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王爷(女尊NP)》 第一章满春堂里贵女笑谈 永凰王朝,女子为尊。 京中坊间,各事榜单评语。 天下第一的女子? 若论性情、才能、品行、文武综合比较,必是当今圣上。 若论颜色,不得不是隆昌王—— 关之檀。 冬日凛冽寒冷,刺骨的风吹不进暖帐,吹不散香檀。 天色渐暗,花街灯火通明,沿着这条有名的花路“添香柳街”走到头,便来到其中最有名的一家。 满春堂。 热闹的大厅人声鼎沸,台上的男子身貌皆是上品,可懂行的人都晓得台上的在楼中根本排不上号。 绕过散落的八仙桌,从侧边的楼梯攀上,会有位貌美宜人的年轻男子温柔的握住你的手,细细问道:“客人可有相熟的哥儿?” 若是有,你可以去雅间等哥儿来接你,若是没有,那你就有福了,今夜空着的哥儿,你都可以选择。 但若是关之檀—— 她斜睨年轻貌美又面生的男子,嘴角牵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周遭的人视线都若有似无的黏在她身上…… “我就说新来的那个叫什么庆春还是清纯的心眼多,谁不认识王爷?他这死样还装纯去勾搭王爷,呸,真不要脸!呸呸!”在八仙桌旁有位年轻清秀的男子暗暗嘀咕。 关之檀没有忽略男子眼中似真似假的错愕与无辜,只是她全然不在意,修长莹白的手指环上男子的细腰,她倾身低声问道:“你与本王相熟吗?” 这话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可她的手却不老实的在他腰间缓慢揉抚着,果不其然,男子脸颊通红,呼吸急促,却始终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他爹的!气死我了!贱男人贱男人!” 顾及着王爷在,身后议论的声儿只能小之又小。 看着这男子勾搭上了王爷,身后无数人的牙龈都咬碎了。 “清雅哥哥,你说这人是不是故意的!他怎么这么巧能碰上王爷,又装作不认识王爷跟她搭话!” 唤作清雅的男子人如其名,这清淡雅致的气质叫人过目难忘,只是他如今却在做收拾大堂的杂活、脏活。 “这,也许真是凑巧罢。” “什么凑巧!在堂里谁人不知王爷每次来都要找你作陪,这半月王爷既不喊人也不...唤您。清雅哥哥,你和王爷闹性子了吗?”清雅身旁年岁较小的男子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 低声道:“若是你做错了,你向你王爷服个软呗,她那么宠你,绝对会原谅你的。” “若是,若是王爷做错了,那我向你道歉,你们快快和好吧,别让那坏心眼的小人钻了空子啊,清雅哥哥…”他真是要哭了,若是输给清雅也就罢了,那什么清纯的是什么玩意儿啊!居然真的用下三流的手段钓到了王爷。 “不要说了,若云,你且去忙吧,不用在这帮我做累活。” 若云还想说什么,见清雅不愿多言的模样,也不好为难他,只能憋着气往楼上去了。 半刻钟,侍从鱼贯而入,掀开精美绝伦的门帘,映入眼中的是女人们昂贵不凡的衣袖垂落,屋子里宽敞舒适,左左右右皆坐着几位面容上佳的达官贵人,周身气质高雅,交谈内容深奥玄妙。 只有一人沉默不语,她斜倚着高坐,漫不经心的抬起半跪在地上的男子的脸,有一眼没一眼的打量。 若云离她太远,看不清她的美貌神色,却坚信这满屋的人加在一块都不及她半分迷人。 虽然这话打死他都不敢吐露… “再议。”她只一句,屋内便静极。再几瞬,丝竹悦耳潺潺流动。 清场后酒过几巡才有人再提话头,东边坐着的离关之檀最近的女子大约二十五岁有余,样貌相较她人显得平实亲切,圆润的下巴上有一颗红痣,她开口道:“听闻异域不日将送几位王子来和亲,不知道这些新鲜子会落到谁手上。” “怎么你有想法?”左侧偏瘦弱的女子接道,她好酒,已喝了一轮又一轮,脸上的严肃木讷被冲淡几分,流露出惬意随性来。 “害,她有什么想法?她敢有想法吗?家里的悍夫都够她喝一壶的。”再说话的女子年纪轻,双颊的婴儿肥还没消去,摇头叹息,似乎很是遗憾,道“你说你,成婚这般早就罢了,还娶了个这般厉害的正夫。” 虽说这样言辞并不有礼,但她们之间早已知根知底,平日打趣互揶更是常态。 “我正夫虽说脾气凶了些,但也比不上...”她偷笑了声,似乎在庆幸自个的境遇不是最差的,眼珠转溜到正中央坐的女人身上,却被女子一个轻飘飘的抬眸挡了回去。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装作方才此言不是从她嘴里说出的。 “乔峭说啊,接着说,别怂啊。”旁边几人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拱火,任凭乔峭如何使出“放过我”的求饶信号也不停歇。 还是瘦削的柳琴仗义救场,她放下唇边的白玉浅口盏,道:“王爷的孟正夫,家世、品行万中选一,只是他...” 婴儿肥的女子名叫王莹,她看这俩姐越描越黑,赶忙想出言把这事翻篇。 “吞吞吐吐,喉咙里塞哨了。”说话的是关之檀。 闻言众姊妹皆是敛神,不敢再议论。旁人也许不清楚,但她们心中跟明镜似的,关之檀最厌恶的便是她不得不、被迫娶进府中的孟玉竹。 此人也是关之檀几近毫无败绩中的人生中唯二的妥协。 第二章良宵花魁相伴 孟玉竹,京城才子,十六岁便名动天下,相貌、才情、家世无可挑剔,在未出阁前经年蝉联“京城女子最想娶的世家男子”。 听听,多高的评誉,哪怕把他娶回家当个花瓶放在那都有面,他背后的家世献力更不必言。 真把孟玉竹娶回家当个花瓶放着的关之檀:神经病。 “我正烦此事,有什么办法能把他送回去。” “送哪?”王莹问。 比起她的懵懂,深受正夫其害的乔峭会心一笑,道:“还能送哪,送回孟府呗。” 柳琴道:“老大,你真要休了他?” “他心悦她人,从前我看在孟老的面上睁只眼闭只眼便罢了,如今还真能眼睁睁等着那顶绿帽往我头上放?” “说的也是。” “哎,你瞎附和什么呢?”没看王爷脸都降了个温度了? 乔峭另起话头:“那你休了他后,想更娶哪家公子?” 这位想的更是远,柳琴喉咙干涩,与这些跳脱性子在一起,良酒都温不了她的心中梗塞。 “嘿,说早了,先想想怎么休了再说罢。” 可是她们哪能真说出个三二一呢,生下来就被人捧着追着的世女贵人,向来肆意妄为,不懂迂回那套。 “一个男人而已...” 要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关之檀本是想避开孟玉竹才出来寻欢作乐,此时脑海中却又出现了那个身影,她不禁用指关节轻扣额间。 月上树梢,女子们相聚相谈,推杯换盏心满意足。 “今个歇这吗老大。” “嗯。” “成,那我们先过去咯,老大早些休息。”看到关之檀微微颔首,众人才离去,各寻屋阁。 过了会,关之檀从厅中走出,往她专属的墅舍去。 那地方不仅隐蔽、私密性好,其中装潢更是令人瞠目结舌的矜贵,暖帐香炉,青烟淡淡,看来早有人为她备好。 在门厅候着她的男子身穿深红外袄,内搭玄紫长衫,见她到来,忙忙笑迎上,主动道:“您来了?” 关之檀抬起眼眸,打量他一瞬,熟稔道:“今日怎是你来。” 被她那双眸子轻碰,男子似乎就心脏不听使唤的乱跳,不该不该,他都这般岁数了,怎还会这般沉不住气。 “我,我,王爷不想是我吗?”他是这青楼的主人,更是与关之檀相熟数年的旧爱,可当看见她一丝一瞬的不耐,他都会极度惴惴不安、紧张酸涩。 “怎么会呢。”关之檀伸手揽过他柔韧的腰肢,又凑近几分,轻嗅洁白馥香的颈儿,如水的目光流连在男子秀美的弧线之上,男人任由她揽着,明知不该却仍旧忍不住往她怀中躲了几寸。 伺候女子洗浴后,屋内的氛围不由自主的暧昧起来,他正为王爷着衣,眼前容貌夺目、气质慵懒随意却贵气逼人的女子将手搭在他的后腰处,半寸半寸的抚动,后背因为她的动作激起涟漪,泛开让人耳热的羞意。 “王爷...”一开口他才发觉自个的声音暗哑,忙低头轻轻喘咳,不至失态,只是他此时脸庞上弥漫着的绯红又何处躲藏。 “怎么了..”女子似乎在学他的娇嗔,只是手上仍坏心的把持着他的身体,明明没有锁孔,可他却只有她能打开。 “今夜,今夜,您想让庆春还是清雅伺候?”他又将眉眼微微垂下,不想让女子看出他的挫败与委屈,像往常多时一样,他将她相中之人接来,然后独自离去。 女子穿戴得体,不经意的松开手,踱步去桌边,倒了杯茶水,她抬手止住男人赶着来侍奉她的动作,抿了口才道:“庆春是谁。” 因她此语呆滞半瞬的男子,磕巴声后道:“下午陪侍您的那位身穿蓝衫的公子。” “哦,他啊。” “确实年轻貌美,别有风味。” 原本因她一句“庆春是谁”心中宽慰的男子,此时心又下沉半分,是啊,满春堂中处处都是比他年轻的公子。天底下漂亮的男子如花一般,春风吹又生,他这株花,早过了花期。 他不自觉的低下头去看新做的衣裳,他果然是做错了选择,黛紫、朱砂是他能穿的么。 只是他一向会掩藏情绪,只不过一眨眼,他便扬起挑不出错误的温柔可人笑来,只是这笑中的心酸与难过,只有他独自品味罢了。 “王爷,我差人去将他装漱好,不出半刻便能来侍奉您。” “让他来?”女子轻笑,眼光从他明显用心打扮过的身着一路向上,最终停留在他略显错愕的神情上,接着道:“那陈老板要去哪位恩客床上?” “嗯?”她的嗓音如丝般顺滑,此时却堵得他心口发麻。 他下意识的摇头,想开口解释,想说他心中、身上从来只有她一个。 可望进女子兴味的眸中后,他如幡然醒悟般明白,王爷眼中从没有他,他或许该被打趣,该被戏弄,但不该被爱。 他于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了,只能发出几声破碎的音节。 “陈老板,怎么哭了。”王爷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下意识的去抹泪水,不愿在她身边失态,可刚抬起的手却被有力的掌握住,她环住他的手指,用指骨触碰他的脸颊,像露珠滴落池水,掀起他心海中的波澜。 借着他的手,关之檀将揽过他的腰肢,将他抱入怀中。 “不是说半刻钟吗,你还有半刻钟的时间——” 她凑近他的耳边,嗓音入魂似,道:“拥有我。” 他的心上下被肆意拨动,一句话可以让他跌落谷底,又可以让他溺水喘息。 此时躲在她的怀中,他的下巴落在她的肩膀之上,看不见她的时候,他反而可以真的落下泪来。 半刻钟,可以慢一点吗。 他静静默默的流下眼泪,不愿打断这得之不易的片刻,他从未敢肖想拥有她,他唯一所愿就是远远的看她幸福平安。 半刻钟后,他起身要离开,后背却被一张温柔炙热的网留住,女子无奈的笑,用另一只手带去他脸庞上的遗珠。 “四年前一舞动天下,引得黄金万两诉情的陈文君,如今怎会变成这般。” 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人,一个永远不会爱他的人。 昔日此街最美的花魁,这个身份是他能落入她眼中的机缘,也是他无法跨越的鸿沟。 “往后月余,我不在京中,最后一晚你也要将我让给别人吗?” 他听见她在问自己。 “不...我不想...” “我不想...”他用那双温热的目光今夜第一次的与她对视,带着乞求与恋慕。 女人终于放过了他,伸手像抚摸喜爱的宠物般,掌心轻轻柔柔的落在他的额角。 “不必多想,你是我的人,便永远跟着我。” 第三章作茧自缚 早间熹光洒落窗,映射在地面几分热意。里间床榻之上一对男女相环,男子早早醒来,依在她身旁,望着她让人移不开的、撼动凡尘的容颜,昨夜她动情的模样叫他心头狂跳,现在心还像是泡在蜜罐般甜蜜,他小心翼翼的凑近,鼓起勇气将唇落在她的嘴角。 王爷,文君真的好喜欢您。 喜欢到无论多痛,都舍不得放手。 文君,想一直跟着您。 “文君,想一直跟着您。” “跟着我?”回忆中的女子由上至下睥睨,逆着光的面庞看不清神色,况且那时他的手心濡湿,喉咙干哑,紧张的根本不敢看她。 “没名没份跟着我算怎么回事,以你的姿色,权臣重商侧夫之位垂手可得。” 他如何回答的?陈文君摇头,说:“我只愿跟着王爷。” 这一跟,便是数个春秋。 一个重金捧出的万中挑一的花魁,就这样昙花一现后消失在花街,只存在于亲见者的口中。 “陈文君,满春堂十年间最美的花魁,他随花轿出街的那日,万人空巷,献牌夜那晚,无数达官贵人散尽家财想摘下这朵高岭之花。” “那最后是谁得到了?” “当然是当朝隆昌王爷摘到了。” “哎,那往后便再也瞧不见文君美貌咯。” “好羡慕王爷啊。王爷的生活,我的梦。” “该羡慕的是花魁吧,得王爷青眼,往后荣华富贵那是享不尽。” “要荣华富贵有何用?王爷如此风流,一月能惦他一次都难得了。” “害,谁说不是呢...” 关之檀到王府后,未着人通报,只身往书房去,她懒得应付孟玉竹,更不想看见孟玉竹那一脸不情愿的模样。 让随从小可安排行装,再早些离府。 小可应声,立即去办,行至游廊与正夫及随从碰上,他立即退身行礼。 印象中骄傲的孟正夫如今眼下多了些暗淡,是细腻的脂粉都盖不住的憔悴。 “小可,你在府中,可是王爷回来了?” 这...小可机敏,但孟玉竹心细如发,哪怕只是一瞬间的迟疑,他都知晓这背后的含义。 关之檀回来了,关之檀不想让他知道。 他不愿为难一个下人,摆手将小可挥退。 小可诚惶诚恐的退步告退,孟玉竹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明白是王爷她要提前走了。 他回首望向书房,尽管心中见她的欲望像火烧一样,脚下的步子却被冰冷的钉在路上。 孟玉竹再抬眸望了眼,便转身,没有回头的走了。 他明晓,那团火只会灼伤自己。 还未到中午用膳的时辰,就有下人来传王爷已经出府,正赶做着饭食的男子听闻后,缓缓的停下动作,淡淡的应了声。 “王爷东西备的齐吗?” 她没有让他像旁人的正夫一般,为妻主远行操持准备。她在心疼他吗,不,她在推开他。 从没有,一次都没有。 或许有过,孟玉竹恍惚的想,新婚后的第二月,她要南下督查,她派人递了消息来,是在向他送来台阶。 可那时,他不懂,也不想下。 往后的一年又一年,她再也没有告知他,她要去哪,她何时回来。 他嘴上说着毫不在意,可心中却一遍遍推算,她将会去哪,她将会遇到些什么人,将会何时回来。 他自儿时开蒙便下定决心,以后绝不要被困在深府后宅中。 可那执念,如今只剩下遗憾与悔恨。 他不仅被困在这,还是作茧自缚。 她不是,她向来是可以随时抽身而去,在感情中永远的赢家。 —————— 那个,可以给点珠吗,善良的美女们(小心翼翼伸手;-) 第四章定远楼 官道之上马车疾驰,车身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车顶的流苏奢华珍贵,宽阔的车厢内一位女子端坐着,闭目沉思。 在外间侍奉的亲信名叫刘枫,是定名楼武艺高强的杀手,她一身便衣,时刻保持着警惕。 “主子,到坪洲界了。” “嗯。” 女子睁开双眼,随意的挑开帷幔,外间已经是江南风景,比北方的瑟瑟秋日少了几分枯黄。 “把黄平做好的册子送来。” “是。” 女子跳下车去,身手矫健轻盈落地后,往后边跟着的马车疾去。 片刻后,马车中的女人手上多了份文书,正翻看着。 “把车停下,驻扎此地,叫黄平来见我。” “是。”刘枫领命去办。 不过一会,外间一位身穿绛红衣衫的女子叩问行礼:“王爷,下官候此,求见王爷。” “进来坐。” “是。” “你半年巡查,便只找到这些人?” “这...”黄平还未落座,便被女子不轻不重的眼神压的低下头来,立即欠身伏跪道:“王爷恕罪,不敢隐瞒王爷,这份册子上记载的的确只是贪赃官员中的一部分,可下官人微言轻,其他的,下官不敢落笔。” “哦?哪怕在本王面前也不能落?” “下官,下官...” 她如何能揣测清楚此次南下王爷惩治贪污的力度有多大,更不知该说到何种地步。 关之檀望着她因为紧张慌乱而落下的冷汗,冷笑道:“本王还记得黄大人升为监察御史的那日神情,怎么,不过两三年便软了骨头不成。” 光暗了下来,黄平战战兢兢的抬头,再叩首道:“王爷恕罪。” 她已在心中做好要被王爷因办事不力而惩处的准备,然出乎她的意料,王爷没有发怒,反而平下语气,道:“不如我们做个游戏。” “什,敢问王爷,想让下官怎么做?” “很简单。”关之檀扶起黄平,压低嗓音,从喉间溢出几分玩笑话,“既然黄大人不敢落笔,那到时本王抓一个,就劳烦大人点头抑或摇头,这人的生死,全凭大人一念之间。” “这,下官不敢,王爷息怒。下官万万不可如此,王爷——” “你怎么又跪了,起来。” 黄平一时腿软,站跪不安,冷汗涔涔。 “黄平,看在你是第一次同本王做事,便宽你几分。现在,立即落笔。当然,监察所言必有责,此次任务能否成功便看黄大人了。” “是,是,下官现在便写。” 坪洲西,隐秘院落内。 “主子。”刘枫在门外恭敬道。 “进。” 刘枫推开门,看见王爷靠在窗边,背对着门口看望窗外的池塘出神。 “怎么了?”关之檀没有回头,见刘枫半天不说话,出声询问。 “回主子,萧瑜到了。” “哪来的。” “主子,他是前段时日楼中特意为您挑选的另一名杀手。” “与你同批的那位因事推迟来王府报道的?” “是。” “刘枫,你掰掰手指头算算,你为我做事已经近一年半。他缺席这段时日,一切运转正常,本王又因何非要他呢?” “这,主子,萧瑜是定名楼最年轻、最厉害的杀手,他的剑术在我之上,有他保护王爷,更为保险。” “无妨,本王是王爷,想杀我的人得掂量自个有几个脑袋。” “可是王爷——” “刘枫,不必再说了,本王不喜欢失约的人。进王府,唯一信条便是重诺忠诚。” “他不符合。” 外间不知何时下起了细密连绵的秋雨,刺在池塘的水面之上,无穷无尽的拨动平静。 无法说服王爷只能离开的刘枫在门外停留,她合上房门后,回头看见几枚像是男子的脚印。她灵敏的抬起头,四处搜寻那男子的身影,却在雨幕中看见身穿黑衣,头戴笠帽的—— 萧瑜。 刘枫下意识的想挽留他,但回想起王爷方才所说,又停下脚步。 王爷不要他,可是萧瑜是最适合王爷的一把剑。 刘枫凝眉,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她不能让二人错过。 第五章真是好大的一个礼 翌日,舍了平日的锦衣玉带,关之檀身着朴素衣裳,身旁的黄平穿的比她还素,两人卸了王钗官帽,像平常百姓一样走进了集市。 “坪洲确实是富庶。”关之檀道。 “是,王,夫人。”黄平说完恨不得给自个一耳光,她原本想尊称王爷,但又想起在外要隐藏身份,立即转了称呼,但好巧不巧成了‘王夫人’。 “黄夫人给我改的姓正好。”关之檀调笑道。 “恕罪,恕罪夫人。” “你这两、三年能安然无恙的待在皇帝身边,一是你总出京,二是你呆的很纯。” “皇帝就喜欢傻的。” 黄平哪敢回话,她平日绝不是这样蠢愚,只是在王爷面前不知为何总发怵,她也欲哭无泪。 “果然钱财才是最牢固的黏合物,坪洲为首贪赃的那几位官员都不是坪洲人便罢了,呈报税款的计臣是京城人竟然都被他们腐蚀,冒着杀头的风险也掺合进来。” “这数额,我很期待与他们见面时,他们的神情。” “夫人,我,我查到五成钱财流向他处——” “打住。” “饶过我,我此次出来就是为了把他们抓回去丢给大理寺,至于赃款、谋划,全是他们的活,与我毫无干系。” “可是夫人——” “没有可是,出来一趟来回两三月,一年能有几个三月?我年纪大了,实在是无能为力,余下的岁月里,我只想享受奢靡的生活。” “夫人今年二十也算高龄吗。” “......” “与你共事,折寿。” 关之檀有些悲哀的想,果然,王室经验‘不要跟言官比倔’是真言。 坪洲贪官让关之檀很是头疼,他们独树一帜,贪的不是自上而下的百姓救命钱,贪的是自下而上的供给朝廷的税钱,虽然按照当朝律法,后者加等处罚,但她还是想了解这些地方高官到底在想些什么。 “说说看呢,陈大人。” “王爷,王爷——” 清晨坪洲计臣陈敏大人府上被两位不速之客拜访,下人来报,她还直言把人轰走,原本想回温柔乡再睡会,刚闭上眼复又睁开。 这坪洲权贵富商无人不知她陈敏的名字,怎会有人无礼登门,但若不是坪洲人——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即翻身下床,边走边整理衣衫,两个陌生的女人到访,她心里忍不住去猜测会是谁。 算算日子还有一两月就要进京上计,她所做的计册绝无疏漏,不要慌乱。 陈敏放缓了脚步,宽慰自己说这来的人不一定是她想的那样。 “我家主子让你们速速离去,再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关之檀挑眉笑道:“你家主子派头如此大?” “那当然。”那门子压根听不出来这是在套自个的话,倒豆子一样把主子威名宣扬,“在坪洲我家主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这绝没有我家主子摆平不了的事!” “不知你们是从何处知道主子住所,如果不想惹祸上身,便快走开!” 关之檀轻抬下巴,示意门子往后看,陈敏正脚步匆匆的往这赶,一向沉稳淡定的陈大人在看见门外女子容颜时,心已经死了半分,又听见门子无礼,脑袋发蒙,冷汗直冒。 还没走到关之檀面前,她就软了腿,直直的跪了下去:“王爷——下官拜见王爷。” 真是好大的一个礼,黄平悄然侧身避开。 关之檀立在原地,不动不言,只是她那没有感情的双眸落在陈敏身上,让她如芒在背。 “陈大人这是作甚,叫自家下人看了威名何在。” “不敢,不敢,王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放心,陈大人若是想死,便离死不远。”关之檀向前迈步,踩在陈敏手背,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女子头皮发麻,喉咙干涩。 糟了,若不是还有一丝侥幸支撑,她此刻就要瘫倒在地。 “下官,不知,王爷要听什么。”陈敏战战兢兢的坐在下方,高坐的关之檀漫不经心的撇着浮沫,闻言一笑,回道:“本王南下一次,花去几月,舟车劳顿不说,郁气烦躁积聚,让本王很是头疼。” “下官恨不能替王爷解忧,斗胆请王爷移步后庭,赏几出戏曲。”陈敏弱弱提议道。 黄平有些瞠目,这人这么能装傻,犯下重罪却像是无事发生过般坦荡。 关之檀此时也看向她,眼神的意味分明:多学学人家。 “陈敏大人误会了,本王的意思是,你再耽误本王时间,惹得本王头疼加剧,本王此刻就杀了你。” “王爷息怒!”陈敏立即欠身,再抬头时少了几分镇静。 “我朝律法圣明,在朝官员非经陛下裁决不得处死,死了下官事小,毁了王爷荣声事大啊,王爷息怒——” 若不是黄平知晓内情,定会被陈敏如此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表演蒙骗过去。 关之檀不再言语,眼眸冰冷沉静。陈敏欠身,不敢抬头看她。 半晌后,关之檀才淡淡道:“你在等的同僚们已经被抓了起来,本王亲自来你府中,不过是想听听你的交代,既然陈大人无话可说,那便罢了。” 关之檀起身,不再停留,大步往外迈去。 “我说,我说——王爷!”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陈敏如闻惊雷,见王爷当真不再多言,立即跪倒,伸出双手留住女人的步伐。 坪洲富裕,税法又全国衡平,扣除最高税率所得,还剩富余,原本这钱应当是用来造福坪洲百姓,可百姓并未穷苦到引起京中注意,而税款又按时缴纳,这些钱若是占为私用,上下皆不会发觉。正是对税法的熟知与对上下的侥幸之心,让这伙人一拍即合。 “合理。”关之檀如此评价。 陈敏哪敢出声,垂低着头颅,不发一言。 “等陈大人上京后可以跟修律馆提提建议。” “本王还是想最后劝告你一句,不义之财中既有取,也有吞。” 第六章有缘千里来相会 “跑了?” “是,下面有人来报王宁在官兵抓捕前夜脱离监视,不见踪影。” “府中家眷呢?” “尚在。” “一个人跑,真没出息。” “属下已增添人手,正快马加鞭的去追查。” “看好她的家眷,她还会回来的。” “是。”刘枫道。 深夜田野草垛之下,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正往外攀爬,这草垛底下有一丈深的空洞,她白日便是躲在其中才避开搜索的官兵。见四下无人,她佝偻着背,快速的往小路狂奔,直至消失在暗淡的月色中。 “王爷,京中密信。”关之檀正依在榻上闭目养神,若不是她掀开眼皮看见皇帝的私印,她万万不会接手。 拆开信件,展开信纸,关之檀在心中祈祷,皇帝别又整她。 隆昌王亲启,一段夸她的话,一段铺垫,一段告诉她大理寺外派侍郎已带队出发,因此她不用回京复命。还有一段说异域王子们在青州失踪,让她速去查探,好生把人带回京城。 “......” “刘枫,去给我宰了慕容成玉。” “是。”刘枫领命就要去刺杀当今圣上。 “算了,回来,让她再活几日,等我回京,亲自取她小命。” “是。” 刘枫自然知道主子是说玩笑话,待在主子身边的一年半,她没少听见主子咬牙切齿的说“慕容成玉我要杀了你”。 但圣上仍好好的端坐在皇座上。 “可查到王宁踪迹?” “回主子,探知她在往青州逃窜,已派人盯紧。” “该死的王宁,若不是她,本王此时早就踏上回京的路程。” “无需打草惊蛇,让她安全入城,看看她要跑到哪里。” “是。” 【青州】 青州相较坪洲,并非十分富庶,但因为身处江南岭地,又与坪洲接壤,也称不上穷。 逃窜了数天的王宁终于看见青州界,到了青州就有了能保住她的人。 然而一路奔波,精神紧绷的王宁并没有注意到立在城墙之上的男子,他一袭玄衣,头戴斗笠,遮住大半面容,但露出的小半截脸已是不可目视的俊美。他长身直立,气质冷然逼人。 在他的手上握着的是,位于江湖榜目剑器篇首位的,赤霄剑。 他是定名楼顶级杀手,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剑客,萧瑜。 【坪洲】 “主子,王宁已进入青州,与青州漕帮首领会面。” 丝竹声被打断,画舫里正赏乐赏美人的关之檀轻叹了口气,她才过了两天的逍遥日子,王宁就到了青州,她就得去青州,大理寺那群人骑的是驴吗,还没接手! “美人,再让我摸摸手,我心口难受。” “客人——” “小美人手真润,身上也幽香沁人。” “主子。”外间刘枫忍不住又唤了声。 “啧。小美人我要走了。”关之檀终于舍得从柔软的锦枕处起身,依依不舍的最后在美人身上流连,惹得他芳心暗许不说,更是有难舍难分之意。 “您还会来吗?” “会的。”女子细长白皙的手指滑过他半露的胸脯,引起一阵悸动酥麻流动。 外头冷风吹拂,关之檀紧了紧美人刚给自己披上的斗篷,看见刘枫她忍不住数落道:“您来的正是时候。” “属下不敢。”刘枫领罪的姿势熟练,让关之檀只能白她一眼,却无从下手叱责。 “说说漕帮。” “是。青州水域众多,河运发达,该地漕帮原本是运送粮食的商队,久而久之发展壮大,业务也不仅仅运输粮食,墨宝交易、当铺转钱、房产地契交易等,漕帮均有涉及,是青州实力最为雄厚的组织。” “这样说,王宁找到他们也不奇怪了,如此庞大、复杂的产业,正好为他们贪污税款改头换面。” “不过王宁既然知道来的是本王,仍去投奔漕帮,难不成,漕帮有私军?” 她反问的那句,心中已有了思量。 “大理寺那群人到哪了?” “回主子,已到坪洲境内。” “走,启程去青州。” “是。” 到达青州境内时,天色已暗,马车内的关之檀支着下巴,半阖上眼,外头晚间闹市纷扰,她开口问道:“刘枫。闭市的时间到了,怎么还这般热闹。” 刘枫在驾车,侧身往里间回复道:“回主子,今日是拜月节。各州各县都有晚市。” “哦,原来如此。” “刘枫你家中还有人吗?” “没有。家中只有我一个。” “嗯,本王也是。” 两人不再说话,关之檀没有掀开帷幔去瞧瞧月色。 过了一会儿,女子开口道:“刘枫,你去买些月团好了。” “好。”刘枫将车停好,才迈步往商贩处寻月团。 关之檀倚着车壁,漫不经心的摆弄着腰间的玉佩,那玉佩通体温润,在她的手心安稳的躺着,透着暖意。 突然外头传来一声闷哼,车厢又有颠簸之感,似乎是有人在仓促的往上攀爬,随即车帷便被掀起,一个背着光、只能看见他清晰的俊美侧脸剪影的男子快速的窜了进来,他在紧张之余抬头,视线与坐在后边的女子相撞,心漏了一拍,呼吸紧滞。 刚刚他带进来的月光还未完全消散,落在女子身上,莹莹月光笼罩之下,她美的惊心动魄,像是九天之上的仙女坠落人间,而他移不开目光。 她的神情似乎是被他吓到了,男子下意识的去遮住自己的脸,闷声道:“外面有人追我,我不得已跑了上来。” 女子点点头,眸中的惊诧少了几分。 男子身量较高,原本宽敞的马车因为他显得逼仄,他的五官立体俊美,比本国人多了几分异域风情,但并不显得奇怪,反而具有难以言说的美感。他的头发卷曲,长发披在肩背,只用一条宝石镶嵌的锦带固定。 正当二人沉默间,外面有人喊叫。 “请问马车的主人是谁?” 男子立即看向关之檀,似乎是在担心她将自己供出去,然而女子并没有出声,外间传来刘枫的声音。 “怎么了?” “原来是这位贵人的,不是何大事,只是有个奴隶跑了,小人担心他粗鄙之人冲撞贵人,特来询问。若是看到了,可否告知一二?” 刘枫摇头,道:“未曾,速速离去。” “是。”那些人见刘枫气质凛然,知晓尽管不是高官权贵,也是她们得罪不起的人物,于是连忙告罪离去。但跑掉的毕竟是她们千辛万苦抓来的异域子,于是仍派人在暗处盯着。 “主子,月团买来了。”刘枫并没进去,只是坐在她原本驾车的位置上,向内请示。 “嗯。”女子起身,伸手穿过车帷,从几包月团中挑了包拿了进来。 见来抓他的人已经走了,男子才放下半颗心,面对陌生的车厢、人,他有些局促。 “吃点?”他听见女子问他,递来打开的一包月团。 有软糯的、酥脆的,上面印着红字,好像是口味。 他咬了咬嘴唇,下意识的摇头。 女子了然,也不强迫他,伸手拈了块杏仁馅的,刚下口她就忍不住皱眉。 “怎么了?”男子问。 “不好吃。” 他们的对话自然,好像是认识许久的好友。在本国,男女之间需守礼,但男子是异域人,他并未觉得如此有何不妥。 “那你换一个吃。” “不想吃了。” “好吧,此物叫月团?” “嗯。今日是拜月节,是节日上要吃的物什。怎么,你们那边不吃吗?” “我——”男子看向她。 “你不是本国人,这很难看出来吗?” 是的,他长得与这里的男子很不同,男子摇头,道:“我是安国人,我叫南飞雁。” “这名字真好,飞雁,自由的飞雁。” 南飞雁闻言沉默,淡淡道:“不,我一点也不自由。” “那你呢,你叫什么?” 望着南飞雁极其俊美的容颜与红润的唇色,还有他眼中隐秘的结交期待。 关之檀这个名字,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要如何说?说我其实是要抓你回去的永凰王朝的隆昌王,关之檀吗。 “关灵。” “嗯,我记住你的名字了。多谢你方才搭救。” “无妨。你现下要去何处。” “我,其实我还有几位兄弟还在贼人手中,我想待找到安全的地方后回去救他们。” “抓你们的人是?” “我不知道。”南飞雁摇头,有些挫败,抿唇道,“我只看到他们身上有青字的徽章,关押我们的地方似乎离水很近。” 漕帮—— “除了你们,还有哪些人被他们抓来?” “大多都是年轻的男子。看着都很穷苦,有些人得病死了,就被丢到了水里。 “关灵,转过弯后在前面的路口你将我放下去好吗。” 关之檀放下帷幔,收回随意落在外间的目光,她心中思忖:不能让南飞雁走了,但又不能让他发现自己的身份。 “我是三州刺史派来青州打探消息的下属,公子所言的组织应当是当地漕帮,正是我此行的目标,若是公子信我,不妨与我一同行事。” “可是——” “而且,来抓公子的人还没有离开,一直跟在后面。” “至于公子的同伴,我会留意救出。放心。”她看向南飞雁,男子眼中的天平已经倾斜,冷不丁的撞进女子温和平缓的眸中,他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被打消。 他轻轻了点点头。 关之檀一边庆幸他不甚聪明,一边慨叹他怎能如此信任她人。 “刘枫,甩掉她们,去密庄。” “是。” 今天不知道有没有心软的美女送珠,虔诚祈祷 第七章移开的视线 南飞雁被安排在密庄中的一处屋舍中,他安顿洗漱好后便坐在桌边,时不时站起身来踱步,逃出魔窟后,他最担心的就是兄弟们的安危,虽然知道不会有生命之忧,但见不到他们,他心中无法安定。 叩叩—— 有人在敲门,他有些紧张的往后退了半步,却听见清润的女声:“南公子,方便进来吗?” 是关灵,他快走了几步去开门。 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女子美丽的面庞,她此时身上穿的是素雅的长衫,让她更像壁画上的神女,为仙人之姿。 “嗯。进来吧。”他侧身让她。 关之檀拎着食盒进来,放在桌上,道:“我知道你有所防心,便将饭食端来与你一起吃。” “你不必,不必这样的,我是,信你的。” 关之檀就怕他信自己,要知道她隆昌王向来坦荡,无论想得到什么样的男子,她绝对不会哄骗。结果为了慕容成玉的一纸命令,她不仅要用假名,还要哄骗这个傻乎乎的异域王子,把他呈给朝廷。 “吃吧。” 两人相对而坐,关之檀先夹了几道菜品尝。然后她放下瓷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想了想怎么开口,再回神眼前的菜碟已经半空。 她看着面前正抓紧她没注意的功夫使劲扒饭的南飞雁,没忍住笑出了声。 实在是太可爱了,他像是饿惨了,但是又顾及在她面前,于是既斯文又狂野的嚼咽。 从他慌忙又不失优雅的动作中依稀能看出他是安国的王子。 “你,你别笑我。”他低下嗓音,似乎有些委屈。 “我没笑。”可她的语气中明明还有笑意。 南飞雁又羞又耻,有些犹豫的放下手中的筷子,似乎在下决心不再出丑。可他的肚子还是空空的,于是他落筷的动作显得格外缓慢。 南飞雁的言行在关之檀面前简直是一眼被看破,她体贴的为他斟了杯茶,道:“喝杯茶润润,我叫人再做几个你那边的菜。慢慢吃,别急。” 南飞雁此时再看关灵,只觉得她像闪着圣光的神女,心中好像有热流淌过,逼出了他眼角的泪。 只不过他很快就忍了回去,他不能如此软弱。 下人端上来几道安国菜肴,色香味俱全,特别是浮着的红油与配着的辛辣绿葱段让南飞雁看的入神。 关之檀道:“我听说安国人喜欢吃辣椒,不知这几道菜合不合你的口味。” “符合。”南飞雁低下头去,借着扒饭的由头,错开她的目光。 “多吃点。”不愿意让他食不知味,关之檀决定先行离去,等到明日再盘问细节。 “你去哪?”没想到南飞雁出声,似乎是在挽留她。 “我想我在这,你不便进餐。” “没有。”南飞雁的声音仍是低低的,他开口,“只是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我有些不知所措。” “多谢你。” 关之檀头皮发麻,但好在她随性惯了,接道:“不必这么客气,慢慢吃。” 说着她便又要离去,南飞雁见她背影,不知为何涌起几份不舍,于是他仓促道:“你可以陪我吃吗?” 关之檀回首看了看他,他真的很不会隐藏情绪,明明貌美冷艳,眼眸却温润的像是一汪清泉。 她坐了回去,南飞雁眼中几乎立刻就涌动起星光。 “说好啊,我不太能吃辣——” 她过了一趟接一趟的茶水,才敢将肉片入口,但还是被辛辣呛到喉咙,她狼狈的低咳,心道美丽的男人果然害人,然后立即去寻干净的茶水。 去摸索茶壶的手被微凉的瓷杯触碰,还有温热的肌肤相亲。 关之檀向二人相触的指腹望去,南飞雁像被吓到,立即挪了指尖,将瓷杯放到她手心后便收回修长的手指。 若是旁人这般纯情,此时早已被关之檀哄的身心相托,但关之檀面对南飞雁,不允许升起半分旖旎之心。 于是她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神色自若的接着涮她的肉片,然后又被辣的双颊绯红。她宁可去吃辛辣的菜肴,也不能抬头与他对视。 见她移开视线,南飞雁心中有几缕莫名的失落,他不明白这是从何而来的情感,更不明白这背后的含义。 ———— 抱歉抱歉,实在登不上来… 我会想办法每天多次尝试,定时发送^_^ 第八章美救英雄 一切的事情都堆到了一起,关之檀在心里将慕容成玉骂了又骂。 “黄平,青州知府你如何评价。” “回王爷,青州知府白秋,为人正直、为官廉洁。” “你秘密联络她,叫她随时准备配合。” “是。” “黄平,本王说过,言官所出必有责,你要为自己说出的话押上脑袋。” “是,下官明白。”经过这些时日与王爷的相处,黄平知晓她并非黑白不分、一叶障目之人,相反的,王爷很有谋略与气度。于是她多了自信,少了忐忑。王爷既信她,她便不能辜负王爷。 两日后,大理寺外派官员与御史台巡按御史皆至青州知府府邸,白秋与黄平在外迎接,两厢人员示意,紧接着大理寺丞右高行礼,道:“敢问王爷此时正在何处?” 黄平回道:“王爷正去往漕帮内部。” “这多危险啊,黄大人您为何不拦着王爷?” “王爷原话是说——”黄平停顿,尽量模仿王爷神韵,道,“无妨。若是本王死了,你们都活不成。” “这便是王爷要本人转述的话,我想,应当是督促咱们快快行动罢。” “是是是,别磨蹭了,都干活吧。” 众人立即往府中走去,各司其职,部分人留审官员,大理寺丞江云和白秋组织官兵支援。 【漕帮】 “关灵,这边。” “哦,来了。”关之檀将视线收回,走到南飞雁身旁。 “怎么了?”男人见她有些奇怪便问道。 “没事。这条道走到头就是关押你们的水牢了吗?” “是。” “等等。”关之檀脚步一顿,伸手止住南飞雁向前的动作。 “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他们身后暗处走出十几个蒙面打扮的人。 南飞雁的反应要比关之檀强烈的多,他几乎下意识的握住了女子的手,与她手臂相贴。 “怎么办,就是她们。”他急促又小声道。 关之檀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不知各位是什么意思?” “交出你身边的人,饶你不死。” 关之檀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威胁过,她不免觉得好笑。 于是她奖励自己说出那句经典的台词:“如果我不呢?” “那就连你一起杀了。”是拔剑的声音,在昏暗的环境中显得万分刺耳。 “哦,来吧,我不反抗。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若是你一剑刺来,我绝对死透。” “关灵——”南飞雁紧张的拽着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激怒这些草菅人命的杀手。 “不过在死之前,劳驾各位告诉我一声,为何要抓他?” “不关你事!”说着十几人便出手,当真要她的命,南飞雁又惊又怕,他不想连累关灵,立刻说道:“我,我跟你们走。不要伤她!”他迈出步子,却被关之檀拉了回来。 “人我是不会交出去的,不过我有些事要跟你们老大陈明谈,劳驾帮我带个话。” “就凭你还想见老大?你算哪根葱?”众人大笑,完全没将关之檀放在眼里。 怨不得她们,青州远离京城,即使京城中也只有权贵商贾能有幸远远瞧上一眼王爷,所以尽管此时隆昌王关之檀在她们面前,她们也认不出。 “关灵,我跟她们走,她们就会放了你,你回去再想办法好吗,她们真的会杀人的!”这不是危言耸听,在这的一段时日,他已经亲眼看见许多人死在她们手上。 这些人是漕帮豢养的私兵,下手狠毒,不顾后果。 关之檀对他的善良心领,但是这小王子不必如此害怕吧。 明明浑身都在颤抖,却说要跟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走。 难不成是为了她吗? “知府大人——”她望向贼人身后朗声道。 知府白秋!?前段时日她才来巡查过,那次漕帮上下都打点好没让她瞧出端倪,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又来了?难道—— 众人立即往后看去,同时收起随身佩戴的长剑。 然而当她们定睛后,空无一人的巷口让她们盛怒。 “竟敢耍我们!追!!!”此时二人已跑出好几步远,原先是关之檀抓着南飞雁跑,男子由一开始的错愕转变为坚定,他更有力的握住女子的手,带着她跑的更快。 关之檀边跑边将怀中揣着的钥匙塞到南飞雁手中,她说:“等会你跳进水中,屏住一会气,我引开她们。这是水牢的钥匙,去把他们救出来。” “什么?我——”他想说他不行,但是看着女子信任的目光,他不知从哪生出的勇气,重重的点了头。 趁着她们还在后面,又有遮挡物临时阻隔视线,南飞雁深吸了口气跳入水中,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女子在帮他把人都吸引走。他担心着关灵,却明白自己必须完成任务才不算辜负她,于是他隐藏着缓慢向水牢接近。 再说这边的关之檀,她见人都已被她吸引,于是越跑越慢,最后喘着粗气叉着腰停了下来。 “我说各位好女,身体素质这么强悍吗?” “跑这么远,气都不喘?” 这群人已经发现南飞雁不在,于是后面的几人准备离队单独去寻他。 “别走啊。”她好心去拦,前方的人纷纷拔出刀剑,逐渐靠拢将她围住,威胁杀气浓郁。 正当她陷入绝境时,后面突然传来闷哼声,紧接着便是刺鼻的血腥味弥漫。 众人惊异望去,却只看到一抹剑光。 离关之檀最近的三位女子见状立即挥剑向她袭来,关之檀微微睁大双目,狼狈的躲闪着,边躲边喊叫道:“救命啊,杀人啦!” 然而在她虽然狼狈但却很灵活的走位之下,她竟然只是被划破了些衣袖。 “救命,救命啊!” 正在杀人的萧瑜闻言紧皱眉头,他微闭双目,似乎是在无语,同时凭着感觉刺中两人。 “哇,这招厉害啊!”嚎叫着救命的那人,竟还有功夫看他杀人并给出评价。 他实在不愿意再听她的惊叫,于是提气飞上前,将一直要致她于死地的几人手起剑落。 终于得到喘息机会的关之檀长长的舒了口气,她拍了拍男子的肩膀,道:“大侠好身手!” 萧瑜冷着脸,无情的避开她的动作,提剑上前,未有几瞬,地上便躺满了人。 关之檀惊叹,走到男子身旁,道:“这么好的剑术,不如去我府上做事?” 那蒙着面的男子,用那双凉薄的眸子盯了她几瞬,不知是不是关之檀的错觉,她似乎在其中看到了嘲讽。 “不。” 被拒绝的关之檀也不生气,毕竟人家刚刚救了她。笑眯眯的与他攀谈,但那冷美人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于她。 第九章小王子南初 “关灵——”有人在小声的喊她。 关之檀听出是南飞雁的声音,她循声望去,发现在右下侧的水中正站着他,身边还有几位与他装扮近似的男子们。 想必这些便是她要带回去的“任务”们,关之檀已经看到回京的曙光,于是笑着冲他招了招手。“在这,等我。” “哥哥,她就是你说的救了我们的官员吗?”在南飞雁身旁,有位稍年幼的男子,他约莫十六岁,秀美的面庞上点缀着镶嵌着鹅黄的碧玺的抹额,他几日都泡在水中,唇色难免苍白,但美人毕竟是美人,尽管落难,也别有孱孱风情。 “是她,她叫关灵,是个很好的人。” “哥哥,我觉得她好漂亮。”南飞雁错愕,觉得南初望向关灵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不知为何他微微转动身体,挡住弟弟望向关灵的视线。 “快上来吧,飞雁。”女子站在岸边,向他伸出手。 快快来,关之檀看向南飞雁的目光中带着亲切,青州、坪洲的事便交给大理寺接手,她只要将这些乱跑的王子们送回京城,这一年的外派任务便结束,她就能在王府做段时日的逍遥王爷。 南初眼神隐晦的落在哥哥与女子身上,他们已这般亲密了么? 飞雁迟疑着,若是他们二人独处便不会犹豫,可在兄弟们面前,他不愿意透露出自己对她的亲近的情愫,他们都不想与此国的人扯上关系。 见伸出的手迟迟没有回应,关之檀便决定收回手,然而下一刻—— 一只细嫩柔软的手便落在她的手心,“可以先将我拉上去吗?姐姐。” 关之檀这才注意到南飞雁身旁的男子,他的长相是很容易激起保护欲的类型,更不用说他那含羞带怯的气质。 “可以。”拉谁不是拉,关之檀这样想,在她看来这群王子都是平等的“任务”。 没想到这小孩这般轻,哪怕是浸了水的衣衫加重,关之檀还是轻易的将他拉到岸上,当然在中途她搂上了南初的腰肢。 借力,懂不? 于是在落地时,失重感让南初下意识的环紧了女子的身体,他的下巴落在女子脖颈,温热的鼻息轻缓的挠动着关之檀的肌肤。还没等他平复胸膛中乱跳的心脏—— “站稳。”关之檀这么说。 南初愕然,冷不丁被训,他低着头呐呐应了声抽离出女子的怀抱。 “是。” 关之檀面对暗戳戳的勾引坐怀不乱,因为她压根没意识到怀中的异域小王子南初正在勾引她。 可是其余的王子却看的真切,有两位真性情的、在安国就不喜欢南初的王子白眼已经翻到了天上。 至于南飞雁,他心口闷闷的,不愿看到这番情景,干脆别过脸去。 而在旁当背景板的萧瑜,他全程都在看地上的泥土。 第十章不必为了男人给我下跪 将他们带回密庄后,关之檀就卸下了所有包袱,安排人将王子们照料好,她在屋内捧着本志怪读的津津有味。 而在密庄专门辟出的审司处内,大理寺中负责记录审判程式的官员笔都抡冒了烟,高坐在中央的大理寺丞审案审的喉咙痛,再低头看看黄大人递来的名单,还有大半官员没有轮到。 她抿了口茶水,哀叹道今日又是一个不眠夜。 此次案情复杂,不仅涉及贪污、受赃,更有人口贩卖、压迫良子种种黑市交易。这伙人竟还敢动安国上供的和亲王子们。不知该说是胆大包天,还是脑子有病。真是审的她一个脑袋两个大,好在贪污之份有巡按御史在旁协助。 时间紧急,她们必须快速完成初审,筛出需进京再审的人员,押解回京。 王爷对她们寄予厚望,说所有事皆不必请示,各位官员依律法自行处理。 这可是莫大的信任,所以京官们都尽职尽责的坚守岗位且绝不叨扰王爷。 乐的空闲的关之檀逗逗鸟、喂喂鱼,在密庄里挥洒闲情雅致,逍遥自在。 江南好,江南美,江南令人心情愉悦,万事畅快。 “主子。” 关之檀疑心自己听错,捏碎鱼食,用细指拨了几颗投入池塘中,正好看见刘枫那张脸清晰的倒影在水中。 女人合上眼帘,叹气道:“本王不是说过,没事不要来找。” “王爷,属下有事禀报。” “有事也别来找。” “这——” “王爷,属下是想来请示王爷,关于萧瑜职务之事。” 萧瑜已随着关之檀来到了密庄,但女子却迟迟没有做出下一步指令,好不容易撮合二人的刘枫斗胆来问。 见是这事,女子回过头去,将鱼食皆洒落,不经意道:“你说呢?” 刘枫作揖道:“属下不敢妄言,还请王爷决断。” “人不是你招进来的吗?这会又装傻了。”脚边的鱼儿翻腾,她嫌弃的避开被挑起的水珠。 刘枫心知王爷已知晓她暗地里联络萧瑜,并让萧瑜暗地追踪王宁之事,于是熟稔的单膝跪地道:“请王爷恕罪,属下这便下去领罪受刑。” 刘枫不是在说笑,她为人死板却忠心,为王爷分忧是一回事,忤逆王爷是她绝不会推脱的罪名,她甘愿受罚。 “但是王爷,萧瑜此人堪用。”只要是利于王爷的事,哪怕她受刑千次、万次,她也情愿去做。 “还请您三思。”刘枫低垂着头颅,在外叱咤风云、雷厉风行的王爷亲信,在关之檀面前如同家养的温顺仆人。 “起来。”王爷低声道。 “不必为了男人给我下跪。” 关之檀伸出小臂,刘枫迟疑的搭上,微微借着力站了起来。 “你劝他回来,费了不少心思,应当赏,为何罚。” “可是,属下犯了错。” “那我便赦了你的罪。” “王爷——”刘枫抬头,看向女子。 关之檀勾起笑,替她拍去肩膀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枯叶,道:“或许你说的没错,本王真的需要很多人保护。” 她说这话时,周身笼罩着淡淡的忧郁与怅然。 没有一个女子希望自己被保护,更不用提,她是位高权重的隆昌王。 她身为王爷,却无自保之能,只能躲在隆昌王的壳子里残喘。 “好了,没事了吧?下去领赏。本王再去听会曲。” 方才女子的落寞就像过眼云烟,刘枫生生怀疑她多想了,王爷怎么会脆弱? 她似乎还挺享受这样随时喊救命,安全后调戏美男的逍遥生活。 “没,没事了。” “哦,萧瑜职务是吧,比你低两等,跟你轮排,在本王身边保护。” “对了,加上一条,当值的时候不准甩脸子给我看。” “是,是。” 交代好后,关之檀乐滋滋的往后院去,青州当地最出名的戏剧正待她去开场。 —————— 好开心,美女们给我送猪^_^ 第十一章百鸟园里叽叽喳 然而当她到了后—— “关灵!这边,这边——”真性情之一的王子南静敏,实际上最不静敏,他们几人与她混熟之后,更是拿她当起了自己人,直呼姓名不说,还不守男女有别之礼。 关之檀突然觉得永凰王朝的含蓄男子更可爱些。 多亏两拨人住、行分开,她又提前吩咐下去要注意言行,王子们到现在仍认为她是来督查的官员。 关之檀扶额,硬着头皮走向前,南初弟弟十分乖巧的为她空出视野最好的位置,如果忽略他那双水润中带着暗恋情愫的大眼睛,他看上去是最正常的那个。 “关灵,你今日怎的这么慢?” 躲你们。 “是啊,今天这出戏听说可精彩了。” “嗯?” “听班主透露,《遮虚颜》这折讲的是一国王爷为了俘获异域美人之心,装作普通人对他嘘寒问暖,让他芳心暗许后却狠狠将他抛弃,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怎么着——” “他怀孕了!”南静敏道。 “啊。”南初小小的惊呼了声。 “这王爷真不是个东西!把可怜的美人搞怀孕了就不想负责了?” “是啊,所以这男子便起念要上京复仇。” 关之檀没想到今天这出戏的预告是这腔调,她提道:“我觉得不合理。” “怎么呢?” “她都是王爷了,要什么样的男子没有,何必要哄骗异域美人?” 南静心道:“你懂什么?异域美人可比你们这的男子漂亮多了。” 关之檀看了一圈,想反驳的唇翕动,在众男明暗挑眉中闭上。 “可能确实别有风情。” 见她赞同,几个王子又讨论起来,七嘴八舌的控诉着那戏中的王爷。 关之檀想到她离京前夜,在满春堂中,几位相熟的姊妹交谈中对异域新鲜子的畅想,又看了看眼前像百鸟园一样叽喳的情景,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她还是喜欢内敛、含蓄,调笑间动不动就脸红的本国男子。 而不是眼前吃着果子,饮着茶蜜,津津有味的欣赏着戏台演出,还时不时用手肘戳她,让她快看台上精彩的剧情—— 她抬头一看,正巧看见已经显怀的男子被抛弃的场景,不知怎的,她打了个寒颤。 戏行至精彩处,众男皆停下剥果子的手,目不转睛的望着台上那对爱恨情仇交织的男女。 “我觉得他还是爱她的。” “那当然了,没看到吗,他都舍不得流掉孩子。” “可她府里早有了琴瑟和鸣的夫君,他就算找到王爷又如何呢?”南初弟弟眼角泛起泪花。 这是戏啊,王子们。别太入戏了,她在心中腹诽。王子泼辣,她可不愿说出来触霉头。 关之檀低声问南初道:“怎的没见飞雁?” 南初微微凑近,回道:“哥哥今日没出来,在房间里。” “哦。”关之檀放下心来,只要宝贝疙瘩们没事,她就没麻烦。 至于日后他们知晓她的身份,那只能算他们倒霉了,毕竟没有一出戏是白看的,没有一顿安国饭菜是白吃的。 然而关之檀并没注意到,在她出现后不久,身后的花园里便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长发披散,并没有系着那条锦带。 而她所有的神情皆落入他的双眸。 第十二章进来坐坐 几日后,安国王子们想去策马赏月。 这主意不知是谁提出来的,受苦的却是关之檀。 清晨她躺在榻上,装作屋内无人,不顾门外喧闹的声响。 “关灵,关灵——快起身啦!” “二哥,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怎么不好?” “我们是不是打扰姐姐休息了。” “嘁!天天姐姐来姐姐去,南初你真善解人意!”关之檀不必睁眼就知道说这话的肯定是惯会阴阳的南静敏。 “我没有——” “我没有~”是南静心。 受气包小南初不说话了,外面两尊大佛又开始叫魂。 “关灵,灵子,美灵子——”越喊越离谱,听的关之檀的眉尾直跳。 终于她忍不住翻身下榻,只顾匆忙堵住门外人的嘴,衣领开了,半露着雪白的肌肤与诱人的锁骨也不知。 唰—— 门开了。似乎还带着些脾气。 南静敏笑眯眯的想说话,视线落在女子未理好的衣襟处,那敞开的春色满园,饶是他这个脸皮厚的缺根筋的,也下意识的错开眸子。 “你,你衣服没穿好。” 这场面对关之檀来说已是小儿科,但这些行为恣意的男子们居然也会露出如此羞怯的表情,倒是让她颇有兴趣。 “怪谁?”她慢悠悠反问。 “嗯?啊?”三人你推我,我挤你,离关之檀远了半步。 “未出阁的公子能敲女子的门吗?” 南静心想反驳说我们安国人不讲究这些,但是突然想到哪怕是在安国,未婚男子也不得与女子这般亲近。 于是哑然,但仍嘴硬道:“嗯——” 只不过声音呢喃,很没有底气。 “那进来坐坐?”关之檀一边系着衣扣,一边斜倚在门框,用眼神调笑他们。 南静敏、南静心不过是纸糊的老虎,他们连女子的手都没摸过,更别提与女子共处一室,强笑着脚底抹油跑了。走前还不忘叮嘱她辰时前厅相见,同去赛马。 关之檀对他们这种怂包的行径嗤笑,还没等她笑完,身旁弱弱的声音传来—— “姐姐,我,可以吗?” 这下倒是女子错愕了,自诩风流,踏遍百花群艳,这直白的幼子企慕她还是头一回见。 关之檀倾身凑近,与唇红齿白的少年郎鼻息相交,南初微微睁大双目,却并未闪躲。他不自觉地吞咽,眼神直直的黏在女子脸上,凑太近了... 她好漂亮... 我好像不能呼吸了... 女子轻笑,眼眶里有碧波流转,她转了方向,将原本靠近男子唇瓣的嘴唇凑近他的耳畔,道:“小孩,回去换骑装,待会见。” 南初神色复杂,他不甘心的用眼神无声的乞求她,他当然听懂那句“进来坐坐”,他也是想做做的。想到这,他的双颊腾起绯红,难以言语的火热侵蚀他的肌肤,他不敢再看女子,别过脸去,低低的应了声:“嗯...” 第十三章归心似箭游子留 万顷碧草,天高云淡,风清舒心。 江南真是好地方,如此光景还有绿意草场,几人策马,悠闲的交谈。 落在后方的关之檀懒洋洋的慢行,她身下的马儿与她性子相像,走两步,就停下嚼几口草料。她与前面几位南姓麻烦拉开距离,乐的自在,在马背上翻动手指。 “诺,给你。”她把刚做好的花冠递给在旁的南飞雁。 男子似乎在沉思,听到她的声音才抬眸,只是一个抬眸,便是万种风情。 他略带错愕道:“是给我的?” “是啊。他们离那么远,自然是给你的。” 南飞雁轻咬嘴唇,原来不是特意给他的,只是他恰好在附近。 完全被误会意思的关之檀全然不知,笑吟吟的为他戴上。 “这上面怎会有蝴蝶兰?”他问。 “我早晨随手带来的。” “密庄的?” “对啊,荒郊野岭的,哪来的名贵白兰。” 南飞雁轻抬手腕,素白的手指抚摸在阳光下透出高贵迷人的白兰。那一刻,头戴花冠的他似乎与兰花混为一体,遥遥望去,分不清是男子的俊美面容更迷人,还是白兰更夺目。 风吹拂过,娇弱的兰花随风微动,他的发丝被勾起,睫毛如蝴蝶翅膀般轻盈颤动,又如羽扇般轻轻落下,为他惑人的眼眸增添几分纯真与清亮。 关之檀轻咳,夹紧马腹,道:“我们快些过去吧。”说完便策马离开。 南飞雁抬眸追随着,她的背影纤细,似乎笼罩着白雾,透出朦胧美感。 “你们怎得这么慢?关灵永凰女子不善骑马便算了,飞雁你可是我们安国最厉害的驭马师,怎也在后面?” 南静敏接着道:“你头上的花冠还挺好看,哪来的?” “给我戴戴。”南静心伸出手来,却被南飞雁避开。 南静心略微不解,飞雁从不藏私,他的所有东西,只要是他们想要的,都会给。 可他避开后也并未解释,只是那宝贵花冠的姿态却是错不了的。 静敏、静心二人不知,可南初却嗅到不寻常的意味,他看向关灵,又看向耳尖淡淡绯红的哥哥。 “胡扯。你听谁说永凰女子不善骑马?” 南静敏脸不红心不跳,梗着脖子倔道:“安国草原多,无论男女,皆善马术。” “永凰山林多,我不信你们能比我们更会用马。” 关灵能怎么办,她又不能跟他像女人之间一般,说句不服就比试。她跟他计较什么,赢了不光彩,输了,她怎么可能会输? “行,你最厉害。”她说。 选择性不听她语气中的无奈,南静敏轻抬下巴,意思是算你有眼光。 接着他扬鞭,策马跑圈,马蹄声轻响规律,关之檀浅笑望去,那骑马少年身着褐色短骑装,随着马儿腰腹小幅动作,在空旷的草场之中,在倾洒的光之下,洋溢着生命力。 骑的确实不错,关之檀道。 “这些时日多谢你照顾。”南飞雁启唇,女子视线仍落在远处马背上的少年身上,随意点了点头,道:“不必谢。” 南飞雁注意到她的心思似乎都在南静敏身上,心中空落落的,却也说不好是何种情绪。 他又道:“我们到了该辞别的时日。” 女子终于将头转了过来,她不解侧身道:“何意?你们要去哪?” “我,我们..”冷不丁被女子注视,南飞雁结巴顿声,又发现自己将要骗关灵,口中的话犹犹豫豫的说出。 “我们是安国人,要回安国去。” 关之檀心道这王子简直是把她当傻子,但面上却还淡定颔首,状似无意问道:“你们为何来永凰?” “我们,我们是走商。” “哦,原来如此。”她好像是信了,却不经意的皱眉道,“我头次见男子出来跑商,怎么,是你们安国的规矩吗?” 南飞雁不知该如何圆谎,左顾右盼,飞速思考想寻个由头。 关之檀隐晦的用余光扫了他一眼,低声道:“与商队走散了是么?” 正愁找不到好借口的男子眼神一亮,他点头道:“是。是的。关大人,可否请求您捎带我们一程,等到了下一个驿口,我们便分开。” 关之檀望着他明显不会撒谎的神情,还有他着实貌美上乘的姿色,昧着良心轻咳声,仍配合道:“公子可是要回安国?” “嗯,是。我们离家太久,又在此蒙难。我们都想回家了。” 关之檀眺望那几个玩的不亦乐乎的男子,心里为飞雁慨叹,公子睁眼看看,你看他们这乐不思蜀的样,像是归心似箭的游子吗? 无奈,她只能不再装作她人,劝慰道:“飞雁王子,你们回不去安国的。” “为何?水路畅通,不过十几日——”话说了一半,他才意识到那声称呼不对。 “你,你喊我什么?”他疑心听错,谨慎询问。 可惜女子的回答并不是他想的那般,她轻抚马儿鬃毛,缓缓抬头一字一句道:“飞雁王子。” “你——”南飞雁后背灌进冷风,激起一阵颤栗,他不可置信的望向那熟悉的面孔。 “你到底是谁?”普通的地方官员怎么会知道他们的身份。 “关之檀,有礼了。” “隆昌王,关,之檀?” 女子轻点下巴,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在意。 “你骗我...”南飞雁想起那夜初见,她身边只有一位侍卫,乘坐的马车也并非夺目奢华,而她,她看上去那般纯美又好心对他施救,她怎么会是隆昌王?!那个烧杀抢掠、淫占男子的臭名昭着的恶人!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所以她才会出手救他,还帮助他救出其他兄弟,只是因为他们是安国派来和亲的王子。 “差不多吧,我见过你的画像——”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男子怒气冲冲的声音打断。 “你混蛋!你混蛋!”他一把扯下花冠,泄愤似的要将花冠掷到地上任由马儿踩踏,可一转手他扔在了她的怀中。 “我以为你是来救我的!” “我是救了你。” “可你,可你是要将我们抓回去。” “你们本来不就是来和亲的吗?”关之檀都有些疑惑了,这王子们不会以为她当真好心到放他们自由吧?放他们走了,她怎么回京交差。 “我,我们——”男子气的脸通红,若是仔细看他的眼尾似乎也有红痕,他别过脸去,恨声,“你以为永凰是什么好地方吗?我们不愿意,不愿意来这和亲!不愿意嫁给那些,那些龌龊的权贵!” 龌龊的权贵之一的隆昌王关之檀轻按额角,她不明白了,这京城权贵有何龌龊地方。 虽然确实有部分人喜欢豢养私宠,还在暗地里玩换侍游戏,又确实有惯喜欢折磨异域男子的高位女子。可那毕竟是少数啊,大部分人还是很正常的。 “你们是王子,要嫁的是皇上、世家贵族,她们人品尚可,称不上一句龌龊。” “你不懂!” 两人立场不同,彼此都听不进去各自的话。 关之檀无法,只能耸肩道:“罢了,先回吧。” 其他几人察觉到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忙赶围过来,状况之外的南静心打趣道:“我就说这花冠是关灵给你编的!小气——”鬼字还没出来,就被南飞雁呵斥打断。 “什么关灵!人家叫关之檀!关之檀!” 女子没想到有一天能听到他人如此咬牙切齿的喊出自己的全名,可她只能无奈叹息,准备面对泼辣南氏带来的腥风血雨。 “她是关之檀?关之檀不是王爷吗?” “她是王爷!?她是王爷?” “她就是号称天下第一美的女子?”南静敏道。 “咳咳,谬赞,谬赞。” “确实美啊,下次我必须给她投一票。” 眼见着话题偏转,对两个哥哥的蠢愚已心死的南飞雁伸脚踹了静敏的腿,恨声道:“她是来抓我们回去和亲的!”你别在这出洋相了。 “和亲?不行不行!”捕捉到他害怕的关键词,南静敏终于把眼从女子身上挪开,甚至后退半步道,苦着脸道,“我不要嫁给老女人,呜呜呜,我才十八岁,我不要和亲。” 南静心和南初在旁也如遇到洪水猛兽般退避,仿佛红盖头已经蒙住脑袋,下一刻他们就要给能当他们娘亲的人生孩子。 关之檀陪他们四处玩可不是要这样的结果,于是她打断诸位男郎的碎碎念与哭号,硬声道:“都闭嘴。” 三人乖巧闭嘴,弱弱的看着她,那眼神中还含有淡淡的控诉与委屈之意。 关之檀侧身与南飞雁说道:“原本本王也不必揽你们这差事,而且公子要明白,本王的脾气在京城那群人里头,算是顶好的。” 女子转身朗声道:“本王因你们这群笨蛋,已经耽误不少时日,若是各位不配合,我大可直接把你们绑去京城。” 被女子视线扫视到的南静敏、南静心兄弟二人乖巧低头,复对视一眼,似乎在交流着什么,嘴角皆忍不住偷着微微上翘。 南静敏低声道:“王爷骂人也这么好看诶——” “是啊,是啊。好像凶一点我更喜欢。” “滚,是我先看上的。” “你滚。” “都给我闭嘴!”关之檀不知道他们在对面嘀嘀咕咕什么,但是真的很闹心。 “是——”二人收起打嘴炮,嘟着唇,歪着眼,似乎对彼此都很不服气。 “我愿意嫁给王爷——”谁都没想到,南初率先提出。 “南初!”三人一同喊。 鹬蚌相争,南初得利,原本只有六分想嫁王爷的心,硬生生被小绿茶逼到十二分。 “我嫁,我嫁!” “我,我先说的!我愿意,我愿意!” 此时关之檀与南飞雁二人默契的达成了统一战线,女子回首,忍住要踹出去的腿,咬牙切齿,还不忘阴阳男人,嘲笑道:“这就是公子所说的,归——心似——箭。” 南飞雁也极力忍耐着,双颊鼓动,里头是他咬紧的牙根。如果此时他有脸面,地上躺的应该都是他的脸。 他的脸,都被他的兄弟们丢尽了! 南飞雁原本还有干脆在此处就骑马逃了的想法,但如今,几位兄弟都快因为争这该死的隆昌王打起来了,他怎么拉着这群人跑? 第十四章三醉芙蓉陈欢游 几人踏着暮色回了密庄,关之檀脸臭的要杀人,她听了一路“王爷是我的”“我要嫁”“我要”“谁都不要跟我抢王爷” 头一次,她觉得自己该作关灵,连带着对南飞雁的愧疚都消散殆尽。 “骗了你是我不对,但本王已受了报应,我们两清。” “你——”南飞雁只吐出一个字,看着还在争执的兄弟们他实在说不出口责问。 刘枫迎来,问道:“主子,这是——” “无事,他们已经知晓本王身份,询问大臣们进度,安排时间启程。” “是。” 【青州】 循着漆黑隐蔽的密道往里走,只容一人通过的路径逼仄,越走越窄,最后几步只能侧身弯腰以通过。 男子一身碧色衣衫,秋风冷清,他也毫无知觉。 他才刚探出颈项迈进密室,便被熟悉而陌生的女声止住脚步。 “别来无恙啊。” 密道尽头别有洞天,外已是秋,此间却繁花盛开,姹紫嫣红,暖炉生烟。淡淡的白雾升起,半遮半掩女子的面容,他抬眸去寻她的双眼,却被她落下的眼帘阻隔。 她启唇招呼,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在他身上。 男子循着她的注意看去,原来她在看那朵三醉芙蓉。洁白、淡红、粉霜,三色变换,夺目婉转。 “您来了。”男子长身而立,颔首启唇,恭敬无二。 女子起身,裙摆微动,转眼间便逼近二人距离,在途中她还有闲心轻抚那朵芙蓉,只是对上男人时,她的表情却只余冰冷。 “抬起头。”她命令道。 “是。”男子依言抬起,只是眼神仍旧回避着她。 女子冷哼,伸出手搭在他的下巴处,两指合拢,暗使力微抬高男子面庞。 或许掐的太用力,男子白皙的下巴处多了几抹淡红,并上他洁白的颈项、粉霜般的唇瓣,眼前的他,比那朵三醉芙蓉还令人着迷。 “看着我。” “陈欢游。” 嗯,男子喉咙中呻吟出短促的应答,他被她擒着软肋,狼狈却仍守风姿,他仰视着女子,眼眸流波婉转。 “青帮是你双亲毕生心血,他们临终时将你托付给我,恳求我护你周全。” “记得吗?” “欢游不敢忘。”他微微摇头,心已冷了几分,他看得清女子眼中的失望与淡漠。 “我那时问你,跟着我和守着青帮,你任选其一。” “你选的是青帮。” “我以为你要承长辈遗志,发展壮大青帮,护住漕运净土,争一份青州龙首。以男子之身担家族之责,我是瞧得起你,才帮你的。” 女子那令人恐惧又依恋的手指放过男子精致的下巴,手背挑起,顺着他轮廓清晰的侧脸缓缓向上,她略有些冰冷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挑逗、触碰男子貌美无暇的脸颊,肌肤相亲,他错愕之余,竟想不起她刚才在说什么。 “我...”他发出几声无意义的低喃。 女子打断,冷笑道:“陈欢游,我力排众议,保你上位。” “你便是这般报答我的?蠢货。”最后二字女子吐的很轻,却如沉山迫人。 她辱骂时语气淡然,轻拍在男子脸颊的巴掌声响低哑,可男子感受到了沉重的羞愧与难以宣于口的隐秘颤栗。 “还知道改个名字,漕帮,漕帮,与当年的青帮相差十万八千里。” “你如果干不了,趁早别干!” 女子盖棺定论,也不管他是否有解释、辩白,再抬步便往出口处迈。 她要走了—— “姐姐。别走。”他哑巴了半天,一开口就是示弱挽留。 他的招式不高明,却有用。明明他拉住自己衣袖的手,可以轻易的被她甩开,可女人沉默半瞬却终没有拂开。他曾很依赖她,纯真、善良,被伯母伯父保护的很好。那场祸事带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似乎从那时起,他就很少喊自己姐姐了。 可他做的那些事!简直是愚蠢!被人当枪使还浑然不觉! 女子深吸气,闭上眼睛,她没回头,可衣袖处传来男子淡而温热的体温,站在她身后的他不声不响,花香氤氲,其中还夹杂着她熟悉的,唯他身上有的沁人体香。 “姐姐。”他轻轻的唤了一声,似乎时刻担心她的情绪,只敢弱弱的,躲在她的身后,偷偷看她。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无需再画蛇添足,女子已然心软。 她回首,反手牵住男子的纤手,拉着他坐下,忍着怒意道:“说,发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