净室,她闷声闷气问道:“我是不是……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你们听见了么?” 她那会儿真的忍不了了,又脑袋晕乎,一时冲动上?头,什么话都往外?冒。 不肯叫训庭,直接连名带姓的喊他裴应霄。 原本没脸开口的地?方,也?哭着全说了…… 艾兰听了忍不住一笑,“太子妃担心什么,关上?门是你二人之事,殿下不曾着恼,便不算什么。” 春雀也?道:“我们离得?远,没有听见,就算听到,也?必然守口如瓶。” 曲凝兮顿了顿,一手扶额:“我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没听到就好,好歹保住了她一丝丝颜面?。 她大抵是疯了,冲着裴应霄大声嚷嚷身前疼痛,原本想着忍忍就过去了,可是…… 饱胀的水蜜桃沉甸甸的,长时间跳动,晃得?她好疼,比疾跑都要疼…… 她冲他发脾气,还?咬了许多伤口出来。 这会儿理智回笼,曲凝兮又犯怂了,颇为懊恼自己的不冷静。 她本想着要出发去蜀中了,途中随行人员不少,落宿估计也?是在?驿站客栈,许多事情不方便,必须多多隐忍。 所以今晚才由着裴应霄,结果,他真是毫不客气呀! 思及此,曲凝兮立即从懊恼转为气鼓鼓。 艾兰和春雀宽慰了她几句,主子恩爱和谐,底下人看着高兴都来不及。 就是她们小姐,惯来因为侯爷与夫人的偏心,导致她行事总是小心翼翼。 换做其他性子张扬的姑娘,得?到太子殿下独一份偏爱,估计早就爬头上?去了。 两人把小餐桌撤了下去,再送上?香茗漱口。 床榻上?的褥子全都换了,往小香炉里添上?一小勺气味淡雅的甜梦香粉,更好安睡。 她们搀扶着曲凝兮入内,知道她脸皮薄,假装没看见她双腿在?打哆嗦。 “明日还?得?早起,太子妃歇下吧。” 艾兰和春雀退下时,裴应霄带着一身水气回屋了。 他散下头上?的发冠,发丝披了下来,眉目如画,鼻峰高直,那浅淡的薄唇隐隐有三分笑意。 曲凝兮看过去时,很难不被眼前的云容月貌给触动。 美?丽是不分性别的,男子有男子的美?,不会模糊了其中边界。 而人生来就有爱美?之心,非常容易被自己的眼睛左右。 裴应霄的容貌就是‘仙君’那一挂的,只?要他想,他可以轻松装出圣洁的姿态。 但偏偏,他的眼角有一颗小小泪痣,当他转换神色,目光沉下来时,仙君刹那间便可入魔。 人从来不是单一的一副面?孔。 曲凝兮一见着他,脸上?就不自觉烧了起来。 她佯装镇定,缓缓挪开视线,睡到床榻的内侧,躺了下来。 裴应霄坐在?床沿,低头看她,问道:“还?疼么?需要孤替你两手托着么?” 托什么?她微微睁圆了眼睛,反应过来后又气又羞。 瞪了他一眼,拉过薄被把自己兜头盖住,完全埋起来。 这般‘掩耳盗铃’的举止又有什么用,裴应霄跟着躺下,长臂一伸,就把人从被子底下挖出来。 他笑意盈盈,看上?去非常可恶,“生气了?” “没有,”曲凝兮否认,梗着脖子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如今是已?婚妇人,还?看过那么多册子……” 什么场面?没见过,多大点?事儿。 “哦?”裴应霄眉尾一扬,“晚瑜既有此等觉悟,那应当知道,纸上?得?来终觉浅。” 他一把扣紧了掌下的细韧腰肢,一翻身,覆在?上?方。 曲凝兮顿时警惕起来,“训庭,夜深了……” 她没记错的话,已?经两回了,她自认为自己的承受上?限就是两回! 但裴应霄显然不这样觉得?,他狭长的眼睛弯了弯,低下头来…… 是非要对得?起他服下的那碗避子汤才肯罢休。 ******** 隔日,曲凝兮彻底爬不起来了,被折腾了一整个漫漫长夜,凌晨才得?以合眼。 她被捞起来穿衣打扮,东倒西歪,彻底顾不上?什么面?子。 睡梦中直接抬上?马车,在?车里睡得?昏天暗地?,错过了太子于皇城外?集结出发的场面?。 相较于她这般蔫了吧唧的模样,裴应霄是生龙活虎容光焕发,谁能猜到他埋头苦干了一晚上?? 此去蜀中,朝中有几位大臣觉得?,无需太子亲自出马。 但陛下圣意已?决,许是想要让太子历练一番,底下人也?不好一再劝阻,只?能眼看着他出发了。 裴应霄非常配合,离了尚京,他的好父皇就该大肆调查东宫和陆家,企图找出木仓幸的下落。 他不敢说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天衣无缝,是时候让宫里忙乱起来了。 临近午时,队伍抵达了驿站,该落脚用饭午歇了。 曲凝兮被裴应霄叫醒,他们所在?的马车是最大的一辆,她躺着睡一上?午,摇摇晃晃倒没有被惊扰。 “感觉还?好么?”裴应霄用水壶沾湿了帕子,轻轻擦拭她的面?颊。 小脸蛋睡得?红扑扑,双眸水润,透着几分娇憨傻气。 曲凝兮还?不大清醒,两眼瞅着他,愣愣回道:“我好像合不拢双腿了……” “别拿这话招我。”裴应霄欺身上?前,咬一口她的嘴角。 昨晚是他难得?一次尽兴,往后估计就没机会了,看她那样凄凄惨惨,他得?收敛着来。 哪能一味的索求。 这么想着,多少有几分遗憾,他半眯着黑眸打量曲凝兮,或许,可以让她适当增强一下体力? 曲凝兮仿佛在?一瞬感知到了未来的某种苦难,立即醒了神。 她揉着脸蛋,咕哝道:“我胡言乱语,殿下别往心里去……” 都怪他,她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出口了。 属实糊涂! “该下车了。”裴应霄轻笑。 马车外?,已?有人在?请太子下车入座,曲凝兮没忘记自己现在?是婢女?的身份。 她和藤敏名义?上?都是太子的婢女?,不过藤□□要是跟随她保护她,虽说此行不见得?有什么危险,但出门在?外?,多点?防身手段,自然叫人安心。 太子是赈灾主使官,底下几位官员都不曾见过太子妃,曲凝兮不必做任何伪装。 下车后亦步亦趋跟在?裴应霄身侧即可。 晌午的日头猛烈,大家伙在?驿站内吃饭饮茶,还?能歇一小会儿。 太子殿下的饭食送到楼上?,酒肉齐全,还?有消暑的甜汤。 曲凝兮吃完后,没忘记裴应霄一夜没睡,就是在?马车上?,他也?只?是闭目养神。 “殿下睡一会儿吧,”她走到他身侧,“晚瑜替你更衣。” 原本,妻子就该给丈夫更衣,但是她动手的次数约等于无。 裴应霄习惯了亲力亲为,并?且,反过来解她的腰带倒是顺手。 现在?她既然以婢女?身份随行,就是装装样子,也?该学得?像一点?。 裴应霄低头看她:“你的身子不乏力了?” “怎么可能?”曲凝兮可没忘记凌晨才结束这件事,她只?睡了一上?午,刚缓过劲儿,强忍着才没有被人瞧出异样。 不止是感觉合不拢腿,腿ii根还?极为酸软。 “那就一起歇下,”裴应霄弯腰抱起她,“不需要你来更衣。” 曲凝兮的圆眼睛看着他,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喜滋滋的,嘴角牵了起来,似乎压抑不住。 她靠在?他胸前,乖乖让他抱到榻上?小憩。 裴应霄对她挺好的,除了要的贪了点?,其他也?挑不出错处。 他们就好像寻常的恩爱小夫妻一样…… 他是不是喜欢她呢? 总不会是她在?自作多情? 倘若太子妃另有其人,他对自己的枕边人,都是这样的么? 惹东宫 第127节 曲凝兮心中思索着此事,一时间了无睡意。 她躺着一动不动,好半晌,感觉身旁没动静,才悄悄抬头去看裴应霄。 他闭着眼,睫毛纤长,似乎已?经入睡。 这人生得?一副好模样,合上?眼睛时,少了眼力震慑,整个人变得?更为柔和俊美?。 大抵这就是被上?苍所偏爱之人?才给了这样一个不凡的容颜。 他被万众瞩目,所收获到的爱慕之心也?是数不胜数。 但因为身世和血海深仇,他哪有时间沉溺儿女?情长? 曲凝兮一摇头,不再琢磨此事,在?即将发生的政变面?前,一切微不足道。 ******* 护送太子与赈灾银的队伍人数不少,他们手持文书,路过各城镇畅通无阻。 离开尚京没多久,进入山堆密聚之地?,就开始变天了。 这一带皆是乌云盖顶的阴雨天,早晚微凉,白日闷热。 一行人午间和夜晚沿着官道的茶寮驿站落脚,若是不慎耽误赶路时辰,在?林中露宿,环境可就苦了。 毒虫猛兽是一方面?,蚊虫瘴气尤其不容小觑。 曲凝兮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多蚊子,因为下雨天的湿度,到处都是蚊子大军团。 而越靠近蜀中,途中遇到雨水的几率在?逐渐增加,给他们赶路带来极大不便。 不仅道路泥泞难行,官道被车马踩出了两道深坑,就连气温也?越来越高。 按理说,雨水多理应降温才是,但蜀中偏不,炎热和降雨两不耽误。 随太子出行的桑太医抹着汗水过来了,一脸忧心忡忡的表示,遇着洪水和高热,最好做一手提前预防时疫的准备。 诸多病本有记载,湿热的环境很容易生出病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桑太医特意来提醒,裴应霄自然不能大意,连夜召集同行的几位官员,共商对策。 很多事情,提前预防比事发后临时应对要省力得?多。 终于,在?他们抵达蜀中这一日,路途中商议出来的防疫文书立即分发了下去。 嘉菏郡便是受灾最重的区域,郡守廖德秋自从给尚京递了折子,就一个劲盼着来人援助。 待到得?知是太子殿下亲自走这一趟,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安排了一个接风宴。 谁知还?没张罗开,殿下也?不歇口气,马不停蹄的就要他把防疫告示给张贴出去,且要安排人手各处巡逻撒下药粉。 廖德秋懵了,连忙询问道:“殿下莫不是在?途中听信了什么谗言?嘉菏郡可没有时疫啊!” 若是有,他哪敢瞒报! 裴应霄摆手:“廖大人别误会,不过是提前预防。” 廖德秋这才松口气,不过心里又砸吧上?了,再怎么想做出点?成?绩给陛下瞧瞧,也?不必这样着急。 没有时疫就先?把药粉撒上?了? 裴应霄一眼看穿了他心底的轻慢,笑了笑,招手示意鸣恩。 一旁的鸣恩早有准备,递上?一张纸,道:“殿下在?赶路的这几天,详细看了嘉菏郡的舆图,已?经安排好了,廖大人请过目。” 只?需要两队人手,药粉若干,在?标记的几处水源附近预防即可,并?不需要耗费太多人力物力。 廖德秋配合地?接过,低头一览,连忙收整了神色,这位主可不是嘴皮子一碰就随意吩咐下面?办事,看来是有些章程的。 他哈哈大笑,拱手道:“殿下先?见之明,下官佩服!” 廖德秋盛情邀请太子到自己家中落脚,总比驿站宽敞方便些。 裴应霄没有拒绝,带着手下心腹住进他的府邸。 当晚,廖府就把接风宴给准备上?了。 倾云院内,曲凝兮挎着包袱入内安置。 这次出门没有侍女?,收整内室的东西,得?由她自己来。 藤敏本是侍卫,做这些不顺手,而且曲凝兮并?不讨厌亲力亲为。 倾云院有廖府安排的几个小丫鬟,可做些粗使使唤。 藤敏让她们打水进来,曲凝兮沐浴更衣,整个人感觉清爽了不少。 屋里没有旁人,藤敏坐在?一旁喝茶,道:“这个廖大人,从一见面?就提了两三回接风宴,迫不及待的肯定有猫腻。” 曲凝兮听了,扭头问道:“什么猫腻?殿下知道么?” “主子心眼那么多,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藤敏讲话,经常不好分辨是夸人还?是骂人。 曲凝兮想了想,笑道:“他既然去了,想必没什么问题,而且,到了嘉菏郡 离不了廖大人配合,给两分薄面?出席,方便行事。” “太子妃所言有理,”藤敏一点?头,“那殿下为何不带侍女?去参加宴饮?” 曲凝兮不太清楚,猜测道:“是怕我做得?不好,露馅么?” 藤敏看她是真的不懂,放下茶杯,直言道:“太子妃有所不知,通常男人们的宴会,尤其是这种官僚之间,席间不仅有舞姬歌女?,还?会互赠美?人。” “什么?”曲凝兮还?真没想过这一点?。 她惯来学到的,不过是些正妻如何替夫君挑选妾室,管理偏房,前提在?有必要的情况下,才会这么做。 比如说妻子怀孕,或是多年?未曾生养,得?做主添一两个妾室。 而尊重妻子的丈夫,即便想要纳美?,也?该询问并?且征询同意,两人商量着来。 却不知,男人在?外?头,还?有许多无名无分可供享用的美?人。 在?宴会上?,相互赠与,或是‘借用’给对方。 曲凝兮不由蹙眉:“他们可真是不讲究。” 藤敏在?外?行走,见识比一般闺阁女?子多得?多,半点?不觉稀奇,这算什么,世间多的是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 “太子妃无须担心,殿下瞧不上?那些庸脂俗粉。” “你怎知是庸脂俗粉?”曲凝兮不信。 “我当然知道,我还?见过,”藤敏解释道:“通常这些美?人,都是青楼里的花魁娘子,被官员赎身带回,未必能成?为妾室。” 她们从小被调i教出来的,言行举止,一抬眸一勾唇都能惑人。 这些人出身不好,那些个男人哪肯真心相待,给她们名分? 曲凝兮养在?侯府,出入宫廷,自然不曾见过花魁娘子,“听说她们都很美?。” “美?也?无用,”藤敏道:“殿下见过的美?人还?少么?” “那可不好说……”曲凝兮先?前也?以为他不近女?色来着,现在?早已?改变了想法。 她卷着自己的衣袖站起来:“你也?说他色i欲i熏i心了,他这人……”贪得?很。 临出发的前一晚,至少做了四回,他分明非常热衷于床笫之事。 然后这段时间忙着赶路,两人除了拉拉小手亲个嘴,什么都没做,估计憋得?狠了。 “说不准,他巴不得?被勾人的花魁娘子给拉走呢!” 房门忽然被敲了一下。 曲凝兮循声望去,便见她口中议论之人,正斜倚在?门口。 “谁被花魁娘子拉走了?” 裴应霄笑问,一步步走了进来,迈到她跟前,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把她给堵在?桌角。 他歪了歪脑袋:“回答孤。” 曲凝兮当即就怂了,“不是你,没有在?说你。” “殿下年?纪轻轻,耳朵就不好了……” “……”裴应霄挑起眉梢:“孤耳朵不好?” 第61章 61 “晚瑜哪敢编排殿下……” “你当着孤的面说我耳朵不好。”裴应霄似笑非笑的复述。 “我……”曲凝兮发现自己是多说多错, 索性闭口不言。 一旁的藤敏啥也不说,捧起桌上喝了一半的茶具,无声告退。 没一会儿, 就有小丫鬟打水端进?来, 她自己倒是不进?。 曲凝兮挽起袖子,拧了湿帕子给?裴应霄擦脸。 他坐下?了, 安安静静的由着她动作。 擦脸擦手, 这是曲凝兮第一次伺候他, 虽说不熟练, 但也不至于多笨拙,小脸上满是认真?。 给?裴应霄摘下?头顶的白玉发?冠时,一个不慎就扯到了头发?丝。 曲凝兮轻咳一声, 替自己辩解道:“多来两次就好?了, 殿下?多担待……” 他闻言,不以为意, 低头道:“别忘了怎么解孤的腰带就行。” 这句话说得又轻又低, 恍若耳语。 曲凝兮耳根发?麻, 假装没听见, 拿起木梳替他顺一顺头发?。 裴应霄却不放过她,“你难道不想问孤, 为何这么早回来?” 惹东宫 第128节 算下?来, 他出?席了廖家的接风宴, 前后就一顿饭的工夫,用完餐就回来了。 曲凝兮抬眼看他,皱着小鼻子道:“许是殿下?没瞧中那花魁娘子。” “一口一个花魁娘子, ”裴应霄一手把?玩着她腰侧的丝络,“你亲眼见到了?” 那倒是没有。 曲凝兮只管梳头, 不说话了。 下?一瞬,她的手腕就被扣住了,裴应霄略一施力,把?人带了过来,跌坐在自己腿上。 他一手环住她,轻笑着问道:“很介意么?” “并未。”曲凝兮立即摇头否认。 但因为太过干脆利落斩钉截铁,反而让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裴应霄半眯着狭长的眼眸,凝视她好?半晌,才道:“这会儿,孤有点相信小晚瑜的爱慕了。” “我……”她本想继续否认,待回过味来,吓了一跳:“你以前不信么?” 她演得那么卖力,而且还持久! 裴应霄唇角微扬:“孤不曾说不信。” 但他也没说信了。 曲凝兮一手扶额,看来不是她多心了,她之?前根本没有骗过他吧? 却不知?太子当时为何手下?留情,饶她一命? 或许是故意存了逗弄她的心思? 便?听裴应霄道:“接风宴没有花魁娘子,不过,廖德秋的女儿出?来献舞了。” 曲凝兮张了张小嘴:“这也……”太心急了点。 太子此行来蜀中,并未微服私访,更?不是游山玩水。 他们?一路上看到许多被积水淹没的农田,春耕种下?的水稻,这会儿早已根须开展,禾苗都到小腿肚了,被这么一淹,上半年颗粒无收。 嘉菏郡损失惨重,身为郡守,不说焦头烂额,当务之?急当然是止损,哪能急着为自己的仕途钻营铺路呢。 而且还是用献舞这种方式…… 曲凝兮刚这么想着,裴应霄继续道:“是他的庶女。” 这是打算以小博大,把?庶女推出?来,即便?无名无分,搭上就不亏,没搭上也不会太影响他廖大人的脸面。 “我可算知?道,为何高门大户的男子,个个三妻四?妾了。”曲凝兮推开裴应霄站起来:“原来不仅是妻子要替你们?物色人选。” 她只知?道妻子或者家中长辈会给?张罗妾室,却不知?外?头还有这么多不入流的小把?戏。 出?去?饮酒应酬,有伶人艺伎,有旁人赠美,还有下?属献美? 这么多姑娘轮番看下?来,总会遇到那么一两个中意的,那就收用了。 渐渐的,后院能不热闹么? 见她要走,裴应霄一伸手,把?人给?逮回来。“不高兴了?” 曲凝兮确实有点不高兴,不过没有生气,她问道:“殿下?告知?我此事,莫非心存试探?” “晚瑜不敢左右太子的决定,只是大婚至今堪堪一个月,实在不该……”太操之?过急。 他莫非是开了荤后觉得在她身上难以满足? 依稀记得旁人说过,男子尝过滋味就贪得很,果真?不错。 “你便?是这样想孤的?”裴应霄收敛了笑意,慢条斯理道:“若是要纳其他女子,孤何须试探。” “…………殿下?所?言甚是。”因为太有道理,多少令人感到憋闷。 曲凝兮尚且鼓着脸颊,他一把?攥着她的小下?巴,朝着自己转过来,低头亲吻。 裴应霄故意用了些力度,薄唇重重碾磨在她柔软的唇瓣上。 像是在惩罚,又似乎是奖赏。 曲凝兮咬着牙关,贝齿被一一舔舐,她差点就要启唇喘息,但是忍住了。 裴应霄缓缓一撩眼皮,含糊不清:“张嘴。” 她不张,不知?打哪生出?的胆子,敢拒绝他的求欢,两手推拒,把?头撇到一边去?,“一路舟车劳顿,殿下?早些安歇,明日还得早起出?门。” “孤精力不错。”裴应霄的指尖流连在她腰间。 言下?之?意,就是今晚做什么也不会妨碍他明日早起。 曲凝兮却道:“我想随殿下?一块出?去?。” 她难得出?一次远门,才不想整日窝在府邸里面。 况且这次是以侍女的身份跟随,总得做些什么,在廖府待着也是没意思。 在马车上时,她看到了沿途一些风景,不敢说自己能帮上什么,但至少,可以多睁开眼睛,不对这世间苦难一无所?知?。 裴应霄瞥见她眼底的认真?,动作微顿,“蜀中炎热,不出?三日就能把?你晒黑了。” “我不怕,”曲凝兮道:“我还有映楚给?的香粉,可以遮挡毒辣的太阳,殿下?不妨也抹一点。” 这是映楚自己做的,她擅长易容,对于脸上涂抹之?物尤为精研,跟胭脂铺里卖的那些香粉香饼不是一个东西。 裴应霄拒绝了曲凝兮的提议。 不过,确实今天才抵达嘉菏郡,她这么娇气,需要好?好?休息。 最?终勉为其难的放过了她。 ******** 隔日一早,一行人用了早饭便?出?门视察各地。 裴应霄把?手底下?派出?去?,他自己也领着曲凝兮到处看看,眼见为实。 随行的几位工部大人,直冲着沿河两岸而去?,堤坝被冲毁了,如何引流退水,并且规划重建。 嘉菏郡的多日降雨已经停了,从消息递回尚京,到太子一行人赶到,这中间又过去?了好?几天。 天气放晴,方便?了大家救灾工作。 那些被冲毁的村庄,府衙早已派出?不少人手帮忙安置,一些失踪人口尚未找回,多半凶多吉少。 裴应霄带着赈灾银来的,不仅可以买来物资,还要用于安抚不幸的家庭。 曲凝兮穿着朴素的布裙跟在一旁,见识到了众生百态。 有的人为着失去?亲人而痛哭,有的则因为农作物损毁而哀愁,还有的,没什么损失,但连日大雨的鬼天气就惹到他了。 果真?是各有各的苦。 恰在救援嘉菏郡的关键时候,尚京忽然传出?一桩大事。 陛下?突发?疾病,倒下?起不来了! 一国之?君,这可是大事,朝中左右丞相立即请太子殿下?返回。 蜀中再要紧,也多的是其他人可以处理,何须储君亲力亲为? 再说,修建堤坝非一朝一夕,光是图纸就得画好?些天,太子又不是工部的,未必能看懂。 重建村庄划分农田也是同理,自有其他官员负责。 廖德秋听闻此事,忙不迭地请太子启程回京,一边在心中懊恼,太子这一回去?或许就要登基了,这千载难逢的亲近机会,他没把?握住! 太子却不如旁人预想的那样迫不及待往回赶,反而沉脸呵斥廖大人慎言。 陛下?乃是天子,自有神明庇佑,万事逢凶化吉。 这回虽说病了,但意识清醒,并无昏厥,也不妨碍重大政务,之?后定会安然无恙。 廖德秋原本想说几句好?话卖个脸,谁知?裴应霄不领情,哪里还敢胡言乱语,当即退了下?去?。 尚京来的贵人,见多识广,没瞧中他女儿,也是意料之?中。 他当即吩咐管家,把?原先准备好?的嘉菏郡第一美人给?安排上。 管家点头应承,不过面露迟疑:“咱们?这位美人,恐怕还比不上太子殿下?的侍女呢……” “什么?”廖德秋没见过。 谁没事盯着太子的侍女打量? 管家低声道:“倾云院的金巧丫头说的,故意打扮得不起眼,实则是个美人胚子,贴身伺候殿下?……” 谁知?廖德秋听见这话反倒不愁了,“都说这位太子不近女色,既然他都带着美人出?门了,可见传言为虚,我们?的机会更?大了!” 他招手管家附耳过来,低语几句。 管家听完,深以为然,领命而去?。 倾云院这边,曲凝兮在书?房里守着冰盆,询问裴应霄宫里发?生了何事。 他手眼通天,哪怕远在蜀中,也没有掌握不了的情报。 她想知?道的是,此事是否人为……比如说中毒什么的,不然怎就那么巧,这个节骨眼出?事? 裴应霄见她好?奇,不由一笑:“你以为孤给?他下?毒了?” 曲凝兮哪敢胡乱开口,“殿下?就直接告诉我吧?” “他没事,”裴应霄捻起果盘里的杨梅,道:“这会儿头脑清醒,还有空斩杀两个御医。” “莫非病倒了就迁怒旁人?”曲凝兮皱眉,御医何其无辜。 好?不容易学会一身医术,外?面一医难求,在宫里随便?就杀了两个? “并非迁怒,是灭口。” 裴应霄说这话时,最?近牵着一抹明晃晃的嘲讽。 去?年没了云昭仪,又有新的美人出?现在天庆帝身边,这次,他倒在了美人的肚皮上。 因为原先就有偷偷服用丹药的案底,这会儿变本加厉,直接就瘫了半边身子。 天庆帝哪有不恼怒的,他颜面尽失!当场发?作起来,严令禁口,并且杀掉两个御医,杀鸡儆猴。 惹东宫 第129节 曲凝兮没有听到裴应霄否认下?毒一事,她不由心头一跳。 或许陛下?不是中毒,但病倒的诱因肯定跟太子殿下?脱不开干系? 这样一来,就能阻止天庆帝做许多‘无谓之?举’,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不怕尚京生变。 她还要再问,一只素净的大手伸了过来,凑到她跟前。 裴应霄晃着他指尖一寸长的伤口,道:“孤受伤了。” 这是今日外?出?时不慎刮到的,当时流了血,但很快止住。 因为天气热,不宜包扎伤口,且创伤面较小,上药过后晾着就成。 曲凝兮对裴应霄有几分刮目相看。 他这个太子不真?实,温和爱笑也是装出?来的,但实际上心底的善意,并无掺假。 此行虽说是顺水推舟,可他对蜀中的受灾民众上心,对堤坝的修建也半点不松懈。 没有一丝不耐烦,这么多年的自我约束与教导,早已让他成为真?正的掌权继承人。 这会儿,她捧住他的手指细细查看,问道:“又疼了么?” 一寸伤说大不大,但肉长的哪有不疼的,况且十指连心。 “疼,”裴应霄清澈的嗓音都低了下?来,“伤口不宜沾水,如何沐浴?” “……”曲凝兮缓缓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能品不出?这句话的意思? 这一趟出?行从简,她假做太子的侍女,为了让藤敏跟着她,裴应霄把?融月都撇下?了。 总不能让鸣恩进?来伺候他沐浴? 她身为妻子,自然要帮把?手。 曲凝兮抿着嘴角站起身,道:“我去?让人备水。” 裴应霄笑眯眯的:“那就有劳晚瑜了。” 倾云院有好?几个粗使丫鬟,做些洒扫烧火抬水的活儿,热气腾腾的香汤很快送入净室。 裴应霄自行在衣柜里挑选了一件寝衣,待下?人退去?后,步伐闲适地跟在曲凝兮身后。 曲凝兮正在做心理准备,虽说两人早已有了肌肤之?亲,坦诚相见,但是…… 但是不代表就能面不改色地直视彼此。 这种事情哪能轻易习惯呢? 以往裴应霄不需要人伺候沐浴,他爱洁,且防备心太重。 这会儿多半是想故意戏弄她,想看她出?丑闹笑话。 曲凝兮收整了脸上神色,回头看他。 裴应霄唇角含笑,与往常无二。 她迟疑了:“殿下?,你自己进?去?泡着吧,我可以帮忙擦背。” “不要。”他直言拒绝,“孤的手指好?疼,碰一下?就疼。” 你最?好?是真?的疼,别一会儿碰她身上就不疼了。 曲凝兮偷偷瞪了他一眼,裴应霄恍若未觉。 她无奈,不想扭扭捏捏,只能出?手帮忙了。 解了腰间白玉带,撇开他的衣襟,三两下?,夏日轻薄的衣袍就敞开了。 裴应霄身形高大,不仅仅是腿长,他这把?好?腰,同样细韧瘦长,结实的肌理,蕴含无穷的爆发?力。 曲凝兮前面的动作挺利索,待到指尖碰上雪色亵裤时,再次犹豫起来。 裴应霄站着没动,半敛着眼眸无声看她。 他知?道她害怕,夜里还刻意避开不让她直视。 但是,能遮掩多久? “我……”她求助地望向他。 无意间她瞧见过大蛇的局部面貌,长得奇形异状,可怕得很! 裴应霄低声一笑:“你该知?道孤的性子,不喜欢故意藏着。” 他给?她时间适应,可不会太多,总是要见面的。 再敢嫌弃他,就要硬塞给?她了,“胆小鬼。” 居然说她胆小鬼?曲凝兮又不高兴了。 索性不再犹豫,小手搭了上去?,用力往下?一扯。 有什么东西弹了出?来,一点一点地支着头,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转换它的形貌。 曲凝兮愣住,傻眼了。 大抵是没人比得上裴应霄厚脸皮,仿佛那不是他的东西。 “吓到了?” 曲凝兮不答,艳丽的绯红从脸颊蔓延到耳根,但是她并不挪开视线。 于她而言,是极为匪夷所?思的一件事,彻底解开了那些册子上莫名其妙之?处。 原先不懂,那样一条分量充足的物件藏身何处。 婚后这么久了,这才醍醐灌顶,世间竟有自由变幻的一处? 好?比突然有一天说:女子身前软肉其实可以跟石头一样。 就不信大家不觉诧异。 就是,它长得太丑了。 仿佛昂首嘶鸣的毒蛇,迫不及待露出?它的獠牙,极具攻击性。 第62章 62 曲凝兮跟裴应霄一同进入净室, 就跟羊入狼嘴没两样?。 两人足足在里头折腾了一个时辰,幸而是炎炎夏日,怎么弄也不怕染上风寒。 室内一片狼藉, 曲凝兮出?来时, 腿脚都没落地,被裴应霄抱着走。 刚沐浴出来, 本该干干净净, 浑身清爽, 但是…… 曲凝兮低估了这人憋了多日的狠劲。 她半湿润的长发被?高高挽起?, 只一两缕垂坠下来,晃在那玉白的脊背上。 裴应霄托抱着她,宽大?炙热的掌心, 所过之处, 染上一片薄红。 曲凝兮双目失神?,雾气蒙蒙的眼?底蓄满泪花, 小腿无力垂下。 随着他每前进一步, 就晃动一下。 她咬着他的肩膀, 感觉整个?人被?一寸寸钉入进去…… 裴应霄在净室里只来了一回, 但是过后给她梳洗收拾时,又生了念头。 从水里捞出?来就被?缠上了。 廖府的倾云院远比不上东宫的寝殿, 净室与主卧室相邻, 从后边的小门推了进来, 步过外间,就能进入软塌内间。 裴应霄走得很慢,甚至好心的停下步伐, 垂首询问:“你还好么?” 她不好,她怎么可?能会好?! 曲凝兮浑身哆嗦, 她被?捣烂了嚼碎了再拼凑起?来挂在他身上,宛如酷刑。 太撑太满了…… “你现在……手指是一点也不疼了?”她忍不住控诉。 装都懒得装了,真是可?恶之极呜呜…… 裴应霄眼?尾泛红,半敛着长长的眼?睫,低声道:“不疼了,亲亲晚瑜就不疼了。反而是……被?夹着疼,你太紧张了。” 他轻蹭她的颈畔,状若安抚。 “!!”曲凝兮听?不得这种话! 她彻底败下阵来——这样?厚脸皮的话,谁人会是他的对手! 她除了巴巴的掉眼?泪还能干什么? 咬他都感觉费劲…… 好不容易步入内室,曲凝兮的后背满是薄汗。 再看裴应霄,他也已经失去冷静自持,那双幽幽黑眸,仿佛能吞噬一切。 他是臂力惊人,可?她实在是太累了,心跳如鼓,气若游丝。 曲凝兮混沌的脑子,居然还能思考,抽着红彤彤的鼻尖,细声细气问道:“你、你老实告诉我……其?他夫妻根本不是这样?的……对不对?” 一府主母,第二天要早起?操持府中庶务,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后,每天都忙碌充实。 但要是夜里都这样?难耐,隔天哪来的体力精力? 在她还待字闺中时,从未在已婚妇人身上察觉出?端倪。 她越来越怀疑这一点,但是目前没有证据,因为无法得知旁人的私密房事?。 只知道,裴应霄要是放开手折腾尽兴了,她就会失去一个?上午。 看她这般可?怜兮兮,裴应霄心下爱怜,腰ii胯却?是不遗余力。 “你是在夸我么?嗯?” 曲凝兮答不上来了,好似被?堵住嗓子眼?,死死抿住了唇瓣,不肯泄露那支离破碎的声音。 惹东宫 第130节 她,她只想给他一拳! ********* 第二天,曲凝兮果然到了中午才苏醒。 原本她说要跟随裴应霄外出?走动,今天显然不行,她被?撇下了,他独自早起?出?门。 藤敏在外间守着,以免倾云院的小丫鬟不懂规矩过来打扰。 曲凝兮醒后,并没有立即起?身。 她窝在被?褥底下,缓了好一会儿,面带愁容。 这样?不是长久之计,她才嫁入东宫多久,总是起?不来,迟早会传出?去。 东宫人多眼?杂,到时候个?个?说她惫懒怠惰,恃宠生娇。 身为太子妃,总是睡到日上三竿,这像话么? 而且,时日久了,大?家要是知道她吃不消,肯定要劝她给太子纳妾。 曲凝兮越是深思其?中隐患,越是眉头紧皱。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她若是什么都不想,真到了那一天就会手足无措。 刚圆房那几次,裴应霄有所克制,只做了两回。 但是最近,他至少要三四次才肯放过她,她很是吃力…… 这会儿腿ii根都在打颤,掀开被?子一看,腰侧都被?握出?了红印子,能说她不努力么?她已经承受了太多。 那要怎么办呢? 这种烦恼,曲凝兮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与谁倾诉。 若是其?他姑娘,或许母亲会是最好的人选,但是她和周氏并不亲厚。 周氏就连教导秘戏图都让下人传话,并不亲自开口,曲凝兮当然也不会跟她主动提及这些。 祖母礼佛回来后倒是对她挺好,但两人隔着辈分,也不是那种亲昵的祖孙之情。 还不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曲凝兮正犯愁,外间的藤敏进来了。 “太子妃醒了就起?身吧。” 她耳力过人,一听?里面的动静就知道了,还贴心问道:“需要进去帮忙么?” 藤敏很少入内伺候起?床梳洗,但是这会儿出?门在外,没有带其?他侍女,她猜到了曲凝兮有所不便。 曲凝兮确实需要帮助,便让她进来了。 她没什么机会见识藤敏的身手,但看她平日里步伐轻巧利落,不无羡慕,突生奇想:“我能学点功夫,强身健体么?” “什么?”藤敏不由审视她娇弱无力的模样?,沉吟着道:“太子妃若能坚持下来,可?以锻炼精气,以免被?殿下榨干了。” “榨干?”曲凝兮听?到这个?词就不对劲,“他果然像妖精对吧!” 她就说,每次醒来她那么累呢?反而裴应霄就神?清气爽。 藤敏是个?老实人,一摇头道:“并非如此?。” 她解释:“殿下乃是习武之人,精气神?方面优于常人,好比登山纵马,体格好的总不容易疲累。” 不仅不会累,适当的纾解运动,卸掉一部分精力,还能积攒再生,循环往复。 曲凝兮听?不大?懂,她瞅着藤敏,她不同于寻常的丫鬟,更加见多识广。 索性问道:“常言道新婚燕尔,其?他夫妻是否……” 她斟酌着词汇,欲言又止。 藤敏一挑眉接话道:“不知节制?” 曲凝兮想问的就是这个?,她轻咳一声,道:“你偷偷告诉我,通常是几次?” 她什么都不知道,无从判断裴应霄是否做过头了。 藤敏略一思索,道:“据我所知,秦楼楚馆那些人,三四回也是有的,但他们并非每次都如此?。” 贪鲜兴奋,过后就得休养生息。 曲凝兮闻言皱眉:“那如果总是这样?频繁……” “要不了多久,太医诊脉就该劝诫了。”藤敏有话直言。 曲凝兮一手扶额,“……那我的脸面真是没处搁了……” 人活在世,能不要脸面嘛?不能。 “但是人与人不同,有的生来重ii欲,三四回于他而言并未对身体造成?影响。”藤敏忽然接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的?”莫不是书上会说? 藤敏把一套衣裙取来,笑道:“因为我杀过这么一个?老头,姬妾无数,夜夜笙歌,也没见他折寿。” 曲凝兮听?了,并不询问打探藤敏过往的经历,只是猜测,裴应霄的体质别是跟这老头一样?? 她这个?太子妃也太难当了。 既想要拢住枕边人,不愿意给他纳妾,又想在明面上做一个?优秀勤勉的主母。 倘若来日,裴应霄大?仇得报,他必然是要登上大?位。 不出?意外她就是皇后,手中的事?情只会更忙,她如何做到两头兼顾? 不过,想来也辛苦不了多久,往后他身边有了其?他人,就不会这么累了。 之前,曲凝兮不爱设想这些,心里有意无意避开了。 但是此?刻,天庆帝在宫中倒下了,白缙暗中护送木仓幸的女儿回京,裴应霄距离那个?位置,只剩一步之遥。 大?桓朝要变天了,势必要动乱一阵,才会趋于平静。 不论结果如何,她都已经嫁了过去,明摆的一条路,没得选择。 曲凝兮并非不想成?为皇后,万人之上的位置,递了过来她当然会抓住它。 只是心里压力不小,高高在上,带来的何止是荣华富贵。 裴应霄暂时喝了避子汤,他不要孩子,大?概是不想让孩子姓裴。 他肯定会换回原本的姓氏,到时再生儿育女。 她不仅要做皇后,还要成?为一个?母亲,还得打理他的后宫…… 后宫佳丽三千,底下人时不时会进献美人,选秀出?来的也不会少…… 这些都是曲凝兮清楚知道的未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在心中逃避,不愿意深想。 明明在出?嫁之前就做好心理准备打理妾室,出?嫁后反而不如以前理智看待了。 曲凝兮恳请藤敏,“能教我几招拳脚功夫么?我想强身健体。” 然后长命百岁,熬死一群人做太后。 ******** 裴应霄对曲凝兮的想法一无所知。 哪个?正妻会对丈夫直言不喜欢他纳妾呢? 或许寻常人家可?以说,皇室之中,绝无可?能。 显得幼稚又不懂事?。 太子一行人在嘉菏郡又待了两三日,才在京中百官的催促下决定动身返回。 这期间,曲凝兮在廖府时,廖家三姑娘来找过她,不过在倾云院外面被?拦住了。 太子殿下的住处,自有侍卫把守,除了洒扫丫鬟,旁人不得擅入。 廖家三姑娘便寻了个?由头,想把曲凝兮叫出?来。 她本以为,自己身为官家小姐,要见个?侍女没什么困难的,虽说是太子身边的侍女,但她以礼相待,给足了脸面。 谁知没能见着,藤敏直接拿话回绝了。 她们可?没工夫陪这小姐玩什么小心思。 不止如此?,裴应霄还屡次‘偶遇’了嘉菏郡的第一美人沈姑娘,地点不限于官道旁大?街上,乃至于廖府之中。 可?惜她们是把媚眼?抛给瞎子看,通通被?无视了,无功而返。 廖德秋都做得这么明显了,双管齐下,皆不管用,他不禁着恼。 太子殿下未免太过不给面子,白送上去的美人还不要! 他颇为气恼,殊不知,鸣恩也是烦不胜烦。 只怪太子仁善的好脾气太过深入人心,底下这群人才这般明目张胆。 所以说,上位掌权者?性子软和,绝非好事?,原先丁太师才会那样?忧心,唯恐以后太子登基镇不住手下那群魑魅魍魉。 可?别指望你对他们客气,对方就俯首称臣了,他们只会得寸进尺! 裴应霄没有处置廖德秋,甚至都没说狠话,以婉拒的姿态,安然度过几天,带着一行人离开嘉菏郡。 工部的几位大?人自然不能走,他们要在此?修建河堤,直到完工为止。 因为来时就派人去沿岸撒了药粉防治疫病,天晴后这么多天过去,湿热交加,但并无传染性疾病发生。 或许廖德秋心里嘀咕,觉得太子多此?一举,但底下更多官员却?是认为此?举很有必要。 万一真的发生了,受苦的是百姓,辛苦的是他们这些底层跑腿的,不仅劳累,还近距离接触疫病,很危险。 嘉菏郡的民?众欢送了太子的离去。 车马吱吱悠悠,出?了城门,莫约一日功夫,就离开了嘉菏地界。 马车里放置的冰盆早已融化干净了,赶路途中,是没有冰块使用的。 不过曲凝兮差不多习惯了,炎炎夏日,热一点很正常。 惹东宫 第131节 他们好歹在车里坐着,有篷盖顶,可?以手摇蒲扇,喝杯消暑凉茶。 外头的百姓,多的是牛车驴车,每日为了营生来回奔波,风吹日晒。 曲凝兮在尚京长大?,并非不曾见过穷苦百姓,但是受灾民?众与他们不同。 受灾区域的人面目上精神?气就是苦的,仿佛地里遭受霜打的菜苗,蔫了吧唧。 天灾是人力难以规避的,但是人祸可?以。 不难想象,倘若大?桓再次发生战乱,百姓们的哀愁,又该笼罩多少层? 曲凝兮摇着扇子,正想询问裴应霄,普骆甘那边的情况。 一扭头便见他手里出?现了一柄长剑。 银白色的剑鞘刻纹精细,它身上没有镶嵌任何宝石珠玉,只凭借本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这是……”是他的佩剑么?她第一次看到。 去年秋狩,太子有携带过佩剑,不过是尚京一些公子哥装模作样?的那种花哨的宝剑。 而现在这柄,看上去极为不同,曲凝兮不懂兵器,却?也觉得它隐隐缠绕着生冷杀意。 裴应霄回道:“它叫朔泠。” 还有名字,看来果真是不一般的兵器,曲凝兮这么想着,便听?他道:“这是我父亲曾用过的佩剑。” 陆家大?老爷? 曲凝兮自然不认识他,不过听?闻他文韬武略,极为出?众,乃是尚京昔日的第一公子。 这柄剑若是他的,难怪裴应霄不曾拿出?来,因为会招来忌惮猜疑。 曲凝兮好奇的伸手触摸,它剑鞘光滑而冰凉,上面的纹路流畅精美。 “你怎么把它拿出?来了?”她想了想,问道:“陆焰花出?事?了么?” 陛下既然倒下,但意识清醒,都杀掉两个?太医灭口了,很难不对陆家下手。 对天庆帝而言,他很有理由怀疑太子,或者?说,这会儿已经笃定。 “他已经躲起?来了,”裴应霄缓缓一抬眼?,道:“估计,派来刺杀我们的人就快到了。” 什么?曲凝兮几乎以为听?错了:“刺杀?!” “害怕么?”裴应霄斜睨她一眼?。 “是、是陛下派来的?”曲凝兮当然害怕了,她见识过刺杀,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属实危险。 正常人哪有不怕的。 裴应霄似笑非笑,道:“他许是想生擒我,若拿不下,那便就地处决。” 因为明面上不方便废太子,尤其?是现在朝中没有其?他合适的储君人选,即便皇帝一意孤行废太子,也会阻力重重,难以实施。 他一时间怕不是找不到合理的罪名。 “陛下好狠的心,”曲凝兮蹙眉:“都说虎毒不食子,皇家却?非如此?。” 天庆帝不知道裴应霄的身世,这是他养了许多年的太子,因为疑心儿子要给陆家报仇,就对他痛下杀手? 他若是顾念亲情,或许沽兰寺就不会有那个?无名牌位了。 天庆帝亲手杀死了七个?月大?的胎儿,他以为自己没有得逞。 后来裴应霄取而代之,在他眼?皮子底下成?长,正因为他的疏忽,才能一岁之差顺利取代。 按照生辰来说,太子比陆家孩子大?一岁。 小时陆皇后严防死守,没有人发现这个?秘密,后面长大?一点,就说太子体弱,便遮掩了过去。 天庆帝没能发现,因为他压根没有正眼?看这个?儿子,而是铆足了心思对付陆家和皇后。 待他对付的人都没了,他才开始动心思,想要废太子。 那时的裴应霄已经几岁了,他比同龄人早慧,他不得不隐忍,一步一步学会了伪装。 把自己装成?父皇喜欢的模样?,身上没有一丝陆家人的影子。 天庆帝还要用陆家给自己做宽厚之名,没法立即废除太子。 后来,随着陆家在尚京消失日久,他心里舒坦了,对太子身上那一半的陆家血脉就没那么在意了。 那是他的儿子,跟陆家没关系。 可?自从天庆帝接到密信,心里深埋的那根刺就被?挑出?来了。 他对陆家的憎恶,胜过了自己的那半血脉,他决定对太子下手。 马车出?了嘉菏郡地界,当晚在依奉坡的驿站落脚。 曲凝兮因为被?提了醒,心下有所防备,早已没有原先那样?悠闲的心情。 当晚,人困马乏,在驿站里用了饭食,大?家伙早早歇下。 曲凝兮睡不着,窝在裴应霄怀里,眨巴着一双大?眼?睛。 她有心事?,忽然一双大?手抬了上来,捂住她的眼?皮,“睡觉。” “殿下,死士肯定在夜里出?现。”夜黑风高,趁夜刺杀。 裴应霄的长剑就在床边,他仰躺着,掌心贴住她不放,道:“他们来了,你能应敌?” 曲凝兮摇头:“我哪能啊……” 他不由轻笑:“那你能自行逃脱?” 她一眨眼?,睫毛像是小扇子,扫过他手心,道:“感觉逃不过……” 很容易被?误伤,直接一刀砍死。 “那你醒着做什么?”裴应霄低头启唇,含住了她的玉白耳肉。 “你说得对,我醒着也是无用。”曲凝兮怕痒,缩了缩脖子:“但是,我醒着可?以牵挂你。” 他不禁一怔:“牵挂我?” “当然,我会很担心的。”曲凝兮煞有介事?一点头:“你可?千万别出?事?。” 裴应霄闻言,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继而一笑:“怎么办,好想弄哭你呢。” 小骗子。 又拿好听?的话来哄他了。 曲凝兮:“?” 他不为此?动容就算了,还没忘记要弄哭她? 第63章 63 曲凝兮现在差不多明白了他所谓的‘弄哭’是何种方式, 简直怕了他了。 忙道:“时辰不早了,殿下?快睡吧。” “你以为我会做什么?”裴应霄一抬眼皮反问。 驿站内住了这么多人,怕是隔墙有?耳, 当?然不方便任何动作。 尤其是她哭哭唧唧的, 只能叫他一人听见。 而且,他既然对杀手有?所防范, 岂会将?自己陷于?尴尬之境。 “没有?……”曲凝兮不想对着他了, 一翻身侧卧过去。 然后她就被牢牢抱住了, 裴应霄从身后两手圈着, 轻轻相拥:“睡觉。” 宽大的胸膛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正好完完整整嵌入进去,无比契合, 温暖而又安心。 曲凝兮听着耳边的心跳声, 很快就萌生了困意?,合上双眼, 睡了过去。 这一晚, 依奉坡的驿站无事发生。 一行人起来后用了早饭, 继续出发。 他们将?会循着官道环绕依奉坡的山脚前行。 据当?地人说, 这片山脊上面供奉了神灵,每到雨夜就会听见山灵的怒吼声。 这话, 也就当?小伙计随口闲聊, 听过就忘。 依奉坡占地极广, 顺着蜿蜒的官道走了小半天,还没走出其中地界。 今日刮了西北风,行至林间僻静处, 隐约有?沉闷的动静被风送到众人耳边,并不怎么响, 仿佛来自于?大山深处。 “什么声音?”藤敏顿时?来了兴致,“是他们的神灵传说?” 昨晚上一群人在大堂吃酒,嗓门不小,她多少听了一耳朵当?地传说。 鸣恩看了看山坡上的密林,道:“装神弄鬼。” 他身后跟着的丘池点头附和?:“说是雨夜才有?,这会儿青天白日的,也没下?雨呀。” 谁知,话音才落,伴随着阵阵风声,山上传来清晰可闻的轰隆声,恍若擂鼓。 声音不大,但在这群习武之人的耳中,已经足够了。 几人不由面面相觑,竟然真的有?声响? 马车里的裴应霄一手掀开帘子?,透过车窗凝视前方,他的眸色,略有?几分冰凉。 鸣恩正要开口询问,忽而神情一变,立即勒紧缰绳:“敌袭!” 他猛然一声提醒,队伍不约而同停了下?来,纷纷抽出手中的刀剑,下?一瞬,在前边的密林里射出了许多支弓箭。 万箭齐发!差一点点队伍就要彻底落入包围圈了。 “有?埋伏!”丘池一招手,一队侍卫训练有?素,立即把太子?的马车团团护住,挥刀抵挡那些弓箭。 而藤敏,第一时?间就窜上了马车,她唯一的职责,就是守护好太子?妃。 曲凝兮的耳力不如这群人,刚才还在细细聆听所谓的山间擂鼓声,下?一瞬就听说有?埋伏。 惹东宫 第132节 马车外呼喝声不断,早就打起来了,她颇为紧张,手足无措。 裴应霄一手拿起长剑,观察车外的状况,一大群黑衣蒙面人涌了出来,从密林里源源不断。 他很快做出判断:“我们下?车。” “殿下??”藤敏眉头紧皱,担心他们下?去会成为众矢之的。 裴应霄啪嗒放下?竹帘,道:“在车上太被动了,说不准有?两批人想要取孤性?命。” 他防的何止是天庆帝,还有?在普骆甘帮助下?的蒙氏父子?余党。 蒙天石对大桓个?个?关口颇为了解,虽说今时?不同往日,但是他想要派人来刺杀,只需要时?间充裕,就能做到。 太子?一行人来到嘉菏郡,待了好些天,又在众目睽睽之中回京,这些讯息不必细作就能打听到。 蒙天石当?然可以提前安排埋伏,为了提高刺杀的成功率,两拨人暗中配合行事也不为过。 这些是裴应霄的猜测,他惯来会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能及时?应对。 今日之险难以避免,天庆帝既然吩咐在这种僻静处动手,就是明面上奈何不了他。 他同样无法在明面上携带大批士兵随行,不过暗地里的高手有?不少。 裴应霄带着曲凝兮下?车,鸣恩和?藤敏跟随左右。 丘池带着一群人紧随其后,道:“快护送殿下?进山!” 天庆帝铁了心要捉拿太子?,派出来的个?个?皆是精英死士,寻常侍卫都不是对手。 倘若陷入前后夹击,哪怕太子?仪仗有?百来人,也不够杀的。 趁着尚未形成包围圈,裴应霄几人弃了马车进山。 依奉坡的山势并不陡峭,但放眼望去,坡度极大,生长了数不清的树木荆棘,延绵不绝。 一路往上跑,没一会儿曲凝兮就气喘吁吁了。 裴应霄一手持剑,另一手牵着她,道:“寻找一处背风的坳口,准备应敌。” 进了山林,受树木阻碍,杀手们想要两面夹击就不容易了。 他们若能借助山势解除背后之忧,迎面斩杀这群人只是时?间问题。 曲凝兮扭头打量裴应霄,到了这个?节骨眼,他冷静依旧,月白锦袍,衣袂飘然,仿佛是矜贵的公?子?哥到山间来探寻野趣。 裴应霄拿出了他的佩剑‘朔泠’,自然不打算继续遮掩自己的武力值。 已经没有?隐瞒天庆帝的必要。 一行人刚站定,背后的追兵就赶到了,他们来势汹汹,提刀群涌。 周围不是空旷之地,不适宜使用弓箭,只能近身搏斗了。 丘池几人杀了上去,鸣恩护在裴应霄身旁,而藤敏,她哪都不去,只跟着曲凝兮一人。 这是真正的杀戮,利刃划破肉躯,带出温热的鲜血,挥洒飞扬。 曲凝兮即便距离较远,也清晰闻到了铁锈味,四下?弥漫…… 她一个?闺阁女子?,自然没见过这等场景,颇为紧张,但并没有?惊慌呼喊或是逃窜。 她的目光紧紧跟随裴应霄,他出手了。 裴应霄的剑术,去年在狩猎场遭遇刺杀时?候见过一次,但那时?她吓坏了,事发突然,哪里能看得清。 而且光顾着吃惊,根本来不及思索其他。 这会儿,倒是能仔细看着裴应霄出剑的身法。 他招式娴熟,速度极快,可见平日里并未落下?练剑,指不定就在东宫的某处偷偷进行。 剑花挽起之处,冷若寒芒,破空之音,与风声携伴,紧接着就是死士的惨叫。 那人发出短短一声,就瘫倒在地,绝了生息。 只一眼,曲凝兮就看呆了,裴应霄本就生得好看,挥剑利落,似玉珠坠盘,如流星飒沓,进退有?致。 她心跳如鼓,竟然看出了美感。 ……疯了么,他是在杀人! 朔泠朔泠,曲凝兮无法挪开自己的视线,忽然明白了那柄长剑为何被这样命名。 朔是它的形,泠是它的音。 银白剑锋如同弯月镰刀,泠泠作响,像水声,像风声,又像鬼哭声…… 一把好剑,削铁如泥,敌方稍有?不慎,就是残肢断臂,乃至划破咽喉的下?场。 之前曲凝兮就怀疑裴应霄武力高强,今天算是亲眼见证了。 不过即便如此,鸣恩也片刻不离地守在他身后,主?仆二人相互配合,没多久就斩杀了十来人。 起初倒还好,他们不觉吃力,但是,密林里的杀手仿佛无穷无尽,不断有?人涌出来。 这群人训练有?素,不怕死不怕疼,两眼坚定,唯有?一个?目标——捉拿太子?。 而在缠斗了两刻钟之后,眼看着无法活捉,不知从何处响起一道短哨声,杀手们的招式顿时?一变。 本就狠厉的打法,更加招招凶猛,彻底不管不顾,他们不要命了! 鸣恩眉头紧皱:“这是想要下?死手了!” 裴应霄对此毫不意?外,无法捉捕,那就带着尸体回去,必然是那位陛下?亲口下?令。 他禁不住轻嗤,这就是皇家父子?亲情。 养育多年,说杀就杀,任何东西都抵不过他自身重要。 忽然,又有?一波杀手赶来,他们中有?好几人背着弓箭,躲在暗处,企图暗箭伤人。 裴应霄眼明手快,躲过了几回,沉声道:“蒙天石派来的。” 他到蜀中停留多日,足够这群阴沟里的老鼠部?署刺杀了。 鸣恩不需要提醒,他们早有?防备,此刻并不会乱了阵脚。 不过显然不能打持久战,太子?的随行队伍,人数规模皆有?固定,哪怕有?心防范也不能派个?军队随行。 这般遭遇车轮战术,他们将?会筋疲力尽,容易陷入被动局面。 裴应霄预料到了这一点,他斜眼朝鸣恩使个?眼色,挥剑撤离。 他退至中心处,一手拉过曲凝兮,道:“随我进山。” 太子?的车驾不能明面上从官道入京,那就是个?靶子?,只怕会有?源源不断的刺杀。 索性?趁此机会,做出逃窜的假象,遁入山林,叫那两拨人马无法追寻,彻底失去他们的踪迹。 鸣恩一群人早先就有?商议过,这会儿做出不敌的败势,掩护着太子?与太子?妃往密林之中退去。 而那两群死士见状,以为自己即将?得手,自然更加紧迫逼杀。 双方且战且退,不断深入依奉坡,彻底远离了官道。 依奉坡有?小路,许是附近的樵夫猎人走出来的,不过裴应霄没有?带曲凝兮走在小道上。 他们远远偏离了山路,在荆棘杂草堆中速进。 曲凝兮身上是侍女的裙装,虽较为简朴,没那么累赘,可是她哪里走过这样一条‘路’。 磕磕绊绊的,裴应霄看不下?去,一伸手,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殿下??”她吓了一跳,两只手臂紧紧揽住他。 裴应霄身形高大,她于?他而言太过娇小,轻松抱起,脚下?健步如飞。 曲凝兮却是不敢放松,拧着眉头道:“让我自己走吧……” 背后有?追兵,他要提防冷箭暗算,还要赶路,岂能抱着她负重前行? 这让她心里不太好受。 “乖乖待着别动,”裴应霄洞察人心,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垂眸道:“孤明知有?这一遭,还执意?带上你,皆是自找的。” 他用这话来宽慰她,曲凝兮张了张小嘴,又不能说丢下?她别管,她确实跑不过。 只能慢慢合上嘴巴,安静的窝在他怀抱中,不嚷嚷,不打扰。 接受裴应霄的保护,也接受这份明目张胆的偏爱。 是偏爱吧? 所有?人一心护着他的安危,他反而不辞辛苦亲力亲为抱她上路。 曲凝兮这颗心是肉长的,将?这人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很难不为此触动。 ******* 临近午时?,一行人找了处平地,暂停歇息,吃些干粮泉水补给体力。 丘池带人断后,把他们走过的地方全给做了遮掩,即便对方有?侦查能手,也没那么容易追寻上来。 鸣恩和?藤敏一看就是时?常在外走动,哪怕是荒山野岭,也能很快烧了热水泡茶奉上。 不仅是他们,其他人也一样,烤饼煮汤各司其职,利落娴熟。 这套生存本领,几乎是行军扎营之人必备,叫人见了便觉十分踏实。 曲凝兮守在火堆旁,偶尔偷偷添一根干柴。 难怪前人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离京之后所经历的每一天日常,都与她的过往大不相同。 像是这般荒野之地,晚上还得露宿? 曲凝兮不怕吃苦,也不觉得苦,她生来比较幸运,落在官宦人家,四体不勤便罢了,总不能五谷不分。 她还挺高兴,自己能多增长些见识。 或许这些见识,对一个?高门大户乃至深宫的女人来说毫无用处,那她也不乐意?自己一无所知。 活得跟做梦一样。 裴应霄见她安安静静,出声问道:“不累么?” 惹东宫 第133节 曲凝兮扭头看他,“殿下?抱着我跑了一路,怎的还问我?” “就你这点分量,跑一路算什么?” 他这话听上去很有?些自得的意?味,但却不是自夸,真就扛着她走了许久。 曲凝兮心里自然是敬佩万分,同时?忍不住好奇,低声道:“你说过,陆家人习武天赋出众?” “不错,”裴应霄一点头:“你该知道东宫有?多少人盯着,能够习武的时?间并不多。” 他不否认自己的天赋,当?然,其中还有?多年的努力与坚持。 “你很厉害。” 曲凝兮认识他越久,越是见识到他的出众,聪慧而又坚毅,旁人所不能及。 下?一步,他们应该做什么呢? 裴应霄闻言一笑?,修长的指尖捻上她软乎乎的面颊:“又在哄我?” 曲凝兮忽然被揪住脸蛋,微微吃疼:“我何曾哄你,殿下?算无遗策,本就厉害……”她若是他的敌人,立即缴械投降了。 不远处都是下?属,裴应霄很快松了手,也不捉弄她,解释道:“不过是知己知彼。” “说来简单,如何知己知彼呢?”曲凝兮问道。 裴应霄笑?了笑?:“眼线广布即可。” 他之所以能准确预测到蒙天石派人抵达的时?机,一方面是推测,另一方面,是他手底下?人发现?了雅平的踪迹。 曲凝兮整个?人愣住,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名字:“雅平郡主??” 她早就不是郡主?了,现?在该唤她本名,蒙姝兰。 “她、她出现?在蜀中了?!” 裴应霄道:“她是偷偷跟随过来,被发现?了踪迹。” 因此推断,蒙天石的人马必然抵达。 曲凝兮心下?惊讶万分,“她来做什么?是……来看你的?” 她记得蒙姝兰做过不少傻事,其中有?任性?妄为之举,也有?满腔赤诚的行为。 她果然是对太子?,痴心一片。 裴应霄斜睨她一眼,轻声问道:“你在感慨什么?” “殿下?……会杀了她么?”曲凝兮知道,裴应霄不可能不清楚蒙姝兰的心意?。 如今两人彻底敌对,蒙天石父子?绝无可能投靠裴应霄,双方不死不休。 那丁点儿女情长,在对立面前,实在无足轻重。 “她还活着。” 裴应霄的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在晚瑜心里,孤就是那样一个?冷血无情之人么?” 曲凝兮一摇头:“别误会,我又不是在替她说话。” 蒙家与陆家有?仇,如何处理,裴应霄才是当?事人,轮不到她来指手画脚。 “杀她一个?女子?,改变不了任何。”裴应霄道:“除非她掺和?进来,想取孤的性?命。” 其下?场当?然是必死无疑。 这个?回答,全然在曲凝兮意?料之中,这人看似绝情,其实不屑于?做多余之事。 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倘若蒙弈淮不跟着蒙天石参与一切,兴许也会被放过一命。 午休过后,一行人再次上路,掩盖了火堆的痕迹,重新窜入密林之中。 依奉坡太大了,这会儿正值夏日,树丛茂密,郁郁葱葱。 有?心入内躲避追捕,后面的人就跟大海捞针一样,难以寻踪。 山林里是半点不觉炎热,比外面凉爽不少,是最?天然的避暑胜地。 及至傍晚,又刮起了西北风,依奉坡的山体传来沉闷的轰隆声。 这次就连曲凝兮的耳朵都听见了。 他们不得不减缓了步伐,莫非这座山的传说属实? 虽说鬼神之说虚无缥缈,但这么大动静,似乎近在咫尺,身为肉胎凡体,难免心生敬畏。 “怎么回事?”藤敏一脸不可思议。 裴应霄略作辨别,道:“在左侧方。” 丘池忙道:“属下?带人先行探路,殿下?随后再来。” “无妨,一起过去看看。”是人是鬼,一看便知。 “这……”鸣恩不由犹豫。 他们以太子?的安危为首要,岂能以身涉险? 裴应霄不容质疑,迈步向前:“走吧。” 曲凝兮连忙跟上,她有?点害怕,伸出手去抓住了他。 黄昏的橙色光辉,把这片密林照耀得极其梦幻,蒙上一层绚丽色彩。 等到他们不断靠近目的地,才揭开依奉坡的神秘传说。 前方在藤蔓掩映之中,竟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深坑,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常在山间行走的,能见到不少这种天坑,恍若悬崖绝壁,底下?会传来回音。 而眼前这个?坑,并不是笔直的竖井,它的一侧稍有?斜坡,石壁黑润,估计下?面有?水,或是暗河。 丘池手下?有?个?在山上长大的,对此颇有?些了解,观察过后立即回禀: “属下?幼时?曾经摔落天坑,底下?会有?石洞裂缝,正好用以藏身。” 趁夜赶路恐会发生意?外,毒虫猛兽皆需防备,且夜间生火万一被死士察觉,又是一番厮杀。 裴应霄当?即命他用绳索下?降一探。 深坑底下?果然藏有?洞穴,一行人得以入内过夜,明日一早离开依奉坡。 没想到,外面瞧着不起眼的天坑,撇开藤蔓别有?洞天,完全能够容纳所有?人。 而且顺着洞道入内,还延伸出其他好几个?洞穴,皆是朝下?的走势,越走越深,似乎无穷无尽。 石壁上有?小小一道水流,因着山风吹入,伴随这被放大的滴答声,才如同擂鼓。 偶尔有?路过之人听闻,心中恐惧,都不敢靠近,久而久之形成了神灵的传说。 洞穴深藏地下?,幽深而空旷,燃起火堆火把也不怕被外头察觉,形成一个?天然的绝佳藏匿之处。 丘池带人在洞内探寻水源,竖井的下?方,继续以绳索下?降,底部?便有?一汪清泉。 天黑了下?来,鸣恩从林子?里打了几只鸟兔回来处理。 他跟着丘池下?了深坑底部?取水,不曾想,没多久就迅速上来了,手里还捧着一块石头。 红褐色的石块,看上去平平无奇,被水打湿。 鸣恩脸上却是颇有?几分激动,道:“殿下?请看此物?!” 一送上前,沾了水的红褐石块微微泛紫,清晰可闻的铁锈味。 裴应霄一手接过,站了起来:“在底下?找到的?” 鸣恩点头回道:“不错,不过属下?怕认错了……” 毕竟对于?石块的鉴别,他们都是外行人。 “带人下?去看看。”裴应霄要亲自去看。 这个?不起眼的竖井底部?,竟然藏有?铁矿,无疑是意?外之喜。 一群人也不急着围绕火堆休息了,纷纷要跟下?去一探究竟。 曲凝兮同样满怀好奇,在绳索的帮助下?被送了下?去。 地底石洞错综复杂,比起上面的平台要湿冷许多,尤其是入夜之后,仿佛不是夏日,而是初冬。 丘池凑了上来,难掩兴奋:“殿下?,这些石洞都是水流冲刷出来的,前面就有?一潭寒池,你看石壁上那些淤泥,细腻软和?,前不久涨水定是泡满了。” 而现?在,水流退去,洞穴彻底裸露出来,那铁矿石跟着被冲刷出来。 这会儿能看到的就一小堆,若是随后派人来挖,或许能收获更多。 经过仔细确认,是铁矿石无疑,被水浸泡过的,压根掩盖不住铁锈味。 裴应霄缓缓一抬眸:“此事不急,过段时?间再派人取。” 他得先把其他东西给夺回来。 曲凝兮心下?惊叹,记得去年,目睹他带人去了深山挖宝藏。 宝藏是裴应霄耗费人力才探听来的,而今这铁矿,纯属运气使然,乃是天赐。 他拥有?了金银和?铁,倘若顺利登基,大桓焉能不强? 虽说那批宝藏对于?整个?国家而言算不得什么,但钱财花在刀刃上,于?民众来说受益总是巨大的。 东隆国和?普骆甘贼心不死,天庆帝能为一己私欲害死肱骨栋梁之才,倘若这两个?国家休养过后卷土重来,大桓难道就一味的被动防守么? 汤平和?洛西的屠城之痛才过去多久。 总要挨打过后才做出反击,未免太过憋屈。 大桓早就该改变了,心胸狭窄嫉恨陆家的蒙天石,身居高位多年。 蜀中廖德秋之流的官员,又有?多少? 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局面,天庆帝刚愎自用,自行捂住了耳目。 眼下?短暂的十几年和?平,不过是当?年陆家用命换来的,若非重创敌国,哪来表面上的俯首称臣。 天庆帝要杀太子?,他动了杀心,不讲情面不顾大局。 惹东宫 第134节 曲凝兮毫不怀疑,若是裴应霄败了,大桓估计气数将?尽。 到那时?,处处皆是汤平。 第64章 64回京 一行人在山洞里用了饭食, 外面彻底暗了下来,四?处静谧无?声。 因为距离地面有段高度,即便是?野兽或者蛇虫, 都不会选择这样深的竖井作为藏身之所。 这里很安全, 也不会被打扰。 吃完饭闲来无?事?,一群人拿着火把去探一探洞道?深处。 曲凝兮自然?是?好奇的?, 她日常中能接触到铁, 却不曾见过原矿石的?模样。 更别说今日这地底裂缝, 景致属实奇妙。 她跟着藤敏钻进狭小的?石洞, 起初,两?壁皆是?金灿灿的?黄色淤泥,极其细腻黏手。 水流退去后它们均匀挂在石壁上, 但?不断深入之后, 这些淤泥随着出现的?小潭而消失。 取而代之是?错落有致的?石笋石柱。 奇异的?是?,这些石柱远看如?滴蜡, 没有棱角, 光滑玉润, 近看也跟寻常石块不同。 在火把的?照耀下散发着暖黄色光泽。 曲凝兮忍不住伸手, 轻轻触摸,湿乎乎的?:“这是?玉么?” 不是?, 她一上手就知道?不是?, 可?它们非常漂亮, 而且有这么多,洞穴深处整面都是?…… “是?一种洞穴深处的?石头,名?唤钟乳, 可?入药。” 回答曲凝兮的?人不是?藤敏,而是?不知何时从后头赶来的?裴应霄。 “殿下, 你怎么下来了?”曲凝兮回头看他。 裴应霄眉梢微扬:“你倒是?胆大,不怕么?” 这种黑黢黢的?石洞,幽深阴冷,鼻翼间满是?潮湿石腥味,寻常的?大家闺秀,或许早就挑剔上了。 曲凝兮一摇头:“这么多人,我不怕。” 其实她有在担心,黑暗中万一潜伏了毒蛇怎么办,不过随行?这群人耳聪目明身手了得,寻常毒物不是?对手。 再说,丘池说毒蛇都很聪明,不会在这种深入地心的?洞穴里生存,此处找不到食物,并非动物们的?宜居场所。 那?岩壁因为水滴常年滋润,太过光滑,别说是?蛇了,但?凡没长?翅膀的?都爬不上去。 裴应霄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握住了她的?小手,与她一起钻洞赏景。 所谓鬼斧神工,大自然?的?造物,比任何精雕大师所做都要漂亮。 尤其是?洞内的?钟乳石色泽并不统一,有浑白色、暖黄色、还有赤红色,在火光照耀下绚丽夺目。 裴应霄对曲凝兮的?了解,早从一开?始的?胆小鬼推翻了。 她胆小是?真的?,怂得像小蜗牛,他一路抖落那?么多把柄,她也没想探究或是?抓住它们利用它们。 未免安分过了头。 可?她的?内心深处,胆大也是?真的?。 在知道?他的?身世之后,没有被陆家的?血海深仇给吓退,她选择站在他身旁。 虽说口舌笨拙,并不信誓旦旦对他保证任何忠诚或者支持,只是?安安静静的?…… 对野外的?一切,瞧着也适应良好。 去年带她上船,踏着雪夜挖宝藏,她磕磕绊绊走山道?,没有抱怨,反而觉得新奇。 一如?此刻,似乎热衷于体验那?些‘侯府大姑娘’不该有的?经历。 她大概,颇为向往深闺之外的?世间万物。 一行?人没能太过深入,因为油布不多,做出来的?火把就那?么几个,寻常的?木柴只能架起篝火。 况且他们通过洞道?抵达一个宽敞的?洞厅,又会在厅里发现其他好几个洞穴入口。 倘若不做标记继续深入,很容易迷失方向,忘了来路。 这里的?地下暗河错综复杂,宛若迷宫,岔道?不止一两?个。 回到宿营地,用绳索攀上半壁的?平台,那?里比底部干燥暖和,位置也宽敞。 曲凝兮挨着裴应霄坐,宽大的?披风下面铺了干草枝叶,一阵草木清香,晚上可?以窝着睡觉。 她以为太子有洁癖,平日里爱洁,回去后总是?第一时间沐浴。 现在看来,倒是?适应良好。 正这么想着,裴应霄率先开?口问道?:“没有床榻,能睡着么?” 他望过来的?眼神,似乎在担心她太过娇气。 曲凝兮愣了愣,忽然?意?识到,可?能他们双方都给对方做出一些假想反应。 “我没关系。” 干草铺的?垫子,还挺松软的?,有别于棉花皮毛以及其他纺织物。 “你倒是?随遇而安。”裴应霄轻笑一声,道?:“待事?情平息,我可?以领着你四?处走走。” 露宿荒野都能接受,什么车马颠簸,想必不是?问题。 曲凝兮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些,眼睛都看直了:“真的?么?” 她先是?心头一跳,感觉喜悦,紧接着怀疑起来。 他说事?情平息,那?他都已经登基称帝了,如?何带她离开?尚京? 这……可?能么? 她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外祖家,且次数寥寥无?几。 “怎么,你不想去?”裴应霄弯了弯唇角,“那?就算了……” 话音未落,他的?衣袖就被她拉住了:“如?何能算了?殿下话已出口,自当言出必行?。” 曲凝兮不知道?是?不是?这会儿的?环境让她忘记了规矩与重重枷锁,她很想直面自己的?内心,跟他说她想云游各处。 显然?这般任性的?举动,不符合她惯来接受的?教导。 身为一府主母,相夫教子为己任,岂能这般不知轻重。 甚至她是?太子妃,未来要成为皇后,她不仅不能肆意?妄为,还得反过来劝诫裴应霄才是?…… 可?是?,人真的?能像木偶一样,按照规矩行?事?么? 她就那?样一辈子老死在宫里? “你在想什么?”裴应霄一手挑起她的?下颚,低声问道?:“不继续说服孤么?” 曲凝兮顺着他的?动作抬头,与他四?目相对,“若我没来蜀中,兴许永远不会知道?世间有这样一个洞穴。” 这里当然?算不上什么奇观,也不是?多稀奇,只是?用此类比,她会错过许多许多。 曲凝兮的?小指头轻点着他的?衣袖,“殿下愿意?陪我看这世间风景么?” 裴应霄并不意?外,“你果然?更向往宫外的?日子。” “那?是?因为我在姑母身边,看了不少?宫里的?日子。” 她不能说是?厌恶,不至于那?种程度,只是?,深宫之中一眼望到头的?人生,似乎没什么盼头。 她内心深处隐隐害怕,陷入嫔妃争宠之中。 等到有一天,她有了孩子,肯定会争的?,不得不争,无?从选择。 曲凝兮没有吐露自己的?忧虑,这些忧愁,向来不属于男人。 裴应霄无?声望了她好半晌,也不知从她脸上看出了什么。 “孤答应你。” 说完,他一手斜支着脑袋,语气略带惆怅:“孤从不承诺旁人,今日主动送给你了,莫约是?亏了……” 曲凝兮见状,忙道?:“不然?还是?白纸黑字写下来吧?” “嗯?你怕孤赖账?”他狭长?的?眼眸斜了过来。 “……我可?没那?样说。”但?确实有此隐忧。 ******** 第二天大清早,歇息的?众人就起来了,各自收拾离开?此地。 走之前还不忘把天坑顶上的?藤蔓荆棘恢复原状,让这里不被发现,日后再派人来挖走铁矿。 眼下还不知地底有多少?矿石,过后会有人前来核查。 裴应霄既然?带着人走上这座山,避开?天庆帝和蒙天石双方的?视线,他就不会没有准备。 鸣恩早给依奉坡外面待命之人发了信号弹,他们有人接应,在杀手们反应过来之前,迅速逃之夭夭。 映楚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曲凝兮面前。 她竟然?从尚京赶来了,协助他们变装。 很快,在映楚一双巧手下,江南富商带着他的?小妾,在一群镖师的?护送下,押送‘货物’入京。 鸣恩这些人一看就是?拳脚功夫在身,若是?假装家丁侍卫,恐怕说不过去。 难逃那?些经验老到的?细作耳目,而化身镖师,就理所应当了。 裴应霄还真弄来了一批商货,让队伍像模像样。 只是?委屈曲凝兮从婢女变成小妾。 理由是?不想让她大热天束胸,身段太好的?婢女跟随,容易惹来视线。 曲凝兮并不在意?这些,她的?容貌做了修饰,镜子里已经看不出原样。 惹东宫 第135节 她想知道?尚京的?情况,问了映楚,映楚却是?知道?的?不多。 “奴婢走时,福智公公把侯府二姑娘接到东宫小住了。” “什么?”曲凝兮很是?意?外:“东宫里是?我的?替身,我二妹妹肯定会发现不对。” “发现了也不怕,”映楚低声道?:“陆姑娘早就带着元荣老夫人走了,曲二姑娘有东宫护着,出不了差错。” 曲凝兮听得眉头直皱:“已经那?么严重了么?难不成还要对安永侯府下手?” 陛下怎么会认为安永侯府的?人能威胁到太子? 除非是?狗急跳墙了。 一旁的?藤敏接话道?:“陛下别无?他法,陆家没什么人能拿捏,那?只剩下备受宠爱的?太子妃娘家还有人了。” 至少?在外界眼中,太子与太子妃新婚燕尔,蜜里调油,而太子妃和她的?庶妹颇为亲厚。 天庆帝抓不住太子,打算把太子妃姐妹都给扣下。 因为陆家没人,只能退而求其次。 “在东宫就安全了么?”曲凝兮不大放心:“东宫胆敢拦住陛下要人?”那?是?真的?撕破脸了! 映楚一脸严肃,点头道?:“朝中大臣早都察觉不对劲了,如?今是?百姓们一无?所知,但?朝堂人心惶惶。” 他们发现陛下要跟太子打起来了,岂能不揪心? 换装后,商队大摇大摆的?从官道?入京。 他们不仅有货物有镖师,还有通关文书,路过哪些城镇,一路都盖有印章。 清晰了然?,天衣无?缝。 马车上,曲凝兮忍不住问道?:“木仓幸没有被发现吧?” 还有他那?个遗落的?血脉? 裴应霄正在泡茶,动作慢条斯理:“若是?发现,就该下废太子诏书了。” “那?你打算如?何?”已经没有时间了。 曲凝兮想知道?,裴应霄也不刻意?隐瞒自己的?计划。 许環已经被护送入京,白缙安排了神医替她诊治。 她的?病拖了这么多年,属实有些棘手,因为是?娘胎里带来的?症状。 当年许停雁用药物打胎,没能打掉孩子,不过却是?损伤不小。 不仅大人元气大伤,胎儿更是?天生带了诸多病状。 “能治么?”曲凝兮问道?。 许環生来就是?个不幸之人,遭遇太多强加给她的?事?情,若能身康体健,好好活下去才是?。 “不一定能根治,”裴应霄没有收到这方面的?消息,不过,“会把希望透露给木仓幸。” 白缙已经在行?动了,几日后回京,想必就能得到结果。 太子的?车驾在依奉坡遇刺,两?天功夫快马加鞭送回尚京,举朝震惊。 如?今二皇子都没了,谁还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行?刺太子? 天庆帝在朝堂上佯装怒容,下令寻找太子下落,并严查此事?。 他这么一开?口,结果自然?是?查到了蒙天石父子二人身上。 朝廷本就在通缉这群西北余孽,躲入普骆甘的?国界不肯现身,居然?还派了杀手半路拦截太子。 丁太师以及左右丞相自是?心急如?焚。 他们既担忧太子的?下落,也牵挂大桓的?未来。 大桓向普骆甘施压,这个弹丸小国,竟然?敢抗衡? 不是?对方胆大包天,只怕是?陛下雷声大雨点小,朝中大臣都是?老狐狸,岂会无?知无?觉。 就跟当年追责木仓幸一样,态度不强硬,愣是?稀里糊涂放过一马,属实是?令人费解! 左右丞相只以为天庆帝还在裴靖礼身上费心,没法放弃这个儿子,他们二人虽然?没有站队支持那?位皇子,但?显然?,裴靖礼不适合称帝。 各方面都输了。 这个节骨眼,陛下瘫痪在床,太子下落不明,万一发生意?外,大桓真就完了! 太后彻底坐不住了,趁夜去了皇帝的?承明殿内,闭门商议。 若说宫里还有谁对陆家的?事?情一清二楚,自然?是?非她莫属。 这短短几天,皇帝突然?倒在嫔妃的?肚皮上,身体瘫了不能动,虽说意?识清明,但?也吓坏了她。 偏偏赶巧了,裴应霄在蜀中回程途中遭受行?刺。 “是?你派人去的??” 太后无?法容忍此事?:“哀家也厌恶陆氏,可?是?训庭乃是?皇家嫡长?孙!陆家休想沾染半点!” 天庆帝躺在龙床上,只眼睛能动,他呵呵一笑:“母后当年还不喜欢这个孩子,现在倒是?护着他……” “当年他年幼,能看出来什么?”太后抿唇道?:“我确实因为陆琼蕴那?个贱人有所迁怒,可?后面就想通了。” 那?样优秀的?孙儿,就是?她裴氏的?血脉,跟陆家有何干系? 大家族里,去母留子的?事?情也没少?发生,生母并不重要。 天庆帝明白她的?意?思?,不过,他眼底阴冷:“母后太天真了,他一心要给陆家复仇!” 太后也收到了风声,她沉声道?:“等他回京,哀家亲自与他谈谈。” “回京?一切就晚了!”天庆帝勃然?大怒:“瞧瞧朕现在是?什么鬼样子!” 他无?力动弹,没有了健康的?体魄,他年轻不再,一切都要把他逼疯了!恨不能杀掉一群人泄愤! 天庆帝面色涨如?猪肝红,脖子上青筋凸显,模样骇人。 太后连忙过去安抚,捻着她那?串佛珠:“皇帝,你冷静一点,太子这么多年是?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 “假的?!全都是?假的?!”天庆帝早已失去信任:“朕要把他关起来!关不住就杀掉!” 他扬声喊来盛德,吩咐他宣召五皇子。 这副病急乱投医的?样子,太后拦都拦不住,直骂作孽:“哀家不止一次后悔,当年就不该选择陆家!” 天庆帝无?法忍受:“他们都想让朕身败名?裂,休想!休想!” 他找不到木仓幸的?下落,人当然?不会在东宫,不知道?被藏去了哪里。 盛德公公不敢忤逆陛下口谕,恰在这时,外头一个小太监跑着进来,扬声禀报道?:“陛下,太子殿下回京了!” “什么?!”这么快? 太快了,天庆帝喉间一阵气喘,涌上一股腥甜。 太后倏地站起身:“训庭现在何处,让他速速来见哀家!” 小太监低着头,嘴皮利索:“太傅大人亲自去接了,应该正在来的?路上……” 话没说完,龙榻上努力伸长?了脖子的?人,两?眼一翻撅了过去。 “陛下!快宣太医!”盛德哪还顾得上传召皇子,连忙把待命的?几位太医给请了过来。 他不敢泄露半点愁苦之色,身为帝王心腹,知道?的?事?情太多,肯定要随他去的?。 陛下这副躯体,如?何斗得过年富力强的?太子呢? 太后一心把自己的?嫡长?孙给拉拢回来,切莫离了心。 殊不知,还有一个大惊喜等着她。 倘若裴应霄知晓,只怕会忍不住嗤笑。 什么裴氏与陆氏的?血脉,哪有这个人? ——当年的?孩子,早在七个月大就被她生父亲手毒害了。 裴应霄从来不曾面临选择,他姓陆。 第65章 65 夜色深沉, 承明殿内外灯火通明。 几位太医被勒令留在宫内,就住在偏殿里,进行多方?会诊。 天庆帝倒下几天, 一开始把众人吓得不轻, 好在后来他意识清明,还有精神让人抬着去金銮宝殿上早朝。 虽说身体?瘫了?, 体内残余的丹毒难除, 不过没有危及性命。 天庆帝一直疑心?自己中毒, 否则哪有这样恰到好处的病症?不会要他的命, 只局限了?他的行动。 但几个太医轮流把脉,所得出的脉案大同小异,均未发现异常。 而今夜不同, 他本就体?虚, 虚不受补,再珍贵的山珍奇货都填不进去, 一怒之下气血攻心?, 状况不一般。 几位太医轮流诊脉, 一致决定给陛下施针。 太后就守在一旁, 手?里的珠串不停转动,口中念念有词。 天庆帝很快缓过那一口气, 被喂下汤药后, 脸色逐渐好转。 到底还不是风烛残年的时候, 他浑浊的双目,重新迸发出光彩,吩咐盛德连夜传召左右丞相和?丁太师。 “朕要废太子!” “陛下!”周围伺候的宫人乃至太医, 齐刷刷跪了?一地?。 太后转手?把佛珠给拍在桌上,“盛德不许去!” “去!”天庆帝管不了?了?, 就算没有废太子的理由,他今晚也非要下这个诏书不可。 盛德不敢违背,一躬身往外退去,但就在殿门口,迎面?遇上了?一拨人。 那灯笼太多了?,光闪闪的,一眼看去轻易就能?认出来。 “太子殿下?!”他这就回宫了??! 惹东宫 第136节 不止是他,盛德往他身后一瞧,还有太傅聂一瑄,以及……定宣大将?军岑秉郡! 盛德的冷汗顿时落了?下来:“殿下,你们这是……” 承明殿外把守的侍卫乃是羽林军,陛下亲兵,理应把这一行人拦住了?,可这会儿不见统领赵赫,反倒是副统领蒋又峰持剑立在一旁。 早在去年底,蒙天石和?羽林军统领勾结,而后被陛下处置了?,这位置就换了?不少人。 赵赫是天庆帝信任之人,应该不会出现问题,那这蒋又峰…… 盛德正惊疑不定,蒋又峰迎着他的目光,道:“赵大人回去歇着了?。” 盛德这心?里当即咯噔一下,赵赫多半已经没了?活路。 裴应霄缓步走了?进来,他身上穿着便服,没有金银绣线,也摘了?惯常使?用的白玉冠。 一袭浓墨黑袍,踏着月色而来。 “盛德公公,劳烦替孤通禀一声。”太子面?含浅笑,不疾不徐。 “这……” 都到承明殿门口了?,还需要通禀什么?殿内早就听?见了?这一沓脚步声的动静。 盛德杵在门口没动,笑道:“太子殿下谅解,陛下着令去请左右丞相,未曾传召定宣大将?军,怎么就进宫来了?……” 他话未说完,蒋又峰手?里的长剑已经出鞘,锋利的剑刃就贴在盛德的脖子皮上。 裴应霄笑了?笑,把蒋又峰的手?按下来,看着盛德,道:“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明日早朝再说不迟。” “殿下三思。”盛德皱眉。 “公公难不成怕孤会对父皇不敬么?”裴应霄抬眸看向?殿内:“会让他准时上朝的。” 盛德当真以为他打算带着人逼宫了?。 谁知听?这话,并不准备软禁? 那明日一早,陛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就可以治他今晚大不敬之罪! 正愁没有名目定罪呢…… 可是,裴应霄半点没有顾忌,仿佛不曾设想到那一层,直接带着人闯入承明殿。 那姿态,堪称大胆狂妄。 他真的不怕被治罪么?! 里头的太医们都是宫中老人了?,嗅觉灵敏,一看太子来势汹汹便知事情不简单。 这会儿进退两难,只恨自己没能?躲出去。 床榻上的天庆帝目眦欲裂,恨不能?把他的眼球给瞪出眼眶!“逆子!” 他不装了?,他来了?! 而太后,着急且惊怒,她见太子如此不管不顾,难以置信:“训庭,你切莫犯糊涂!” “何谓糊涂?”裴应霄歪了?歪脑袋,如画般的眉眼,瞧着温润依旧。 “你是太子!这江山迟早要交到你手?中,可别为了?那些?个外人与你父皇置气!” 太后想不通,她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好好的长子嫡孙,羽翼丰满,怎么就被陆家给拉拢了?? 难道是陆焰花? 可是她分明早早就提防着,陆焰花休想嫁进皇家,就连私底下过多接触也不允许! 裴应霄掀起冷白色的眼皮,淡淡笑道:“皇祖母别急着动怒,今晚什么都不会发生。” “你想做什么?”天庆帝喘着粗气喝问,咬牙切齿:“传令下去……朕要废太子!盛德,盛德!” 盛德连忙躬身道:“老奴这就去……” 他用眼角余光打量蒋又峰,这人估计不给他出门的机会。 陛下瘫了?不能?动弹,圣旨只能?口述,又是事关储君这等大事,最好是由丞相来亲自拟旨,否则恐不能?服众。 “父皇要废太子,难道还等不过这一个晚上么?明日早朝,会让你畅所欲言。” 裴应霄看上去丝毫不在意他的诏书,朝着身后一挥手?,白发长须的神医走上前来。 天庆帝对他有印象,那次他被裴靖礼气倒了?,丹毒淤积,便是这位神医给解的。 “逆子!你敢忤逆犯上?!” 天庆帝急了?,以为裴应霄想要谋害于他。 谁知神医一出手?,就扣住他的脉搏,沉吟一番,给他喂了?一粒药丸。 “训庭!到底是谁在背后教唆你!”太后扑了?上去,握住他的手?臂:“区区一个陆家,便叫你们父子离了?心??!” “是啊,区区一个陆家……” 裴应霄抬眸,与她四目相对。 太后这一辈子养尊处优,年近花甲,两鬓斑白,但是她的面?容,比这天下的许多女人都保养得宜,瞧着也就四五十岁。 甚至床榻上的天庆帝,因为身子不好,都不像她儿子,更似同辈人。 “皇祖母吃斋念佛,待儿孙宽和?,怎么不对旁人也好一点呢?” 裴应霄伸手?,把太后手?里那串佛珠一点一点扯了?过去:“在白岷山礼佛,还要镇压陆琼蕴的生辰八字,不损阴德么?” 他这句问话轻飘飘的,如同日常闲谈,不带情绪。 佛珠脱了?手?,太后整个人愣住了?,如遭雷击,她好像不认识裴应霄了?一样。 睁大了?双眼,直挺挺往后一倒! “太后娘娘!” 没有人搀扶她,盛德跑过来时,太后的脑后勺都磕地?上了?。 缩着脖子的几个太医,早已汗流浃背,他们听?见了?什么陆家,还镇压陆皇后的八字?简直是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他们还能?活着走出去么? 这会儿,不得不上前查看太后的状况,毕竟上了?年纪,脸色发白,突然撅过去很是危险。 岑秉郡沉默寡言,一挥手?,把承明殿给包围了?。 显然没打算连夜惊动左右丞相。 榻上的天庆帝被喂下药丸后,有了?力气爬起来,他猜,多半是解药,让他不再瘫痪。 “好!好得很!” 这个儿子,今夜胆敢如此,还说要一同上早朝,明晃晃的有备而来。 天庆帝侧目盯着裴应霄,冷笑道:“你做得很不错,具备一个帝王该有的手?段。” 潜伏多年,骗过了?天下人,这等心?计毅力,哪个儿子能?比得过? “想给你的母后报仇?你从何处知道的这些?事情?”天庆帝坐起身,情绪看似平复不少,他一边问着,一边把目光投射向?岑秉郡。 他认为是这位定宣大将?军在暗中捣鬼。 此人虽是陆家旧部,当年却毫不起眼,在陆家的威压之下无法出头,天庆帝以为,岑秉郡和?蒙天石一样,在心?里暗自嫉恨陆家。 任何山峰,拔尖的就那么一小撮,陆家高高在上,敢说自己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它注定挡了?其他人的道。 其底下不知偷偷窝着多少居心?叵测的家伙。 陆家人死了?之后,万民哀恸,难道暗地?里没有人在窃喜么? 天庆帝以为,岑秉郡理该暗喜自己上位夺权,他和?蒙天石瓜分了?陆家的兵权。 此后许多年,岑秉郡确实?懒得做戏,从不回京祭拜陆家,也不联络不亲近。 ——但现在看来,显然当年的情报有误,这人竟然站在了?太子身边! 天庆帝怒极反笑:“到底还有多少事在瞒着朕?” 愚弄,他身为大桓的帝王,居然被这群人愚弄了?! 陆家人都死绝了?,还有其他人蹦跶着为他们出头,与君主为敌?! 眼看着天庆帝的心?绪再次波澜起伏,裴应霄道:“今夜到此为止。” “父皇,儿臣特意进宫,是想让你保重龙体?,好好睡一觉,明日才能?生龙活虎。” 他可不是来事先透露的,也并非为了?置气。 他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希望陛下养好身子。 明天——事情多着呢。 大桓的最后一任帝王,可不能?太早倒下。 ******** 裴应霄未作久留,很快带着人退出承明殿。 他闯进来一趟,就给天庆帝解了?瘫痪之灾。 人走后,承明殿内被砸了?一通,尝到软禁滋味的天庆帝,怒不可遏。 他气那个不孝子,气自己陷入被动无力的局面?,居然连羽林军都调动不了?! 更惶恐不安的是,他不知道明天太子意欲何为。 要么就连夜弑君登基,还敢让他清醒着去上早朝,太子知道他一张口,就能?给史官留下不可磨灭的一笔么? “盛德,你说,他想做什么?” 天庆帝杵在满地?狼藉的殿内,气息不顺,“他不怕史官?他堵得住悠悠众口?” 不可能?,没有人不怕,人的嘴巴是堵不住的。 即便他死了?,太子这一生也别想摆脱弑君弑父的罪名! “老奴不知道,”盛德一脸担忧:“陛下龙体?要紧,还是歇着吧……” 身体?还没好,就爬起来砸东西…… 可见太子的举动,带来极大的不安与恐惧。 惹东宫 第137节 今夜,陛下将?会夜不能?寐。 再难熬的夜晚,也会过去。 黎明堪堪过去,卯时未到,御膳房就送来了?滋补的药膳,说是太子殿下特意吩咐。 天庆帝没吃,把碗都给摔了?出去。 传膳的小太监什么也没说,一招手?让人收拾干净,默默换上了?一杯参茶。 天庆帝的心?跳从未像今日这样快过,他察觉到了?,逆子在想尽办法吊着他的命,提着他的精神气儿! 他沉着一张脸,更衣梳洗,龙袍着身,冠以冕旒,前往金銮宝殿上朝。 蒋又峰的人彻夜守在承明殿外,居然真的不阻拦他去上朝。 天庆帝很想知道,他当众责问太子以下犯上困守承明殿时,对方?会如何应对。 天气灰蒙蒙的,又闷又热,似乎将?要迎来夏日的一场雷雨。 赶着进宫上朝的官员们,心?里不免叫苦,严实?的朝服生生闷出一身汗意。 郑王两位丞相在上朝之前就收到了?消息:太子殿下昨夜回京了?。 其他密切留意此事之人,多半也都陆续知晓了?,毕竟大咧咧带着人从宫门进入,那么多守门侍卫,总会有安插的眼线。 这不算秘密,多半尽早上朝就能?见着太子。 日日走着同一条道上朝之人,在踏入宫门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森严。 仔细一看,守门的将?领居然换人了?。 黑压压的云层下,风雨欲来,连一丝晨风都没有。 皇城就像是张大嘴巴的兽口,把这群官员一口吞了?进去。 待到看见身穿墨色衣袍的太子殿下,颀长身姿,伫立殿前。 一改往日风格,从白变黑这般颠覆,仿佛空气中的气氛跟着微妙起来。 天庆帝高高坐在龙椅上,率先发难。 责问太子听?信挑拨谗言,对父君不忠不孝,甚至做出策反羽林军的行为,围守承明殿,其心?不轨! 天子龙颜大怒,降罪太子,不仅要废除储君之位,要将?他关押天牢,还一并把蒋又峰等人通通处置了?! 天庆帝这么一通发作,果然群臣震荡,个个瞠目结舌。 太子不是被半路行刺死里逃生回来的么?这又是哪一出? 天庆帝的双眼,死死盯住了?裴应霄,如今名不正言不顺,他这个太子还如何登基? 没了?他这个父皇的旨意,难以服众,哪怕强行坐上皇位,也休想坐稳这个位置。 群雄逐鹿,野心?者?甚多,需得师出有名,得民心?者?得天下。 否则不过一个窃国贼罢了?。 可是他想不通,裴应霄为何要给他这个机会,在朝堂上亲口褫夺太子之位? 很快,天庆帝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暗中寻找多日毫无踪迹的木仓幸被带了?上来。 有关当年陆家阵亡的真相,彻底被撕开,摆在台面?上,供众人观瞻。 天庆帝对木仓幸的存在早有提防,自然不会承认。 一个东隆敌国将?军道出的证词,能?有多大可信度? 可是,裴应霄面?无表情的一招手?,鸣恩亲自押送了?好几口棺木,直愣愣摆在金銮宝殿面?前。 那是陆家人的棺椁,被一一挖掘出来,人死了?,可不是了?无痕迹。 他们生前遭受过的痛楚,都刻在骨子里。 死者?入土为安,所有人都被这个举动给镇住了?,几乎不曾认识太子一般。 他莫不是疯了?? 而且,陛下竟然犯下这等泯灭人性的恶行,得逼迫到何种?地?步,才会叫人发疯?! 更离谱的是,随后出现的陆皇后,‘死而复生’,突然就站在众人面?前。 还带出了?裴应霄的身世。 让这场闹剧一样的早朝,彻底乱了?套。 大臣们几乎以为,是自己疯了?! 这哪是什么皇家父子反目的戏码,这是要掀翻了?大桓的天! 从此再没有裴应霄——他叫陆训庭。 陆琼蕴满头银发,身形清瘦,孱弱之姿,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走她,哪里还有昔日的将?门虎女风采。 她在玉泉山庄休养多年,保住一命已是不易,再想重获健康,那是奢望。 枕边人亲自下毒害她,失去孩子,元气大损,更兼陆家接二连三的噩耗,无不在摧残她的心?智。 陆琼蕴把沽兰寺那块无名的灵位给带来了?。 在民间?,早夭的孩子没有资格建坟立牌,父母是长辈,哪怕它有兄姐,也断然没人让年长者?为自己上香祭拜的道理,这是颠倒,是不孝。 早夭的孩子,注定没有后代,无人替它供奉香火。 何况这个七月大的死胎,连‘孩子’都算不上,她只是个胎儿。 若非毒物致死,七个月份早产,还是存有活路的,可惜她的状况不一般。 陆琼蕴违背伦常,非要给她立一块灵牌,就是在等这一刻。 让她亲眼看着天庆帝从龙椅上摔下来,爬虫似的瘫倒在地?,四肢抽搐,两眼翻白。 看看这人如何忏悔自己的罪行。 天庆帝对太子的感观很复杂。 多年前,他厌恶这个孩子,一度想要送他和?陆家人一起上路。 后来,他顺利铲除陆家,对陆氏的厌恶与不满逐渐平缓下来,再看他忽略了?几年的太子,居然生成懂事守礼的小小少年。 少年唇红齿白,举止温文,太师对他赞赏有加。他就像是矜贵文弱的小公子,绝对看不出陆家武将?的血统。 天庆帝逐渐改观了?些?,这是他的儿子,陆家算什么东西。 后来,太子果然不负众望,长成他期待的模样,倒是让人慢慢忽略了?他的生母。 天庆帝憎恶陆家的一切,包括拥有陆家一半血脉的孩子,但是他冷眼看着这个孩子长大,最终接受了?他,几度动了?废太子的心?思却没有实?施。 他万万没想到,裴应霄不是自己的子嗣,那是陆训庭? 这个打击太大了?。 怎么可能?呢? 这个孩子,从小就用一副笑脸,欺骗于他?! 天庆帝受不住这个巨大冲击,包括陆琼蕴的出现,仿佛有人在拉扯他的脚,扯向?地?狱—— ******** “下雨了?。” 曲凝兮被悄悄护送到金稷坊的宅邸里。 这里是陆训庭的地?盘,她以前来过两次。 他没有带她入宫,只叫她在此等候消息。 若是短兵相接,东宫也未必安全。 曲凝兮才十几岁,自然不曾经历过改朝换代,她问了?藤敏,藤敏告诉说,总要乱上几日。 得知太子不姓裴,而是姓陆,想要坐上皇位,肯定有许多人反对。 尤其是文官,那群老头子固执得很,哪怕陛下对不起陆家,哪怕殿下能?力出众,他们也是不肯低头的。 后面?的曲凝兮不需要再问,不低头的人,多半是要人头落地?。 不挥洒鲜血,皇城如何获得新生呢。 而且,比起那个皇位,陆训庭最主要的目的,是让天庆帝写下罪己诏。 他对陆家的所作所为,以及害死陆家后连带着阵亡的那些?无辜将?士。 当时大桓胜利在望,后面?是一些?不必要的牺牲,甚至,差一点因为皇帝一己之私,葬送了?眼前的胜利。 若非东隆弹尽粮绝,眼看陆家人死了?,他们哪肯和?谈?只怕还要挣扎一番才肯罢休! 而陆皇后,是最可怜的受害者?。 她扶持的枕边人,害死了?她一家人,连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天庆帝亲手?毒害。 这些?传扬出去,自然是万民唾骂的程度。 这般卑劣之人,居然是大桓的天子? 陆家何等心?寒。 曲凝兮觉得,等待太漫长了?,她扭头询问了?许環的状况,决定去看看她。 许環也住在这个宅子里,白缙等一群人看管着她。 她的存在非常重要,这会儿因为木仓幸的刺激,心?绪不宁,卧病不起。 她的心?里,不仅不承认这个生父,还满怀恨意。 见到木仓幸之后就病倒了?,本就离不开药罐子,如今更是一日三顿汤药佐餐。 如同陆训庭所预料的那样,无欲无求的木仓幸,一辈子活够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可是在得知自己有个女儿之后,转变了?想法。 连死都不怕的人,难道还怕作证么? 惹东宫 第138节 木仓幸从来不怕,他只是憎恶陆家,不肯让姓陆的如愿。 都说女儿肖父,许環的眉目细看有木仓幸的影子。 起初,他自然是怀疑真实?性,但许環在汤平生活多年,她的生母死后,还有舅舅一家,能?够证明她身世的东西太多了?,容不得木仓幸不信。 他不仅信了?,还萌生出了?新的念头。 木仓幸老了?,快死了?,他不怕死,死亡有什么了?不起呢。 他可以作证,希望他的女儿能?活下去。 神医给许環诊脉,生来孱弱,极其难治,不仅药引子难寻,这辈子还需要昂贵的药材吊着,否则无法长寿。 汤平的许家当年还算家底殷实?,遭难之后彻底没了?,显然负担不起这一笔药费。 这就是陆训庭和?木仓幸的交易。 曲凝兮过去时,许環正在榻上坐着。 大热天的,下了?雨才没有那么憋闷,可她屋里却摆了?一个炭盆,说是避免窗外湿气沾染。 许環很瘦,丹凤眼,小脸青白,一看便是不足之症。 她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今日见着曲凝兮却主动开了?口:“我还能?……再见他一次么?在事情结束之后。” ‘他’指的是木仓幸,她不愿意用其他词汇称呼。 曲凝兮一点头:“应该可以。” “多谢太子妃。”许環小声道了?谢,垂着眼不说话了?。 曲凝兮也是个安静的性子,就在一旁陪她待着,喝茶听?雨,倒不觉怎么无聊。 许環的双眼跟一口枯井一样,黑黢黢的,不见波澜。 她道:“殿下好心?,请了?大夫替我治病,只是那些?药材太贵了?,用着属实?浪费。” 所谓久病成医,她至少对药材的认识比寻常人更多。 曲凝兮扭头看她,因为常年病痛消磨,不仅失去了?健康活力,就连求生的意志都很浅淡。 “药就是给人吃了?,物尽其用才不算浪费。”她想了?想,道:“待事情平息,让人带你到各处走走,即便是在马车里,也能?看到许多风景与行人。” 以前,她被侯府大小姐的身份拘着,基本没有外出游玩的机会,所看到的景致,皆是透过车窗。 即便这样,心?中也是愉悦的。 人真的需要到外面?去看看,心?境才会有所不同。 曲凝兮不擅长安慰人,略坐了?坐,不打扰许環养病,转而去了?阁楼。 登高望远,对着雨幕看不见皇城,她哪都不能?去,只能?坐着干等消息。 这一等就是五天时间?。 藤敏偶尔会给她递消息回来,天庆帝受到各方?压迫与声讨,终究是写了?罪己诏,一世声名毁于一旦。 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史官的笔,从来都是铁血无情。 而朝堂上,自从那天早朝后,诸位大人就没能?回家。 那些?叫嚣着清君侧的家伙们,都被杀了?。 剩下的拘在宫里,好吃好喝招待,结束后才肯放归。 尚京想必是人心?惶惶,但裴应霄既然已经改姓了?,他就要狠一点,否则能?镇住谁? 曲凝兮毫不怀疑他的城府与冷酷。 倘若是她站在他的对立面?,估计也会被不留情面?的杀掉。 下过几天大雨,天气放晴了?。 盛夏来临,雨水稍一停歇,便热意逼人,即使?是夜晚,屋里也离不了?冰盆。 曲凝兮睡梦中,忽然陷入一个热气腾腾的怀抱。 她在暖炉的烘烤中醒过来,睁开迷蒙双眼,脑袋发懵。 是熟悉的气息,笼罩着她,两个大掌紧紧握在她腰间?,半点不客气低头就堵了?她的嘴。 “唔……” 曲凝兮被剥夺了?呼吸,唇齿皆不属于自己,尽数让他侵占掠夺。 直到被吻着醒了?神,她的思绪回笼,才开始思考:殿下居然来了?! 曲凝兮有太多事情想问,但是陆训庭并不想给她提问的功夫。 他狠狠吮ii磨她柔软的唇ii瓣,两手?的力道也不轻,揉ii捏掌中白糯,爱不释手?。 “想我了?么?” 不等她回答,他指尖寸劲,一声丝帛裂响,小衣成了?碎布,那拘不住的雪球滚了?出来,又白又软。 曲凝兮轻声吸气,察觉到他的肩膀乃至整个人都是紧绷的,一副隐忍蓄势待发的模样,连忙制止:“你、你慢点……” 话未说完,他已经低下头。 像是一团火,非要带着她一起惹火上身不可。 “叫我的名字,晚瑜。”陆训庭口衔珊瑚珠,湿热又黏糊:“你说,我是谁?” 曲凝兮仿佛被卸力了?一般,腰都没力气挺直,浑身止不住轻颤:“训庭……陆训庭呜呜……” “是啊,这才是我的名字……”他轻笑,舌尖抵着,再细细卷着。 一扬手?,彻底拉下床幔。 第66章 66只她一人知道 陆训庭当了太多年的裴应霄, 人们?对他早已生出了刻板印象。 每每想起这?人,便是他俊美无双的容颜,唇角含笑, 从容不迫的姿态。 但其实, 他撕下伪装之后,是冷冽的面目, 有急躁的性子。 折腾人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春意氤氲的内室, 摆了冰盆也不管用。 曲凝兮很是狼狈, 额角耳后, 濡湿的发丝黏在上面,她面颊酡红,比那饮酒的醉态还要艳丽三分。 太热了, 她像是离了水的鱼儿, 瘫在陆训庭宽阔的胸膛上,张着小嘴喘息, 彻底蹦跶不起来了。 从头到脚, 到处都湿漉漉的…… “这?就累了?”陆训庭嗓音暗哑, 隐隐夹带了一丝笑意, “年纪轻轻,这?般体能, 可怎么好呢?” 他忽然就老气横秋起来, 仿佛一个长者, 在数落后辈不顶用。 曲凝兮手脚发软,香汗淋漓,却还要听?这?种风凉话?。 她两眼一瞪, 心里不服气,忍不住伸出了指甲尖尖, 去?抠他的腰腹,一掐就是两道月牙印子。 陆训庭冷不防被?掐了一把,不以为意,反而失笑起来。 猫爪子一样的力道,还想威胁到猛虎么? 他炙热的大掌攀上那玉白脊背,揽着人一个翻身,覆身其上。 “有点痒呢,小晚瑜?” 那双狭长黑眸,视线幽幽,凝望她娇俏可人的模样,分明是不知餍足的意思。 曲凝兮立即看懂了他意欲何为,龙精虎猛,血气方刚的年纪,又分别?多日,仅仅一次哪能喂饱他? 只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虽说白天什么也没做,养尊处优,可就是很快累了…… 方才,她疑心自己要被?他给?捣烂了……其中滋味,光是回?想就叫她心有余悸。 曲凝兮绝不承认问题出在她身上,定是陆训庭异于常人,才叫她这?般吃力,疲于应对?。 那……她无法满足他,他是不是很快就要找新人了? 本就是如此,事情落幕后,他成为帝王,多的是闲情逸致去?体会儿女?情长。 三宫六院,万紫千红皆为他一人绽放。 帐外的灯盏不甚光亮,曲凝兮只能瞧清陆训庭的大致轮廓,剑眉星目,骨相优越。 她伸出手,圈住他的脖子,暂时……他是属于她一人的夫君。 陆训庭微微诧异,拢着怀中的娇气包,“你可不许哭,明日眼睛又该肿了。” “那你轻一点……”曲凝兮蹙眉,他总是一副要把人生吞了的架势,颇为骇人。 陆训庭闻言,抓着她细白的手腕按压过头顶,低语道:“这?不是我能控制的,晚瑜莫要为难我。” 水到渠成之事,谁还能在这?节骨眼做君子? 他不仅想对?她发狠,甚至想把人捣成豆腐渣,才能解去?喉间的渴意。 瞧这?盈盈浅笑的模样,这?个危险的疯子。 曲凝兮就是以身喂虎的那只兔子。 ******** 隔日午时,曲凝兮才从深沉的睡梦中醒来。 陆训庭日理?万机,天没亮就离开了。 她身上干爽,映楚笑着告诉她,殿下?亲自抱着去?的净室,处理?好了才走。 曲凝兮核对?了他离开的时辰,这?人竟是一夜未眠。 逮着她胡作非为,善后收拾,紧接着就进宫准备早朝了。 “他这?样也太累了……” 曲凝兮原本还嘀咕,她有许多话?想问他,结果根本没有时间开口。 惹东宫 第139节 现在看来,他真是抽空才跑这?一趟,目前宫里大事小事太多了。 不仅是宫里,宫外同样风声鹤唳,平日尚京不曾宵禁,这?等紧要关头,定宣大将军带领一群人把各个城门口都给?堵死了。 不仅需要排查才能入城,夜间时辰一到,便禁止上街走动,片刻都不准多耽搁。 陆家隐忍筹谋多年,就为了向天庆帝讨回?公道。 他那套什么废太子的言论,完全无用了,哪有什么裴氏嫡长孙,那是陆家的嫡长孙!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出了皇城,飞遍尚京大街小巷。 所?有人都在为此震惊不已?,议论不休。 整整五天时间,被?拘在皇城多日的文武百官才得以被?放回?家。 这?期间,皇城内洒了不少热血。 裴靖礼还活着,他是大桓朝的二皇子,虽说已?经被?贬为庶人,但血统还在,更?别?说底下?几位皇子、皇室其他宗亲,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姓陆的登基。 但是,陆训庭可不是来征询旁人意见?的,没有人阻止得了他推翻裴氏江山。 那些?企图跳脚拥护他人唱反调的,基本都做了刀下?亡魂。 陆训庭并不杀掉所?有反对?他的人,他给?予两个选择:一是辞官回?乡,二是俯首称臣。 两个都不选,还要扯着其他皇室血脉树立旗帜另推新主之人,那便是他的敌人。 ——敌人,除了死亡还有其他下?场么? 陆训庭与天庆帝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不在乎史官那杆笔。 说他陆家是乱臣贼子窃国者都无所?谓。 反正天庆帝得到了他该有的报应,陆训庭自认为陆家不曾亏待过任何人,包括这?个国家。 反而是皇帝,是大桓辜负了他们?的满腔赤忱与热血。 陆训庭只需要把真相公布出来,旁人如何评价,已?经不重要了。 但凡有点脑子和是非观念的,都不该一味的愚忠去?支持这?么一个君王。 也因此,五天时间并未出现多大的乱子。 鲜血与谩骂只是一小部?分,诸如郑王左右丞相,都是聪明人,本就支持太子登基,如今虽说不是太子了,可一切有因才有果。 外界都传疯了,陆家的血海深仇,陆训庭的身世之谜,以及陆皇后这?个可怜的女?人。 这?会儿尘埃落定,天庆帝写了罪己诏,也没力气继续坐在皇位上。 他当天就目眦欲裂,几欲昏厥,全靠神医的参茶给?吊住一口气。 因为种种打击太过,哪怕用尽手段,他也一夜之间衰老下?去?。 而现在,曲凝兮要搬进宫里去?了。 大清早,银杏和春雀艾兰过来帮忙收拾行李,要把人接进宫,但不住东宫。 陆训庭的登基大典尚未举办,他决定与封后大典一同进行,省得礼部?还要操持第二回?。 礼部?尚书听?了这?话?,眉头都皱紧了,并没有感觉松一口气。 这?显然不合规矩,天子独大,皇后再尊贵,也位于天子之下?。 两个典礼哪能同日进行,这?简直是在抬举皇后的身份,瞧着简直要与天子比肩了。 但是朝堂上空缺了一些?人,需要时间去?填补,诸多事情,忙得不可开交,陆训庭让一切从简,什么规矩都是可以商议退让的。 他说可以就可以。 礼部?败下?阵来,只能加紧筹备龙袍凤裙,把原先有的给?修改一下?。 层层叠叠的金丝绣线,耗费一年以上才缝制完工,保存完整,可流传几辈人。 曲凝兮不回?东宫,她的住处被?安排在念仙宫。 此处距离陆训庭最近,到文渊阁也不远,以免他来回?途中耗费时间。 念仙宫是一座新修没几年的殿宇,里头景致绝佳,载满了花树,如同神仙洞府。 天庆帝暗地?里服用丹药,还听?了不少术士吹嘘的仙境美梦,才在皇宫有了这?么一个地?方。 不过他把术士藏得颇深,因为爱惜自己千古一帝的名声,怕被?人议论说他听?信神棍,愚昧糊涂。 他不能容许自己与那些?一心成仙的荒唐国主相提并论。 如今念仙宫便宜了曲凝兮,她用过午膳,被?搀扶着上了马车。 已?经好几次被?做得爬不起来,所?谓的一回?生二回?熟,在侍女?跟前的脸皮也渐渐练了出来。 她一脸沉着,接受了春雀的搀扶,只在心里偷偷羞恼。 都是因为训庭,才叫她莫名的现出弱不禁风的模样。 进宫后,是融月娴青二人在念仙宫接应,曲凝兮没见?到陆训庭,想来抽不开身。 二女?笑容满面,先朝她道了恭喜,册封大典在即,她已?然是皇后娘娘了。 她们?说白缙已?经领命去?了祁北,要把安永侯府的几位长辈请回?来,一同见?证这?盛大喜事。 “白缙去?的?”曲凝兮见?过他的次数不多,只知此人武艺高强,且心思缜密。 许環便是交给?他护送,可见?陆训庭对?他极为信重。 “是他没错,”娴青低声解释道:“这?是防着那群乌合之众捣乱呢。” 若是裴靖礼探听?到安永侯的行踪,带人去?劫持侯爷老夫人,到时怕是会添些?忙乱。 蒙氏父子和普骆甘的部?分部?族勾结,用裴靖礼做旗帜,迟早要出兵收拾他们?,不过眼下?杂事繁忙,暂且顾不上。 曲凝兮听?了,点头道:“他顾虑周到。” 以她父亲的性子,见?着裴靖礼,指不定就对?这?个外甥犯下?什么糊涂事呢。 感觉很容易被?利用,曲凝兮半点都不放心。 住进了念仙宫,听?到了其他事情,天庆帝被?软禁在承明殿养病。 罪己诏写完,几乎要了他的命,本就是用神医的汤药把精神撑起来的,连番打击下?来,估计快死了。 没人在意他的死活,陆训庭没有亲手杀了他,已?经是仁至义尽。 不,他多半故意留活口,死亡太过干脆,软刀子磨人才是最痛的。 他要叫天庆帝亲眼看着自己登基,更?改国号,再无大桓。 而梁太后,同样被?软禁着养病,她的名声跟着荡然无存。 这?么多年时不时去?白岷山礼佛,人尽皆知,这?会儿居然被?捅出来说,在佛寺内镇压了陆皇后的生辰八字。 其阴损程度,就是街头妇人听?了都想啐她一口! 常言道,人死如灯灭,再大的仇怨,也随着故人消亡而消散。 且不说陆琼蕴不曾害她,即便二人有过节,也不至于做到这?般程度。 不过婆媳问题,自古以来难以化解,即便是民间,也有许多匪夷所?思的故事。 这?两个人,曲凝兮不需要去?探望,她也没打算多掺和。 不过犹豫着询问融月,是否该去?见?见?陆皇后,她尚未正式拜见?过这?位。 融月劝阻了她,“兰萧殿暂时不便打扰,她心性宽和,不会认为有失礼之处。” 陆琼蕴住进了兰萧殿,这?个地?方乃是她昔日居所?。 这?么多年过去?,里头早已?物是人非,大变模样。 曲凝兮曾进去?过几回?,当时在偏苑的水榭旁会见?太子殿下?,是荒废的殿宇。 此刻兰萧殿迎回?它的主人,想必要忙乱一阵子。 前几天,陆家人的棺椁被?挖了出来,摆在金銮宝殿前,见?证了天庆帝的狼狈。 真相大白,沉冤得雪,他们?英年枉死,而后应当风光大葬。 陆琼蕴要为此费心,不过一直以来身子不好,最忌讳心绪起伏,所?以这?几天不见?外客。 曲凝兮理?解,也不急着去?给?她请安。 皇宫里一气之下?多了好几位病人,可把太医院给?忙坏了。 原先几位御医就被?天庆帝拘留在承明殿,现在更?是脱不开身。 所?有人都在忙,曲凝兮也不例外,她要开始接手宫务,以及商量着如何安置后宫这?群人。 ******** 几天后的良辰吉日,大桓正式更?名为泽,陆训庭登基,大赦天下?。 同日,也是曲凝兮的册封典礼,因为二人同时进行,一切从简,少了一回?折腾。 不过当天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曲凝兮的住处就在念仙宫,这?几日期间,把后宫里的嫔妃都送去?行宫安养晚年。 她们?是天庆帝的人,而天庆帝还没死,陆训庭不至于为难一群女?子。 倘若送去?太庙或者裴氏皇陵,那就太过清苦了。 行宫里安排人手照顾,反倒是个好去?处。 不仅是嫔妃,就连梁太后和曲凝兮的姑母曲莫琪,全都送去?了行宫。 独独把天庆帝留在宫中,他休想离开。 这?批人转移的时候,曲凝兮没有去?送曲莫琪,她知道,对?方屡次要求见?她一面。 她猜到了姑母的意图,定然是想保住裴靖礼的一条命。 身为人母,她能理?解这?份爱子之心,但是她不能答应。 裴靖礼若是作乱,烦恼的是陆训庭,受苦的当然是百姓,她凭什么去?说亲,就为了那淡薄的亲情? 所?谓亲缘,不是早在之前就断绝了么。 惹东宫 第140节 曲凝兮自己不见?姑母,倒没有拦着祖母与父亲。 老太太原本打算在祁北陪同三郎读书,大桓变天了,一家子不得不被?带回?京里。 他们?对?太子殿下?的事情一无所?知,自然免不了一番冲击才接受事实。 几天的路程,白缙带了不少人马随行,果然半道遇上了劫持。 是蒙天石父子派来的人,若能生擒安永侯府的人,或许可以作为筹码。 但显然,生擒比杀害的难度大上许多,白缙有所?防备,他们?注定无功而退。 安永侯府一家子回?到尚京,早已?尘埃落定,陆训庭登基在即,邀请他们?一家出席观礼。 这?种情况下?,他们?心里的任何意见?都不重要了。 权力更?迭,大势所?趋。 尚京到处都有人在唾骂天庆帝,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枉为人。 还有梁太后的所?作所?为,胡老夫人听?闻后,吓得险些?晕倒。 她是陪同太后礼佛一起去?的白岷山,住了将近一年时间。 诵经听?禅吃斋饭,自认为还算诚心,谁知道太后弄的什么镇压生辰八字的诡异手段?! 这?简直太丧良心了,匪夷所?思! 胡老夫人一连做了几天的噩梦,甚至没脸进宫,唯恐因为自己牵连了晚瑜。 陆皇后没死,还被?尊为太后娘娘,万一她误会她这?个老婆子,或是迁怒?那可怎么办呢! 老太太实在抬不起头,恨不能别?回?京才好。 当年她一心帮衬女?儿,和陆皇后不对?付,如今人家高高在上,她的孙女?还做了人家侄媳妇! 这?会儿自然是嘱咐曲凝兮万事谨慎小心,哪敢提什么替曲莫琪开脱的话?。 女?儿去?了行宫,好过在皇城冷宫,再说,她确实做过伤害太子的事情,没有被?追究已?是万幸,岂能得寸进尺? 胡老夫人愁得很,勒令侯府上下?夹起尾巴做人。 他们?回?来后听?说,在紧张时期,曲婵茵被?接去?了东宫小住。 说是小住,实则是庇护之举,虽说是个庶女?,但东宫正视这?个太子妃的妹妹,才会有此举动。 眼下?国号都换了,安永侯府不见?任何损失,反倒是水涨船高,暗地?里不少人望风而动。 尚京里的士族,好些?沉淀了几百年的大家族,实在太清楚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 曲家又出了一位皇后,看样子还颇受宠爱。 是丝毫不介意侯府与裴靖礼的表亲关系啊! 曲辕成稀里糊涂的,又保住了他未来几十年的富贵,任谁见?了都忍不住说他命好。 目前后宫只曲凝兮一人,把天庆帝的嫔妃尽数送走之后,整个御花园都空空荡荡。 曲凝兮这?个新上任的掌权者,一时间无所?适从。 宫里唯一需要费心照顾是就是陆太后。 大仇得报,本该畅快淋漓。 可是啊,背负太多之人,猛然卸下?,所?收获的竟不止是轻松,还有茫然与疲累。 陆琼蕴这?一生所?经历的,在旁人看来曲折离奇,当事人的感观如何,外人又如何体会。 按照辈分她是陆训庭的姑姑,但是他把她奉为太后,便有认母的意思。 民间也有亲戚之间过继的例子,他们?倒没有正式过继,也无需这?些?虚礼。 陆训庭这?么多年挂在陆琼蕴的名下?做儿子,那就继续当她的儿子,并不改口。 曲凝兮跟着叫母后,偶尔去?探望她的病情。 陆琼蕴当真是个宽和之人,她们?早在去?年的玉泉山庄就接触过。 她丝毫不介意曲凝兮的姓氏和出身。 “你知道先帝么?”陆琼蕴语气温和,说起旧事:“先帝是极其和蔼的长辈,自幼疼惜于我,还教导过我枪法。” 那是她小时候,先帝厚待陆家,亲如手足。 先帝很好,她记得这?位的好,天庆帝是他儿子,不妨碍他坏得彻底。 “便是亲如父子,也是不同的两个人,无法混为一谈。”陆琼蕴道:“你姑母当年和我确实有些?过节,但她是她,你是你。” 何况,比起天庆帝的恶心,曲莫琪所?做之事小巫见?大巫,她没打算特意去?报复。 曲凝兮愣愣看着她,迁怒是人之常情,谁能做到真正的恩怨分明呢? “母后能够就此放下?,晚瑜很是钦佩,被?仇恨耽误了大半人生,剩余的时间弥足珍贵……” 曲凝兮伸手,揪住了她的衣袖:“训庭自幼没有母亲,他便是心中渴望,估计也不会说出口,母后且怜惜怜惜他吧。” 她现在还记得,当初在玉泉山庄,撞见?过陆训庭的眼神,分明是难得泄露的温柔神色。 这?些?年,陆琼蕴虽说是假死,但二人见?面次数寥寥无几,更?遑论日常温情了。 一人缺失了母亲,而另一人,永远失去?孩子。 事情结束后,理?应把时间与心力留给?对?方。 再纠结于陈年旧事,多不值得。 “你这?孩子……”陆琼蕴不由失笑:“我当年那般艰苦都活下?来了,现今岂会容许自己郁郁寡欢。” 她可以看开的,不会被?轻易击垮,生命凋零。 曲凝兮闻言,才放下?心来,她非寻常女?子,不能按照常理?推论。 就跟坊间的传奇人物一样,自强不息。 神医说了,若是郁结于胸,再好的灵丹妙药也不管用。 调整好心情,才能身康体健,所?谓的心宽体胖。 ******* 夏日炎炎,念仙宫内有个沁芳斋,建有一池清泉,池底铺满了光滑洁白的石块。 这?个池子,可蓄满凉水,夏日消暑用。 曲凝兮起初没敢用它,虽说念仙宫如今是她的地?盘,关起门来谁也管不着看不见?,可是池子毕竟露天席地?的…… 她哪能因为怕热,就衣衫不整泡进去?呢? 身为一国之母,成何体统。 曲凝兮一心想做好皇后,生平旁人指摘,叫陆训庭为难。 她大多时候是守规矩的,隐隐端着身份。 然后这?日,陆训庭难得偷来半日闲,早早过来了,与她一起到沁芳斋纳凉。 他屏退左右,牵着曲凝兮来到池边。 两人相识这?么久,亲密无间,曲凝兮某种程度上对?他颇为了解。 当下?警惕:“陛下?,你准备做什么?” 陆训庭回?头看她,弯起他俊秀的眉眼,低声道:“朕忙碌一个月余,闲散半日,皇后觉得我要做什么?” 他说着,修长的指尖一点一点,勾住了她的腰带。 曲凝兮心头鼓动,抿着小嘴一摇头,表明自己的不配合,还往后退了一步。 “光天化日,露天席地?……”当然是不可以! 陆训庭闻言,轻笑出声:“想不到小晚瑜这?般迂腐。” 他掌心一扣,按住她曲线蜿蜒的后腰,撞入怀中,垂首问道:“此间没有旁人,你害怕被?我看见??” 早就看过了。 “也不是……”曲凝兮光是设想,就红了耳根:“即便你也不在,就我一人,感觉都很……”羞耻。 她觉得,肯定不止她一人这?样想,换做其他小娘子,光溜溜暴露在外头,肯定心中不安。 哪怕知道不会有人闯进来。 人习惯了外衣的遮蔽包裹,一时间很难接受…… 陆训庭很喜欢看她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姿态,只他一人得见?。 他不否认自己的恶趣味,不过,不好勉强太过,小姑娘会哭鼻子的。 他用鼻尖轻蹭她的,笑道:“那么披衣下?水,如何?” 曲凝兮想了想,同意了,谁不喜欢夏天玩水呢。 而且,难得陆训庭有空,陪着她。 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长时间二人独处了。 夜里他倒是每天过来留宿,但是说话?的时间并不多,除了那档子事,曲凝兮希望他多休息。 他定是累了,肉眼可见?的清减几分,下?颚线都坚毅了不少。 这?么半推半就,两人穿着薄衫下?水。 沁芳斋里花满枝头,有蜻蜓飞舞,午后阳光倾洒,光滑的池底清澈可见?,波光粼粼。 若非顾忌身份,曲凝兮当然难以抵挡清泉的诱惑。 泡在清凉水中,无比舒适。 陆训庭在一旁看她,道:“你已?经是皇后了,不必太过小心翼翼。” “谁说的,”曲凝兮把自己沉了下?去?,嘀咕道:“越是身居高位,越多人盯着呢……” “有我在,你怕什么?” 陆训庭侧过身来,把她围困在双臂与池子边缘之间,“如同你胸上的缠带,解开它,谁敢乱看乱说,朕撕烂他的嘴。” 最后一句,笑靥如花,仿佛随口而出的笑言。 惹东宫 第141节 但曲凝兮知道,他说得都是真的。 女?子生得丑被?说,生得美也要被?说。 有些?难听?话?,编排出来不堪入耳。 曲凝兮知道身段玲珑容易招惹视线,她以前害怕警惕,但是如他所?说,解开束带,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那些?卑劣小人,犯不到她跟前来,她被?他捧着,站在他们?都够不着的地?方。 似乎身边一切皆是善意,那些?不怀好意被?远远抵挡在外。 “晚瑜,我们?该要个孩子了,”陆训庭低头,含吻她的唇瓣,道:“你可别?拿规矩拘着它……” “?”曲凝兮还没从‘孩子’二字的冲击中回?过神,就被?扣了一顶帽子。 “谁说我会……” 她想要反驳,一张嘴,就被?他侵入唇齿之间,含糊说不出话?来。 陆训庭习武之人,气息绵长,把曲凝兮憋得脸颊涨红,他还没事人一样,游刃有余。 他一路流连至白玉颈畔,薄唇刚碰上那锁骨,下?巴就被?两只小手给?挡住了。 曲凝兮还没丧失理?智呢:“我、我们?去?屋里……” 陆训庭轻咬她的手心:“不去?,就在这?里。” 他拿下?她的爪子,放在自己胸膛上:“你该碰的是这?里,而不是用它们?来阻止我。” 曲凝兮直接在他胸膛上拍了拍,拧眉道:“我没你厚脸皮,就算你说我迂腐……” 那也不行。 这?个池子不算小,没有遮掩,一眼看去?就他们?二人。 实在是……曲凝兮觉得自己脸上迟早会冒烟。 陆训庭打量她几眼,垂下?头颅,靠在她小小的肩膀上:“真的不行?” 语气怎么饱含失落呢? 曲凝兮不为所?动,道:“不行。” “晚瑜……”他放软了嗓音,状若撒娇。 曲凝兮知道此人诡计多端,头皮发麻:“顶多……顶多下?一次……” “这?可是你说的,”他倏地?将她托抱起来,大掌轻拍她的圆臀:“进去?也可以,要随我处置。” “这?是你该给?我的补偿。” 什么?何时说好的补偿? 曲凝兮来不及抗议其他,这?人步履生风,直接带她转入沁芳斋室内,留下?池边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陆训庭抱着曲凝兮来到一面宽大的琉璃镜旁。 沁芳斋不是起居寝室,放这?么大一面镜子有几分奇怪,还是光可鉴人的琉璃镜。 曲凝兮正为之不解,她白皙的肩头就被?他啃了一个小牙印。 陆训庭缓缓掀起眼帘,轻声细语:“作为补偿,我要你亲眼看着。” 她心头慌乱了一瞬:“看什么……” “看如何一寸寸吞ii吃进去?。” “什……”曲凝兮不想听?懂,可她就是明白了他的意图! 可恶,他果然很可恶! 外人都不知道他这?么可恶!就她知道……还没处说! 第67章 67亲力亲为 许多事情, 稀里糊涂的也就过去了。 真要亲眼目睹,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反而会?滋生恐惧。 曲凝兮在第一回的时候无意间瞧见大蛇, 生生吓晕了过去。 其中?有紧张的缘由, 还有当时她提线木偶似的累了一天,才气力不支, 丢魂失魄。 这一次, 曲凝兮当然不会?那么?没出息。 左右就那点事儿?, 有什么?好怕的。她是这样想?的, 心底隐隐较着一股劲儿?。 许是想?证明自己?,所?以?并未阻止陆训庭的行?为。 这人总喜欢逼迫她,正视自身的欲ii望, 不让龟缩在壳子里?的做个小?蜗牛。 曲凝兮如他所?愿, 用雾蒙蒙的双眼,把镜面里?的过程瞧个一清二楚。 然后她就哭了, 整个人燃烧起来, 彻底融化在陆训庭的怀里?。 她发?誓, 这般画面, 哪怕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也见不得的! 陆训庭垂眸,臂弯里?的小?姑娘双眸紧闭, 眼睫颤个不停, 全然是一副不愿面对的模样。 胆小?, 又怂又娇。 他轻叹一声,抱着人一步步走到桌子旁。 把她往光滑冰凉的桌面一放,稍稍缓解一丝她的灼烧之感。 “晚瑜还在嫌弃我么??”陆训庭覆在她身后, 恍若鸳鸯交颈,在她耳畔低语:“害怕我?” 曲凝兮几乎趴在桌面上, 轻喘着,答不上来。 他的嗓音低沉:“你就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我……我没有……”曲凝兮回想?起,他们有过的几次,一开始他是衣袍遮掩不让她看见,后来不遮了,她也下意识不去看。 莫不是这个举动伤害到了他? 若是换成她自己?,被枕边人嫌弃某个部位丑陋,不愿面对,想?来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曲凝兮连忙解释:“我……我没有觉得它不好……” “你不必拿话哄我,”陆训庭低声道:“我明白?你的抗拒。” “我、我抗拒的不是它……”严格来说,不止是它,还有镜子里?被撞击疯狂晃动的…… 白?到晃目,每一个跳跃的弧线都叫人无法直视。 曲凝兮支支吾吾,耳根红得仿佛要滴血,着实?很难开口。 她多少有被自己?吓到,心脏都快跟着蹦出来了,与软弹的雪球同一频率。 “我不信。”陆训庭的薄唇顺着她的香肩腻理,蜿蜒至那玉白?的脊背。 他印下几个吻,忽然抽身撤离,把桌面上的曲凝兮转了个面,让她正对着自己?。 “晚瑜,看着我,不要移开你的双眼。” 他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如此说道。 曲凝兮坐在桌上,两只细白?的胳膊在后头撑着,微微打颤。 这个角度,实?在太?过清晰,陆训庭宽肩窄腰,那黑黢黢的幽深眼眸,分明要把她吞吃入腹了,语气却还在装可怜。 “不许嫌弃我。” 他抱着她的腿,在内侧抿出一枚彰显领地的红印子。 曲凝兮泪汪汪的,眼睁睁看那大蛇昂首张扬,虎视眈眈地逼近自己?。 她居然还有闲心觉得他可怜? 又有谁来可怜可怜她呢? ******** 这一晚,曲凝兮没睡好。 她直接错过了晚饭,被抱回寝殿歇息,一觉睡到天亮,其中?大半段被噩梦纠缠。 迷迷糊糊醒来,屋外漆黑一片,她窝在陆训庭的怀里?,显然还不到早朝的时辰。 寝殿内留了一盏灯,透过纱帐,朦朦胧胧。 曲凝兮抬头去看陆训庭,极少能目睹他睡着的模样。 通常是她先他一步睡下,而隔日醒来,他早已经走了。 这人睡眠时间很短,许是因为习武,每天都神采焕发?,习惯性早起,下朝回来还能练剑,再处理奏折。 曲凝兮望着陆训庭的睡颜,高鼻深目,恬淡平和?,就连眼睑下方的泪痣都仿佛透着乖巧。 毫无设防地躺在她身边。 瞧着真是个俊美的端方君子。 曲凝兮看着看着,偷偷一撇嘴,皆是假象。 人们常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该以?貌取人,但?还是很多人会?被昳丽皮囊给唬住。 她大抵就是这一类,总是会?上当。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嫌弃他,可真是累了一整个下午外加半个夜晚。 就连梦里?,都是那青ii筋ii凸ii显的棍棒在不知餍足的逞威风。 尽根没入,不知疲倦捣出了白?沫,她的眼睛和?脑子都不清白?了,想?忘记都难…… 若能一朝失忆那就好了…… 曲凝兮太?累了,睡过一觉起来,还浑身乏力,并且肚饿。 她一时间睡不着了,眨巴着眼睛发?愣,不料刚动一动,就惊醒了身边人。 陆训庭半梦半醒,还没睁开眼,大掌自顾自游移了过来,轻轻按压她的后腰,缓解她的酸疼。 他倒是熟练得很。 惹东宫 第142节 只是曲凝兮被他这么?一按,就忍不住哼哼。 “还难受么??”陆训庭嗓音微哑,缓缓撑开双目,低头看她。 曲凝兮当然难受,前所?未有的,她甚至都没算清楚,是被做了四次或者?五次。 从午后到入夜,期间她只喝了半碗甜汤,粒米未进。 “下回不让你坐在桌子上了,受力点都在尾椎。”陆训庭状若道歉,手上以?适中?的力道继续,一边道:“朕给你找个擅长推拿的嬷嬷。” “这……”曲凝兮想?叫他以?后克制点,可转念一想?,他难得休息放松。 而且怕自己?应付不了他就马上去纳妃…… 张了张口,最终问出了心中?积攒已久的疑惑:“其他夫妻……他们是如何的?” 按理说,周公之礼,人之伦常,这世间夫妻皆是如此。 可是,总不见得要被它耽误诸多功夫与精力? 在曲凝兮看来,大家都跟没事人一样,不露端倪,唯独她感觉很吃力,隔日若是早起,必然会?被旁人瞧出破绽。 身边伺候的侍女也就罢了,若遇着要紧事,叫人发?现了去,她这张脸往哪搁? 曲凝兮还挺爱惜脸面,陆训庭早就发?现了这一点。 估计她能直接问出这些话,是在心中?盘桓已久的结果。 “看来是朕天赋异禀,辛苦皇后了。”他轻笑出声,眉眼弯弯。 “果然!”问题不在她身上,而是因为他…… 曲凝兮微微鼓着脸颊,没说话。 陆训庭在细细望着她,“你似乎有话要说,为何不说?” “……我还能说什么??”难不成要说自己?会?多加努力配合?她才不说。 “那便让我来猜一猜,”他翘起唇角:“晚瑜想?劝告,却又不肯如实?开口,是担心我去找旁人么??” 因为诸多顾忌,她选择了沉默。 她已经不是第一回通过旁人夫妻做对比,有此举动,一半是因为好奇,另一半……是源于不安。 陆训庭一手托起她的小?脸蛋:“你在忧虑纳妃之事?” 一针见血。 曲凝兮愣愣的抬头,与他四目相对。 他轻叹一声,在她的粉腮旁落下一吻,轻飘飘的:“你若不舒服不乐意,可以?拒绝,不论我是什么?身份。” 做什么?要全盘接受呢,莫不是在他面前还要学?着隐忍? 曲凝兮一时没说话,陆训庭又道:“我不会?去找别人,你若不嫌弃,手脚都能帮我。在拥有你之前,不纾解也不会?有多大后果,那些忍不住的人,都是借口罢了。” “你……你是什么?意思?”曲凝兮听懂了,只是难以?置信。 他淡声告诉她:“我在提醒你,有拒绝我的权利。” “可我是皇后,是你的妻子……” “晚瑜,”陆训庭眉梢微扬,打断了她,“虽说我很想?欺负你,但?看你这样傻乎乎的,也不好……夫妻确实?该满足彼此,但?从来都不是义务,你不乐意,随时可以?停止。” 曲凝兮睁着一双圆溜溜的葡萄眼瞅着他,仿佛两人第一天认识。 这还是昔日那个可恶的太?子殿下么??他这人蔫坏,莫非在打什么?新的坏主意? “那你以?后都听我的?” 她撑着手爬起来,难掩期待。 曲凝兮想?着,他金口玉言一开,她马上给他定规矩,一次只准做一回。 “那可不一定,一些虚假的拒绝我不会?听,我会?继续。”陆训庭笑了笑,视线沿着她的颈畔缓缓下移。 夏日炎热,被窝里?曲凝兮的小?衣都被剥离了。 这会?儿?饱满欲滴的水蜜桃正散发?着果香,诱人采撷。 她一惊,连忙趴了回去,皱眉问道:“何为‘虚假的拒绝?’” 陆训庭伸手,轻捏她的脸颊:“我自有判定,比如说,你越不让我碰的地方……” “……”曲凝兮一听就知道自己?受骗了,还说什么?她可以?拒绝,可以?说不,判定标准都在他那里?。 她皱皱鼻子躺平了,道:“时辰尚早,陛下继续睡吧。” 至于他说不会?去找别人,暂时她是信了。 一来二人成婚不足半载,正是情浓之时;二来大泽国基未稳,政务繁忙,且陆训庭这人并不是那等?沉溺女色之辈。 那么?多美人在他身旁萦绕,唾手可得,但?是他不曾伸手。 以?后会?如何,曲凝兮也说不准,不愿意想?得太?远。 暂时就让她做一个省心省力独宠一身的皇后娘娘吧。 曲凝兮不想?打扰陆训庭休息,所?以?没有起身,谁知他先起来摇了铃。 寝殿外守夜的艾兰轻手轻脚进来,“陛下?” 陆训庭吩咐掌灯,几盏错金双龙烛台被一一点燃,明亮内室。 他没让艾兰近前伺候,只道:“打水进来,准备早膳。” 曲凝兮还在帐内,拢着薄被,“还早呢,陛下不睡了?” “你没吃晚饭,该是饿了。”陆训庭道:“也没早多少。” 曲凝兮是感觉饿了,不过她打算忍着等?他起来早朝时一块吃。 但?现在他都已经起身了,再说这个也没用。 醒了神再睡不容易,睡着片刻唤醒更难受。 她索性也爬出来更衣,不过,还没下床,就被制止了。 陆训庭从柜子里?取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托在手中?,坐在床沿外侧,道:“我给你瞧瞧有无伤口。” 按理来说不会?,因为她每回容纳艰难,他做足了功夫,就怕见血。 不过,细嫩之处估计经不起长时间的磨损。 曲凝兮一怔:“什么??” 她很快意识到了他的意图,因为那大掌搭在她的腿上,还要用夜明珠照明! “白?天都看过了,现在怕什么??”陆训庭放软了语气:“除了我,没有旁人。” 艾兰都出去了。 曲凝兮觉得,自己?无时无刻不被考验着心跳,脚趾头都要蜷缩起来了。 便听他继续道:“之前你睡着,也是我替你抹药。” “……你别说了。”她彻底趴回被窝里?,恨不能把自个儿?埋藏底下。 她当然知道,哪怕没有意识,但?是映楚会?转告她主子有多体贴。 可是在她清醒的情况下……他还要亲力亲为么?? 陆训庭欺身上前,把她困在怀中?,半敛着眼睫轻轻道:“或许皇后发?现了,朕有些掌控欲在身上,乖乖的好么??嗯?” 他一扬手,丢了个枕头给她,“特许一次,让你把脸捂着。” 曲凝兮突然好奇,她要是在这时候行?使拒绝的权利,会?惹他不悦么?? 但?思索过后,还是把枕头接了过来,把整张脸蒙住,全然当自己?是个木头人。 木头人很努力的控制了呼吸,由着这人检查抹药。 她不知道夜明珠映照下的陆训庭是什么?模样,估计他不论任何举止,都是慢条斯理赏心悦目的吧。 “没有血丝,用过早膳再睡一觉就好了。” 陆训庭起身去净手,曲凝兮才把枕头拿开,偷偷呼吸喘气。 冷不防他回过身来,手里?的白?巾一点一点擦拭指尖的水珠,笑道:“何时小?晚瑜能这般不忌讳地伺候我呢?” 曲凝兮抿着小?嘴,想?了想?道:“训庭若是哪日伤着了,我定然亲手替你上药。” 他闻言,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还是算了。” 有些地方,伤不得。 第68章 68你是个骗子 皇宫里如今主子少, 御膳房的大厨一手好厨艺无处发挥,值班的人都减了。 不过念仙宫传膳,还是立即收拾了一桌新鲜热乎的过来。 为了照顾曲凝兮, 小方桌摆到了外间矮榻上, 铺一层绵软的垫子,缓解她的不适。 曲凝兮倒没有那么娇气, 捧着玉碗, 填饱肚子要紧。 陆训庭看她一眼, 道:“上午你且歇着, 下?午到兰萧殿,陪同母后?一起接见怕裴氏宗妇。” 大桓朝皇帝都没了,国号也改了, 昔日的皇室宗亲当然?不如以往。 陆训庭没有为难他们, 勋爵头衔维持原样,不过把俸禄食邑削减了一半, 且不再世袭。 至于原先赐下?的府邸那些, 也不收回, 依旧给他们住着。 改朝换代还能有这些待遇, 他们哪敢多说什么,甚至害怕蹦跶过高被彻底收回一切。 要知道, 陆训庭是对裴氏寻仇的, 而?非简单的篡位。 失去了皇室荫蔽, 这群世家?子根本无从谋生,他们文不成武不就,又?没有打理农庄铺子的才?能, 就连维持府邸日常支出都勉强。 陆训庭太清楚不过了,所以没有把这群人降为庶民, 否则逼上绝路还得闹起来。 要想他们不闹也简单,那就是杀几个人见见血。 惹东宫 第143节 不过如此一来,只怕那群文人要挥着笔杆子说他残暴不仁了。 陆训庭不至于做得那么绝,他用一小笔银钱,养着这群裴氏宗亲,连同天庆帝一起。 宗妇们交由太后?接见,她们知晓轻重?,见好就收,即便心?里怎么牙痒痒,明面上只能低头,俯首称臣。 曲凝兮与?宗妇接触不多,但基本都认识,以前她跟着姑母身?旁,姑母打发过一些向皇帝讨要好处的亲戚。 这其?中,最熟悉的当属长公主,丁雪葵的母亲。 再见时身?份都大变样了,想来难免有些尴尬,不过这位长公主是明事理之人,也非常清醒。 她是裴氏外嫁女,与?丁家?育有多个子女,此番梁太后?被送去行宫,她跟去照顾了几日就回京了。 长公主有自己?的家?庭儿女,丁家?还有人在?朝为官,她不为夫家?考虑,也该想想孩子们。 这就是现?实。 何况,之前金銮宝殿上那一排陆家?人的棺椁,从土里挖出来,摆了数日,触目惊心?。 这件事对所有人的震撼太大了,是裴氏对不起陆氏。 即便是身?上流着裴氏的血液,也很难恬不知耻的颠倒黑白,枉顾公道。 若哪位宗亲想给裴氏表忠心?鸣不平,那也可?以,怎么个以死明志,无人在?意。 聪明人当然?不会如此,当一切无法阻挡的时候,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 丁府要办喜事了,那个丁四姑娘婚期在?即。 曲凝兮跟她有些过节,没打算送什么贺礼,她成为皇后?,丁雪葵都没来看过她。 或许是心?中有顾忌,而?她同样有顾忌,打算再过段时间…… 用过早膳,陆训庭没有急着离开念仙宫。 黎明天色,漆黑一片,他练了一套剑法才?换了龙袍去上朝。 昨晚上较早休息,不至于睡眠不足,且他精力旺盛,看不出任何疲乏。 曲凝兮陪着他在?庭院里,鸣恩把佩剑送来了,朔泠如月华,与?它的使用者绝配。 陆训庭的剑法行云流水,完全不受地形限制。 念仙宫栽了许多花树,并没有单独一块宽敞的空地,但对他而?言足够施展开。 因为是非常实用的一套剑法,不同于一些世家?子凑热闹的花里胡哨的招式。 曲凝兮亲眼见识过它的杀伤力,当死士围剿上前,杀招不断,可?没有功夫给你挑选环境。 陆训庭的身?法飘逸利落,她几乎怀疑,这人生来便是剑客。 倘若他不是生在?陆家?,没有被这层层恩怨束缚,或许,会是云游世间的洒脱侠士。 练剑不同练舞,但当他们的一举一动高度专注时,似乎也能传导出当事人的某些情感。 他应该是喜欢的,沉浸在?招式之中,夹杂不可?言说的欢欣,而?非迫于自保不得不练。 但陆训庭主动没得选,生来就有责任。 大仇得报之后?,也不能把这江山随意托付出去。 去年几场大小天灾,几乎掏空了国库,看似这么多年战后?和平,修生养息,但也养出不少国之蛀虫。 掌权者随意一个决策,对下?面的影响都是巨大的。 天庆帝刚愎自用,许是因为年少时候被周围人轻视,陆家?强势,他早已生出逆反之心?,迫不及待的想证明自己?。 甚至成了执念,想让所有人知道,他不必倚靠任何人,他就是帝王之才?。 偷偷害死陆家?之后?,天庆帝表面上缅怀追悼,暗地里处理了不少陆家?派系以及亲友们,这些官员自然?多的是人替补上位,但却不是都合适。 不算严重?的失察,十几年时间的积累,却是蛀出不少孔洞,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现?在?还不算晚,各个地方官治理,陆训庭可?以慢慢摸查一遍。 当务之急,是处理蒙氏父子这群乌合之众。 ******** 陛下?去上朝,皇后?立即钻回被窝睡回笼觉。 日子太过自由散漫,曲凝兮有时候都感觉不安,她真?的可?以这么安逸么? 醒来时不到午时,银杏入内替她梳妆。 银杏从小是孙嬷嬷教导的,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妆发手艺皆是上层,她学得就是这个。 虽说现?在?曲凝兮身?份不同了,但也没有换其?他梳妆宫女。 银杏瞧着主子这娇懒的模样,笑道:“娘娘有了小皇子,到时就忙活起来了。” 她这么一提,曲凝兮才?想起,陆训庭说准备要孩子了,他大概是停了避子汤。 他这般言语告知她,是给她时间做心?理准备,别突然?怀上了,手足无措的…… 曲凝兮不由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这里什么都没有。 “那我想生一个小公主。” “这是为何?”银杏托着凤首朝阳挂珠钗,道:“小皇子占个嫡长,之后?再生小公主也不迟。” 曲凝兮摇头,说起男娃娃她立马想到小弟三郎,两人差了好几岁,她是看着他长大的,实在?太过闹腾。 当然?,她和陆训庭肯定不会像父母那般溺爱孩子,长不成小混球,可?到底不如女娃娃招人心?疼。 不过这会儿孩子还不见影,讨论男女没有用处,不如随缘,看上天安排。 若头胎是儿子,曲凝兮一样喜欢他。 莫约午膳时间,陆训庭摆驾念仙宫。 他除了最开始那些天忙得不可?开交时,基本都会与?她一块用餐。 且劳逸结合,并不一味的把自己?埋在?折子里面。 大泽立国伊始,政务繁忙,可?也不能侵占了全部的私余时间。 陆训庭也不是只顾着妻子,更多时候是带着曲凝兮去兰萧殿,陪同陆太后?一起。 不过她身?子不好,即便同桌进食,两边摆放的菜肴也大不相同。 而?今天下?午,兰萧殿要招待女眷,陆训庭就不在?中午过去添忙乱了。 餐毕,金樽玉盘撤了下?去,热茶刚捧上来,白缙递了消息求见。 念仙宫位于后?宫,外臣不便踏入,但白缙鸣恩不同,他们乃是陆训庭的左膀右臂,处理传达许多紧要之事。 白缙被传唤入内,报上一个令人惊诧的消息:“陛下?,许環亲手把木仓幸给杀了。” 陆训庭挑起眉梢,曲凝兮难掩吃惊神色:“她杀人了?” 在?事情结束之前,许環就曾请求,再见木仓幸一面。 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不论她见不见,陆训庭都没准备留木仓幸的活口。 许環算是两国战事的受害者,她生来无辜,对生父抱有的情感必然?极其?复杂。 木仓幸临死之前,她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陆训庭由着她去。 但没想到她会亲自出手,把这个血缘上的生父杀死。 许環知道的事情不多,其?中木仓幸的死局必定清楚,却还是动手了。 只能是因为恨。 明知他会死,但是要由她来杀死,甚至不顾世间伦常。 通常来说,父母再大的恶,也不会由子女来了结他们。 许環这是没有把木仓幸看做生父,反而?是血海深仇不杀不快的仇人。 她的仇恨毫不遮掩,或许倾注了这十几年人生的怨怼。 她的母亲因他不幸,连末等妾婢还不如,隔着国恨家?仇,被强迫被侮辱。 许家?因此遭难,豆蔻年华的母亲葬送一生,而?在?这个可?怜的女子去世后?,悲剧尚未结束,许環还活着。 知道她身?世的人说少不少,起码许家?人都知情,这些年她在?农庄里待着,许家?确实耗费医药养着她。 但是平日里没有委屈么? 许環的亲舅舅,或许感念长姐之恩,愿意对外甥女付出,但是他的妻儿呢?许家?仆妇又?作何态度? 这些细枝末节,外人无从得知。 只有许環这个当事人最清楚,她在?承受这一切的同时,还常年病痛缠身?。 “她既然?动手,便当做了却自己?的前半生。”陆训庭朝白缙道:“你让她自己?选择去处,喜欢清静或者热闹,想不想回到汤平,朕会派医师照顾她。” “是。”白缙应下?,犹豫着问道:“若她执意寻死……?” 目前神医也没法保证许環能康复如常人,恐怕往后?无法彻底断了汤药。 “她应该不会。”曲凝兮接话道:“看似随时会死去,实则生命是很坚韧的。” 许環以前没有寻死,如今卸下?心?头包袱,就更不应该寻死了。 虽说不见得她有多么乐意活着,但这样半死不活,总会遇到让她欣喜的事情。 人生,往往是说不准的。 而?且她有勇气手刃木仓幸,为何没有勇气迎接新生? 下?午,曲凝兮去了兰萧殿,与?太后?一起接见裴氏宗妇。 这群人约好来叩谢皇恩的,不论心?中作何感想,明面上得知足。 都是些聪明人,知道怎么选择对自己?一家?子更有利。 陆琼蕴设宴款待,席面上气氛融洽,宗妇们不敢放肆,就连言语夹带都收敛了。 她们多年前跟陆琼蕴打过不少交道,那时她是皇后?。 如今她是太后?,就连皇族都不姓裴了,二者就连较劲的资格都没有。 一场虚假的热闹,散席时,宗妇们乖乖离去,曲凝兮递了一封信给长公主,由她转交给丁雪葵。 惹东宫 第144节 陆训庭不是裴应霄,他身?上没有半点裴氏血脉,也就不再是丁雪葵的表兄了。 虽说这对表兄妹以往并不亲厚,但现?在?的身?份转变,多少会令人尴尬。 曲凝兮不清楚丁雪葵怎么想,她们的友情是否能不被外界因素左右。 她也不想用皇后?的身?份传召她入宫说话,所以才?写了这样一封信。 长公主接过了,笑道:“皇后?娘娘心?思纯善,是小女之福。” 这不是恭维的话,以前她的四女儿对曲凝兮做了不好的事情,她没往心?里去,依然?跟雪葵交好。 两个小姑娘是在?宴会上认识的,从偶尔往来,到密切出行,身?为长辈她看在?眼里。 而?现?今,曲凝兮已经登上后?位,还愿意在?私底下?让她转交信件,起码是有这份心?在?。 至于裴陆两家?的恩怨,是上一辈犯下?的,其?余人不过受到牵扯罢了。 天庆帝没能守住皇位,裴氏又?有何办法?他们一无兵权,二无民心?,三无庞大财力支撑。 败局是注定的,别看裴靖礼还在?外面闹腾,他即便打着匡复大桓的旗号,又?有什么号召力? 宗妇们离去后?,曲凝兮留在?兰萧殿。 嬷嬷打水进来,给陆琼蕴洗脸,曲凝兮在?一旁替她卸下?钗环。 成为太后?,她身?上也是很简素的,银丝挽起,仅佩戴了两三样首饰。 陆琼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清瘦,已经开始苍老,她比同龄人都显老。 因为当年毒药打胎所害,更兼假死药对身?体?也有拖累。 她倒不会因此心?中介意,经历过太多,早就把容颜置之度外了。 “想必她们心?里意外,我的性子竟变了这么许多。”陆琼蕴看到不少阔别已经的熟悉面孔。 曲凝兮拿起织金玛瑙梳,轻声回道:“人都是会变的。” 陆琼蕴笑了笑:“我年轻时候张扬,有话直说,有事便做。甚至,我住到了兰萧殿。” 前朝的殿宇才?称之为殿,嫔妃乃至太后?娘娘的居所,都在?后?宫。 她所在?的这里,去承明殿或者文渊阁,是最近最快的。 想来这个举动,就跟向天庆帝心?里扎针一样刺。 曲凝兮打量她沉静恬然?的模样,忍不住道:“母后?的爹娘定然?是极好的父母,孩子才?能恣意自由。儿臣暗地里被叫做木头美人,谁小时候不是活泼好动呢?若是可?以,如何会成为木头。” 被偏爱的人,才?最勇敢。 陆琼蕴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不禁失笑。 “你看得明白,我爹娘差点就把我宠坏了……”她说着,思及陆家?的老夫人,又?隐匿了笑意。 陆琼蕴死而?复生,按理来说最高兴的人是元荣夫人。 但是这位痴傻已久,完全认不出自己?亲生闺女,让她极为痛苦的遭遇,潜意识里逃避了事实。 在?她的世界里,女儿根本没死,又?从哪冒出一个与?记忆中大不相同的女儿来呢? 御医说刺激太过恐会陷入疯癫,最好是循环渐进,或者是——永远不要让她醒来。 就那么沉浸在?她自己?的臆想之中。 也因此,苦经磨难的母女二人,不得相聚。 这结果,自然?令人唏嘘。 曲凝兮绝不会去同情裴氏,是天庆帝犯下?的恶行,他对不起太多人,如今该一一偿还了。 陆琼蕴精力不足,梳洗后?便歇下?了。 曲凝兮回到念仙宫,招来藤敏询问陆焰花。 “听?说他离开了尚京,可?有消息了?” 藤敏不需要寸步不离守着曲凝兮了,她成了她在?外跑腿的最佳人选。 到了皇宫,阿束他们不大方便进来,正好由藤敏代替。 本身?她也是个拘不住的外向性子,若让她做个宫女,委实屈才?。 这会儿被问话,藤敏一摇头道:“没有消息,许是故意躲起来了。” 陆训庭才?是陆家?大老爷的儿子,而?陆焰花从有记忆开始就是他的替身?。 原先曲凝兮问过他的身?世,陆训庭说是他二叔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陆家?二老爷尚未婚配,在?外有怎样一段际遇,陆家?人也不大清楚,总归有后?便是万幸。 天庆帝瘫痪倒下?时,暗中派人彻查东宫,寻找木仓幸的下?落。 同时还遣了不少人企图拿捏太子妃和陆焰花,以备不时之需,他必须握点筹码在?手里。 谁知,陆训庭心?眼比筛子还多,去一趟蜀中把太子妃带走了,东宫里头是替身?。 而?陆焰花这个至关重?要的人物更不必说,早就躲没影了。 作为陆家?唯一的血脉,从小就很多人瞩目在?他身?上,关键时刻,寻找他的人只多不少。 陆焰花安全躲过,待天庆帝被拉下?皇位,他才?出来。 陆训庭的身?世真?相大白,那他的,当然?也—— 可?是,事情总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转折。 定宣大将军岑秉郡忽然?说,陆焰花是他的儿子。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岑秉郡竟然?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到了那样危险的位置上! 要知道这么多年,天庆帝随时有可?能暗害陆家?血脉,即便有太子周旋,可?毫无疑问,陆焰花的位置就是个靶子。 更别说木仓幸之流对陆家?心?怀憎恨,也没少使坏。 而?这件事的知情人,只岑秉郡和陆琼蕴知晓,就连陆训庭都不知道陆焰花的身?世。 之所以会这般,难逃【恩义】二字。 岑秉郡说,当年陆家?已经被逼上绝境,走投无路,而?他深受陆家?再造之恩。 他发誓要替陆家?寻回公道。 可?是陆家?即将覆灭,誓言显得如此飘忽。 谁知道他手握兵权之后?,会不会忘记当初的一切?这类人也不少见,太多太多了。 岑秉郡很快做了一个决定,送上他襁褓中的儿子。 那时,陆琼蕴肚子里的胎儿早就没了,宫里的大皇子是外面找来的,陆训庭出生后?,她暗中调换。 因为她严防死守,加上天庆帝丝毫不关心?这个没能杀死的孩子,全然?不曾察觉一岁之差的小孩换了人。 调换之后?,陆家?那个儿子就是假的,而?且为了尽量让他不招惹忌惮,还给改了性别,说是闺女。 岑秉郡献上了他的儿子,以子为质,结下?永不背叛的誓盟。 他非常决绝,也极为坚定。 把儿子送去陆家?做‘闺女’之后?,立即接了调令离京,一去东南十几年。 明面上与?陆家?不来往,也从不过问陆家?血脉如何。 甚至,这个事情他瞒住了陆训庭和陆焰花。 因为他们年纪太小了,孩子总会思念亲人。 若是叫陆焰花知道他的父亲在?东南,恐有朝一日露馅,也怕他哭闹崩溃不配合。 岑秉郡完全切断了陆焰花的退路,瞒住这一切,把他焊死在?那个位置上。 他以为自己?就是陆家?人。 就连去年,岑秉郡回京后?,对待陆焰花也和陌生人无异。 起码陆焰花和陆训庭两人完全没发现?端倪。 然?后?事情落幕之后?,突然?告知,那个冷面寡言的定宣大将军是他的生父。 没人知道陆焰花作何感想,他跑了,离开了尚京。 曲凝兮知道,陆训庭派了很多人在?找他。 不过,估计得让他自己?冷静一下?。 站在?陆焰花的角度来说,他的父亲,很是冷漠。 他从小男扮女装,肯定很不容易,若没有父母也就罢了,还能用复仇的心?支撑着。 可?是他本该在?父母膝下?成长,他的父亲活生生的,不过问半句,也不说真?相。 可?能会心?生怨怼。 ******** 晚间,陆训庭回来了。 他身?上带了几分酒气,在?文渊阁设宫宴招待了几位大人,散席后?才?到念仙宫。 许是兴致来了,命人在?亭中摆上酒菜,对月共饮。 曲凝兮怕他喝醉,在?一旁守着。 陆训庭这样自律的一个人,极少有放纵时刻,这会儿他想喝酒,她不会劝阻。 不过若是醉了,就得带进屋歇着。 她多少有点好奇:“今日何事高兴?” 陆训庭手执玉杯,不答反问:“还记得去年那批宝藏么?” 曲凝兮一点头:“记得,我从未见过那么多金子。” 那么大的箱子堆满了,还好多个,金光闪闪,夺目璀璨。 惹东宫 第145节 “它们对一支军队来说是财富,但是于一个国家?而?言,就太少了……” “陛下?是在?忧虑国库?”她问道。 陆训庭没有否认,轻声漫语的:“岑大将军荐了一个人,乃是东南船王,曾数次跨越大洋彼岸,带来诸多舶来品。” 大泽的舶来品也不是没有,比如琉璃镜,水晶珠一类的。 但是少,只在?宫廷和大户人家?得见。 “他……是个商人?”曲凝兮抬手替他斟酒,“陛下?对海外感兴趣么?” “光是兴趣不够,”陆训庭轻笑着道:“还得有利益……” 国库的大额收入来自于赋税,若年头不好,国家?穷百姓苦,一味的加重?商税也不可?取。 曲凝兮猜测着问道:“陛下?想组建一支皇商队伍?” 两岸贸易,富及一方,自然?能给国库增加收入,有船王带领,无疑是事半功倍。 他既然?被称作船王,想必有自己?的船厂以及技术,要远航并非易事。 而?船王是个商户,家?里不缺财富,但渴望权力,莫约是想当官。 权力对一个皇帝来说,不过一张口的事情。 倘若商队组成,他们来自于大泽各地,总需要一个人管理,这个人选,很适合有经验的船王。 为了他手中的权力,他定会尽心?尽力给大泽带来财富。 “小晚瑜果然?聪慧。”陆训庭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长臂一伸,把人揽入怀里,“还有一个好消息,蒙天石死了。” “什么?”曲凝兮颇为意外:“不是还没讨伐他们……” “是陆焰花,”陆训庭轻叹一声:“或许,该叫他岑焰花。” 一声不吭跑了,还去杀了蒙天石。 “他没事吧?他武功如何?”曲凝兮光是听?着都感觉心?惊肉跳。 “已经找到他了,自然?是无事。”陆训庭笑了笑:“那群乌合之众,都不需要出手,自己?就撑不下?去了。” 普骆甘一旦发现?无利可?图,势必反目,本就是为利益聚集的贪婪小人,哪有什么道义好讲。 陆训庭似乎喝多了,把曲凝兮圈禁在?腿上,两只胳膊牢牢锁住她的细腰。 在?后?头埋下?脑袋,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脖颈处,嘴里低声说了不少。 曲凝兮伸手,白皙的掌心?贴上他额际,“会越来越好的,进屋歇着吧?” 内忧外患,想来压力不小,若不做好准备,一旦邻国觉得你好欺负,立马就会露出獠牙。 陆训庭乖乖跟她起身?,离开了亭子。 两人移步到室内,他将自己?大半重?量压在?她身?上,简直是举步维艰。 曲凝兮让春雀去把醒酒茶拿过来,方才?摆酒就备着了,这会儿温热正好入口。 陆训庭却半眯着眼耍赖:“皇后?喂我……” “你这是喝了多少?”曲凝兮瞧他这微醺的状态,有点稀奇。 这酒后?劲大,怕他越来越晕乎,她索性捧着碗,用汤匙一点一点喂给他。 陆训庭顺从的张嘴了,只是那两只幽黑的眼眸,片刻不肯从她脸上挪开。 曲凝兮感觉都要被盯出花儿来了。 她轻咳一声,把空碗递给春雀,后?者笑嘻嘻退了下?去。 陆训庭的手已经不老实了,大掌一把扣住她细白皓腕,直接按到了关键处。 “你碰碰它,你别讨厌它。” “……”曲凝兮先是一愣,继而?红了耳朵,抽了抽爪子,没抽动。 她想不到他竟然?这样在?意,这茬不是已经揭过了么? “回答我,晚瑜。”陆训庭又?弯着腰弓着身?,把自己?健硕的身?躯往她怀里‘小鸟依人’。 曲凝兮勉强搂住了他,道:“我……没有讨厌。” “你说谎。”他凑过来,用鼻尖轻蹭她软乎的脸颊。 “我没有说谎。”她复述一遍:“没有讨厌。”只是不大喜欢罢了。 “那你要欢迎它的到来么?”陆训庭更加往下?躺了,两手紧紧抱着她的腰背,把自己?全然?纳入她柔软的怀中。 曲凝兮欲言又?止,不欢迎还能怎么样,它还不是要闯进来? 贴着她的家?伙还在?控诉:“因为你的抵触,它一直在?忍耐……” “忍什么?”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很是荒谬,它何时忍耐了? 陆训庭自下?而?上,缓缓撩起眼皮:“那你敢允许么,允许它为所欲为。” “什么意思……”她好像懂了,又?似乎没懂。 陆训庭蹭开了她的衣襟,小狗一样伸出舌尖轻舔,“你是个骗子,今天我不听?你的了……” 曲凝兮一阵痒痒,全然?不知道眼前这个状若无害的男人,实际上有多么不知餍足。 之前四五次就要她半条命了,醉酒后?失去节制的陆训庭告诉她,还能更多。 第69章 69 趁着酒意, 陆训庭摒弃了克制,狠狠胡闹了?一场。 从寝殿到净室,一片狼藉, 曲凝兮的嗓音都哭哑了。 而罪魁祸首, 伴随着她的小哭音,逐渐清醒过?来。 “抱歉……”陆训庭低头亲吻怀中?娇娇软软的小姑娘。 “……别再……”曲凝兮哼哼唧唧, 全身都红透了?, 颤栗着说不出话来。 他的怀抱炙热灼人, 却像是铁笼一般牢固, 她片刻都别想?逃离,无处可退,一直不间断地承受猛烈冲击。 叫人难耐的感观, 仿佛无限漫长, 要把她的每一寸肌肤融化成液态。 曲凝兮偷偷咬他肩膀,简直想?骂一句粗蛮武夫了?。 虽说陆训庭四肢修长, 与粗蛮二字绝不沾边, 可他身上蕴含的力量, 丝毫不逊色于那?群武夫。 使力时青筋蓬勃, 劲瘦强韧,不知疲倦。 她好累, 她太?累了?…… 到最后?直接两眼一翻, 昏睡了?过?去。 醒来时竟然已经过?了?午时。 曲凝兮就在床上梳洗, 打水入内的艾兰一脸不落忍:“娘娘细皮嫩肉的,哪能这般折腾?” 以往她感觉不适,还能强忍着爬起来, 今天?却是不行了?。 两个眼睛肿得像金鱼眼泡,身上斑驳痕迹, 颇为凄惨。 曲凝兮倒是不疼,就是酸麻得很,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 就像是以前,有一回放风筝,平日不怎么跑动?,突然扯着线跑了?一下午,而后?三天?累坏了?。 她这会儿的症状,比放风筝还严重些。 腰侧都要被掐出左右对称的淤青了?,昨晚陆训庭的大掌大半时间钳在她腰上。 更别说其他位置…… 曲凝兮悄悄掀起薄被一看,浑圆的雪峰赫然挂着一个浅浅的牙印,她都不知道?自己何时被咬了?。 而底下更严重,磨损过?度,必须上药。 曲凝兮这会儿只觉匪夷所思,所以,陆训庭先前当真是在忍耐么? 倘若他每次都放开手脚做个尽兴,她就会是这般下场? 这也太?可怕了?…… 一旁的艾兰是过?来人,她儿子都上私塾了?。 曲凝兮不好拿话去询问太?医,便哑着嗓子问她:“艾兰,你觉得……陛下这样正常么?” 艾兰替她把外裳披上,回道?:“陛下天?赋异禀,这才疼爱娘娘,不过?年轻人总不能纵着他,需得适可而止。” 曲凝兮略带愁苦:“我有点?难受,现在怀疑他身上有疾?” “这怎么能算病呢,”艾兰想?了?想?,低声道?:“实则是有这般的男子,夜御数女不成问题,不过?很少。” 曲凝兮闻言一惊,那?陆训庭岂不是最适合做皇帝,因为他会拥有三宫六院。 到时候子息繁茂,儿孙成群。 艾兰也是考虑到这一点?,轻叹道?:“有时奴婢希望娘娘劝阻,有时又怕娘娘开口。” 她怕把陛下推开了?,他就去找旁人了?。 “那?他不能稍微忍着么?”曲凝兮抿唇,靠坐在床头处:“一个人喜欢吃,就不知节制暴饮暴食?迟早长成个大胖子。” 那?孩子们喜欢玩,谁要做功课学才艺呢? 人总不能事事由着自己的欲ii望支配。 曲凝兮的午饭是在榻上用?的,矮脚的小圆桌抬上来,上面好几碟她爱吃的菜,分量都不多?,以免铺张浪费。 她正吃着,陆训庭从外头进来了?。 他手里托着一个小木盒,缓步入内,将它放在她手边。 陆训庭轻咳一声道?:“朕酒后?轻狂,来给皇后?赔不是。” “你要跟我说对不起?”还这般郑重其事,曲凝兮瞥一眼小木盒,问道?:“这是何物?” “你打开看看。” 她依言打开,精致的木雕小盒子,里头并排躺着两个刻鉴的小金牌。 惹东宫 第146节 上面分别印着【禁】和【行】字。 曲凝兮伸手,拿起沉甸甸的金牌,光滑冰凉,刻鉴的纹路华美不俗,是纯金打造。 “这是什么?” 陆训庭难得露出反省的神色,道?:“朕不该如此放纵自己,辛苦了?晚瑜,所以你有权让我禁酒。” 便是这个【禁】字牌的用?处了?。 “你要禁酒?”曲凝兮圆溜溜的眼眸望着他:“真的么?” 陆训庭一点?头:“滴酒不沾。” 她忍不住一笑,道?:“陛下难免有应酬的场合,如何滴酒不沾?你在哄我。” “那?你可以给我设定限制,”他半敛着眼眸,放软了?嗓音:“三杯好不好?” 这般好言好语,她就消气了?么? 曲凝兮鼓了?鼓脸颊,细白的小指头轻点?着金牌,道?:“换一个吧,我不要你禁酒,你禁ii欲好不好?” “嗯?”陆训庭倏地掀起眼帘。 这人实在太?了?解自己昳丽的容颜优势所在,他清楚怎样的姿态能叫人心软。 谁知这回曲凝兮不吃这一套,竟然提了?其他的条件。 陆训庭微微蹙眉,不回话了?,他若轻易让步,以后?每个夜晚苦的就是自己。 曲凝兮朝他竖起两根指头:“最多?两次。” “两次太?少了?。”陆训庭不能答应。 “看来你不是诚心来赔罪的,”她皱皱小鼻子,道?:“本就该适可而止,倘若叫御医开口,那?多?不好意思……” 陆训庭理亏,曲凝兮异常坚持,他最终败下阵来,不得不答应禁i欲。 “这还差不多?……”做两次算什么禁欲,曲凝兮一点?没觉得有何过?分之处。 她把小金牌收了?,又问起另一个【行】字牌:“它是做什么的?” “晚瑜可行使一天?支配我的权力,”他嘴角漾开一抹浅笑,道?:“可以出宫,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若说前面像是打情骂俏,眼下这个,着实让曲凝兮为之怔愣,哪怕只有一天?,但是他可以陪她出去游玩? “是真的么?”她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袖,双眸亮晶晶的,好似渴望糖果的稚童。 “朕言出必行。”陆训庭低头,与她四目相对:“暂时还不能出远门,以前的承诺,需得缓一缓。” “没关系,我可以等。”曲凝兮一摇头,她明白的,成为皇帝,拥有无上的权力,却不代表为所欲为。 反而得到越多?,束缚越多?,责任越大。 便是她这个皇后?,当务之急就是给陆训庭生孩子。 不能说这是他们夫妻间的私事,他这般年岁,早该有子嗣了?,大泽刚换了?国?号,有了?皇嗣更安定人心。 而且培养继承人要趁早,孩子跟在父亲身旁,耳濡目染,方?能成器。 曲凝兮无法推脱这一切,她也不认为这是什么压力。 顺其自然便可。 待到国?泰民安,总能出远门的,她相信陆训庭的能力,心眼这么多?,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 没几日,丁雪葵递了?帖子求见。 曲凝兮很高兴,立即让她进宫来,就在念仙宫招待她。 虽说裴氏经历了?莫大变故,不过?丁雪葵还是那?样没心没肺的,她娘姓裴,她姓丁,到底远了?一层。 而且,她听闻真相后?,对天?庆帝这个舅舅已经无法寻常看待。 有句话叫做帮理不帮亲。 再说她的外祖母梁太?后?,接触也没多?少,因为这位一心礼佛,谁知是在白岷山里镇压陆琼蕴的生辰八字呢。 当然,这类诅咒是弄不死?一个人的,不过?事情传开,大家都觉得心底发毛。 属实是恶毒又缺德的做法。 丁雪葵心中?自有是非观,并不因此疏远曲凝兮。 她解释道?:“我娘虽说受到了?影响,但我没事,这两个月没来找你,是因为定亲了?。” 她提过?自己的相看人家,是吏部尚书?的二公子,虽说做不成长媳,但这个二公子为人还算敦厚上进。 “你喜欢他么?”曲凝兮问道?。 丁雪葵一摇头:“没见过?几回,都不了?解。” “那?你可暗中?探查过?,可别又知人知面不知心。”终身大事,非同小可。 “那?当然,”丁雪葵摸着下巴道?:“身家清白,院里干净,其余的就查不出什么来。” 丁家四姑娘出嫁了?,她定下亲事,要不了?多?久就会轮到,估计今年之内。 曲凝兮不由感慨:“一转眼,我们都为人妇了?。” “不都是这样么,”丁雪葵笑了?起来:“皇后?娘娘,你该为人母了?。” “少打趣我,私底下还是叫晚瑜吧。” “这如何使得,坏了?规矩。”她连忙摆手。 “没关系,本来能叫我小名?的人也不多?。”曲凝兮想?了?想?,道?:“你我可是赠送秘戏图的交情,待你大婚,我多?送你几本。” “啊?”丁雪葵不解,好端端的怎么说起了?秘戏图。 她绝不知道?,曲凝兮这是在暗中?‘报复’呢,必须给她安排个十本八本的。 丁雪葵在念仙宫用?了?饭,曲凝兮带着她去沁芳斋纳凉。 沁芳斋的池子干净清冽,两人摒退左右,脱下鞋袜,把白生生的脚丫子泡进去,很是苏爽。 “晚瑜这日子过?得惬意,我很为你高兴。”丁雪葵道?:“这便是好人好报,恶人自有恶人磨。” 曲凝兮听了?不禁一笑:“后?半句是为何?” “我那?四姐姐呀,她顺利嫁入吕国?公府,听说国?公夫人对她很不满意。” 相看定亲只是第一步,做人儿媳妇过?日子才是真正的开始呢。 丁雪葵的语气唏嘘,既有爽快,也暗含怜悯。 她跟丁云馥发生了?不少过?节,自然不喜欢这人,可看她将要落难,心里其实没有怎么幸灾乐祸。 吕国?公原本相中?的是丁家六姑娘,突然换成四姑娘,不仅年岁大,脾气古怪,还名?声不好。 国?公夫人碍于儿子,无奈之下点?了?头,心里却很难接纳丁云馥的存在。 尤其是现在的皇族不姓裴了?,丁云馥失去长公主这个母亲的撑腰,不过?是个寻常官宦小姐,国?公夫人有什么不敢拿捏的。 由人及己,丁雪葵隐隐担忧自己出嫁后?的婆媳相处。 曲凝兮听了?,道?:“你别怕,大部分明事理之人,你给予善意,她也还你善意。” 即便不融洽,也可以远着些,井水不犯河水。 若实在遇人不淑,那?便没办法,得有自己的底线与脾气,不可一味的被人拿捏。 不过?凡事不必这样悲观,毕竟一切尚未发生。 两人坐在池畔泡脚吃茶水点?心,映楚捧着一盘甜瓜过?来,禀报道?:“娘娘,听说勤政殿那?边,岑公子来了?……” 乍一听岑公子,曲凝兮都要愣上一愣,才反应过?来指的是陆焰花。 她连忙问道?:“他回京了??” 前几日才从陆训庭口中?听说,这人跑去西北寻找蒙天?石,还杀了?他。 既然被陆训庭的人找到,想?必是接应了?,才顺利全身而退。 不然这个举动?真是莽撞又危险。 虽然把蒙天?石父子叫做乌合之众,但他们毕竟有些人手,岑焰花单枪匹马如何成事。 映楚点?头道?:“回京了?,听说受了?伤,几位太?医被宣召去勤政殿。” 具体伤情就不清楚了?,得由藤敏去打听。 一旁的丁雪葵闻言,神色很是复杂:“原先我还怕他会妨碍你呢,谁知竟是个男子……” 若非前段时间爆出来的讯息太?多?,陆焰花男扮女装这一条怎么也该轰动?尚京。 不过?恰好赶上热闹时候,他掀起的风波反倒不算什么。 也因为他平日里跟各家贵女保持距离,才造就‘无人伤亡’的局面。 否则,怕是有姑娘家因为他的缘故名?声受损。 不得不说,以前暗地里嚼舌根之人,得知真相后?只会觉得庆幸。 陆焰花是个独行侠,没有连累旁人。 他的生父乃是岑秉郡,此后?,他就是岑家大公子。 曲凝兮有点?挂心岑焰花的伤情,甩着脚丫子从池子里出来,道?:“我们去瞧瞧他吧。” 丁雪葵欣然同往:“好。” 岑焰花回来得正好,过?几天?就是钦天?监选定的日子,要给陆家做一场盛大的风水法事。 太?后?对此事极为上心,这段时间一直亲力亲为。 要在合适的日子,才能将这些棺椁重新埋葬入土。 岑焰花在陆家长大,一直以陆家人身份自居,太?后?有意收他为义子。 不过?此事尚未定论,还得看当事人作?何反应。 岑秉郡这对父子,许是短时间内难以何解,即便面前坐在一处,也尴尬生硬。 惹东宫 第147节 大概需要时间这味良药,才能调节一切。 到了?勤政殿,果然有好几位太?医在此会诊。 曲凝兮和丁雪葵没有急着进入内室,而是在外间询问福智公公,“岑公子怎么样了??” 福智公公没让她们进去,低声回道?:“胸口有箭伤,左胳膊差点?就被斩断了?筋脉,挺严重的呢……” 丁雪葵嘶了?一声:“那?他的胳膊不会废了?吧?” 福智一摇头道?:“太?医也不敢笃定说安然无恙。” 只能边治疗边观望后?续了?。 待几位太?医给上药包扎妥当,里头岑焰花穿上了?衣裳,曲凝兮两人才进去。 陆训庭在一旁坐着,面色微冷。 他和岑焰花,皆是错位的人生,他们从小相互扶持,一直以为是亲兄弟。 如今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那?么多?年的兄弟情谊岂能有假。 岑焰花贸然去找蒙天?石,他当然难以苟同,若非运气好撞上接应之人,这次多?半会折在西北。 “稚鳕,”陆训庭唤了?他的表字:“你应该猜到了?,你名?字的由来。” 稚鳕是一种深海鱼,内陆不曾听闻,定然是远在东南的岑秉郡为他所取。 身为父亲,他未必不牵挂儿子。 而说起当年的恩义,此事可以从长辈口中?得知。 岑秉郡年幼时生活在大山里,常年受到山匪侵扰。 数量不算庞大的一群匪徒,却足以让手无寸铁的普通村民束手无策,时时提心吊胆。 他们时不时骚扰村庄,在岑秉郡八岁时,推搡打死?了?他的父亲,把他的母亲掳劫上山。 当时村里的妇人被掳走好几个,结果不难预测。 不幸的是,八岁的孩子因为胡搅蛮缠想?要救回母亲,被一同抓进土匪窝。 这群歹徒做着杀人越货的勾当,酒意上来当堂作?乐。 岑秉郡八岁早已知晓了?不少事情,他亲眼看着母亲不堪死?去,这个打击与愤恨,无疑是刻骨铭心的。 他拼死?也要跟这群畜生同归于尽,便是那?时,陆家人经过?此地,听闻村民的求助,带着府兵上山剿匪。 岑秉郡获救了?,他活了?下来。 陆家老太?爷那?会儿还很年轻,让他擦干眼泪,收殓母亲的尸体。 告诉他世?间有许多?人遭受欺辱,既然活着,那?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岑秉郡成了?孤儿,他性情大变,沉默寡言的跟在陆家身后?,最终被接纳成为府兵。 陆家并未刻意关照他,八岁的半大小子混迹在府兵之中?,一天?天?长大,还学习了?武艺。 毫无疑问,他的成长经历导致了?后?来的决定。 岑秉郡从未忘记幼时的一切,曾经以为弱小之人才会被欺辱,后?来才知道?,强大如陆家,原来也是会被欺辱的。 背刺,暗算,颠倒是非黑白,他们一群人死?不瞑目。 他用?自己的儿子参与此局,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若是败露,他就跟陆家一同断后?。 他确实对不起儿子,不曾过?问孩子的意见,也不敢透露丝毫关注与温情。 岑焰花怨他,但无法恨他。 一切情有可原,他还能说什么呢? 所以一气之下跑了?。 现在半死?不活的回来,也不愿看见岑秉郡。 曲凝兮看向床上躺着的岑焰花,因为失血过?多?,面容苍白。 他常年节食,骨架身量比陆训庭纤细娇小,黑发披散时,颇有几分男女莫辨。 岑焰花迎着她的视线向上回望,有一刹那?陷入愣怔。 曲凝兮本就生得娇美,含苞待放馥郁芬芳,此刻被养得气色更绝,肤如凝脂,秋波流转,太?过?夺目。 毫无疑问,她过?得很好,清凌凌的黑眸,仿佛能映照出人心。 下一瞬,他就瞥见了?曲凝兮身旁张头张脑的丁雪葵。 小姑娘微圆的脸蛋粉扑扑的,两眼瞅着他,好似头一天?认识。 “陆……岑公子,你没事吧?” 她习惯了?唤他陆姑娘,要改口一时有些不习惯。 “无事,死?不了?。”岑焰花半垂下眼帘,神色恹恹。 陆训庭走上前来,牵过?曲凝兮的小手,道?:“确实死?不了?,躺十天?半个月就老实了?。” 第70章 70他知道 “想来不少人等着训我。”岑焰花面无表情。 “你确实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接这句话?的可不是陆训庭, 而是从外间匆忙进来的陆琼蕴。 福智公公都来不及通禀,太后?娘娘就进来了?。 “见过太后?娘娘……” 几人连忙行礼,被她摆手作罢。 陆琼蕴虽说跟年轻时候大不一样, 但不拘小节的性子依旧。 这会儿她面带急色, 亲眼看到?岑焰花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我陆家对不起你, 你若厌弃, 也该向我们讨回, 而非作践自己。” 岑焰花看着她, 摇头否认道:“我并非那个意思……” “我明白,”陆琼蕴和?他接触的次数寥寥无几,但是她一直在暗处看着两个孩子长大, “稚鳕, 陆家就是你的家,老夫人还?挂念着你。” 他从?记事起就以陆家人的身份长大, 突然间转换, 想必没那么轻易。 他心里不曾记恨陆家任何人, 大抵一时间难以接受。 陆家很想收他做义子, 这不是逼迫也不是捆绑,只是希望一切不变。 陆家老夫人脑袋不清楚, 但对于岑焰花是非常亲近的, 在老人心里, 这就是她的孙儿。 陆琼蕴和?陆训庭同样把他看做至亲,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他们是一同走过来的。 血缘关系又算什么呢, 亲如父子都能相残,血缘说明不了?任何。 岑焰花不是意气上头之人, 他早就反省了?:“是我太冲动了?,劳得旁人担心。” 他这般放软了?态度,陆训庭才稍稍满意:“下不为例。” 可别又跑了?,怄气散心倒没什么,就怕他私自行动。 蒙天石父子虽是乌合之众,手底下却有不少能人,大意轻敌不可取。 幸好他派出的人马密切盯着,算是虚惊一场。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陆训庭一直以兄长自居,哪怕岑焰花不姓陆,他教训起来依然端着兄长的架势。 曲凝兮在一旁看了?不由轻笑:“以前?我总觉得你与京中贵女大不相同,时常游离在外,寡言淡漠,不想也有离家出走的一日,倒是更贴近十几岁的年纪了?。” 她突然这么说,岑焰花不禁一怔。 陆琼蕴也绷不住了?,笑道:“确实像个年轻人了?。” 因为先?辈的恩怨,苦了?两个孩子,他们早早就学会了?克制稳重冷静,哪能随便发?脾气。 岑焰花离家出走,叫他发?泄出来也好。 是人就有情绪,哪有不闹脾气的?一直压制可不好。 “再说下去,稚鳕的耳朵都要?羞红了?。”陆训庭笑眯眯道:“刚上了?药,还?需躺下静养,别打扰太过了?。” 岑焰花自持冷静,又不是那些叛逆小公子,动不动就离家出走,这种反应,显然不符合他的行事准则。 他脸皮薄,被长辈包容了?他的举动,自然会不好意思。 几人稍作探望,就让他歇下了?。 陆琼蕴半句不提岑秉郡,父子二人还?得别扭一阵,旁人说了?无用。 时间会抹平一切,大仇都没了?,还?有什么心结解不开?。 回到?念仙宫,丁雪葵颇为感慨。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岑焰花还?有那样一面,也是第一次私底下接触陆皇后?。 从?一个人的言行眼神,就能看出她的随性洒脱。 即便为了?仇恨隐忍潜伏多?年,伤痕累累,也没有变成阴郁模样。 “我此前?还?担心这个‘表妹’会妨碍到?你呢,”丁雪葵挠头道:“幸好没有闹多?大笑话?。” “他不会放在心上的,”曲凝兮道:“先?前?,蒙姝兰没少找他麻烦。” 蒙姝兰还?是雅平郡主?的时候,把岑焰花视作头号情敌。 丁雪葵想起这事,忍不住噗嗤一笑,而后?叹息道:“他也不容易。” 她喜欢看话?本,身边发?生的这些大事,简直跟她看的故事一样精彩。 ********* 没过几日,就是陆家棺椁重新安葬的日子。 钦天监拟定的时辰,当日,陆训庭罢免了?早朝。 他没有追封自己的父亲以及祖父任何谥号虚衔。 惹东宫 第148节 他们不需要?这些虚衔,一辈子都是大桓的忠臣,从?无二心,然后?被天庆帝辜负背刺,先?后?死在战场上。 夺位立国的人是他,即便民间有异议,那就冲着他一人来,陆家先?辈不曾愧对任何人。 陆训庭手腕强硬,心理更是稳健,不惧任何流言蜚语。 他筹谋多?年坐上这个位置,就不可能沿用裴的姓氏,否则算什么公道。 陆家人风光大葬,陆训庭并没有把天庆帝拎到?现场。 逼迫这种人跪地反省,他不屑于此,也不想让父辈再看到?这人的嘴脸。 只需要?把人软禁在宫里,时不时透露给他陆家是如何复兴的,以及百姓和?史官的记载。 就足够让他煎熬了?。 这般被人复仇失去江山的末位帝王,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后?人研读史书,少不得要?提及天庆帝。 这就是对流连名声,企图成为[千古一帝]的人最好的惩罚。 道场做了?三日,彻底将?这件事拉下帷幕。 陆家人入土为安,再也不必牵挂任何。 岑焰花还?是点头做了?陆家的义子,披麻戴孝,与陆训庭一起替他们送行。 元荣老夫人被搀扶着过来,她懵懵懂懂,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是那双清澈的眼睛,却在无声流泪。 哭得最惨的那人无疑是太后?,她经历了?父兄的死亡,一步步把陆训庭送上皇位,得偿所愿。 这些日子原本冷静下来,没有那么伤心了?,只是看到?自己年迈的母亲稀里糊涂,就止不住悲从?中来。 好在有岑焰花守着,元荣老夫人无碍。 太医也说她不要?恢复记忆更好,虽说报仇雪恨,但是丧父丧子之痛,一般人承受不住。 除去这些至亲,当年被遣散的陆家旧部,也回来了?许多?,纷纷前?来上香。 岑秉郡的忠义所为,早已广为流传。 人们常言,滴水之恩涌泉以报。实则能做到?的有多?少? 而他真的为了?报恩,也为了?正?义公道,牺牲许多?。 这个沉闷寡言的大将?军,乃是铁血真汉子。 陆训庭拟旨封了?异姓王,封号为歧安,爵位世袭,岑焰花便是世子。 因着父子二人尚且不能和?睦共处,他在陆家养伤,伤好后?继续在陆家陪着老夫人。 老夫人一时记起自己有个孙子,有时候又在找孙女。 岑秉郡没有逼迫岑焰花到?自己身边来,甚至带着人马,返回了?东南。 陛下有意开?放海禁,组织全国的商人与别国贸易,促进商贸金银流通。 东南一带很重要?,船厂就在那边,离不得歧安王。 况且,歧安王妃还?在那边,她身子骨不好,难以长途跋涉。 这是岑焰花的母亲,他哪怕心里对父亲再有怨言,也想去看看他素未谋面的母亲。 没有犹豫多?久,他跟上了?岑秉郡的人马,去往东南。 这个结果,陆琼蕴自然乐见其成,希望他们一家团聚。 然后?岑家能迁回尚京,那就更好了?,与陆家一块团聚。 陆训庭却说没那么快,岑焰花在尚京被当做闺秀,许多?事情不能做,拘束了?太久。 如今去了?东南那边,与亲人相聚,指不定会跟随出海。 男儿志在四方?,他多?半是想去闯一闯的。 陆训庭并不劝阻,一来尊重岑焰花的一切决定,二来嘛…… 等岑焰花增长了?见识与能耐,就该抓过来当官办事了?。 过个两三年,船只造好了?,商队初具规模,需要?不少人费心,总不能全部让皇帝自己干? 陆训庭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响亮,大手一挥让岑焰花自由行。 曲凝兮听说后?,也觉得他可能会跟着出海,心里不由羡慕。 若是可以,谁不想到?处走走看看呢? 最近大泽好事成双,蒙天石父子被生擒,已经押送回京了?。 这两人一落网,普骆甘彻底抛弃了?裴靖礼,甚至亲自捆了?裴靖礼和?明婳,送给大泽,求饶道歉。 为利益而来的同党,失去利益,自然反目。 陆训庭丝毫不意外。 他们也曾挣扎过,想用二皇子的号召力,把大桓旧臣给收纳过来,打着光复的旗帜,拯救出被软禁的天庆帝。 但显然不好使?,裴氏如何失去江山的,天下人皆知。 如何能把陆氏打做乱臣贼子呢? 那些裴氏宗亲都低头不敢闹事了?。 何况裴靖礼没有展现任何帝王之才,谁愿意把脑袋栓裤腰上跟他卖命? 那是愚忠! 自己不想活了?,也考虑一下身后?一家老小。 裴靖礼的招牌不好用,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 百姓们都在同情陆家的遭遇,唏嘘不已,而且太子殿下原先?就威望甚高。 他所积累的一切并非一朝一夕,众人皆看在眼里。 戏文里甚至编排了?不少陆训庭的事迹,人们不仅同情他,还?认可他拥簇他。 木已成舟,谁来也别想掀翻了?。 大泽换了?国主?,但丝毫未乱,东隆国和?普骆甘观望一阵,没敢轻举妄动。 东隆还?在犹豫呢,结果普骆甘跪得极快,蒙天石一落网,立即献出了?裴靖礼,全然是怕事模样。 剩下的东隆还?能说什么? 大泽迎来了?短暂的安定,陆训庭要?抓紧时间让国家走向更好,否则,左右鬣狗随时会露出獠牙。 曲凝兮不懂国事,但基本局面看得清楚。 眼下她不能央着他陪她出行。 只希望过个几年,有机会出海去瞧瞧。 或是大泽境内的其他地方?,例如当初无意间发?现的那个深坑,自然产生的裂缝,深入地下河道,属实是奇妙得很。 她心生期许。 ******* 曲凝兮没有对陆训庭隐瞒自己的向往。 她手里握着他好不容易许下的诺言,可不能轻易算了?忘了?。 陆训庭没忘。 他只是夜里拘着她提醒:“帝后?无子,就别想要?清静了?,晚瑜需得与我努力一番才行呢。” 曲凝兮知道前?朝许多?人盯着她的肚子,心里还?盘算着后?宫空虚的位子。 于公于私,她都要?生孩子。 而且早点生下继承人,几年后?正?好不用带孩子。 到?时孩子就该启蒙识字了?。 于是她同意了?陆训庭的努力。 但是……“我让你禁欲,只许两次,可没说每天两次?” 曲凝兮要?疯了?,她再怎么想要?子嗣,也不会亏待自己的身子。 太多?了?承受不住,就怕有朝一日被御医提醒,多?不好意思。 然而这人分明答应了?她,准许了?两次,不能再多?,谁知还?钻她言语的漏洞,愣是变成了?日日两次。 起初,曲凝兮多?少有些顾忌,想着后?宫目前?就她一个,便多?迁就着他点。 但显然,人都是会得寸进尺的。 陆训庭说不喜欢后?宫太热闹,他没打算纳妃。 “人心是很小的,小到?只能放一个人。” 这样的话?语,像极了?蜜糖里滚一圈的奶糖糕,香甜诱人得很。 曲凝兮听了?,半信半疑,后?面忍不住就越来越大胆,多?次警告陆训庭适可而止。 她大抵是变了?,才敢拒绝陛下的求欢。 若是原来的她,胆小怕事,即便心里不情愿,面上还?是会率先?迁就。 因为曲凝兮自幼学的,就是以夫为天的那一套,更何况是皇族。 当初孙嬷嬷教导她,更兼在曲皇后?身旁耳濡目染,所有女子对皇帝皆是千依百顺。 若敢拒绝,就会失去一切,甚至被降罪。 陆训庭与旁人不一样,不仅和?皇室中人不同,就连寻常的男子,都差异很大。 他从?来没有要?求她顺从?,反而鼓励她顺从?自己的内心,不喜欢不乐意,那就拒绝他。 曲凝兮学得很快,这天晚上,把陆训庭给拒之门外。 连着多?日,‘夜夜笙歌’,她实在受不住了?。 惹东宫 第149节 念仙宫里早早落了?锁,不让陛下入内。 春雀艾兰二人夜间伺候,一脸无奈。 “陛下要?的多?了?,娘娘又没人可以诉说,这么日积月累的,憋了?一肚子火气,终于爆发?了?……” 丁雪葵小她一岁,还?没成婚呢,这种闺房之事,不好跟小姐妹讨论?。 而比曲凝兮年长的,又没有熟稔到?那种地步。 再说,问题症结所在,还?是陆训庭,总喜欢故意言语逗弄,把人惹毛了?再来好声好气的哄。 起初侍女们都心惊肉跳的,看多?也就习惯了?二人的相处模式。 这不,陛下在念仙宫外头进不来,宫门早早落钥,明目张胆拒绝圣驾。 福智在一旁陪着笑脸,啥也不敢说。 谁敢说皇后?没规矩呀,陛下都没生气呢。 陆训庭不仅不生气,还?挥手打发?了?身后?这群人。 自己一撩衣摆,提气跃上墙头,堂而皇之地翻墙进去做‘梁上君子’,哪有什么帝王风范。 如今这后?宫内外皆是他心腹之人,半点消息都不会外泄。 自然不会有御史听闻风声参奏,也不会有其他闲言碎语,家务事被藏得严严实实。 曲凝兮在书柜前?看书,桌案上烛台明亮,一旁摆着香茗果脯。 她手里捧着游记,越看越心动,对书中记载的山林小镇心驰神往。 里面还?提到?了?沙漠,何为沙漠,说是金黄色的细沙汇聚成的海洋。 曲凝兮想象不出来,她不曾见过海洋,如何知道广袤的金黄色是何模样。 “娘娘别看太晚了?,对眼睛不好。”银杏小声说道。 她心里记挂着外头,关了?宫门阻拦圣驾,娘娘还?安稳坐着看书,实在是…… “我再看半个时辰。” 曲凝兮看得正?上头,白日那会儿就想把它看完了?,可是腰间太过酸软,坐了?没一会儿,不得不去躺下补眠。 今晚解决了?陆训庭,可算没人打搅。 她不仅可以看书,还?能早睡,明日早起也不累,这才是修生养息。 曲凝兮正?为自己的明智之举得意呢,一旁的花窗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她循声望去,便见某位皇帝身轻如燕翻了?进来,脚步落地无声。 曲凝兮惊了?,捏着手中的游记,“陛下如今连门都不走了?。” 银杏在一旁瞪着眼,难以置信,又似乎不觉意外。 陆训庭站定了?,面上似笑非笑:“朕从?墙边进来,若要?绕到?门口,未免麻烦。” “……”很好,不仅翻窗,还?翻墙,还?不打算掩饰! 陆训庭就没想掩饰,一挥手示意银杏退下,迈着悠然的步伐,一步步靠近曲凝兮。 “朕纵容得晚瑜,是越来越大胆了?。” 曲凝兮坐着没动,即便心里打鼓,面上也还?镇定着:“臣妾是为了?陛下好,龙体康健,适可而止,方?能细水长流。” “什么细水长流,”他高大的身形杵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难不成你怕榨干了?我?” 榨干?这分明是很正?经的词汇,曲凝兮却无端脸红。 正?要?张嘴辩驳,他翘起唇角接着道:“无论?如何都会灌给晚瑜的,全都是你的哦。” 这人又开?始口无遮拦了?,哪有半分翩翩君子的模样? 曲凝兮当即丢开?游记,用手去捂他的嘴。 陆训庭由着她的举动,故意用薄唇抿着她细白的指尖,低声道:“拦着不让我进门,是要?挨罚的……” “什么?”她很不服气:“训庭要?罚我?我不同意!” “很遗憾,”陆训庭一把将?人拉了?起来,撞入怀里,手臂虚揽着她,直接在那圆臀上盖下一掌:“由不得你。” 突如其来的动作,曲凝兮懵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人做了?什么。 他他他竟然打她的屁股。 虽说没怎么用力,可是这个举动简直离谱又羞耻,“你……” 话?未出口,她整个人就被扛起来了?。 就是扛麻袋那种动作,陆训庭一改往日横抱的作风,把人扛到?宽阔的肩膀上,让她趴着,脑袋朝下。 这个姿势,腰线蜿蜒,高高翘起,他半点不闲着,故意又拍了?拍。 “你、你做什么……”曲凝兮吓坏了?,此前?他不曾这样对待她。 “当然是教训你。”陆训庭扛着人进入内室。 曲凝兮早就知道他很高,但是这样的姿势和?视角,才发?现原来距离地面这么远,她慌得很,不太舒服:“你放我下来……” 原以为把人拦在门外就治住了?呢,谁知他公然翻墙进来,还?反过来要?治她! 曲凝兮不肯轻易服软,也不能叫他如愿。 可是,进了?内室她被放下来,尚未顺过气,两只白玉腕子让人用腰带给捆住了?。 曲凝兮全然没察觉自己的腰带何时被他抽走,他动作利落得很,三两下就给绑了?,往头顶上按压,固定在床头处。 因为是寝衣的素腰带,没有绣纹也没装饰珠玉,丝滑不硌手。 曲凝兮的手腕不痛不痒,就是心里惊慌不已:“你别乱来!”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她还?能不知道这人打算玩花样么? “我怎么舍得对晚瑜乱来。”陆训庭半敛着长长的睫羽。 他眉目如画,俊美如斯,那颗泪痣仿佛活了?一般,点缀在眼角。 明明随手就压制了?她,偏偏语气温柔得很:“让晚瑜长点记性好么?” 说着,不知从?哪又抽出一条丝巾,轻轻一挥,就往曲凝兮的眼睛上缠。 “什么?不行不行……” 她当然不肯,挣扎抗议,但是这人铁了?心要?‘教训’她。 别说曲凝兮不是他对手,力气什么的完全比不过,眨眼间就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两手失去自由不说,就连视野都没了?。 人骤然陷入黑暗,看不见前?面,就会不安心慌,“你别这样……” 陆训庭在她耳畔“嘘”了?一声,“你还?记得鹤壁塔么?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鹤壁塔,曲凝兮当然不会忘记。 那次他身上中了?药,通过暗道躲避,然后?无辜的她也被带入暗道,和?他共处一室。 当时,他面色泛红,艳若桃李,极为昳丽,就是这样蒙住了?她的双眼…… 虽说蒙住了?,但曲凝兮深刻记着陆训庭的模样。 她心头一跳,抿着柔软的唇角道:“果然那次你就图谋不轨……” 陆训庭并不否认,修长的食指探了?出去,慢条斯理地拨开?她的衣襟。 “你松开?我。”曲凝兮晃了?晃手臂。 他不答应:“那样跟平日有何区别?” 他轻笑,把玩着那对随着她的呼吸而起伏的大白雪兔,“当初不能做的,今日都讨回来。” 衣裳松松垮垮挂在她臂弯间,褪不下来,曲凝兮轻颤着强忍着:“你讨回去的还?少么?” 简直是个讨债鬼! 每天每天不知餍足,习武之人真是可怕。 陆训庭并不否认,也不反省:“你后?悔也晚了?。” 可恶,可恶得很,曲凝兮洁白贝齿咬住了?唇瓣。 他欺身上前?,一点一点啄吻她的脸颊:“怎么,真的后?悔了??” “没错,早知道不能招惹你。”她瘪了?瘪嘴巴,故意气他,“你总是欺负人。” “世间是没有后?悔药的,晚瑜。”陆训庭笑声愉悦:“我偏要?欺负你。” 他主?动松开?了?她腕间的桎梏,不然这个娇气包,又要?掉眼泪了?。 曲凝兮的双手得到?自由,立即想扯下眼睛上的丝巾,但是被阻止了?。 “这个不许解。”他按住她的小手,与之十指相扣。 “别……”她摇摇头:“不要?蒙眼。” 知道自己今晚逃不掉了?,除了?配合还?能怎么样,但是不许玩花样! “晚瑜嫌弃我的东西,不看不碰的,现在还?不乐意蒙眼了?。” 陆训庭的语气轻飘飘,这件事也不知道翻了?多?少次旧账。 小气记仇的性子,睚眦必报。 他嘴上不客气,两手更不客气。 曲凝兮可怜巴巴的,被捏圆搓扁,泛起一片浮红,还?不忘辩解:“我没有……” “没有么?小骗子?” 沉甸甸的巨兽充满了?存在感,怒ii张ii昂ii扬,虎视眈眈。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细声细气的:“总是叫人小骗子……”多?失礼。 “为何叫你小骗子,你自己心里不知道?” “我……”曲凝兮其实也不是没有知觉。 惹东宫 第150节 她最开?始那个谎言,口口声声爱慕他,估计没有骗到?任何人。 陆训庭他果然知道一切,以他的聪慧,怎么可能瞒得住。 那他为何不揭穿她?反而顺水推舟,时不时逗弄人…… 曲凝兮犹豫着,是否要?解释两句。 便听他道:“不许解开?丝巾,这是对你的惩罚。” 陆训庭低头,在她眉间落下一吻,“今晚听我的。” 曲凝兮当然不能答应:“我不……” “若是不听,就做到?怀孕为止。”他笑眯眯的轻哼:“你哭也没用,小骗子。” “……” 曲凝兮看不见,听着他一如往日蔫坏的语调,突然知道了?。 他的心意喜好,他从?来不说。 之前?她不敢确定,但现在她知道了?。 而他肯定知道她知道了?,缱绻暖香笼罩着彼此,两颗心在相互呼应。 ——完—— 番外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