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节 ?本书名称: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本书作者: 乔迹 本书简介: 【早6:00日更】 【专栏预收《庸俗情歌》《烧灯续昼》求收藏】 文案: 李羡被亲生父母接回家,第一件事是联姻。 新婚丈夫是孟家现任话事人,身份贵重,鲜少露面。 市井街头活了二十五年,婚后李羡也没放弃记者工作,连夜奔走憔悴黯淡,常为五斗米折腰,与同场茶话会的贵妇们泥云之别。 某天闲来无事给花园翻土,不经意回头,发现有人在亭下喝茶,动作慢条斯理。 细雪微茫中,李羡蜷了蜷沾满泥泞的手指,问孟先生留下来吃晚餐吗? 管家礼貌回答:孟先生稍后就走,晚餐请太太自便。 那天她忽然想起第一回 见面。 包厢门开了一线,坐在里面的人被簇拥追捧,忽偏头看过来,抬颌,微微阖眸。 李羡身旁有人欲言又止,说这位是孟恪。 门缝掩映着,里面的人带着与生俱来的居高临下的凝视感。 无人知晓这样清贵傲倨的人,有一天也会为她漏夜赶路。 肩头覆薄雪,裤脚沾湿泥,他嗓音倦怠,说联姻是联姻,你是你。 “我既然拿得起。” “就没想过放下。” 小剧场: 孟曾两家联姻被唱衰,一个没见识的市井千金而已,德不配位,也就是孟家有钱,不介意养她,迟早撕破遮羞布——外面都是这么传的。 岂料孟恪懒散垂眸,“钱,名,你都有,管他们做什么。” 过了会儿,他又想起什么。 指尖按住她颈下吻痕,“不过有件事没说错—— 有财无德。 我俩天生相配。 - 我是无边暴雪。 如果你看向我,我会轻柔地消融。 ——米亚·科托|耶稣撒冷 |精英主义傲慢大佬*运气颇好小报记者 |先婚后爱、老房子着火、年龄差9岁 ——预收:庸俗情歌—— 郑希文的人生像一趟绿皮火车,日复一日,很少出现差错。 认识宋律齐是偶然。 熟了之后,她隐约知道他的来历,从京市流放来的。可她记得他每个漫不经心搅动风云的瞬间,沉默不语。 再后来,他果然东山再起,离开时要带她一起。 她很有自知之明地回绝。 “行。走了。”他摆手,头也不回地走入拥挤人潮。 / 宋律齐这人最长记性,犯过的错从不重蹈覆辙。 比如某年某月某座城犯下了多情病,差点误事,此后再没陷过情场。 所以重逢时,不过是淡淡一眼,脚步未停,点头致意的功夫也省了。 却听见身后起哄。 她跟一个年轻男人站在人群中间,为他唱那首分分钟需要你。 愿我会揸火箭,带你到天空去…… 嗓音温柔缱绻,与先前唇瓣贴他耳边低喃的别无二致。 手里烟灰火星燎手,他在鼎沸浮哗中回头。 第1章 惊春暴雪/乔迹 23.10.15 晋江文学城原创首发 - 深冬午后,连城国贸中心星河雅逸酒店。 发布会讲台上政府工作人员开始收拾讲稿,台下记者们小幅度骚动着收拾各自的纸笔和电子设备。 记者席角落,李羡指尖跃动,将文稿里匆忙敲下的错别字改正。 旁边收拾摄像机的同伴叫她:“羡羡,去吃饭啦。反正稿子按大纲写,翻不出花来。” 李羡扭头,耸了耸肩,读到沈夏眼中的无奈与自嘲。 “走了。”沈夏轻松扛起摄像机,十几斤的专业设备压住刚做的头发,忍不住皱眉整理。 李羡起身帮她抽出发丝。 收拾妥当,两人交还标明记者的临时工作证,结伴抱着包和羽绒服外套走出发布厅。 这次市政发布来了十几家媒体,所有流程结束后,退场时间赶在一起,电梯爆满。 李羡和沈夏出来晚了点,没赶上这一班,电梯已经下去了。 “再坐会儿。”沈夏指着旁边的沙发。 “嗯。”李羡帮她一起拎着摄像器材朝沙发走,“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离职手续已经办好了。明天就去电视台办入职。” 发布会选址本市老牌五星酒店,落地窗通透,对面就是省广播电视台的标志性建筑物,通体钢化玻璃倒映湛蓝天空。 李羡放下包,扭头看她,真心道:“恭喜。” “换个地方打工罢了。要想阶层跃迁,还得是会投胎啊。”沈夏扭屁股,撞得李羡趔趄半步。 李羡笑着推搡反击,“是啊,投胎是个技术活。” 从连城无名无姓的小市民到卫城曾家的小孙女,其间是许多人几辈子也跨越不了的阶级。 “真气人啊李羡,装都不装了。”沈夏吐槽,“话说回来,我以为你婚后就不来上班了呢,你老公还挺通情达理。” 阔太太做什么新闻记者啊,家里数钱多好。 李羡习惯性看手机回工作消息,闻言一顿,左手无名指银质细圈的折光若隐若现,“他不在连城。” “啊?” “出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李羡说。所以婚后很多事情,他们暂时没有讨论过。 “怪不得你们上个周才结婚,你周一就回来上班了......”沈夏语气犹豫,显然有所担心。 李羡轻佻地朝她笑了下,“所以我现在有钱有闲,人身自由。” 正说着,会场组织人员走过来赶人,“两位麻烦让一让,我们要清场打扫卫生了。” 沈夏手机嗡响,她点开消息,抬头看电梯,一把抓起李羡的手,“师兄在十四楼餐厅等我。” 李羡拎着包,一副‘你就见色忘义吧’的表情看着沈夏,后者抛了个媚眼,装可怜,李羡推她,“走开走开,听说这里巨贵,多吃点。” 沈夏立马扛起十几斤重的设备,踩着小高跟健步如飞,消失在连廊。 李羡看了眼深冬干净澄澈的穹顶,拎着挎包,走到电梯前。 她该按下行键,没留意,错按上行。 电梯门徐徐打开,里头的人惊讶:“二嫂?” 这称呼太陌生,李羡抬头,发现是个栗色卷发的年轻女孩。 - 酒店大楼总共六十五层,发布会在三十层,按照李羡一贯的工作路线,现在会按下楼,就近找个便利店买三明治,边吃边写稿。 实际上现在显示屏上的数字在不断增加。 刚才偶遇孟子玮,说自己去顶楼等人,太无聊,邀请她同行。她说自己得写稿。孟子玮说那就上去写。 24小时中央空调的酒店环境,和人来人往的便利店,李羡选了前者。 她抱着装电脑和笔记本的托特包,低头重复记忆刚才那句灵光乍现的会议总结。 光可鉴人的电梯壁,穿洋装小短裙的女孩从脸蛋到香水气都透着精致贵气,她的视线落到身旁人脸上,从满怀期待到百无聊赖。 身旁女人穿了身工作套装,蓝衬衫和黑色直筒裤,抱了件露出ur领标的羽绒服。她稍低着脑袋,眼睫垂落,不知道在想什么,窄内双的眼睛,鼻梁直挺,下颌略宽,整体线条柔和。 耳侧的头发落下来,她抬手撩回耳后。孟子玮猛地收回视线,“二嫂,我二哥还还没回来呀?” “嗯,还没有。”李羡低低地应了一声。 这声音沉稳温柔,很像电视台播音员,孟子玮瞧着她的脸,有些恍惚。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2节 身旁的人没再说话,李羡不经意间抬头,发现孟子玮正看着自己,眼神里多少夹杂怜惜。 她觉察自己刚才低沉的态度被误会。 想要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叮声响,电梯门敞开。 “走吧。”孟子玮朝李羡笑一笑,挽她走出去。 门侧侍应生过来问候引路,顺便接过手里沉重的托特包和羽绒服。 酒店顶层对得起六十五层的楼高,装饰富丽堂皇,新中式风格,花鸟竹水细节处做得典雅妥帖。两侧布置了许多山水画,零星几人在欣赏。 侍应生将大门推开,将孟子玮和李羡迎进内室。 门口正对落地窗,斜前方一座l型沙发,坐了六七个女人,大多三十出头,正在谈笑,听见动静,齐齐看过来。 今天下午出现在这里的女人非富即贵,个个坐得闲散,不知道门口来的是什么人,仰着下颌瞧过来,直勾勾打量。 直到有人点了句孟小姐吧,片刻,呼啦啦站起来四五个人—— “子玮?” “孟七小姐,来得这么晚呀,快来坐。” “表妹呀......陈总在里面聊天呢。” 顶楼大而空旷,装饰华贵,地面铺就厚重的暗色地毯,另一侧是西装革履谈笑风声的男人,这环境让李羡显分外朴素,格格不入。 她没想到顶楼是这样的社交场合。 孟子玮看出她的退缩,挑了单独的双人沙发,距离贵妇们不远不近,“说实话要不是我爸发话非要我来接陈序,我绝对不参加这种场合......这还故意晚了一个小时来的,估计快结束了。” 李羡笑了下,“介意我写稿子吗?好几个刚想出来的句子,得赶紧记下来。” 孟子玮自然表示不介意。 李羡从包里拿出电脑,开始工作。 “子玮,怎么不过来坐呀。”有女人回头问。 孟子玮说:“不了,这里清净。” 女人笑:“你啊你,还跟个小孩似的。旁边这位小姐是......?” 李羡看着电脑屏幕,也能察觉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 孟子玮低头看手机,轻描淡写,“我二嫂啊。” 这人没有继续追问哪个二嫂,而是问你这哥哥呢,孟子玮说出差,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子玮,你今年夏天在哪住的?” “瓦鲁阿图啊。去年不是考了个潜水证吗。” “我去年才去过,雨林特别壮观,你早说你去呀,今年结伴好了。二嫂呢?” 有人跟孟子玮聊天,李羡冷不丁被cue,她后知后觉看过去,穿黑色高领蕾丝衬衫的女人正昂着头,尖下巴挑衅地对着这里。 李羡笑了笑,轻声道:“我常住连城。” “声音真好听,配音员似的。”女人笑眼和善,“你常住这里呀,我们都常住这里,不过每年还是有些时间出去玩玩。你喜欢哪里?说不定以后搭个伴。” “周围的县级市比较多,再就是蓉城,桐城,卫城这些。” 都是不超过周围五百公里的地方。 听见这番话的女人都没忍住多看李羡一眼。 刚才挑起话头的女人将视线从李羡脸挪到,落到放在地上的托特包上,李羡也看过去。 刚才她随手将包放地上,巧的是这些太太们也是这么做的,一众爱马仕香奈儿里面夹了只百元托特包。 这只两百块的托特好像不算丑,李羡想。 而且,背百万包包的人,也是会死的。她发挥阿q精神,反而有点开心。 “这么近的呀,你还挺恋家。”蕾丝衬衫的女人微笑。 李羡笑说:“工作而已。” 女人没想到她这么坦然大方,一时摸不清她太钝还是段位太高,于是笑了笑,战略性喝茶。 孟子玮暗自翻了个白眼,悄悄跟李羡说:“她在茶言茶语。” “我知道。”李羡唇角勾起弧度,继续处理工作消息。她得把稿子交给主编,批复通过才能下班。 接下来十多分钟,李羡一声不吭,顺利交稿。她阖电脑时,听见那边人说,挺好吃的,给她们多拿点吧,年轻人爱吃。 侍应生端了份摆在手提箱里的精致果盘,放到李羡和孟子玮身前小桌上,又添了一提甜品,随后离开。 “没安好心。”孟子玮嘀咕,问李羡,“你吃不吃?” 李羡觉得自己也许该矜持一下,可现在距离她上次进食有七个小时,她太饿了,准备伸手拿香蕉。 “哎,你们那儿有没有水呀,这里的刚好倒完了。”许太太问。 刚才服务生来添过水,李羡下意识应声,将小巧精致的瓷壶递过去。 许太太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似的眨巴眼睛,然后又觉得她理应这么做似的笑了,“谢谢。” 许太太扬了扬双手,一只拿了手机,另只掌心搭了条项链,语气礼貌地问:“不过我现在空不出手,可以麻烦你帮我倒吗?” 李羡看向不远处侍立的侍应生,又看了眼大桌果盘旁的的茶壶。 许太太气定神闲补充:“就当交个朋友了,等下一起去吃饭,怎么样?” 上位者对下位者,以其折辱尊严与崇拜金钱之间的纠结为乐。 以二哥平日的处事和地位,孟子玮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她握着手机,嘴巴微张。 大沙发上几位也纷纷压低谈话声,忍不住看过来,视线中夹杂戏谑或不屑。 李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放下茶壶,也放下了自己自作多情的好心。 许太太原本对此不满,还想说什么,忽有服务生快步走过来,俯身低语片刻,她脸色大变,看向男人们的方向。 孟子玮赶紧牵李羡坐下,“二嫂,她有病,故意羞......二哥?”话没说完,盯着她身后的方向,怔住了。 李羡疑惑地回头。服务生拿了几幅画走过去,旁边人小心地撤开缂丝屏风。 她的目光滞住。 屏风后面还有套桌椅,坐了三个男人,西装革履,闲散从容地欣赏服务生专门拿过去的书画。 坐主位的男人穿白衬衫和烟灰色西装马甲,同色西裤,极随意靠着椅背,手臂搭落扶手,显得沉稳贵重。 淡薄寡恩的脸,眼睫微垂,越过浮哗长厅,视线遥遥落过来。 第2章 一周未见。 李羡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孟恪。 他八风不动地坐在那儿,庙堂里一尊塑像似的,视线渺茫落下来,仿佛谁都瞧见了,又仿佛谁都不在乎。 整个房间没人说一句话。 直到他身侧的人动了动。 这人比孟恪要年轻花哨,婚礼上李羡见过,是做酒店的二代,大概是今天的东道主。 彭润确实是今天的东道主,下午帮朋友展览收藏的古画,算次小型聚会。 外头吵闹,他吩咐人单独隔了这么一块空间,没人打扰,只有孟恪、彭润和楼下刚开完会的朋友坐在这里。 孟恪忽然要看那边的画,于是屏风被撤去。 “怎么回事?”彭润招手叫来领班,后者低声耳语几句话。 他听清是谁到了之后一愣,偏头朝外看过去,一眼看见坐在孟子玮身旁的人影。 开始有人低语议论,讨论发生了什么事。彭润懒懒散散起身,扬声:“行啦。我的不是。” 四周立即安静下来。 “怎么连个给许太太倒水的都没有。”彭润一改平日闲散神情。对着身旁侍立的服务生,语气严厉,“礼仪课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转身他又笑眯眯走向太太沙龙。 许太太看了眼不断逼近的彭润,又看了看身旁的侍应生。 侍应生从同伴手里提了壶,准备给桌前茶壶加水,掀开壶盖,里面是满的。 许太太忽觉寒意从脊背渗入骨头缝里,皮肉不自觉紧绷。 手机落到腿上,项链随便塞回包里,许太太声线颤抖:“我自己来吧。” 侍应生顿了顿,还是往里头加了几滴水,然后倒给她,恭恭敬敬递到她手边。 彭润轻笑着,看着这女人忍不住颤抖的双手,眼底到底还是闪过鄙夷,然后挪开,看向那张小沙发。 粉色小洋装的是孟家小七,她身旁另一位瞧着也就二十五六,衬衫黑裤白球鞋,不像是来这,更像是去楼下参加发布会的。 这么大场面,倒没露怯。彭润不动声色收起打量的目光,在她注意到自己时热情地打招呼: “嫂子,你来怎么不打声招呼。让人把你怠慢了,我的错我的错。” 咣当一声,许太太手里的茶杯落地。 - 聚会结束,孟恪携太太提前离场,孟子玮趁机跟上。 几人同行,孟恪走在前,他身材挺拔,裤脚随步幅轻微晃动,短暂重叠皮鞋后跟轮廓,线条干净利落,恰到好处。 “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孟子玮问。 “昨天。”孟恪言简意赅。 孟子玮瞄李羡。 李羡的包在侍应生手里,怀里抱了件羽绒服,食指中指掐着袖口慢慢揉捻鸭绒。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3节 孟子玮心说你倒是淡定。 侍应生抢先按下电梯下行键,等客人们进门,孟恪在先,孟子玮准备紧随其后,就听见一句:“陈序在后面。” “啊......”她短促地啊了一声,后退半步。 “等这么久,不叫他送你回家?”孟恪垂眸看着她。 “知道了,二哥。”孟子玮扭头看向身后,李羡神游似的,也看过去。 “现棠?” 她眼神微茫,旋即明白过来是在叫自己。 李羡进了电梯,转过身,看着侍应生收回阻拦电梯关门的手臂。 到了地下车库,李羡与孟恪一先一后上了辆连号宾利,她抱着包坐在司机身后。 这车她没见过,内部与之前见过的他的几辆差不多,宽敞大气,几乎没有任何多余装饰。 “孟先生,回明湖湾吗?”司机问。 孟恪:“嗯。” 李羡不经意间瞥了眼内视镜,对上身旁人掩在明暗之间的深邃眼眸。 没记错的话,这人今年三十四岁,脸上有着与年龄相匹配的成熟冷漠,足够不动声色。 她想知道他在想什么,是否真的不食人间烟火。 孟恪注意到内视镜里好奇的目光,但他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只随口问:“这几天没回家?” 李羡说:“嗯。之前租的房子还没到期。” 他阖眼假寐,“叫楼叔安排人把东西搬回家。” 极清淡的语气,习惯了这样使唤人。 汽车还在地下停车场转圈,李羡顿了顿,扭头看窗外,换了个话题:“你昨天就回来啦。” 孟恪感受到她曲折的抗拒,“那边聊得差不多了,国内还有行程。” 李羡说哦。知道了。语气还是礼貌的。 车库出口光亮,天光乍泄似的,出来才晓得是一盏明亮路灯。 冬季落日早,下午四点多,霞色昏昧,红日掩在云层之后。 路边积雪未融,常绿灌木苍翠,覆一层莹白。 车里开了空调,李羡双臂环过宽大的包,十指交叠,她坚持不住挺直脊背的板正坐姿,于是稍稍后靠,借力支撑,身上轻松许多。 身旁的人短暂修整后从拿起扶手箱里的平板,正在办公。 汽车平稳行驶,几乎没有任何杂音,嗡嗡两声打破宁静。 李羡从提包夹层翻出手机,会议上设置的免打扰已经自动结束,她翻看消息,是条好友申请。 孟子玮:【今天的事对不起哦】 孟子玮:【我跟那女的相互看不惯,她可能把你认错了,以为你好欺负】 刚才没有交换联系方式,不知道孟子玮是怎么拿到她微信的,李羡瞥了眼内视镜,孟恪还在看平板。 刚才的一切历历在目。 惊慌失措的许太太,强壮镇定体面道歉的许先生,以及一众惊呆了的看客。 今天这些人中有一部分,她在一周前的婚宴上见过,没有人将她认出来。 因为她今天是记者李羡,不是曾现棠,也不是孟太太。 李羡通过申请,回了消息,余光注意到身旁人刚翻页,她说:“今天星河雅逸有个市政发布会,我是来工作的。” 她嗓音低低的,不疾不徐,难得既有坚定的力量感,又显得温润悦耳。 “嗯?嗯。”孟恪应声,目光继续在屏幕文字之间游移。 李羡等了等,然后再次看向窗外。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也在的?” “你进去那刻。” 她不再说话了。 这页文件看到最后一行,孟恪转头看向身侧的女人,她将装电脑的包贴身立在怀里,双臂搂着,进车库时将厚重的米色羽绒服穿身上,似冬天一圈滚一圈圆润的雪人,企图利用严寒武装自己。 “委屈么?”孟恪忽然问。 李羡扭头看他,眉头稍皱,“什么?” “子玮带你上去,还有人使唤你倒水。” 她一时语塞。 孟恪收回视线,翻页到签字栏,“你可以拒绝。” 李羡反问:“拒绝谁?” 孟恪:“任何人。” “不是吧。” “嗯?” “不包括你吧。” 冬衣摩擦产生的静电使头发毛躁竖立,灯光映照进来,投在李羡身后的影子茸茸的,好似刺猬。 孟恪睇她一眼,低头继续签名,字迹骨气劲峭,“这局可去可不去。” “去了之后,只有她们给你端茶倒水。” 李羡无端想起那次见面,隔着一扇障子门,他在听别人讲话,忽然看向门外——唇角明明带笑,却让人觉得疏离,与周遭推杯换盏红尘滚滚的热闹格格不入。他让她感受到一种与生俱来的居高临下的凝视感。 车内沉默良久,飘过一声瓮声瓮的“嗯”。 是李羡的回答,表示自己听到了。 虽然孟恪觉得她不情不愿。 - 不知道孟恪什么时候提前跟家里联系过了,阿姨和管家都没有对李羡的到来表示惊讶。 孟恪阔步走在前面,楼叔举伞,臂间挽了件大衣,跟在他身边。 “太太。”陈平举着伞自然地伸出另只手,想替李羡接过包。 李羡礼貌微笑,“我自己来吧。” 陈平笑了笑,带她朝里走,“穿得这么单薄,冻坏了吧。” 婚礼前孟恪带李羡来过这里,见过家里所有人,其中陈平最面善,说话又带了点乡音,让李羡倍感亲切。 她挨着她走近了些。 进了家门,陈平将长柄伞束到架子上,垫脚从柜子里拿出个无纺布袋子,将里面的拖鞋摆到李羡脚边,“我先带太太去楼上换身衣服吧,饭菜已经快准备好了。” “好,麻烦你了。”李羡脱掉羽绒服,没来得及问放去哪,被陈平接过,打开竖柜,挂进去,细心地将褶皱拍打熨帖。 “不麻烦,太太。” 陈平眼角两道很长的笑纹。 晚餐时李羡下楼,孟恪坐在餐桌前,脱了外套,里面还是那件西装马甲,肩线挺阔,正拿平板看新闻。 李羡走近了,将餐椅拖出一些。 桌上四菜一汤,餐盘素净简约,菜式简单,她面前一小碗米饭,餐布上放了两双筷子,颜色稍有差异。 她瞄了眼孟恪,后者没抬眼,“吃饭吧。” 他放下平板,拿起手外侧的筷子夹菜。 李羡应声,也拿起外侧的公筷。 用餐时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李羡沉默着吃了一半米饭,扣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主任的电话。 她放下筷子,看了眼对面不为所动的男人,“我接个电话。” 李羡拿起手机离开餐桌,还没走到窗边,马主任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喂,李老师,怎么不回消息啊?发给你半天了,没看到吗。” “不好意思马主任,我这阵没看手机。” “别看了,我给你口述,你记着。” 马主任给了她一份今天的节庆活动图,原本这类活动是沈夏负责,她走之后只剩下一个实习生,马主任叫李羡帮忙带带新人。另外,明天上午临时来了个大型活动的采写,需要提前准备,李羡一一应了。 李羡回到餐桌前,孟恪已经吃得不多了,放下筷子。 “工作电话?” “嗯,新闻部的主任。” “还在川阳日报么。” 李羡拿筷子的手一顿,警惕地看着他,“嗯,但我不想辞职。” 见她目光炯炯,如临大敌,孟恪哂笑一声。 第3章 这一笑让李羡觉得自己小题大做、神经敏感,她故作懒散地松了松坐姿,低头夹自己身前的一盘青菜。 “陈姐,把菜热一热。”孟恪丢下这么句话,起身走了。 李羡长长松了口气,在陈平热菜前,夹起放在他位置面前的青椒牛柳。 - 晚饭后李羡上楼取自己的电脑。 隔着两道门,主卧浴室传来细微水声,她望了一眼,走向另一个方向。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4节 衣帽间宽敞,中间设了中岛台,李羡没看到妆镜台,也没看到椅凳。她站着写了半天,索性抱电脑出门去小厅沙发坐着,打开文档开始撰稿。 八点半,陈平上楼放热水,带她熟悉卧室的功能区,揭晓了藏在衣柜后的妆镜台。 随后李羡去洗澡,吹干头发后换上准备好的睡衣。 孟恪正靠在床头看杂志。 婚前他跟李羡有过几次接触,相处时间最长的是婚礼当天。她当时换了数身服饰,婚纱旗袍,珠翠环绕,浓妆艳抹,明艳不可方物。 到了晚上,她洗过澡卸了妆,换一身真丝睡袍,也许洗脸时没注意,香槟色前襟几块深色水渍,鬓边几缕发丝也被沾湿,贴在脸颊上,就这么带着满脸专属二十岁出头年轻人的天真稚气,全然没有在意地从浴室里走出来。 坐在床边的孟恪先是错愕,而后哑然失笑。 李羡从浴室走出来,见孟恪在打量自己,她莫名开始屏息,挺了挺腰,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脚步上。 她记得新婚夜,她第一次穿蕾丝吊带睡裙和睡袍,别扭了半天才从浴室走出来。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她自我感觉良好,以为自己多漂亮,结果他说去换一件,这件湿了。 有钱人这么爱鸡蛋里挑骨头吗。 他说你这样湿着贴身不舒服。 李羡哑然。 她全程什么话也没说,他却什么都能猜出来,她在他面前像个能轻易被看透的没有隐私的小孩子。 李羡绷着脸绕到床边,掀开自己这一侧的被子,躺进去。 顶灯明晃晃亮眼,她伸手摸遥控器。 “别关。”孟恪放下杂志,从身边床头柜上拿起礼品袋,递给她。 “婚前定做的,设计师赶做婚戒,这个迟了点。打开看看。” 蒂芙尼蓝的纸袋,黑色字母印花,他说得云淡风轻,像随手塞给她一个苹果。 李羡迟疑犹豫。 “不喜欢?”孟恪问。 “无功不受禄。”李羡两粒黑亮的眼睛看着他,显得赤诚。 孟恪哑然。 “我们是夫妻。”他说着,捏底将袋里的首饰盒倒出来,捡起首饰盒,掀开盖,单将慢悠悠项链拎出来,“放心,不是叫你辞职的筹码。” 李羡被戳破小心思,羞恼那么一两秒,被项链吸引注意力。 圆圈镶钻的藤蔓款式,精致高调,贵气哆人。 李羡不得不承认这世界上钱可以买到大多数东西,尤其是精工重巧的珠宝。 “白送给我的吗?”她问。 孟恪将项链搭她手腕上,皓白柔软的腕衬得金属链年轻活泼,赏心悦目,他眯了眯眼睛,语气愉悦,“本来就应该是你的。” 又说:“不贵,戴着玩。” 以他的身家,大部分奢侈品都在戴着玩的范围。李羡想。如果她不是曾小姐,估计现在就想跟这些有钱人拼了。 她摊开手,素圈戒指在宝石项链的衬托下黯淡无光。 这是她专门跑银饰店花一百五十九买的。 “戒指呢?”孟恪问。 “钻戒太贵了。”李羡说,“怕丢。” “丢了再买。” 李羡:...... “这个便宜,不怕丢。”她说。 孟恪:...... 李羡拿遥控器关了顶灯,“如果我们没碰见,你打算什么时候叫我过来?” 孟恪:“嗯?” 李羡补充:“今天在星河雅逸。” 孟恪反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等你回来之后。” “巧了。”他也是这么打算的。 白问,这人昨天回来之后压根没有联系她,真是会糊弄人。李羡想。 “这里是你家。”孟恪懒散,“不应该接你回来么。” “......应该。” 李羡将项链收回包装盒,注意到吊坠背后有个字母z,应该是‘曾’的意思。 她今天穿的是这里准备好的吊带睡袍,卧室只剩两盏小夜灯,昏暗灯光下薄荷绿绸缎的光泽很衬肤色。 额前碎发散落,遮挡眼睛,李羡抬手撩头发,指尖穿梭在乌浓发丝间,刚涂三天的廉价指甲油脱落斑驳,像霉绿的旧墙皮。 孟恪视线垂落,搭落身侧的指尖轻扣被面,与墙上钟表节奏一致。 有时候他不得不面对一种现实,这位小太太完全不是他的口味。 小别胜新婚,更何况新婚就小别。李羡懂事地将快速收拾好礼物,放到床头柜,顺便关了灯。 身后另一盏灯也熄灭,薄被与睡衣衣料摩擦,发出窸窣声响。 李羡呼吸一滞,慢慢躺回被窝。 黑暗中她盯着天花板,听自己的心跳,直到旁边的人呼吸变得平稳。 食指指尖摩挲拇指凹凸不平的指甲油,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没那个意思。 - 次日一早。 李羡被陈平叫醒。 “起床了,太太。” 李羡有起床气,被困意拖拽得不想动弹,拿手机看了眼时间,才七点半。 她前两天跑新闻熬了几个大夜,好不容易今天的活动十点才开始,原想晚点起床,没想到还是被叫醒。 可她太困了。 眼看着李羡闭上双眼又要睡过去,陈平急得直推她,“快起床吧太太,先生要不高兴了。” 李羡唇角抽搐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 她带着比鬼大的怨气起床洗漱,下楼时孟恪已经在餐桌边吃早餐了。 他淡淡瞥她一眼,发现她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衣服,没说话。 李羡怀疑他是真的不高兴了,至于原因么——他喜欢极端自律精致的漂亮女人,但孟太太不是这种人。 没办法,丰厚的利益和自己的口味中间,他得舍弃一样。 李羡忽然有种找到他精英、优越的人生中的某处裂隙的感觉,一大早起床郁结的心气散开,她心安理得地坐下来吃早餐。 孟恪看她优哉游哉,音质更冷淡,“今天上去吃晚餐。” 上去的意思是上山顶去。这座山俯瞰连城cbd,山上建了数栋别墅,其中孟家主宅建在山顶,孟恪爷爷,也就是上一代孟氏话事人住在那。 “知道了。”李羡说,朝他一笑,眼神明朗。 孟恪没搭理她。 早餐过后,李羡收拾包出门,才想起这栋房子建在山上,虽然不是最高处,也与山下最近的地铁口有段距离。 百度地图显示走过去要四十七分钟。 她自己有辆代步车,曾家长辈送的礼物,昨天嫌堵没开。早知道开过来,也就不用这么为难了。 李羡犹豫着要不要回去跟孟恪开口借车,就见一个三十岁出头面相憨厚的男人走过来。 “太太,我叫史鹏,是您的专车司机,负责接送您上下班。” 李羡看到他身后的黑色汽车,大喜过望,“不用不用,我自己开就行。” 李羡从史鹏手里接过车钥匙,一路开到活动现场,活动还没开始,同事也没到。 她找了个角落放包,习惯性拿手机镜头记录现场。 没多久,同事也赶到:“今天这么早呀李老师。” “早,郑老师。今天早起了一会儿。”李羡嗓音温润。 郑素素说:“一大早上听见你说话,我这出差回来熬了三天大夜的怨气都没了......你好香啊,用了什么香水?” 郑素素拱着鼻尖,在李羡肩头嗅来嗅去。 “我没用香水。”李羡摸不着头脑,自己低头扯过衣领闻了又闻,“可能是洗发水的味道吧。” 昨晚洗澡时看不懂那些瓶瓶罐罐上的英文法文,胡乱用了几样,沾染满身馥郁香气。 郑素素问:“什么洗发水这么香,有链接吗?” “不是我买的。”李羡说,“我也不太认识。” “好吧。”郑素素说,“哎对了,听说你结婚了,太低调了吧,我都不知道,怪不得你上个周请假没来呢。恭喜啊。” 李羡的结婚对象与原来的圈子八竿子打不着,为了避免麻烦,她很少透露相关信息,以至于同事疯传她嫁了个tony老师。 不知道孟恪知道后会做何感想。 李羡说同喜同喜,顺便跟郑素素拉开距离。 “哎,李老师,新郎是本市人吗?你这么优秀,新郎应该也不差吧?”郑素素笑嘻嘻试探。 “普通人而已啦。”李羡的视线在人群中逡巡,锁定某个人后快步走过去,“张经理......” 郑素素只能住口。 活动结束后,李羡趁吃饭的功夫蹭场地写稿子,中途管家楼叔联系她,问她什么时候方便回她的出租屋收拾东西。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5节 李羡下午没什么事,吃过饭后便往那里赶。 下午四点半,东西收拾完毕,李羡将汽车钥匙交给楼叔,表示自己有车,楼叔先行离开。 李羡一个人留下来慢悠悠跟自己的出租屋道别。 李家在连城附近的一个小城市,毕业以后李羡独自在城市里打拼,辗转搬过好几次家,在这里才住了四个月。 这里留下了一些几乎全新的洗浴用品和锅碗瓢盆,她舍不得丢,提前跟合租室友打了招呼,对方很乐意接收。 全部收拾妥当后,李羡拿着自己的车钥匙下楼,却注意到楼道对面停了辆低调的黑色劳斯莱斯。 她脚步稍一停顿,那车里的司机就推门下来,恭敬地朝她颔首。 李羡四下看了看,拎着钥匙走过去,敲敲后排车窗。 里面的男人看她一眼,车窗缓缓降下。 “我的车还停在那边呢。”她那自己的车钥匙指向另一边。 孟恪说:“叫司机开回去。” 第4章 “哦,好。”她温驯地应着,却几不可见的撇了撇嘴巴。 孟恪捕捉到她唇角这抹不甘愿。 司机启动车子,道路两侧的景物缓缓倒退,李羡忍不住扭头看向孟恪手边的车窗,视线随之倒退。 老旧的居民楼终于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外。 李羡怅然若失。 “舍不得?”孟恪问。 李羡摇头,略一沉思,说:“感觉没有跟过去好好告别。” 刚才李羡坐在卧室窗边发呆。 楼下有棵果树,每年都结许多红硕的柿子。她刚搬来时是秋天,柿子还没熟,每天盼着小青果长大变红。结果那几天曾家的人来了,她慌里慌张面对人生转折,等想起这棵树,枝头早已空了。现在柿子树叶片凋敝,枝干干枯孤零零嵌在隆冬里。 她忽觉自己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候,开启了一趟新的人生旅程,没来得及跟过去告别。 - 李羡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衣服,要去山顶“请安”,势必要换身衣服,她下午收拾东西出了一身汗,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洗澡。 上电梯前总觉得哪里有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她回头看了一圈,发现立地花瓶边卧着一只小猫。 烟灰色长毛缅因,小狮子似的,长胡子懒洋洋下垂,雍容华贵。 它跟宫里阿哥似的懒洋洋,与孟恪身上那股务实的精英气质截然相反,这股高高在上劲儿倒是如出一辙。 上楼洗过澡,李羡裹着浴巾出来,发现中岛台上躺了两套熨烫好的衣服。 其中女衣从内衣到外套,每一件都妥帖细致,羊绒大衣露出巴宝莉的领标。 她抿了抿嘴巴,将衣服拿起来,解开浴巾换衣服。 小香风套装,上衣领襟缀了一圈珠饰,裙装裹身,鱼尾裙摆拉长比例,李羡在镜前转了好几圈,左看右看,很难相信这是自己。 之前曾家让她回家后,也送了许多奢侈品成衣和珠宝,没有一套像今天这套这么合身。 桌上还有几套珠宝,似乎是给她搭配衣服的,她小心翼翼拿起耳坠,在耳边比划了下,瞧不出什么,索性戴上。 珍珠贝母流光溢彩,她忍不住看了又看,拿手机咔嚓咔嚓拍照。 等会儿上山,孟恪也过来换衣服,进门前就听见急促的跺脚声。 年轻的孟太太满脸抑制不住的喜悦,后背贴着中岛台台侧,向左骨碌转一圈,向右骨碌转一圈。稍后,她镇静下来,整理鬓边碎发,将耳钉戴回耳垂,拿起手机,转着圈找光线拍照。 孟恪忽想刚才坐车回来,她伤春悲秋,依依不舍地说没好好告别。 看着眼前明媚到没心没肺的女人,他轻哂。 镜头背景旋转,占主位的女人恃年轻行凶,皮肤白皙细腻,耳边两颗珍珠耳钉格外闪耀衬人。 李羡转圈圈,忍不住唇角上扬。 直到一张略带玩味的脸出现在镜头里,她身体一僵。 孟恪见她看见自己了,大大方方从门口走进来。 李羡讪讪放下手机,手指蜷紧,指甲将掌心掐出弯月痕迹。 她想换个星球重启人生。 “换好了么。”孟恪平静地从她身边经过,径直走去镜前,没再看她。 “换好了。”李羡低声,顺便将几件首饰原模原样放回盒子,突突直跳的心脏慢慢安静下来。 “很适合你。”这男人沉稳可靠,说出来的话毋庸置疑。 李羡双手撑住台面,忍不住扭头偷瞄,他站在镜前松领带,慢条斯理将领带取下来,随手搭到一边,然后是衬衫扣子。 她意识到他要换衣服,忽地松了口气。 李羡婚前和曾家人密切来往了一段时间,曾家长辈教给她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体面,尤其是在外人面前给家人留足面子。 这点在孟恪身上很明显。虽然天然有上位者优势,他平时仍然克制、体贴和礼貌。 孟恪脱了衬衣,李羡下意识准备回避,余光瞥见角落里的行李箱,脚步顿住。 她走过去,将箱子放倒,拉开拉链,里面是许多衣服,“那个......” “嗯?”孟恪换上新的衬衫,对镜扣纽扣。 “我今天收拾东西,发现还有好多衣服,都没坏,所都带过来了。”李羡视线一直觑着穿衣镜。 孟恪不紧不慢整理领口,忽看她一眼,问:“会打领带么?” 李羡微怔,反应过来,走到他身前,“不熟练。” 其实不会。 孟恪偏头示意她领带在桌边。 李羡真不会打领带,脑海里浮现的全是红领巾的打法,硬着头皮将领带拾起来,“你低一点吧。” 孟恪稍稍俯身,视线垂落,盯着她眼下一颗浅色小痣。 他身上有股干练沉郁的味道,以木香兜底的艾叶烟丝气味,气场广阔,李羡垂着眼睫,垫脚将领带环过他的脖颈。 她动手打结,两只手翻来覆去,打出来的东西自己都直皱眉。 孟恪将领带解开了自己重新打,“回头跟陈姐学两种基本打法。” 李羡背手,脑袋耷拉着,左看看右看看,心不在焉。 孟恪整理好领带,掸了掸衣袖,转身走到衣柜边,将柜门推开,见李羡站在原地没动,他抬手敲了敲玻璃门。 “抬头。” 李羡抬起头,看向贴墙通顶的玻璃衣柜,里面挂满了衣服。 陈姐说过,曾家给她送了好些衣服,当季的都被熨烫好放进来了。以后还会有品牌送上门供她挑选。 她以为这些就是那些衣服,但是仔细看看,又不像。 李羡歪了歪脑袋,上前一步,又上前几步,走进了才发现是些平价牌子的衣服,从外衣到内搭。与周围衣服格格不入,不像会出现在这个柜子里的东西。 “周楚挑的,你平时穿得到。”孟恪淡声。 周楚是他的女秘书,李羡见过。 他竟然体贴到了这一步,她满眼惊讶地看着他。 “你那些衣服,回头叫陈姐收拾好了挂进来。”孟恪慢悠悠说道,“只一样,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你得清楚。” 缓过神来,李羡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但是。”她看着孟恪,又看了看衣柜,抬起手,总觉得哪里不真实,“但是为什么你......” 孟恪垂眸,看着她墙皮霉落的指甲上,眉头微皱,李羡注意到他的视线,蜷回手指,“我等下卸掉。” 孟恪满意地颔首,抬手将她锁骨底下翻到背面的项链挂坠翻过来,温热指尖轻擦肌肤的触感让李羡头皮发麻,不自觉屏住呼吸。 他嗓音低沉平稳,甚至称得上温柔:“因为你是孟太太。” - 傍晚,李羡跟着孟恪一起上山。 下车时她刚推开门,就见孟恪绕过来,伸手扶她下车,她愣了两秒才将手搭上去。 随后孟恪自然地揽着她进门,李羡忽然明白过来,这是准备秀恩爱给长辈看。 孟氏山顶的二层小洋楼,外表不显山不露水。 进了门,立即有女佣模样的妇人过来招呼客人。 “老太太,人来啦。” 没几秒,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凭栏出现,望着楼下,笑眯眯道:“哟,终于来啦。” “法国那两个酒店得验收,因为婚礼已经推了一段时间了,没法后延。婚后还没来过,给您赔不是。”孟恪携李羡上楼,楼上客厅里坐着的还有孟世坤夫妇。 孟恪叫爷爷奶奶,李羡跟着叫爷爷奶奶,孟恪叫爸妈,李羡有样学样,只是声音更乖甜些。 “声儿真好听,模样也不差,是不是。”老太太话里话外都是满意,牵住李羡的手,问儿媳妇。 权龄是个保养得当的中年妇人,披着紫色羊绒丝巾,她点头,声音温和,“是啊是啊,多标致的姑娘。” 老爷子气质斐然,坐在轮椅上,依然一副威严相,只在李羡叫爷爷时应了一声,孟世坤也沉默寡言。 之前听说孟家家大业大,李羡担心自己要面对很多人,上山前就开始担心,没想到只有直系这一支。 她渐渐放松下来。 “怪不得不叫你那些堂亲表亲过来,怕别人看见你媳妇啊,真小气。”老太太嗔怪孟恪。 李羡微讶,忍不住看他。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6节 孟恪也扫她一眼,回答老太太:“现棠怕生。这不是要过年了么,以后有的机会,慢慢见。” 老太太了然地跟权龄对视一眼,眼神藏不住对暧昧的洞察。 “你这领带怎么回事。”老太太又问。她年纪虽然大了,眼神依旧明亮,一眼就看出孟恪领带跟平时不一样,不规矩,不像是他的风格。 “现棠亲手打的。”孟恪捏着茶杯,抿了口茶水,语气透着几分宠溺,“她第一次。” 权龄嗔怪:“真见不得你们年轻人这个卿卿我我的样子。” 老太太哈哈大笑,这次连孟世坤都跟着笑了。 李羡想也没人提前通知她要演戏,只好在一旁低头陪笑。 接下来的饭局也算轻松愉快,毕竟老太太对李羡青眼有加。 饭后聊天,老太太又说没送什么新婚贺礼,这次补上。她叫人抬上来一个漆木的古典箱子,掀开盖,里面是一套古玩盘碗。 盘碗上都包着棉纸,老太太吩咐人打开几个。 老太太:“这一套是清朝光绪年间的,祖上传下来的,我结婚的时候你们太奶奶送我的,现在我送给你,希望你们呢,团团圆圆,多子多福。” 权龄说这可是好东西,“我都没见过呢。” 老太太笑着说你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这是一套镶金边的瓷碗,画着绿梅、月亮、水仙,一套总共一百多件。 李羡看向孟恪,后者轻轻颔首,她便说:“谢谢奶奶。” “好孩子,不客气,只要你跟孟恪好好的,奶奶我就不挂心啦。”老太太说。 李羡笑了笑,她的模样最合长辈的审美,耳垂下巴有福气,老太太看着喜欢,又问:“现棠呀,过年有空吧?” “奶奶有什么事吗?” 老太太身前是一个白铜的熏笼,雕花细致,没烧炭,插了一大枝绒绣的富贵花,花枝影影绰绰掩映她半张脸。 她依旧慈祥语气:“你爷爷过了年就八十八了,应该大办,有些人情往来,需要人帮忙打理。你是新媳妇,本来不该你动手,但我想着你既然嫁给孟恪,以后迟早得学会做当家主母,正好借这个机会开始锻炼,是不是?” 李羡忽觉后背一紧,像一只猫被拎起后脖颈,整个人悬吊起来,不上不下。 刚才只觉得老太太亲切,却忘了人家确确实实是一个大家族上一代话事人的妻子,长袖善舞滴水不漏。 接下来说了什么,李羡几乎不记得了,她只知道孟恪答应了这件事,而她当时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奢牌衣服和珠宝手链,心里冒出《断头皇后》那句话,命运所有的馈赠早就暗自标明价码*。 回去的路上,月亮大而圆,被云彩晕染了轮廓,像一滴模糊的泪珠。 李羡沉默不语,像个初次造访人间、惶惑未定的孩子。 孟恪坐在旁边,声色不动,眼底一贯的淡漠。 回到家里。 李羡一头扎进书房,躲到角落写稿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平敲门,问她要不要泡澡。 李羡说自己冲一下就好了。 陈平应着走开了,她也起身回卧室。 孟恪看样子已经洗过澡了,穿了身睡衣,身子依旧挺拔,他站在窗边讲电话,指间捏了只烟,猩红明灭。 窗户开了一线,山顶隆冬的风刮进来,吹散一截烟灰,几粒雪落到他指背,迅速消融,他听着那头人说话,皱起眉头。 外面下雪了,在昏黄灯光底下飘飘洒洒地,很漂亮。李羡额前发丝被冷风吹乱,直迷眼睛,她抬手拨开,又看了他几眼,拿起睡袍转身去了浴室。 她洗过澡,随便擦了点护肤品,从浴室走出来,孟恪的电话已经讲完了,坐在床尾凳,什么也没做,听见脚步声就撩起眼皮看过来。 “从刚才回来就兴致不高,怎么了。”他淡声问。 “没有。”李羡今天的睡衣没有长袍,只一件吊带裙,薄荷绿绸缎,掐腰设计显得纤腰只一握似的,裙摆半开叉,走起路来步步生莲。 绕到床侧,她掀开被子,停顿片刻,主动开口,“我在想今天下午的事,奶奶叫我打理爷爷过寿。” 窗外大雪纷纷,室内一盏落地灯莹莹撒着暖光,她嗓音温驯,像雪花落在毛茸茸的猫耳上。 孟恪漫不经心应声,抬眼看过去,又不动声色地敛了眸。 第5章 李羡看着他,做了点心理建设,“我没做过这些,也一窍不通。” “这话怎么跟背书似的。”孟恪说。 李羡脸颊发烫,她刚才确实在心里想了好几遍。 “别打岔呀。”她说,“这任务我想我做不好你也跟着丢脸......”这话说得很委婉。 孟恪靠在床头懒洋洋垂眸睨她。 她定了定,指头攥进掌心,看着他,“我需要一个人教我最基础的东西,慢慢上手,而且我只能尽力,不保证能做得很好。以前在我爸妈......李家,这些都不是我操办的。” 孟恪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李羡摇头,“说完了。” “就这样?”孟恪问。 他似乎是嫌她挡光了,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下来,跌坐床上。 床垫吱呀响。 李羡半躺着,仰头怔怔地看着他。 “老太太这活是给你的,也是给咱们家的。家这些事一向由楼叔操办,这次也交给他打理,你隔三差五上去刷个脸,让老太太知道你上心了就成。” 孟恪语气低沉温柔,垂着眼睛,眼睫覆落下来,几分深情款款。 李羡听着‘咱们家’这三个字,有些恍惚。 她想起昨天,他也是这幅语气,淡淡的,就让许先生死死盯着自己方寸大乱的太太,面部肌肉轻微抽搐,眼底几乎有一丝忌愤——他的湖面因风起皱,漾起的波纹足矣冲散一对夫妻。 眼底恢复清明,她翻了个身,屈腿跪在床沿,慢慢起身,随口说:“好。我可以慢慢学,慢慢上手......大家都是这样的对吧。” “也不是,很多人生来就会。”孟恪不咸不淡,说得很自然。 因为这是大家族子女的义务。 李羡动作一顿。 孟恪看她一眼:“现在学也来得及。” “嗯。”李羡点头,动作间衣料褶皱,低开的领口泄露两团春光。 腰上忽然多了只大手,将她按下去。李羡一惊,男人随即覆压上来,她又闻到他身上那股成熟稳重、压抑着却仍满溢出来的荷尔蒙的味道。 - 次日早晨七点。 李羡睡梦中觉察另一侧的男人掀被起床,很快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她被陈平叫起来,旁边位置早就空了。 李羡洗漱妥当,下楼吃早餐,她留意四周几个房间,没看见孟恪的身影,心道大概已经上班去了。 也许是注意到她的动作,家里的年轻厨娘将早餐端上来,“孟先生五分钟前刚刚出门,今天好像出差。” “嗯,我知道。” 孟恪昨晚说了要去趟京市。 李羡笑了笑,“谢谢。” 李莉也笑,“早餐是孟先生的口味,太太不喜欢的话可以告诉我。” “看上去很好吃。”李羡说,“我不挑食。” 李羡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手机,边吃边刷。 李莉回到中岛台后收拾卫生,忍不住看她几眼,“太太,先生每天早上都有晨间运动。” 李羡正看新闻,没听清她说什么,等她说第二遍,才笑了笑,不明白突然说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李莉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您什么时候运动,我好调整饭菜。” 李羡想了想,“我很少运动......不爱运动。” 有句话叫自律给我自由,对她而言,只有自由才是自由。 “所以不用这么麻烦。”李羡说。 屏幕热搜出现一个大大的爆字,她翻了翻,又看了下工作群,起身给主编打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转身的一瞬间她瞧见李莉朝她撇嘴。 电话接通,她迅速回神,“喂,张老师,你看到今早刚出的新闻了吗......” 随便吃了点早饭,李羡上楼打包行李,拎着行李箱下楼时碰到陈平,对方很惊讶,“太太你这是......” “我得去趟荣阳县,工作上的事,应该今晚......明天回来,麻烦你告诉孟先生一声。”李羡急匆匆拎着箱子往外走。 想了想,觉得不妥,还是停下来给孟恪发了条微信。 走到车库里,李羡发现自己昨天放在租房小区的车。 “太太想去哪?”史鹏不知道从哪得到消息,很快到了,接过李羡手里的行李箱,帮她放进去。 李羡说:“麻烦你送我去车站吧。” 史鹏点头应了。 高铁站候车的时间,李羡打开电脑,握着手机,联系主编、同事和手底下的实习生。 一抬头,发现史鹏还在身边站着,他发现她在看自己,一时间没挪开视线,两人对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那个,没什么事了,我坐上车就好了,你先走吧。”李羡说。 史鹏为难:“太太,孟先生您出门我就得跟着您。” 李羡微笑:“放心,我经常出差,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7节 这种出门有人步步紧跟的感觉对她来说很陌生,也很别扭,但她不想为难打工人,所以想了想,说:“你一个大男人,跟着我,不方便吧。这样,你先回去,我跟孟先生说,可以吗?有什么问题我自己担。” 说罢,李羡立即给孟恪发消息。 对话框里连着三条都是绿色,对方没回过。 不等史鹏做出反应,李羡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向间票口。 史鹏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眼底满是疑惑。这个孟太太真奇怪。 经过两个小时的高铁,大约中午十二点,李羡抵达荣阳县。 路上实习生已经发给她一些资料,加上她自己在路上搜集的,锁定了距离火车站不远的一个村镇街区。 李羡找了家小旅馆,将行李箱寄存在这里,背上几样简易的设备,就这样出发。 “罗海金?不知道,没听说过。” “不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别影响我做生意呀。” “没听说过。” “哎你这个小姑娘到底是来干嘛的?......记者啊,什么记者,现在就你们这些记者颠倒黑白,就知道外国的月亮圆,咱们老祖宗的骨气都被你们给丢完啦!” 李羡进了一家又一家店铺,走到这条街的尽头,遇到一个正在听收音机的大叔,对方不愿意回答问题,直接将她轰了出来。 大叔的女儿尴尬地拉住爸爸,叫李羡快走。李羡亦笑容尴尬,一脚踏进堆在门口电线杆脚下的积雪里,差点跌倒。 街对面几个穿紧身裤豆豆鞋、顶着一头黄毛的少年看着她,毫不留情地爆发狂笑,前仰后合。 李羡扶着冰凉的电线杆子,将运动鞋从雪堆里抽出来,裤腿沾了几片白,袜子被迅速融化的雪洇湿,她跺跺脚,看也不看那群少年,走向下一家。 中午李羡随便找了家馆子,等餐时拿出手机,跟同事保持联络。 这个是一桩悬置了很久的案件,当事人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七年时间里,以极其残忍的手段肢解了四对夫妻,案件引起极大社会轰动,却由于时代技术限制,一直悬而未决。直到今早,官方声明已抓捕嫌疑人。 这桩案子发生时李羡还未出生,但早在长辈‘天黑千万不要出门’的规训里,了解了这件事。因为荣阳距离老家不远,她有意跟进这个案子,打听到罗海金这条线索,迅速采取行动。 下午实习生拿百度街景打电话,挨个电话联系另一条街的商铺。领导也在动用社会各界关系帮她找人。李羡深入几个村子,走访村委办公室,企图寻找到这一家人的蛛丝马迹。 忙活一下午,无果。 也不是完全没有结果,至少她找到了罗海金十多年前曾经居住的居民楼,邻居说那个女人有点神经质,劝她不要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新闻刚出来,我也是刚看见,谁能想到啊,那么老实的男人居然......海金以后肯定别想在咱们这住了,谁知道她能做出什么来。”邻居撇嘴,掩不住难以置信的神色,匆匆关门 。 从居民楼出来,李羡抬头看着从树影里疏疏落下的月光,眼底流露迷茫疲惫。 今晚走不了了,她刚才在美团上定了火车站旁边的那家旅馆,八十一晚。 末班公交车还得一阵子过来,李羡无事可做,站在站牌前,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她鼻尖通红,揣着手瑟缩得像只小兔。 身后有吵闹声,不断打搅她的思绪,公交车终于到了,她上车找位置坐下,车身隔绝冷空气,被冻僵的人渐渐松懈下来,她才注意到吵闹声来自站牌不远处的几个青年人,似乎是白天遇见的那几个。 他们围成一圈,中间似乎有个人蹲在地上,作痛苦状。 李羡忽然感觉自己心脏被只大手拧住,无措地看着那里,她想要下车,可是怯懦使双腿灌铅。 犹豫片刻,公交车关上门,屁股摇摇晃晃地离开这一站。 她忍不住回望,肃杀的温度使玻璃起雾,除了昏昧的灯光,什么也看不清楚。 京市。 秘书周楚拿着材料走进顶楼办公室,向孟恪汇报: “孟总,新城那块地的国土证和许可证证已经拿到了,接下来的股东会已经提前七天下发了通知,排进您的日程表。第一个文件是恒晟的一期建设规划,按照您的意见调整了其中十六到二十号楼的楼层建设日期。八月份跟汉港银行申请的贷款得到批复通过了,韩总表示很看重这个项目。第二个文件是青城颐银酒店施工进度签证单,请您过目。” 周楚将材料放下,孟恪点头,掀开文件翻阅。 “还有什么事。”他淡声。 “电子科技大有个实验室出了点事。”周楚说。 孟恪眉头微皱,抬眸看她,眼里不自觉流露的厌倦与掌控力让她下意识低头。 “不是技术方面的问题,是一位研究员的私事。这位研究员14年进入实验室,现在是技术骨干,但今早有一桩搁置了二十四年的连环杀人案被侦破,凶手是她父亲。这件事社会讨论度很高,新恒科技的总经理想请示您的意思。” 孟恪翻文件,纸张摩擦发出窸窣响声,他拾起钢笔,拔开盖,笔尖与纸张摩擦,留下劲挺字迹,“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周楚知道这话的意思是这点主意都拿不定,白活这几十年了,她应声,原想转身离开,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又停下脚步,“孟总,曾小姐今晚留宿荣阳县。” “嗯?”孟恪眼底闪过茫然。 周楚打开手机,点击消息记录,界面跳转旅馆信息,她双手递给孟恪。 孟恪接过,随意翻了下详情界面。 评论区接连两条都是一星差评,晒出的图片里房间床围油腻,被单有鞋印,毛巾挂着不明毛发。 “曾小姐似乎是为了采访这个连环杀人案的相关当事人。” 周楚试图从他习惯性的沉稳贵重里找出一丝不寻常。 孟恪只是将手机递还给她,“知道了,谢谢。” 周楚点头,“那我先出去了。” 第6章 七点钟,窗外夜景繁华。 孟恪翻开手头最后一个的文件夹,将合同条目看完,推到一边,余光注意到放在一旁的手机。 微信列表里绝大多数人都被设置免打扰,消息列表很长,他划了几下,翻到现棠这个名字。 现棠:【早上好。临县案你看到了吗?我得去荣阳县一趟,找相关当事人进行采访】 现棠:【可能今晚或者明天回去】 现棠:【史鹏送我到高铁站了,我叫他回去了,你别怪他】 - 第二天一早。 旅馆房间只有一扇靠走廊的窗户,李羡是被自己的闹钟叫醒的。 醒来第一件事是看手机,同事手里有新的进展,通过这里几个比较大的工厂联系到了罗海金的亲戚,拿到了她现在的住址。 李羡立即起床,路边摊上买了份鸡蛋灌饼当早餐,坐上乡下一小时一班的公交车。 一块钱颠簸一小时,李羡从公交车上走下来,踏足这个完全陌生的村子。 路上问了四个村民,还差点被一个开电动三轮的妇女撞到,她才摸到罗海金家门口。 李羡拍了拍衣服,摆出标准化微笑,敲门。 无果。 她等了等,透过门缝瞧这家的小院,发现堂屋上着锁。 李羡不死心,去邻居家问罗海金的去向,得知她可能回娘家了,好消息是她娘家就在村子另一端。 村里许多天然的泥土路,雪后泥泞,道道车辙,李羡深一脚浅一脚,穿过村子,再次吃了个闭门羹。 罗海金的娘家人说她现在身体不好,不接受任何采访。 李羡自己举着一个小dv,几乎是被轰了出来。 “说了不讲不讲,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不要点脸。”轰她的人语气不善。 李羡被讲得无地自容,手指扣住dv机身,恨不得当场撂挑子,立马坐车回连城。 等脚步声渐远,门口只剩她一个,瑟瑟冬风刮过脸侧,渐渐镇定下来。 来都来了,她低头看着自己满是泥点的裤腿和泥污脏渍的运动鞋,决心再勉强一次,从包里拿出纸笔。 “大娘,我塞了一张纸进去,麻烦您看一看。” 她也可以选择直接在门外喊话,但乡下的房子院挤院,村东头有个风吹草动,西头立马知道。 院里没人答应,李羡就在外面等着,没多久,乌云积聚,又开始下雪,雪花一片片飘下来,她没带伞,从包里拿出一份报纸,展开了,顶在脑袋上,就这么一直等到下午三点。 她跟主编说明了情况,主编叫她回去。 来时踌躇满志,离开时失魂落寞。 李羡手里握了根充当拐杖的树枝,顶着报纸站在村口等公交。 才进腊月不久,外出打工的人还没回来,下雪天,村里更显得寂静,只有偶尔几声狗吠。 “打你是他妈的给你脸了。” “我来。” “你他妈。”“啪”“你他妈。”“啪”“你他妈。”“啪”...... 不远处的咒骂声与巴掌声格外清晰,李羡看向某处长满杂草的破房子。 犹豫片刻,还是收起报纸,走了过去。 她没有多大的胆子,绕远观察,发现是一群十来岁的小孩,大概五六个人,有男有女,都染了头发,穿着紧身裤,手里都捏着一支烟。 他们围着一个低头抱着手的穿橘色毛衣的小男孩,时不时用手指抵着他推他一个趔趄。 “还敢不敢了?”有人问。 橘色毛衣不说话。 大姐头不耐烦:“问你呢,说话。” 有人直接一个飞踹将橘色毛衣踹倒在地,这过程太迅速以至于李羡完全没来得及反应。 “哎!”她握紧树枝,紧张得心脏突突跳动,“你们干嘛呢?!” 一群小孩看见有大人来,明显慌了一下,发现就她一个,立马用不屑的神情上下打量她,大姐头说:“你谁啊大妈,少多管闲事。” 李羡很想走,立马丢掉这件事,可她已经走不了了。她挺直腰杆,尽量使自己不输掉气势,“你们打他干嘛?” 大姐头:“他得罪我们我们才打他啊,关你什么事。”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8节 “你们还在上学吗?这是校园欺凌。”李羡试图走近了,将被围殴的橘色毛衣挡在自己身后。 劣质香烟气味呛鼻,她咳了两声,惹几个小孩哄笑。 李羡反倒吃了秤砣铁了心,转身问橘色毛衣,“你家在哪?” 橘色毛衣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四周的同伴,眸光忽然发狠,“操你妈你谁啊,谁要你多管闲事。” 李羡猝不及防被推出去,雪天路滑,她趔趄两下,还是没站住,扑倒时树枝正对着脸颊。 路边停下一辆宝马,“哎,那群小孩,你们干嘛呢?” 远远就看见这群精神小伙聚在一起,准没好事,彭润原本不打算管,想想最近运气不佳,到底还是叫司机停了车,准备日行一善。 一群小孩如鸟兽四散,司机说那还有个人,他想了想,好人做到底,叫司机过去扶一把。 司机将人扶回来,彭润看清后脸色大变。 “嫂子?” - 从荣阳回到连城。 李羡整个人像落败的小鸡仔,衣服裤子上都带着泥渍,头发湿了又干,乱糟糟堆在冲锋衣兜帽里。她怏怏地从彭润车上走下来。 “彭先生来了?哎呀太太,怎么弄成这样了?”陈平心疼地小跑过来,将李羡搀住,“快进家里暖暖。” “我没事,陈姐。”李羡笑了笑,站直身子表示自己没事。 陈平将人领进家里,赶紧倒了热茶,又放了热水,叫她去洗澡。 李羡洗过澡,换了身衣服,吹头发时注意到镜子里她额头的伤口,指甲盖大小的擦伤,血迹已经结痂。 幸亏扑倒时躲了一下。 她套上一件厚毛衣,下楼找创口贴。 玄关处有响声,坐在沙发上的彭润说你回来了。李羡定在电梯口,无端像个犯了错心虚的孩子,怔怔看出去,孟恪换了鞋走进来,垂眸看她。 他长相周正深邃,臂间挽的深色大衣被楼叔挂起来,身上剩衬衫马甲和西裤,挺拔成熟的身材站在那,不动声色。 李羡选择不去看他,“你回来了啊。” 楼叔拎着行李箱进门,孟恪冷冷地收回目光,“嗯。出差顺利么。” 这话似乎只是客气,不期待回答。李羡一时没开口。 她低头,显得柔驯,然而手臂紧绷着,仿佛某种软弱执拗的叛逆。 彭润出来活跃气氛,“不是说七点的飞机吗,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孟恪说有事改签了,“吃过饭了?” “晚饭嘛,没呢。”彭润回答。 “留下来一起。”孟恪说。 彭润看看他,又看看低着头、小步贴墙走的李羡,“哦。” 李莉说饭菜马上就好,李羡原想上楼,没了理由,硬着头皮跟两个男人一起坐在客厅沙发上。 孟恪和彭润都西装笔挺,慵懒跷着二郎腿。 李羡睡袍外面裹毛衣,衣服最不正式,身体却无论如何都放松不下来。陈平正给她上药,冰凉的碘酒让她攥紧扶手。 孟恪将视线从她紧绷的手指骨节上移开,淡声问:“医生来过了?” “没有,先生。”陈平说。 李羡:“擦破一点皮,不用叫医生。” 孟恪闻声撩起眼皮看她。 李羡面色沉静,“我在荣阳有个采访,昨天出发前给你发了微信。” 孟恪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受访人住在村里,所以我坐公交车过去了,回来时遇到一个小孩被欺负,就去拉架,然后被那......那小孩推了一下,手里树枝不小心划到脸了。”李羡说,“就这样。” “我作证确实是这样。”彭润说,“也是巧了,我去给我家老太太扫墓,回来路上想做个好人好事,谁知道这么巧遇到嫂子。” 李羡坐在单独的小沙发上,陈平将创口贴贴她脑门上,轻声说好了,她笑着说谢谢。 “谢了。”孟恪也说。 这话是说给彭润的,彭润摆摆手,“瞧把您客气的。咱俩谁跟谁。” 晚餐时因为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几乎没有几句对话,餐后孟恪跟彭润聊天,李羡溜回楼上的小书房写稿子。 听说最近流感,家里除了循环系统,另外还开了窗户,她肩头的长发被风撩起,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只好跑去关窗。 正巧陈平上来,手里捧着一杯热姜茶,放到桌上,快步走过来替她关好窗户,“太太喝点姜茶吧,先生叫煮的,暖暖身子。” 李羡说谢谢。 楼下,彭润大马金刀坐沙发上,朝楼上方向看了好一阵,“嫂子一个人去那种地方采访啊。大雪天的还想着掺和那群小混混的事。” 孟恪提杯分茶,水声涓涓。 “怎么回家又是另一幅脾气呢。”彭润瞄他。 孟恪瞥他一眼。 “还挺有意思的哈。”彭润低头,手指并拢扣桌点三下。 “你今天也挺有意思。” 彭润晓得自己冒犯,讪笑两声,“我随便说说。” 夜渐深,深冬下山的夜路不好走,晚九点,彭润从孟家离开。 孟恪回卧室洗澡,放衣服时注意到脏衣篓里的衣裤,特意将反面露在外,叠几次包住泥污,确保不会粘脏别的地方,不过还是露出星点端倪。 他眉头微蹙,将脱下来的衣服搭在一旁,没丢进去。 洗过澡出来,孟恪看了眼卧室,不见人影。 李羡在小书房,她刚接到罗海金家人的电话,对方说罗海金的精神状况还不能接受采访,但是可以给她大女儿的联系方式。 她挂掉电话,这两天的沮丧落寞一洗而净,刚才惊讶时捂住嘴巴的手忘记放下来,眉眼掩不住喜悦,见孟恪进来,将笑容敛了敛。 孟恪走到书桌旁,气定神闲打量她的书桌,问怎么不回卧室。 李羡说:“我这还有点工作,收个尾。” 书桌上放着一台电脑,停留在文档界面,光标闪动。李羡握住鼠标,点了叉。 “果然不怕丢。”孟恪淡声。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李羡发懵,直到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空荡荡的手指,她明白过来,解释:“工作的时候还是不太方便,所以干脆收起来不戴了。” 孟恪嗯了一声,眸色视线落在她额角,“疼么?” 李羡摇头,终于想起把手放下,被自己逗笑了,忍不住勾起唇角,立马收敛,“结痂了,没什么感觉。” 她看了眼时间,收拾自己的东西,又说:“做记者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不用担心。今天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最后这句话是真心的,诚恳的。 “算不上麻烦。”孟恪抬手从她的笔筒里拎出支笔,掌心里调个头,插回去。 李羡阖上电脑,又听他说:“你受伤的话,我当然会担心。” 这话语气温柔,她有点愣神,不知作何反应,只好撑手起身。 孟恪将最后一支笔放回笔筒,正反不一的签字笔全被统一笔尖朝上放置。 “不过这种事没有第二次。” 语气淡然,带着警告意味。 李羡起身动作顿住,抬起头看他。 第7章 孟恪眸色极懒极倦,瞳孔倒映她单薄的身影。她忽将指甲掐进掌心,轻声问:“我很丢脸吗?” 孟恪没说话。 “我知道了。”她看着他这张绝不屈尊纡贵的脸,“你在警告我。” 孟恪却极温和地笑了,“看你自己怎么理解。” 这世界有些人生来握着权柄佩剑,骨子里浸透居高临下的精英意识,并非他有意傲慢,只是他的世界一向如此。 临出门,原本是李羡在后,孟恪停下来,侧过身,让她先行,随后踱步跟在后。 揿灭灯光,一室无言。 这天连城没有下雪,却陷入苦寒。 第二天早晨自然醒,李羡翻了个身,拿手机看时间,已经过了前两天陈平叫她的时间。 出门时正好遇到匆匆忙忙的陈平,她哑着嗓子,“太太醒啦,我今天有点事来晚了。” “叫我现棠吧,羡羡也行,更亲切,他们都这么叫。”李羡微笑,“你感冒了?” 陈平笑说:“可能昨晚受了风,今早起来就这样了,可能有点感冒,不碍事。太......羡羡去吃早餐吧,已经准备好了。” 李羡去餐厅吃饭,听到陈平咳嗽几声,正好桌上果盘里摆了两个橘子,她扒开皮,将橘子瓣吃掉,捧着橘子皮进了厨房。 她找了个小锅接一点水,又切了点姜片。 “这是做什么呢?”陈平问。 李羡说:“煮点生姜水。” “橘子皮也放里面?” “嗯,驱寒的。” “行,我记下了,你去忙吧羡羡,我来煮。”陈平说。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9节 李羡从厨房走出来,继续自己的早餐,她拿手机,点开自己的好友通知,昨天的申请还没有被通过。 陈平将煮好的橘子皮热姜茶端过来,“趁热喝吧。” 李羡看了眼厨房,“你喝吧陈姐,我等下拿杯子装一点带走。” 陈平一怔。 李羡笑了笑,将杯子推过去,从包里拿出保温杯,走去厨房。 上午十点,李羡按地图导航将车开到电子科技大学门口,跟保安说明了来意,将车开进校园。 她原想从花坛前向右拐,余光瞥见封路,只好向左绕道。 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在校园里,李羡找了个路边将车停下,背着简易设备,拿手机点开昨晚找到的学校地图。 她绕了几圈,终于找到实验楼。 电子科技大建在旧城区市中心,许多建筑都有超过半个世纪的历史,只有这栋楼,建在学校背后小山的制高点,赩炽色外墙,罗马柱分外气派。 这栋楼刷脸才能进入,李羡跟侧门的保安说明了来意,对方要她出示来访预约,她拿不出,只好在外面等。 等里面的人出来,也许有人认识罗海金的女儿吴芃。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保安时不时斜觑她,她背着包,抄兜走下台阶。 今天上午有雾,半山腰雾气氤氲,冬柏枝头挂着晶莹水滴,一切都雾蒙蒙的。 山顶是两座白色尖顶建筑,学校的天文台,她在地图上见过。 不知道等了多久,李羡中途拦下了一两个人,都说自己不认识吴芃,她不好多耽误人家,跺跺脚继续等。 太阳升起来,树梢积雪融化,滴答洇湿柏油路,汽车驶过,车轮碾压地面发出细微响动。 接连四辆车,前后两辆帕萨特,中间一辆宾利,一辆奔驰,挂着黑底白字牌照。 李羡翻了翻工作群,果然,今天学校有外宾访校,据说还有投资项目,同事郑素素过来跟踪报道。 室外实在太冷,冷刀子似的风刮走体温,她将冰凉的手塞进外套兜里,那几辆车已经绕了一圈,停在实验楼大门前。 手机有通知音,李羡收回视线,吴芃通过了好友申请,说自己在学校,她趁热打铁说自己就在门外,问她能不能抽出点时间接受采访。 吴芃没有回复,李羡等了等,问她可以吗。 吴芃:【你非要做这个采访吗】 李羡给她问住了。 吴芃:【有什么意义吗】 李羡斟酌片刻,回复:【这也许是你唯一可以选择的发声方式】 对话框显示正在输入中,然后变成名字。 两分钟后,吴芃说领导同意我就接受采访。 门口出来个中年男人,李羡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对方恰好是吴芃实验室的主任,但听到李羡的来意后,犹豫片刻,说自己还需要取得上面领导的同意。 李羡留了他一个联系方式,准备回到台阶下继续等待。 电话铃声响起,一楼的保安接起电话,连连点头,忽然看向李羡,她有些莫名其妙,匆匆躲开视线,就听身后保安喊:“记者,记者,进来等吧。” 李羡有点懵,“不用,我在外面等一下......” “进来吧,外面多冷。”保安走出来,满脸笑容,对她做出请的手势。 李羡莫名其妙,被安置在沙发上,见保安要给自己接热水,她赶紧上前自己动手。 捧着热水,被冻僵的四肢逐渐活过来,李羡检查自己的采访稿,直到吴芃本人出现,带她进了一间小会客厅。 实验楼正门,保镖低调开路,一队人马先后进入大楼,队伍最前头走的是外宾和新恒集团的总裁,随后是市领导和校领导,郑素素作为记者,和其他媒体同行一起混在队尾。 都是为了自家的新闻版面,难免要抢前排,郑素素往前挤,不小心被人踩到脚,忍不住皱眉,就听人家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这香水真好闻。” 郑素素脸色霎时开朗,低声说:“新买的洗发水。” 不再去纠结踩脚事件,她的视线忍不住追着人群中最沉稳贵重的男人走。 今天的行程,实验楼是最后一站,几位记者被遣散。 郑素素留了个心眼,提前去洗手间。出门时在楼上楼下转了一圈,真就碰见那位。他来得低调,身边只带了个男秘书,正在跟院长聊天。 男人穿了身讲究的定制灰色平驳领西装,抄着兜,像个老派绅士。郑素素忍不住顿下脚步,呆呆看过去,他朝这边走,淡漠地扫了她一眼,不作停留,恰好走到某个会议室门口,停下来跟院长聊了两句,才离开。 脚步声渐渐消失,郑素素回过神,朝前走两步,不经意往那会议室一瞥,惊讶。 走廊空荡安静,对话声低低地传出来。 “你和爸爸感情怎么样?” 李羡面对面跟受访人坐着,她身前放着录音笔,微歪脑袋,一副倾听的模样。 采访结束,李羡跟吴芃握手,问自己可不可以在这里逗留片刻,整理稿子,她说可以。 郑素素推门进来。 “你还没走呀。”李羡惊喜,她刚才不经意间看见郑素素,以为她会直接离开。 “没,这不是想等你一起嘛。”郑素素一进门就打开话匣子,“你不知道我今天遇到什么人,天呐,原来不是所有集团总裁都大腹便便聪明绝顶,原来还有成功人士长得帅,气质绅士又贵重......我突然感觉生活有劲了。” 郑素素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堆,李羡检查录音笔里的素材,确认没问题,脑子才开始处理她的话,心里还真浮现出个人物。 “今天这是谁啊,不是外宾吗?”李羡问。 “除了外宾还有好多领导,还有新恒集团的总裁,就是特别帅那个,又捐了几个设备,大几百万呢,我给你看照片。”郑素素兴冲冲倒腾相机。 看着照片上熟悉的男人,李羡哑然失笑。 郑素素看她一言不发,觉得没劲,转头又想起另一件事。 李羡正低头检查录音笔,额前刘海忽然被撩起。 郑素素:“啊,果然受伤了。” 李羡下意识回答:“已经没事了。” 郑素素说:“你不知道,今早总部的老板亲自打电话过来‘问候’,主任被社长骂得脸色铁青,说没做好员工的出差保证。” 李羡摸了摸头顶的创口贴,她怀疑这件事是否真的与自己有关。 郑素素笑嘻嘻看着她,眼里带着探究:“李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来头?” 李羡否认,“只是凑巧吧。” “是吗。那真是奇了怪了,受点小伤至于吗。” - 下午李羡没回报社,但是接到两个领导的慰问电话,问她身体如何,有无不舒服。她受宠若惊。 下班回到家,孟恪通过楼叔告诉她今晚有应酬,她自己吃了晚餐,回到上整理上午的采访记录,给主编发过去。 运气好的话,可以占一个重要版面。 晚上十一点,她窝在三楼楼梯旁的小沙发上刷手机,听到楼梯有动静,扯了扯身上的毯子。 脚步声顿住。 “怎么睡在这儿?”孟恪问。 “我没睡。”李羡坐正,将手机放下,脚尖探到拖鞋,趿上,“你才回来吗?” 孟恪踏上最后两级台阶,“嗯。对方明天回国,多聊了会儿。” 李羡忽然有些局促,想着要不要帮他放点热水,或者找件衣服,纠结片刻,觉得没必要。 她平静焦灼地掩饰着自己初为女主人的天真笨拙。 “回去了。”孟恪从她身侧经过,淡声说。 李羡起身,跟在他身后,朝卧室方向走去。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却不见他的醺意。 “你今天去了电子科技大吗?”楼上安静,她的声音像轻轻推开一扇陈旧的木门,含蓄韵致。 “嗯。瞧见你了。”孟恪一点没含糊。 “是你叫他们放我进楼里等的?” “今天一起访校那个外国人叫威尔,婚礼上见过你,今天认出来了。”孟恪进了衣帽间,摘掉腕表。 所以不是他的意思。 “哦。”李羡靠在衣帽间门口,谢谢两个字噎在喉咙里。 孟恪:“因为这事才等我啊。” 她没吭声。 孟恪解开领带,松了几颗扣子,拿起中岛台上熨烫好的睡衣,从衣帽间出来,经过李羡身侧,她问:“那你找我公司的领导了吗?因为昨天的事。” “嗯?” “同事说他们挨骂了。” “应该的。” “你以后不要干涉我的工作了。” 孟恪顿住脚步,回头。 李羡站在落地灯旁边,拨弄灯罩,灯光将她笼住,墙上的投影张牙舞爪。 “没有别的意思。我很珍惜这份工作,公开身份可能会带来麻烦。” 孟恪拎着衣服,背着浴室的灯光,剪影挺拔沉稳,“我应该怎么跟别人介绍孟太太?” 她想了想,试探性问:“就说我是全职太太?” 孟恪:“你打算好三天两头出面社交,打点人情了?” “......我的意思是,都市小报记者对你来说可能拿不上台面。” “我拿什么上不了台面。” 灯罩走线细致,李羡修剪得短而圆润的指甲擦上去,暗纹里金线熠熠折光。 “觉得自己走捷径了?”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0节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李羡手指震颤一下,蜷缩。 孟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站在她身侧,“原则上来说,研究员的私事,不应该在实验室接受采访。助理问我这件事,我看见来访记者登记的名字才答应。” 李羡想起保安忽然变得热络的态度。 孟恪垂眸,看着她耳边散落乌发里若隐若现的耳廓,她低垂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说你自己本来可以办到么。” “不。”她摇头。 跟他相处,她做不到别的,常常惟有一腔无用的坦诚。 “你办得到。”孟恪话锋陡转,“只要你想。” 李羡茫然。 孟恪:“昨天那样说,让你不高兴了么。” 李羡:“嗯......?” “我没有坏你心情的意思。” “嗯。”她低头,声音略闷,显得真诚——不信。 “是你给职业身份,不是职业给你身份。”孟恪耐着性子解释,“所以没有任何职业,比你的健康和安全更重要,懂了么。” 他语气温和浅淡,等了等她的反应。 李羡一个人怔在原地。 孟恪转身去了浴室,留下空空荡荡的卧室。 孟恪是把她当孟太太看的,也经常流露她理应配得上这个位置的意思。他对待她,耐心克制,或许也称得上体贴。 但她心里还是冒笋尖似的钻出一个想法:如果不是遇到曾家,她这辈子都不敢去招惹这样的男人。 第8章 月亮像枚大钱币,亏了一个月牙儿,高高悬在玄青色穹顶,几朵云飘过,月亮若隐若现。 窗边有些冷,李羡站了会儿,撩开窗帘,钻回卧室。 她躺在温软可亲的被窝里,盯着身旁小夜灯盈盈洒洒的暖光。 没多久,脚步声渐近,被子被拉扯开,真丝布料窸窣。 她翻了个身,孟恪坐下来,床垫微陷。他刚吹干的黑色头发柔顺,显得整个人都闲散下来。 李羡两手抓着被沿,没头没脑地说:“我不轻贱我自己。” “嗯。” “这条路你让我自己走吧。” 孟恪掀眼皮看着她,漆黑眼眸里面究竟是什么情绪,她看不清。 李羡忽有些拘谨,转身去关灯。眼前陷入漆黑,她平躺着,身边没有动静,她越想安静下来,越有翻身的冲动,终于忍不住翻了个身,又觉得手臂很痒,抓了几下。 身侧有响动,他翻了个身睡下了。 她屏息,不敢再动。不知道多久,困意袭来。 - 眨眼就到了年底。 年底活动多,报社忙碌,李羡除了工作,还抽空回了一趟李家,探望父母,匆匆去匆匆回,连轴转了好一阵,终于偷得浮生半日闲。 别墅地下室有酒窖,还有个储藏杂物的仓储间,楼叔在这里打点人情往来,李羡在一边坐着学习。 说是学习,楼叔似乎并没有交给她打理东西的意思,他清点这段时间收到的礼物、准备老爷子的寿礼、各家的回礼和赠礼,样样亲力亲为。 李羡盯着桌子上牛皮封面的笔记本。 楼叔注意到她的目光,微笑着问:“太太想看吗?” 李羡羞赧地抿了下唇,“我能看看吗?” “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太太。”楼叔温和敦厚。 李羡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好像大簇棉花糖被风吹到云端,轻飘飘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她翻开笔记本,里面很多东西都没见过。她假模假式翻过去,“这么多呀。” 楼叔说家里交好的家族比较多,都几十年了,来来往往,今年因为先生太太新婚,比以前还要多一些。 李羡假装自己看懂了,余光瞥见一双冒光的眼睛,将她吓了一大跳。 “phantom。”楼叔蹲下身,试图将phantom唤过来。 “它不咬人,太太。” “很有脾气的样子。”李羡笑了笑。phantom对楼叔看也不看,一跃而起跳到李羡身旁的柜台上,也不靠近,原地卧下,舔毛,脖子上的金属铭牌若隐若现。 前两天逛花鸟鱼市场,李羡薅了几包种子的羊毛,里面有鲜花也有蔬菜,总之现在可以种。 正好别墅花园里有空地,她问了问,楼叔说那块地随她打理,又问她需不要需要帮手。她拒绝,随后自己找了小锄头,带着种子,过来开垦。 李羡点开手机网易云,私人fm,在乐声响起时挥下第一铲,翻土、撒下第一粒种子。 她忙活半天,额头出了层薄汗,两条腿蹲麻,只能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不经意回头,发现有人在亭里喝茶。 冬季山上荒芜,花园周围种了两排长青树,修剪得严谨整齐,石砖路两边是秾丽的洛德夫海棠。 花园一角有座汉白玉砌的罗马柱凉亭,铜骨琉璃顶。 孟恪坐在亭子底下,手里握着壶柄,将第一泡茶水倒进公道杯,然后倒掉,往茶壶里添第二遍水。 他看过来,朝她招手,似乎叫她过去。 李羡忽然意识到自己有段时间没见他在家吃饭了。 这几天她很忙,日夜颠倒,他没有报告行踪的习惯,虽然同住一室,两人几乎不会打照面。 不知道他今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视线微茫,李羡抬头,发现下雪了,她蜷了蜷沾满泥泞的手指,问路过的楼叔,“孟先生留下来吃晚餐吗?” 楼叔礼貌回答:“孟先生稍后就走,晚餐请太太自便。” 李羡眉头微皱,又往那里看了一眼,恰好孟恪看过来,雪粒茫茫飘下来,视线变得不清晰。 刚才翻楼叔的本子,她发现有相当一部分礼物是送给女人的,比如丝巾、香水和宝石,还有些吃的,比如鱼胶和鱼子酱。 她问:“楼叔,这些都是给谁的?” 楼叔说:“给太太你的。” 李羡有点意外,又不十分意外,红楼梦里王熙凤好像也会收很多礼物,她不知道怎么就想到这里了。可她不是王熙凤,没有管理贾府的手腕和权力。 看出她的疑惑,楼叔解释,“大部分人都知道你跟孟先生新婚,讨好你就能讨好他。” 楼叔四五十岁的模样,戴着圆框眼睛,身位长者,却很自然地说出了孟先生这三个字。 孟恪这人身上有种从不讨好别人的气质,却又很招别人的讨好,甚至可以让别人爱屋及乌。 至于李羡自己,此前沈夏有天不经意说你知道吗羡羡,你有点讨好型人格。她大惊失色,想想确实是这样。她改不了这习惯,只能尽量让自己舒服。 胡思乱想结束,李羡朝他点了点头,回身一屁股坐下,挥起小铲子。 她不打算过来,孟恪表情淡淡的,并不在意。 “现棠打算种点东西。”楼白解释。 孟恪颔首,放下公道杯,将手腕搭扶手上,视线遥遥落过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孟恪:“种什么?” 楼白:“有几种鲜花和水果,她把种子弄混了,所以不太清楚。” “不清楚是什么也要种啊。” “正好闲着。” “这个年纪是闲不住。” 女人坐在空地的小土墩上,长发随意扎成马尾,身上是穿了好几年的鹅黄色针织衫和褪色牛仔裤,裤腿沾了点泥巴,与身后不远处那株黄雀梅一样,从泥土里生长出来的,小巧秀气。 司机等了半天不见藤椅上的人起身,他走近了,看着不再飘热气的杯子,“孟先生?” 孟恪放下茶杯,擦手起身,吩咐道:“下雪了,给她拿件外套。” 楼白应声。 李羡忙活半天,将种子全部种下去,袖口沾满泥巴,她甩了甩手,发觉手指冻僵,几乎没知觉了。 “快进屋暖暖。”陈平将一件羊绒毯子披她身上,扶着人往楼里走。 李羡弯腰捡种子包装袋和自己的小铲子,边走边跺脚,“好冷好冷。” 陈平给她煮了一壶橘子皮姜茶,暖暖地捧在手里,她笑吟吟,“谢谢陈姐。” 陈平笑说:“都是先生嘱咐的。” 陈平希望主人夫妇和睦,李羡知道这心思,笑了笑,只当羞赧。她小口喝着热腾腾的姜茶,抬头望出去,窗外雪花变得细密了,铺天盖地织成一张鹅绒毯。 - 清晨山上雾蒙蒙,前几天新下了一场大雪,到处银装素裹。 汽车车轮碾过柏油路上融雪洇湿的痕迹,树梢轻颤,积雪滑落。 车停下来,司机下车,将车门拉开,孟恪从躬身后座走下来,望了眼这间小洋楼。 进门时正巧遇见厨娘拎着菜篮子进厨房,看见他,“孟先生回来了。” 孟恪颔首。 早就等在一边的陈平迎上来,倒了杯热水,接过楼叔手里的外套,挂起来,问孟恪:“还不到七点,您要不要回楼上休息一下?”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1节 拎着箱子回到楼上,陈平轻手轻脚打开客卧门,“羡羡还睡着呢。” 孟恪跟在后面,“羡羡?” “就是太太,先生。” “嗯。” 行李箱滚轮发出细微的轱辘声,孟恪走进卧室,看了眼床上软被中间凸出的轮廓,“先放进去,找时间收拾。” 陈平应了,脚步轻了又轻,出门时悄无声息地带上门锁。 卧室窗边多了张美人榻,上面放着抱枕,孟恪没上床,将抱枕捞起来,丢一边,坐了上去。 木质椅腿跟地板摩擦,吱呀响。 床上的人不耐烦地呓语,翻了个身。 孟恪躺下,跷着二郎腿半睐,半晌,扭头看过去。 窗帘折了一个角,初升的日光映进来,女人捂在耳朵上的两只手滑落眼前,权当眼罩。 前几次同床共枕,她每天早上也是这幅酣睡模样。 他早起换衣服、洗漱,她听见动静,翻个身,继续睡觉,等他出来,她已经用枕头罩住自己的脑袋,到点后,不情不愿地爬起来。 孟恪单脚踩在地毯上,摇椅摆动,吱吱呀呀,走线精良的裤脚跟着晃动。 床上的人再次翻身,抽枕头盖住脑袋。 他垂眸,勾在脚背上的拖鞋啪地掉落,砸得地毯一声闷响。 这几天孟恪出差,李羡难得睡懒觉没人管。她在做梦,梦里困倦异常,却被拉去上课,她说不去,同学的脸闪现床边,拍她栏杆,她困得生气,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啪地拍响枕头。 手掌震得生疼。 她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山顶别墅的卧室里。 冷脸峻眉地翻个身,往身旁看一眼,继续睡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李羡从睡梦中惊醒。 刚才美人榻上那是谁? 孟恪? 第9章 “过年啦,年轻人打扮喜庆一点好看。”陈平将前几天品牌送过来的几套衣服推出来,供李羡选择。 李羡对时尚不敏感,叫陈平给自己挑了一套换上,搭几样首饰,撒点香水。 镜子里的女人不知道哪里发生了变化,整体忽然变得洋气精致。 看来她偶尔也可以装装富家千金。 “真好看。”陈平说,“咱们下去吧,孟先生在下面等着呢。” 李羡整个人蔫下来。 今早孟恪忽然回来,将她吵醒,她有起床气,冷着脸,表情不善,还说了句不要烦人。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一句话可以带过,她磨磨蹭蹭,整个早上刻意回避他。 下了楼,孟恪正在吃早餐,她脚步顿了顿,朝餐桌走去,拉开椅子坐下。 这里的早餐很讲究,低碳水高蛋白,今早是培根、煎蛋、香肠和土豆泥,李羡吃几口瞄一眼对面的孟恪。 “先生,山顶问什么时候出发。”楼白走过来说。 孟恪说:“剧院那边十点开演。” “我去安排车。” “嗯。” 李羡逮住机会插话,“吃完早餐就出发吗?” 孟恪:“嗯。有别的事?” “没有。” 李羡低头夹蘑菇丁,听见孟恪问:“不生气了?” 她抬头看他。 孟恪没看她,手里拿了份杂志,他淡笑着,“今早不是还挺有骨气。” 孟恪这人第一眼看来谦和又风度翩翩,实际上更傲慢冷淡些,大多数时候喜怒难辨。不过不知怎地,李羡觉得这句话像是他表达不爽的方式。 她脸色变了又变,低头,嘟囔了句什么,孟恪没听清,她又重复一遍:“我本来就不记仇。” 孟恪筷里夹着培根,稍顿,他勾起唇角。 我本来就不记仇。这话答得很巧,她知道他今早是故意的。 孟恪一笑,身上那种冷冷疏离感四散,变得温和。李羡抿着嘴巴,不动声色,心里对自己的机灵很满意。 她绷紧一早上的后背松懈下来,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羡羡,吃好了吗?”陈平走过来。 李羡放下筷子,“哎。好了。” “你刚才叫我找的项链找到了。” “我看看。”她起身走过去。 擦肩而过时,孟恪瞧见她阳光明媚的小脸,也许注意到他的眼神,她很快收敛。 她脾气软弱,喜欢避免冲突,又不甘心太受委屈,不上不下,偶尔露出点机灵,显得整个人生动起来,又因为谨慎,立马试图掩饰。 孟恪放下筷子,靠向椅背。 李羡走得有点急,刚换的淡粉色套装裙勾勒两条丰腴韵致的腿,限制步幅,她终于想起步态不大雅观,慢下来。 吃过早饭,李羡跟孟恪一起出门,先去山顶露了个面,然后跟孟家一行人驱车去剧院。 早餐时说是十点开演,老太太出门时耽误了会儿,到剧院时已经十点一刻了,李羡本来担心不能进场,看见入口处有专人迎接等待,就知道自己多虑了。 这场戏甚至推迟了半小时才开演。 刚进包厢,就有人扑上来,“弟妹,好久不见。” 李羡定睛,大脑飞速转动,也没记起这是哪位,听她叫自己弟妹,于是叫她嫂子。 女人殷勤,“还记得我呢弟妹。” 李羡低头,手已经被她握住了。 包厢宽敞,又有几个女人凑过来,“现棠呀,记得我吗,我是表姐呀,这是你表侄,一直说想念舅妈呢。” “现棠......” “舅妈......” 李羡一人被包围,茫然无措地找别人,发现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只好硬着头皮搭话,“你、你好......”她一紧张就有些结巴,也不晓得这些人会不会把她当傻子。 “现棠啊,今天这出戏是什么来着?” “是《锁麟囊》吧,伯母。” “对,锁麟囊!就是锁麟囊。以前过年都看龙凤呈祥,说实话听了这么多年,一点都不新鲜。正好你来了,咱们一起听个新鲜的。” “我没怎么听过京剧,伯母您别嫌我耳朵笨。” “哎呦哎呦,怎么会呢。” 李羡几句话将这位伯母哄得开心,周围跟着一起笑。她被簇拥着坐下来,服务生分茶水,她接过杯子,恍然发现掌心湿漉。 她不动声色,扯过几张纸巾。 这次的氛围跟上次在星河雅逸画展上不一样,这里的人她格外关注也格外客气。 她不喜欢这种被过分关注的感觉,一边应付着,一边分神寻找孟恪的身影,看了好几遍,终于在角落看见他。 孟恪跟她一样捧了杯热茶,手臂搭在扶手上,跟旁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注意到她的视线,他看过来,没有任何救场的意思,八风不动,作壁上观。 李羡别开脸再不看他。包厢装潢典雅富丽,水晶灯辉煌,她身侧精致壁画折光泛红,照在她温驯柔和的侧脸,仿佛多了几分愠怒。 孟恪抬手,饮茶,挪开视线。 台上的主持人开始开场白,包厢里的人也经历了次洗牌。孟家家大业大,旁支繁多,只能戏前过来给老爷子拜个早年,台上准备开场,这些人就得分散去隔壁或楼下散座。 李羡仍旧坐在原来的包厢,被安排在南侧沙发视野最好的位置,婆婆权龄坐在她身边。 台上男旦出来念白。 “这个是梅香,小姐的丫头。”权龄说。 李羡看着舞台,笑着点头。 念白太长,权龄转头打量李羡,“现棠,最近瘦了是不是。” 李羡微笑,“我没有瘦,最近还胖了一斤,妈妈。” 权龄:“过年这段时间辛苦了,要不是我身体不好,爷爷过生日的事我还能帮帮你。” 李羡:“家里的事有楼叔帮忙,不辛苦,您好好休息。” “就知道你懂事又能干。”权龄得意,“那个华能的王夫人你认不认识?她儿媳妇平时根本不露面,不像你隔三差五上山去见我跟奶奶,曾家的女儿就是有教养。” 李羡眉眼弯着,没来得及回话,权龄已经看向舞台,捧着手,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 孟智元正跟这边一个晚辈聊天。 李羡了然。 孟智元一回头,权龄立马将视线从舞台上挪开,皱着眉抱怨,“这个李小珂今天怎么回事,唱成这样子也好意思出来要饭。” 李羡没说话,只觉得身旁好似有一片玫瑰花丛,傲然挺立的鲜艳头颅下满是尖锐的利刺。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2节 台上咿咿呀呀唱着。 李羡很少听戏,印象里李家的爷爷喜欢听戏,整天用老式收音机收听京剧豫剧,她小时候只觉得吵闹无聊。 这会儿无事可做,只能看着台上的一举一动。 “现棠......现棠。”李羡被权龄叫回神,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坐在主座沙发上的孟恪和孟智元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过来了,面上带笑,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见李羡一时茫然,孟智元招手,权龄赶紧推李羡起身。 顶层包厢建在剧场制高点中心位置,孟智元爷孙俩坐在更中心的主座,正对着舞台,视野开阔。 沙发宽敞,孟恪抬下颌示意李羡坐自己身旁,她理了理裙摆,轻轻坐下,他将手落在她肩头,带着她往自己身上靠了靠。 他身上有股艾叶烟丝的冷郁气味,她下意识抬头,孟恪眼睫立即垂下来,含情脉脉地,唇角勾起。 “这个演胡婆的。”孟智元戴着老花镜,眉头微皱,聚精会神看台上,“唱的不错,放在这些角儿里还是不扎实。” 孟恪说:“票友。听说您来看,本来不想演这一出,怕露怯。” 孟智元这才看过来,神情松弛,不像平时那样严厉,笑呵呵问李羡,“好听吧?” 李羡点头,孟智元又问:“觉得哪个唱得最好?” “我不懂这个,爷爷。听这一段,觉得梅香最有意思。”李羡嗓音温雅。 孟智元哈哈笑,“这出戏就梅香最有趣儿。” 台上还是玩票的胡婆在念白。孟智元品茶,衰皱眼眶里眼神依旧锐利,不动声色打量身旁的年轻夫妇。 “现棠。” “哎。”李羡应声,柔顺披肩发显得整个人乖巧。 “孟恪说你还在报社工作呢。” “嗯,做记者工作,爷爷。” “记者工作。”孟智元咂摸她的每个字似的重复。 李羡搭在腿上的手无意识卷起长裙的毛边流苏装饰,孟恪搭在她肩头的手紧了紧,偏头低语,“我在这,怕什么。” 流苏绷紧断开,一条粉线在李羡指尖捏着,她缩了缩脖子,去桌上拿茶杯,孟恪搭在她肩头的手臂也就滑落。 他笑着,闲散地跷起二郎腿。 “年纪大了,眼睛不好,好久没看报了。”孟智元叹息,“你在哪个报社?” “川阳日报。”孟恪替她答了。 李羡嘴巴微张着看他,他也垂眸看过来,这点小动作落入孟智元眼中,叫两个人吃糕点。 孟恪没去拿,只有李羡拿了一块糕点,鬓边头发散落下来,她思考片刻,一手托着,想将糕点送到孟恪唇边,刚抬起手,被他扣住手腕。 台上薛湘灵娇俏婉转,孟恪看着她,没看李羡。 他的掌心干燥温暖,某处发烫,是无名指上的戒指导热。李羡另只手将头发撩回耳后,没再有动作。 孟恪将手掌从她手腕滑落,从糕点上掰下一块,送到嘴里。老爷子跟他聊戏,他有一搭没一搭应着。 李羡将剩下半块糕点送到自己嘴里,甜腻过头,难怪他刚才不拿,吃完用一杯茶送了送。 胡琴悠扬,鼓板干脆,台上人水袖蹁跹。 老爷子膝下两子一女,还有些旁支亲戚,包厢坐满了人。但大部分人跟权龄一样,只在孟智元看过来时装出一副沉醉其中的模样。 整个红色长沙发上只有三个人,刚才老爷子叫晚辈过来,都推说不懂戏。 李羡想要坐直,后背绷得发酸,稍稍靠住沙发扶手。 身边的男人倚靠着沙发靠背,眉眼垂落,气质慵懒,像是沉浸在咿呀唱腔里,亦或是真的疲惫。 孟恪半睐,觉察身侧有道目光,偏头看过去,发现李羡唇边不自觉带了抹笑,三分揶揄,见他注意到自己,她清了清嗓子,看向舞台。 “怎么了?”孟恪只当不解。 “刚才为什么不叫我喂你?”李羡问。 孟恪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顿了顿,看着舞台,低声说:“过头了。” 她羞涩内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喂他,太刻意。 李羡闻言沉默。 “那你刚才笑什么?”孟恪又问。 “没什么。”李羡说:“就是发现原来你也得演戏。” 孟恪偏头看她。 李羡正对着舞台,今天眉眼画得清晰干净,他才注意到她右眼眉梢有颗小痣。 “平衡了?”孟恪问。 她点了点头。 孟恪牵起她的手,两人无名指上的戒指碰到,稍顿,双手交扣,“那就好好演。” 第10章 演员在台上唱,李羡在台下演。 半场下来,她一句词都没听进去。 中场休息,演员暂时下台,观众席轻微骚动。 服务生将包厢门打开,周围的人纷纷起身。 孟恪亦起身,刚才两人交握的手早已分开,点到为止。他伸手扶她,李羡犹豫片刻,将手搭上去,“要去哪里?” “休息室。”孟恪说。 中场休息只有十分钟而已,她没想到这样也会有专门的休息室。 包厢渐渐安静下来,她回头,问:“都要去吗?” “可以不去。”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李羡于是将手从他掌心抽出,走到一旁单人沙发前坐下,闭眼休息。 一个小时而已,她整个人像跑了一场马拉松,蔫兮兮,阖上眼的下一刻就陷入沉睡似的。 舞台灯光暂时暗下来,观众席显得明亮,灯光昭昭,她单手托着腮,脸颊饱满的嫩肉从掌心溢出。眉毛天生浓密,眉形修得没有峰棱,依旧透着几分英气。 隔壁的谈话声通过敞开的窗台传过来,吵吵闹闹。 李羡迷蒙中听见有人有人叩门,说话,笃笃声不断,她有些不耐烦地睁开眼睛。 孟恪没走,坐在原来的位置,手里拿了个茶杯。她有点意外。 有人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保温壶,小心翼翼地走近,“后勤处烧水的机器坏了,孟总。” 李羡觉得这人声音很耳熟,而且年纪不小了,穿着打扮讲究,不像是这里的服务生。 他扭过头来,笑容里恭敬带着谄媚,“孟太太。” 李羡疑惑,微笑颔首,“你好。” 男人屈膝,蹲在桌边,将桌上壶盖打开,热水倒进去,“刚才我叫人去找水,想着这里可能也缺,就自作主张多要了一壶。” 孟恪坐在红色沙发上,肩背宽阔,背影兴致缺缺,没有搭话的意思。 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被羞辱的懊恼,笑了笑继续说:“我那马场,孟总还记得吗?前段时间来了匹鹿皮色阿哈尔捷金马,脾气特别烈......” 一句话不敢说太长,他观察沙发上的人的脸色。 顶层建在制高点,距离楼下的吵闹声很远,室内安静,隔壁包厢的谈话声传过来。 “都是顶层,怎么只有孟家有专属休息室。” “谁叫人家姓孟呢。那个许建明是不是去找孟总了?现在献殷勤有什么用。人家说不用他就不用他了。” “说起来许太是真大胆,也是真倒霉,叫谁不好,叫曾小姐给她倒水。” “谁让她这么嚣张,早该有个人治治她了。” 李羡忽然明白这男人是谁了。 那天叫她倒水的许太太的丈夫。 那天许建明穿着体面西装,跟一众富商名流坐在一起谈笑风声,现在拎着茶壶蹲在桌边,整个人矮下一截,听着隔壁的议论,脸色没有分毫变化。 “你看曾小姐,哦不,孟太太,虽然说从小流落在外,但是这一回来,才俩月,就嫁进孟家,曾老爷子给她一大笔信托基金作新婚贺礼。” “哎,这曾小姐你们见过没?我只在婚礼上远远看过一眼......” 孟氏衣角拖曳的尾风,足够外人讨论一盏茶。 许建明看了看包厢里这对夫妇的脸色,一个事不关己隔岸观火,一个靠在沙发扶手上若有所思么,他僵硬的唇角放松片刻,重新扬起谄笑,“那我就先走了,您们好好休息,继续欣赏表演。” “孟太太。”他离开时跟李羡告别。 休息时间差不多结束,侍应生重新打开包厢门。 李羡站起身,整理裙子,犹豫片刻,还是走回主座沙发旁。 孟恪没看她,从手边捞了个抱枕垫在她腰后,她坐下,问下半场还有多久。 “跟上半场差不多。”孟恪将她胸口项链挂坠拨正。 孟恪骨相成熟,眼窝有些凹陷,近看瞳孔并不全然是黑色,只是常低调隐在暗处,灯光照映时,成了深棕,层叠渐变,深处颜色最浓。 他眼睛里仿佛有她,又没有她,细看发现只有项链上代表曾现棠的z字母罢了。 圆圈镶钻的藤蔓吊坠熠熠折光,隔着衣服,指尖的仿佛温度烫进来。 孟智元坐下,跟另一侧的老太太聊天,李羡用手背轻推孟恪的指尖 。 她手背微凉,孟恪收了手,看向舞台。 整场戏结束,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 因为开场稍晚,剧院为了补偿底下的观众,请大家凭票免费去隔壁五星级酒店餐厅吃午餐。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3节 孟家人另有自己的团圆饭。 孟智元是长辈,一起身就有许多人凑上来。李羡等孟恪不紧不慢起身,才跟上。 路过后台,李羡正低头回手机消息,一抬头发现有人迎上来,“孟总。” 刚才演胡婆的演员。 他刚谢幕,脸上画着老旦的浓妆,首饰还没卸,脱掉戏服,里面是白色里衣,厚底朝靴。 孟恪含笑跟他寒暄。 “这位是......?”男人注意到孟恪身旁的李羡。 孟恪说:“我太太,曾现棠。” “幸会幸会,曾小姐。我是张俊。”张俊热情地说。 李羡礼貌回答:“你好。” 张俊说:“今天嗓子没开好,献丑了。” “唱得很好。”她微笑。 随便聊了几句,张俊说自己还得卸妆,下次空了好好把场子找回来。 孟恪提步向前走,李羡跟在后面,忍不住回头瞧后台的方向。 “怎么了?”孟恪问。 李羡压低声音:“我知道一个演员张俊,声音跟他有点像。” 孟恪笑了笑,“你怎么知道不是同一个人。” “同一......”李羡眼睑收缩,满脸茫然,又回头看了一眼,眉头舒展,喃喃自语,“真的是他.....” 印象里张俊在李羡小时候拍过初代言情天后的古装剧,那部剧国民度很高,家家户户墙上都贴主演们的日历画报。这些年娱乐圈没有他的消息,据说淡圈搞投资去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孟恪垂眸瞥过去,李羡已经恢复平时温和木讷模样。 电梯平稳运转,她心事重重,抬头看他,嘴巴欲张,不知道说点什么,又挪开视线。 叮。 到了一楼。 “二嫂~”刚出电梯,李羡被一阵香风扑倒,精致到头发丝儿的人搂住她。 孟恪眼风淡淡扫过来,孟子玮稍稍松手,“嗨,二哥,这么巧。” 李羡微笑,“子玮。” 孟子玮小脸重新明媚起来,长睫毛卷翘,挽着身边的小姐妹介绍,“这是我朋友,也是这里的演员。” “这是我二嫂,曾现棠。” 李羡笑着跟她的小姐妹打了招呼。 剧院的停车场在后门,孟恪来了个电话,叫几人先行。 孟子玮牵着小女友自然地跟在李羡身旁。两人麻雀似的欢快活泼,李羡插不上话,只笑一笑,偶尔看看手机。 “......对啊,我以前都是不参加考试的,然后上个学期闲着也是闲着,去考一考吧,结果硬挂三科......你猜怎么着,我回家之后发现邮箱里有邮件,registrar发的,thanks for your hard work this school year......” 孟子玮和小女友爆发出高亢的笑声。 李羡以为自己听错了,将手机放进口袋,她看着身侧骄傲的小女孩,眼底流露些许诧异。 剧院的停车场在室外,走到门口,几人纷纷停下脚步。 外面又下雪了。 “脏死啦。”孟子玮皱眉,“这里没人打扫的吗?” “就是啊,这叫人怎么走。”女伴说。 新雪落地化水,门口没来得及铺地毯,一串杂乱的脏脚印从门口蔓延到一侧玻璃墙。 几个环卫工人在中央空调底下或蹲或坐,看见几个年轻女孩过来,谈论地上的脏脚印,被莹黄色衣服映得分外黝黑的脸上露出几分局促窘迫。 “他们会打扫干净的吧。”李羡说。 环卫工人中有个大爷很硬气,仰着头瞥三人一眼,语气不屑,“姑娘,我们自己踩的自己打扫。” 孟子玮跺脚,“保安呢,这些人根本不是来看表演的,怎么可以进来!” 几名剧场的工作人员过来,见孟子玮的穿衣打扮就知道这人不能怠慢,他们劝几名老人赶紧出去。 大爷起身,搀起同事:“要不是雪下大了,我们还不进来呢!” 孟子玮叉腰,“干嘛摆出这幅倒霉的样子。” 大爷说:“小姑娘,你一出生有钱,你幸福,还不允许我们倒霉啦?” 孟子玮十分生气,“有钱就幸福啦?!你真无知!” 老人们年纪大了些,起身比较费劲,独自坐在最远处的老人扶墙起身,膝盖一软,差点摔倒,被人抬手稳稳扶住。 “谢谢啊。”她感激道。 孟恪颔首,确认她站稳后朝人群中走去。 刚才站在玻璃墙后讲电话时就注意到这里的骚动,他沉声问:“谁来解释下怎么回事。” 动静闹得不小,剧场经理下来,点头哈腰。 孟恪跟他低语几声。 经理心领神会,拍了拍手。 “各位大爷大妈,谢谢你们瞧得起我们剧场。本剧场就是向人民开放的,地面弄脏不要紧,以后我们会在门口多增加一截地毯,再增几个长椅,以后有个刮风下雨下雪,大家都可以过来休息。” “今天的事是我们照顾不周,这个点,大家饿了吧,我们请大家吃饭,就当赔不是了。” 这话十分谦卑,给足了态度。 大爷硬起腰杆,瞅了眼脸色铁青的孟子玮,又瞧瞧孟恪,“还得是老板格局大。” 他当然知道,身前刚来的这个气质不菲的男人,是事情急转直下的原因。 孟子玮从孟恪过来那一刻便噤声,委屈巴巴站在一旁,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此刻还要被奚落。 孟恪虚应一笑,“她以后也是老板。” “不打扰了。”他礼貌颔首,扫了眼孟子玮等人,视线落在李羡脸上,停留片刻,他转身离开。 大爷挥拖把的手顿住,笑意僵在脸上,眼底复杂地看着他转身后的背影。 李羡亦出神,直至侍应生提醒,才赶紧提步跟上。 出了门,早有人准备好雨伞,在他们踏下楼梯前撑至头顶。 “二哥......”孟子玮噘嘴,皱起鼻子,“你干嘛请他们吃饭啊,明明就是他们先把地板踩脏的啊。” 孟恪原没搭理她,在她再三纠缠下,稍显不耐烦:“他们进去取暖妨碍你哪了?” 孟子玮一怔,“没有,但是......”想要反驳什么,终究只是咬唇作罢。 两辆车在廊下等着,司机下车和站在雪里的泊车员一起,将两侧车门拉开。孟子玮牵女伴上了后面的车。 司机走近了,接过孟恪身后侍应生手里的伞,“孟先生,老先生说您和太太直接去方园。” 李羡身旁也有人撑伞,雪花落在伞面上,噗声不断,她抬头,身旁男人神情掩在暗处,“那......” “不去了。”孟恪说,“叫老爷子好好吃,过几天年夜饭上去陪他。” 司机又说了句什么,李羡没听,但松了口气,等孟恪看过来,她说:“我先不回去了。” 孟恪稍稍偏头,眉头上扬。 李羡解释:“报社下午还有个选题会。你先回去吧。” 她绕去后备箱,拿出袋子里准备好的羽绒服外套。 孟恪淡淡看着她跟侍应生说明自己不需要的打伞,“叫司机送你。” “不用,那里就是地铁口。”李羡指了指剧院门口。 “我先走了。路上慢点开。” 她抱着外套,转身朝地铁站走去。 孟恪躬身上车。 剧场门口是个单行道,司机开车绕一圈。 “孟先生,陈姐刚才打电话说花店送来的玫瑰出了点错,可能得晚点到。问您需不需要换一家店。” 他看向内视镜,后排的男人看着窗外。 窗外大雪纷飞,穿着月白色长款羽绒服的女人心甘情愿汇入茫茫人海。 “不用。”孟恪说。 “去雅逸九号院。” “好的。”司机应声。 黑色迈巴赫低调汇入车流。 第11章 连城的风雪来得急,铺天盖地下了半小时,整个世界俨然被薄雪覆盖。 咖啡店的玻璃墙起了一层水雾,水珠滑落。 滴答。 “这是什么......烤肠?”沈夏拍掉李羡肩头薄雪,对她拎着的塑料袋里的东西大为惊讶。 “减肥?不爱吃?”李羡推开门进了咖啡店,在地垫上跺脚踏掉短靴鞋底的泥水。 “当然爱吃。”沈夏不客气地抢走塑料袋,“这么大雪,还有人出摊?你在哪买到的。”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4节 “报社门口啊。” 回到温暖的环境,李羡从冰封中活泛回来,坐下来点了杯热可可。 她脱外套,“衣服不错,没人问你哪来的?” “问我要代购来着。”李羡说,“根本没人怀疑是正品。” 她上午打扮得隆重,找了个洗手间摘掉所有首饰,去到报社,没有一人怀疑她这身小香风套装是高定,只赞她眼光好,要么就是要代购微信。 “这不是瞧不起人嘛。”沈夏说。 “不用瞧得起我。”李羡说,“夏夏你帮我看看这个。” “这个我看过啊,写的很好。”沈夏看着手机,“怎么了吗。” 屏幕上是李羡前段时间做的采访,因为这件连环杀人案讨论度很高,她对嫌疑人女儿的采访阅读量很快达到了八万以上。 服务生将热饮送上来,李羡拿小汤匙搅着自己的热可可,怏怏地看着沈夏。 沈夏安慰:“没见报是因为跟咱们报纸调性不一样吧,又不是你的问题,这种发杂志或者做栏目肯定合适。” 现在纸媒下行,各大报社都在探索出路,公众号是目前的网络主战场,李羡这篇采访有可能成为川阳今年阅读量最高的文章,她觉得已经很厉害了。 李羡摇头,“主编说我三脚猫的功夫。” 年底经常开会,今天主编给单独将李羡叫了出去,先是夸她有韧劲,嗅觉敏感,顿了顿,又说她路子有问题,做访谈时顾虑太多。 她不明白什么叫顾虑太多。 “你的问题都是哪里来的,从哪本书套来的?”主编问她。 李羡脸颊立时发烫,她滚动鼠标滚轮,一遍一遍翻阅稿子,脑子里回响主编温和严厉的话语。 主编曾经在港城丹凰传媒就职,业内享誉盛名,年纪大了,回到家乡,除了投资川阳,还在报社内坐了个不大不小的职位。 李羡对他很尊重,也对他的批评格外敏感。 李羡扶着自己的脑袋,喃喃自语:“我觉得自己不够专业,不够高级,所以看了好多遍布兰奇和肖·托德的采访,模仿他们写问题......主编说我得改。” 拾人牙慧这件事显得很low,但很多事情远非教科书那样条理清晰、概念简洁。 沈夏有点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李羡努了努嘴巴,“可你已经是我们同期里最优秀的记者了。” “你就宠我吧。”李羡自嘲,又笑了笑,“算了,至少我还能写。” “就是,你还能写呢。”沈夏视线忽然在她脸上打了个转,笑容变得暧昧,带着探究,“最近怎么样?” 李羡明知故问,“什么怎么样?” “婚后生活啊。我超好奇阔太太的生活,专门搜了消息,孟总挺低调的嘛。不过以我新闻人的敏锐直觉来看,这人成熟多金,没错吧。” 孟家钟鸣鼎食,一向行事低调,有关孟恪的消息少之又少。公开资料只说他是家里次子,年幼时鲜少在家族对外公开活动中露面,少年时代出国留学,毕业几年后才回国,一开始只接手集团业务里化工板块,后来慢慢扩大到医疗、金融,几年前入主新恒物产,坐上孟氏话事人的位置。 无可挑剔的履历。 “嗯......”李羡捏着杯子,灌了两口拿铁,糖加多了,入口甜发苦,她笑了笑,在沈夏看来有点欠揍,“不真实。” 像踩在云端,不知道什么时候跌下去。 沈夏说:“什么不真实?到手的钞票不真实还是钻戒不真实?” 李羡下意识用指腹摩挲无名指,空空的,除了皮肤的触感什么都没有。 “都不真实。”她说,“小时候看灰姑娘的故事,很感动。后来我看人家说灰姑娘也是贵族,否则根本不能参加舞会。” “有道理啊,身份就是门票嘛。”沈夏说。 “问题是我刚拿到这张门票,就被推进城堡了。你说这门票万一是假的怎么办。” “瞎扯,亲子鉴定都做过了。”沈夏说,“只要城堡主人喜欢你、珍惜你就好了。” 李羡闻言忍不住发笑。 “你还是先说大中午把我叫过来什么事吧。” 沈夏别开脸,斜着眼睛,讪笑着看她。 李羡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将自己杯中的饮料一饮而尽。 沈夏果然带她出门,走街串巷,进了一家宠物店。沈夏将临时寄存在这里的鸟笼提起来,“这不是马上年假了嘛,我得回老家,阿福没人喂,好姐妹......” 连城下雪的冬日,天空灰扑扑像裂帛,旧城区低矮的红顶房屋雪雾中连绵。 李羡将笼脚雕花的竹制鸟笼举高些,看着里面蓝羽青肚的小家伙,恍惚间觉得自己误入童话世界。 - 李羡拎着鸟笼从咖啡店坐地铁到山脚最近的地铁站,想了想打车需要花钱,还是打电话叫史鹏下来接自己。 进家门时陈平闻声过来接她,看见她手里的鸟笼,很惊奇。 “朋友托我照顾几天。”李羡说,“她送了一袋鸟粮和玩具,我可能没空,得麻烦你了。” “放心交给我吧。”陈平笑呵呵,“我就喜欢这些小东西,保证照顾得白白胖胖。” “你饿不饿?家里有馄饨,我去煮点。” “不用了,我吃过晚饭了。” 李羡脱掉羽绒服,换了拖鞋,小心地将兜里用卫生纸包的首饰取出来,拎起鸟笼往家里走。 “孟先生呢,不在家吗?” “没回来呢。”陈平跟着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我本来以为羡羡你跟他一起出去了呢,午餐都准备好了,忽然说不回来了。” “我单位还没开始放年假,今天下午有个会。”李羡说。 “哦,这样。孟先生之前肯定不知道,不然就不会让我们准备了。” 李羡原没细想这句话什么意思,走到客厅,看见角落摆了一大束玫瑰。 “孟先生叫准备的,应该是觉得这么久没见了,想好好吃顿饭。” “怎么不拿进来?”李羡说罢,朝角落走去。 “这束质量不高,正准备丢呢,没来得及。”陈平跟上,“鸟笼给我吧,羡羡,我找个地方放下。” 李羡将鸟笼给她,盯着这上百朵厄尔瓜多红丝绒,有些出神,半晌,决定了似的蹲下身,“别丢了吧。” 陈平刚将鸟笼放下,闻言微愕,“什么?” 留这一大捧玫瑰干嘛,李羡自己也不清楚,但是她性格三观都不允许她眼睁睁看着这么好的花被丢掉。 暂且这么放着吧,赏心悦目也是作用。 李羡今天淋了雪,头发湿了又干,有点出油。 “羡羡,好几个品牌送来今年最后一批成衣,你抽空挑挑吧。”陈平说。 “哎,知道了。”李羡应着,回楼上洗澡。 收拾好一切,从浴室出来,卧室没有人进,手机上有几个未接电话。 刘红霞。 李羡将电话拨回去,“喂,妈妈。” 刘红霞普通话生硬,夹着乡音,语气极熟稔亲切,“羡羡,干嘛呢?” 李羡:“我刚回到家,洗了个澡。你呢,吃饭了吗?” “早就吃过啦。晚上准备下去打点饭,正好医院旁边那个饺子店打折,买一斤送一斤,我买了两盒,有......三十几个吧,吃得可饱了。” 李羡:“好吃吗?” “好吃啊,我叫他多给我打几种馅,什么猪肉玉米,猪肉荠菜,萝卜羊肉......好几样,都好吃,你爸也爱吃,就是打碎了......”刘红霞忍不住笑,“跟、跟喂猪似的。” 李羡忍俊不禁,“这么好吃的话,经常去买吧。” 刘红霞:“不打折可贵。” 李羡:“钱不够啦?” “够够够,你自己留下吧,别给我打了。”刘红霞惶恐,“我卡里会有好几万,你别给我打了。” “那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别舍不得。” “好吧,我想吃什么买什么,你别担心。” 李羡嗯了一声,她站在窗边,摊开手,五指白白嫩嫩,骨节匀称,刘红霞的手关节肿大,据说是因为从小做体力活。 “你呢,羡羡,最近怎么样,是不是还经常到处跑,熬夜?”刘红霞问。 “我挺好的,妈。”李羡说,“跑新闻虽然累,但是自由,不用坐班,我要是不不想去就可以翘班。”她欠揍兮兮。 “你这丫头。” 李羡只咬着唇傻笑。 刘红霞:“我给你打电话,也没什么事,就是叫你不要担心我跟你爸,医生说别的植物人都得用管子喂流食,你爸好歹能从嘴里喂......” 李羡吸了吸鼻子,“我爸福大命大。辛苦你了,妈。” “我有什么辛苦的,摊上这事。”刘红霞说,“而且你帮了家里这么多,我都不知道怎么......” “妈。”李羡提高音调喝止她,“不要说这样的话。” “不说不说。”刘红霞改口,“你跟孟先生还好吧?” “嗯,挺好的。他把我当曾家.....”李羡原想说把她当曾家的女儿对待,思考片刻,换了个词,“他很尊重我。” “嗯嗯,那就好。”刘红霞应声,她似乎有医生查房,匆匆聊了两句,挂掉电话。 外面还在下雪,庭院灯光下大雪纷飞如碎絮。 李羡在窗边站了会儿,走到自己睡的这一侧的床头柜前,弯腰拉开抽屉,从一些琐碎的小东西底下抽出个文件袋。 里面有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结论:支持曾达如是曾现棠的生物学父亲。 她还记得这份报告出来时自己那份惶惑与行至绝境遇到光明的惊喜,于是将文件紧紧贴在胸前,揉进骨血化作护身符似的。 看了看身后无人,李羡将报告装回去,里面还有份厚厚的文件。 她翻开,是订婚前做的身体检查记录。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5节 这个体检项目之全,一度让她以为自己是待交易的货物,且是十分名贵不得出错的那类。 门外有脚步声,李羡立即将文件装好,塞回抽屉底层,拿丝巾盖上。 吱呀。 孟恪进来,一眼看见她,“回来了。” “嗯。你去公司了吗?”她随口一问。 “没。”孟恪答得简短,“去彭润那待了会儿。” 他进门时脱了外套大衣,不紧不慢走去衣帽间。 不知道是不是太慌乱,李羡浑身发烫,掌心汗津津,她起身,原想去小书房刷手机,忽想起阿福。 孟恪解开扣子脱掉西装马甲,镜子角落女人薄荷绿睡袍裙摆轻曳。 “孟恪......”她轻声,细听声音不大不自然。 “现在叫老公不是更合适么。”孟恪说。 不知怎的,李羡耳畔仿佛响起今天孟家媳妇们甜腻腻叫老公的声音。 嗓子仿佛被胶粘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不叫就不叫吧,她想。 想说阿福的事,但想起那两份报告,她稍稍挺直腰背,抬起下颌。 既然他要她做女主人,她有权力决定养只鸟。 沉默半晌了,一句话都没有,孟恪回头睇她一眼。 他一向绅士克制,但李羡猜测他现在也许有些不耐烦。 紧了紧手掌,她看向身旁挂满衣服的衣架,“过年要穿的衣服,你帮我挑挑吧。” 孟恪对镜松了松领带,看着角落里薄荷色浅淡身影,视线从她肩头自上而下扫落。 他颔首,“好啊。” “换上看看。” 第12章 刘红霞李传雄夫妇是从村镇里一步一步走出来的,用了三十三年,在这个家被意外摧毁前,定居城郊一隅。 李羡延续他们的生命轨迹,从小村庄到小城市,再到大城市。 前二十五年的人生里,她一直是凡尘脚下泥。 现在李羡站在空旷开阔的衣帽间里,随便取下两套衣架挂着的当季新衣。 孟恪找了个换衣凳坐下,视线坦荡荡看过来。 “你要看我换衣服吗?”李羡问。 孟恪反问:“不可以吗?” 李羡犹豫片刻,还是将衣服放到身边凳子上。她背过身,对着镜子,两手垂落,扯住袖口手腕一落,丝质睡袍顺着肩头滑落。 她勾手臂,一边接一边地将睡袍脱掉,又弯腰拾起裙摆,两手交叉,将吊带睡裙掀上来。两条腿算不上笔直,胜在骨架小,肉感纤秾合度,腿心接着蜜桃形状,内裤露出一角,她动作忽地顿住。 孟恪瞧着裙摆底下那点布料上的米老鼠,眼底划过一丝波澜,而后又是一贯的懒倦。 李羡咬牙将裙摆掀过头顶,面无表情地弯腰捡起衣服,飞快地穿上衣裙。 她照镜子,理了理凌乱的发丝,额头微微晶亮,脸颊泛红,“今天家里温度好像比平时高一点。” “刚才陈姐说空调出了点问题,在修。”孟恪看着她,“转过来看看。” 李羡抬手抚着头发,转过身,在他直白的目光下展示衣服。 孟恪真帮她参谋起衣服,视线由上至下看得仔细,“剪裁太啰嗦,素着压不住。搭两件首饰。” 李羡看向中岛台里的首饰柜,他又说:“换那套试试。” 李羡转过身,抚头发的手终于放下,手臂酸僵。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看着,她手脚无处安放。 背对他,她忽略他可能落过来的目光,脱衣穿衣,动作比刚才熟练得多。 这套依旧不尽如人意。 黑色高领薄毛衣,酒红色针织衫,系着腰带,显得腰细腿长,但下半身的碎花裙太跳脱累赘。 孟恪说慢慢试,有的是时间。 李羡将腰带解开,脱掉针织衫,双手交叠扯起毛衣的下摆,撩到胸脯,浑圆露出端倪,她无意间瞥见镜子里,自己出了一层薄汗的额头。 刚才擦过两次,还是一直在出汗。 “不换了,就这套吧。”她轻声细语。 孟恪正低头看手机,闻言微讶,眼皮上提,“就这套?” 李羡点头,将刚才随手放在凳子上的衣服挂回衣架。 孟恪看着她:“喜欢这套的设计,还是什么。” “好像没什么理由......不好看吗?我不好看还是衣服不好看。” 孟恪眉头稍皱。 李羡:“我就是想穿这套。” 声音不大,斩钉截铁。 孟恪颔首,“随你。” 见没什么事了,他放下二郎腿,起身拿睡袍,准备去浴室。 “对了。”李羡回到镜前准备换衣服,想了想,还是开口。 孟恪应声停下脚步。 李羡说:“朋友有只蓝山雀,托我照顾几天,我拿回家了。” 这语气很微妙,她很少这样不带回环余地地讲话。 孟恪回头,唇角扬起,高挑的身形背着光,不晓得唇边笑容是有趣还是什么,“这是通知我?” “告诉你一声。”李羡说,“我觉得我应该可以这么做,毕竟我是,孟太太。” 孟恪唇边弧度更大,他朝她走近了,她屏住呼吸,任他打量自己,“孟太太。” 他低声重复她的话,让她眼睫微颤。 她盯着他说话时滚动的喉结。 “你的声音天生适合说这种话。”孟恪说。 孟恪垂下眼眸,毫不掩饰地打量她,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刺骨。 李羡穿着黑色高领毛衣,下颌绷得紧紧的,像只独自应对风暴的小天鹅。她能看得出他眼里的兴致、兴趣,或者说某种满意。 跟他在一起,她显得羽翼未丰,少不更事。 除了年轻一无所有。 但她年轻。 她还年轻。 鲜嫩不可方物。 孟恪忽地低笑一声,李羡条件反射似的向后跌一步,撞到什么,咚声闷响,紧接着玻璃枰砰破碎。 她窘迫,下意识想要补救,扶起倒下的落地灯,手腕被握住,孟恪将她拽住,“别碰。” 碎掉的灯泡散落满地,星星点点折射光线。 “叫陈姐过来收拾,换个新的。” 李羡镇定下来,看了看自己和他脚下,“嗯,你去洗澡吧,我来处理。” 孟恪松开她的手,拎着睡衣走去浴室。 李羡将几片大的玻璃碎片捡起来,从衣帽间找了个废纸袋,丢进去,又去找了扫把,将细小的残渣仔细扫了三遍,残渣全部倒进纸袋,叠了又叠,提手拆下来,捆紧。 落地灯还在地上躺着,灯罩走线细致,暗纹绣着淡紫色香豌豆,金线熠熠折光,可惜划破了。 照孟恪的作风,大概会叫人丢掉。李羡觉得可惜,轻轻叹气,扯掉电线将它提起来。 李羡将灯提到楼下,陈平正在跟师傅说空调的事,以为她受不了上面的温度,急忙安抚,“羡羡,师傅正在检修,马上就好。” “没事。慢慢来。”李羡从楼梯上一级级走下来。 陈平才看见她手里的灯,走过来接手,“我来吧。灯坏了吗?” “嗯,我不小心踢倒了,灯泡碎了。” 陈平要上去,“我去收拾。” “我已经收拾好了。” 陈平惊讶,“啊......没关系,本来就是损耗品,用了几年了,也该换了,我再拿个新的上去。” 因为李羡要留,原本搁在角落里的玫瑰花被放到客厅桌子上来了,她看了看花,又低头看看灯罩。 “这个先别丢了吧,陈姐。” “哎?”陈平疑惑。 “麻烦你帮我找把剪刀吧,可以修剪花枝的那种。” “现在插花吗?好,等我去拿。” 陈平去找剪刀,李羡下了最后几级台阶,原地研究怎么将灯罩拆下来。 来修空调的师傅对她的行为好奇,忍不住多看几眼,最后没忍住帮她拆灯罩。 “谢谢师傅。”李羡笑容可掬。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6节 师傅应声,转过身时瞄了眼楼上,他在这片别墅区待了好几年了,还是第一回 见哪家的女主人这样笑,内敛的,两只眼睛弯成月牙,明眸皓齿,像个孩子。 孟恪从浴室出来,走近了,发现床上没人。 她那侧落地灯换了个新的,与原来的样式大差不差。 床头柜上多了一‘灯罩’玫瑰。 厄尔瓜多红丝绒鲜艳欲滴,素雅灯罩做花瓶,意外地合适。 孟恪绕过去,弯下腰,拿指尖拨开茂密的玫瑰花瓣,灯罩一侧被割开的口子被订书针缝合了,针脚歪歪扭扭。 他哑然失笑。 衣帽间有动静,孟恪走过去,风声呼啸,掀起衣角,他停下脚步,眉头微皱。 窗户被推开缝隙散热,厚重的真丝提花窗帘被苍怆冬风掀起,借着屋里的光,山上漫天雪花飞舞。 风继续吹,他直起微跛的膝盖,走过去将窗户关死,室内像被玻璃罩住,窗外凛冽再不相干。 李羡换回睡袍,从衣帽间走出来,见孟恪站在窗边,她随口问:“觉得冷吗。” 她刚觉得手干,擦了点护手霜,两手不断交叠着磨蹭,“我刚才觉得太热,就把窗户推开了,现在好像凉下来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孟恪似乎怔愣住了,片刻后回神,“没什么。空调修好了?” “应该好了吧。刚才陈姐找了人过来修。” 李羡掀被进了被窝,靠床头坐下,孟恪倒站定了,倚在窗边,视线直勾勾落过来。 她低头看手机,片刻,发觉这视线并没有挪开,立即觉得不自在,如芒在背。 “怎么不睡觉。”她若无其事开口。 “刚才有句话没跟你说。”孟恪说。 “什么?”她抬眼,好奇地看过去。 “衣服不衬人,不是你不好看。” 她垂睫,小声应了。 孟恪这才走近了,不过拐了个弯绕到她这一侧,“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好看么。” 他身形高,几乎头顶的光全部遮住,将她笼罩在阴翳底下。 “化了全妆,打理好发型,穿上高定套装的时候。”李羡仰头看着他。 他低声一笑,“我以前也这么觉得。” 李羡被他按下去,陷入松软的床被。 “现在呢。”她问。 孟恪单手撑住床沿,俯身给她答案。 - “哎,好,麻烦你了。” 师傅将室内的中控空调调整好,陈平道谢,将人送出去。 她去库房找了个没用过几次的落地灯,送上楼,在更换新的之前供临时使用。 主卧门关着,陈平看了眼时间。 笃笃笃。 她敲门,里面没有人应声。 又敲几下,依旧无人回应。 陈平正疑惑是否两人都去了书房,转身时听见房间传来几声细微的动静,她停下脚步,忽然面红耳赤,默默拎灯下楼。 - 次日清早。 李羡迷迷糊糊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消息,发现是加班通知。 记者工资跟绩效挂钩,李羡此前是拼命三娘,每天都在琢磨怎么能多挣点。前几天跟沈夏聊天,沈夏问她,你都这么有钱了,干嘛还卖命。 李羡想了想,确实有道理,曾家给她那笔信托基金据说有九位数,够她吃喝不愁的了。 可这笔钱对她来说来得太过轻易,没有任何实感,就像空中楼阁。 还是自己挣的钱来的踏实,何况年底双薪。 终于说服自己,李羡起床,身侧位置早已无人。 她洗漱完毕后下楼吃早餐,路过客厅,碰巧灰色长毛的phantom从柜脚一侧走出来,黄绿色眼睛,瞳孔眯成一条细线,瞥她一眼,大摇大摆卧下来。 “phantom。”这名字很拗口,李羡生硬的叫着,弯下腰想要摸摸它,它蹭地跑出去,跑到她伸直胳膊也够不到的位置,坐下,雍容华贵且不开心的脸对着她。 嘿,这小猫。 四下无人,李羡尝试叫它,“咪咪,咪咪。” phantom走开。 李羡:...... 早饭后李羡拆开鸟食喂阿福,正巧遇见运动完毕出来吃早餐的孟恪,“早。” “早。”孟恪一身衬衣西裤,清爽闲散,从她身边路过,想起什么,说:“下午有个聚会。” 她小小地嗳了一声。 “去见几个朋友。”孟恪抽餐椅坐下。 李羡捧着鸟食,任阿福小鸡啄米,忽然被啄痛了,她低头查看伤处,“换个时间可以吗?我还没放假,得去工作。” 话还没说完,手机铃声响起来,是同事的来电,孟恪看着她转身接起。 第13章 孟恪也许不太耐烦,李羡猜测。但他脸上没有情绪,什么都看不出来,他这人的眼睛很少因她起波澜。 所以直到去上班的路上,她才意识到这一点——他没跟她报备行程的习惯,所以那句话是在邀请她,或者说决定了带她去参加聚会。 遇到早高峰,前方路口堵车,李羡指向路边,“麻烦把我放这里吧,鹏哥,谢谢。” “好的太太。”史鹏答道。 李羡推开车门走下来,将羽绒服拉链拉到顶,兜住下巴。她背着帆布包,双手抄兜,快步走向两条街之后的传媒大厦。 今天又是选题会。 会议室已经来了几个记者,郑素素在分发早餐,李羡在家吃过,婉拒。 没多久,主编推门进来,会议开始,挨个报选题。 李羡电脑文档里选题不算少,但没打算争这个先。 她知道自己这些题有多破烂。 怀揣新闻理想的学生时代最嗤之以鼻的东西,没内容却硬要发新闻的东西。 没办法,只有党媒稳定的大环境下,发言需要谨慎再谨慎,内外界的限制使得她想表达的东西很难完成,而kpi每个月都得完成,否则薪资会大打折扣。 会议结束,李羡又被叫去主任办公室骂了一顿。 “昨晚为什么不接受访人电话!”马石群将手里的文件摔桌上,吹胡子瞪眼。 “你知道这个选题已经报了有段时间了,好不容易人家有空,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两个!人家还打了两个电话!” “这篇稿子完不成,你他妈来担责任吗!” “整个组的努力,就因为你一个人的失误,现在前途未卜,你高兴了!” 马石群抄起茶杯,闷一大口,将茶叶吐回去,茶杯落桌,咋得咣当一声。 李羡低头抱手站在办公桌前,跟着一颤。 这件事确实是她的问题。 她这两天习惯睡觉前将手机静音,开启免打扰模式,今早上班路上才看见夜里十一点半的两个未接电话。 这个选题组里已经跟了两个周了,现在前途未卜,如果错过,她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马石群又要骂人。 李羡刚毕业时遇到这种事还会不服、偷偷掉眼泪,现在已经学会赶紧乖乖低头作愧疚状。 等他骂够了,她走出办公室,腰板逐渐挺直。 她还得去忙自己的工作。 下午结束掉一场活动,李羡进了间城市书房写稿子,没想到正好遇见郑素素。 郑素素说:“这么巧。” 两个人写稿比一个人有意思得多,书房里不能说话,她们偶尔用微信插科打诨,吐槽报社,相视一笑。 李羡任务多,破烂稿子写到脑袋麻木,盯着窗外的一颗玉兰树发呆,余光瞥见郑素素朝她笑,又看了眼屏幕,示意她看消息。 素素:【好看吧】 李羡摸不着头脑。 郑素素将袖子整个撸上去,纤细白皙的腕上一串剔透的粉色水晶珠。 李羡低头打字:【!好看!】 郑素素嘴角上扬,发来消息:【邻居家一个小男生送的】 郑素素:【上个周我不是发朋友圈分享了个疗愈塔罗嘛】 郑素素:【结果他晚上就发了购物截图】 李羡:【他在追你吧】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7节 郑素素:【不会吧】 郑素素:【他太普了,我对他没意思】 每间大学都有一群郑素素这样的人物,脸蛋漂亮,打扮时髦,穿着短裙长靴,身上许多金属饰品,每个月变幻时兴款式的美甲。 学生时代,李羡经常幻想跟这种人换换脸蛋,哪怕只是拥有人家的自信呢。 郑素素没在意李羡的分神,手忙脚乱挂断一个微信电话,俯身凑过来,低声跟李羡说:“他好像在这附近,非得见我一面。等等我,回来给你捎奶茶。” 李羡一笑了之,口型说快去吧。 郑素素走之后一直没回来,李羡坐在角落里更习惯这种孤身一人的氛围,指尖在键盘上不断跳动。 傍晚下班时间,史鹏说过来接她下班,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拎包出门。 史鹏将车开到书房附近,李羡上车后坐定,习惯性查看手机消息。 郑素素:【李老师你想喝什么口味?】 李羡记起那句自己一笑了之的约定,赶紧道歉,说自己有事已经走了。 郑素素:【这么着急呀】 郑素素:【回你的三百平大house?】 李羡:【下次我请客】 李羡:【我哪有三百平大house】 后面跟了一大串哈哈哈。 郑素素俏皮地回复了个表情包,从城市书房一侧走出来。她凝视不远处刚驶出去的黑色汽车,三叉星徽和s标识在华灯下低调泛光,直到它消失在车海。 记者这份工作没前途,郑素素也不喜欢写稿子,咬牙打了辆专车,“去清源大街9号雅逸会所。” 会所门面装饰低调,进门过了大堂才能看出金碧辉煌的端倪。纸醉金迷,像这里的人一辈子不会踏进泥泞贫民窟一样,有些人此生不会窥见这里的光景。 郑素素去更衣室换了身侍应生的套裙,补了补妆。领班叫她招待最里头茶室的客人,她以为今天很好运,谁知道进门就遇到纠缠。 对方是一个过气明星,十八年前家喻户晓,如今已成了老大叔,不知道靠什么手段混进来的。 “第一次过来吧,叫什么名字?”张俊醉醺醺,将人堵在角落。 郑素素勉强笑着回应,胡诌自己是舞蹈学院的学生,对方得寸进尺,叫她跳一段。 “我在工作,不方便,先生。” “你的工作不就是服务人吗?” 郑素素为难。 张俊不高兴,“老彭,你这服务员怎么回事,这么大谱。” 彭润坐在角落桌前泡茶,看也没看,“俊哥,别为难人家小姑娘了吧,人家不跟你玩。” 张俊脾气上来,指着鼻子对郑素素说:“不行,今儿你还真必须得跳。” 郑素素没见过这架势,差点吓得掉眼泪。 另有几个男人过来,来劝张俊收手或是煽风点火。 “跳不跳?赶紧的。” “这么多人等你一个吗。” “张俊,算了吧。” 一干人等七嘴八舌,郑素素尴尬无奈,被逼至墙角,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知道谁传来句算了吧,张俊脸色微变,后退一步,看向角落。 郑素素浑身脱力,向下滑落。 有人提醒她,“愣着干嘛,倒水去。” 她立即逃离。 真走进茶室,才发现里面还坐了两个人,刚才那么多人起哄,他们八风不动。 “给孟先生倒茶,人家替你解了围呢。”张俊吊儿郎当走过来。 郑素素低着头,没敢看哪个是孟先生,提壶倒水。 骨骼纤细的两只手,提着小茶壶也忍不住颤抖,水声潺潺跌入桌面。 “倒个水你哆嗦什么啊,真是跳舞的?”彭润笑着调侃。 “人家亲口说了啊。”张俊将茶壶接过,放一边,把郑素素按到椅子上坐着,“坐这儿吧,看你挺乖的。” 郑素素局促,身旁的男人眼神很淡,不怎么说话,习惯了被服务。他衣着打扮不算高调,可哪怕只是坐在这,也很难不引人注意,这是气场。 她忍不住多看他几眼,微愣,是那天在电子科技大见过的。 彭润在桌对面憋着笑。 孟恪也瞧出他眼底的笑意,眼皮耷拉下来,瞥她一眼。 他没叫她走。 彭润意外,说叫你坐你就坐吧。 郑素素也很意外,心底沾了蜜似的喜悦。 “不是说好叫二嫂去陈总那玩吗,怎么到我这儿来了。”彭润说。 二嫂。 郑素素并不意外,看向身旁男人的无名指,上面有枚戒指。 “她单位忙。”他说。 彭润:“年底了还这么忙,这单位真没人性。” “你这儿过年也不打烊啊。” “我没人性。” 两个人都笑。 “哎,喝不喝茶?”彭润忽然问郑素素。 郑素素点头点了一半,摇头,“不,我喝不了,老板。” 彭润第一次有人喝不了茶,“喝不了?” 郑素素低眉顺眼,“小时候发现的,一喝茶就整夜睡不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都是肿的。” “因为熬夜啊。” “哭的。” 彭润跟孟恪对视一眼,手里把弄点烟器,顺着她问:“哭什么啊。” “其实,其实我从小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的。我爸妈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就离婚了。我妈,我妈去了国外,去年才......”她说着说着,甚至哽咽,肩头颤抖。 身旁男人将纸巾盒推给他,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掌,她心头微动,泪水潸然而下。 演技不错,故事俗了点。孟恪跟彭润交换了个眼神,都靠向座椅靠背,默不作声看她表演。 后半段无非是自己爹不疼娘不爱,长辈生病,自己迫于生计所以出来做服务生,但没想到今天会遇见这种事情...... 孟恪实在兴致缺缺,起身离开。 郑素素擦擦眼泪,看了看对面的彭润,咬住牙关,起身追上去。 隆冬天气,地下停车场温度不算太高,她只穿单衣,冷风激得忍不住哆嗦,等了会儿,终于瞧见他上车前的衣摆。 她立即迈开步子,谁知不知哪冒出来个保安,将她拦住,只得看着那辆宾利潇洒地消失在自己视线内。 “放开我。”她沮丧推开保安,拿出手机,满屏出差通知和主任的暴怒。 - 晚餐时间,孟恪回到家,陈平出来接。 客厅里摆了几瓶修剪好的玫瑰插花,花瓶五颜六色,俗得轰轰烈烈、理直气壮,想想就知道是谁的作风。 “太太呢?”孟恪随口问。 陈平惊讶一瞬,随后解释:“太太临时出差了。” 孟恪脚步顿住。 “一个多小时前才通知过来,本来都已经到家了,突然被主任派去出差,现在可能快上车了吧。”陈平说。 孟恪从内兜掏出手机,点开消息列表,往下翻了翻。 她的消息还停留在上次。 指尖顿了顿,他点开对话框。 李羡是上车安顿好之后才看到的消息孟恪问她在哪,她回复:【去桐城的高铁上】 等了等,收到一段语音。 孟恪:“打算在外面过年了。” 不咸不淡的语气。 李羡想了想,也回复语音,诚恳道:“没,最多三天,能回去过年。” 他回了个嗯,注意安全。 第14章 不远处的马石群正捏着手机,两眼圆瞪,声音压抑,还是引来周围乘客侧目,“郑素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去桐城!” 李羡收起手机,为郑素素祷告。 - 到桐城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李羡和马石群在车站附近找了个旅店直接住下。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8节 次日清早六点起床洗漱,准备出发。 李羡拎着包来到旅店前台大厅,马石群还没到,厅里有另一帮人,扛着大包小包的设备,还带着三脚架,看样子是同行。 她抽张椅子坐下等待,同行里有个两鬓斑白、文质彬彬的阿姨走过来:“你好,请问可以借用你的充电宝吗?” 李羡低头看了眼自己当成手机握在手里的小充电宝。 清早果然不清醒。 “可以,给你。”她递过去。 阿姨听见她的声音,眼前一亮,干脆抽凳子坐下,“我用一会儿就还你。” 李羡笑了笑,“好。” “来桐城玩的?”阿姨问。 李羡抱着包,谨慎道:“工作。” 阿姨笑道:“别误会,姑娘,我是省电视台的《听闻》栏目策划。” 说罢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 李羡颇意外。《听闻》是国内为数不多还在坚持的新闻记录栏目,她毕业时曾经投过简历,石沉大海,才进了现在的单位。 她起身,礼貌地伸出右手,“你好,我是川阳日报的记者李羡。” 咚咚咚。 郑素素在旅店外敲玻璃门。 李羡赶紧告别阿姨,拎包出门。 “你什么时候到的?”李羡问。 郑素素:“今天凌晨就到了呀。” “休息好了吗?” “放心吧。” 郑素素带她走去停在路边的汽车旁,绕去副驾驶,“你开吧,回来的时候我开。” 李羡应了,上车系上安全带,才注意到马石群原来已经到了,坐在后排。 她印象里之前约定了大厅碰头的,不知道是否忽略了更改消息。 “主任早。” 马石群点头。 郑素素上车坐定,打开手机行程,“主任,梁教授那里已经联系到了,说今天争取给咱们拨时间。我们今天争取把素材录出来,明天交给融媒体中心,这项任务就可以结束了。” 马石群说:“嗯,行,但是你得确定今天能见到人家......” 李羡眉头微皱,不时瞄向内视镜,等两人说话的空挡,插嘴道:“这个策划,不是对乐乐和家强的采访吗?” “哦,采访俩留守儿童有什么用,谁看啊,这种又大又空的选题不都得听专家的。”马石群说。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早采完早下班。” 好吧。 现在做新闻就是这样,有东西要发,没东西也要硬发。 “李老师好像更适合去做那种调查记者。”郑素素说,“刚才看你跟电视台那帮人聊天呢,不会要跳槽吧?” 这语气半调侃,李羡立即感受到马石群灼灼的目光。 “有个栏目策划老师找我借充电宝。”她说。 这车大概是便宜租来的,油箱所剩无几,正好路过加油站,付过钱后李羡下车去取发票。 “李老师声音条件这么好,我也觉得她应该去电视台,难怪对咱们报社有点......抱怨。”郑素素看着李羡推门进入商店的背影。 马石群问:“她抱怨什么了?” “薪资福利呗。” 马石群冷笑,“川阳的福利在业内已经是顶尖了,还不够吗?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外面天冷,李羡捏着发票,一路小跑回来,见车里氛围奇怪,心里生疑,却也没太在意。 跟专家约好的地点是个乡镇小学,最近已经放寒假,学校没人,只有个神出鬼没的看门大爷,领三人进了间教室后便离开。 专家只说来,没说什么时候来,三人在没有暖气的教室里架好设备,坐等专家来到。 气温零下三四度的白天,有阳光的地方要比屋里暖和得多,李羡有经验,干脆到走廊里晒太阳。她搓搓冻僵的手指,拿出手机,信号只有两格,划几下,先跟陈平报了个平安。 指尖停顿片刻,她点开孟恪的消息框,编辑消息:【我应该最晚明早就能回去】 不多时,孟恪回复消息:【知道了】 礼貌的,体面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属于他的回答。 李羡唇角扬起,自嘲似的笑了笑。 他又发来一张照片。 李羡点开大图,是张随手拍的聚会现场,背景富丽典雅,入镜的人结伴出现,男人们西装革履,举着高脚杯,女人们身着小礼裙,妆容正式。 孟恪绝不是主动跟她报备行程那类人,她盯着照片琢磨半天,发消息试探:【大家好像都有女伴】 孟恪:【嗯】 李羡:【你的女伴呢】 孟恪回曰:【出差了】 李羡盯着屏幕上这短短几行字,心里还没咂摸过滋味,忽觉身旁有一道视线试探过来,赶紧扣下手机。 郑素素说:“上午等不到了,我去买点饭,你想吃什么?” 李羡应声,“好。我还不怎么饿,热的就行。” “那我买三份一样的吧。”郑素素转身就走,小高跟踩水泥地发出哒哒哒的脆响。 李羡看着她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心说今天真奇怪,郑素素一点不像平时那样亲切热情。 也许出差令人太疲惫。 等了一天,专家没来。眼见着夕阳西斜,气温骤降,马石群终于忍不住发火,砸桌踹凳,然后找个没人的角落开始打电话,好声好气当孙子求专家赶紧来。 教授姗姗来迟,采访接近六点才开始。 八点一刻,录制结束,离开时马石群已然跟教授混熟,教授歉疚自己的迟到,说送他回旅店。 李羡和郑素素乘租来的车返程。 郑素素忽然说:“哎,李老师,我的手机好像落教室了。” 晚上风大,冷风直往领口钻,李羡束紧围巾,思维迟钝,“呀,这怎么办。” “你能不能帮我找找,我去把车开过来。” “好,你等我一下。” 门卫早就下班回家了,交代他们将钥匙藏墙角管道里,李羡跑回墙角取出钥匙。 她回到教室东翻西找,又去走廊寻了两遍,也没找到郑素素的手机。乡下夜里寂静,木门被风吹得吱呀响,李羡后退两步,转身跑出去。 校园铁门外连个人影都没有。 李羡心生不详预感,跑去桥边停车的地方,空空荡荡。 她低头摸索自己的包,哆哆嗦嗦拿出手机。 没电关机了。 充电宝早上借给策划老师,忘记要回来了。 桥边积雪浑浊,泥水冻冰,枯枝垂落萧瑟。几个不着调的年轻男人笑骂着,浩浩荡荡走过来,指间烟芒明灭,路过时不忘斜眼瞥李羡。 李羡头皮发麻。 - 连城。 陈平喂完阿福,将鸟食仔细收回柜子里,看向窗外晦昧不明的冬夜,眉宇间浮现担忧神色。 “孟先生。”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男人抬头。 陈平说:“太太出发前说从离开酒店到回到酒店,隔几个小时她就会往家里发一条消息,可她上一条消息是下午五点多,这都四个小时了,打电话也不接......” 孟恪放下手里的杂志,看了眼腕表时间。 他掏出手机,起身走去窗边。 第一通电话,机械女音提示已关机。 半山风声呼啸,山脚的城市中心车流迤逦,繁华如昼。 - 回到旅店,马石群正准备约教授一起吃宵夜,碰巧郑素素也将车开过来,“郑老师,饿了吧,叫上李老师,一起出去吃一顿。” “李老师。”郑素素疑惑,“李老师不是在你车上吗?怎么这么不小心。” “什么时候在我车上了?” 两人面面相觑。 “真是个麻烦。”马石群抱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他没多想,转身走了两步,接起电话。 “喂,哪位?” 对面是个年轻冷静的男声,“请问是马石群先生吗?” 马石群将贴在脸颊的手机拿开,再次确认号码,“我是。” “你好,我是新恒集团总裁助理林哲时,李羡小姐昨天跟你一起出差了对吗?她现在在你身边吗?”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9节 “啊......对,是一起出差的。”马石群犹疑,看向郑素素,后者不知所谓地看着手机,“但是我们一起出了个采访,她不小心落下了,我们正准备回去找呢。” 林哲时语气严肃:“请务必现在、立刻、马上,找到李小姐,然后回拨这个号码。” 新恒集团,冷风刮面,马石群被冻僵的思维终于拼出到底是哪两个字,“好的好的好的好的。我我我能问一下李老师跟你们集团有什么关系吗?” 电话那头顿了顿,说:“她出事的话整个川阳都要停止运转的关系。” 马石群胸口出现个黑色无底洞,心脏急速下坠。 挂掉电话,马石群深一脚浅一脚回去找郑素素。 “别玩了。”他语气不善。 郑素素说:“我打她手机打不通,关机了。” “什么??”马石群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 - 北方的乡镇没有冬季夜生活,早早闭门闭户,声音与灯光被墙壁隔绝,整个世界仿佛都被孤立。 路边有些人家门前装了路灯,昏灯如水,不甚明亮。另一侧是黑暗里没有边际的麦田,裸土森森。 李羡将手揣进衣兜,走去附近最近的人家敲门。也许堂屋距离院门太远,无人应答,倒是院子里的狗疯狂吠叫,引得众狗呼和,此起彼伏。 李羡心跳加速,赶紧跑,下一秒跌跤,小腿磕到石头,磕得眼眶兜不住泪。 捂着小腿等痛劲过去,她继续前行,终于走进一户没关门的人家,借了插座给手机充电,然后给孟恪打电话。 李羡在这户人家屋里等了没多久,有车接她回连城,路上没忍住睡着了。 再然后,睁开眼睛,似乎天已经亮了。 天花板粉漆细腻,光影疏淡透过白色纱帘。 她将被子向下扯了扯,房间布局熟悉,是她住了一个月的地方。 床尾对侧电视在放早间新闻,孟恪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衣着神情与平时无异。 李羡捂住嘴巴,闷咳几声。 孟恪看过来,“醒了。” “嗯。现在几点......”李羡嗓音闷哑,说罢自己也愣住。 孟恪看了眼腕表,俯身拿起方桌上的热水壶,又拾起一只反扣的玻璃杯,“上午十一点。” 他起身走过来,将热水送到她手边,“喝点水。” 李羡垂下眼睫,松开攥紧被角的手,接过玻璃杯,“谢谢。” 温水润泽嗓子,她捧杯喝了一口又一口。 孟恪看了眼身后的贵妃榻,坐下,手臂随意搭扶手上,继续看新闻。 “更多新闻资讯,您还可以关注......”说完结束语,新闻主持人开始整理稿子。 李羡将杯子放到床头柜上,发出轻轻的哒声,孟恪看过来。 眼神交汇,沉默半晌。 李羡先开口:“怎么不问我怎么回事。” 孟恪说:“你主动开口会比较好。” 李羡给他噎了一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斟酌用词,“我和两个同事去桐城一个乡镇采访,结束时已经很晚了,然后我被落下了。” 孟恪淡声重复,“他们两个,把你一个人落下了。” “领导跟别的车走了,另一个同事......故意的。”李羡眉头微皱,回忆昨晚的事。 “叫什么?” “嗯?”她眼中茫然。 短暂广告之后是气象播报,孟恪看她一眼,又看向电视,“故意把你落下这位叫什么?” “你不问问我们有什么过节吗?” “应该不需要。” 第15章 “郑素素。”李羡说。 真不知道她哪里得罪了她, 明明之前相处得很好。 “嗯。”孟恪应了声,“领导呢。” “马石群。”李羡报完觉得不安,跟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似的, “你要对他们做什么?” “怕什么。”孟恪看着她,轻描淡写道?:“怕我报复他们?” 对他来说?一句话的事, 也?许会决定两个人的人生,李羡自觉担不起这个罪责。 “怕会影响我工作。”她说?。 孟恪闻言发?笑。 李羡:“你只要出面, 我在报社就没法正常工作了。” “哦。这样。”孟恪若有所思似的点头。 她等了一两秒。 “我不出面。这事也?不能轻飘飘揭过去,用不着受这委屈。” 也?许这语气太毋庸置疑,李羡觉察一些微妙的安全感, 可她握住被角的手仍然紧绷, 虎口泛白。 她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 却猜不透他想做什么。 李羡口干,俯身去拿剩下的半杯水。 孟恪俯身, “冷了。” 他将玻璃杯杯从她手里抽走。 指腹无意间相碰,触感温热。 电视上,背景板标明各地气温,身着灰色套装裙的女人站在一侧讲解今日天气,气质沉稳,游刃有余。 李羡想起曾家?的一个姐姐, 就在央视做天气预报的主持人,不过今天这位不是她。 孟恪添了热水, 回来, 李羡道?谢,抿了一口, 捧着杯。 孟恪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电视,“有兴趣?” 李羡嗳了一声, 不知道?他说?的有兴趣是什么意思。 “就是想起现琼姐,她也?是气象播报的主持人。” “这工作门槛不低。”孟恪说?。 李羡:“现琼姐条件很好。传媒大?学硕士,p大?光管mba,r大?经管emba,这么优秀的履历。” 孟恪看着她。他今天没打领带,衬衫袖口挽至手臂,微笑着虚靠贵妃榻。 她手捧热水靠在床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杯沿,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 也?许是对峙。 “都是曾家?的孙女,你会比她差。”孟恪忽然开口。 李羡眼皮微跳。 孟恪看着电视,“家?庭背景良好,顺风顺水走二十?几年,然后选个体面的职业,她从出生就拿到?的好牌,现在你也?拿到?了。” 李羡想自己也?许是被中央空调吹昏了脑袋,足足半分钟才明白他什么意思,“我也?去做播音员?” 这语气不大?合适。 孟恪睇她一眼,“有兴趣么?” 李羡攥紧杯子,尽力?掩饰自己的震惊,“我不是这个专业的,很少?接触这项工作。” “既然提了,自然有办法促成这件事。你的声音条件是天赋,在这条路上有自己的优势。”孟恪顿了顿,“当然,这些只是提议。看你自己的意愿。” 李羡:“......谢谢。” 她举杯闷了一大?口温水,“我暂时还?没有转行的打算。” 孟恪并不在意,点头说?:“随你。” 这个话题点到?为止,李羡也?不想继续下去,只是想到?什么,脸色微变。看着他,她张开嘴巴,又觉得不合适,将话咽回去。 反复几次,孟恪扭头问,“什么事?” “你是不是......”李羡尽量自然,随口问:“对播音员这职业,有些......特别的喜好?” 孟恪笑了,忍不住看向?别处。 李羡被他笑得心脏悬在过山车山顶。 孟恪笑够了,停下来,懒声说?:“就当我有吧。” 他看着她微妙变化的脸色,“有钱人果然都是变态。是这么想的么?” 李羡的微笑悬停在苹果肌上。 按孟恪的行事风格,大?多不会解释这种情况,但对面既然是她,他稍顿,还?是开口:“放心,那些太脏的,我没兴趣。” 陈平敲门,过来帮李羡换膝盖伤口的药,孟恪叫人进来。 陈平掀被,揭开李羡腿上的纱布,瓶盖大?小的擦伤和淤青露出来,她拿小心地用镊子夹棉球给她消毒。 孟恪站一边看着,“这就是你自己走的路。” “嗯?”李羡一动不动,掌心攥紧被角,“我是被狗吓到?了......不小心摔了一跤。”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20节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来,孟恪对吩咐:“下午带她去医院做个检查,看伤没伤到?骨头。” “哎,好的,先生。”陈平应着。 孟恪:“我去接个电话。” “嗯。”李羡点头,这会儿又显得乖巧了。 换过药,孟恪和陈平先后脚出门,李羡坐不住,单脚蹦跶着下了床,去厕所解决生理问题。 洗手时偶然抬头,她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 头发?凌乱,脸色苍白,身穿杏色秋衣秋裤,活像刚出土的木乃伊。 她关掉水龙头,理了理头发?,刚才竟然完全没有发?觉这件事。 也?许太紧张了。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来的,但早上听到?身侧的人起床,知道?自己到?家?了。 没来得及翻身,她想起上次孟恪警告她“没有下一次”,就此清醒,想来想去,干脆再?次闭上眼睛。 上午孟恪回了几次卧室,她也?醒了许多次,终于忍不住坐起身。 很意外地,孟恪没有追究她,莫名提到?播音员,又说?尊重她的想法。 她猜不透他。 镜子里女人失去平时刻意伪装的素净冷淡,只剩一张年轻稚嫩的脸庞,眼睛似白塔迷雾,不胜迷茫。 - 匆忙的,大?起大?落的,惶惑的,惊喜的,这一年,终于接近尾声。 早餐后休息一段时间,李羡进健身房,装模作样开始锻炼,没多久就坐下来,拿出手机。 微信里许多条未读消息,大?多是来自公司领导的。 社长-刘长青:【怎么样啦,李老师,身体好点了吧?这件事我了解清楚了,马石群作为领导,对下属非常不负责任,一而再?再?二三出现这种情况......】 主编-陈老师:【小李,最?近身体情况如何?盼回复】 主任-马石群:【李老师,我再?次向?您郑重道?歉.......】 这阵仗已经持续好几天,前些天还?有慰问电话打进来,实在影响她的生活,她发?过牢骚,这些人才消停。 上次这么大?阵仗还?是上次。 她不知道?孟恪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可以影响她公司的高层,为了这么常见的职场霸凌大?动干戈。 李羡挨个回复消息。 照这样下去,也?许明年返回职场,她会直接升职主任,做梦似的。她自嘲。 但是她笑不出来。 手机来了电话。 郑素素。 铃声响两遍,李羡将电话接起来,“喂。” 郑素素嗓音微哑,与平时很不一样,“抽空见个面吧。” “好。”李羡说?。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现在吧。” 见面约在山脚下一家?咖啡馆,李羡到?时郑素素已经在窗边坐着了,单手托腮,神色平静。 李羡走近时,她微微一笑,盯着她手里的衣物,“围巾不错。” 李羡随手将围巾搭上椅背,迪奥的logo被盖在反面,“谢谢。” “喝什么。”郑素素将菜单推过来。 李羡没看,“今天是来道?歉的吗?” 郑素素一愣,抱起手臂,玩味地看着她,“李老师,你比我印象里硬气不少?。” “你也?比我印象里坏了不少?。”李羡对服务生说?,“一杯拿铁,谢谢。” 等服务生走了,郑素素长指甲拨弄菜单,低头笑道?:“这事是我不对,对不起,我跟你道?歉。” 李羡垂眸沉默片刻,“为什么说?得好像只是场恶作剧一样,这么坦率。” 郑素素:“其实我到?旅店之后就准备回去找你,不过你已经不在那里了。” 李羡语调冷淡,“那个时间,乡镇很多人家?都锁了门,有些地方连路灯都没有,我的手机电量不多,充电宝借出去了,你应该知道?。” 郑素素却说?:“你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就算到?了这个时候,没什么感情,说?出来的话也?跟播音员似的。” 她说?罢,很赞同自己似的,连连点头。 李羡皱起眉头,“你不否认是故意丢下我的吗?” 郑素素点头,“我已经辞职了。马主任也?停职了。” 李羡抬眼。 吊兰绿萝垂落,光影掩映,李羡淡淡看着她。 “我就说?你跟以前不一样了,看别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郑素素嘟囔,“以前你可不会这么冷淡。” “你呢。上上次见面,你还?要给我带奶茶。”李羡说?。 “啊,那次。”郑素素恍然大?悟,“那次......” 她看着李羡,眼睛里千般情绪交杂。 “我们以前相处的还?不错吧?虽然你一直跟沈夏亲近,她走了之后,不就我跟你关系还?不错么。”郑素素看向?窗外。 李羡捏着汤匙将咖啡拉花搅开,“如果你是来道?歉的,那你现在的态度很傲慢。” 郑素素哼笑,“为什么不问我原因??” 李羡:“我不好奇。” 那天晚上站在冷风里,她第?一反应是检查自己做错了什么,才招来恶意。可是受到?欺负就要进行自我检讨未免太不讲理。 郑素素没注意到?她的愣神,自顾自叹气,“我本来只是想捉弄你一下,谁叫你嘲笑我呢,咱俩明明差不多,只是你运气好......” 李羡手中汤匙微顿,漾开的白色咖色圆圈被打断。 郑素素见她不解,控诉道?:“聊天记录,不是你流传出去的吗?否则为什么他们会背后内涵我......是个捞女。” 去会所做服务生这事,她只告诉过李羡一个人,却在那段时间在同事间传开了。 李羡冷笑,“我自以为人品不算高尚,也?不至于做这么没品的事情。” 郑素素显然不相信,抱臂看窗外。 “你觉得你只是恶作剧吗,还?是觉得因?为这件小事辞职是你态度光明。”李羡语调平平,“我膝盖上的淤青到?现在都还?没有散。 “那天晚上路上还?有醉汉、混混,如果我没有镇定下来,你觉得我们现在会在这里谈话,而不是在派出所吗? “随随便便犯错,轻而易举道?歉,就觉得这件事结束了吗?” 郑素素生气道?:“还?能怎么办,叫你的金主封杀我吧。” 咣当,金属勺碰触杯壁发?出脆响。 李羡抬眼看她。 郑素素笑出声,“别装了,我都知道?,当时是新恒集团总助给马主任打电话。马主任应该也?完了。” 她的目光从李羡头顶打量到?脚尖。 “那个男人我在会所见过,冷静,贵气。”郑素素红唇底下两排森森的白牙,仿佛在说?你能动心不奇怪,“但是听说?他已经结婚了,你别太得意。” 咖啡馆坐落山脚下,窗外是山上富丽而神秘的景色,依稀能瞧见孟家?几栋粉白墙红顶的别墅。 李羡好像知道?怎么回事了,“你为了他才这么对我的。” 郑素素不耐烦:“别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我,看看你自己吧,我至少?是单身。你呢。” 李羡发?现郑素素对自己嫁了个tony这件事深信不疑。 “我都得不到?的,你觉得你能长久吗?” 李羡冷眉竖眼,“能不能长久是我的事。” “他老婆跟他肯定门当户对,你就不怕被报复?” “你只知道?他们身份显贵,怎么不知道?我也?是呢?” “谁家?显贵在报社做记者。” “你没见过而已。” 郑素素不再?出声。 李羡冷笑,“你不知道?,所以你只敢害我。弱者挥刀向?更?弱者。我如果是你,我会为自己的懦弱羞愧到?坐立难安。” 郑素素笑容渐渐消失,红唇恹恹。 李羡喝掉最?后一口咖啡,放下汤匙,拎起自己的外套和围巾,推门走出去。 郑素素咬住嘴唇,牙齿沾满红色唇膏,妆容精致的眼睛瞪得滚圆,直到?脸颊温热,眼泪滚落。 - 上山路上有摆渡车,李羡一路看着枝头晶莹的冰挂,不知道?在出神想些什么。 回到?家?里,她脱掉外套,在玄关处换鞋,陈平走过来,“回来啦,羡羡。” “嗯。”李羡笑着点头,打量客厅,“陈姐,孟先生在楼上?” “孟先生刚刚出去了,应该是有应酬,大?概晚上回来。”陈平说?。 “这样啊。” “有什么事吗?” “没。我就问问。”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21节 phantom迈着骄傲的步伐路过,李羡蹲下身,伸出手,“咪咪,咪咪,来,过来这里。” phantom理也?不理,径直路过。 李羡:...... “他去找阿福。”陈平说?。 “阿福?”李羡一惊,赶紧起身。 “别担心别担心。”陈平急忙安抚,“阿福出来放风的时候phantom只能在屋里待着。” 想想也?是,李羡赧然一笑。 陈平忽然想起什么事,“哎呀,羡羡你还?有什么事吗?” 李羡说?:“我没有,你去忙吧。” “phantom有一个月没有洗澡了,我去带它洗个澡。”陈平说?着,就去捉phantom,小家?伙一点也?不反抗,看起来已经习惯这件事了。 李羡颇惊讶。 晚上李羡早早睡下了,不知道?几点,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进门,脚步声响起几次,身侧床垫微陷。 她咕哝一声,翻了个身。 孟恪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是“回来了”。 他低低应了一声。 次日清早。 报社早已放假,无需值班,李羡难得清闲,梦醒后赖了会儿床,掀被起身,趿上拖鞋去洗漱。 去衣帽间换衣服时孟恪也?在。 “早。”李羡说?。 “早。”孟恪垂眸扣衬衫纽扣,“今天比平时早了很多。” 说?的是她的起床时间。 “因?为昨晚睡得早。”李羡说?,她俯身拿衣服,“你今天也?很早。” 平时这个点他应该刚起床,今天似乎已经结束运动了。 落地镜倒映女人弯腰翻找衣服的身影,香槟色桑蚕丝睡袍勾勒浑圆饱满的臀型,裙摆随她动作摇曳。 孟恪收回目光,拾起搭在架上的领带,“陈姐说?你学会打温莎结了。” “嗯?”李羡回头。 “要练练手么。” 李羡想了想,将衣服放下,走去过接过领带。 孟恪身量太高,她累得手酸,他叫她踩凳子。 李羡扶桌踏上换衣凳,第?一次有机会自上而下俯视他。 她发?现他发?质很好,且发?量可观,颅骨。 造物主未免太偏心,给了优渥的出身,还?要给出色的能力?,出挑的长相。 孟恪见她迟迟不动,抬头。 李羡干咳一声,抿着唇给他打领带。 她已褪去第?一次的青涩笨拙,尽管动作很慢,好歹像模像样了。 “进步这么快。”孟恪夸奖道?。 李羡唇角勾起弧度,“陈姐教我很耐心,练了很多次。” 她手里捏着领带两边来回穿梭,中途偶尔错乱,不露声色拆开重来,孟恪倒也?十?分耐心,不拆穿她,直到?她长松一口气,“好了。” 李羡睡裙领口低,露出白花花的胸脯,锁骨兜了几缕青丝,有些顺着动作滑落领口之下,两朵浑圆随着胸膛起伏,让人疑心是否巴掌按下去会如嫩豆腐似的碎成春光。 “嗯。”孟恪移开视线,对镜整理领结,直到?正三角温莎结变得饱满有力?。 李羡弯腰,手拄着桌子探脚找地面,孟恪伸手揽腰,下一秒将她抱下来。 李羡站定,肩头触感丝滑,空气微凉。 “礼尚往来。”孟恪拿着她的睡袍,丢到?一边。 她帮他系领带,他帮她脱衣服。 李羡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么礼尚往来的。 “等下有什么计划么?”孟恪垂眸看着她。 李羡迟疑,“吃早饭......然后去跑步机上爬坡。” 爬坡是她唯一能接受的健身房运动。 孟恪低头,俯身靠近些,“晚点跟我一起下去。” 腰间强有力?的手臂收拢,她惊觉他眼底有一抹蠢蠢欲动的黯色。 李羡矜持后退,他察觉挣扎,松开了手臂,任她倒退。李羡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一凉,贴上中岛台冰冷的大?理石侧面,“我其实有件事想问你。” 孟恪神情淡淡地看着她,抬手整理衣袖,“说?。” 李羡理了理思绪,低声叙述:“有一个学生,她的学校举办了一场比赛,她非常想要这场比赛的冠军奖,但是这场比赛的结果实际上已经内定了,是她们班另一个同学。这个学生不服气,就把?她的同学关进了室外的厕所,然后准备继续参加比赛......你觉得这个学生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孟恪问。 李羡:“人怎么样。或者你怎么评价她的行为。” “蠢了点,但是进取心不错。” 荒谬的故事出现在荒谬的环境,他倒是肯配合她。 李羡有点意外,又在意料之中。她低垂脑袋,不多时,视线里多了他的鞋头,紧接着孟恪掐腰将她抱起来,她嘶声倒吸冷气,他皱眉,将人抱到?中岛台上坐着,“碰哪了?” 李羡两手撑着台面,双腿垂落下来,他撩开她的裙摆,膝盖一处显眼淤青,“这里?” 李羡点头。 “我去拿毛巾。” 孟恪去了趟浴室,回来时手里多了条毛巾,折得方正,冒着热气。 刚才被掀开的裙摆滑落,他再?次掀高,将毛巾覆上去,李羡绷起脚背,“疼。” 孟恪:“这样也?疼?” “嗯。” “很疼么。” “还?好。” “忍一忍。” “嗯。” 李羡低头,将鬓边散落的头发?撩回耳后,皱着眉,声音轻轻的,“你的手。那里也?疼。” 孟恪垂眸,看了眼自己搭在她伤口五公分以上的手,“这也?疼?” 她点头,他换了个位置,“这儿呢。” “也?......也?有点。” “淤血不多,范围这么广么。”孟恪淡声。 李羡于是不说?话了,眉头平平,眼睫像歇落的蝴蝶,两条白嫩的腿裸在外面,一只盖了毛巾,孟恪的手落到?另一只大?腿上,冷峻指节按着白皙细腻的腿肉,“这呢,疼么。” 他掌心很烫,烫得她心口一震,下意识推他。 “嗯。”孟恪也?不恼,点头赞许似的,“疼就要学会反击,以后再?也?没人能让你受伤。” 衣帽间开阔,光线明朗,他这人经得住这种光的当头照射,坦然从容。 李羡悄悄攥紧手指,“我反击了。” 孟恪抬眼,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我昨天去见过那位同事,她跟我道?歉了。” 孟恪对此波澜不惊。 她于是继续说?:“但我没想到?我是因?为你才受的伤。” 孟恪挑眉,“哦?是吗。” 这种走向?多少?有些烂俗了,他不见有多少?兴趣。 “你认识郑素素吗?”浮尘在光柱下游动,她泠泠的眼睛像两粒无机质玻璃,清澈的琥珀样式。 孟恪凝神与她对视片刻,抬手打开她身旁的摇表器。 李羡仍然看着他。 “那个把?你丢在野外的同事?” “嗯。”她纠正,“只是乡镇。你认识她吗?” “没印象。” 孟恪将衬衫袖口挽了挽,腕骨线条明锐,慢条斯理将手表取下来,放到?自己腕上。 李羡嗓音温钝地跟他描述,“她跟我差不多高,栗色中短发?,长相很漂亮,唇下有一颗痣。” 孟恪凝眉,似乎仔细想了想,然后轻启薄唇,“不认识。” 李羡点头,两条腿悬在台边,轻晃,不知道?什么时候涂上去的指甲油剥落一些,她偏头看了看自己按在两侧的手指。 “之前你去电子科大?谈合作,她是参加现场采访的记者之一。”她说?。 咔哒,金属表扣搭合,孟恪放下袖口,看向?李羡,“这种活动很多,活动上的记者也?很多。” 李羡仍然点头,热毛巾渐渐冷下来,她拾起,两手撑着台面轻轻一跃,踩到?坚实地面。 似有若无的熟悉馨香划过鼻尖,孟恪忽然说?:“她跟你身上的味道?很像。”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22节 李羡微怔,偏头嗅自己身上是什么味道?。孟恪探身靠近些,她屏息,直到?他离开。 她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气味,但是深深记住了他身上微苦烟丝的冷郁气味,气场干练广阔。 “我没用香水。”李羡说?,停顿片刻,看着他,“你在别的地方见过她?” 孟恪颔首,“彭润那儿,她在会所兼职。” 李羡心脏顿时坠落,她别过脑袋面向?别处,恰好孟恪看过来,她瞥他一眼,自以为这眼神克制中带着冷淡不屑,谁知道?他没忍住笑了。 到?底年纪不大?,偶尔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羞愤鄙夷在眼睛里转瞬即逝。 孟恪坦然扬唇,看着她笑,笑够了,睇着她的裙摆:“为了这事啊。想要得到?冠军奖品的同学?被欺负的同学?” 李羡情绪这才真正冷淡下来,孟恪回头看了眼换衣凳,提裤腿坐下,示意她过来,她不动,他不勉强。 她看向?自己身侧的台面,视线却没落在上面,头顶的筒射灯光线冷白,将她影子直直投下去,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乱了,张牙舞爪的,带着隐忍的怒火。 “她在彭润那里做招待。”孟恪缓声开口,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时的事情,“你出差那天晚上,她被别人为难,我解了个围。” 李羡靠在中岛台侧,看着他。 孟恪耸肩,再?就没了。 李羡:“我本来以为是我自己哪里得罪她了。昨天见了她,才知道?不是我的原因?。” 孟恪哂笑,“难道?是我的原因??”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解到?我在你身边,觉得不服气,所以故意给我使绊子。” 孟恪对此不置一词。 很多时候,他这双漠视一切的眼睛让她感到?恶寒。 她蜷起手指,“她已经辞职了。” 孟恪说?:“为了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的男人陷害自己的同事,这样的人辞职不是应该的么。” 孟恪招手。 她装傻。 孟恪语气却柔和下来:“过来点。” 她背着手向?前挪,一步懒似一步。 孟恪半睐,“你更?适合这个味道?。” 这人做什么冒犯的事都叫人觉得坦坦荡荡。 李羡低头看着他深邃分明的轮廓,“她不适合吗?我们两个其实差不多。” “以前也?许是,现在不会。”孟恪看着她,眼睛里倒映她的脸庞,竟有些温柔怜惜。 李羡出神,忽觉腰后多了只温热手掌,孟恪稍用力?,下一秒她失去平衡,落入他怀中,抓救命稻草似的抱住他的肩膀。李羡胸口起伏,他垂眸,瞳孔似深渊暗昧。 “你们很像,又有很大?差别。她做这些事,对你来说?可能很难接受。”他说?。 比如狠心,比如不择手段。 “我并非赞同她伤害你的做法。但我想让你知道?,你可以站在那个掌握主动权的位置,做任何事,只要你想。” 沉稳矜贵如他,递出一份裹满糖衣的礼物,让人几乎无法拒绝。 第16章 楼下。 李莉叫住陈平, 问先生什么时候下来,“上去好半天了,早餐都冷了。” 陈平看向楼上, “再等等吧。” “太太也还没起吗。”李莉说?,低头又嘟囔了句什么。 陈平多看她两眼, “莉莉,少说?话, 你拿的就是这份工资。” 等了又等,比平时迟了一小时,孟恪与李羡前后脚下楼。 “早, 孟先生, 羡羡。”陈平笑着打招呼。 “早。” “早, 陈姐。” 李莉在西式厨房的中岛台后忙碌,见主人?夫妇过来, 也?说?早安。 李羡也?笑着应了,不小心被椅子勾住衣服,回过头,正巧看见她微撇的嘴唇。 也?许注意到李羡的目光,李莉不屑的神情转瞬即逝,心虚地偷偷多看了她好几?眼。 李羡似乎没有看见。 - 次日是年三十, 年底最后一天。 中国?人?的传统,这段时间?大?家格外和?善, 不计较琐事。 早餐后李羡去喂阿福, 楼叔、陈姐、李莉和?两个司机不知什么时候都进来。她偏头看过去,孟恪从沙发上起身。 “感谢各位今年的照顾。辛苦了。”他说?:“今天下午处理?好自?己的工作就各自?回家吧, 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来楼叔这里领红包。” 几?个人?都恭敬站着, 闻言难掩喜色,向他道谢。 孟恪颔首,叫他们各自?去忙。 陈平笑得?眼角两条长长的笑纹,一扭头就对上一道的视线。 李羡靠在墙边,只?探出脑袋,被陈平感染似的,眼睛亮晶晶,弯成月牙。 陈平害羞似的敛笑,她看了看孟恪,快步走过来。 李羡笑是因为知道这红包应该不小,“这些钱够把萌萌小悦接过来上学吗?” 陈平唇角又扬上去,看了看四下没人?,悄悄说?:“孟先生大?方,这几?年我多少攒了点。已?经跟孩子爸看好一套房子了,一百多平,交了首付了,来年春天就把姐妹俩接过来上学。” 李羡点头,又问:“找好学校了?” 陈平:“那套房子附近有个重点小学,也?有个名声很好的公立幼儿园,楼叔帮我打点过,能进去。” “真好。”见她这么圆满,李羡忍不住感叹,“她们肯定很想跟妈妈生活在一起。” “羡羡你家是哪里的?”陈平脱口?而出,立即察觉不妥,“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羡笑着摇头,“没关系我不介意。” 李羡说?:“我小时候跟李家的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在遥省乡下,后来高中的时候,爸妈在连城附近的小县城买了房,就把我接过来了。所以?我觉得?你能在这个时候把他们接过来,他们会很幸福。” 陈平看着李羡,眼神里忽然多了种母亲式的怜爱。 李羡无意诉苦,羞涩地抿起唇。 下午贴窗花对联,李羡跟着一起忙活,贴到大?门时,不小心把福字刮破一角,因为找不到多余的,她偷偷拍上去一只?小狗贴纸。 昨天家里进行?大?扫除,各处都收拾好了,今天孟恪要带李羡上山去吃团圆饭,因此这里不用准备饭菜,李莉等人?下午便离开。 上山的接驳车过来,李羡进衣帽间?换了身衣服。 橱柜里两排手提袋,这段时间?店里陆陆续续送过来的,她只?认识牌子,但搜不到同款,所以?不清楚价格。 陈平提前给她选好了,放在显眼处。 李羡从卧室走出来,孟恪正在沙发上等她,抬眼看她,眼底闪过一抹玩味。 李羡脚步慢下来,低头检查自?己的着装是否哪里不对劲。 “出发吧。”孟恪起身。 李羡跟着他下楼,路过光亮如镜的墙面瓷砖,特意看了两眼,杏色桑蚕丝衬衫,琥珀红羊绒大?衣,深色半裙搭裸色高跟鞋。 陈平挑的,应该错不了。 接驳车在门口?等着,司机下车拉开车门,李羡躬身,孟恪抬手虚护着她上了车。 她坐定后回头看向别墅大?门,孟恪顺着看过去,夜幕降临,门口?两盏红灯笼映得?深冬温暖柔和?下来,大?福字上趴了只?小黄狗。 李羡抬手蹭了下鼻尖,若无其事。 孟恪收回视线,没说?什么,躬身上车。 孟家的年夜饭很热闹。孟智元两儿一女,各自?又生儿育女,枝繁叶茂,团圆饭拉开一张二十多人?的圆桌才坐得?开。 席间?李羡颇受关注,她面前的菜几?乎没怎么动过。 饭后除了孟智元身体不好早早回房休息,一家人?去客厅闲坐,春晚做背景音,小姑撺掇打麻将,老太太推辞几?下,终于答应。 “大?哥二哥,我和?老太太都上了,你们看你们家派谁吧。”小姑孟诗楣说?。 二叔家叫大?儿媳上阵,孟世坤说?自?己不打,权龄说?自?己不会,转头问向大?儿子孟隽。 孟隽摇头,“下午跟孟北他们打了几?圈,手气不行?,今天就算了。这一年总不能臭着收尾。” 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孟隽也?笑,视线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定格在李羡身上。 李羡心里咯噔一声。 “现棠来吧?”孟隽问。 孟恪正抱着大?哥家的诺诺玩,没注意到这句话,李羡笑说?:“你们来吧,我不大?会打。” 大?嫂辛嘉就坐在李羡身边,她笑眯眯:“一家人?,又不能欺负你。输了算我的,怎么样?” 话说?到这份上,李羡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只?能赶鸭子上架。 “我来吧。”诺诺忽然站出来。 一众大?人?愣住,笑吟吟看着这个小显眼包。 权龄问:“诺诺来什么?” “诺诺上桌打麻将呀。”诺诺说?。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23节 李羡看向孟恪,后者也?睇她一眼,不动声色。 权龄招手将诺诺叫到怀里,拍拍她的小脸,“诺诺跟哥哥妹妹玩去吧,不是说?要玩什么洋娃娃吗,三叔拿回来好几?套,你们几?个女将去玩吧。” “不行?,奶奶,就让诺诺上吧。”诺诺撒娇,“诺诺今天都能打过ai三段。” 权龄受不住,“好好好你上你上,叫爸爸帮你看着行?不行??” 楼下有娱乐室,老太太说?今天人?多,把桌子搬上来吧,几?个佣人?开始忙碌。 辛嘉叫住权龄怀里的女儿,暧昧地笑问:“诺诺,是不是二叔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诺诺诚实:“二叔说?二婶不想打麻将,叫诺诺救救二婶。” 这话一出,全场目光聚焦过来。 李羡正喝水,动作一顿,她放下水杯,看向孟恪,后者微笑着,也?垂眸看她。 港片辉煌时代的一个男影星,天生深情眼。孟恪不是,他这双眼睛淡薄寡情,此刻深情款款地看着她,让人?恍惚。 麻将凑成一桌,剩下的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闲聊。 孟子玮借口?出去,又叫上李羡。 两人?结伴走出客厅,孟子玮说?:“很烦吧,这么多人?,叽叽喳喳的。” 李羡说?:“谢谢。”谢谢她带自?己出来。 孟子玮打哈欠,“举手之劳。” 一楼还有很多房间?,孟子玮听?见哪间?有动静,直接推门进去。 四五个七八岁的小朋友齐刷刷回头。 “干嘛呢。”孟子玮大?大?咧咧。 其中一个男孩说?:“我们在玩游戏啊。小姑要不要不玩?” 孟子玮说?算了你们玩,我跟你们二伯母聊天儿。 李羡乍一听?二伯母这名号,有点不适应,想想孟恪的年纪,也?确实。 房间?放了个大?大?的地垫,摆满玩具,一侧有沙发,电视上是儿童卫视的春晚。 李羡坐下,跟孟子玮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茶几?上放了几?个盘子,摆了水果和?糖果、巧克力,奶酪棒堆得?跟小山似的,几?个小孩一会儿过来一趟。 其中有个小孩格外黏李羡,无论拿什么都分她点。 孟子玮调侃:“这么喜欢二伯母啊。” 小孩被戳破,有点不好意思,背着手走到窗前:“妈妈说?要对二伯母好,二伯就会高兴。” 李羡忍不住笑。 “二伯!”小孩趴窗户上,对着外面大?喊,“小姑奶奶和?小姑爷爷也?在!” 李羡回头,才发现窗帘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后面是一堵玻璃墙,接着外面露台。 露台上放了套桌椅,孟恪和?小姑坐着,小姑父站在一旁。 李羡的手臂被推了推,小孩问:“二伯在做什么呀?” “在聊天呀。” “我能出去看看他吗?” 李羡被问住了。 她站起身,趁孟恪看过来,口?型问他有空吗,又指了指身前的小朋友。 孟恪将手放到唇边,指间?猩红明灭,另只?手朝室内勾了勾。 小孩推门走过去,孟恪将烟揿灭,随手拿起桌上文件扇走烟雾,他俯身问有什么事吗,分外温和?。 李羡发现他对小孩子有出人?意料的耐心。 晚上十点,几?家陆续下山。 孟恪和?李羡乘接驳车回家。 春节喜庆,路灯上都挂了新的中国?结,花圃里栽种大?片秾丽的荷兰郁金香,摧枯拉朽地绽放。 “看什么呢。”孟恪问。 李羡:“窗外的中国?结。还有郁金香。这些花是真的吗?” “这块地栽不了假花。” 真是有钱人?。李羡暗自?咋舌。 “今天累不累。”孟恪靠在椅背上,车内光线时明时灭,他半阖眼睛,显得?倦怠。 李羡说?:“还好。子玮带我溜出去了。” “家里人?多,年年都是这个阵仗。习惯就好了。” “嗯。”李羡点头,“他们好像都跟你亲近。” “谁?” “小朋友们。” “不算疏远。” 李羡玩笑道:“托你的福,我已?经是九岁孩子的二伯母了。” 孟恪睨她,“你儿子以?后有四个哥哥一个姐姐,不高兴么。” 忽然提到儿子,李羡有点愣神,不知道说?点什么。 “晚两年吧。”她说?。 “嗯?”孟恪看着她,她抿唇,光线映进来,一张脸稚嫩得?像孩童,他明白过来,颔首,“不着急。” 李羡倏然松了口?气,看向窗外雪色远茫的景色。 到了家,已?经无人?迎接。 孟恪走在前,推门进去,李羡跟上,两人?站在门口?脱外套换鞋,走时没有关灯,家里四处明亮,格外安静。 换鞋时几?个动作两个人?离得?稍近,李羡低着头,忽听?到他的呼吸声,想到家里只?有他和?自?己,感觉很新奇。 孟恪忽抬眼看过来,她眼睫一颤。 咕噜咕噜。 让人?尴尬的声音响了数声。 李羡按住胃的位置。 孟恪看了眼时间?,“叫山上送点吃的过来?” “别。”李羡脸颊发烫,“家里应该还有食材,我自?己做点。” 她趿着拖鞋,匆匆走向厨房。 不多时,她手里拿了两颗番茄,探身问:“西红柿鸡蛋面,你吃吗?” 孟恪说?你自?己吃吧。 一刻钟后,李羡捧着碗热腾腾的汤面出来。 孟恪没上楼,坐在客厅沙发看杂志,她意外,看了看自?己的面,“你真的不吃吗?” 孟恪翻页,摇头。 身后的人?再没说?话,吃得?很安静,孟恪偶然回头,发现她真的饿极了,拿筷子挑起一截面条,放到嘴边嫌烫,只?好鼓起嘴巴用力吹风。 吃过宵夜,两人?一起上楼休息。 李羡坚持要放春晚,虽然这几?年的春晚都很难看。她汗津津地忍不住挺腰,以?期延缓愉快与不适夹杂的感受。 零点前的最后一个节目是一支大?型歌舞。数百名舞者伏在巨型led舞台上挥动水袖,她仿佛也?在台上,只?是没有舞蹈,巨浪中颠簸,汹涌浪潮。 唇瓣失去血色,几?欲咬破,迷蒙之间?,她看见许多演员站在台上,主持人?串场:春天的大?门已?向我们徐徐打开*…… 零点钟声敲响,光影浓稠,映出一团揉搓至缠混的暖调影子。 第17章 中国人的习惯, 新年第一天,应该穿新衣新鞋,欢欢喜喜拜年, 毫无心理负担地浪费一天光阴。 李羡躺在被窝里,在美梦和现实之间徘徊, 朦胧中这样想。 窗帘没拉开?,卧室光线昏暗, 不知道现在时间。 李羡扭头看向另一侧,又摸了摸,孟恪果然不在, 她伸手去床头柜上摸手机, 九点多了。她惊讶。 床头柜上还有个手掌厚的红包, 丝绒材质,封皮有暗纹, 金粉画了只栩栩如生的小?狗。 李羡将钞票倒出来?,数得手指抽筋。 她将钱尽数塞回去,仔仔细细封了口?,从衣帽间柜子?里拖出自己的旧行李箱,拉开?夹层拉链,将红包塞进去。 收拾好一切, 路过穿衣镜,她瞥见?自己唇角掩不住的笑意?, 低头抿唇。 今天李莉不在, 没有人做早餐,她昨天离开?时交代冰箱里留了早餐的材料。 李羡换了身新衣服, 脚步轻快地下了楼。 客厅空荡安静。 phantom从来?李羡脚边路过,尾巴蹭到她的脚踝, 看也不看她一眼。 健身房没人,楼下没人,花园也没人。 李羡回楼上找手机,看到微信留言。 孟恪:【临时有事,去趟德国。楼叔会提前回来?,午餐可以在家吃,他会安排。19.01.25留】 李羡怔怔地看着手机,半晌,才?明白他走了。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24节 发消息的时间是今早六点多,他那个时候应该已经收拾妥当,或许已经走了。昨天睡得太晚,她一点都没有察觉。 这么?着急的行程,也许是因为昨天晚上他跟小?姑的谈话,无端地,她这样想。 李羡将窗帘打?开?,挪到落地窗边,将脑袋抵上去。 她呼出一口?气,玻璃上出现一团白雾,指尖随便画了几下,转身离开?。 窗外?晴空碧洗澄澈,山林被新雪覆盖,洁白晶莹。 一尘不染的玻璃窗上留下一团白雾,雾中一架小?小?的飞机。 楼下,楼叔已经到了。 “太太。”他打?招呼。 李羡笑了笑,“楼叔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楼叔笑声温和,“太太吃过早餐了吗?” “我还没,正准备做。”李羡说。 楼叔说:“我来?吧。” “不用不用,我简单做一点就?好。你吃了吗?” “我已经吃过了。” 楼叔态度温柔可亲,李羡自己倒有点不好意?思,这个家除了她没人爱睡懒觉。 她紧了紧手指,“那我,去做早饭。” 楼叔说好。 李羡原想随便吃点什?么?,想想这是新年第一顿,还是拆了袋水饺。 饺子?煮出来?滚烫,得冷一会儿才?能吃。 楼白正在喂阿福,李羡走过去,“楼叔,我来?吧。” 楼白将小?碗放回笼中,“我来?就?好,太太,你去吃饭吧。” 李羡回头看了眼热腾腾的饺子?,没有动弹,她双手交握,“那个,楼叔,今天年初一,你不陪家人吗?” 楼白微笑:“不碍事,家人都在南城,我每年都是年初六才?回去。” 李羡说:“其?实我不需要照顾,你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过几天还有寿宴,有得忙。” 楼白知道她心里过意?不去,问:“太太去山顶吃饭么??” 李羡犹豫片刻,“不去,可以吗?” “当然。”楼白说,“我中午安排送餐,清淡口?的广州菜,好么??” 李羡应声,“好呀。” “晚餐我晚上六点钟来?送。” 李羡继续点头。 楼白说:“我喂过phantom就?下山,太太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李羡迟疑片刻,说:“叫我现棠吧。phantom我来?喂,你去休息吧。” “好的,现棠。”楼白说。 中午陈平发消息说过来?,李羡婉拒,独自过了个初一。 陈平平时住在家里,楼白和司机他们先前住在裙楼,这几天偌大的别墅,只剩李羡一个人。 小?花园空旷寂静,李羡惊喜地发现自己种下去的种子?有破土而出的迹象,虽然只有几株,也分辨不出是哪种植物。 春天要来?了,新年的一切都值得期待。 她拢了拢自己的披肩,笑容平静恬淡。 - 年初二,楼叔、陈姐和司机、帮佣过来?拜年,楼叔一人给了两个红包,说一个是先生给的,另一个是太太给的。 李羡再次感叹这里行事风格的妥帖体面。 初三初四这两天,李羡接连睡到日?上三竿,陈平见?怪不怪,等她什?么?时候醒了,自己下楼,问她要不要吃早餐,还是等等午餐。 “等午餐吧,陈姐。”李羡含笑,她慢悠悠走去窗边,抱起懒洋洋晒太阳的phantom,“咪咪,你吃饭了吗?” phantom两只眼睛茫然地看着她。 “肚子?这么?鼓,吃过了吧。”李羡自顾自说。 phantom:...... 李羡挠它的下巴,手感松软像太阳晒过的棉被。她转头问陈平,“陈姐,谁给phantom起的名字呀?” “应该是诺诺吧。phantom来?的时候她也在。” 小?孩子?起的,怪不得有点中二。 李羡将phantom抱去拐角,趁没人看见?,亲了亲它的脑袋,phantom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还是那副高傲蔑视众生的表情,懒得挣扎。 手腕微凉,李羡从手臂和phantom脖颈之间摸到金属铭牌,上面刻着它的名字,还有个小?小?的xxl。 “咪咪是大码猫猫?”李羡忍不住笑。 phantom灵巧地钻过她的手臂,一跃跳下地板,伸懒腰。 李羡看着它脖颈晃晃悠悠的铭牌,想起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 初六是孟家老爷子?八十八岁寿宴,孟恪提前一天回国,落地已是夜里九点多。 山脚下是连城中心商务区,夜景照明串联数个商圈,霓虹灯辉煌,璀璨如星河。 山上夜里寂静,几栋别墅灯火流明,忽远忽近。 汽车驶入庭院,司机下车,将后座车门拉开?,孟恪躬身下车。 进门时正巧碰见?陈平在收拾纸箱。 “先生回来?了。”陈平笑道。 孟恪说:“新年好。” “新年好新年好。”陈平说。 见?孟恪看着自己手里拆开?铺平的箱子?,陈平解释说:“都是快递箱,放着碍事,我叠一下丢出去。” “现棠的快递?” “是的,现在年轻人都喜欢网购。她刚才?在楼下等你呢,有点困了,先上去了,我去叫她一声?” “不用。我上去。”孟恪说。 陈平:“那我去把这些丢掉。” 孟恪颔首。 陈平抱起一摞纸箱,朝后门走去。 开?关门时带起的一阵风,从没收拾完的纸箱中吹出一张纸片,打?圈飘转,落到孟恪皮鞋旁。 他停下脚步,俯身拾起。 商品清单: 银色锆石钛钢链条项链 9.9元 猫眼石手串 7.9元 银色锆石耳圈 15.9元 ....... 孟恪纸片横折一次,塞回纸箱。 楼上卧室没人,套间小?书房门框映出光亮。 这房间原本是要做衣帽间的,后因空间不大改成书房,放了套桌椅书架,孟恪不大使用,房间也就?闲置下来?,只有陈姐打?扫卫生时会过来?。 李羡格外?偏爱这小?房间,椅子?上添了软垫,桌上增加台灯和笔筒,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窝在椅子?上看电脑屏幕,手臂支在扶手上,拄着脸颊,全神贯注。 “......给我定的罪名就?是薅社会主义羊毛。”东北老太太爽脆的声音从音响中传出来?。 李羡摊开?手捂住嘴巴,忍俊不禁。 笑着笑着,就?注意?到门口?站了个人,她一惊,捂住心口?。 孟恪扬眉,似乎有些无辜。 她咳了声,站起身,扣上电脑,“你回来?了......” “嗯。”孟恪看向她的电脑,“等很久了?” 李羡略尴尬,“没多久。陈姐说你七点多降落,飞机延误了吗?” “阿姆斯特丹大雪,延误两个小?时。” “哦。”李羡点头,将刚才?仓皇起身,斜抵在腿上椅子?向后推了推。 她的长发随手扎了个马尾,低低落在颈后,光洁耳廓露出来?,耳垂两颗银色耳饰,锆石闪烁,脖颈上一根银色项链,粉紫两颗水晶珠作吊坠。 “一个人在家还适应么?。”孟恪将目光移到她脸上。 李羡正在整理?桌上散乱的资料,她抬头看他一眼,沉默两三秒,微笑,“挺好的。你呢,出了什?么?急事吗?” “欧洲市场的几个子?公司出了点问题。”孟恪言简意?赅。 能让他年初一匆忙动身的问题,恐怕不是小?事,但他现在站在这,虽有疲惫,没有让人察觉任何?一丝慌乱,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长途旅行。 李羡将桌面收拾干净,走了出来?,“都还顺利吧,明天就?是爷爷寿宴。” “嗯,不耽误。”孟恪说。 孟恪准备洗漱,李羡去衣帽间换睡衣。她刚脱了衣服,听见?脚步声,扯着衣摆往身上套,手臂急匆匆往外?伸,差点把衣服撑裂。没来?得及松口?气,听见?来?拿衣服的孟恪疑惑道:“怎么?没收拾。”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25节 衣帽间空处放了个两个衣架,平时陈姐会把准备好的衣服挂这里,孟恪和李羡也会把穿过一次但不需要立即清洗的衣服挂上面,每次不过几件。 今天这里挂了李羡的许多衣服,五颜六色,裙裤衫交织。 李羡扶着玻璃门,只当没听见?。头顶亮白色筒灯光线灼灼的,晒得她脸颊发烫。 - 初六,孟家老爷子?八十八岁寿宴,山顶别墅热闹非凡。 孟家交游深广,政商各界名流来?贺寿。工作原因,李羡认识其?中一些人,不过以前他们在台上为主,她在台下是客,今天颠倒过来?了。 她无意?出风头,专挑人少的地方去,偶尔遇到熟人,停下来?寒暄两句。 “小?李老师?”身后一道欢喜的年长女性声。 李羡回头,发现是个戴着细框眼镜,文质彬彬的阿姨,“朱老师?” “是我是我。这么?巧,你是跟单位来?的?”朱丽坤走近了,打?量她,“今天真漂亮。” 李羡含蓄地笑了笑,“您今天也特别精神。” “你那个,那个充电宝还在我那呢!”朱丽坤说,“当时太着急了,没注意?,真不好意?思啊。” 年前那件事,充电宝也算推波助澜,但是怎么?也赖不到朱老师头上。李羡说:“没关系,朱老师,不是什?么?要紧事。” 朱丽坤说:“正好充电宝我一直放在单位,我看有没有人能跑一趟吧。” 李羡连说不急,“等我上班后过去取吧,电视台离报社不太算远。” “小?李老师。”朱丽坤笑眼和善地看着她,“我听你的声音条件不错,怎么?没想着来?台里工作呢?” “其?实考虑过。”李羡微赧,“只是当时先拿到了报社的offer。” “报社工作怎么?样,福利还满意?吗?”朱丽坤试探。 李羡有些心跳加速。 朱丽坤见?她明白,继续说:“前段时间你采访吴芃那个稿子?我看了,写的不错。台里有几档节目,都不错,需要有经验的记者,你看要不要考虑一下,来?台里发展。” - 无论寿宴还是普通聚会,本质都是社交场合。入场后不久,各界人士自动按照社会地位与身份,划分不同区域。 李羡自然跟一群显贵的小?姐太太混在一起。 八角的双层水晶灯泠泠照射下来?,女人们耳垂、手腕、脖颈上珠宝光芒四射,却又不是故意?显摆出来?的高调款式。那就?太俗了。 桌上精致的餐点没什?么?人动,茶酒换了一杯又一杯,有人坐着演奏钢琴,乐曲悠扬。 男人们在房间另一侧聊天,孟恪不站中心位,却从来?没离开?过中心。他单手抄兜,另只手拿了杯红酒,游刃有余地应对跟各式人马,很有绅士气度。 李羡看了看手机消息,趁没人注意?,披了件毯子?,从厅里脱身。 今日?大雾,山顶尤其?浓,一眼望出去,数座白房子?仿佛快白雾溶化?了。 李羡裹紧毛毯,等带朱丽坤口?中那个正巧来?山下办事、可以给她捎充电宝的人。 来?人穿了件黑色冲锋衣,发型是利落的短圆寸,五官带着北方男人特有的硬朗锋利。 李羡看见?他,先是迟疑,又有些难以置信。 “羡羡,好久不见?。”李戍朝抬手,晃了晃手里的充电宝。 直到他开?口?说话,李羡脸上才?浮现惊喜神色,“戍朝哥,怎么?是你,这么?巧。” 楼上宴会还在继续,酬酢之间语笑喧哗。 孟恪回头看了眼沙发方向,“太太呢?” 身旁服务生说太太刚才?下楼接人去了。 第18章 “我也没想到这么巧。朱老师是我师傅。”李戍朝将充电宝递给她, “她说年前?在桐城跟你借的,你现在在做记者?” 李羡接过充电宝,“嗯, 在川阳日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进了电视台?” 李戍朝:“去年毕业就过来了?。现在在朱老师手下打下手。” 李羡嘁他,“你都硕士毕业了, 打什么下手。” “毕竟刚入行。” “做技术吗?那朱老师怎么会是你师傅。” 李戍朝笑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圆寸显得人有点痞气, “开个玩笑。朱老师在群里问,我看充电宝的标签上有你的名字,就过来了?。” 李羡揶揄道:“现在重名的那么多。” “不?。我有种预感, 就是你。不?是也就算了?。”他顿了?顿, “反正得过来一趟。” 李羡看着他的脸, 虽然大她几岁,他一直带着少年的桀骜, 眼神?如灼灼烈日。 她将手从披肩底下伸出来,指了?指外面的柏油路,“我怎么看你是从那里跑过来的?没有接驳车?” 匀称白皙的手,无名指指腹钻戒闪耀。 李戍朝笑了?笑,敛去那点热烈,恢复拽哥本性, “跑上来的呗。门口有保安拦着不?让开进来,让我跟主人联系, 又让我等接驳车。” 他打量李羡:“你最近, 还好吧?” 李羡在他面前?转了?个圈,“珠圆玉润吧。” 李戍朝牵嘴角笑起来。 李羡:“外面这么冷, 进去坐坐吧?” 李戍朝摇头,“今天还有事?, 就算了?。什么时候有空,请你吃饭。” “那太巧了?,你‘师傅’向我抛出橄榄枝,说不?定过几天我们就是同事?了?。” “那我就等你好消息了?。” 李戍朝跟她摆手,李羡也摆手,转身准备走了?,李戍朝叫住她,从口袋里摸出个油纸袋,“同事?非要?我捎一份糖炒栗子?,结果她提前?下班,不?要?了?。借花献佛。” 李羡接过,还是温热的,“谢了?。下次我请你吃饭。” 李戍朝潇洒地挥了?挥胳膊,走上法桐夹道的柏油路。 李羡悄悄溜回楼上,去客房找到自?己的包,将包装袋折好,塞进包里,又理了?理衣裙,走回充斥笑闹声?的宴会厅。 寿宴下午一点开始,正式结束是晚上八点多。 李羡累得一句话也不?想说,回到家强撑最后一点力气卸了?首饰和妆容,转身进了?小?书房,关上门,瘫倒在椅子?上。 闭上眼睛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墙上挂钟的分针才走过两格。 李羡深呼吸,恢复精力。 她站起身,注意?到窗外露台有人影,推门出去,被冬日凛风刮得一个寒颤,孟恪回头,“去穿件外套。” 李羡穿了?件厚羽绒服,趿着拖鞋嗒嗒地折回去,走近了?才发现孟恪在抽烟,夜色凛冽,他唇边仿佛绽开一朵橙红色明亮的花,片刻又熄灭。 孟恪将烟夹入指间,“就站那吧,别过来了?。” 他身边的烟雾还没散,李羡原地站住,轻轻挨着一旁的木栅栏,“生意?不?顺利吗?” 孟恪没有立即回答,她看见他唇边又绽开两朵橙红明花,映出点下颌轮廓。 “最近事?情太多。”他嗓音沉哑,像揉皱的微苦的雪茄烟丝,“本来初三应该带你回曾家看看的。” 李羡微怔,迟疑地摇头说:“......没事?,我跟曾爷爷说了?,他说等你空了?再过去。” 这几天他不?在家,她本来想回李家看看,又觉得曾家不?高兴。 她不?想单独回去面对那么多人,只单独跟曾家的爷爷联系,拜了?年,对方说收到年礼了?,听说孟恪临时飞去法国?,表示理解。 “嗯。等闲下来,我去登门道歉。”孟恪说。 “好。”李羡深深点头。 她拉链拉到顶,将一半脸庞埋进去,两手抄兜,靠在栏杆上,朝外望去。这方向正对山下灯火璀璨如星河的城市夜景。 “你的朋友们呢?” “嗯?” “年前?我出差前?你说要?带我去见面。” 孟恪沉默片刻,似乎在思索是否真的有这件事?。 “不?着急,有机会再说。”他早没了?那时的心?思。 他自?然有他的傲气,被拒绝就懒得再抛橄榄枝,李羡应声?,并不?纠结。 “我今天发现一件事?。”她说。 “什么?” “今天我什么也没做,好多人过来奉承我。她们可能不?知道,这没什么用。”后一句她语气轻快,飞快掠过,却发现孟恪偏过头来看自?己,她用手背蹭了?下鼻尖。 孟恪淡声?:“怎么知道没用呢。” 李羡解释:“我最多算有点小?钱吧。不?像你,有实权。” 孟恪轻笑一声?,“我有什么,你就有什么。” 讨好她何尝不?是讨好他。 这件事?他不?厌其烦地强调了?很?多次。 夜里冷风呼啸,放在兜里的手掌却轻微发烫,李羡蜷了?蜷手指。 露台是方形,孟恪跟她各占l型围栏一侧,他睇她一眼,“发现什么了??” “我,”李羡将额前?碎发撩到耳后,“我知道你身上那种傲倨,又有点不?耐烦的气质是哪里来的了?。” “怎么来的。” “闲下来不?用烦恼任何事?,但是要?应对一大群叽叽喳喳的奉承。” 今天是孟家主场,李羡又是圈里新贵,许多人奉承,她笑着聊着,听着声?声?曾小?姐,只觉得好多裹着糖衣的炮弹被投掷到自?己身上,甜腻湿黏让人不?舒服。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26节 孟恪朗声?发笑,“今天这些人对你来说这么讨厌。” “也不?是......”李羡说。 她垂下眼睛,“这才哪到哪,对吧。” “后悔了??”孟恪问。 她扭过头,看着他:“来得及吗?” 孟恪也看着她,隔着茫茫夜色,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今天做的不?错。”他说。 她笑了?笑。 孟恪话锋一转,轻描淡写提了?个不?相干的话题:“陈姐说你带回来一袋板栗。” “嗯......嗯?”李羡正走神?。 “哦,那个板栗。”她歪了?歪脑袋,“一个老家的哥哥送的。” 孟恪:“他来参加寿宴?怎么没见你介绍。” 李羡摇头,“我之?前?出差,把充电宝借给别人了?,今天正好在山顶遇见这个老师,她叫人帮我送过来。这个送充电宝的人呢,恰好是我老家的哥哥,所?以送我袋板栗......我可能要?跳槽了?。” 话题冷不?丁又拐了?个弯。 “去哪?” “省电视台。” “还做记者么。” “嗯。” “随你。”孟恪还是这句话。 李羡听罢沉默三秒,“嗯。” 孟恪手指一动,长长一截的烟灰折断,随风飘散,“你这个哥哥,也在电视台?” “嗯?嗯。”李羡忙不?迭应声?,不?知为什么,颇觉局促,好像被人抓住什么小?辫子?似的,虽然心?底明知不?可能。 她轻咳,低声?说:“他大我四岁,小?时候经常带我们几个小?孩一起玩,还帮我补习过功课。” “是么。有时间介绍我们认识。”孟恪不?咸不?淡。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认识什么。李羡只当他在客套。 她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反倒灌了?一口冷风,咳起来。 “外头冷,回去吧。”孟恪说。 “嗯。”她朝屋里走,走两步便停下,回头看他,“你也早点进来吧。” 孟恪肩膀宽阔,披了?件黑色柴斯特大衣,衣角在凛风中翻飞。他似乎点了?点头。 她推门进了?卧室,拐进衣帽间。 这栋房子?好像一个大玻璃瓶,呼啸狂风被挡在玻璃外,无论?外面如何,里面总是温暖舒适。室内热气溢出来,孟恪走得很?慢,一步懒似一步地跟上来。 李羡抱着这袋板栗从衣帽间出来,匆匆下楼,脚步声?渐远。 抬手时刮到什么东西,孟恪垂眸看过去,发现是一盆半人高的绯爪芙蓉,几朵盛放,几只粉骨朵。烟蒂星点火光恰好燎到花芯,粉红瓣上多出一点灰黄。 他将烟揿灭,随手丢进垃圾桶,踏进卧室。 - 年假最后一天,李羡和孟恪一起去了?趟曾家。 曾家和孟家情况差不?多,都是一大家子?人,吃饭时一张圆桌二十几号人。 所?幸礼物行程不?用她定,待人接物上,她只当自?己是记者,面对受访人和镜头,应对还算自?如。 年假结束,该回报社上班了?。 李羡提前?跟领导发消息报备了?辞职的事?。 这事?牵扯到新恒,领导想留她又不?敢留她,只说再跟上级商量,又提她资历到了?,应该升职的事?。 李羡静下心?来想了?想,还是决定离开,领导百般挽留,拗不?过她,还是答应。 不?知道是不?是被社会规训太久,只觉得这年头没有钱多事?少的单位,天下打工人都是一般待遇,李羡对报社没有怨恨,离开时反倒觉得惘然。 然而还是没有迟疑地、义无反顾地向前?走了?。 距离她上次求职面试已?经有三四年了?,新单位视频面试这天有点紧张,好在李戍朝提前?给了?她很?多资料,有惊无险地过了?。 几天后是二面,面试官不?按常理出牌,她准备好的答案无用武之?地,只能临时组织答案,好在有工作经验,无伤大雅。 面试官给了?个口头offer,问她什么时候方便入职。 “两个周左右吧,这段时间有点感冒。”李羡说话带着浓重鼻音。 “可以,正好我们背调需要?一点时间。大概两周左右,审批通过后,就可以确定入职了?。”面试官起身,伸出右手,“恭喜你。” 李羡握住她的手,“谢谢。以后请多关照。” “应该的。” 从电视大厦走出来,李羡松了?口气,身上硬撑的精气神?儿萎靡下来,被冷风冲得咳几声?,脸色蔫蔫的。 这几天感冒,整天怏怏地不?爱动弹,情绪实在调不?起来。 走到停车场,准备拉开车门,手机响了?,是酒店的会员短信,说她什么积分快到期了?。她才想起前?两天无意?中看到的,这个连锁酒店的会员达到某个等级后,可以在工作日免费餐厅就餐。 这种事?不?去的话,总觉得自?己亏了?。 李羡看了?眼时间,拿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喂,戍朝哥,现在在台里吗……没什么,请你吃顿大餐。” 李戍朝爽快地答应了?邀约,李羡给陈姐发消息,叫家里不?要?准备自?己的晚饭了?。 陈平问:【羡羡你在外面吃吗?】 李羡回复:【嗯】 李羡:【请朋友吃饭,晚点回去,不?用特意?等我啦】 - 衣帽间空阔,黑金配色,线条干净。 孟恪换了?衣裤,对镜整理,镜中倒映背后这面墙的通顶柜,女人的衣服被打理得严谨整齐。 下了?楼,陈平正在收拾那几瓶玫瑰插花,过了?个春节,楼上放在灯罩里的玫瑰没泡水,已?经成干花了?。这几瓶花瓣边缘泛黑,蔫蔫落瓣。 “您要?出门啊。”陈平说。 孟恪点头,路过时随口问:“她舍得丢么。” 陈平愣了?两秒,才意?识到他说的是李羡,“羡羡可能……那我先不?动了?,等她回来再说吧。” “她下午去面试了??” “嗯,说是三点开始,看样子?快结束了?,您不?回来吃了?吧?我告诉她一声?。” 陈平已?经将花瓶里的水倒空几瓶了?,放下手中这个,将前?面没来得及丢的花插进去,用毛巾擦手。 孟恪看向那剩下一半的彩色玻璃瓶,被泡烂的茎秆周围飘着不?明丝状物,“都倒了?吧,不?干净。” 陈平应声?,“哎,好。” 孟恪出门前?换鞋,楼白走过来说:“巴黎那边,去年年底定的几套春装,可以飞过来量体了?,具体时间看秘书室安排。” 他不?甚在意?,随口应了?声?。 - 夜幕降临,电梯缓缓上升,江景烂漫,酒店坐落市中心?,建筑重工精致,高耸入云。 李戍朝挑眉,看向身边的李羡:“你果然发达了?,李羡羡。” 李羡笑得很?得意?,“我这叫苟富贵勿相忘。” 电梯到了?四十七层,两人直奔餐厅,挑了?个位置坐下。 李羡小?时候在乡下长大,那时候孩子?们娱乐活动不?多,大多选择出门找玩伴。因为距离限制,同村的孩子?天然是玩伴。 李戍朝的同龄人很?少,被迫带一群小?几岁的孩子?玩,李羡是其中之?一。 又因为同姓,虽然早已?出了?五服,但乡下宗法观念依旧牢固,两个人之?间自?小?耳濡目染这种血脉亲昵,即便几年不?见,相处起来仍十分自?然。 “点菜吧。”李羡说。 李戍朝:“客随主便。” 李羡叫服务生推荐菜品,看到鲷鱼海胆之?类的,直接划过,最后选了?个套餐,将菜单递还。 酒店顶层的商务晚宴结束。 孟恪起身,助理从服务生手里接过外套,跟上他的脚步。 “等等我,哥。”彭润声?音急,动作慢,眼神?衔住一个紫色短裙套装秘书打扮的漂亮女人,直到对方给他抛了?个媚眼。 彭润心?满意?足,跟上孟恪。 服务生按下顶楼专属电梯,一行人进入。彭润絮絮叨叨侃今天的酒局上聊的事?情,孟恪偶尔搭腔。 到了?车库。 “她当时不?是想靠认沽期权大赚一笔嘛,结果还是你收拾烂摊子?,这点判断力和眼光,也好意?思......哎,那不?是嫂子?吗?”彭润看向不?远处。 孟恪抬眼看过去。 李羡和李戍朝吃过饭,结伴下来,她随口问李戍朝上次板栗在哪买的,李戍朝说巧了?,他今天也买了?。 “在我车上。”李戍朝说。 李羡看了?眼时间,跟他去拿。 李戍朝看她一眼,“哎,我听说这里海鲜很?不?错。” “海鲜?你不?是不?能吃海鲜嘛,大伯从海边拿回来两只螃蟹,你没吃几口就肿成猪头。” 李戍朝惊讶,“这么久之?前?的事?,你居然还记得。”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27节 “那天是我爸送你去医院啊,开那个柴油车。本来那天他应该带我进城玩的。”李羡轻微埋怨。 李戍朝语气混不?吝,“我的错我的错。” “又不?能吃,你提这个干嘛,觉得我挑便宜的打发你是不?是?” “我哪敢。”李戍朝笑着求饶,“对了?,电视台组织去看普利策新闻摄影奖获奖作品的展,你去不?去?” “什么时候?”李羡问,“我能去?” 因为没有居中停靠,两辆车之?间空隙不?大,李戍朝小?心?地探身去车里取了?板栗,“多带你一个应该也发现不?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得意?,只是片刻没留神?,他感觉手里把着的车门碰到什么,轻微擦声?,旁边的汽车车门多了?块擦痕。 李羡跟着变了?脸色,“这辆好像是劳斯莱斯。” 李戍朝见她担心?,耸了?耸肩,笑得痞气,“怕什么,不?用担心?,大不?了?这个月白干。” 什么时候了?还能开玩笑,李羡失语。 李戍朝笑着,还要?说什么,视线却在她身后顿住,停了?数秒。她疑惑地回头,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不?远处四个男人,车库灯光冷淡,孟恪站在前?面,看不?清什么表情。 她一愣。 “刚才一直看这里。是你认识的人?”李戍朝疑惑。 李羡回神?,压低声?音,语速飞快:“我老公。” 李戍朝心?底震了?震。 孟恪就在这个时候跟身后人交代了?句什么,独自?提步走过来,走近了?,才发现他脸色温和含笑,很?有风度地在离两人两步远的地方停下。 李羡看了?看孟恪,又看了?看李戍朝,介绍道:“这是我本家的哥哥。” 转头又跟李戍朝介绍,“这是我先生。” 孟恪伸出右手,“你好。孟恪。” 第19章 李戍朝若无其事打量眼前的男人, “你好?,我是李戍朝。” “久仰。”孟恪含笑。 李戍朝看了眼旁边的李羡,“您客气了。” 两人短暂握手。 李羡向不远处的彭润挥手, 他笑着挥了挥手,口型说好?久不见, 身后两个助理都礼貌地向李羡致意?。 彭润指了指车库另一侧,示意?自己要离开。 司机脸色紧绷着, 从不远处匆匆走来,李羡忽然意?识到?什么,看向身旁这辆汽车。 司机站定, 双手恭谨抱在腹前, “抱歉孟先生, 我刚才临时有事离开了。” “不要紧。”孟恪并?不苛责,他看了眼腕表, 含笑对李戍朝说:“听说现棠这次面试李先生帮了不少忙,有机会一起吃顿便饭吧。” 李戍朝回答:“羡羡一直跟我妹妹一样,帮点忙是应该的,而且她今天请我吃过饭了。” 孟恪略一颔首,看向李羡。 司机本该拉开车门,却走过来, 低声跟孟恪报告车漆的事。 孟恪看过去,副驾驶车门有一处轻微的剐蹭掉漆。 李戍朝才知道这车原来是他的, “不好?意?思, 孟先生,车门是我刚才开车不小心剐的, 走我的保险吧。” 他从兜里摸出名片,递出来。 孟恪接过名片看了眼, 倒不在意?,“不碍事,不用费心。” 李戍朝一时无言。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李先生自便。”孟恪微笑。 他问李羡:“开车来的?” 李羡应声,“就在那边。” “开你的回去吧,明天叫酒店把这个送去修。” 李羡想?想?也好?,于是跟李戍朝告别,“那我们?就先走啦,你也早点回家。” “好?。”李戍朝摆手,又想?起什么,“那个摄影展在周末。” “知道啦。” 司机拿到?李羡的钥匙,将车开过来,孟恪拉开后排车门,李羡先进去,他绕去另一侧,等司机开门后躬身上?车。 黑色汽车低调地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李戍朝莫名其妙地长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刚才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从身旁挥散。 - 车窗外光影一格一格映进来。 李羡跟孟恪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感冒好?点了么。” “比昨天好?多了。” “面试呢。” “嗯,还算顺利,前辈都很和蔼......虽然问题刁钻。”最后一句是吐槽,她声音很小。 孟恪笑了声。 李羡说:“总之?拿到?了口头offer,八九不离十了吧。” 孟恪问:“什么时候入职?” “流程大概还要走一到?两个周。” 汽车进了隧道,光线明亮,车门塞了两本杂志,孟恪随手拿起一本,“今天怎么想?起来这里吃饭了。” “会员积分,说是可以?免费吃酒店餐厅。”李羡挨着靠背,车里开了空调,温暖舒适,她昏昏欲睡。 “因为免费?”孟恪问。 她敏感地回头:“不可以?吗?” “可以?。你随意?。”孟恪瞥她一眼,“新恒旗下也有几家奢华型酒店,可以?去过去逛逛。” 李羡心头一跳,还有这种好?事。 她假意?咳嗽,抬手捂住上?扬的唇角,“嗯,以?后有机会吧。” “不是说不想?在别人面前暴露身份么,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嗯?......嗯,因为李戍朝不算别人,是本家的哥哥,从小就认识,他不会出去乱说。” 孟恪在整理杂志卷翘的边角,李羡才发?现他看的是青春少女杂志。现阶段没有房租和生活费的压力,她报复性消费,去二手网站一次性淘了好?几年的杂志。 有时候看完随手放个位置,叫孟恪看见了,她多少有点尴尬。 “咳,那个,我自己来吧。”李羡伸手。 孟恪将两本书递给她,她理了理,塞进身前座椅口袋。 “最近爱看这些??” “算是追忆青春吧,那时候经常借同学的。” 怀里的板栗跟小暖炉似的,李羡敞开油纸袋,递给孟恪,“你吃吗?还是热的。” 黄油纸,封面写着糖炒栗子四个大字,再无别的,封口被?她仔细挽了几叠,开口栗子糖色光润,气味甜蜜。 出了隧道,光线立即暗淡下来,孟恪没动,“我不吃这个。” 李羡将袋子放自己腿上?,拿出一粒,剥开壳,嘠裂声在安静行驶的汽车里显得格外响亮。 孟恪随口问:“什么时候买的?” “晚饭前吧。嗳。忘记问了。”李羡想?起什么似的,她解释:“不知道他在哪买的。” 孟恪看手机,嗯了一声,再没搭腔。 高档餐厅三?千块一人的晚餐精致,但只?能吃个虚饱,李羡剥两粒板栗吃下,拿起第三?颗抵在指间,到?底还是放了回去。 她将整袋板栗捂进怀里,靠住靠背,阖上?眼睛。 病中容易疲惫,这一睡几乎快要到?家了。 醒来时看到?身边熟悉的上?山的路,李羡揉了揉眼睛,偏头看向孟恪,“我刚才好?像做了个梦。” “什么梦。”孟恪问。 她带着点起床气,嘴巴里含了糖块似的低声咕哝,“忘了。” 孟恪瞥了眼内视镜,哑然失笑。 李羡又问:“你用香水吗?” “只?有陈姐洗衣服时会洒一点。”孟恪说。 她明白了什么似的:“这样啊......我今天闻到?戍朝哥......” “嗯?” “没什么。我觉得你身上?有种没有点燃烟丝和木质味道,像香气又不是香气......” 孟恪偏头看她,“李戍朝身上?也是?” “有点像,你身上?这个不多不少,更好?闻。” 李羡懒懒地靠着车门,等了片刻,才听见孟恪低低一声,“是么。” 她看过去,上?山路上?没有什么建筑灯光,只?有两侧路灯,一格一格闪过去,光影明暗变化,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映照着,下颌线分明紧绷。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28节 他没看她,她意?识到?他可能有些?不悦。 原因呢。 李羡看向窗外。树影映在脸庞,飞快掠过,她眼睫一颤,忽然意?识什么。 也许孟恪是不喜欢她将自己跟别人比较,虽然她本意?全然没有拉低他身份的意?思。 可是现在惹恼了她,她却没有自以?为的担心或者害怕,只?觉得心脏突突跳动着,有种莫名的兴奋。 他是那尊八风不动的大佛,她小女子难得让他挑动他的情绪。 李羡深呼吸,在无声中平复自己的心情。 窗外积雪融融。 “连城......连城每年下大雪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一部电影。”她声线天生悦耳,带着情绪时更动听。 孟恪倚着靠背,窗外景色在眼中飞速倒退。 他嗯了一声。 她单手托腮,倚着车门,继续说:“叫《情书》,岩井俊二导演的,中山美穗和柏原崇主演。 “小时候因为这个电影,我们?都特别向往日本。 “那时候村里只?有一张碟,我总去他们?家,电影一开演就不想?回家吃饭,厚着脸皮留下来蹭饭。” 她扭头看他:“你看过这电影吗?” “没有。”孟恪说。 “那真可惜。”她说。 她语调刻意?平淡,胸腔自有一股常胜将军凯旋的风光,仿佛隐秘地挑战他成了一种幸事,虽然他未必在乎。 车里光线弱,路灯昏昧的光映进来,将两个人影子映得长长的,她怀疑自己要高出一截,稍有得意?,看向身旁的人。 孟恪的身形几乎成了剪影,情绪也淡淡的,显得漠然。 李羡忽觉心底咯噔一声,什么东西坠地,她缓缓抿住唇瓣。 有那么一种人,百般显贵,冷不丁吃了个闷亏,眼瞧着稍败一程黯然失色,但他只?要坐在这,看这身影你就知道,且等着吧。 车内安静下来,只?剩轮胎摩擦柏油路,雪水溅起窸窣声。 刚才还在视野外的白房子越来越近,司机将车停在院前,绕到?后排开车门,孟恪先下车,又绅士地帮李羡拉开车门。 她嗫嚅说谢谢,抱着外套从车里出来。 昨天立春,气温尚未回升,夜里山上?风大,冷刀子似的直往怀里钻。 被?室外冷风激得连打三?个喷嚏,她涕泗横流,好?不狼狈。 “不进去吗?”孟恪路过。 “你先回吧,我等一下。”她两手笼住羽绒服外套,低着头,鼻音浓重,口齿含糊,等他脚步声远了,才摸出纸巾擦眼泪鼻涕。 李羡拖着步子进了门,孟恪刚跟陈平交代了什么,她看见李羡:“羡羡回来啦。” 李羡牵出笑容,“回来啦陈姐。” 说完觉得肺痒,又咳两声。 陈平过来替她拿了外套,“咳嗽严重了是不是,孟先生出门时嘱咐我熬小吊梨汤,已?经好?了,我给你盛点。” 李羡扶柜换鞋,抬头看过去,孟恪正讲电话,提步上?楼。 李羡喝过梨汤,不愿意?立马上?楼,路过阿福,叫它出来玩。 小家伙最近过得很滋润,身型肥圆油润,歌喉高亢。 它一天没出来,出笼后立刻绕圈飞几个回合,觉得累了,就歇到?李羡肩头,好?奇地啄她的耳钉。 李羡用脸颊蹭它的脑袋,看向不远处。 phantom正卧在五斗柜上?,两只?眼睛虎视眈眈凝视这里。 猫和鸟是天敌,phantom又长了幅霸道的掠食者模样,李羡十分警惕。 阿福胆肥,挥挥翅膀从李羡肩头起飞,直奔五斗柜,吓得她箭步冲上?去,阿福受惊,从phantom头顶掠过,掉下几根羽毛。 李羡忙着抓阿福,感冒气短,跑几步就气喘吁吁,阿福一边飞一边叽叽喳喳叫。 一时间鸡飞狗跳。 phantom十分不屑地舔了舔爪子,从五斗柜一跃而下,走去更远的地方?趴着,仍然看着这边。 最后阿福停在phantom身旁,被?伸懒腰的phantom蔑了一眼,它倒来劲了,往phantom身边凑,试图去摸猫爪。 phantom伸爪,李羡心脏提到?嗓子眼,结果这一爪只?是把阿福踹下去了。 事发?之?突然,阿福甚至忘记展翅,滚了两圈,鸟生颜面扫地。 李羡:...... 阿福:......¥@¥%&*! 阿福虽然不能说人话,但是李羡听出它确实在破口大骂。 楼下这段小插曲替李羡磨蹭掉不少时间。 她回到?卧室时,孟恪已?换了身家居服,坐在床头看书。 她眯起眼睛,认出这是他最近在读的小说。 接触到?孟恪之?前,她很少想?象这类人在见识世?界的丰饶后,会阅读哪类书籍,但孟恪还是令她意?外。 他喜欢小说,尤其是当代非洲和拉美作?家的小说。 孟恪翻页,顺便抬头看她。 李羡挪开视线,从旁路过,“怎么还没睡。” “等你。”他淡声。 李羡落在身侧的手指蜷起,“我先去洗漱。” “嗯。” 李羡换了身睡衣,又去洗漱卸妆,从洗手间出来,步伐缓慢。 孟恪仍在看书,听见脚步声,没抬头:“我过两天出国处理点事情。” “我知道。”她说。 “机票买了两份。”孟恪说。 “嗯?嗯。”李羡只?当他在交代工作?事宜,全然没有觉察这件事与自己有任何关系。 她走到?床边,掀被?坐进去,又关了落地灯。 “护照在手里么?”孟恪翻页。 “我吗?”几声窸窣,李羡躺下来,手捏着被?子边,将脸露出来,她诚实地看着他,“在这儿?。” “明天楼叔会给你一份材料清单,你把东西给他,他去办签证。” “嗳?”李羡惊讶。 孟恪淡声解释:“不是生病么。带你去养病。” 第20章 托孟恪这几天忙碌的福, 李羡睡了几个理所当然的懒觉。 这天早上被人从酣睡中吵醒。 她翻了个身,摸到身旁另一个枕头,盖到自己脸上。 陈平只好低声哄她:“快起吧, 羡羡,今天要去赶飞机呀。” 李羡伸手摸出手机, 勉强睁开眼?睛,立即阖上, “这才四点吧。” 她因起床气?和?困倦,恼火又虚弱,抱怨的话说出口跟撒娇似的。 陈平苦笑不得, “这都?七点多了呀羡羡, 十点的飞机。” 李羡苦着脸从被窝里坐起来, 歉意地朝陈平笑一笑。二?十多岁的人了,耍什么小?孩子脾气?。 李羡下?床去洗漱换衣, 陈平已经将行李箱拖下?楼了。 早饭吃得匆匆忙忙,李羡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要去哪,随口问了句。 “说是去巴黎。”陈平说。 李羡被司机送去机场,跟孟恪的助理碰头,到了vip候机室,她这才跟数日没见的孟恪汇合。 孟恪闲散坐在沙发上, 翘着二?郎腿,手里捧了个平板, 听说她来了, 抬眼?:“来了。” “早。”李羡找了他身侧另一个沙发坐下?。 平板上是文件一类的文档,孟恪沉眉冷眼?极认真?, 她没再说话。 距离登机还有段时间,李羡翻出包里的小?说, 却?被不远处的电视吸引目光。 张俊那部古装剧。 火了二?十年,经久不衰。 李羡手臂柱在沙发扶手上,凝神贯注看向电视,身前有人经过,她只斜一斜身子。 直到这集电视剧放到片尾曲,她察觉自己身上两道目光。 孟恪手里的平板不知什么时候没了,靠在沙发靠背上偏头看她、助理站在一旁,也在看她。 李羡心里一颤,意识到刚才助理是在提醒自己登机的。 她茫然一笑,“刚才走神了,要登机了吗?” 孟恪点头,他起身,给她递台阶,“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这部电视剧,不是你那个朋友张俊演的吗。上次爷爷寿宴,他和?他太太都?参加了。”李羡跟着站起身,“之前听说了一些?关于他们俩的流言,不过相处下?来,不像那种人。他太太葛琦说话很有意思。”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29节 除夕夜那天李羡跟孟子玮在一起,对?方给她讲了不少故事与潜规则,比如老钱瞧不起新钱,更?鄙视娱乐圈,所?以娱乐圈的隐私是圈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张俊和?太太是都?是演员出身,据孟子玮说两人是开放式婚姻,各自在外养了情人,且荤素不忌,男女不忌。 这种人对?于李羡来说太过前卫,没想到上次见面,葛琦八面玲珑,显得十分真?诚妥帖。 “葛琦确实是个妙人,十几年前就风光过。”孟恪笑道,他回头看她,“这种人偶尔见见,打发时间。” 李羡迟疑,“那些?事是真?的?” 葛琦这几年深耕影视圈,口碑还算不错,李羡对?她有些?滤镜。 孟恪笑意不变,“保持警惕不会出错。” 起飞之前,空姐过来将李羡和?孟恪的位置整理成双人床,笑容甜蜜地说:“祝您蜜月旅途愉快。” 李羡先是一怔,看向孟恪,后者?没有解释的意思,只略一颔首。 在这趟行程之前,这段婚姻带给李羡的大多是压力与责任,直到此刻,有了种具象的闲适愉悦。 这是她第二?次出国,上次还是结婚时去巴厘岛,原本听说要飞巴黎做婚纱,她暗自期待了好一阵子,结果整支团队飞了连城。 这次异国之旅大概会见很多不一样的人,经历许多不一样的事。 伴随引擎轰鸣,飞机起飞,地面景观逐渐变小?,天际线与地平面的交界变得清晰。远处浓蓝,几处山峰起伏,工笔彩绘似的,带了点浪漫的期许。 十三个小?时以后,李羡收回了自己异想天开的想法。 孟恪是来工作的,下?飞机后带李羡来到这间公?寓,连口茶都?没喝,带助理走了。 李羡一个人呆呆看着门口的绿宝石色漆的木门,门上挂了串羽毛装饰,晃啊晃。 公?寓是栋半独立别墅,楼下?有个婆婆,收到委托照顾李羡。 婆婆说法语,讲英语又带着浓重口音,李羡打小?学的是哑巴英语,经历几次失败的交流后,就不大下?楼了。 时差缘故,她把日子过得颠三倒四,孟恪早出晚归,顾不上她。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三天下?午。 孟恪提前回来,李羡正窝在壁炉旁边打盹,被他推了推手臂,才醒过来。 “嗯,嗯?”她抬手揉眼?睛,“这么快就天黑了?” “下?午两点。”孟恪半蹲在她身边,“睡醒了么。” “不睡了。”话是这么说,她没什么起床的意思,看上去不情不愿。 闭上眼?睛又眯了会儿,她挣扎起身,睡得太久,胳膊压麻,孟恪伸手叫她扶自己借力。 沉默片刻,像是对?峙。 李羡整理心情,“你空了?” “下?午有点时间。” 孟恪起身,顺便将她拎起来,“明天下?午飞慕尼黑。” “嗯?” “趁离开之前做点正事。” 李羡整个人怏怏的,并没有提起兴致。 孟恪耐着性子解释:“迪奥的团队稍后会带衣服进来,你挑一挑,叫他们定做。” 听见这句话,李羡微讶,“现在出发?” 孟恪随手一指,“门外等着呢。” 见她清醒过来,孟恪转身走去虚掩的门边,交流两句,门外几个人抬衣架进来。 服装团队大约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个个子很高的金发女人,颈上挂了皮尺和?鼓鼓囊囊的三角形牛皮袋。 她们带来两个衣架,大约三十套衣服,从套装到礼服裙,逐个揭开外包装,翻译说这些?衣服都?是还没上发布会的款式。 挑衣服量身材持续了整个下?午。 衣架撤走,公?寓恢复空旷静谧。 李羡去卫生间,洗手时发现自己的唇角一直保持着笑意,几乎有些?酸僵。 水龙头涌出的水冰凉,她清醒过来,擦了擦手,走出来,客厅不见孟恪身影。 这里房间构造奇特,每道墙至少两堵门,不用的那堵会被用来放柜子,搁置花瓶,或者?干脆锁起来做装饰。 比如这间卧室跟隔壁相邻,地上放了张床垫,隔壁门框后是沙发茶几。 李羡蹬掉鞋,跪坐床上,挨着镂空方格的门去看孟恪,他坐在门边的单人沙发上,在看手机,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慵懒地伸直长腿,高定西裤的裤腿垂落。 她敲了敲门框,孟恪看过来。 “饿不饿。”她问。 “还没到饭点。你饿了?” 她摇头。 “那就晚点吃。”孟恪看手机。 片刻,他没抬头,“怎么不过来。” 李羡:“你本来就是带我来做衣服的吗?” “有这个原因。不是喜欢迪奥的衣服么?” “喜欢是喜欢,但是你怎么知道......” 印象里衣橱里虽然有不少这牌子的衣服,但她几乎没穿过。 “衣架上你试过最多的是这个。”孟恪接到个电话,起身去窗边接听。 李羡脸颊腾地发烫,原来他知道。 年初那几天他不在家,她多次偷偷锁门,将自己关进衣帽间,将所?有衣服取出来一件一件试穿,首饰一件套一件地往手腕脖颈戴,直到每走一步都?如鸣佩环。 衣服太多,没来得及收拾,那天叫他看见,她还侥幸没有被发现。 脸颊愈发烫了。 半晌,孟恪挂掉电话,李羡正低垂着脑袋,葱白指尖摩挲门框花纹。 公?寓气?温常年维持在20摄氏度左右,她平时会穿薄毛衫,下?午换了数套衣服,索性只套了件长裙,短裙长薄纱款式,腰线若隐若现,没有任何承托力的乳/贴让丰腴自然地轻微外扩下?垂。 孟恪脑海中忽浮现卢浮宫那座女神阿芙洛蒂忒雕塑。 他看她一会儿,问道:“这几天一直呆在这里,没出去么?” 李羡抬眼?,声音低低的,“嗯。没出去。” “怎么不去走走?” 她眨巴眼?睛,“我没钱。” 孟恪挑眉,“钱包给我。” 李羡反身下?了床,勾到拖鞋,去外面找钱包,不多时,回到这里,手伸过窗格,将钱包递出去。 她肤色暖白,夕阳自窗框映进来,方格框成了她身上弯弯曲曲的明暗界限,腕上戴了串猫眼?石手串,大概是自己买的,最近总戴。 孟恪顿了片刻,才伸手接过钱包,拉开拉链,掰开内胆展示给她。 李羡一怔。 里面是一沓花花绿绿的印着门窗图案的钞票。 “落地那天叫助理放进来的,也许忘记告诉你了。”见她看见了,他将阖上钱夹,“出去走走吧。” “我一个人吗?” “明天会安排一个中文向导过来。” 李羡收起搭落门框的手,语气?不咸不淡,“好。” 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亮起,她打开微信消息,指尖滑动屏幕,神情认真?,又有一丝羡慕与懊恼划过。 孟恪问:“怎么了。” “有人给我发摄影展的照片,我本来打算去的。”李羡说。 “什么展。”他捏着钱包起身,绕去另一侧房门,李羡视线跟着流转,“连城国际会展中心举办的,普利策获奖摄影记者?的作品展。” 孟恪走近了,将钱包递过来,她转过身看他,伸手去接,他却?将钱包丢开了。李羡正欲皱眉,紧接着被他握住手腕。 她呼吸一滞。 “不应该跟我过来,应该留在连城,是不是。”孟恪声调却?很低,格外冷静淡然。 他牵她向自己靠近,她跟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到自己因皱起镂空领口,羊脂玉半球轮廓若隐若现。 手腕被他握住的地方兀自灼烧。 “空姐说祝我们蜜月愉快。”李羡跪坐床尾,脚尖探到拖鞋,踩着,站起身,“她真?傻,不知道我是来养病的。” 声音像淙淙流水,几分轻佻地跃动山林石涧。 孟恪低笑一声,热息拂过她耳侧,她眼?睫微颤,用了力气?想将自己的手抽出。孟恪却?一把将她推到墙边。 失重感突如其来,墙壁坚硬,她后背振得生疼。 “那你的病好了么。”孟恪松了她的手腕。 她腰际被一缕发丝搔动似的发痒,拉链声像微弱爆鸣。 “抬手。”他说。 几声微噗。 墙壁冰冷,李羡光裸后背贴上去的一瞬间就忍不住冷战。 “嗯?”孟恪拎起她一条腿,搭自己手臂上,匀称白腻的小?腿自然垂落,膝窝抵着他的臂弯,她脚尖那几点淡绿指甲油剥落斑驳,搭在他深色裤腿边。 尽管心中有预期,还是烫得她唔了一声。 第21章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30节 “早就?, 好了。”话是从她齿缝里挤出来的。 窗外那轮灼烫的红日强势挤进逼仄地平线,忍不住绷紧脖颈,晚风吹得落日余晖颤动。 她?几乎站不住, 脚尖晃晃悠悠,几粒绿指甲似步摇的翡翠吊坠。极其细微的啵声, 随后?孟恪将人推到床上。 “病养好了,不就是蜜月么。” - 巴黎行的最后?一天, 是个大晴天。上午有品牌过来给李羡做衣服,下午孟恪找的华人向导周周到了,她?怀里抱着?一捧鲜花, 叶上花与喷泉草蓬松出来, 清新可爱。 李羡茫然地接过这束花。 周周推了推自己的宽檐帽, 朝李羡眨眼睛,“孟先生?说这是他的歉意, 希望你今天玩得愉快。” 白?玫瑰开得娇艳,木绣球似春日嫩芽,一捧花郁郁葱葱盛放,把春天带进来了。 李羡闪身,请周周进门?,她?将花放桌上, 回卧室换衣服,准备出门?。 这是李羡落地巴黎后?第一次离开居住的街道。 她?不喜欢在?几个热门?景点之间周转奔波, 随便选了个街道, 打算慢慢逛。 巴黎街头处处是层高相近、风格相似的奥斯曼建筑,街道俯瞰图状似迷宫。 街头许多小店, 尤其咖啡馆居多,风格各异。 进过一两家?之后?, 李羡拎几个袋子,不好意思再进,周周鼓励她?无?论看中哪家?都要进去。 街头人流如织,巴黎石铺地面,两侧是商铺,楼上住人,许多长窗阳台,铁制栏杆花纹繁复精美。 许多人朝同一个方向涌去,那里在?排长队,李羡偏头看过去。 周周说:“这个是这条街很有名的旧书店,今天可能有签售会?之类的,要去看看吗?” 李羡摇头,她?吝啬时光,对需要排队的事物敬谢不敏。 书店一旁是珠宝店,周周拉李羡进去。 店里各种首饰琳琅满目,她?和周周各自挑选,最后?一起去结账。 周周只拿了一只蝴蝶胸针,一百欧,轮到李羡结账,她?拿了戒指手链之类的四五样东西,加起来不到五十?欧。 “我看你刚才还拿了个宝石胸针呢。”周周说。 李羡:“那个太贵,所以放回去了。” “你需要攒钱吗?”周周惊奇。 李羡想了想,拈起一块酸梅果脯塞嘴里,轻快道:“可能是习惯吧。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多多的。” “你真有意思。”周周说。 周周和她?年龄相仿,看言谈举止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儿。 李羡耸肩笑了笑,她?知道自己是异类,也纠结过要不要改变,然而人生?是带着?惯性的,许多东西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 从店里出来,没走几步路,周周面有难色,“嘶。” 李羡:“哪里不舒服吗?” “有点肚子疼,可能是因?为那杯冰拿铁。我去厕所,你去吗?” “我在?这里等你。” 周周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叫李羡不要走远,不要搭理陌生?人尤其是吉普赛人的搭话,看好手机,随时联系。 李羡应了,一个人站在?异国街头,看着?来往的人流,心中几分新奇与惘然。 书店的旧招牌被风吹得哗啦响,门?口摆了几盆鲜花和一套白?色桌椅,玻璃墙后?书架若隐若现。 李羡鬼使神差地越过人群,走了进去。 - 巴黎行结束在?第四天下午,孟恪忙完这里所有的事,带李羡启程去慕尼黑。 飞机起飞那一刻,她?看向窗外,默默跟这座岁月厚重、底蕴浪漫的城市说了声再见。 慕尼黑之行,孟恪依旧忙碌,李羡则整日跟当地向导闲逛。 原定回国的前一天,他提前回到住处,遣散向导,问李羡想去哪里玩。 李羡在?网上看过攻略,报了个地名。 “新天鹅堡?”孟恪取外套的动作缓下来。 李羡偏头问:“不可以吗?” “可以。” 从慕尼黑坐火车去菲森阿美尔高地,路程大约两小时,窗外时常会?路过荒原一样的景观,时值冬末,远方雪峰未消融,整个国家?带给人冷寂肃穆之感?。 李羡如愿见到心心念念的新天鹅堡。 下山时遇到一个观景台,可以远眺阿尔卑斯山的皑皑白?雪和天鹅湖的烟波浩渺。 湖面有一座浮桥,连接湖中心的建筑。 “那儿是什?么?”李羡伸手指过去。 “一个音乐厅。”孟恪说,“今天周四,应该有演出。” 李羡将手抄进棉服口袋,仰头看他。 “要去看看么?” 她?点头。 李羡在?过来之前听?说过这个音乐厅,这里只每周四周天营业,且只演同一出剧。 孟恪打了一通电话,等来了接驳车,接两人下山,换成另一辆车,到了湖边,从湖边走到音乐厅,大约一刻钟。 很不巧,演出已经接近尾声了。 - 演出结束后?,侍应生?引孟恪与李羡进了客人的休息包厢。 房间墙壁挂着?这座音乐厅的夜景照,照片下几行小字,李羡仰头仔细辨认,是段德文。 “die oper "ludiwig ii.".......”低沉冷静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李羡心头一震。 孟恪继续将这段德文念完,翻译道:“菲森新天鹅堡音乐厅从2006年开始演出歌剧《路德维希二世》,歌剧以新天鹅堡的建造者路德维希二世的故事为主线。” 李羡说:“我们中午看到的那个新天鹅堡吗?听?起来像个悲剧。” 这场歌剧开始之前她?没有听?过任何一场音乐剧,在?交响乐和古典唱腔在?耳侧变得清晰时,几乎立时被震撼得浑身紧绷。 “不知道你还会?德语。”她?说。 孟恪抄兜走向窗边,“两三句。应付平时来往的生?意。” 李羡也走过去,在?他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太阳已经收尽最后?一丝余晖,天色浓蓝,深冬的湖面倒映音乐厅明橙色灯火。 “你好像来过这里。”李羡说。 孟恪:“嗯。” “一个人吗?” 孟恪回头说不是。 李羡抱臂靠在?沙发扶手旁,低头摆弄天鹅摆件,手指刮一下点一下,声音轻轻的,“和谁一起?” 孟恪看着?她?,响起敲门?声。 他走去开门?。 门?外是个白?胡子男人,五六十?岁的模样,身材高大微胖,穿了件皮夹克。 他先haha两声,热情地将手搭到孟恪肩头拍了拍,后?者笑着?回应。 他们用德语交流,李羡听?不懂,站起身走到孟恪。 聊了两句,孟恪回头看她?,大概在?介绍她?的身份。 大胡子非常友好地挥手,“泥嚎泥嚎。” 李羡微笑道:“你好。” 孟恪介绍道:“这是sean,本地人,我们晚上会?歇在?他那儿。” 李羡点头,用蹩脚的德语说道:“guten morgem,sean。” sean咧开唇角露出两排白?牙,“beautiful voice!” “你们刚结婚吗?真的结婚了吗?上帝的名义?起誓,你没有在?骗我。”sean不大相信似的,用英语反复求证。 孟恪说当然。 “true love ?” 孟恪只一笑,叫人进来坐。 “她?伯父曾昭荃你应该认识。” sean想了想,恍然大悟,“andy zeng。” 曾昭荃在?京市任职,是曾家?实权人物。 李羡让开身。 回去的路上,sean盛情邀请李羡和孟恪乘坐自己的特别交通工具。 和童话电影里一模一样的马车。 孟恪婉拒。 “那好吧,你们可以去三百米外的站台乘坐摆渡车......我们稍后?见。”sean转身上马车。 夜里风大,敞篷的马车确实不是个合适的选择,李羡背着?手站他身侧,忍不住抬头,看那马车一眼,又看一眼。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31节 最后?一班车就?快结束,孟恪转身,瞥见她?衔在?马车上的目光,许是注意到他的动作,她?低下头。 孟恪哑然失笑。 sean拎着?缰绳跟两人告别。 孟恪做了个稍等的手势。 - 坐马车也是第一次,李羡觉得新奇,只是不好太张扬,只靠在?沙发扶手,装模作样用手拄着?下巴向外瞧。 只瞧了一百米,夜里气温太低,冷风刀子似的往袖筒里钻,她?僵白?的指节扯住袖口,将手缩回来。 孟恪瞥她?一眼,眼梢带笑意,大约有些长辈看透小孩子心思、放任她?胡闹、料见结果的意思。 李羡抿唇,顿住了将手塞进身上毛毯的动作,两手交握放在?小腹上。 “怕冷就?把手放毯子底下。在?我这儿逞什?么强。”孟恪说。 李羡耳根通红,忽地一惊,将两手袖口向上撸,“我的手链没了。” “今天丢的?”孟恪问。 “不知道。”她?茫然,“好像有几天没见了。” “上次见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在?巴黎的时候。” 孟恪:...... 李羡抿着?嘴深呼吸一口气,将手揣进毛毯底下,“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扯断了吧......” “你们聊什?么,讲故事吗?”sean好奇地加入话题。 孟恪说没什?么,只是个失主丢了东西又并大不在?意的故事。 李羡发窘。 sean又问李羡知道路德维希的故事吗。 李羡诚实地说不太清楚。 巴拉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二世18岁即位,因?醉心艺术不理国事引起许多大臣和贵族的不满。 路德维希对自然、艺术和音乐,尤其是瓦格纳的歌剧十?分喜爱,不惜重金修建宫堡以追求自己的艺术理想,新天鹅堡就?是其中代表,但这些举动使得反对声音愈发强烈。 最终国王在?新天鹅堡建设过程中被人发现其在?湖中的尸首,时年41岁。 “keine stimme h??rte ich und keine sonne sah ich mehr.*”sean在?结束时音质低沉。 李羡看向孟恪。 孟恪说:“我耳畔阒寂无?声,我眼前暗无?天日。*” 她?长久地怅然怔忪,轻声问:“他是怎么死的?” “他的死因?目前还没有定论。”孟恪说。 “我以为他是自杀了。” “为什?么这么说?” 李羡说:“你看这座建筑,豪奢、震撼,至今还有争议。在?那个时代他面临的不理解要比理解多得多,哪怕他是国王......也许他只是想摆脱孤独。” 孟恪若有所思,遥望那座坐落山麓的哥特式尖顶建筑。 碉楼山墙纵横危岩,庞大的建筑在?积雪覆盖的群山中显得深沉而隐秘。 “你觉得呢?”李羡问。 孟恪却没有直接回答,“世人大多以为他死于他杀。” “那么你也觉得他是自杀。”她?心底兀自产生?一丝得意,可小腹忽然隐隐作痛,只好用手掌捂住。 孟恪只是颔首,不动声色往她?身下掠一眼,“这说法很有意思。我依旧倾向于他死于政治谋杀。” 李羡一愣,往已被自己捂热的靠垫近了些。 刚才sean说不远处的灯火就?是他家?,她?看向那点明光,按在?小腹上的手掌用力,另只手攥紧毛毯边角。 孟恪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毛毯,扯住边缘,扭身盖到她?身上。 李羡一时意外,“我还好,你盖着?吧。” 孟恪没说话,偏头整理她?身后?边角位置,将毛毯掖实。 马车空间不大,他俯身挨在?她?身前,身上大衣与毛毯摩擦发出细微窸窣声,她?垂眸看着?他领口打得极规矩利落的领带。 “你怎么办。”发丝被风吹动,迷了眼睛,她?仰头,轻声问。 “马上就?到了。”孟恪回正身子。 李羡裹着?两层毛毯,身上骤暖,几乎再感?受不到风寒,但她?还是忍不住要去看他。 脸色煞白?,嘴唇几乎没有血色,额前发丝凌乱,她?就?这么看着?他。 孟恪说:“你安心盖着?。嗯?” “你也冻感?冒了怎么办。”她?小声咕哝,“我可没法带你养病。” 他低笑一声。 - sean家?是栋蓝色的两层小别墅,坐落草原,灯火通明。 sean贴心地搀两人下马车,孟恪先下,李羡在?车上整理毛毯,余光注意到什?么,手里动作顿了顿。 sean看着?李羡,绅士地行脱帽礼。 李羡赧然,含蓄地笑着?起身,将手递给他。 小道石板上积了厚厚的尘土,雪后?泥泞湿滑,sean将自己的手杖给了李羡。 没走出几步,sean大声向某个地方打招呼,回头说了句什?么,迅速朝房子跑去,李羡抬头,发现二层有个人影。 “他要回去给女儿换尿布。这是他太太emma。”孟恪停下脚步,向那个窗口挥手致意。 李羡学着?他的样子挥手。 emma热情回应,转身离开窗口,大约下楼来了。 孟恪重新提步,臂弯与腰侧间的缝隙塞进一只手,他垂眸。李羡抬头看着?他的脸,“我可以挽着?吧。” 第22章 孟恪稍显意外, 极有风度地支开手臂,“当然。” 她豫备揽住他的手臂,被?掌中手杖拦住, 干脆递给他,“你拿这个吧。我不方便。” 孟恪另只手接过手杖, 将身?体重心压上去,微跛的左膝得到支撑。李羡将手臂穿过他肘弯, 与他并肩朝灯火通明处走去。 两人步幅不快不慢,即将踏上门前石阶时,孟恪忽然叫她, “现棠。” “嗯?”她偏头看他, 发现下雪了, 雪花落在他平阔的肩头,迅速消融。 四?下静寂, 惟剩风声与夜鸮咕声。 直到孟恪抬手推门,厚重的杉木大门吱呀,暖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疑心刚才那声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emma迎出来,“你好,孟先生, 好久不见。” 她给两人准备拖鞋。 李羡惊讶于她流利的中文。 孟恪说?好久不见emma,这几年还好吗。 “我很?好, 我们一家人都过得很?好, emilia已?经可以独自下楼玩耍了。”emma笑道。 她看向李羡,李羡正脱外套, 被?她的热情活泼感染,唇边弯了抹柔润的笑容, emma说?:“cynthia,能再次见到你真的太好了。你看起来很?健康,一定是上帝保佑......” emma很?开心,李羡却在她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就怔住,眼梢笑意渐渐消失。 “这是现棠。”孟恪说?:“我妻子。” emma的笑容也消失,她捂住嘴巴,显得惊讶又尴尬。 “曾现棠。”孟恪加重语气重复。 emma重新说?:“现棠,你好。” 李羡重新牵出笑容,“你好,emma。你的中文真好,是在学校里学习的吗?” “我妈妈是华裔。”emma讪笑,一双手无处安放。 “看来你更像爸爸。”李羡轻松地玩笑道,“刚才差点要叫你claire。” 她矮身?蹬掉靴子,换拖鞋,见emma不解,解释道:“claire我们今天下午遇到的女生,也是一头漂亮的金发,浅绿色眼睛,身?材很?高......可能我眼里的日耳曼人和你眼中的中国人差不多,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emma笑着,终于放松下来,李羡拜托她帮自己挂衣服,emma提裙行屈膝礼:“乐意效劳。” 孟恪站在一旁,视线落过来,唇边是一贯的礼貌合宜淡笑,仿佛置身?事外。李羡视线从他身?上划过,没有?停留。 上楼后遇见emma的女儿,不是婴儿,而是个十五六岁的青春期女孩,跟妈妈长得很?像,坐在轮椅上。 她似乎对李羡很?感兴趣,扶轮追她,直到她回房间。 “孟先生、住这间、每次,喜欢。”女孩说?。 李羡回头朝她一笑。 她进了房间,放下包,直奔洗手间,褪下裤子,内裤衬料染红,大红一片,底下秋裤也洇湿。 她抽纸巾将尚未干涸的血迹吸干,折叠几层垫进去,又用热水打湿纸巾擦拭大腿上沾染的血迹。 推门出去,卧室空空如也。 房门骨牙挂饰轻曳。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32节 笃笃笃。 “是我,emma。” 李羡走去开门。 emma手里提了个金边瓷壶,“你好像有?点不舒服,我冲了点红糖水。” 李羡意外,让开身?,“先进来吧。” emma走去桌边拿起扣在茶盘里的杯子,按着盖子倒红糖水出来,热气腾腾。 “现在热,快喝吧。” 李羡垂手站在一旁,看着她,“你真细心,emma。” “孟先生告诉我的。”emma说?着,从毛衫兜里摸出几片卫生巾和一次性内裤放桌上,“你们的行李虽然会晚一点,但睡觉之前一定会到,不用担心。” 听到孟恪的名字,李羡垂在身?侧的手微蜷。 “谢谢你,emma。” “不客气,晚安,做个好梦。”emma说?。 她笑起来眉眼柔和沉静,“晚安,你也是,emma。” emma异常忧郁美?丽的灰绿色眼睛看着她,郑重地说?:“晚安,现棠。” 李羡拿起桌上的东西去了洗手间。 - 李羡喝下热糖水,整个人从隐痛中缓过来。 不知道是否因为?偏僻,或是天气欠佳,这里网络信号很?差,她只能玩手机里的单机游戏。 电量很?快告急。 门口又响起敲门声,她腾地从沙发上起身?,不小?心撞到茶几,眉头蹙紧,捂着腿原地站了会儿,才去开门。 门外还是emma,她露出两排白?牙,“行李到了哦,现棠。” 李羡看了看她身?后空荡荡的走廊。 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emma帮她一起推到床边。 “谢谢,真是麻烦你了。”这一晚上谢谢说?了太多次,刚才还互道了晚安,李羡显得局促。 emma看着她,“孟先生在楼下壁炉旁读书?。你们今天应该很?累,时间不早了,去叫他上来吧。” 李羡应声。 emma豫备离开,走到门口,脚步顿住,回过头来,“tr??ume su??,现棠。” 轻轻带上房门。 李羡站在床边,看向窗外深暗无边的旷野。 回过神来,她去洗手间,将洗手池下水器关上,接一池滚烫热水,取干净毛巾搭在池边。 做完这些,李羡下楼找人,没找到孟恪,倒是错找到emma的女儿,被?留下聊了半晌,借口困了,才得以脱身?。 这房子构造特殊,房门一扇又一扇,杉木书?架连着开放式厨房,厨房一侧的餐厅又连接露台,李羡只当自己入了迷宫,怕再遇见小?女孩,脚步一轻再轻,还是不小?心碰翻五斗柜上的东西。 心脏立时被?吊起来,她蹲下.身?,凑近了才瞧出是化了漆彩的动物头骨,万幸没有?碎裂,也没有?磕碰,她将头骨放回原位。 孟恪听见动静,偏头问:“现棠?” 脚步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细微喳鸣,渐渐靠近了,她从黑暗中走出来。 如emma所言,孟恪坐在壁炉旁老式提花单人沙发上,手里捧了本书?。 她下意识关注他的裤腿,又迅速移开视线。 孟恪顺着她的视线垂眸看一眼,不露声色,“还没睡呢。” “嗯。睡不着。”她索性在他身?旁坐下。 壁炉里的柴火发出哔啵爆鸣声,火光攒动。 李羡抱膝坐在地垫上,头发散落肩头,整个人窝成小?小?一团,出神地盯着火焰。 “我之前来过这里几次。”孟恪缓声开口,“和夕霖一起。你应该知道夕霖。” “你的前未婚妻。”她眨了眨眼睛,明橙色火苗倒映在瞳孔中。 女孩出身?世家,和孟恪订婚十年,病重后成了植物人,在床上躺了八年,直到去年夏天去世。李羡在和孟恪见面?之前听说?过这些事。 孟恪捧着书?,始终看着她,语调低沉平静地叙述那些早已?被?尘土覆盖的往事。 “夕霖在柏林学艺术,跟emma很?投契,所以每次过来都会住这儿。那个房间,房门至今挂着她的铭牌。 “她和emma的女儿一样?,迄小?身?体不好,坐了二十几年轮椅,最后一次来的时候已?经很?虚弱,emma很?挂心,也许因为?这个,所以迟迟不能接受她的死讯。” “所以她叫错我的名字。”李羡抿唇,心里那些委屈的、隐忍的,像被?风揉皱的叶子,一点点被?展开。 “她说?对此感到抱歉。”孟恪拾起身?旁桌上一张卡片,递过来。 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三个汉字,李羡莫名惆怅。 “路德维希的故事,夕霖好像跟我是一个观点。” 孟恪的视线从她身?上离开,落到书?页字迹。 “‘传奇的人物生来要给这个世界增加一些非现实感,就连死亡也是......所以他选择在盛年结束自己,顺便给这个世界留下最后一个难解的谜题’这是她的想法。” 李羡将青丝拈成薄薄一缕,遮在眼前,火光映进来,她自己歪了歪脑袋。 眼前这壁炉很?明显是东方风格,黑漆嵌螺钿龙纹的边框,她仿佛能看到那个生命短暂烟花般绚丽的女孩。 辛家钟鸣鼎食,否则大哥孟隽不会与辛嘉结婚。至于辛夕霖,因为?身?体先天不足,在择偶问题上处境尴尬。 孟恪此前一直闲在国外,鲜有?姓名,订婚之后才回国接手业务——其?中因果?关系不言自明。 曾家长辈说?他有?足够的野心和耐心,才能爬到今天的位置。 “这么?聪明的女孩子,你一点都不为?她感到难过吗?”李羡问。 孟恪淡声,“我当然难过。” 然而这张脸太过淡薄寡恩,眼底又太深沉,以至于显得冷峻。 “那你为?什么?这么?快跟我结婚。” 孟恪倒不避讳,“因为?你是曾现棠。” 她不看他了,低头又问:“跟她订婚呢?” “因为?她是辛夕霖。” 他总是有?问必答。 木柴在沉默中哔啵。 良久。 “我们回去吧,太晚了。”李羡撑手起身?。 孟恪翻过最后一页,the end,将书?合起来,搁到一旁,他抬眼,凝神看着她,火苗跳跃的红光在脸上攒动。 “我的腿不方便。” 她抿唇,“我扶你。” 他的膝盖似乎有?问题,之前留意过,今天下马车时她才确定,不过之前没听说?过这件事。他不大想提,她不问。 回去的路上,一间一间的房门,形制大差不差。 走到今晚居住的这间的对面?,李羡脚步稍缓。 房门打开,光线倾泻,吱呀,关闭,短暂瞬间里映亮了对面?房间房门上小?小?的金属铭牌,嵌刻花体字母:cynthia xxl。 水池里的水已?经冷下来了,李羡按下下水器,用手搅动着放走半池,打开热水开关。 她捏着两角将毛巾整条慢慢浸下去,再扯起来时吸饱水,小?心地拿出来折叠。 孟恪在换衣服,与平时无异,只有?需要坐下时动作缓慢,大腿细微地颤抖。 她等他坐下了,捧着叠好的毛巾走过去,弯腰将毛巾覆到他左腿膝盖,整理边缘,像他曾经为?她做过的那样?。 她又去给他找了个毛毯,盖住下半身?,“先这样?坐一会儿吧。” “嗯。你先去睡。” 李羡回床边换了身?睡袍,翻行李箱,这次带来的小?说?大多读完了。 箱子角落两本旧书?,书?脊轻微磨损,她停顿片刻,将怀里的衣服盖了回去。 窗外似乎仍下雪。 李羡跪坐床沿,挨着窗框,看得清楚些。 远处来是路过的雪杉林,树木极高,站在底下有?种身?为?蜉蝣的眩晕感。 她穿了件鹅黄色棉质长睡袍,不经意间在漫无边际的冬天里成了唯一一抹亮色,额头抵着玻璃窗,哈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化成白?雾,指尖抵着滑来滑去,不知留下什么?图案,仿佛不满意,擦掉,重新哈气。 孟恪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将视线落过去,一直没有?挪开。 额头冰得发木,李羡撑手起身?,余光注意到来自另一角的目光。 她反手擦掉玻璃上乱七八糟的图案,脚尖探到拖鞋,趿上,走过去,“不热了吧。我去换一个。” “嗯。”孟恪阖眼靠回椅背,整个人格外懒怠。 他今晚好像一直这样?,但刚才坐在壁炉前,火光融融,她没注意。 李羡走过去,先摸了摸自己额头的温度,试探他的。 很?烫。 “你发烧了。”她皱眉。 孟恪依旧只是嗯了一声。 她拿着毛巾,原地愣了会儿,转身?准备走开。 脚步声轻响,孟恪说?:“吃过药了。不用担心。”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33节 李羡于是停顿脚步,转身?走向洗手间。 她拿了第二条热毛巾出来,问他要不要回床上躺下休息,他拒绝。她只将毛巾覆在他膝头,自己回到床边,又打开行李箱,折回去。 “上次在巴黎的书?店看到的。”她将两本厚重的书?放到他手边。 深棕色皮纹纸书?暗纹模糊,烫金字体隐隐折光,一本是the last gift*,另一本是death and the king's horseman*。 孟恪抬眼,“谢谢。” - 夜深,房间关掉顶灯,只剩一盏落地灯。 李羡侧身?躺在床上,看向光源。 孟恪在看书?。 他很?安静,一贯的沉稳淡定。不过平时太过四?平八稳、意气风发,今天显露出一丝虚弱颓唐。 这张脸第一眼看上去冷峻,轮廓分明,五官并非精工细琢,然而很?有?风神。 李羡忽然想起刚开始见面?的一些事。 她此前二十五年的人生,说?不上鸿运当头,却也平坦顺利,直到去年夏天爸爸在工地出事,家里一朝陷入泥潭。 命运的齿轮没有?停止转动。曾家人找到她,叫她回去认祖归宗,紧接着就是一轮又一轮的相亲。 她在处事上做不到圆融练达,被?安排谁都答应见面?,吃饭,约会几次。因为?李传雄还在icu躺着,每一秒钟都面?临巨额医药费。这笔钱是曾家付的。 她见了许多奇形怪状的有?钱人。 比如见面?就叫她放弃事业准备回家相夫教?子的。 比如吃饭两小?时,大侃特侃自己精彩人生一小?时五十九分钟的。 再比如见面?不久后就有?‘正牌女友’给她下马威的。 李羡不喜欢欠别人什么?,哪怕是阔别二十多年的亲人。她做好联姻的准备,在做选择时却犹犹豫豫,心底有?个声音不愿将婚姻变成木偶的提线。 父亲曾达礼此前在家族中位置不算核心,对待她展示出十分亲切的感情,遇到这种人一并替她回绝。 但她不知道他和自己能坚持多久。 非常偶然、机缘巧合的机会,相亲对象成了孟恪。 因为?圈子里一些隐秘的只言片语,她对这人初始印象很?不好。 第23章 第一次约会, 李羡因各种事情迟到半小时,显得?很没礼貌,孟恪倒绅士地替她解围。 此后他一再打破她的初始印象。 比如每次见面他都显得绅士合宜, 不?会在任何地方让她为难。 比如私下帮李传雄转院,联系院长?动手术。 再比如他亲自去探望李传雄时, 进出时随手帮刘红霞撩开?门帘。 当然,婚后相处时间长?了, 李羡对他又是另一番新的认知。 但人性本?就是个复杂的课题。于他如此,于她也如此——她刚才看着这样的他,竟然隐约有?种心疼的感觉——一贯四平八稳、气场广阔的人, 原来也有?自己的阿喀琉斯之踵。 房间四方, 两人各据一角。 孟恪似乎掀开?毯子动了动。 “要睡觉吗?”她撑手起身。 孟恪手臂支在扶手上, 指背拄着眉心,淡声:“你睡你的。” 她看向他手里摊开?的书, “那我把?灯打开?。” “不?用。”他说,又问她在想什?么。 “我......”李羡沉思片刻,坦白:“我在想你。” 孟恪抬眼看她。 “......我对你的了解不?算多。”她思虑很重,又释然地轻轻笑了一下:“可人本?就是单独的个体。” 孟恪垂眸,眼神隐在暗处,意味不?明。 冬夜漫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李羡看向窗外,院子里的灯光已经熄灭了, 深蓝色模糊的旷野冷寂, 只有?这一处小蓝房子,显得?十分牢固、温暖。 这夜风雪琳琅, 孟恪因膝盖疼痛难以入睡,李羡也因即将返程而失眠。 她索性给他念书, 声音低低的,和着窗外落雪沙沙的声音。 买书时售书员告诉她这是个流散群体寻找身份认同的故事。 拉美作家写作时通常避不?开?少数族裔问题和身份政治。 书中很多单词,是她早就忘记了的,或者根本?不?认识的,磕磕绊绊拼读,故事在脑海中留下模糊的影子。 此夜风雪琳琅。 关于慕尼黑的所?有?记忆,都被留在这个冬夜。 不?知是否巧合,从德国返程这天晚上,李羡收到电视台的消息,沟通后决定下周一入职。 清晨起了个大早,去楼下爬坡五分钟,她现?在已经习惯这种早起运动的生活。 健身房旁的有?了她专属的小更衣室和专用水杯。 从更衣室出来,正巧碰见孟恪,意识到他注意到自己的衣着打扮,李羡说:“我今天去入职。” 孟恪颔首,“祝你顺利。” 早餐结束后,陈平过来问最近有?没有?想要添置的东西,这话大多是问李羡的,孟恪生活规律,大部分事情?都有?人安排妥帖。 李羡先是说没有?,忽然想起什?么,说有?一个栗子塔很好吃,朋友说国内也有?这家店。 她翻开?相册,给陈平看自己拍下的包装。 陈平说:“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我去商场看一看。” “谢谢陈姐,那我去上班了。”李羡笑,弯腰换鞋,拎起包匆匆走了。 入职第一天,李羡被前辈带到自己的栏目组,介绍给各位新同事。 她是新人,没有?被安排什?么实质性的任务,一天就这么过去。 六点钟,连城入夜,华灯初上。 沈夏难得?不?加班,将李羡掳走一起吃饭。 “走吧,吃顿好的,庆祝再次成为打工人的第一天。” 沈夏选了家星级酒店里的火锅店,扬言狠狠宰李羡一顿。 李羡看向酒店门牌石上的名字,眨一眨眼睛。 服务生将锅底和配菜端上来,淡淡的白雾升腾,带来有?滋有?味烟火气。 “怎么样今天。”沈夏端盘子,用筷子将鸭血拨进辣锅。 李羡也拿筷子将脑花送进身前番茄锅,“怎么说呢......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沈夏看她一眼,“说人话。” 李羡吐了吐舌头?。 两人默契交换手里剩下一半的食材。 李羡说:“虽然报社?建在居民小区,电视台有?自己的大厦,但是办公环境其实差不?多。工位啊,窗边的绿植啊,洗手间啊,工作内容也差不?多。我今天恍惚以为自己没辞职。” “你在哪个频道?” “生活频道。现?在主要负责《民生·问政》节目。” 沈夏揶揄:“我们?李记者还?是一线新闻民工。你说这是不?是跟那个,门前扫大街的大爷,其实有?几?十栋楼出租,一个意思。” 李羡佯装打她,“别笑我。” “这节目我听说过,怎么说呢,反正就是杂事特别多,因为处理的都是一些芝麻大点的事。”沈夏说。 锅底咕嘟咕嘟,活色生香。 李羡用手机搜索这档节目,一点点往下翻,“挡路的石墩子剐蹭三辆车,被香蕉皮绊倒的环卫工大姐......这芝麻好具体。” 沈夏咯咯娇笑,“但是你不?是台聘嘛,这些频道中间业务有?交叉,你慢慢来,说不?定很快就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节目。” 未来会更好吗,还?是更坏。 李羡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沈夏站起身,俯身越过桌子轻拍她的肩膀,“对我来说,新闻理想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但是对你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啦。” 李羡捧脸看着她,咧嘴笑了,又抿起嘴巴,情?绪柔软下来。 “感动了是不?是。再来一只波士顿龙虾。”沈夏打开?扫码点单。 李羡:...... “同事氛围呢?”沈夏问。 李羡:“他们?看上去都不?难相处。” “别光看上去啊,你得?多留个心眼。那个郑素素,之前不?也装得?挺好。” 想到郑素素,李羡怏怏,夹起一筷羊肉慢慢咀嚼。 “她本?来就心高气傲,觉得?自己漂亮会来事,招人喜欢......难怪去会所?兼职。”沈夏对郑很不?屑。 李羡问:“她兼职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之前有?个男的追她不?成,恼羞成怒就去跟踪她,还?拉了个小群曝光她,消息就流出来了呗。”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34节 李羡皱眉,“这男人怎么这么可恶。” 沈夏说:“男人嘛。话说她是因为你老公才针对你的,但你不?是一直很低调吗?” 李羡扶额,“她以为我是孟恪包养的情?人,可能偷看到我聊天了吧......也真是太巧合。” 结账时李羡将信用卡递出去,收银台的服务人员划卡后多看了她几?眼,态度变得?更加毕恭毕敬,服务生亲自将两人送到门口,泊车员已将车开?过来了。 沈夏纳闷,再次回头?看酒店的名字,恍然大悟,“你是这儿老板娘是不?是?” 李羡微笑,在这种惊羡的语气中有?些飘飘然。 “你这搞的我礼物都不?好意思送出手了。” “什?么礼物?” “入职礼物嘛......”沈夏很不?好意思,“之前不?是跟你说有?个很好穿的睡衣嘛,正好第二件半价,我给你挑了一件。” “那个我一直想试试。饭都吃了,沈夏你别想赖账。” 沈夏抓了抓头?发,将搁在副驾驶的袋子递给她。 - 饭后李羡跟沈夏分道扬镳,驾车回家, 左前方路灯后忽然闪现?人影,她心里一紧,猛地踩下刹车。 窜出来的贝雷帽女孩显然也吓一跳,一屁股跌坐路上,李羡赶紧打开?双山下了车,“那个,你没事吧?” 她走近了,将人搀扶起来,“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贝雷帽回头?扫了眼她的车,没好气道:“我没事,别碰我。” 李羡被这个语气叱得?一愣。 贝雷帽推开?李羡,后退两步,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遍,“开?车怎么能这么不?注意?这山上住的都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今天幸好是我,不?计较,不?然撞到谁你赔得?起。” “这位小姐,我正常驾驶,是你先突然路灯后面跑出来的吧。”李羡仍不?大理解这人的语气为何这么咄咄逼人。 贝雷帽有?自己的一套逻辑,面不?改色:“大晚上的,来做家教吗?想挣钱,我可以理解,但是你这开?的是雇主家的车吧。今晚没出事是你走运,万一出事,可能就不?是解雇你这么简单了。” 李羡:“......” “我做什?么职业跟您没关系吧。这么晚了还?要横穿马路还?不?看车,没出事是您走运,万一出事,我不?一定丢工作,但是您一定要进医院了。不?过看您这个精神状态,身体应该没什?么事。” 李羡不?擅长?与人吵架争执,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她转身回到车里,从扶手箱摸出一张名片,降下车窗递出去,“后续需要检查或者医药费的话,麻烦打这个电话。” 贝雷帽难以置信,一手掐腰,一手伸食指指她鼻子,“哎,你拽什?么拽。做错了就应该道歉知道吗,真不?知道父母怎么教你的,这么没教养......” 发动机轻微轰鸣,李羡绕过她,走了。 快到家时正巧遇见从摆渡车上下来的陈平,李羡将车停进车库,下来等她。 陈平说家里小朋友有?点发烧,所?以今天下午回家了。 “现?在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已经退烧睡下了,有?爸爸照顾呢,不?用担心。”陈平说。 线条简约利落的别墅,灯光从玻璃窗透出来,像金汤力里的冰块。 落地窗后是一张小方几?,一副棋盘,两张藤椅。 外面有?动静,楼白看出去,“现?棠回来了。” 孟恪将手里的棋子落下,“嗯。” 不?多时,门口传来对话声。 “对了,羡羡,我今天去商场找了,你想吃的那个栗子塔,人家都说国内没这个牌子,我回头?再问问吧。” “嗯?那个不?要紧,我只是随口一提。”李羡抱着棉服外套,将脚上板鞋蹬掉,换拖鞋。 陈平先走进来,看见坐在窗旁跟楼叔对弈的孟恪。 “孟先生。” “回来了。”孟恪指尖捏了枚棋子,看着棋盘,“小悦好点了么?” “去医院打了一针,回来路上就退烧了。谢谢你啊,孟先生,今天儿童发烧门诊人特别多,要不?是你的电话,小悦现?在可能还?难受着呢......”陈平深深低头?看着地板,她不?是受人荫蔽恩惠的人,为了孩子,却也没有?办法。 道谢的话难免像攀附,启齿后每一句都难为情?。 “不?是什?么大事。”孟恪将棋子落下去,靠回椅背,眼睛仍旧盯着棋盘,“孩子的平安健康是父母最在乎的事,遇到生病,难免挂心,世上所?有?父母都这样。” 陈平拘谨难为情?的神色缓和下来,“是这样,您说得?对。” 李羡拎着塑料手提袋,早走到她身后,虽然情?绪不?高,还?是偷偷揉了揉她的肩膀。 陈平朝她笑了下,“茶冷了,我去换一壶新的。” 陈平走开?,李羡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子,说:“我也回来了。” 孟恪扭头?看过来,“加班了?” “没,跟沈夏吃饭去了。”她说,“你吃过了吗?” “嗯。” 她点点头?,“那我先上去了。” 孟恪收回视线,捏起一枚棋子。 李羡上楼去了,脚步渐远,楼白收回目光说:“现?棠今晚兴致不?高。” 陈平提壶过来,“刚才羡羡好像跟人发生了点摩擦。” 她乘的摆渡车在李羡车后面,没看到开?头?什?么事,只看见李羡递名片,贝雷帽女孩气呼呼指责那一幕。 楼白问:“那女孩是谁?” 陈平:“看着脸生,可能不?是常住这儿的人。” 孟恪手肘搭着扶手,随意垂落,置若罔闻似的,一如既往地沉郁平和。 - 李羡整晚没露面,陈平担心,上楼整理衣服时忍不?住多往小书房看几?眼。 孟恪松了松领带,解开?袖扣,摘掉腕表,抬眸看向柜边来回踱步的陈平。 陈平讪笑,“没什?么事我就先下楼了。” 孟恪将腕表搁进表盒,解开?领带丢手边衣架上。 中岛台一侧睡衣叠放整齐,他没去动,转身出了衣帽间。 书房房门紧闭,孟恪叩门,里面的人没有?应声,顿了顿,拧把?手推开?。 李羡茫然抬头?,放下手里的奶酪棒,将耳机摘掉。 “怎么了吗?” “没事。”孟恪说,“在忙么。” “不?忙。看纪录片。” “早点睡。” “喔。知道了。” 孟恪转身走了。 纪录片停在一半的位置,墙上挂钟时针指向10。 李羡犹豫片刻,还?是起身。 其实她之前有?熬夜上网的习惯,但是跟孟恪同居后尽量改了,这种改变究竟是被迫还?是主动,她自己也分不?清楚。 衣帽间里,孟恪正在换衣服,她目不?斜视地走进去,打开?柜门,拿睡衣时沈夏送的那件,回了趟小书房。 这是一件白色半边绒的睡裙,长?度及踝,胸前是一只小jerry。李羡拎着衣服在镜前比划,注意到镜中倒映男人的身影,孟恪站在中岛台另一侧,单手撑着台面,视线淡淡落过来。 李羡有?点难为情?,“我的......新睡衣。” “家里缺睡衣么。”孟恪问。 “朋友送的,布料摸起来很舒服。” 沈夏说这家店里的衣服都是很幼稚的款式,胜在布料不?错。 孟恪看向她身边凳子上的亮粉色的塑料包装袋,上面印着童话体英文:beauty girl。 “叫楼叔找找这种衣料其他牌子的衣服。” 李羡对镜抿了抿嘴唇,“我想穿这件.......不?用了。已经很多件了。” 她将睡衣叠起,放回包装袋,挂到衣柜角落。 “不?穿了?” “嗯?等你不?在家时穿。”她理所?当然地回答。 孟恪哑然失笑。 - 洗完澡后,李羡对镜吹头?发,忽然犹豫等下要怎么办。 她看了眼浴室方向。 婚后两人日常相处的时间其实不?多,孟恪对床上那点事不?冷淡,也不?是十分热切。 这人所?有?情?绪都在可控范围之内,真是可怕。 李羡手掌搓动头?顶,暖风吹着乌黑柔软的发丝飘动,咔哒一声,戛然而止。 接下来是睡前护肤——瓶瓶罐罐太多了,她边擦边想怪不?得?很少有?从事记者行业的贵妇,奔波劳累一整天,谁还?有?心思擦这些。 孟恪从浴室推门出来,她正在洗手台前擦身体乳,单腿踩着凳子,手掌揉几?下小腿肚子,将腿放下去了。 大理石的台面上放了几?个高低各异的金属托架,护肤品一类的瓶瓶罐罐都在里面,只有?一罐身体乳被单拎出来放在一边。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35节 孟恪走到她身边,拾起牙刷,开?始刷牙,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好手心剩余了点乳液,跟手背相互摩挲着抹匀,不?经意地提起:“你还?会下围棋啊。” 第24章 “随便玩玩。”孟恪抽空回答, 例行公事的清淡口吻:“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李羡迟疑,说:“都还不错。” 顿了顿,“今天跟沈夏吃饭, 她说可以接阿福走了,下次休假就过来。” “嗯。” 再没有什么可聊了。 李羡脚尖微动, 准备离开,注意到?孟恪的视线, 她稍顿,将身?体乳放回原位。 孟恪垂眸,“换睡衣了。” 她抓了抓发梢, “那件刚才打湿了。” 他?漱口, 将视线从镜中挪到?她身?上?。 李羡刚洗过的脸, 唇色泛红,泠泠的眼睛, 很有光彩,轮廓在暖光映照下显得娇脆。 “是?么。”孟恪擦了擦手,顺便整理她翻卷的肩带。 领口下垂几分,蕾丝边柔顺地贴着?软润肌理,峦起谷落含蓄,不露半分, 披肩发垂落,恰好搭落栾峰, 香槟色衣料颜色稍深。 “这?里湿了?”孟恪拾起她垂落的发梢, 指尖拂过衣料,她眼睫轻颤。 “发梢没吹干透么。” “刚才洗漱时不小心溅到?的吧。”她嗓子忽地发干, 回头望一眼衣帽间方向,却没动, 抬手取了墙上?的吹风机。 她捏起肋下一小块布料,另只手打开开关,暖风低声轰鸣。 “我来吧。” 孟恪洗漱完毕,倒不着?急走,单手撑着?台面,视线垂落,目色沉稳地看着?她。 她抬眼,有些疑惑。 孟恪开口:“今天刚到?家那会儿,你好像不怎么高兴。” 李羡沉默数秒,摇头说:“没什么事。” 路上?那点小插曲,应该算不上?事。 身?前?人?没说话,静寂片刻,她抬眼,他?垂眸看着?她。 相看无言。 衣服差不多干了,李羡将吹风机按停,挂回原位。 孟恪也就不再多问,跟她一起走回去,走到?床尾,李羡要回自己这?侧,被人?拎住手腕,她一顿。 孟恪抬手将人?揽过来,横抱着?放到?床上?,她身?上?刚换的这?点布料很快被剥落下来,随手丢到?一旁。 长绒棉贡缎的被料摩擦,声响窸窣。 - 春天悄然?而至,积雪消融,枝头冒新芽儿。 江微广电实业总公司员工食堂。 李羡和沈夏身?前?各有自己的餐盘,面对面坐着?。 沈夏一手拿筷子,一手划放在桌上?的手机。 李羡手机也来了消息,点开编辑框敲敲打打,指尖垂在发送键上?空,轻轻叹一声气。 “怎么了?领导pua?下午采访要提前??推迟?受访人?联系不到??挨骂了?还是?搭档有事请假了?”沈夏连珠炮似的。 “快别说了。”李羡无奈笑着?央求。 “到?底怎么了?” “上?个月月底有个游客,在市西那家野生动物园门口,踩到?一个坏了的井盖,磕掉两颗门牙,想要维权又找不到?人?嘛,就联系了我们节目。 “我们联系了城管、建设局和动物园的负责人?,互相推脱。游客说还没找到?负责人?,没人?赔偿,所以我还在联系。 “我们节目一般收视率不高的。谁知道?这?两天野生动物园在短视频平台火了,这?条报道?被翻出来,舆论发酵,园方施压想要私了。” “什么意思,”沈夏捏汤匙,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不是?说井盖不是?他?们的吗?多大点事,干嘛阻止你查清楚。” “你知道?动物园为?什么红了吗,因为?游客大姐一条短视频,说自己摔倒后园方负责人?不仅不扶她,还阴阳怪气说她不能因为?赶公交车就不看脚下,建议她以后开车过来。” 沈夏义愤填膺,“这?叫什么事,赶公交车犯法?人?均gdp才多少,每个人?都?有车吗?” 李羡托腮,“是?吧,但是?园方联系我领导说他?们找到?责任方了,市城通管网公司,那边答应私下赔偿。” “扯皮这?么久,这?一曝光就找到?责任方了?有文件证明吗?” 李羡耸肩。 沈夏了然?,“推出个替罪羊呗。那他?们什么意思?” “不照做就要撤广告。”李羡两手食指比叉。 “一动物园还有广告呢。” “不是?动物园的,它背后是?华冠集团。” “什么世道?啊。”沈夏忿忿地拿勺子戳肉丸,将手机推给李羡,“你别说,我这?两天刷微博总是?刷到?一个女人?,发言傲慢到?简直没天理。” 【回国第一天,老爸送了份大礼[爱心]】 【钢琴老师把我很喜欢的一块劳摔了,还说不是?故意的,好烦,她还勾引哥哥,要不要跟爸爸说把她赶出去......】 【网络暴民?好可怕,人?生这?么不幸福吗】 【暴龙终于走了,赏了她五千块钱,什么都?没说就收了,可能这?就是?她可怜的自尊心吧[耶]】 【路过菜市场,果然?是?最臭的地方,幸好我家阿姨只去进口超市买食材】 李羡一条一条往下翻,看到?某张自拍照里熟悉的贝雷帽,视线微滞。 “哎哎。”沈夏叫她。 “话说你老公那么有钱……”沈夏暗戳戳,“广告这?事应该不难解决吧。” - 傍晚时分。 陈平从山下采购回来,乘摆渡车到?家门口下车,正准备进门,余光注意到?车库。 她走去敲窗,被驾驶座上?的人?吓一跳,敲窗。 李羡趴在方向盘上?,慢慢起身?,降下车窗,睡意朦胧,满脸疲惫,“陈姐。” 陈平心疼,“到?家了怎么不进去呀,外面多冷。” “刚才在想事情。” 李羡拿起副驾驶座位上?的书和包,推门下车,见陈平两手都?提了大包的东西,帮她分担一个袋子。 “这?些都?是?今晚的食材吗?” “嗯,刚去市场买的,莲藕可新鲜了,叫李芳炖莲藕雪梨排骨汤。” 进了家门,陈平叫李芳帮忙提东西,“今天惊蛰呢,炖个鲜汤吧。” “哎。”李芳应声。 李羡将外套脱了,挂衣柜里,换了拖鞋,笑说:“让我来吧。” “你去楼上?休息吧,羡羡。”陈平劝道?。 “没事,我来。”李羡微笑,她重新扎起松散的头发,挽起毛衣袖口,走向厨房。 “哦对了,陈姐,帮我找张棋盘吧。” “哎?哎,好,我等下送上?去。” 孟恪回家时已近晚上?七点,陈平过来接过他?的大衣外套挂进衣柜,一旁挂了件黑色羽绒服。 先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餐桌已摆好饭菜,他?过去坐下。 桌上?只放了一双碗筷。 “现棠呢。”他?问。 陈平拿了个喝汤的瓷碗过来,“在楼上?呢,她吃过了,说是?今天太累,已经上?去休息了。” 孟恪应声,拿起筷子。 陈平拿起汤勺盛汤,“听说孟先生你喜欢喝,今天这?汤是?羡羡亲手炖的。” 孟恪抬眼看过去。 晚餐后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孟恪上?楼进了书房,处理完手头的事,腕表时间接近九点了。 他?阖上?平板,起身?回了卧室。 房间空荡整洁。 套间书房灯光从敞开一半的门缝中倾泻。 孟恪走过去,敲了敲门。 房间里的人?轻声:“请进。” 书房多了张矮棋桌和地毯,李羡席地而坐,看着?手里捧的书,等他?走近了,才抬头看过来,“有什么事吗?” 孟恪垂眸,棋盘散落黑白数子,她手里棋谱被荧光笔划得色彩斑斓。 “没事。过来看看你。” 李羡心念微动。 “陈姐说你今天累了,晚饭也没吃多少。”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36节 “嗯,今天跑了两场采写。” “这?么累还亲自下厨。” 孟恪俯身?将她手里的书抽走,翻了翻,她疑惑,他?说:“这?本不好。” 李羡仰头看着?他?。 “想学就找个老师教你。” “嗯。” 掌心空了,不大习惯,她低头,将手搭落大腿侧,指缝摸索裤线,“今天惊蛰,适合喝鲜汤。好喝吗?” 孟恪顿了顿,似乎在衡量,她盯着?棋盘上?环绕焦灼的黑白棋子。 “味道?够咸,也够鲜。食材处理得都?不错,今天喝刚好。”孟恪语气稀松平常。 她无声地松了口气,从棋奁中拈起一枚黑子。 “怎么想起学这?个了。”孟恪问。 李羡思忖酝酿片刻。 “那天看你跟楼叔对弈,感觉很有意思。” 孟恪看着?她。 “据说围棋里常常会遇见自己的棋被对方包围的情况,只有逃子应对。”她说,“有种技巧叫‘往有自己棋子的方向逃’*。” 孟恪低笑一声,俯身?将她指尖这?枚棋子掠走,哒地一声,搭落棋盘。 “需要自己的棋子做什么?” 李羡仰头看着?他?,“我想问新恒企划部?最近有没有投广告的意向。” 孟恪淡然?,提裤腿蹲下,“可以有。” 她顿了顿,“不是?一定要投的意思,只是?......留条后路。” “投哪不都?是?投么。”孟恪没看她,捏起一枚白子。 “最近做节目遇到?一点困难。”李羡说,“华冠集团在向台里施压,希望我们帮忙消解关于市西野生动物园的舆论。我希望可以不被影响。” 孟恪不做声地将视线扫过来,唇角勾起,眼底多了几分审视意味。 李羡垂眸,“虽然?不想这?么说,但事实就是?权势造成的障碍只能由权势清理。” 孟恪眉梢轻挑,微笑道?,“梁家那个华冠么?” “是?的。” “我会叫周楚跟对方聊聊。” 李羡顿了顿,没等到?他?的下文,“就这?样么?......这?么简单。” “钱能解决的事,不是?最简单么。”孟恪不大在意,抬眼指向棋盘,“这?个,真想学?” 李羡犹疑一瞬,点头,“嗯。” “叫楼叔给你找个地方好好学。”他?撑手起身?,走到?门口,想起什么似的,顿下脚步,回头确认,“明天休假吧。” “嗯。明天的酒会,我知道?。” 孟恪颔首,“早点休息。” 他?转身?出了门。 脚步声渐远,李羡趴落棋桌,扭头看向桌上?花瓶,两三枝她眉眼松懈,唇角翘起,整个人?松快不少。 - 次日?。 酒会晚上?七点后开始,下午陈平提前?给李羡准备好衣服首饰。 长款礼服裙挂在衣架上?,首饰盒一字排开,从腕表到?耳坠,都?不像全新,半新不旧的款式,大概是?家里传下来的,并不高调,却不缺贵气。 李羡问:“陈姐,今天这?么正式吗?” “这?可是?羡羡你婚后第一次正式公开活动。”陈平说,“你这?次出现什么模样,在大部?分人?眼里你就是?什么模样。” 换过衣服还要顺路去做发型。 造型师在身?边忙碌,李羡低头看手机。 陌生号码跟她发消息:【我们见一面吧】 李羡回复:【你是??】 对面发了一张名片过来,连城野生动物园有限公司监事 梁瑰丽。 梁瑰丽:【我知道?你是?那期节目的记者,见面聊吧】 李羡思忖片刻,问:【什么时间?】 梁瑰丽:【你现在在哪】 底下跟了个她自己的地址。 李羡眼皮微跳。 “好了,孟太太。”造型师笑容满面,扶李羡起身?。 她将手机放回手袋,无意中瞥了眼镜子,一瞬间的恍神?。 精心打理的柔顺乌发,眉梢眼角都?被修饰过的脸,唇色稳重,头顶筒灯光线射下来,胸口的梨形钻石吊坠熠熠折光。 大门被推开,李羡提裙从化妆间走出来。孟恪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动静,扭头看过来。 李羡屏息,挺直后背,提着?裙摆一步稳过一步地走过去。 他?的视线随她一起敛近了,眼底大约是?满意,“结束了?” 见她点头,他?起身?。 “可以等我十分钟吗?”李羡问。 - 时值初春,春寒料峭,造型室二层住宅旁挨着?一颗大榕树,树下站了个披水貂皮大衣的女人?,正打电话。 “都?怪那个女人?不识好歹啊,又不是?我把她推倒的......这?个广电这?些人?也真是?的,我都?说了会解决,他?们就是?想拿我们家的名声造噱头!.......我知道?了爸爸,我约了那个记者,今晚会处理好的。” 梁瑰丽挂掉电话,看向灯火通明的街道?,又看了眼毫无动静的手机消息,一脚踢向花坛,震得脚尖疼。 她倒吸冷气,正要弯腰,高跟鞋踩岩板地面的哒哒声渐近。 脚步声停下来,视线内多了一双jimmychoode猫眼丝绸高跟鞋,纤细光裸的脚踝,再往上?是?羽绒服衣摆。 梁瑰丽抬头,神?色停滞一瞬。 看到?这?张熟悉的脸,李羡也是?一惊。 梁瑰丽回过神?,轻嗤一声,“你就是?李羡?原来是?个记者。” 她眼皮轻慢地掀开,上?下打量李羡,微笑讥讽,“这?身?打扮不错。看来这?种敲有钱人?竹竿的事,没少做。” “我没本事敲梁小姐竹竿。”李羡说,“也不缺这?笔钱。” 梁瑰丽一愣,实在忍俊不禁,笑声尖锐。李羡看了眼手机,忍不住打断,“梁小姐还有事吗?我赶时间。” “你可真有骨气。不缺钱还巴巴地去做家教呢。”梁瑰丽擦掉眼泪,靠近了,看着?她的眼睛,“确实有点事,不过既然?是?你,那应该没了。” “看在我们这?么有缘分的份上?,劝你一句,别光要面子不要票子,哦不,是?别光要面子不要工作。这?期节目马上?下架,然?后发博道?歉,这?件事我就不计较了。” 李羡皱眉,“梁小姐在威胁我吗。不听你的话就会被辞退。” 造型室二楼休息室,推开半扇窗,恰好正对古榕树。 孟恪抄兜站在窗前?,眉目平静,视线垂落,看着?丛生枝节的树冠下影绰的身?形。 第25章 梁瑰丽轻嗤, “这件事你得问自己的领导,敢不敢得罪我。” 李羡无话可说,两手抄兜思?忖片刻, 摸出手机,点开微博搜索框, “那梁小姐应该去找我领导。” “不要讲这么多废话,我怎么说, 你就怎么配合,懂了吗?.......这是什么,微博?你怎么找......你人肉我??”梁瑰丽难以置信地想要抢夺李羡的手机, 后者闪身躲过。 李羡:“......” “你敢把这个流出去, 别说电视台, 你这辈子?都别想在新闻界混信不信?” “......” “你、你,我告你诽谤, 你倾家荡产都赔不起!” “......” 梁瑰丽伸长了手抢手机,李羡后退两步,将?手机熄屏,塞进口袋。 梁瑰丽气?急,两手叉腰,试图平复怒火, “我为什么要跟你这种?人生气?。” 李羡思?考片刻,“可能因?为你的父母没有教给你什么叫尊重。” “你这是报复?公报私仇?我那?天难道说错了吗?你作为记者, 你根本?没有职业道德!” “既然梁小姐看出来了。”李羡说, “那?么最好不要干扰我的工作。” “你威胁我?真卑鄙。”梁瑰丽难以置信,来回踱步, 恶狠狠剜她一眼,一时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问政是个小节目, 应该对华冠造不成多大的影响,梁小姐还是不要花这些心思?了,不值当的。”李羡将?话说尽了,转身想要离开,却被拉住手臂,梁瑰丽猛地扬起手臂,满脸愠气?。 李羡眼睫微颤,看向过往车辆人流,又看着她的脸,“确定要这样做吗?” 梁瑰丽深呼吸,将?手放下,“好,我不跟你计较,咱们走着瞧。” 她理了理衣服,走开两步,又停下。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37节 “哦对了,提醒你一下。”她伸手指戳李羡肩头,镶钻的长指甲没入棉服松软面料。 “有钱人是不会在chanel外面穿这么丑的棉服的,装腔装一半会让你更难堪。” 李羡冷淡、坦然地推开她的手指,“受教。” 像一拳砸在棉花上,梁瑰丽觉得心口堵塞烦闷,冷哼一声,气?冲冲转身走了。 脚步声消失在拐角后,李羡深呼吸,看向那?沉寂的转角,那?掌风呼啸声仿佛还在。 然而她忽地扬起唇角。 她将?冻僵的手揣回兜里,准备上楼,一抬头却是一愣。 二楼窗口那?里,黑沉沉的一个剪影,肩阔背挺的,很熟悉。 跨出去的步子?顿了一秒,她急匆匆回到造型室,上楼。 “聊完了?” “聊完了。” 李羡装得镇定,孟恪似乎不疑有他,她趁拿东西的间隙去窗边磨蹭片刻,确定听不到底下的动?静,才放下心来。 刚才的对话不太体?面,没必要叫他知道。 - 中美院美术馆,深灰色现代性类雕塑建筑灯火通明。 室外春寒料峭,室内是另一番热闹浮哗。 酒会进程过半,t台上正在进行顶奢珠宝走秀。 李羡早脱掉身上的羽绒服,只剩礼服长裙,走路时裙摆碰撞微泠,细看才能看出缀附的碎钻。 主办方人员开路,她挽着孟恪的手臂走在后面,一路穿过几台席位,走向首排角落。 身后镁光灯不断闪烁,孟恪瞥了眼身旁的女人,她倒没低头,两眼目视前方,肩颈线条绷直,连唇角都平直,整个人如细颈瓷瓶。 身旁不断经过的桌椅仿佛成了计数器,九、八、七......李羡觉察身侧的人偏头靠近了些,低沉嗓音拂过耳廓,“你是来玩,不是来慷慨赴死的。” 她一呛,扭头看他,他只往前看,并不看她。 走到角落的空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从旁起身,恭谨道:“孟总。曾小姐。” 李羡认识这是孟恪的助理,孟恪颔首,她也轻轻点头。 座椅已被拉开,两人落座。 这位置低调,隐在暗处,她暗自松口气?。 t台走秀仍在继续。 模特一个个走过,颈间珠宝熠熠闪光,李羡一手握着另只手腕,遥遥看过去,只觉得台上有无数蝴蝶掠境。 新的模特出来,中古宫廷大摆裙,手里拎了只鸟笼,巴掌大小,旧铜色嵌红碧玺。 那?拖曳的裙纱像一席天鹅绒幻梦,变换的灯光偶然划过李羡粉白?的面庞,手边的酒杯没有动?过,眼神?却有些迷离。 走秀结束,灯光啪地打开,主持人上台。 李羡猛地回神?,拇指摩挲手腕,神?情恢复冷静清明。余光注意到助理手里拿了个平板,他刚才似乎一直在记录什么。 主持人宣布了拍卖品的归属和善款捐赠,酒会结束,观展正式开始。 展厅要比会场还要宽敞些,一掷千金地装了水晶灯和筒灯,光源四面八方当头照射,每个细节都禁得起考量。 毕竟是社?交场合,孟恪身旁总有人殷勤,这种?场合,她认识的人不多,偶尔也会遇见?熟人——“你怎、怎么......” 李羡惊讶,对面的梁瑰丽则惊恐,嘴唇蠕动?说不出话。 梁瑰奇正跟孟恪寒暄,介绍身旁女孩是自己妹妹,前段时间刚从国外回来,他提醒,“丽丽?” 梁瑰丽脸色白?了又青,调色盘似的,唇缝里挤出寒暄,“孟总,曾小姐。” 李羡微笑道:“梁小姐你好。” 两个男人聊生意场上的事,李羡低头摆弄饰品架,身旁多了个人。 “我哥说你是曾家刚入谱的曾现棠。”梁瑰丽阴恻恻,将?项链取下来。 李羡心里乱糟糟,没搭腔。 “曾小姐第一次见?面怎么不提。”她顿了顿,似乎在等李羡的回答,只等到一片沉默,咬牙继续,“还是想故意看我出丑。” 李羡,现在是曾现棠,明艳精致,沉默也不显得退让。 “开玩笑的。”梁瑰丽挤出笑容,她将?项链打开,示意李羡拨开头发。 李羡说:“不麻烦你。” 梁瑰丽深呼吸,放松咬紧的后槽牙,站正了身子?,低下头,诚恳道:“为了第一次见?面的事,对不起。为了刚才的冒犯,对不起。是我有眼无珠,希望曾小姐原谅我年轻气?盛。” 刚才重逢时,李羡已经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只是没想到她能把姿态放这么低。 聊天中的精英男士将?视线投过来,梁瑰丽默默攥紧掌心,缓慢地挤出微笑,往李羡身侧贴了贴,显得很亲密。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动?物园这件事曾小姐是故意的吗?” “毕竟这不算什么大事,梁家和孟家关系一直不错,大哥和曾家也有往来,你只要摆明身份,一通电话就可以解决。” 李羡顿了顿,低声道:“我以为我们在花坛旁的对话已经把这件事解决了。” 梁瑰丽脸色一黯。 李羡:“来时路上已经有动?物园的负责人联系我,说找到记录井盖归属的文件证明材料了。” 意味着梁瑰丽虽然放下狠话,但还是接受了她的“威胁”。 梁瑰丽盯着她粉白?的脸颊,忽然庆幸自己刚才及时恢复理智,那?巴掌没有真的挥下去。 别处有人叫梁瑰奇,他打招呼,“孟总,下次聊。” 孟恪颔首。 梁瑰丽被哥哥叫去一起离开,腿软趔趄一下,站定了发现孟恪刚刚抬手虚扶她,她微笑:“谢谢孟总。” 孟恪含笑道:“梁小姐鞋跟很高吧。走路要当心。” 走路要当心,梁瑰丽想起什么,唇角笑意冻结。 她抬头看着这个绅士体?贴无懈可击的男人,背后浮起一阵肃杀寒意。 - 梁瑰丽走开了,可观赏会上有更多人。 大嫂辛嘉过来邀李羡出去走走,李羡立刻看向孟恪,眼神?里带了自己都没察觉的恳切。 孟恪哑然失笑,抬颌,“就在这附近,别走太远。” 她点头。 辛嘉也说外面太冷,就去楼上转转吧。 上楼有一段没有灯光的楼梯,李羡绷直一整晚的肩头松懈下来,含胸塌腰,走到光亮底下,她还是漂亮的细颈花瓶。 两人一路走着闲聊,李羡问到大嫂家两个孩子?,辛嘉说都很好,聊到大哥孟隽,也很好。 那?么辛嘉应该也过得很好。 就算不好也要说好,这是家族体?面。 可辛嘉看着她,叹了一口气?。 李羡一时意外。 这是顶层半开放的露台,下午做了场媒体?专场发布会,两人找椅子?坐下。 “你说一个女人,要是嫁给一个一辈子?都不会爱自己的男人,多可悲。”辛嘉看着李羡,后者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毛毯,温声问:“怎么突然这么说。” 辛嘉摆摆手,笑道:“随口感叹一下,别当真。我就是看你刚才跟孟恪站在一起,有点嫉妒。我跟你大哥结婚十五年了,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李羡有一些诧异,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忽然跟自己提这些,毕竟之前只有偶尔在山顶奶奶那?里遇见?几次的交情。 她慢慢地摇头,语调不变,“只是相处方式不一样吧。” 辛嘉凝神?看着她,片刻,“你说得对。人和人不一样,夫妻之间相处方式也不一样。你跟孟恪,就很好。” 李羡社?交虽然被动?,优点是不自来熟,对自己的事相当保守,因?此大多数时间只抿唇笑一笑。她低下头发现桌上有宣传册,跟辛嘉分享。 “是吗,今天活动?的宣传册?”辛嘉语气?好奇,眼底却闪过一丝失落。 两人继续闲聊些不痛不痒的。 笃笃笃。 有人叩门?。 李羡看过去,正好对上孟恪的视线。 辛嘉笑嘻嘻问:“孟总还亲自上来要人了?这才多久,就这么舍不得现棠。” 这话明显是打趣。孟恪走近了,笑问:“大嫂愿意把人还我么?” 李羡一愣。 第26章 辛嘉也没想到他会顺着自己?说, 只好笑笑,孟恪扯开一张椅子,却?没坐下, 正经道:“底下太吵了,我来躲个清净。” “不用解释, 我知道你来要人。”辛嘉玩笑,她起身要走, “好吧,我就不当讨厌的电灯泡了。” “大嫂......”李羡跟她起身,似嗔非怪。 辛嘉将人按下去?, “有空去?家里坐, 诺诺吵着想见你。” 李羡应着, 还是起身,目送她走出?去?, 高跟鞋的嗒挞声逐渐变远。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38节 孟恪还站在?原来的位置,身边是下午临时设置的塑料椅,李羡提醒,“那里有沙发,坐着舒服点。” 孟恪抬眼,跟她一起走过?去?, 她问:“楼下还要点时间才能结束吗。” “半小时。”他?说,“梁瑰奇妹妹那件事解决了?” 李羡反问, “你知道她也?会参加酒会?” 两张沙发, 李羡挑了稍小的单人沙发,孟恪在?另一张沙发坐下, “她刚回国,正愁找不到机会露面。比起在?这, 我更好奇你们在?造型室旁边聊了什么。” “没什么。”李羡抿唇,低头摆弄手指,“刚才她跟我道歉,问题已经解决了。比起她,还是今晚另一些人比较难应付。” “那些太油滑的人。”她说:“这种人献殷勤就算了,眼睛盯在?我脸上?眨也?不眨,好像随时找机会给我好看。” 职业天赋,她洞察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确的。 孟恪似乎笑了,不咸不淡,“可你应付得很好,把他?们都看透了,不是么。” 这算是夸奖吗。李羡敛眸,将自己?缩到阴影底下,用手拄着脸,懒散地挨着沙发。 “大哥大嫂感情不大好么?” “辛嘉告诉你的?”孟恪拿出?手机,处理工作消息。 “嗯。” “他?们两个感情如何另说,她想听到的恐怕是你和我的状态。” 李羡恍然大悟,原来自爆只是为了叫她不设防。 “那她问这个做什么。” “她和孟隽再?没感情,也?是夫妻。孟隽想要什么答案,她就得提出?什么问题。” “大哥希望我们不合?可你们是亲兄弟......” 无利益可以争夺的家庭之间最和气?,李羡从小生长的家族就是这样的状态。虽然从孟恪需要她在?孟家演戏这一点中隐约可以窥见一些端倪,这样隐秘的内部斗争她还是第一次见识。 孟恪淡声:“同父异母。他?母亲去?世了。” 李羡惊愕。 山顶的几次见面,权龄对?待两个儿子,并没有什么分别,但?仔细想想,孟恪和孟隽确实不像一般的兄弟那样亲昵。 她一时无话,孟恪倒淡定,置身事外。 灯光将天色映得黄澄澄,头顶的天花板将光线遮住了,李羡拄着脸,眼皮渐渐沉重?。 她脑子里还是刚才那些闹哄哄的画面,过?了一遍又一遍,只是太困倦。 不知道过?了多久,恍然回神,赶紧抬头。 孟恪仍在?看手机,屏幕光莹莹映到脸上?,一丝不苟的贵重?模样。 “醒了。”他?淡声开口。 “嗯。”她停顿片刻才回答,“我以为这种场合你会更忙。” “捧个场而?已。” “张俊吗?” 刚才主办方发言时张俊是代表。 “不全?是。”孟恪说,“还有主设计师第五。” “喔......”李羡点头,喃喃道:“刚才出?来前?那个设计师跟别人聊天,我还以为叫我,差点应声。” “就是在?找你。” “嗳?”李羡一惊。 “他?给你准备了几条项链。” “刚才吗?” “嗯。” 李羡脚尖微动,按住扶手豫备起身,“我没听清,不知道这事......现在?下去?吗?” 孟恪并不着急,“清净够了么。” 她一愣,迟疑地点头,“嗯。” 他?这才将手机熄屏,扭头看她,“下去?吧。” 李羡忽然以为,这半小时也?许不是他?累了,找个借口让她躲一躲与人周旋而?已。 下楼时仍然有一段难走的楼梯。 两段台阶的中转台墙壁上?方一个方格玻璃窗,光线黯黯地透进来,落在?几级台阶灰蓝色的大理石地砖上?,浮尘游动,旁边都是黑暗。 孟恪低头看路,眉头微拧。 脚步声错落不一。 身旁人忽然问:“你看不清吗?这里太暗了。” 李羡仰头看他?,黑暗里只能看到朦胧的轮廓。 孟恪抬颌,“不碍事。” 身旁的脚步声慢下来,他?左臂下多了只手。 “高中生物课本说这是夜盲症来着。你不爱吃胡萝卜吧。”李羡压低声音碎碎念。 她平时也?不大这么挽他?,手指微蜷,扣住他?的手臂,另只手搭住栏杆。 孟恪一怔,旋即失笑。 楼梯昏沉静谧,嗒嗒的脚步声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整齐。 下了这一段台阶,走到光明处,李羡松开挽住他?手,摊开另一只,掌心满是栏杆上?剐蹭下来的灰尘,“我去?趟洗手间。” 孟恪应声,目送她脚步匆匆地走远了,又垂眸看了眼自己?的空落落的左臂。 - 设计师第五等候多时,李羡微笑道歉,他?表示没关系,绅士地牵住她的手,将她带去?饰品展示墙。 “这几条怎么样亲爱的。”第五掌心搭了两条项链,搁在?李羡颈侧比划,镜中蓝宝石和绿宝石锋利的切割面不时反射璀璨光芒。 “还是这几条?”第五将项链往丝绒盒里一放,又去?取墙面展示的几条。 李羡抽空去?看孟恪,后者聊赖地坐在?不远处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跟身旁的人聊天,明明在?说笑,却?有种轻微的厌倦气?质。 身穿制服的侍应生走过?来跟第五耳语几句,第五抱歉道:“我得先离开一下亲爱的,剩下这几条你随便试,真抱歉。” 李羡忙说没关系,叫他?去?忙自己?的。 第五飞了个吻给她,她无奈地笑了。 脖子上?还挂着串海宝蓝珍珠项链,李羡将头发拨开,手臂探到颈后,准备摘下来,一旁的侍应生帮她。 “谢谢。”她笑了笑。 “您想试试这条吗?我取下来。”侍应生问。 李羡手里握着刚才的项链,被入口处匆匆进来的兄妹吸引目光。 梁瑰奇领着妹妹,直奔孟恪身边,梁瑰丽灰头土脸,蔫蔫地瞥一眼李羡。 梁瑰奇和孟恪说了几句,两人一齐看过?来。 李羡攥住项链的手指边缘泛白。 梁瑰奇果然领妹妹走过?来,彬彬有礼地代妹妹跟李羡道歉,李羡得体?地应了,表示不介意。 梁瑰奇兄妹再?次退场。 李羡回头找刚才的侍应生,发现不见了。这个展厅开放范围很小,一时仿佛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 孟恪从沙发上?起身,缓步走近了,路过?她身侧,去?取刚才侍应生没来得及取下的项链。 孟恪问她这个卡扣怎么取,她暗自深呼吸一口气?,转头接过?项链,捏住卡扣,解开了,他?拨开她颈侧碎发,拢成一握,叫她自己?拢着。 他?捏着项链,绕过?她颈间,叫她低头。 “刚才梁瑰奇说妹妹已经把微博注销了,过?段时间会登门?道歉。” 珠宝的冰冷让她皮肤起了细细的疙瘩,她低头盯着地毯繁复错杂的花纹。 孟恪转到她身前?,扶着她的肩头,将吊坠的位置扶正,“怎么会想到用这种办法。” 看来梁瑰丽把事情都交代了。 李羡仰头,“我想我算是站在?掌握主动权的位置,做我想做的事,哪怕手段不够光明磊落。” 这话是他?说的,她可以做任何事。 孟恪敛眸笑了,恍然大悟似的,放下搁在?她肩上?的手,“你是这么理解的。” “不对?吗?”她问。 “只是觉得,你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比如?” “比如坦白你是曾现棠。她应该不会蠢到不给你面子。” “......” 一张四角的香槟色水波纹地毯,两个人分站斜对?角。 孟恪单手拄着柜沿,身上?衬衫挺括,马甲的调节扣收紧腰线,足够不动声色,足够有气?场。 李羡看着镜子里盛装的自己?,思考自己?为什么没有坦白。 曾现棠这张脸在?任何时候都很精致,妆容得体?,皮肤细腻,耳垂缀着不同耳饰,脖颈不同宝石。 但?她好像有意给自己?画了一个圈,想让李羡还是李羡。 这个圈就是职场。 也?正是这个想法让她在?身份暴露后马不停蹄从报社辞了职。 但?这事想想也?不太现实,毕竟她和孟恪不是隐婚,就算换到电视台,迟早有一天被人发现。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39节 可她就是顽固地想要抓住这点逐渐消失的李羡。 “造型室旁边的对?话虽然不算顺利,但?目的达到了——她放弃给栏目施压。我用了不太好的手段,是因为她先不讲理。这么说可能很阿q,但?事实是她的指责和奚落不算什么,我的自尊心不会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受伤。毕竟过?去?的二十五年,我只知道自己?是李羡,不认识曾现棠。” 她固执地为自己?辩解。 春夜裹挟海棠枝敲打玻璃窗,呼啦哗啦直响,但?她字斟句酌,语速缓慢,没有被淹没任何一个字。 “本来想说‘现在?是曾现棠的人生’,”孟恪眉头微拧,“又觉得对?李羡不够尊重?。” 李羡愣愣地看着镜子,心念微动。 “这条项链,喜欢么?”他?看着她颈间的项链。 她迟疑片刻,点头。 于是这个盒子被推去?一旁,孟恪又拿起一条新的,慢条斯理解扣。 “你用什么手段,其实无所谓。只是要看对?象到底是谁。梁瑰奇这个妹妹是家里小女儿,以前?这一支不受重?视,所以兄妹俩从小国外留学。”他?抬颌,示意她拢起头发。 李羡垂眸,将头发拢到一侧。 “梁家上?一代几家斗得厉害,梁瑰奇这两年才冒尖儿,对?妹妹有求必应。他?妹妹国外那几年,什么事都做过?。你能拿微博那些东西要挟她,勇气?可嘉,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很好。但?她可以当场不动你,不代表以后不动你。” 她和孟恪恰好面对?背景墙,暖月似的灯光透过?巨大的金丝边展翅蝴蝶,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揉搓进繁复的花纹镂刻。 他?将她颈上?项链解开,戴上?新的,扣好了,叫她抬头,对?着镜子,“就算是李羡,也?要学会保护自己?,不是么。” 李羡忽然觉得鼻尖有些酸楚。 她沉默良久,嗓音干涩,“如果我不是曾现棠,也?没有你,我该拿她怎么办呢。” 孟恪温声,“在?其位谋其事,这些事应该交给你的领导来做。何况你现在?有我。” “不管遇到什么,我都是你的后路,明白么。” 这嗓音太温和,以至于李羡几分恍惚,她抿唇,抬头看他?。孟恪瞳孔层叠渐变,深处颜色最浓。她忽然鬼使神差地想,这双眼眸里倒映的,只是曾现棠妆容精致优雅的脸吗。 但?她没有问,她只是轻轻应声。 - 项链换了一条又一条,绮巧的幻梦在?李羡颈间流转。 偶尔有人“无意间”打扰,很快被黑衣保镖礼貌地请开。 “我东西落那里了嘛......”女人娇嗔声传过?来。 项链已经换累了,只等什么时候结束,李羡坐高脚凳,手臂拄着玻璃台,收回视线,“托孟总的福,今天看到不少漂亮裙子在?身边打转。” 向上?爬是人性本能,且不论身前?这张脸,他?身上?的气?场就很难不招惹异性。 李羡这张脸不算特别出?挑,但?眉眼相当标志,窄的内双的眼皮,眉峰稍重?的眉毛,浓淡合宜,格外明晰。她眸光流转,掠过?他?的脸,语气?里不自觉流露了几分娇蛮。 孟恪也?坐高脚凳,正低头看手机,漫不经心道:“是么,喜欢哪件,叫她们换给你。” 李羡失笑:“没有你这么强盗的。” 他?却?话锋一转,提醒她,“口红。” 她一愣,明明他?连头都没抬,疑惑地四下看,才发现是玻璃台四角的金属,光滑到可以照见人脸,也?许因为刚才抿唇,她唇线边缘口红溢出?一块。 那他?刚才一直可以看到她了。 李羡陡然一惊,立即下了凳子,去?一旁照全?身镜,她探着脖子,用指腹小心地抹掉,唇线变得模糊。擦着擦着,注意到镜子里他?走过?来。 “快结束了吧。”她不知道说什么,随便捡了个话题。 孟恪没答。 口红擦掉了,唇色淡许多,像褪色的丝绒玫瑰的花瓣,她揉搓指腹,磨蹭着不回头。 孟恪走近了,一手搁在?她脸侧,将她的脸扳过?来。她清晰地看到他?深邃眼瞳里自己?的面容,这目光似一张铺垫盖地的网,将她罩住,手脚动弹不得,只有一颗心跳如擂鼓。 他?捺在?她唇侧的拇指轻轻摩挲,似有别的意味。 春潮暗涌的夜,不知谁的手机嗡响起来。 格外突兀。 李羡意识清醒过?来,下意识去?找自己?的手机,孟恪说:“我的。” 他?放开她,从外套内兜里摸出?手机,电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接通了。 “喂?”模糊女声从听筒里传出?,他?视线微顿,看她一眼,走向屏风后的落地窗。 窗户推开一线,风声轻啸,男人低回沉郁的嗓音断断续续传过?来。李羡将长发拨到一侧,低头解颈后项链。 孟恪这通电话打的不算愉快,挂断后揉了揉眉心,从屏风后走出?来。 刚才站在?全?身镜前?的人已经不在?,丝绒首饰盒静静躺在?玻璃台上?,墙上?蝶翅被风吹动,窸窣轻响。 - 李羡回到最开始的展厅,跟第五站在?一起。第五一手握着她的手腕,另只手挨个将绒盒里的戒指塞她手指上?,直到十指闪光熠熠像微型珠宝店,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笑起来。 第五笑着笑着,眼神在?李羡身侧方向定住,轻咳一声,给她比了个手势。 李羡回头,发现是孟恪,从两间展厅连接处走过?来。 她笑容加深,当是打招呼了,回过?头来摘戒指。 第五单手捧着盒子方便她搁东西,“他?这个人不好相处吧。” “嗯?”李羡抬眸,“孟恪吗?他?,还好吧。” 第五耸肩,“我觉得他?这种人太冷静,适合做朋友,不适合做老公。” 扭头见孟恪来了,他?笑道:“孟总今天还满意吗?拍卖会记得参加。” 孟恪虚应一声。 李羡摘掉最后一枚戒指,将婚戒戴回无名指,扭头看他?一眼。 观展会到了最后一个媒体?采访的环节,原本很形式化的事情,现场意外地骚乱起来。 媒体?没去?围攻发言台,反而?涌向展厅角落。 品牌揭幕仪式俨然要变成另一场新闻发布会,台上?主办方脸色不大好。 李羡往那边多看了几眼,听助理跟孟恪解释:“刚才……被一家媒体?目睹不太愉快,现在?两个人正在?解释。” 正说着,张俊路过?,跟孟恪和李羡打招呼,“......那边还有点事,我先过?去?,招待不周了孟总。” 李羡惊讶,表情没收住。 孟恪看她,眉头微挑。 李羡看了看四周的人,压低声音解释:“刚才跟大嫂一起上?楼的时候,张俊和葛琦......在?楼梯转角吵架,我以为被媒体?围攻的是他?们。” 刚才她去?洗手间,也?碰见有人议论张俊和葛琦,大致意思是说两人这段时间频频有不合的迹象,也?许哪天会公布结婚。另一个人立马否认,说两个人是靠金婚形象赢得国民度的,离婚划不来。 本来议论得热火朝天,李羡推门?出?去?,两人立即换了话题。 孟恪对?这件事并不意外,看了眼坐在?身前?不远处的葛琦,“这两位一向很小心,尤其是媒体?在?的地方。” 他?置身事外,并不关心。 李羡迟疑,停顿片刻,将疑惑咽了下去?。 活动结束时,李羡才知道原来出?事的是许建明和许太太。 从会场走出?来,她忍不住回望仍旧灯火通明的建筑。 按理说这个时间媒体?也?该散场,但?刚才有人下来,将记者们尽数请去?楼上?。 回去?路上?,李羡提起这件事。 孟恪说:“他?们需要单独聊一聊。” “他?们需要......跟媒体?沟通,不把这件事曝出?去??”她用了一个比较客气?的说法。 也?许想到她同在?媒体?行业,孟恪懒倦道:“放心,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们大概只是要解释自己?婚姻状况很稳固。” “稳固......吗。”李羡记得上?次在?剧院见面,许建明夫妇的关系已经很紧张。 “毕竟是公司高层,一旦婚姻状况出?现重?大变动,可能会影响手头的合作,严重?些直接影响股价。”他?说,“所以这些人的婚姻,大多稳固。” “那商战岂不是可以用这个做文章。” 李羡只是喃喃自语,以为没人听见,却?听孟恪笑道:“聪明。” 他?转头看着她,“孟太太不是记者么。” 她听出?这句话也?许有些暗示意味,“有报酬吗?” “有。看你想要什么。” 孟恪声音很低,狭小的空间里,她冷不丁想起刚才那个未完成的吻。 那真的是一个吻吗?还是她不知道的时候,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他?只是想帮她拈下来。时间已经过?去?一小时,现在?只觉得恍惚,好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沉默下来,不再?继续这个玩笑,向后倚着靠背,一段一段灯光拂过?脸颊。 孟恪也?就回正身子,不再?搭话。 车辆平稳行驶,只有轮胎摩擦地面的轻微喳鸣。 跟人打交道很消耗能量,今晚周转应酬了太多人,她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 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总觉得手腕绷紧了,很累。 “现棠。”朦胧间,忽听孟恪唤她的名字。 她应声,清醒过?来。 “梦里也?在?跟别人较劲么?” 李羡茫然,直到发觉自己?两手各攥一条包带,两侧拉扯,她泄了力?,掌心空落落,一时失语。 “别睡了,快到家了。” 李羡说喔,知道了。 路灯的光一格格闪过?。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40节 孟恪低头处理邮件。 “上?次说,”李羡倏然开口,“张俊和葛琦是开放式婚姻。” 孟恪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又提起这件事,倒也?不太在?乎,只虚应一声。 她回头看他?:“这种情况应该不是很普遍吧?” 手机的屏幕光轻微映亮他?的五官。 “要看从哪里取样了。” 李羡顿了顿,“比如你身边?” 孟恪无意见瞥见到内视镜里模糊的她的眼睛,里面是一种警惕与不信任。 他?当她是个小孩,情绪乍来乍去?不稳定,也?就合理了。 拇指捺在?屏侧,他?低声回答:“少见。” 无声中,李羡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托腮看回车窗外。 景色熟悉,不知不觉已经到家了。 上?山路上?栽了一大丛迎春花,蓬蓬松松,是春天的生机勃勃的嫩芽黄色,李羡想起自家花园。 第27章 连城三月天气, 除去气温稍冷,空气清新,湿润宜人。 洛德夫海棠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花期, 绿叶灰枝低调地隐入春夜。另外有许多盆春花,嫩枝从石膏花盆里伸出来, 一串白色小花骨朵,旁边簇拥一些浅粉的淡紫的雏菊模样的小花。浓绿油亮的叶子随枝蔓横生, 花是秾丽的茶花模样。 李羡许久没注意这里了,几?乎被眼前的景象惊到,脚步顿住, 满目艳羡。 她小心地提裙摆, 脚步轻快许多, 凑近了,弯下腰仔细地看了又看,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对准花丛。 这里花园一向是这么打理的,孟恪习以为常,看着手机,缓步跟在李羡身后,在一格青石板上定住脚步。 景观灯低矮, 倒扣的水纹玻璃罩造型,光线模糊昏暗, 李羡蹲下|身拍照, 凑近了不行,还要拉远, 远了又觉太远,又向前扑一扑。 她的羽绒服鼓鼓囊囊, 不知?怎的,孟恪忽然想?起到二十?多年前,老一辈总怕孩子冷,所以隆冬时?节每家都有几?个?裹得严严实实如萝卜墩儿的小孩。 他唇角勾笑,低头看手机。 李羡连拍几?十?张关于花的主?题照,将?镜头一转,对准了灯火通明的别墅。 这房子也很漂亮,上个?世纪的花园洋房设计,几?何形的白色房顶,砖石外墙,窗框是白色方格,四周围着宽绰走廊,外面?是圆形石柱连接的拱门造型。 助理发来的文件还没有看完,孟恪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他抬眼,李羡抱着手机转身拍别处,闪光灯乍亮,照着她若无其事的一张脸,嘴唇抿成线。 “太冷了,回去吧。”她将?手机揣进口袋,走回来。 孟恪抬手抚落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她肩头的花瓣,提步转身。 两人一起朝家走,孟恪忽然问:“刚才拍什么了。” 她交代:“那些花儿,还有房子,这房子晚上很漂亮。” “是么。给我看看。” 口袋里刚才握了半天的手机带着余温,李羡用指缘捺住屏幕,咕哝道:“好啊,等一等。” 话先敷衍过去了,心脏莫名突突地跳两下,大门从里面?打开,她跟笑眯眯的陈平打招呼,“陈姐。” “哎,回来啦,快进来。”陈平说,看向孟恪,“先生。” 孟恪颔首。 李羡挪不了步。 见两个?人都疑惑地看自己,她吐了吐舌头,局促道:“我踩了一脚的泥。” 陈平失笑,躬身从柜子里取拖鞋,放到她脚边。 “谢谢陈姐。”李羡扶墙换鞋,弯腰将?鞋底粘泥的高跟鞋拎起来。 上楼后李羡先卸了妆。 浴缸水温微烫,一旁金属架上放了几?盒不一样的浴球,她随手挑一个?丢进去,泡腾片似的嘶啦啦冲开。 紧绷警惕一整晚的身体?浸入温热包容的水流,整个?人放松下来。 疲惫渐渐爬上眼皮,李羡懒懒地不愿动?弹,然而外面?还有个?人,只好撑手起身,裹上浴巾,换回睡衣。 山上夜里清静,偶尔几?声咕咕的鸟叫。 孟恪坐贵妃榻看杂志,听见脚步声,李羡靠在浴室墙后,探身看他,“你要泡澡吗?” “不了。” “喔,好。”她缩回去,继续护肤。 孟恪拎睡衣过去,路过圆形浴缸,里面?的水刚放干净,空气中仍弥散橙花的味道。 他冲了个?澡,再出来已是半小时?后,卧室关灯,只留一盏落地灯。 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搁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孟恪俯身拾起,打开微信消息。 除了工作消息,还有来自睡着的人刚才给他发的消息。 三十?多张图片,他拇指捺住屏幕,向右滑动?。 是花园里那些皎洁盛放的花朵,还有几?张这栋房子的照片。 莫名就想?起她拍照时?脸上那点雀跃和艳羡。 最后几?张图里没有花,也没有房子,只有两行巴掌宽的小土垄,十?来株青芽破土而出。 -现?棠打算种?点东西。 -种?什么? -有几?种?鲜花和水果,她把种?子弄混了,所以不太清楚。 -不清楚是什么也要种?啊。 -正好闲着。 -这个?年纪是闲不住。 孟恪走到床侧,放下手机,视线掠过另一侧熟睡的人儿,掀起被又丢下。 李羡的睡相还算安静,侧着身子,头发散落满枕,手里握着手机,抵住柔软脸颊,硌出一道凹痕。 他俯身拎起她的手腕,另只手抽出手机,看了眼她的床头柜,懒得搁过去了,索性丢到自己手机旁边。 啪。灯灭。 一室寂静。 花园角落。 一些青芽高矮不一,春夜里生气盎然。 虽然并?不清楚这是什么种?子,会长出什么样的茎叶,开出什么样的花朵,结哪种?果实。 但是它们?还是冒芽了。 在这年春天。 / 李羡在电视台的新工作与报社类似,不大坐班,但是需要四处奔波,不过有每周的选题会需要参加。 清早。 到了台里,同事春风满面?地跟李羡打招呼:“早啊,李老师。” “谢老师早。”李羡应声。 去会议室的路上,有同事追上来,“李记者,等等我。李记者,你今天真漂亮。” “嗳?”李羡短促地疑惑了一声,反应过来,笑说谢谢,“吴老师的新发色很显白呢。” “是嘛。”同事笑盈盈说:“我随便挑的颜色。” 今天周围的同事心情似乎都不错,连一向冷面?著称的编导开会前都格外和蔼,“好了,人都到齐了吧?......电脑打不开?再试试,上周还好好的呢。” 李羡讶异地收回视线。 直到中午跟沈夏一起吃饭,她才晓得什么原因。 “英瑞和盛恒都往台里投了很大一笔广告费啊,尤其是英瑞,直接投给生活频道了,你们?制片人当?场就给人磕了一个?,你不知?道吗?” 李羡惊讶,“他头上纱布是这么来的?” 沈夏噗嗤一笑,“你怎么什么都信。” 李羡白她,低头挑花椒。 “别生气嘛。我也不是完全?逗你。虽然他头上纱布不完是这么来的,但是也差不多——当?时?一高兴就撞柱子了嘛。” 李羡大概能明白制片人什么心情,这几?年传统媒体?没落,营业额早就不似前些年风光,冷不丁冒出两个?财大气粗的金主?,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这事你不知?道?你竟然不知?道?你不应该第一个?知?道吗?”沈夏抱臂,观察她的脸色。 明明盛恒是新恒集团旗下子公司。 英瑞则属华冠旗下。 李羡将?花椒全?部挑出去,夹起一筷土豆丝,“盛恒这笔是我跟他提的,英瑞我就不知?道了,也许算是道歉。” “这么大面?子。”沈夏蹭地站起身,忘记大腿抵着桌板,差点将?餐桌掀翻,动?静太大,引得周围同事纷纷看过来。 李羡松开护住餐盘的手,手掌合十?,尴尬地陪她向周围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沈夏讪讪地吐舌头。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41节 李羡大致给她讲了前两天的事。 沈夏:“这种?事对于一个?集团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我看园方已经出道歉声明了。” “是啊,这期节目的后续前两天也出了。环卫工大姐收到赔偿,园方被责令整修园区内外所有下水道井盖。” “羡羡。”沈夏忽然严肃,“幸亏你也来电视台,不然我去哪沾这份光......那这两份合同明年还能续约吗?” “这个?我暂时?不知?道。”下午还有采访,李羡抓紧时?间吃饭。 “那你一定要孟总续约。最好综合频道也单独,或者多匀一点,这样我的年终奖就有这着落了。嗯?嗯?嗯?”沈夏抛媚眼。 “那你把糖醋里脊让给我吧,我的被你掀翻了。”李羡伸筷。 “给我留两块。”沈夏心满意足。 记者这份职业风吹日晒,李羡脸色红润有光泽。 沈夏看着她,拿起筷子,忽试探道:“孟总对你很上心吧?” 李羡咀嚼的速度慢下来,抬头看着她。 “报社的事,电视台的事,件件都护着你,这不是......”她极尽暧昧意味地挑眉。 李羡捏着瓷勺,思考片刻,微笑道:“只能说他对自己太太很不错。” 沈夏意外,“然后呢?他不喜欢你吗?” “怎么说呢,夏夏,他今年要是二十?五,这些话还有得聊。他马上三十?五了。” 沈夏眼里这点暧昧烟消云散,“这个?年纪的人不玩纯爱的意思啊......” “但是。”李羡抿唇,“就算热恋情侣,步入婚姻后还会反目呢。从陌生人开始,至少相敬如宾。” “也是,反正你们?都结婚了。恋爱不就是为了结婚嘛。” 人群来往喧杂,李羡垂眸,莫名有点惆怅迷惘。 午餐结束,两人起身送还餐盘,李羡视线忽在沈夏身后定住,笑着点点头,“谢老师。” 谢安琪微笑,在她们?身后坐下,才放下餐盘就来了电话,拿手机走开。 走出去几?步,沈夏说:“这不是你们?频道主?持人吗,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有天早上不小心撞上,她帮我捡东西,我请她喝咖啡,一来一回就熟了。” “哦。我记得台庆主?持人名单里有她,这两天应该很忙吧,她看起来跟我一样,累到眼里没有光彩了。”沈夏神色怏怏。 这两天台里在准备建台二十?年周年庆,许多部门忙得不可开交,她被叫去搬砖。 李羡仔细打量她,“没有吧,看起来还是有很多裙下臣的模样。” 沈夏笑嗔她胡说八道。 两人结伴等电梯。 电梯门打开,肤色灰白的中年男人看见门外的人,细缝眼眼前一亮。 “哟,李老师,沈老师,吃过饭啦?”赵满亭黑夹克里肚腩微腆,从电梯里走出来。 沈夏和李羡见到领导,停下脚步打招呼。 “赵主?任,您来吃饭?”沈夏问。 “嗯,这不是周年庆排练嘛,我这个?刚盯了一上午,这个?点才有时?间吃饭。那个?什么,你们?上去吧,去吧。” 赵满亭笑呵呵,离开前对李羡点头致意。 李羡微笑颔首,眼梢纹丝不动?。 电梯门关闭,沈夏看了眼摄像头,压低声音,“别想?了,人家是人力资源部副主?任,一手左右逢源的功夫,肯定知?道你的来头。否则就他一副台长,怎么可能先跟咱们?打招呼。” 李羡揪心,“我就是担心这个?,可能会惹麻烦。别人也就算了,赵主?任......” 她暂时?还不想?太高调。 “但是他人精啊,还是个?马屁精。”沈夏说,“毕竟你是台聘进来的,甚至没走后门弄事业编。放心吧,他这些年绝不是白混的,看人脸色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这话很有道理,李羡暂时?放下心来。 两人对视,因刚才的对话心照不宣地露出隐秘微笑。 到了民生频道这一层,李羡准备下电梯,想?起件事,“对了,你不是要接阿福嘛,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 沈夏想?了想?,“说真的,我已经不太想?接它回来了......天,我那个?五十?平的出租屋什么条件,你的大别墅什么条件,能蹭一天是一天......” 李羡失笑。 沈夏问:“阿福它听话吗?你喜欢吗?” “我当?然喜欢。”李羡说,“但是你真的准备让它留下?” 沈夏犹豫不决。 第28章 栏目临时有个短节目需要出差, 李羡去隔壁市待了两天半,返回连城。 她对围棋感兴趣,楼叔介绍山脚下围棋社一位女老师给她, 正好今天是第一堂课。 “曾小姐之前学过围棋吗?”老师问。 李羡摇头。 “那有没有接触过别的棋类运动?” 李羡犹豫片刻,“井字棋算吗?” “哎?”老师一愣。 “......五子棋?”李羡赧然。 “算的算的, 都是棋类嘛,围棋的规则要稍微多一点, 但?是触类旁通,不难学的。” 一张棋盘两盒黑白子,老师从头教起, 李羡端端正正坐着, 听得认真。 嗡—— 扣在桌上的手机振动, 老师看了眼来?电人,将电话挂断。 李羡笑了笑。 不多时。 嗡—— 李羡看向老师, 老师拿起手机,歉意地说,“不好意思......” “没?关系。正好我们可以休息一下。” 老师出门接电话,李羡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 她起身活动,被一侧的照片墙吸引。 许多用相框裱起来?的照片, 以棋社为背景,里面的人抱着奖杯、奖牌, 李羡平时不大关注围棋, 却也?认识其中有?手握世界冠军的棋手。 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张孟恪跟这里的老板合影,相片里他比现在年轻稚嫩得多, 棱角深邃的一张脸,几?分桀骜。 相片右下角的时间是十年前。 那时候他差不多在她现在的年纪。 “......是吗, 换人了?”谈话声打断李羡的出神。 两个?西装革履的大叔走过来?,在李羡身旁不远处窗边坐下。 “之前不是那个?卖爱马仕的女孩吗?年纪不大。” 对面人回答:“早换了。这次是科大的学生?吧,陈序还挺喜欢,上次聚会还带着,有?人问,他也?不否认。” 陈序这名字耳熟,但?李羡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 “还是个?学生??” “对啊,是个?学生?。特别?会说话,把人哄得服服帖帖,说是冒雨去鸡鸣寺求了个?手串,现在还戴着呢。” “要说会说话,情商高?,我看谁都不如葛琦,四十岁了,还能混得风生?水起......这两天就在这山上拍戏呢是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对视,隐秘一笑。 李羡从两人身旁经过,回到原来?的位置,正巧老师打完了电话,笑道:“我们继续吧。” 她应声。 - 晚餐时间,李羡从棋社回家,正巧碰见孟恪的车。 司机开门,孟恪从后排躬身下来?了,抬手扣西装,对司机略一颔首,然后看向一旁刚从车里出来?的李羡。 “回来?了。” 回到家,陈平正抱着phantom路过,见李羡和孟恪回来?了,笑着打招呼。 “回来?啦回来?啦。”李羡小声念着,来?不及脱外套,放下手提袋就去了洗手间。 剩下两人望着她的背影哑然失笑。 陈平不经意地感叹道:“她这个?年纪要是总是四平八稳的,就欠可爱了。” 孟恪对此不置一词。 “晚饭马上就好。我先去给phantom洗澡。”陈平说。 孟恪掠了眼phantom幽怨的脑袋,应声。 李羡从卫生?间出来?,想起笼子里的小家伙。 沈夏还没?有?决定好,什么?时候接阿福回家,它至今寄居这里。 李羡打开阿福的笼子,小家伙没?急着走出来?,盯了会儿自己?吃饭的小碗,发现没?有?饭,歪着脑袋叽叽喳喳走出来?,屁股绒羽一颤一颤。 李羡脚边多了另外一只毛茸茸的东西,“幻影?”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42节 phantom绕嘴,她索性?叫它幻影。 幻影看她一眼,径直走开。阿福向前走两步,扑棱翅膀,落到地上整只鸟顿滞,甩甩尾巴向前走。 幻影依旧对阿福并不热切,不妨碍阿福爱唱歌,也?爱粘猫。李羡时常看得心惊肉跳。 陈平过来?将幻影捉走,说要给它洗澡。 李羡将阿福抓回笼子,给它准备晚饭。 这袋开封的鸟粮倒完了,李羡丢掉包装,垫脚去柜子里取新的替换,嘴里碎碎念:“你这种性?格,千万不要乱跑......在动物世界活不过三秒。” 身后一声哂笑,“它已经不适合回归野外了。” 李羡回头,发现是孟恪,她想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温室里呆久了,确实是会失去野外生?存的能力。” 阿福现在只需要撒娇卖萌和唱歌,不需要自主觅食能力,不需要面临自然界四季变化和暴风骤雨,也?无需独自面临疾病。 也?许这语气?太惆怅,孟恪走近了,意味深长睇她一眼,她敛眸。他轻易摸到鸟粮,单手托下,放到原来?的位置。 “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它不会回归野外了。既然温暖富足的生?活触手可得,又何必自讨苦吃。” 李羡抬头看他,认真地问:“它万一真的走丢了怎么?办。” 孟恪掠了眼四周封闭的门窗,盎然春色被阻在外。 “它现在应该没?能力飞出去。”他说道:“去洗手,该吃饭了。” 李羡应声。 - 晚饭后陈平简单收拾了一下,想起裙楼那些花,于是出门一趟,抱进来?,上了楼。 卧室套间的小书房亮着灯,她走到门口?,敲门。 笃笃笃。 李羡正缩在椅子上抱腿看小说,茫然抬头,看到她怀里的花,霎时露出惊喜,“陈姐。” 陈平抱花走进来?,“今天园艺师过来?,说花太密了,剪下一些,我觉得你可能喜欢,就留下来?了。” “喜欢,谢谢陈姐。”李羡笑眼弯弯,电影也?顾不上了,绕出来?接花。 陈平又去给她找了几?个?花瓶和剪刀,两个?人聊着天开始插花。 “刚才看什么?呢?” “一本小说,凑单时随便买的。” “孟先生?也?喜欢看小说,你可以找他一起看。” 这个?转折让李羡猝不及防,她低下头摆弄剪刀,将掉落一侧的绿叶拈起,丢进垃圾桶。 陈平观察她的表情,“不喜欢跟他待在一起?” 她摇头,“不是......” “那你们是夫妻,就应该多多相处嘛。平时工作忙,不是这个?出差就是那个?加班,现在有?机会,干嘛不待在一起呢。” 陈平神色诚挚,总是带着点女性?长辈的慈祥和怜爱,李羡招架不住。 “不知道跟他在一起要干嘛。我们本来?也?......成长背景不一样吧,没?什么?共同?语言。” “那你配合他一点,他配合你一点,这不就有?了吗。” 看着陈平恳切的眼神,李羡脱口?而出:“我们这是在家,又不是在外面。” “什么?意思?”陈平不解。 李羡笑说没?什么?。 她只是想起那天辛嘉提起自己?十五年的婚姻,只有?一句可悲。 明明过年时和孟隽表现得非常恩爱。 外面演戏就算了,回到家还要演戏,太累了。 陈平一再追问,李羡只好实话实说。 “这怎么?是演戏呢,孟先生?又不是不喜欢你。” 咔哒,花茎被剪出尖角形状,花朵枝叶跟着颤簌。 李羡把花插进花瓶,笑吟吟无奈地看向陈平,“我们从认识到现在也?才这么?点时间。” 陈平也?觉得自己?的话不妥,改口?道:“他对你不一样,你不觉得吗?” 李羡说:“我确实更难让他满意。” 陈平笑:“我哪是这个?意思。孟先生?不好么??” 李羡张口?结舌。 陈平:“也?不是不好,对吧。” 最后一朵花插进花瓶,陈平非要将李羡拎出去,拖到书房门口?。 笃笃笃。 书房中间放了个?博古架隔断,隐约能看到另一侧。 “进。” 李羡手撑房门跟陈平拉扯,口?型求饶,陈平推她,推不动,自己?趔趄一下,吓得她哎呦一声。 “有?事么??”孟恪问。 陈平站稳,笑吟吟看着李羡。 李羡硬着头皮:“那个?,你在忙吗?” “不忙。你说。” “那我就不打扰了。” 李羡想溜。 陈平扬声,“孟先生?,羡羡听说你有?很多书,想借书看。” 沉默片刻。 孟恪问:“要我送过去么??” “不用。我自己?拿吧。”李羡用手背蹭一下鼻尖,慢吞吞走过去。 孟恪在书桌后处理?文件,没?抬头,“想看什么?自己?找,西面这堵墙都是小说。” 李羡应声,随便抽出一本书。 “陈姐说你中午就到连城了。” “嗯。下午山下学棋。” 孟恪一顿,看了眼手机日?期,随口?问:“学得怎么?样?” 李羡轻轻靠着书架,翻开第一页,“老师从棋具开始讲,讲得很详细......我现在大概,可以看懂规则了吧。” 孟恪唇角勾起弧度,“慢慢来?,学这个?需要下功夫。” “嗯,我知道。”李羡低头看书,“我在棋社看到你的照片了。” “是么?。应该是很久以前拍的了。” “你经常去吗?” “小时候常去。这几?年没?大有?时间,偶尔去几?次。” “喔。”李羡点了点头。 桌面手机嗡响。 孟恪翻过手机,接起电话。 李羡无意听他讲电话,转身走向隔断另一侧,找沙发坐下。 “喂?......没?见......确定么??......嗯.....申城那边交割清楚了?......” 他略显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李羡摇头,将指尖抵到第二?行重新往后走。 挂断电话,孟恪抬手,食指抵着领结左右松了松,看向隔断之后。 孟恪过来?倒水,李羡抬头看他一眼,又低头,“工作电话吗?” “嗯,有?几?个?合作项目,张俊那边得撤资。” “出什么?事了吗?”她不明就里。 “暂时还没?。”他说,“我明天去趟申城。” “嗯,什么?时候回来??” “一周左右。” 李羡点了点头。 她捧着书窝在沙发角落,碎发全挽去耳后,面庞光洁地露出来?,食指一行一行指着书读下去,很乖巧的模样。 “不早了,不回去休息么??”孟恪问。 “嗯?......”她反应有?些迟滞,没?来?得及思考他的话。孟恪走近了,俯身将人从地上捞起来?,“书先放这儿,明天再来?看。嗯?” 李羡眼睫一颤,仰头看着他的眼睛,沉默片刻,嘴唇终于动了动,“我还没?洗澡。” 他眉头微挑,“抱你过去?” 话是这样问,并没?有?给她回答的余地。他将人横抱起,出了书房。 - 次日?清晨。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43节 孟恪出发得早,李羡醒来?时身旁已空无一人。 她下楼运动五分钟,出来?吃早餐,正巧遇见抱着一捧鲜花的陈平。 “早,陈姐。” “早,羡羡。”见她看着自己?怀里的话,陈平解释:“这是昨天葛琦剧组送来?的。说是在这里取景,结果因为来?来?往往人太多被业主投诉了,他们昨天下午就准备了鲜花,挨家挨户道歉。我想这花还挺好看的,丢了可惜,拆开插起来?吧。” 李羡笑眼微弯,“我想要这个?蓝色的。” “好,给你送上去。”陈平有?求必应。 李羡吃过早餐,准备去上班,留意到桌上摆着拆了一半的花,她趁没?人,凑近深嗅几?口?,心情愉快许多。 没?拆完的半束鲜花里还有?张卡片,烫金花纹,手写字体。 “非常抱歉《今年夏天》剧组的拍摄打扰到您的正常生?活......” 翻到背面,右下角有?一行小字:【春江路157号】 后面跟了时间,今天下午。 李羡一愣。 她不明白这个?是什么?意思,显然这张卡片不是写给她的。 客厅空净,窗外鸟雀啾鸣。 她眼底微茫,视线居无所定,心里生?出不大好的感觉。 - 最近台里忙台庆,和李羡一组的摄像老师有?节目,需要排练,今天只有?她一人出外景。 记者时间自由度高?,半下午,她驱车经过城东。 街道人来?人往,车流如织。 春江路157号,墙壁巴掌大小的金属铭牌在午后微微泛光。 穿黑风衣、戴同?色墨镜的女人坐在窗边,似乎等了很久,她最后看向窗外,终于决定拎包离开。 李羡握着方向盘,看向不远处的新恒大厦,收回视线。 她随便找了家餐厅,点份简餐,等餐时间从包里取出电脑,打开剪辑软件,将素材拖进去。 桌上餐盘端上来?、收回去。 身侧绿植垂坠掩映,她一丝不苟地盯着屏幕界面,手里鼠标咔哒响动。 粗剪过一遍,将文字稿传给编辑,对面回复收到。 编辑:【对了李老师,你在哪?回台里一趟吧,制片人找你】 李羡看了眼消息时间,问她现在吗。 编辑:【对,有?急事】 李羡:【我马上回】 放下手机,她将电脑扣起来?,连同?鼠标一起带回包里,提包离开。 临时被叫回台里,李羡不免忐忑,心里闪过诸多想法?,好的坏的交杂,一颗心悬在空中,不上不下,下车后脚步匆忙,上电梯时轻微气?喘。 电梯门打开,门外就是频道制片人和主任,瞧见她,大喜过望。 “李老师,你可算来?啦,正准备去找你呢。”两人一边一个?,像两堵墙似的,将李羡挟在中间。 她看着重新运作的电梯显示屏幕,迟疑道:“冯老师,王主任,有?什么?急事?” 冯制片解释:“是这么?回事,李老师,过两天不是台庆嘛,咱们频道的小谢被选上主持人,但?是她胆囊炎住院了,肯定是不能上了。” 电梯停了,王主任做了个?请的姿势,叫李羡一起出去。 “这种在业内大佬面前露脸的机会不多,我跟冯老师商量了一下,觉得女记者里你的条件不错。 “正好你跟小谢关系也?不错,你能替她补上这个?位置,让她不至于挨骂,她肯定会感谢你的。 “当然,我们整个?频道也?都会感谢你的!” 这话一句一块石阶,两位领导虽然空着手,但?是李羡自觉越走愈高?——已经被架起来?了。 王主任推开门,门口?忙碌的勤务人员看过来?一眼,拉着小推车走开,舞台射灯摇过来?,李羡才意识到这是演播厅。 她哑口?无言,哭笑不得。 - 申城。 孟恪在工作会议的间隙看到这条助理?转发来?的消息。 大致意思是说江微卫视要举办二?十周年庆典,邀请他参加,这次节目单有?增删,给他过目。 他点开附图。 列表主持人名单在最上,第一个?就是李羡。 第29章 台庆正式演出。 后台化妆室。 李羡正在上妆, 头发被夹子固定住,面容被粉底盖住,唇色消失, 轮廓流畅圆润,真只剩一张粉扑子脸。 身边化妆师一手?化妆棉、粉刷, 一手?粉盒,视线常在李羡脸上与化妆镜之间游移, 技能熟练,不?耽误跟同事聊天。 “......听说这次请了不少业内大佬呢。” “业内?还是广告商请得多吧,我看那边准备好的姓名牌, 很?多知名企业, 不?过大多数是给?个?面子, 很?少有老总本人出席的。” “......新恒、国泰、华冠这种肯定只是来个?代表吧。但是来了又怎么样,都是些秃顶老头, 没什么看头,还不?如这里搞技术的帅哥,坐在中控台后面那个?,超级帅。” “哪个?哪个??我也知道?一个?姓李的小?帅哥,是你说?的那个?吗?” 李羡听到她们的对?话,一时间不?知道?是笑孟恪是秃顶老头, 还是笑李戍朝名气太大。 造型做好,李羡被引去换衣间换礼服长裙。 “好了, 李老师。”服装助理帮她理了理裙摆, “你要找搭档老师对?台词吗?他说?他在舞台那儿走位。” “谢谢。”李羡正低头整理不?大合脚的鞋子,微笑道?, “你去忙吧,我去找他。” 助理应声, 匆匆出门。 李羡担心自己上台发挥不?好,豫备将滚瓜烂熟的台词再对?几次,她临场反应一般,万一出现意外,不?至于丝毫不?剩可取之处。 走廊人来人往,大多行色匆忙。对?讲机的滴声时常响起,声音嘈杂。 李羡穿过几段走廊,拐过楼梯,大约还是有些紧张,直接进了会场,她走到舞台一侧,正准备上台。搭档注意到她累赘的大摆裙,绅士地走过来,下两级台阶,伸出手?。 “谢谢。”李羡感激地微笑,搭上他的手?,提着?裙摆借力上台。 “他们演员在那边排练,咱们就在这里吧。”搭档说?。 李羡应声,接过没有打开?的话筒,下意识扫了眼?台下,视线一顿。 角落里,男人身边簇拥许多人,察觉她视线似的,抬眼?看过来。 “李老师?”搭档应玚连声。 李羡回神?,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我们开?始吧。” 舞台道?具组和排练演员,场务和指挥,人来人往,声音嘈杂。 两人各自举着?自己没有打开?的话筒,将烂熟于心的串场词念出来,只是默契度稍欠,好在都是很?随和温柔的人,不?会为?难对?方的错处。 “李老师,李老师。”舞台助理跑过来,轻声唤李羡。 她回头。 “赵主任找你。” “去吧,这里差不?多了。”应玚微笑道?。 李羡礼貌地朝他扬起唇角,点头致意,转身离开?。 赵满亭正在台下等着?,一见李羡便笑容满面,笑到一半绷住了,背起手?,“小?李啊,你在这,找你好半天了,制片人找你要上周那期节目的底片呢。” “赵主任。”李羡说?,“u盘在办公室,冯老师现在在这吗?” “他在楼上呢,你去找.....算了我带你去找吧。”赵满亭不?情不?愿,还有些责备,昂首走在前?面,李羡提裙跟在他身后。 出了演播厅,拐进没什么人的步梯间,防火门咣当一声关闭,赵满亭脚步一顿,立即换了副谄媚面孔,整个?人矮下十公分,“李老师啊,今天在现场感觉怎么样,都还顺利吧。” 他仓促搓手?。 李羡哑然?,想起上次沈夏的话。 “都很?顺利,主任。找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赵满亭隐秘又得意地微笑,“我带您上去。” 李羡跟着?赵满亭上了两层步梯,他推开?防火门,带她往前?走几步,往右手?边一拐。 “你去你去,人家刚才看了你一眼?呢......” “......刚才是你说?想要认识一下,干嘛不?承认......” 迎面是两个?舞蹈组的年轻女孩,眼?角画了火焰花纹。 赵满亭脸色端肃,将手?背到身后。 女孩们看见赵满亭,收敛笑容,“赵主任。” 李羡只当路过,径直走过去,拐进会议室。 赵满亭的声音传进来:“咳。等会儿有节目吧,怎么不?去后台?” 女孩们答:“我们节目靠后,还有一段时间呢。”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44节 “还是去后台等着?吧,别该演出了找不?到人,你们组长得挨批。” “知道?了......赵主任,那个?房间里也是来看演出的嘉宾吗?怎么不?入场呀。” 赵满亭语气不?悦,“该入场的时候自然?就会入场。” 稍等片刻,女孩们似乎走远了,赵满亭敲门,“李老师......” 李羡看向走廊尽头房门敞开?的房间。 到了招待室门口,赵满亭敲门,扬声道?:“孟总,人我带过来啦。有什么事您随时找我。” 坐在单人沙发闲散跷着?二郎腿的男人本在看手?机,听见动静抬眼?看过来,一怔,随后笑了。 看这神?情,大概他对?李羡会上来这件事不?知情。 赵满亭匆匆走了。李羡一个?人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孟恪将手?机收了,看了眼?窗外,起身迎她,“外面下雨了,不?进来么。” 李羡鞋子不?合脚,磨得脚背火辣辣发痛,一步懒似一步,“这里淋不?到雨。” 孟恪笑,“但是窗外很?漂亮。” 李羡一顿,继续朝前?走。 天色阴沉,细密水珠贴着?玻璃窗,滑动下坠。孟恪走去窗边,将窗户推开?半扇,窗外湿漉漉的风雨刮进来,李羡鬓边碎发扬起。 “你不?是在申城吗?忙完了?” 孟恪转了个?身,面料垂坠高定西裤裤腿微晃,他单手?抄兜,看着?她,“申城那边忙完了,晚一点转去港府。” “今天?” “嗯。” 李羡心念一动,走到窗口,伸手?接雨,春日初雨温柔,细细沙沙的感觉让人心情愉悦。 “那怎么还回来了。” “接到邀请,说?今晚台庆。” “一个?台庆而已,他们都说?你不?会来呢。” “赵主任特意发消息说?今晚是曾小?姐的主持首秀。” 李羡勾起唇角,笑说?:“这位是我们台第一人精。” “他刚才把?我领上来,说?是休息室。”孟恪噙笑,视线落在她身上,“果然?没辜负这个?名号。” 注意到他在打量自己的打扮,她两手?背到身后,别开?脸,“舞台妆太浓了,只能远看。” 他倒淡定,不?露半分心虚,“要看在哪张脸上了。” 他愉快时从来不?吝给?她自信。 李羡不?去看他了,唇角笑意加深几分,抿唇压下,看了眼?时间,提裙转身,“晚会快开?始了,我得去准备上台。” 孟恪颔首。 她匆匆往外走,听见身后他闲散沉稳的声音:“期待你的首秀。” 脚步微顿,李羡挺直腰背,步伐轻巧优雅。 - 舞台幕布拉开?,开?场舞音乐欢快热闹,后台依旧人来人往,人生喧哗鼎沸。 “李老师,准备上场了。”应玚跟李羡打招呼。 李羡微笑,穿过人群走去他身旁。 “葛老师。”应玚继续看着?她身后。 “应玚,曾小?姐,好久不?见。”葛琦活泼的声音传过来。 身旁另一位曾姓女工作?人员疑惑回头。李羡眼?睫微颤,笑容贴着?脸颊,置若罔闻。 葛琦正疑惑,注意到她转身后胸前?的名牌,恍然?大悟,歉意一笑。 开?场舞结束,舞台灯光恢复。 身前?的应玚迈开?步子,李羡手?握话筒,深呼吸一口气,扬起唇角,提裙跟上。 “尊贵的各位来宾,欢迎来到江微卫视建台二十周年庆典暨年中汇报演出。” 同事的声音从音响中传出,台下座无虚席,数百道?目光向舞台投射。 孟恪坐在首排角落,手?臂随意搭落扶手?,看向台上。 主持人挨个?开?口,轮到李羡,握话筒的手?轻微颤抖,指缘泛白。微扬下巴,轻启红唇,这幅嗓子仍然?是她的底气: “‘冀以尘雾之微补益山海,荧烛末光增辉日月’*,没有人生来伟大, 但是在每个?平凡岗位坚守奉献的真诚,是每个?江微卫视的媒体从业者平实却伟大的英雄主义......” 字句准确,语调合宜,李羡暗自松了口气,唇角笑意加深,眼?睛明亮。 孟恪唇角渐生笑意,抚掌应和人群的掌声。 “来晚了来晚了。”彭润猫着?腰落座,“这就结束了?嫂子下去了?” 孟恪含笑看着?台上,“你不?如等晚会结束再过来。” “我这不?是着?急过来,结果光荣负伤了嘛,刚去买了个?创口贴。”彭润颧骨一块擦伤,将手?里纸袋拆开?,拿出酒精棉片。 孟恪瞥他一眼?,“又骑车了?” “咳。”彭润战略性咳嗽,拿棉签往脸上擦几下,“着?急嘛。” 他拾起创口贴,撕开?,往脸上比划几下,“哥我自己看不?到,二哥。” 孟恪没搭理他。 彭润:“......” 晚会正式开?始,无非是些歌舞乐器,音乐声喧哗震耳。 孟恪兴致缺缺地靠着?椅背,偶尔变幻斑斓的舞台射灯闪过台下,他垂眸避开?,眉头微拧。 彭润觉得刚才随便按上去的创口贴没贴好,打开?前?置摄像后,镜头角落出现两个?女生,迅速低下头。 他挑眉。 两个?女孩相互搀扶着?从后排向前?走,窃窃私语,“.....真是太硬了,等下怎么跳舞。” “服装组太抠门,就这个?,还说?已经是所有组最好的鞋了.....” 两人聊得太投入,没注意脚下的路,一不?小?心摔倒。桌上红布也被带走一截,名牌摔下去。 孟恪视线淡淡落下。 “哟,没事吧?”彭润抬手?扶人起身。 俩女孩抬起头眼?角火焰花纹明亮,脸颊微红,搀扶着?起身,一个?赶紧去捡名牌,一个?扯桌布,“谢谢.....真不?好意思,这个?名牌......” “人没事吧?哪里不?舒服?”彭润问。 “没事,只是鞋太硬把?脚磨破了,才走路不?稳。不?过没摔到哪。”女孩拿着?摔裂的塑料名牌壳子,瞄孟恪一眼?,立即收回目光,看向彭润,又低下头,“这个?真对?不?起,我再去找个?过来吧......” “不?碍事。放这吧。”孟恪淡声,从彭润身前?纸袋里拿出两个?创口贴,搁桌上,并指推过去。 女孩们讪讪。 “拿这个?贴伤口,不?至于磨破。” 彭润挑眉,眼?底闪过惊讶。 他平时不?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 女孩放下名牌,两人一齐看着?桌上的创口贴,抿唇,脸颊更红润,双手?无处安放,“谢谢您。” 孟恪抬眼?看她们,“今晚所有舞台演员都是这种鞋么?” 女孩们立即点头,其中一个?说?:“都是。” 另一个?补充,“服装组的问题。我们的还好,歌手?和主持人组的鞋子要更难穿。” 孟恪颔首。 俩女孩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侧门之后,彭润看向身旁的男人,压低声音:“这俩人冲你来的吧,脸红的。怎么还平地摔呢。” 孟恪垂眸看向节目表,不?置一词。 “嫂子也把?脚磨破了?怪不?得我看她下台最后几步有点怪......你去哪?”彭润起身让开?位置。 “去楼上清静会儿。”孟恪拎着?他的纸袋晃一晃,“这个?借我。” 第30章 楼上招待室。 房门敞开, 女人抬手敲了敲。 笃笃笃。 孟恪抄兜站在窗边,闻声回头,视线落在来人身上, 稍微一顿,“这么?巧。” 葛琦双手搭在身前, 握紧手提袋,唇角勉强挤出笑容, “孟总,这事?只有你能帮我了。” - 整场晚会两个小?时,六位主持人。李羡最初没有上台的意?愿, 毕竟台里?还?有很多专业播音主持, 直到48小?时前实?在找不到人, 才?确定她上,所以导演在台词分配时尽量减轻她的压力。 与先前的犹豫推脱相比, 她的初次登场表现令导演吃惊。 演员上台,主持人退回幕后,导演和颜悦色:“真不错,李老?师,一定保持这个状态。” 李羡轻轻垫起被鞋磨得很不舒服的右脚,笑着点头, 说谢谢导演。 主持人三对?搭档,负责开场、节目间五词串场和最后的谢幕, 李羡和应玚负责的节目很靠后, 前期时间闲散些,站在一旁听调度。 “李老?师~李老?师~”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45节 有人轻声唤。 李羡循声找了半天, 在身后的通道门口?看到孟子玮精致的小?脸。 她有些意?外。 孟子玮朝她招手。 她跟身旁应玚打了个招呼,提裙走过去。 台上有歌手演唱, 音乐背景声掩盖嘈杂说话声,李羡和一个小?姑娘擦肩而过,没有听见她朝工作人员打听:“请问李羡老?师在吗?” “李老?师忙吗?”孟子玮笑吟吟眨一眨眼睛,李羡摇头,她立即亲亲热热挽住李羡的手臂,将人带出去。 孟子玮身旁还?有位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两个人像自由撒欢的小?雀儿,人群中穿行,来去自如。 李羡忍不住被感染,唇边带笑,单手拎起的裙摆摇曳。 三个人躲开人群,挑了个安静的拐角。 李羡停下来,笑说:“子玮。” 孟子玮单手撑腰,轻微气喘,“二嫂,你刚才?那段说得真好。” 她旁边的年轻女孩笑容娇俏,夸赞道:“曾小?姐一开口?就把观众征服了,这声音太好听。” 李羡谦逊地说过奖。 女孩自我介绍:“曾小?姐你好,我是拉娅,子玮朋友。” “你好,我是曾现棠。” “曾现棠?这名字真好听。”拉娅看着她胸前的名牌,好奇地问:“李羡是艺名吗?也很好听。” 她是从孟子玮嘴里?听到的这位主持人有关的消息,只?晓得她是孟子玮的二嫂。 孟家人多,能让孟子玮这么?热切的,来头应该不小?。 李羡笑了笑,“另一个名字。” “二嫂,我还?给你拍了好多照片呢。你这是要转型吗?”孟子玮将手机举过来,笑嘻嘻问。 照片是在观众席拍的,盛装的自己好像是另一个人,李羡微赧,“只?是临时被抓来充数,原本的主持生?病住院了。你是跟二哥来的吗?” “二哥也来了吗?”孟子玮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我和清沅哥一起来的,上次遇到何阿姨......她叫我们过来。” 孟家在连城盘根错节,有旁支家属在电视台任中层领导,邀请孟家人过来倒也不稀奇,更何况孟子玮正在爱出风头的年纪。 孟子玮说:“哎,葛琦今天也来了是不是,说是特邀嘉宾呢。” 拉娅:“她节目在后面?吧,刚才?遇见她上楼去了,不知道干嘛......” 正说着话,拉娅用手肘撞了下孟子玮,给她一个眼神。 李羡跟着回头看过去,是个长相清朗俊逸的年轻男人。 陈序正拿手机打电话,闻言说了句什?么?,将电话挂断,看着孟子玮,含笑走过来,“刚才?找你半天,原来在这。” 孟子玮别开脸,眸光流转瞥他一眼,“到底谁找谁,是你先不回消息的好吧。” “我的错,刚才?在忙,没看到消息......二嫂。”陈序看向李羡,礼貌地问候,又看向一旁的拉娅,孟子玮说这是她朋友,陈序略一颔首。 “你好。”李羡认出这是孟子玮的未婚夫。 “陈总好。”拉娅笑道。 陈总,李羡终于想起来了,这人叫陈序。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名字耳熟,最近才?听说过。 陈序和孟子玮甜蜜腻歪,挨在一起,一人牵了另一人的手,被推开,不死心又牵住,得到嗔怪的眼神,反而笑了。两人对?视,恨不得调出蜜来——拉娅是这么?评价的。 孟子玮去闹陈序,举起他的手掌咬一口?,陈序大衣袖口?被推上去,露出一串十八籽。 李羡略微一怔,脑海中浮现两句对?白。 -这次是科大的学生?吧,陈序还?挺喜欢,上次聚会还?带着,有人问,他也不否认。 -对?啊,是个学生?。特别会说话,把人哄得服服帖帖,说是冒雨去鸡鸣寺求了个手串,现在还?戴着呢。 她几乎愣在原地,下意?识看向孟子玮。 孟子玮脸上只?有甜蜜。 “亲爱的我在这呢。”拉娅朝另一个方向招手。 一个身量不高的中年男人看过来,没认出李羡,只?跟陈序打了个招呼,直接将拉娅带走。 这男人李羡其实?见过,没记错的话,已经接近五十岁了,老?婆孩子都在国?外。 陈序看了眼手机,对?孟子玮说:“好了,你先玩,我还?有点事?。等会儿送你回家?” 孟子玮扬着下巴,垂眼觑他,语气娇纵,“你忙你的,谁要你送。” 陈序低头吻了下她的发顶,“我先过去。” 他看向李羡,“二嫂,我还?有点事?。” 李羡颔首,“你去忙吧。” 陈序走了,孟子玮收回目光,嬉笑着看李羡,忽然说:“二嫂,你跟我二哥越来越像了。” “嗳?”李羡没反应过来。 孟子玮笑说没什?么?,拿出手机低头看消息,也许是陈序发来的消息,让她唇角飞扬,上下翻动数次,才?回复一张飞溅爱心的表情。 李羡心情愈发沉重,不知是否要提醒她,或是拿什?么?方式提醒,毕竟女孩满心满眼都是那男人。 她兀自犹豫纠结着,孟子玮已向对?方发了三条消息,抬头笑道:“二嫂,朋友叫我,那我就先走啦,不打扰你了。” 李羡犹豫着点头,“那你去忙......” 孟子玮脚步轻快地转身离开。 李羡该回舞台,然而脚步沉重,忍不住回头。 迎面?走来一个低头看手机的男人,两人猝不及防擦肩,都是一惊。 “不好意?思。” “sorrysorry。” 两人一齐道歉。 “谢谢,你没事?吧?”男主持关切地问。 手机挂坠缠在李羡蓬松的裙摆上,她拾起,递给对?方。 “没事?.......” 手机停留在聊天界面?,眼熟的一个爱心飞溅的表情包和三条消息,李羡表情微滞。 男主持礼貌颔首,朝孟子玮离开的方向走去。 李羡认出这是电视台综合频道的男主持,至于那几条消息,应该是孟子玮刚刚发过去的。 她有点混乱。 “......席政旁边是哪家千金啊,看起来气质真好。” 身后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李羡闪身让开位置。 似乎是两个女孩子,并没有进来,只?是在楼道里?压低了声音闲聊。 “这就不知道了......哎你看见葛琦了吗,我妈特喜欢她,想要签名呢。” “葛琦?你喜欢她?” “怎么?啦?” “你没听说吗,人品好像有问题......玩得特别开那种.......” “和孟总那个传闻是真的吗?说送她一套好贵的翡翠呢。” “真的吧,说是好几年了......” 脚步声渐远。 李羡挨着防火墙,低头盯着地板。 淡咖色大理石纹路的地砖仿佛忽然变成沥青,她的两只?鞋粘住拔不出来了。 这个世界好荒唐。 - 李羡先回了趟演播厅。 首排角落,摆着孟恪两字名片的位置低调地空出来了。 她在幕布后站定,绷紧肩颈,指甲陷入掌心。 “李老?师,刚才?有人......哎,李老?师。”舞台助理话还?没说完,李羡已转身离开。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找人,于是挨间经过,最后找到刚才?见孟恪的房间。 招待室门虚掩,李羡靠在墙边,屏息听到里?头隐约的谈话声。 内容说了什?么?是听不到的,但孟恪和葛琦确实?都在。 她顿了顿,转身拐回洗手间,拧水龙头时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有话筒。 将话筒放下,李羡双手撑住洗手池,抬头面?对?镜子里?神色凝重的自己。 她在揣测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情况,回忆自己是否太过软弱,以至于不被放在眼里?。 甩几下手,水珠飞溅,一滴溅到眼睫,下意?识闭眼,泪珠子似的顺着脸颊滑落。 但她是没有泪意?的。 李羡打了通电话,从洗手间走出,向右一拐,朝走廊纵深处走去,脚步轻了又轻,脚背早就磨破了,每一步都灼烫疼痛,步伐坚定。 房门静静虚掩。 李羡攥紧话筒,敲两声门,紧接着握住把手,推门而入。 室内正在交谈的两个人齐齐看过来。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46节 孟恪坐单人沙发,抱着手臂,波澜不惊。葛琦坐他对?面?沙发,蹭地站起身,两手交叠放在小?腹前,显得十分惊慌,“曾小?姐......” “葛老?师,服装组找你换装。”李羡轻声。 没道理是她过来叫人,再加上她眼神沉冷,气氛微妙地剑拔弩张。 葛琦短促地啊了一声,眼底流露担心,视线在李羡和孟恪之间流转。 “出去吧。”孟恪淡声。 “那我先上去了。”葛琦起身,“合同稍后跟您秘书对?接。” 她对?李羡点了点头,轻轻带上门。 咔哒一声,门内只?剩两人。 李羡脸上强撑出来的笑意?似湖中涟漪,一圈圈漾开后渐渐消失。 孟恪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对?她进来那一瞬,写在脸上的质问、悲愤、发现里?面?情况不符预期的惊讶,颇感意?外。 但她此刻显然仍在情绪上。 他看着她,轻声唤:“现棠?” 李羡没动,也没说话,静静看着他,鼻尖稍红,手臂和脖颈裸露在外,礼裙蓬松的裙摆被夜风撩起。 她在细微地颤抖。 “冷不冷。” 李羡原不觉什?么?,被他问这一声,才?觉得鼻酸,“关于你和葛琦,我听到一些传言......你不打算解释什?么?吗?” 她整张脸紧绷着,眉目冷峻,只?有温柔坚定的嗓音里?隐约拖了些委屈。 孟恪不知道她从哪听来的‘传言’,自觉并不心虚,然而面?对?这张脸,到底还?是心软。 他垂眸,眼睫落下,又睁开,撑手起身,“上面?演出没问题么??” “十五分钟后上场。” “那我们尽量十分钟内解决问题。” 孟恪走去窗边,将半开的玻璃窗推合,风雨声阻断室外,楼上的演出的舞台背景音和掌声洋洋洒洒亦变得遥远。 她绷紧了,孟恪睇她一眼,眼底情绪不明,她于是咬紧了牙关,太阳穴绷得发痛。 他走近了,将她身边中央空调的温度调上去,又将她带到沙发前,叫她坐在那张单人沙发上。 “你想问什?么??” “......” “嗯?” “......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李羡嗓音压抑。 孟恪坐她身旁长沙发,“认识,又算不上朋友的关系。” 他并指将茶盘到身前,提杯倒水,热水在杯子里?滚一圈,倒掉,重新倒茶。 水声潺潺。 “从哪开始解释。你听到了什?么??” 李羡沉默。 她以为这个时候沉默才?能让他解释更多。 孟恪等待片刻,抬眸,将温水递给她,“那就从我们为什?么?会坐在这里?谈起。” 李羡眼睫缓慢地眨合,接过玻璃杯,热水的温度即刻传到掌心。 “张俊得罪了人,现在手里?的东西?都保不住了。葛琦准备跟他离婚,但是两个人这些年牵扯在一起的东西?太多。” “她这几天东奔西?走,找了很多人,包括我,希望尽量挽回损失。” 空气静默两秒。 “你为什?么?要帮她?”李羡问。 孟恪抬颌指向桌上文件,“这些。” 葛琦开出的价码。 “不是因为旧情吗。”她直白问道。 孟恪提着瓷壶给自己添茶,有些好笑似的掀开眼皮,扭头看她,“这就是你听到的传言的内容么??那我未免太冤枉。” 李羡放下话筒,抿了口?热水,干涸的喉咙被润泽。 她看向别处,抿唇顿了片刻,“那束花呢?卡片背后附了地址,你不知道吗?” “花?” “葛琦在山上拍戏,扰民被投诉,所以送花道歉。花束附了卡片,手写的,应该不是错送吧。” 孟恪了然。 “陈姐告诉我了。” 李羡看着他,“那你出差是为了自证清白吗?” 孟恪放下茶杯,推开桌上文件,将底下纸袋勾过来,“还?犯不着为这点事?自证。出差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当时葛琦没开价,他自然转头就忘了。 “......酒会那天,给你打电话的是她。” 孟恪挑眉,“嗯。也是因为这件事?。” 且当时葛琦还?没有孟恪直接的联系方式,选择私下使用张俊的手机,结果电话刚拨出来就被发现,通话演变成对?面?的争吵。 不过李羡居然记得这个细节,他略显意?外。 难怪那天要追问葛琦和张俊之间的事?。 一时无话。 李羡紧握茶杯,低垂脑袋,说不上自己什?么?感觉,捉奸乌龙后的尴尬或是恼火,只?觉得周遭忽然升温,从脸颊到后背都开始发热。 “一定要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单独见面?吗?”她问。 孟恪瞥见她泛红的耳垂,“我上来倒不是为了等她。本来过来的应该是你。” 李羡忽然注意?到他刚才?从文件拿出来的是创口?贴,捺在杯沿的手指轻蜷。 “但我......不知道。” “我也很好奇,应该带你过来的人哪去了。” 孟恪视线垂落,她下意?识拢了拢裙摆,他俯身拎起她的右脚踝,大掌温热,令她呼吸一滞。他感受到她轻微的瑟缩,掌住脚踝的手毫不含糊,低沉嗓音带了些警告意?味,“别动。” 李羡不再动弹了,任他拎着自己的脚踝搁到自己大腿上。 孟恪一手捺着她的脚背,一手握住裸色漆皮高跟鞋两侧,轻轻剥落,脚背指甲盖大小?的伤口?露出来。 第31章 孟恪手掌太?大, 骨节修长?,手背青筋微突,显得她忽然暴露的脚掌小巧白嫩, 只有几条纵横的?青紫血管和鞋口位置一块圆形破皮。 他低垂眼?眸,从包装盒里磕出只棉签, 抵住掌心折断一端,深色的碘伏液体从另一端渗出。 他捏住棉签轻擦她的伤口。 李羡有点紧张, 棉棒接触到伤口的瞬间抓紧了裙摆。 孟恪睇她一眼?,擦拭的?动作放轻一些,“疼么。” 李羡摇头?。 她嘴巴微鼓, 犯错后有些尴尬地小孩子似的?, 轻声道:“对不起。刚才冲进来?很失礼。” 孟恪捡起创口贴, 揭开包装纸,贴她伤口的?位置, 拇指指腹轻轻捺过?,理所当然藐视规则的?口吻:“不用?道歉。敲过?门了不是么。” 李羡对上他的?视线,想笑又没笑,“我今天?......在路上听说一些传言。觉得自己应该问清楚。” 今天?一时间接受太?多消息,她难以消化,但?至少要将这件事问清楚, 否则疑心的?种?子埋下,她怕自己要难受好一段时间。 “做得很好。”孟恪说。 “至于葛琦这件事, 暂时还不适合公之于众。最快下周一, 会有消息爆出来?。”他拾起高跟鞋,将她的?脚尖抵进去, 轻轻带上后跟。 李羡撑手支住身子,将小腿从他身上移开, 放回?地面。 她有点好奇:“什?么事?” 孟恪有心逗她,“另只脚呢?下个周就知道了。” “这么神秘......那只鞋合脚,不磨。”她咕哝。 “无?非是些利益纠缠。张俊路子邪性,早该出事了。”孟恪将碎屑垃圾丢进垃圾桶,抽湿巾擦手,看向桌上文件,“里面提到几个新媒体工作室,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 “看什?么,我又不做这个。”李羡低头?,赌气似的?。 “不想做还是不会做?”孟恪含笑,几分揶揄,倒比直接递来?一个台阶更自然。 李羡终于也忍不住翘起唇角,又抿唇压下去。 她俯身拿起文件,里面是一些股权转让资料。 安静下来?,后背支撑自己那股悲愤消失,绷紧的?身体终于感?到疲惫,瘫靠沙发,被吹到鼓胀的?气球仿佛终于偃旗息鼓。 “都是做短视频孵化的?。”李羡盯着手里的?文件,“更像mcn?” 孟恪:“嗯,只是签约代运营。规模不大,运作还算成?熟。” “我能?怎么做?” “投资你认为有潜力的?博主,或者单纯扶持自己喜欢的?。” 李羡轻轻歪头?,看着他,意思是做这个干什?么。 “玩玩么。”孟恪说。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47节 李羡知道他是有意无?意地在丰富她的?人生。 况且这个方向,她没有理由拒绝。 “谢谢。” “不客气。”孟恪学她略微生硬的?语气。 李羡脸颊发烫,看了眼?时间,将水杯和文件放回?桌上,撑手起身。 “快到你了么。”孟恪看向挂钟,跟着起身。阴雨天?气膝盖隐痛,他单膝用?力,虽然走路时看不出,起身时不能?很利索。 李羡注意到了,很快又移开视线。上次在慕尼黑也是,他不提,那么她不会问。 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些隐秘的?、难以启齿的?过?往或故事。 “这个结束之后还有一个歌舞表演。”李羡说,“我还要再看看词。” “嗯?主持词?”他拾起桌上资料,似乎有些意外,回?头?看她。 “对呀,万一忘词了岂不是要在台上罚站。” “那就随便说点什?么。” 她诧异,“随便说?” 孟恪走近了,含笑将视线落下来?,嗓音低喃,莫名有些缱绻的?意味,“有些声音清透优雅,只要开口,台下就会惊艳。没人会在意内容,咬错哪个音,说错哪句话。” 李羡没由来?地觉得心跳加速,一粒橘子味曼妥思丢进苏打水里似的?,咕噜噜冒泡,找不出什?么话来?回?应,只仰头?看他,似嗔非笑的?。 孟恪掌着门。 走廊没关窗,气温不高,李羡先踏出一只脚,穿堂风灌进怀里,整个人冷不丁一颤,只有脚上他刚给她穿上的?高跟鞋还有些温度。 “怎么了?”见她顿住,孟恪问。 “话筒。”李羡提裙转身,去沙发前俯身拾起话筒,再次看向时间。 她拾起话筒之后没着急出来?,孟恪看过?去。 李羡虎口抵着话筒,手指紧了紧,她抿唇,笑吟吟地回?头?看他,“我记错节目了,应该还有点时间。正好有件事想要问你。” 孟恪松开把手,回?到室内。 “说。” 她站直了,笑说:“我想问你对婚姻的?底线有什?么看法。” 这个话题提得突兀,孟恪有些意外,走近了,将手头?东西放搭沙发靠背上,撑着手,抬眼?看她。 李羡觉得现在这个孟恪,才是她印象里他该有的?模样。 冷静克制,从容不迫。 最开始那次见面,彼时两个人互相还不认识。 她结束相亲宴,从曾家人一起从包厢里走出来?,路过?斜对面的?包厢。 门虚掩着,里头?酬酢交谈。 她身边有人议论这是哪座城谁家的?人,她没听清,好奇地看过?去,就对上一道视线。 他当时其实坐在里侧,又被人簇拥着,要不是忽然偏了偏头?,不会被她看见。 视线交错,他抬颌,微微阖眸。 李羡身旁有人欲言又止,说这位是孟恪。 他就是孟恪。 “关于这个问题,你似乎有自己的?答案。”孟恪轻飘飘将问题丢回?给她。 李羡点头?,看着他,“我觉得像张俊和葛琦这样,各自另寻新欢的?做法,就不叫夫妻了。正常夫妻应该保持世俗意义下彼此约束的?婚姻。” 孟恪颔首,“继续。” 她摊手,“其实也没什?么了......只是明确一下出轨是违约行为。” 他饶有兴趣,“这个约是指?” “关于婚姻的?约定。”李羡小腿抵着沙发边沿,裙撑形状突出来?,她低头?整理自己的?裙子,玩笑似的?说道,“如果是我跟张俊结婚的?话,我早就会跟他离婚了。” “跟张俊离婚么,他恐怕很难同意。”孟恪说,“两个人之间牵扯太?多,如果不是这次出事,大概不会分开。” “我可是记者。”她扬起小脸,罕见的?几分张扬。 孟恪低笑一声,“记者打算怎么做?” “记者打算跟他谈判,就算不能?离婚,也要把消息曝光出去。” 李羡走去窗边,将窗户推开了,楼下演播室的?音乐背景音传过?来?,大概在播放vcr,背景乐舒缓悠长?,像指尖弹起经年?不用?的?纱网,只有些微尘土飞扬。 她举起自己银灰色的?主持人话筒。 孟恪抬眼?,含笑,眼?底一贯的?淡漠。 “就比如现在。这个房间距离舞台不算远,我打开话筒,音响会公放出去。”她依旧是玩笑的?口吻。 “在场很多媒体人和投资商,如果我说我和张俊是夫妻,但?是感?情不和,最近在准备离婚......高层的?婚姻状况对公司影响很大,这事是你教给我的?。这件事应该会很难处理。” 在台上温柔有力量的?声音,台下依旧动听。 上一个节目结束,下一场立马拉开帷幕。不知道是谁唱了一首伤情歌,声音低喃缱绻,渐渐变成?撕心裂肺的?叱责。 窗外细雨斜扫进来?,落在李羡肩头?,像狗尾巴草搔过?去似的?发痒。 她用?指尖拨开话筒开关,拍一下收音区,放到唇边,“咳。” 0.2秒的?延迟后,电音吉他拨弦的?震动声里多了两声咳,在聒噪的?乐声中?不大明显,又分外明显。 孟恪眉头?微挑一下,唇边渐渐生笑,眸色晦暗不明。 李羡将开关关掉,背起手,仰头?看他,“这么做应该可以达到目的?吧。” 对于需要用?婚姻维系已有利益的?人来?说,不体面的?婚姻破裂是很不划算的?。 她身上是件橙红色一字肩大摆裙,只有不知因?激动还是紧张而气喘的?胸口,水滴轮廓起伏不定。 明明是浓重的?、在近距离略显廉价的?舞台妆,在明暗之间、橙红乌黑的?颜色对比之间,显示出一种?勃勃的?生命力。 孟恪虚应一笑,“他知道趋利避害,如果对方决定用?鱼死网破的?态度分手,他应该不会过?多挽留。” 李羡话锋陡转,“那如果是你呢?” “我?”孟恪仍笑着,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如果是威胁我的?话,你应该用?更严重的?措辞。” 她怔住。 “比如,我抓到了孟恪出轨的?证据,我们正准备打离婚官司,或者说,我手里有孟恪挪用?公款的?证据,请司法机关调查他。” 孟恪语调平静,仿佛置身事外。 他不喜欢这种?冒犯的?假设。 沉默中?,空气些许凝滞。 墙上电子钟时间跳跃。 窗外冷风携雨,李羡肺里发痒,想要咳嗽,憋得脸色发红,嘴唇依旧紧阖着,变成?刀刃似的?一条细线。 孟恪眉头?微拧,“难受就别撑着了。” 话音未落,李羡躬身撑住大腿猛咳一阵,后背高低起伏,快要把肺咳出来?了。 孟恪推合窗户,呼啸风声戛然而止。 他帮她顺了顺后背。 李羡咳得差不多了,脸颊泛红、泪眼?婆娑地抬起头?。 她轻轻推开他的?手臂,用?手背擦掉自己的?眼?泪,深呼吸,体面的?口吻:“我对婚姻的?最低要求是忠诚,不能?接受张俊和葛琦那种?关系。如果你以后想要跟别人发展关系......我们就离婚吧。” 孟恪眼?底一震,倒不是因?为这句话的?内容,而是她坦白的?决绝。 “马上到我了。” 楼下的?演出还在继续,李羡看了眼?时间,转身朝外走。 她拉开招待室的?门,脚步飞快,高跟鞋的?硬质鞋面和贴着创口贴的?伤口接触,痛觉延缓,仍有一种?木然触感?。 推开防火门,一对男女压低嗓音拉扯厮磨:“孟清沅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来?缠我做什?么......” 李羡还没反应过?来?,防火门老旧的?铰链发出吱呀声,紧接着里面的?人惊声,跟着一阵慌乱的?脚步。 李羡匆匆退出来?,绕去另一侧的?电梯。 等待电梯的?间隙,脑海中?浮现刚才满脸惊愕的?陌生男人扶着梨花带雨的?葛琦、匆忙逃窜的?模样。 连城本来?就不止孟恪一个姓孟。 她哑然失笑。 - 招待室。 孟恪站在窗台前,街灯透过?淅沥春雨映着他面沉如水的?神色。 手机嗡响。 来?电人是曾宪棋。 孟恪眉头?微挑。 第32章 这?个?方向是从观众席一侧入场, 李羡提裙,借着不大明亮的?灯光躬身前进。 身前有人惊呼:“啊,终于找到你了!” 李羡一惊, 赶紧看向台上,“到我了吗?出什么事了?”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48节 沈夏走过来?, 牵住她?的?手腕带她?向前走,“不是?不是?。是刚才有个场务小姑娘一直找你, 都急哭了。” 到了后台,果然见?到一个?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 原来?是?被赵满亭安排找她?的?。 但是?她?过来?时正好李羡被孟子玮叫下?去了, 她?怕挨骂, 找不到人也不敢说?出来?。 因为躲在角落边走边哭,被沈夏注意到了, 再三追问,才说?原因。 李羡十分万分歉疚,叠声道歉,解释自己知道赵主任找自己做什么,已经?去过了。 小姑娘哭得眼肿,李羡心里过不去, 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翻沈夏包, 抓起一大把?棒棒糖, 往她?兜里塞。 “不要哭了,嗯?这?些、这?些、这?些都给你。” 小姑娘是?不哭了, 李羡一扭头发现沈夏在盯自己。 她?小心地将包包挂回她?肩头,“下?次还你......” “李老师。”应玚叫她?。 “哎, 就来?。”李羡顾不上什么了,提裙快步上台。 前一个?节目到了收尾阶段,她?和?应玚站在幕布后等待上台。 过程大约只有两分钟,来?不及紧张,反而没什么杂念。 舞台灯光照下?来?,李羡优雅提裙,走在前面,到舞台中央站定。 钢筋铁架悬挂的?筒灯光柱冷白?,当头照下?来?,她?穿了身绸面的?橙红色大摆裙,一字肩设计,轻微的?溜肩,不大符合近期的?大众审美?,更像西?方油画仕女图里的?圆润肩头,不过在整体造型里显得很和?谐。 她?脸上妆容适合远距离看,隔十几米远也能看清眼鼻唇,恰到好处的?模糊,红唇笑起来?璨璨的?,眼睛很漂亮,往身旁男伴脸上一睇,他立即知道该接话。 同?样的?,男伴只要给她?个?眼神,她?自然地举起话筒,气口空挡没有一句掉节奏,配合默契。 台上介绍完下?一个?表演节目,掌声雷动。 赵满亭从中间主席台的?位置溜到角落彭润身旁,矮身攀着桌沿,“彭总,孟总这?是?提前离场了?” 彭润坚持将掌声鼓到最后一秒,看向身旁空荡的?位置,又看了看入口方向,不解道:“他出去有一阵了,按理说?该回来?了啊。” 赵满亭小心试探:“是?不是?对今天?的?节目不满意,还是?.......”他刚才上楼去找,房间是?空的?。 “不能吧。我嫂、咳,主持人主持得这?么好。”彭润并不在意赵满亭的?局促,“尤其是?这?个?女主持人。” 赵满亭看了看四周的?观众,听懂他的?意思,顺着说?: “她?是?记者,不是?专业主持人,同?事生病来?救场的?。第一次上台,虽然业务能力上没法跟专业主持比,但是?这?个?声音一出来?就能镇住场子。” “是?嘛,怪不得孟总夸她?有天?赋呢。”彭润道。 赵满亭闻言大喜过望。 “哎,你找到人了吧。” 这?句话是?彭润对别人说?的?,他蔫儿着坏,盯着过路一戴圆框眼镜、背绿色圆筒包的?女孩。 虽然没找到人,赵满亭也不好多打扰,知趣地走开了。 沈夏弓着身,怀抱器材,先看到赵满亭,问了声好,对接到彭润的?视线后连连点头,意思是?主持人这?不是?就在台上。 刚才她?到处找李羡,遇见?这?个?人,莫名其妙说?些不要着急的?话。 等看出彭润眼里那点坏,她?皱着眉从他身前经?过,过去了才弯下?腰,考虑到不要遮挡别人的?视线。 彭润恶作剧得逞,俊逸的?一张脸上多了些得意的?笑容。 主席台,一众领导看着台上。 赵满亭偏头跟台长窃窃私语。 “......听我说?,台长,小李今天?这?个?表现,就说?明她?在这?种岗位会比记者岗更能发光发热,说?不定是?下?一个?名嘴呢。” 台长八字嘴,觑一眼赵满亭,“又不是?正经?科班出身,主持证都没有......这?件事还得看她?自己的?意愿吧。” “没有就去考嘛。”赵满亭说?,“又不是?叫她?完全转岗,现在身兼数职的?名主持不是?很多吗。比起记者,又累又忙到处跑,主持人有固定休假,还能出镜......谁还不愿意调剂调剂生活呢,是?不是?。” - 演出进入后半程,李羡只剩一个?最后的?谢幕仪式,不像先前那样紧张,站在舞台一侧,百无聊赖地抓着玫瑰紫绒布幕帘,看着演员们上上下?下?。 偶尔抬眼瞥一眼台下?,广告商大多坐在中间靠前的?好位置,偶尔也有例外,比如角落里彭润那个?位置。 他旁边的?位置是?空的?,李羡一怔,绒布边缘缀着的?穗子晃了几下?。 “李老师。”有人叫她?。 “哎。”李羡应声,转身忙去了。 接近十点,最后一个?节目结束,一众主持人重新登台。 一阵官方的?谢幕词之后,现场伴随背景音乐开始掉落金色碎片,演出顺利结束。 最后谢幕鞠躬,李羡按着自己的?裙摆,如释重负。 碎片雨降落,舞台辉煌。 大幕缓缓落下?,舞台演员和?主持人合一张影,然后簇拥着下?台。 人潮拥挤,推着搡着,一条汹涌的?河似的?,李羡跟着流淌到后台。 一侧悬空的?导播室巨大的?玻璃窗之后,男人靠在窗边讲电话,视线遥遥落下?去,盯着人群里那一抹明丽的?橘红。 人流涌进后台走廊,路过闲置的?道具间,角落忽然冒出一张脸,李羡心里一紧,快步走进去,顺手掩上门。 彭润抱手靠墙边,“嫂子,你今天?站在台上太帅了,艳压全场。” 李羡知道这?话是?客气,只笑一笑。 “对了,我哥呢。” 她?一顿,“已经?走了吧。” “走了?我记得他接近十二点的?飞机,应该能待到结束啊。”彭润纳闷。 李羡低头,“可能有别的?事。” “是?吗。今天?本来?有个?拍卖会,但是?他用不着到场。要不是?这?场晚会,他应该就直接飞港府了,怎么还提前走了呢......” 彭润说?着说?着,几分疑色。 李羡只抿唇,眼睫垂落下?来?,带些平淡笑意。 “行,那就不打扰了,嫂子,这?个?花你抱走吧,祝贺你首次演出圆满成功。” 彭润将身旁的?鲜花递给她?。 这?种场合送花已是?约定俗成的?习惯,主持人和?演员经?常收到鲜花。 李羡抱花走在路上,并不显得突兀,一路回到更衣室。 “我觉得综合频道那个?制片唱歌最好听......” “......每次都很无聊。” “她?不觉得吗,我特别喜欢......” 大多数人都还沉浸在晚会的?兴奋中,议论纷纷。 李羡掀裙摆,摘掉裙撑,身上轻松许多,从衣柜拿出自己的?衣裤,找板凳坐下?,套自己的?长裤。 有同?事过来?找她?,“李老师,等会儿演出结束要不要一起去聚餐?” 李羡茫然地扯平裤腿,“聚餐不是?在明天?吗?” “今晚小聚嘛。反正才不到十点,回家也睡不着。你去不去?” “你们去吧,我就算了。”李羡笑说?。 她?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明天?的?聚会也不一定会去。 “你真不去?应玚可答应了要去。”同?事笑得暧昧。 李羡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又和?应玚被扯到一块了,赶紧摆手,“他去就去吧,你们好好玩。” “人家李记者不是?跟003谈朋友了嘛。”又冒出一个?人挤眉弄眼。 003是?李戍朝工号的?尾号,因为长得不错,性格温柔痞坏,很招小姑娘喜欢,李羡跟他熟悉,成了众矢之的?。 “你瞎说?什么,明明是?你喜欢人家吧,干嘛扯上我。”李羡嗔怪,起了身。 “哼哼,我才不喜欢他,虽然快三十了,还是?幼稚,男人至死是?少年嘛。”同?事很有经?验的?样子,说?罢就走开了。 有些男人至死是?少年,有些男人身上则罕见?少年的?莽撞和?朝气,永远心思深沉,叫人猜不出想法。 李羡独自站在角落,慢慢解裙子的?暗扣。 孟恪这?个?人,她?实?在看不明白?。 从申城飞回连城,还要夜航港府,折腾这?么一圈,两个?小时的?演出都没看完,就走了。 她?脱掉裙子,将毛衣套过头顶,领口太窄,一瞬间的?窒息后呼吸重新顺畅,她?慢慢整理衣摆,心生一股突如其来?的?挫败感——她?和?孟恪,也许真的?不合适。 李羡归还裙子,想起自己的?手机没拿,赶紧摸出来?。 沈夏留言说?为了不留下?做苦力,已经?提前撤了,她?回复ok,扯了张卫生纸擦掉唇上油腻的?猪血红。 几个?舞蹈组的?演员聊着天?过来?换衣服。 “.......一个?年轻金主,主任好像叫他彭总,天?,真人好帅啊!” “坐哪坐哪?我怎么没见?到!都怪导演,哪都不让去。” “......哎你们没注意新恒那位吗?我没想到一个?台庆会有他这?样的?人来?呢。几个?主任和?台长都过去了,但他本人很低调,后半程完全没见?到人。” “是?不是?个?子很高,穿了身西?装,很低调但是?很有气场那个??导播室的?姐妹说?后半程有个?男人过去了......” “什么时候?现在还在吗?走了?” “应该刚走吧。” 呢子大衣挂在衣柜里,李羡扶着柜门顿了一两秒,摘下?衣服,捞起包,快步绕过人群向外跑。 电梯显示屏从七楼变成一楼。 她?穿上外套,脚步匆匆,走出大门,才想起给人打个?电话。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49节 占线中。 下?了一晚上的?小雨终于停了。 空气冷而湿润,整个?城市笼罩朦胧雾气,灯光弥散。 因为不知道往哪里走,李羡的?脚步慢下?来?,最后停顿原地,发了会儿呆,一步懒似一步地朝停车场走去。 为了今晚的?晚会,单位临时借用了隔壁院的?停车位,满场上百个?位置。 她?忘记自己把?车停哪了,只好捏着钥匙,挨个?试。 一条车道走到尽头,再从另一条车道折回来?。 自己的?车没看见?,倒是?看到另一辆熟悉的?黑色汽车。 汽车在她?右手边三个?车位空地之后,没有点火,玻璃窗后看不出车内任何东西?。 她?顿了顿脚步,仍兀自朝前走,脚下?有颗小石子,踢一脚滚两米,磕磕嗒嗒。 大约走出去两个?车位的?距离,身后传来?笃笃的?叩门声。 孟恪站在车侧,还在讲电话,单手搭在车门上,见?她?回头,将手机稍稍拿开,淡声说?:“过来?。” 第33章 李羡抄兜, 拢了拢自己的挎包,将脚底的小石子踢出去,轱辘轱辘进了草丛。 她四下看了看, 快步折返,拉开后排车门, 动作极快地躬身钻进去。 孟恪也?进车里,坐在副驾驶之后的位置, 跟对面说这个价格叫到六十万。 李羡低头整理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包和衣服,听见他挂断电话,说:“演出很顺利, 恭喜。” “谢谢。” “来的匆忙, 车上没准备花。” “不用了, 谢谢。”她稍偏头,盯着两个位置之间的扶手箱, 隐约能瞧见他隐逸暗里的裤腿,冷硬流畅的轮廓,“你?不是要?去港府吗?” “司机在路上了。” 意思大概是等下司机到了会送他去机场。 “后半场没见你?在观众席。” “底下太?吵,去导播台了。” 还是之前相处的氛围,有问?有答,又不逾矩。 搭在把手上的手指松开, 李羡向?后倚,衣料轻声窸窣。 一阵错乱的脚步声, 几个女孩笑闹着经过:“我才没有踩你?的脚, 是倩倩吧......” “哎这是谁的车啊,连号车牌哎。” “是咱们院的吗, 不是吧。这个立标,是迈巴赫?” 她们身后是更多人。 李羡看着她们, 听见孟恪淡声问?:“你?给曾家打电话了。” 她迟疑片刻,坐直身,略微带刺的口?吻反问?:“不可以吗?” “可以。毕竟你?不常回去,应该常联络。” 她不知道为什么?孟恪会知道这件事,也?许曾家大哥察觉到什么?,知会他了。 她在这些人面前,像个透明人,藏不住一点心思。这太?不公平。 李羡低头摆弄托特?包的两根带子,手指抵在一起,绕一圈,又绕一圈。皮质的短带绷紧,像弓下身子蓄势待发的猫的尾巴。 “我打电话是想问?如果?我们离婚,他们会是什么?态度。” “所以他们是什么?态度。” “......没问?出口?。” 当时电话拨过去,她胡扯几句家常,到了开口?说正事的时候,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 “为什么?。” “我想无论我做什么?决定他们都会支持我。” 孟恪低笑一声,意味不明。 “我想现在只有我和你?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猫尾巴松散下去了。 李羡吸了下鼻子。 孟恪闲散坐着,脊背依旧挺拔,抬手拿起平板,“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突然提‘婚姻的底线’这种问?题,因为葛琦这件事么??” “是,也?不是。”李羡说。 “嗯?” 李羡组织措辞,陷入思考。 她身上是件黑色v领针织衫,领口?绣着白色花边,车内灯光昏暗,将她整个人隐匿在暗处,五官模糊了,只有裸出来的肤色微亮,白皙,甚至透着青,像岫玉或白瓷。 “这个世?界对你?而言似乎唾手可得,但是有些事不在我的接受范围内。比如,性。无论哪个圈层,都逃不过这种人性原始本能,对于不缺这种资源的你?来说,开小差太?简单了。” “如果?我们结婚为了两个家族维系利益、装点门面,我希望我们都可以保持体?面,不会出现错轨的情况。” 平心而论,她还没有对孟恪的人品产生过怀疑,哪怕外?谦内傲,他没做过公然打她脸的事。 虽然本质仍然是精英阶层利己主义,至少表现出来的是,他尊重她,高看她,也?希望她自己高看自己。 今天以前,她不相信孟恪会做这种影响婚姻坚固性的问?题,所以那?天卡片内容,她只是提了一句,没有放在心上。 可她今天跟孟子玮聊天时才惊醒,孟恪这类人的世?界跟她不一样。 他的世?界中?,“想要?”的下一步,通常意味着“得到”。 欲望不断得到满足之后面临的是更大的空虚,因此他们对自身动物本能的探索会更深入。 而且代价对他们来说微乎其微。 比起他越轨,她更怕的是越轨这件事在他观念里与道德准则无关,只是一件如穿衣喝水般稀松平常的事,她连谴责他的立场都没有。 所以最好现在明确这条界限。 “所以提到离婚是一种手段。”孟恪若有所思,平板屏幕莹莹洒着光,拇指搭落一侧,骨节硬朗修长。 李羡轻轻应声,扭头看向?窗外?。 “我要?求不了别?的,但是不能没有底线。” 她个人的力量太?小,又没有能力撬动曾家帮助自己,大概很难从这桩婚姻脱身,所以只能从孟恪这里入手,希望他有足够的风度,尊重她的底线。 “你?不是葛琦,我也?不是张俊。”孟恪淡声,“至于你?说的‘别?的’,是指?” 李羡停顿片刻,转过头去看他。 他亦看着她,“你?对婚姻的要?求很有意思,但是态度好像很悲观。” “孟恪。”她唤他的名?字,温柔嗓音里细微的惆怅,又分外?冷静。 “除了这个,我们可以要?求彼此什么?......感情吗?这应该不是要?求就?能达到的事情。” 孟恪忽地哂笑一声,他眉头微皱,看向?窗外?,又转头将视线落回她脸上,无奈的口?吻,“羡羡。” 李羡搭落身前的手指轻颤。 沉默良久。 孟恪说:“你?能将性和爱完全分开么?。” 他的语调太?低,给她一些深情的错觉。 恍惚间想起除夕夜那?天,她那?时心跳声还没有平静下来,疲惫得睁不开眼,跟他说新年好,他就?按住她的手腕,俯身附在她耳侧,拂起温热的呼吸,“新年好,现棠。” 她没办法给出答案。 孟恪:“我以为婚姻和感情也?是这种关系。” 万籁俱寂,李羡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婚姻和感情也?是这种关系吗,也?就?是说他应该并不抗拒这种感情的自然发生。 那?么?她先前的所有假设、防备,似乎可以不作数。 这究竟只是一个机会,还是说他对她有多少感情? 他看上去不是因为今晚的对话才产生的这种想法,只是今晚有机会说出来,那?么?从他先前的态度来看,这种婚姻与性产生的所谓的感情,真的可靠吗? 她自己呢,对他又是什么?想法? 一个一个疑问?闪过李羡的脑海,理不清的毛线球似的越缠越乱。 汽车密闭的空间,空气略微凝滞。门外?不时有脚本声、笑闹声,忽然显得很远。 即便此刻天崩地拆、山呼海啸,与这辆车里的人都没有任何关系。 咚咚咚。 司机从外?敲了敲车门。 李羡回过神,整理坐姿。 司机拉开车门,恭谨道:“先生,太?太?。” “晚上好。”她微笑。 孟恪略一颔首。 李羡单手支在车门扶手处,随手一指,“我的车在那?边。” 她该回家了。 孟恪挨着靠背,低垂眼眸,眼下几分懒怠倦色,“去送送我吧。”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50节 司机坐下来,暂时没有启动车子。 她泄了一口?气,松开按着把手的手指。轻轻应声,“好。” 毕竟是专程从申城绕一圈过来、马上还要?飞港府的人,应该送送他。 - 去机场路上,李羡接到沈夏打来的电话。 “喂,夏夏,你?到家了吗......我还没,稍后回去......嗯,好,拜拜。” 她刚挂断,孟恪也?接起电话,大约是拍卖现场的,他刚才平板上就?是那?些东西的名?册。他听着电话那?头,开口?就?是抬价。 五十五万。 七十五万。 一百万。 ...... 过了晚高峰,出市区的路畅行无阻。 车窗外?下起小雨,地面水迹拖曳霓虹灯。 孟恪依旧在打电话,最后几个展品,被那?头抬价抬得不耐烦了,叫李羡随便报个价。 她茫然,以为是玩笑,在他给的价格上加了一百万。 他真叫人报了,而且拍卖现场立马成交。 李羡盯着柏油路积水拖曳的信号灯的红光,听见落锤的声音,抿紧嘴唇,再不说一句话。 毕竟是一百万。 半个多小时。 到了机场。 因为是单独的航站楼,停车场通阔,除了稀疏几辆汽车,几乎不见人影。 下车后李羡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了,“要?送你?上去吗?” 她犹豫着,不知道自己能否进站。 孟恪抬手穿大衣,“饿不饿,上去吃点夜宵。” 好吧。这个理由不大好拒绝。 孟恪于是吩咐司机在这里等半小时。 李羡回神将包拿出来,跟上他的脚步。 电梯只进了两个人,平稳运行,忽然出现吱吱的塑料摩擦声。 孟恪看过来。 李羡抿唇,将揣在兜里的手拿出来,捏着沈夏那?里薅来的棒棒糖,抬头问?:“你?要?吗?” 孟恪眼底短暂地闪过意外?,不过因为是她,倒也?不十分意外?。 “不用。自己留着吧。” 李羡抬手蹭了蹭鼻尖,若无其事地将棒棒糖装回去。 进了航站楼,助理林哲时在这里等着了,大概有什么?事要?跟他谈,孟恪将证件交给工作人员办手续,又吩咐人带她去拿点吃的。 李羡要?了两份鲜虾云吞,很快被送进隔间。 晶莹剔透的皮包着红色虾仁,汤汁鲜香,她食指大动,吞咽口?水,两手交扣起来,望向?隔间门口?。 孟恪来时,见她这样眼巴巴等着,愣了一下,“怎么?不吃。” “一起吧。”李羡分了两人的勺子。 孟恪倒不饿,还是扯椅子坐下,捏起瓷勺,往嘴里喂了两颗,放下勺提壶倒茶。 李羡吃了几颗云吞,见他不打算吃了,咽下嘴里的东西,问?:“这次要?去几天?” 孟恪喝了口?茶,“一周左右。” “喔。” 这地方是候机室用楠木方格柜单独隔出来的一个个小隔间,柜子里放了些金属摆件,光可鉴人,李羡忽然看见自己的脸,吓了一跳。 孟恪抬眼看她。 她赶紧放下勺子,将脸捂住了,要?不是还要?看人,眼睛也?要?捂住,“洗手间在哪?” “出门右手边。怎么?了?” “我还没卸妆......太?丑了。”话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几分羞恼。 她知道舞台妆现实里看有多夸张,两根笔直的鼻影和厚重的假睫毛够引人侧目的了,她刚才大摇大摆浑然不觉,不知道被多少人笑过。 脸颊火辣辣地发烫,说着就?要?起身。 “是么?。妆是俗了点,你?今天很生动。”孟恪这句话大约也?没有经过考量,以至于说罢自己垂眸,沉思片刻,也?许自己也?没想到在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评价。 他只是忽然想起后台“谈判”那?一段——她一定要?把嘴唇抿紧,忍着咳嗽,眼神发亮。 再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之后,她含泪抬头,两颊绯红。 扇形的假睫毛、眼窝连着鼻梁两道笔直的阴影、唇上油腻的猪血红,都不重要?了。 浓墨重彩的一张脸,在那?一刻显得格外?生动。 李羡低着头挨在椅子旁翻包,试图找出可以卸妆的东西,因为局促,没有留心这句话,却忽然注意到孟恪的眼神。 他跷着二郎腿闲散靠在椅背上,下颌微仰,视线垂落下来,浓得像化不开的烟墨,落到她眼睛上,掠过鼻尖,在唇珠停顿。 这眼神她不是没见过,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机见到,眼神里的温度略微灼烫,使她面皮发热,下意识抿唇。 她搁在包里的手指蜷起,什么?都没抓到,又松开,勾着带子将包放到一边沙发。 放在桌上的手机亮起屏幕。 沈夏给她发了几十张照片,全部都是她的舞台照。 底下跟了好几条语音。 李羡长按转文字。 沈夏:【你?看大群了吗?】 沈夏:【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滴,最后一条没有转文字,声音外?放出来:“好多人嗑你?和应玚的cp,说超ti......” 甜字没说完,李羡划屏退出微信。 孟恪抬眸看过来。 李羡低头,放下手机,捏起瓷勺,“.....不小心点了外?放。” “怎么?不听了。” “现在空不出手回复,等晚上回去再听吧。” 李羡手里的勺子偶尔碰到碗沿,发出泙泠声响。 孟恪视线落她脸上,停留片刻,并不十分在意。 他撑手起身。 李羡抬头。 他说你?吃你?的。 “你?去哪?” 孟恪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烟盒,挨着手背轻磕,半截烟露出来。 他抽出这支烟,指了下窗外?。 李羡点头。 隔间空荡。 李羡继续吃自己的云吞,吃光了,再喝两口?汤,肚子被填满。 她翻过杯子倒茶。 对面孟恪那?碗云吞基本没怎么?动过。 浪费可耻。 可她饱了。 纠结那?么?两三秒,李羡捏起勺子,勉强舀一颗塞嘴里。 农民伯伯要?怪就?怪孟恪吧。 她喝了盏茶,拎起外?套,朝外?走去。 夜里风大,李羡推门的一瞬间就?感受到刺骨寒意,于是拢紧衣服,小心地带上门。 露台空荡,孟恪站在不远处围墙前,忽地回头看她,唇角火光像一朵橙花,忽明忽灭,青雾随风散,深邃五官掩映在迷蒙之下,身上挺括的柴斯特?大衣的衣角随风猎猎翻飞。 她抱着手走过去,发丝被风吹得四处飞扬,迷了眼睛。 风太?大,今晚纠结的心事一时间都想不起来了,也?算两清。 “怎么?出来了。外?面这么?冷。”孟恪掐烟将手落到离她远些的一侧。 李羡走到他身旁,探头向?外?看,这里围墙高度大约到她胸下,雕饰花纹,虽然只有四层,向?下看仍有眩晕感,她怏怏缩了回来,后退两步。 孟恪失笑。 空气中?似有若无的他的烟丝的苦香味道,李羡忽然好奇他抽烟时在想什么?。 “我能尝一下吗?”她低头看着他指间那?段白。 孟恪抬手,“这个?” “嗯。”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51节 他招手,她于是朝他迈一步,伸出手。 “省省吧。”孟恪淡声,将烟按在围墙上碾灭,丢进烟灰缸。 李羡一愣,觉得被人耍了,不大高兴,然而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臂被人拢住,轻轻一带。 她受力向?前跌,孟恪转了个身,将人接住,反手按至围墙。 李羡来不及反应,后背碾过围墙装饰线,钝痛感冲溢开来,颈间掐了只微凉手掌,抵她后仰,紧接着孟恪俯身碾下一个深吻。 第34章 料峭夜风轻啸, 雨后空气冷润。 也许这些天的相处,使?她被男人克制理性的表象迷惑,李羡没有任何防备地, 上半身向后仰去,肩头悬空在外。 她用两只手臂抵住冰冷的墙面支撑身体, 呼吸滞住,脑海中空白无一物, 一味地被压得向后仰。 毕竟是成年男性,压在她身上太重,几乎喘不过?气。 后背只伤皮肉的、由一条线扩散开来的持续钝痛, 让她本能地想要推他。 孟恪将按住她肩膀的手掌松开, 掌住她的后颈。 这个吻碾压过?境, 像被金属枪管抵住太阳穴,然而是滚烫的。 她的心跳也是烫的, 擂鼓的声音震耳欲聋,整个人止不住地发软。 孟恪觉察她轻微的颤抖。 捺在她耳侧小块肌理的拇指安抚性地摩挲,他轻轻托起她的脑袋,与她错开一小段距离。 李羡阖上眼?睛,听到?汩汩的血液鼓动?的声音。 “飞机、”她轻微气喘,“飞机, 你应该要、登机了吧。” 孟恪应声,温热鼻息拂过?脸颊, 带着干燥稳重烟叶苦香和茶叶清香。 大约十秒, 像过?了一个世纪似的漫长?。 她被人捞起来。 “我该走了。”孟恪说。 李羡的呼吸逐渐平复,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头发, 没去看他,“嗯。” “进去吧。” “嗯。” 她跟在他身后, 往回走,不知道?为什么,两条腿有些不听使?唤,轻飘飘好似行走在云端。 一起走到?门前?,她伸手,孟恪将门拉开,她讪讪将手缩回口袋。 时候不早了,孟恪要登机,李羡也取回包,准备从来时的路离开。 “那个,今晚的拍卖。”她忽开口。 孟恪垂眸看她。 “我加了价那个......已经拍下了吗?” “拍下了。” 李羡犹豫,“没有反悔的余地吗?......会不会溢价太多。” 孟恪失笑,“买得起。” 那么,好吧。她点头。 截近零点,机场附近的车流依旧络绎不绝,地面洇湿,车尾的红灯拖曳长?影。 还是来时的路。 李羡独自坐在后排,挨着靠背,偶尔抬手摸一下嘴唇,似乎还是烫的。 莫名就想到?婚礼那天。 那是第一个吻。 她穿了身洁白的定?制婚纱,孟恪是一身黑色西装,温莎结端庄贵重。 交换过?戒指之后,当着众多宾客的面,他轻轻握住她的腰,低头吻下来。 本来不觉得自己丢神,直到?路上李羡拿着手机,随便往天上一望,正好看到?时明时暗的飞机夜航灯,忽然发觉自己甚至忘记道?别。 起落平安,她无声地说。 起落平安,孟恪。 - 登机时间,孟恪坐下,扣上安全带,放在一旁的手机亮起。 孟子玮发来的十几条消息。 子玮:【二哥,今天二嫂太亮眼?了】 子玮:【我拍了好多好多照片】 子玮:【还把腿磕破了】 底下跟了她这“好多照片”。 镜头里?全是李羡。 全身的、半身的、正脸、侧脸各个角度的单人照。 她穿了身橙红色大摆裙,在镜头里?鲜明度低一些,显得绸料光滑,衬得气色很好。 脸上的妆也上相,几张正脸照五官精巧,侧身照端庄优雅。 划过?最后一张照片,孟恪唇角带了笑,退回聊天界面,问伤口处理过?了么。 孟子玮说没事,处理了。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迟迟不见消息。 孟恪问还有什么事。 孟子玮这才发消息,问他是否认识传媒学院一位教授。 子玮:【我有个朋友,想读他的研究生】 孟恪:【名字给我】 子玮:【朋友的名字吗?】 子玮:【席政!他还是二嫂同事呢】 子玮:【二哥我就知道?你什么都能办到?,你真好!】 空姐过?来柔声提醒飞机即将起飞。 子玮消息太密,孟恪退出对话框,打算熄屏,不经意间注意到?朋友圈的小红点,旁边是熟悉的头像。 一张雪地里?身穿羽绒服的女人的背影照。 羽绒服是她冬天常穿上班常穿的那件,灰底白点的纹路,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喜欢。 他点进去。 现棠:【今夜】 配图是几张现场照片。 第一张是全体主持人的合照,她站一侧。 后面是和搭档的双人照,盛装的两人或含笑看镜头,或脉脉地看向搭档。 孟恪盯着这俩人看了会儿,想起那句“好多人嗑你和应玚的cp......”,她脸上明显闪过?慌乱。 另一端。 孟子玮正跟席政通电话,手机被支架夹住,对镜卸妆。 “......问过?了,二哥既然问你名字了,意思肯定?是会帮忙呀......谢什么,别把我忘了就行......又说荤话,有没有点男德?......我当然喜欢、等等,二哥来消息了,我看一下。” 孟子玮擦了擦手,点开微信消息,一愣。 电话那头问怎么了。 孟子玮琢磨半天,喃喃道?:“我二哥好奇怪,平时总是跟个老年人似的,突然问我嗑cp是什么意思......” 她擦了擦手,敲屏幕回复:【cp就是couple,嗑cp就是说把两个人凑成一对,类似拉郎配】 等了半天,聊天界面了无动?静。 孟子玮失望:“二哥不回我了。” - 李羡到?家?时已经很晚了,陈平披着外套出来接她,问演出怎么样。 “很顺利,都很顺利。”她笑说。 客厅桌上摆了捧鲜花。 陈平一笑,“孟先生叫我准备的。” -来的匆忙,车上没准备花。 原来是这个意思。 李羡心念微动?,抱著花深嗅一口,清新的花香。 今晚很消耗精力。李羡浑身懒怠,上楼卸妆后换了身睡衣,趿着拖鞋回到?床边,仰面躺下去,扯起被子一角盖住自己,还有些恍惚。 昏昏沉沉睡过?去,一觉到?了次日清晨。 七点四十的闹钟将她叫醒,翻了个身,睡到?八点半,下楼爬个五分钟的坡,才去吃饭。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52节 今天电视台聚餐,上百号人聚在一起,想想也知道?有多闹,李羡不大愿意过?去,然而刚到?电视台时带她的前?辈杨老师亲自发消息邀请了,盛情难却。 聚餐设在市内一家?酒店。 李羡到?场时人已经来了大半。 这种场合,大多都是按照各自的频道?、栏目分座位,李羡去找自己常驻的节目,却被告知她的位置在另一边。 李羡看过?去,台长?和几个主任正闲聊,头发花白、穿正装的人坐在一起,气氛都比别的桌端庄一些。 她笑说:“您逗我的吧,杨老师。” “这次的主持人都在那两桌。”杨老师是个年近五十的胖妇人,笑起来弥勒佛似的。 李羡才注意到?应玚坐在那,另外还有两个主持人也在那落座。 “面对领导压力大是不是?”杨老师看出她的犹豫。 李羡抿着嘴巴,想了想,悄声道?:“听说这几位脾气都不大......和蔼。” “今天是庆功会嘛,谁还能发脾气。”杨老师说:“再者说,你表现很好,上次那期节目那么点事,能把稿子写得深透,被好几个学院派点名表扬。咱们搞内容的就要清高点,怕他们这些搞政治的干嘛。” 李羡忍俊不禁。 “小李,我看你是真有这个理想,不然不会这个时候入行了。”杨老师是真喜欢李羡,看她的目光比看别人更?慈蔼可亲。 “但是民生频道?重心不在这个上面,你上次不是说想调去新闻频道?深度调查吗,正好今天大领导都在,你去提一提,没准儿能成呢。” 李羡觉得有道?理,跟杨老师告别,走向领导这两桌。 每张桌上都摆了姓名牌,她的位置在副总编辑和另一位女主持中间——也是巧了,六个主持分两桌,别的都和搭档坐一起,只有她和应玚刚好是被拆开的这对,连位置都是最远的对角线。 内部聚会,场合随意些,领导见李羡过?去,招呼她入座。 因为是庆功宴,餐桌上氛围并不紧张,台长?带头讲冷笑话,剩下几个领导吹着捧着,推杯换盏。 李羡不喝酒,尽量少?说话。 “李老师。”身边的主任提杯看向李羡,他喝多了,肥腻的脑袋从脖子开始泛红。 “主任。”李羡带笑,暂时停筷。 “这么开心的日子,大家?都喝,李老师不喝点吗?” “不好意思,主任,我酒精过?敏,会心跳加速起疹子......” “我不喝酒也加速,一看见你们这么漂亮的女孩,心跳就特别快。” 李羡一时无语。 赵满亭时不时关注李羡,见没眼?色的同僚冒犯,及时出来圆场,“喝多了吧,这话叫吴老师听见,老王你就跪搓衣板吧。” 吴老师是这位主任的夫人。 他脸色变了变,不知道?赵满亭发的哪门子疯,这么煞他风景。 李羡看了眼?对面的总编,暂时放弃酒桌上聊工作的念头。 餐后还有些活动?,照例以?领导发言开场。 底下各自的位置开始自由流动?。 李羡跟沈夏发了条消息,问她在哪。 一个个子很高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抽椅子坐下,和副主编聊起来。 李羡意外地在他们的谈话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暂时放下手机。 “你旁边这不就是么。”主编笑道?。 两人一齐将视线投到?李羡身上。 儒雅的中年男人道?:“李羡,你好,我是新闻频道?的制片人李彻。” “李老师你好。”预感到?什么似的,她的心跳轻微加速。 “这名字很耳熟。朱丽坤朱老师跟我提过?你,说你稿子写得很不错。听说你对《深度调查》这档栏目很感兴趣么?”李彻温声问。 李羡笑了笑,略一定?神,“上大学时,中文写作训练这门课的教授,正好给《深度调查》做过?评论?员,受他的影响,我们整个班都很向往这档节目。” 李彻眼?前?一亮,“你是连大的是不是?” 两人聊了不少?关于节目的内容,李彻笑意加深,正式递出橄榄枝:“新闻频道?虽然可能更?苦一点,但是不会辜负你的才华,小李老师有兴趣吗?” 李羡看向副主编。 副主编说:“这个好说。不过?小李,你是不是考过?主持人证?” 她微怔。 - 活动?正式开始,沈夏正跟身旁同事插科打诨,见李羡过?来,赶紧拍拍旁边的座椅。 李羡坐下了,分享自己的好消息。 “这么顺利?那再好不过?了。不过?主持人证是什么意思?” 李羡笑眼?明媚,“说是棚内出镜方便。” “也是,反正本来记者也要做摄影主持采访的活,能正式任职还能多拿一份工资。” 正聊着,李羡忽然被台上叫到?,她硬着头皮摇头,主持人不愿放弃,只好起身。 上一个被抽去台上互动?的应玚准备下场。 舞台两个下场口,沈夏这桌距离其中一个很近,应玚走过?来,李羡身旁的姑娘们轻微骚动?。 李羡以?为是应玚人气太高。 可这几个姑娘的眼?神在她和应玚之间流动?,嘴角抑制不下,露出满意而甜蜜的笑容。 沈夏压低声音:“我昨晚就跟你说了,你们的cp在台里?小小地火了一下。” 李羡说得了吧,又不是偶像剧。 许多双眼?睛都等着两个人擦肩而过?,应玚忽然贴着台子一拐,走去另一个方向。 有人嘘声。 李羡无所?谓。 这种校园时代一样的流言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淡忘。 她下了台,沈夏刚收到?消息,给她看手机。 【应老师,什么情况?】 【不就是同事之间正常碰面吗】 【有人说你这样避嫌显然是有情况】 应玚回复流眼?泪的表情包。 应玚:【肯定?没有啊】 应玚:【而且领导说不能跟李老师走太近影响不好】 沈夏琢磨半天,“他诓人的吧。还影响不好,哪个领导管这么宽。” 李羡觉得不奇怪,“正常人理解不了的领导的决定?还少?吗。” “那倒也是。” 第35章 三月底, 李羡正式从民生频道调职到新闻频道。 这里节奏要?更紧凑,因?为?新闻有时效性,而?事件随时发生。《深度调查》这档栏目则非常考验策划能力。 整整一个月, 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开会。 四月底,连城的樱花开到谢了, 李羡才在通勤路上看了一眼。 她最近在准备节目选题,电脑桌面被塞满各处搜集来的新闻资料。 微信消息跳动。 她边翻手里的文件边将消息点开。 孟恪:【落地了】 孟恪:【在连城吗】 回来了? 李羡用下巴抵住文件, 空出手敲键盘。 - 连城外环,汽车疾驰,窗外风景变幻。 孟恪坐在后排位置, 低头?看手机, 秘书?的电话打进来, 提醒半小时后和法国那?边有个会议。 他应声,从扶手箱抽出平板接收文件。 回到家接近下午三点。 楼叔过来接了行李箱, 孟恪上楼开视频会议。 会议结束已是四点之后的事了。 他去洗澡,换身?衣服出来。 陈平敲门,说李莉在准备做饭了,问他今晚有没有应酬。 “没有,在家吃。”孟恪说。 “哎,好。羡羡应该也不?加班, 今天多做几道菜。” 孟恪想起还没看消息,打开微信, 瞥了眼。 现棠:【在连城】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53节 现棠:【还没下班】 “唉, 可别?再跟上次似的了,大晚上的加班被抓去出差。”陈平自言自语。 孟恪抬眼。 每年这个时候他的应酬都会多一些, 南方几个城市的酒店开发也被提上日程,一个月里只在连城待了十天。 李羡则因?为?各种新闻采访, 半个月都在外地奔波。 两人偶尔见一面,各自忙得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有天他从海城回来,李羡也在电视台加班,陈平忙叫李莉做饭。但这天李羡还没来得及回家,就接到任务去跑突发新闻。 孟恪将手机熄屏,提步往外走,“我出去一趟。” 陈平问:“您去哪?” “接人。” - 李羡盯着电脑屏幕。 原以为?对面会再问一句回不?回家吃饭。 那?边再没动静。 她点击右上角叉号。 忙活半天。 同事轻轻叫她:“李老师,有人找你。” 李羡抬头?,是李戍朝,抱了个纸箱,站在门口朝她挥手。 李羡走过去,问什么事。 李戍朝指了指自己?怀里的东西,“前两天出差,顺道回了趟老家,四奶奶叫我带来的。” 按辈分,李戍朝得叫李羡奶奶四奶奶。 纸箱没有封口,里面是六个黄桃罐头?。 家乡土壤一般,可种植的水果不?多,黄桃是其中一种,价格在几毛到一块。 李羡奶奶村里,每家每年都会买几麻袋,做黄桃罐头?。 “天......”李羡讶异又惊喜,捂住嘴巴,“你怎么弄过来的?” 今年桃子还没熟,这应该是去年九月份做的,李羡当时回去过,奶奶还叫她带一些。 但因?为?家乡没有高铁站,路途折腾,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我一个大男人还抗不?了这么点东西了?”李戍朝笑得挺招打。 “你最厉害。 ”李羡怪声怪气地揶揄,“沉不?沉,给我吧。” “正好下班了,送佛送到西,给你送到车上喽。” “哇你真是......”李羡抱手臂上下打量他,“怪不?得人气这么高。也太有绅士风度。” 李戍朝得意地扬眉,“这么绅士的人服务你,偷着乐吧。愣着干嘛,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李羡赶紧回工位收拾自己?的东西。 李羡抽文件时掉落一个白色纸袋,上面有手工工作室的烫银的书?法logo,一并扫进自己?的手提包。 电梯下行,李羡提起李戍朝前两天的朋友圈,“你出去接活了?” 李戍朝说:“接派对跟拍摄影之类的,赚点外快。” 这倒不?奇怪。 电视台的工作虽然稳定?,工资确实不?高,很多人都会出去接私活,赚得更多。 “你今晚有空吧?” “今晚?有什么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李戍朝解释,“我生日,请了几个同事朋友一起,找个地儿?吃饭,然后玩一会,差不?多就散了,你去不?去?” 李羡心底一动。 其实她小时候记这件事记得非常清楚,这几年反而?忘了。 “您的二?十九大寿啊,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提前说那?不?是在讨礼物吗。我不?要?礼物,吃顿饭就行。” 李羡笑一笑,低头?翻包,白色纸袋里摸出个黑色的丝绒首饰盒。 “收了你带来的罐头?,还不?给你礼物,显得我多周扒皮。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李戍朝问。 电梯到了,两人先后走出去,李羡将盒子打开,“一对袖扣。我上次出差的时候在手作店买的,还不?错吧。生日礼物,怎么样?” 盒子里两枚银边的红色珐琅方形袖扣。 李戍朝微笑道:“确实还不?错,勉为?其难收了。” 他将首饰盒塞进外套口袋。 “那?我就不?能吃这顿饭了。今晚得回家。”李羡笑说。 李戍朝眼底闪过失落,然而?转头?看着她,埋怨的口吻:“我刚才连台阶都帮你找好了。你早说有礼物啊。” 李羡嘿嘿笑两声。 两人一起走进停车场,后备箱打开,李戍朝将整箱罐头?放进去。 李羡没着急关门,从箱子里取出一罐,放到李戍朝怀里,“这个是你的辛苦费。” 她接着又取出一罐,叠上去。 李戍朝今年替她捎了这一箱,也就没拿自己?家里做的,所以没拒绝,“今天我是寿星,就不?客气了。” “走吧走吧。”李羡摆手,目送他走向他自己?的车。 她转身?钻进驾驶座,将手提包放副驾驶座位,手机铃声响起来。 孟恪的电话。 她有些意外。 “喂?孟恪......?” “下班了么。” “下班了。我在车上,正准备回家。” “把车放这儿?吧,我来接你了。” “哎?”李羡惊讶。 “下车。往后看。” 她推门下车,漫无目的地向后张望。 不?远处的角落,黑色汽车副驾驶车窗缓缓降落,孟恪坐在驾驶座,举着手机,侧身?看过来。 半个月没见,李羡有些恍惚,愣了两秒。 周围有同事经过。 “这里人太多了,你去中五街红绿灯旁的那?条道等我好吗?” 孟恪应了。 电话挂断。 李羡原打算把车开过去,转念一想不?过几百米,于是猫着腰把包取出来,绕去车尾,抱出纸箱。 她抱着一箱东西走过去,腿脚慢一些 孟恪将车停在路边,下车等她,远远看见了,穿街过来。 路口人头?攒动,李羡还是第一眼看见他。 最近天暖,他应该在家换过衣服了,身?上是件烟灰色衬衫,深色西装裤。因?为?气场,走在人群里也不?会被埋没。 孟恪接过她怀里的纸箱,“怎么没把车开过来。” “感觉没多远。” 两人一起回街对面,人行道前等绿灯的功夫,她抄兜,仰头?看着他:“你是......来附近办事吗?” “不?。”孟恪淡声,“只是过来接你。” “喔。”李羡眉头?微挑,抿着唇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孟恪看着怀里的纸箱。 “黄桃罐头?,我奶奶......李家的奶奶自己?做的。” “回原县了?” “嗳?不?是,戍朝哥回去了,奶奶请他帮我捎过来。” 孟恪不?咸不?淡,“是么。” “是呀。”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但又多了点不?大爽的感觉。 李羡看着他将纸箱放进后备箱,“这次出差还顺利吗?” “海城的五方复验,下游几个广告方案的招标评审,都还算顺利。” 李羡坐上副驾驶,接到沈夏的电话。 “喂?夏夏。” “你在哪呢?我看你车还在停车场。要?不?要?一起去给李戍朝过生日?据说那?个餐厅最近超火的......” 沈夏和李戍朝是同频道的同事,这段时间很快熟络起来。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54节 车内安静,听筒里的声音清晰地传达出来。 李羡看了眼驾驶座的孟恪,后者?单手搭着方向盘,没着急将车开走。 她推门下车。 “我已经下班了,在回家的路上。” “什么,不?打算去了吗?” “那?个......孟恪今天出差回来了。”李羡抄兜,低头?将小石子踢进树池。 沈夏一副了然的样子,“啊~我懂了。好吧,那?你回家吧。” 对面准备挂断电话,李羡想起件事,“哎,你帮......算了,我自己?跟他说吧。” 挂断电话,她点开微信。 两条来自孟恪的未读消息。 一条说来接她,一条说自己?到了。 第二?条在二?十分钟前。 她指尖微顿,点击左上角,搜索李戍朝的对话框,按住语音框:“生日......咳,戍朝哥,生日快......” 车内听不?到外面的对话。 孟恪抱手,看向另一侧后视镜。 镜里的人儿?挂断电话,又将话筒放到唇边,说两三个字,大概不?满意,划走重新开口。 反复三遍,才将消息发出去。 李羡将手机揣回口袋,走近了,拉开车门,回到副驾驶座位。 想起刚才的通话,她解释道:“今天是戍朝哥生日,邀请我一起去庆祝。” “想去?”孟恪双手搭落方向盘,看着街道往来车流。 李羡微顿,慢吞吞抬手扯下安全?带,“可以吗?” “可以。” 孟恪扭头?看她,“但我希望你不?去。” “为?什么?” “今天李莉做了菠萝小排。不?是爱吃么。” 李莉手艺很好,她做的菠萝小排是李羡最喜欢的一道菜。 李羡握住安全?带卡扣,眼睫垂落下去,摸索卡口,“沈夏说这家餐厅也很好吃。” 沉默两秒。 孟恪眉头?微挑,看了眼车窗外,松开自己?的安全?带,侧身?从她手中抽出她的卡扣。 “要?我直说的意思?” 咔哒,金属卡扣扣合。 李羡手里空了,整个人被胸前斜过的带子固定?住。 孟恪看着她,光线透过车窗照到脸上,骨骼清邃,轮廓流畅,“我们应该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好好相处了。我当然不?希望你放弃我们的晚餐,去给别?的男人过生日。” 他声音很低,李羡喜欢他咬“相处”这个字眼时那?点不?经心的认真。 “是嘛。”她指头?微蜷,抬眼用下目线看他。 孟恪抬手揉了下她的发顶,大掌温热,揉乱了她的头?发,“坐好。” 李羡眼睫微颤。 回家的路上,她托腮向车窗外看。 接近日落,天边拢着橘金色云霞,融合淡紫色,头?顶的穹顶蓝得澄透。 路边两排樱花树凋得差不?多了,银灰色枝干安静地站在晚春里。 “春天快要?过去了。”李羡说。 孟恪两手搭落方向盘,瞥了眼内视镜,“还有下个春天。” 是啊。 这个春虽然过完了,还有下个。 李羡懒洋洋地想。 回到家里,陈平正在门口翘首等着,一见车灯就高兴地挥手。 李羡笑眼微弯。 两人从车库入户。 陈平接过李羡的外套,疼惜道:“终于不?加班了吧。整天东奔西跑的,瘦得下巴都尖了。” 李羡忍不?住笑,将包放下,躬身?换鞋,“哪有,陈姐。正常的体重浮动。” “今晚都是你和孟先生爱吃的菜,我去叫李莉上桌。多吃点。” 李羡应着,和孟恪各自去洗了手。 晚饭果然都是两个人平时喜欢吃的菜,李羡食指大动。 饭后,孟恪跟楼叔提起一盘残局,想起这段时间正在学棋的李羡。 “我吗?”她指了指自己?,接着摆手,“我才上了三节课,什么都不?懂。你们下吧。我的策划案还没有头?绪,先上楼了。” 李羡转身?上楼。 孟恪收回视线,楼白正微笑看着他。 “现棠的节目前两天播了。她这么年轻,业务能力也不?错,应该用不?了几年就会有知名?度。” 孟恪笑了笑,拈起一颗棋子,对照书?搁到棋盘上,“那?再好不?过了。” 孟恪今早七点钟起床,上午审了场招标,四个小时的飞机飞回来,下午跟法国那?边开会,又去接李羡下班,到了这个点,已经没大有精力琢磨对弈。 大约八点钟,陈平正要?上楼送水果,被叫住。 “给我吧。”孟恪从棋桌前起身?。 又对楼叔说:“先放着,下次继续。” 楼叔应声。 第36章 李羡正在小?书房坐着, 打开文档,对着刚才和编辑聊选题的聊天记录,整理?内容。 孟恪敲门。 “出来吃水果。” “哎。”她应着, 将这句话敲完,保存文档。 李羡从?小?书房出来, 孟恪已经将电视打开了,他在沙发上坐着, 桌上摆了盘水果。 她捡起一个橘子,在沙发另一侧坐下。 “策划案有?头绪了么?”孟恪看着手机。 李羡用指甲掀开一块橘子皮,沿着滚边剥下去, “跟编辑聊了聊, 找出几?个, 明天再看吧,还有?几?个网站的资料没有?整理?。” “所?以明天要忙么。” “嗯, 有?什么事吗?” “彭润生日。” “嗳?” 李羡正起身去窗边拿东西?,闻言有?些意外,怎么都?在这两天过生日。 她两手提起五斗柜花瓶旁边晾着的铜边水晶盘,走回来放桌上,拾起刚才没有?剥完的橘子,继续剥。 水晶盘里装了许多晒得半干的橘皮。 “派对那?种吗?” “照他的风格, 应该是游艇派对。” 李羡手里橘子皮垂坠到水晶盘里,明橙色的一条, 中?间有?那?么一两次剥斜, 摇摇欲断。 橘络被扯断时发出细微的哔啵声音。 她钟情于喜欢这么剥橘子。 哒,橘皮掉落。 李羡掰开橘肉, 撕下两瓣。 孟恪靠着沙发靠背,稍稍偏头, 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垂落过来。 她微顿,摊开手将橘瓣递出去,纤白匀称的手指,指尖晕染新鲜汁液。 “你吃吗?” “不吃。”孟恪看向电视,“私人局,见几?个朋友。” “喔......” 李羡将橘子瓣塞到自己嘴里。 她今天才刚拒绝李戍朝的邀请,明天就要去给别人过生日,总觉得不大好。 然而?又转念想了想,见朋友这事他提过,就当是延迟兑现了,还是决定答应。 “好吧。我早点?下班。应该穿什么衣服?不用太正式吧。”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55节 “不拘穿什么,得体就好。” 李羡应了,继续往嘴里塞橘子瓣。 “今年过节不收礼......” 电视上老头老太太跳拉丁。 省台频道正在放广告。 但孟恪平时大部分时间看的都?是新闻,李羡不懂今天这是怎么了。 直到熟悉的片头曲响起。 “深度调查,新闻背后的新闻。” “咳咳咳咳咳。”李羡被橘子汁呛到,撑手对着垃圾桶咳嗽。 孟恪俯身取了纸巾盒,抽出两张,递给她。 她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脸颊绯红,看着他,“怎么突然看这个......” “各位好,我是主持人李羡......” 孟恪听完这句才扭头看她,“这不是你的节目么。” “我.....”李羡一时哑口无言,讪讪拿起两颗草莓。 “没听你提起这件事。”他说。 李羡:“原本主持这个的同事回家生孩子去了,代班主持人还没敲定,所?以我临时拍了这一期。” 这个节目棚内主持人主要做开场、串场和结尾对话专家。 李羡原本是奔着记者去的,没想到出镜先做了主持人。 孟恪倚回座椅靠背,看着镜头里的女人,点?了点?头。 他懒怠松弛地跷起二郎腿,眉目没什么变化,打算认真?欣赏的意思。 李羡在节目里穿了身深蓝色套装,尖领真?丝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两手搭在台上,端庄稳重。 第一次拍摄,总归有?些不成熟的地方,被他这样看着,不亚于现场演给他看。 李羡有?点?别扭。 她蜷腿,将草莓塞到嘴里,看着果盘,两手手指抵在一起,尖塔似的,食指相互绕圈。 切换到记者采访画面,孟恪扭头看她,“做节目不好么?” “......不是不好。” 记者需要在外东奔西?走,跟各种人打交道,还要剪片写稿。 棚内的节目主持人在内容产出上要简单些,但是对形象举止的要求更高?,要用什么样语言样态表达也?有?讲究。 “我可能,没那?么自在。”李羡猜测原因。 孟恪说:“毕竟才刚开始么。以后会应对更自如。” 也?许是这样吧。 毕竟很多时候主持人和记者的工作内容有?重叠。 虽然主持人显然更光鲜一些。 这期节目播出后不久,有?几?个大学同学私信李羡,问主持是不是她。 【天呐,果然是你!!】 【上学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有?副好嗓子,普通话也?很好,肯定有?出息】 【《深度调查》的主持人哎!】 【说实话你也?可以去江微卫视频道吧,新闻联播?天气预告?】 【期待见到你的身影[可爱][可爱]】 实际上她只是去做了一次代班主持而?已。 电视上的自己实在是太正式、太多言,甚至有?些矫揉造作,孟恪又看得这么正经,李羡受不住,吐掉车厘子的籽,“我去洗澡。” 她急匆匆去往衣帽间方向去了。 孟恪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忽然想起下午在车上,她低着头抬眼看自己的那?个瞬间。 当时他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希望她去别人的生日宴。 她对此感到意外,眼底还有?些隐秘的将他戳破的得意。 被打磨过却又不甘心做端庄稳重的大人的人,不经意间总会露出些小?孩神态。 跟现在电视里端庄大气的主持人判若两人。 孟恪收回视线。 李羡来衣帽间拿睡衣,顺便想了想明天穿什么。 拉开抽屉,里面静躺了许多珠宝首饰,顶灯照下来,造型有?简有?繁,流光璀璨。 其中?有?几?件新的,是上次拍卖会上拍得的,她胡乱出价那?次。 她把温热的指尖抚上去,触感冰凉华丽。 旁边还有?个抽屉。 李羡停顿片刻,将它拉开。 里面是孟恪平时会用到的领带夹、领针和袖扣之?类的配饰。 前?几?天陈姐来换过一次当季新品。 她将手搭在抽屉上,抿唇盯着这些东西?,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推合抽屉,转身去浴室。 整期节目四十五分钟,中?间穿插广告。 李羡洗过澡,节目才播到后半段,她温吞地拿起吹风机,消磨时间。 套件内浴室和卧室隔了穿廊,没有?设置传统的门,电视节目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 她歪着脑袋,手指在发丝间穿梭,脑海中?浮现晚会那?天晚上孟恪的话。 -你能将性和爱完全分开么。 -我以为婚姻和感情也?是这种关?系。 正常恋爱结婚尚且无法保证婚后的感情,何况联姻这种毫无基础,纯粹利益驱动的联结。 人都?是情感动物,李羡不能免俗,她自然期待自己能和丈夫相爱,但面对孟恪,一个显然与自己三观差异巨大的男人,她甚至没有?一成的胜算。 她对他的态度是灰心了的,不然不至于提出婚姻的底线之?类的问题——如果无法要求感情,至少?还能保持体面。 意料之?外的是,孟恪持这样的观点?。 他是个老派、有?契约精神的人,不管他认知里的感情是什么定义、哪种状态,她想她都?至少?不是个空壳太太。 婚姻是人生大事。据说别人挑选结婚对象时,这一点?都?是肯定了的,李羡没想到自己到现在才确定。 但人生还有?很多冬春。 吹干头发、擦了些护肤品,她脚步轻快地走出浴室,没着急回卧室,而?是进了小?书房。 节目到了尾声,片尾曲响起。 除了李羡主持的部分,孟恪对节目内容本身没兴趣,他手里握着手机,低头继续翻看新闻。 等了等,浴室似乎早已没有?水声。 他回头,看向空荡荡的套间门口。 笃笃笃。 房门被敲响。 李羡抬头,“节目结束了吗?” 她五指摊开贴着桌面,另只手捏着指甲油的小?刷子。 孟恪走近了,视线垂落下来,漫不经心的口吻:“结束了。表现很好。期待你的下一期录制。” “那?还早着呢。”李羡低头,刷子蘸着豆蔻粉,一点?一点?铺满圆润的短指甲。她的另只手指甲已经填满这种颜色。 孟恪单手撑着桌沿,没有?说话。 沉默片刻。 李羡将指甲油拧紧,两指拈起,放回抽屉。 她举起手,“不好看吗?” “好看。漂亮。”孟恪说。 李羡唇角微扬。 她确实生了十只漂亮的指甲,甲型圆润饱满,前?半段嫩粉色,后半段几?只白月牙。 “不是有?专门打理?这些的地方么。” “美甲室吗?”她蜷起十指,放到嘴边吹气,“大概后天,我就要把这个撕掉,所?以没必要。” 孟恪挑眉,表示疑惑的意思。 “记者采访时不方便戴首饰,包括美甲之?类的。涂这种,随时可以撕掉,比较方便。”李羡盯着自己的手指,“只是不能碰水,容易自己脱落。” 孟恪了然。 她有?一瓶绿色的指甲油不能整个撕下来,剥落之?后遭他嫌弃,她还记得这事,略显幽怨地睨他。 孟恪坦白地对上她的视线,眼底平静沉和。 他的人生中?有?太多理?所?当然。 “指甲油我还会涂的。”李羡将手臂藏到身后,“以后可以这样见你。” 两只手倒是藏起来了,只是她挺起胸脯,睡袍微散,吊带领口的蕾丝褶皱,浑圆轮廓若隐若现。 孟恪视线垂落,笑了,“是么,可以多涂。”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56节 李羡脸颊微烫,抬手扯领口,还要仔细着不要蹭花未干的指甲油。 反而?碰倒一个花瓶,显得手忙脚乱。 花瓶里早就倒空了水,花枝干枯,褪色花瓣窸窸窣窣掉落,像春天风抚过樱枝。 孟恪将花瓶扶起,四下看了看,小?书房里摆满了花。 书架里有?、窗台有?、桌上也?有?,几?个宽口的玻璃花瓶,花枝密密丛丛,有?些已经干枯了,有?些仍在盛开。 没记错的话,她床头旧灯罩里那?一簇也?仍放在那?儿。 李羡站起身,拈着手指去收拾花瓣,孟恪说明天再收拾。 她将几?片花瓣扫落掌心,顿了顿,视线定格在自己的手提袋上,又仰头看他,“其实我,有?个礼物。” 刚洗净的脸,灯光当头照射,肌理?细腻紧绷,显得眉眼更清晰,像宣纸上几?笔白描的牡丹。 老辈人都?说这种长相比较有?福气,大抵因为端庄秀丽。 孟恪看着她。 “在包里。”她说。 他勾手将包提到自己身前?。 白色纸袋躺在最外层,印着烫银的希野里银饰手工工作室字样。 纸袋里是一个丝绒盒子,盒里装着两枚银质袖口,椭圆形的雕花款式。 孟恪拾起一枚袖扣。 鲸尾杆侧小?字刻了日期,就在前?几?天。 “自己做的?” “嗯。上次出差,等受访人的地方正好挨着这家工作室。时间比较短,所?以只能做到这样了。”李羡将花瓣洒进垃圾桶,小?心地用指腹触碰指甲,确定干透。 “心意。不是么。” 他下午换了件衬衫,袖口半挽,不是适合戴袖扣的款式。 “我去换件衬衫?” “啊。不用了吧,该睡了。”李羡看向挂钟。 他短促地、恍然大悟似的啊了一下,垂眸看她,“该睡了。” 李羡手指微蜷。 “礼物我很喜欢。谢谢。” 咔哒,丝绒盒子被扣上,放回纸袋。 孟恪转身,李羡一时没跟上。 他回头看她一眼:“要在这儿睡?” “不。”李羡摇头,“但我还有?件事。” 孟恪拎着东西?,脚步没停,“过来说。” - 李羡小?腿抵着床沿,又被他的腿抵住,硬质骨骼与实木板没什么区别了,挤得她的腿肉溢出来。 “我想问彭润今年过的是几?岁生日。” “三十一岁。” 外袍散落床尾凳。 “他到现在也?没结婚吗?” “前?些年未婚妻婚礼前?跟人私奔了。现在么,心不定。” 她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然而?后半句的答案够了。 “刚才沈夏给我打电话。今天戍朝哥生日,她也?过去了。” 刚才染指甲时李羡看到沈夏的留言。 因为离得近,她声音不大,近乎低喃,盯着床头那?颗忘记吃掉的橘子。 孟恪揽住了她肌理?紧致细腻的腰,吻在她颈间,她有?点?不知所?措,两手悬空无处安放,他牵着她搭到自己肩头。 “他们一起……遇到彭润了。”李羡气息些许紊乱,“沈夏说、” 孟恪摸到鲜橘,手指掐进饱满的果皮,汁水溅出,然后是轻轻的、连续的橘络被扯断的声音。 连续不断,偶尔偏斜,摇摇欲坠,却无断落。 李羡在沉默中?咬住下唇。 “嗯?”孟恪轻吻她的眼睛,“你说你的。” 他的无名指还戴着婚戒。 李羡已经有?些站不定了,尽力回忆刚才沈夏微信里给她发的消息。 “本来他们也?不认识、嗯……但是彭润认出夏夏了,还要帮她付了一瓶香槟钱,她不、不小?心打碎的……夏夏没答应,但是接下来的游戏,他又、又、我难受孟恪……” 她陡然惊颤,按住他的手腕。 “马上到了。”孟恪低声安慰。 她立马摇头,仰头看着他,眼神泠泠的,带着雾气,语速急促:“我怕,我怕。” 静默片刻。 孟恪不强求,将她放到床上。 李羡得以喘.息,胸口起伏,扯过被子掩住自己。 春夜空旷静寂,她阖起眼睛,听见衬衫纽扣解开的声音。 第37章 “彭润今晚有些关注夏夏, 但又?不是只关注她,他对处理女孩关系太游刃有余了?,夏夏害怕, 所以我希望彭润不要招惹她。” “要我跟彭润说么?”孟恪扬手。 微噗。 床尾凳的真丝衣料柔缎光泽被西裤衬衫覆压下去。 李羡翻了?个身,面朝枕头趴着, 将脸埋进?去,瓮声?瓮气, “我觉得他是你朋友,你说会比较好……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可以?吗?” 身侧床垫轻微凹陷。 “嗯。等明天见面跟他提一句, 他会明白。” “好。谢谢……” 房间只剩一盏落地?灯, 似月光的莹烛色, 李羡掩面趴着,青丝滑落圆润肩头, 近乎玉质的肤色,一道肩带勒出的红痕。 “就这么谢我?”孟恪单手搭落她腰侧,稍一顿,握住了?,将人捞过来。 薄被枕头拖拖坠坠搅成一团,李羡蜷在他身侧, 他垂眸,用指腹摩挲她圆润肩头的泛红痕迹。 室内只留了?一盏灯, 烛光似的白亮遥远, 他背光,只有耳侧两段光亮。 五官隐在暗处, 眼皮寡薄,眼窝显得更加深邃。 李羡抬手搭住他的肩, 将脸埋进?他怀里,说话时拂起羽毛似的鼻息,“我都说过谢谢了?。” 孟恪低笑一声?,把那两瓣橘肉掰开了?,一寸寸的有细微的嘶声?蔓延开,喂到?她嘴里。 她阖上眼睛,兀自吞咽一半,湿黏橘子汁从唇边淌落,手指渐渐绷紧,指腹捺在他后背,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脊骨和肌肉的牵动。 “前两天出差去远陵了??”夜里阒寂,他嗓音太低,仿佛深冬低掠湖面的倒影。 “嗯,《深度调查》的拍摄,选题在那边。”她别开脸,眼睫微颤,颈间一段软骨突起。 “接下来还是这么忙么。” “接下来......?有什么事吗?” “没事。不是很久没好好休息了?么。” “嗯,接下来劳动节加班的话,可以?把手里的活做完,下月初可以?休两天吧。说到?这个,前段时间微博热搜、唔你......”她没设防,手指陡然收紧,豆蔻粉色指甲陷入他的脊背。 睁开眼看着他,绯红眼梢带了?些愠气。 孟恪似笑非笑,将手臂从她膝窝下抽出,虎口抵着她的下颌将脸扳过来,俯身吻她。 唇齿被掠夺,李羡才晓得他刚才只是想叫她分?散注意力。 见她准备好了?,孟恪将手按在她身侧位置,撑起,“热搜怎么了?。” “热搜......”她颦蹙眉头,额前逐渐沁出细汗,脸颊泛红。 “张俊的热搜......” “热搜么,我看到?了?。”孟恪颈侧青筋微突,她的手臂内侧贴在这儿?,滚烫的有他心跳的律动。 张俊的事,纸没有包住火,三个周前陆续有真真假假的消息流传,包括偷税漏税、在澳门和海外的一些灰色产业、贿赂官员之类各种事项。 两个周前他被带走调查的新闻冲上热搜,这两天先前的事业版图被扒出来,其中有些不干净。 一夜之间,口碑急转直下,从童年男神变成为人不齿的恶徒。 “你们之前不是嗯啊......有合作、合作吗?你会不会......呃、被牵连。” 李羡有点难为情?,抬手捂住鼻唇。 这个时候显然不可能叫她保持平时的语速语态。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57节 孟恪显然有些恶趣味,握住她的手腕,不大在意的口吻:“不用担心。” “正常的商业往来。早就切割清楚了?。” 他依旧是那个残酷的逐利者,优雅的刽子手,隔岸观火。 李羡的手腕被按下去,扣在一侧,眼角有水迹滑落,不知?道是她的泪还是他的汗,蓄在眼窝与?鼻梁之间的凹陷处,猛然间随她一颤,翻滚滑落,斜入发丝。 眼梢只余泪痕,整个人却哆嗦了?好一会儿?。 - 孟恪折腾李羡半宿,大清早的轮到?她折腾他了?—— 记者的手机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早上还不到?七点,一阵嗡声?连着“清早眉间白云生,跳跃漫游 ,晚来拂面渤海风*”的歌声?在床头震动。 李羡这一觉睡得很沉,听到?熟悉的铃声?以?为是做梦,梦里将电话接起来,跟领导对话,可是电话打完了?还有铃声?。 真是恼人。 她强忍倦意去接电话。 没想到?还在梦里。 梦里挣扎几回,终于抬动手臂,床头柜上摸索半天摸不到?,她勉强睁开眼睛,原来就在手边。 “喂?”她的声?音还是含混的。 “喂,李老师,上次去远陵的线索......” 李羡脑袋歪着,将手机夹在肩头,忽想起身侧还有人,撑手起身,趿上拖鞋,脚步轻轻地?,出去讲电话去了?。 交代完所有事项,挂掉电话,她往回走,看了?眼时间,忍不住打哈欠。 床上空无一人,两侧的被子都被掀开。 卫生间有动静。 孟恪在盥洗台前刷牙,身前是面镜子,眉目清疏。 “工作电话,不好意思......”李羡走到?门口,抱着门框。因为他平时要?比这个时间晚点才会起床。 孟恪漱口,抽空应了?声?。 李羡耷拉脑袋,转身回卧室,这半个小时她是要?补觉的。 又?睡到?七点四十?。 李羡起床,简单洗漱后,换身衣服,下楼健身,吃个早饭,拎包上班。 日历显示今天是周末。 但记者每年工作日是365天。 她今天要?去跑一场新闻发布会。 从发布会现?场拍完素材,将稿子交上去,回到?家已经是半下午了?。 她上楼化妆。 妆镜台前摆了?几个金属架子,粉底散粉之类的东西摆上面,李羡没有用过多少次。 正对镜画眉毛,陈平把衣架推出来了?,说她等下选衣服。 “哎,好。” 陈平推合抽屉,看着李羡,“羡羡,有个紫水晶的耳坠你有没有注意?过年那几天你戴过的。” “紫水晶的耳坠?”李羡笔尖停顿下来,视线上移看,陷入回忆。 这里准备了?许多首饰,她还有自己带来的、网购的,整天混着戴,很难记住到?底哪是哪。 “我记得当时你只戴了?一天,应该好好收起来了?。今天想找就找不见了?,真是怪。” “我不记得了?,可能在小书房抽屉里?我等下去找一找。” 眉刷轻刷余粉,李羡将眉笔放回原位,挑了?只口红,拧出些,膏体掠过的地?方覆一层豆沙粉。 “哎,先选衣服吧,也不一定要?穿那一件。” 李羡用手一件件拨开衣架上的衣服,忽地?抿唇笑了?下,“可能还真的找一找,我想试试这件。” 她拿出这件丁香灰紫缎面裙。 “我也觉得这件好看。”陈平说。 李羡将裙子换上了?,戴上一条细链条的钻石项链,穿上高跟鞋照镜子,看上去还不错。 她去小书房找耳坠。 抽屉里攒了?不少首饰,大多是她自己买的,翻了?半天,不见有什么紫水晶的耳坠,反而想起另一对耳钉。 她从包里翻出对小巧的丝绒方盒,里面是一对紫色珐琅耳钉,正好搭裙子颜色。 外面有说话声?。 孟恪刚从外面回来,跟陈姐打了?个招呼,一抬眼,看见李羡。 她抬手,挥了?挥,“下午好?” 孟恪轻笑,“下午好就下午好。” “刚才公司有点事。”他的视线自她脸上掠下,“准备好了?么?” “差不多。”李羡走出来,高跟鞋踏着大理石地?板,每一步都天然的摇曳响亮。 孟恪拎着外套,没着急拐进?衣帽间,视线垂落下来,跟着她的脚步,渐渐收敛靠近,唇角带了?些笑意。 李羡看着他,背着手进?了?衣帽间。 她坐回妆镜台前,打开首饰盒。 孟恪走近了?,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将银质短针没入耳垂小孔,从另一头透出。 躺在她手边的小盒印着熟悉的手工工作室的logo。 “也是你自己做的么?” “这个?”李羡看着镜子里的他,“这个是店里的成品。我那天剩下的时间来不及动手做了?。” 孟恪了?然。 李羡的裙子无袖,另外搭一件米灰薄衫,她理了?理头发,“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孟恪正回头看中岛台,闻言回答:“现?在。” “稍等一下,我先去下洗手间。” 他颔首。 - 夜里江上风大,陈姐给两人各拿了?一件大衣。 港口果然夜风微凉。 李羡抖开怀里的大衣,将右胳膊伸进?袖口,腾出拿包的手,在身后摸索,无论怎么都找不到?袖口,她回头。 孟恪将她垂落的袖子扯起来,等她伸进?去。 “谢谢。”她将衣袖穿好,整理衣领,轻声?道,“你的外套,不拿下来吗?” 他的大衣在车里躺着。 “不用。高跟鞋方便么?”孟恪问。 脚下这段路铺了?些鹅卵石。 李羡抬头。 他抬了?下下颌,示意她挽住自己。她照做。 港口竖立写着彭润名字的指示牌,,一旁就是靠岸的游轮,他们来得稍晚些,华灯初上,里面亮起灯光,轮转的射灯映出白金色光线,江面浮尘游动。 孟恪手臂稍向?外支着,硬挺的衬衫袖口稍微比外套长出一截,似乎有什么金属的东西闪过光泽。 李羡掠过一眼,有些好奇。 江面有风浪,登船梯晃动,她两手悬空保持平衡,孟恪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袖口的金属扣饰露出来,是那枚椭圆雕花的银袖扣。 她仰头看他,“是我带回来那个吗?” 孟恪睇她一眼,看向?船舷,“自己亲手做的,也认不出来么?” “只是有点意外。既不精致,也不名贵的东西,你真的会戴。” “那孟太太为什么要?把这个送我呢。” “因为虽然并不精致名贵,但这个是我的心意。” 她珍重自己,心意并不轻贱。 孟恪垂眸,嘉许的口吻:“因为这个是你的心意。” 江面被夜风吹皱,对岸高楼大厦林立,灯火通明,碎银般倒映,这是整座城最?纸醉金迷的地?方。 李羡抬手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唇角轻扬。 船体周围早就拉开金银丝带和气球,灯带绮丽。 彭润远远迎过来,“哥,嫂子。” 她笑说:“好久不见,生日快乐。” “同乐同乐。我这地?方怎么样,宽敞吧。”彭润摊开手。 孟恪抬眸扫了?几眼,半调侃的口吻,“我以?为你二十?五岁以?后就不会喜欢游艇派对了?。” 彭润舌尖顶腮,“哥你给我脱敏呢?游艇是游艇,别管发生过什么事,离开游艇我难受。” 孟恪只笑,彭润也满不在乎地?笑一笑,说人都到?差不多了?,带他们入场。 二楼船舱开阔,落地?玻璃挑高四五米,中间设置吧台,周围摆了?几张长桌,大约四五十?人,分?桌围坐。 “彭老板。”有人远远地?叫。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58节 “随便坐随便逛。我去那边看看。”彭润说罢,转身走了?。 餐厅内许多人在拿手机拍照合影,也有拿dv设备的人在拍整场活动。 这人很眼熟,李羡惊讶。 李戍朝注意到?她,放下相机,走过来打招呼,“羡羡。” 他看向?孟恪,“孟总。” 孟恪略一颔首。 昨天没去给李戍朝过生日其实没什么,今天被撞见参加别人的生日宴,让事情?变得尴尬。 李羡手指捏住袖口,“这么巧,戍朝哥。” 李戍朝倒没有责怪的意思,举起手里的dv,“你应该是受邀参加生日宴的吧。我来跟拍,赚点外快。” 他抬起手臂,衬衫袖口的金属扣饰露出来,银底红色珐琅熠熠。 李羡一怔,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戴上了?。 孟恪垂眸,视线停留片刻。 李戍朝顺着两人的视线看到?自己的手臂,“哦对了?,礼物我戴上了?,很合适。” “喜欢就好。”李羡说。 李戍朝一笑,“你们玩。那边还没拍,我先过去啦。” 李羡目送李戍朝走开,收回视线,孟恪正看着她。 “看来你不止一份心意。” 第38章 李羡仰头看着他, “他昨天生日。我想,送个礼物,是应该的吧。” 孟恪将视线落在?她耳侧, 淡声问:“跟你这个是同款?” 两人一同朝前?走。 穿过半个船舱,李羡才明?白他说的是耳钉, 摇头道:“怎么可能?是同款。只是同一家店铺风格相似。” “你做的?” “不,店里买的......二百多。”她莫名其妙地报了价格。 “作?为生日礼物, 价格不算高。” 李羡没应声?。 孟恪含笑回应一旁熟人的问好。 他笑容不变,平静地低声?道:“他还千里迢迢帮你捎了那些罐头。” 李羡:“嗯。” “这么好的朋友,你没去?参加他的生日宴, 他没意见?么。” 这语气恐怕不是多高兴。李羡思忖片刻, “他应该有什么意见?吗?” “伯父伯母, 好久不见?。”孟恪笑意加深。 “哎唷,可算来啦, 等你呢。”年纪稍长些的夫妇看过来,男人应声?,女人看向李羡,“现棠,快来坐。” 李羡唇角生出得体的笑容,与彭父彭母寒暄。 两人坐定。 晚宴是西式餐点, 这一桌有彭父彭母这样?的长辈,也有些几个平辈。 因为落座前?的对话, 桌上的人不管先前?认识还是不认识李羡, 现在?都知道她的身?份,纷纷打招呼。 她一一笑应, 忙于与人应酬,视线偶尔扫过身?旁的男人, 一如既往的绅士稳重。 觥筹交错之间,再没机会?开口提袖扣的事。 因为是生日聚会?,整场仪式不那么正式,许多人用?餐结束后离座穿梭,聊天拍照。 彭润穿行其中,平时不大正经的一个人,穿起正式西装,绅士体面,应对妥帖。 彭父彭母提议上去?坐吧,这里年轻人太吵。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三层。 三层也是玻璃墙的船舱,舱内设置几个回形沙发,甲板散落几个笑闹的人。 对侧有船朝另一个方?向驶去?,灯火明?亮,有人合着节奏对这边扭动身?体。 李羡知道底下应该有人跟他们“斗舞”。 这种?场合年轻人很多,意味着躁动。 音乐声?震震,笑闹声?连天,满场都在?摇晃蹦跳,彩色射灯照在?天花板,万花筒似的,连江上雾气尘土都被震起来。 李羡看了看自己身?处的这支四平八稳的队伍,又看了看偏头跟人聊政府产业链招商的孟恪。 幸亏他像个老年人,不爱凑热闹。 上楼的旋转楼梯最后一级比别的陡一些,李羡差点跌跤,孟恪绷住手臂叫她扶着先踏上去?。 “在?想什么?”他跟上来。 “没什么。”李羡抿唇。 上楼后男人们要玩德扑。 太太们则提议打麻将。 “现棠也来吧?”有人问。 李羡婉拒:“我不大会?打。” “我们都不会?打,玩一玩嘛。” 太太们的眼睛大多柔和含蓄,披肩一拢,笑意温和地试探人的底细。 关于这位孟太太的背景,她们因为丈夫是孟恪的朋友,都有耳闻。 只是孟太太不大参加社交场合,显得神秘。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物,引人好奇。 几双眼睛一齐看向李羡。 李羡稍顿,不怯不谄的口吻:“那好吧。打两圈。” 四个人围坐,还有几个坐在?旁边看着,少?不了聊天。 几位太太聊丈夫,聊孩子教育,话题轻松愉快。 “哟,寿星来啦。”有人注意到?彭润。 彭润正打电话,按着话筒,叫她们玩,不用?管自己。 说罢又走去?男人们那桌。 李羡收回视线,正要伸手摸牌,对上马太太的视线。 “现棠,你手上这戒指真?漂亮。” 四双手摆到?桌上摸牌打牌,谁手上戴了什么戒指,宝石在?光下折射什么光彩,看得一清二楚。 几双眼睛齐齐看过来。 “哎,是呢。打磨得这么好。” “这个长方?形比例真?秀气。适合年轻人。” “type iia?” 李羡弯唇笑着,将牌摸到?手里,又看了看场上已经下去?的牌。 “type iia?” 有人解释:“就是钻石类型。” “这个我不清楚呢。不太懂钻石。”李羡是真?的不懂,也并?不掩饰自己不懂,换张牌推出去?,“二万。” “现棠。”何?太太一顿,将身?前?的牌推倒,笑道:“你这牌出得不好,看,给我点炮了。” 李羡将牌推出去?,俏皮的口吻,“耽误何?太太自摸了吧。” 一桌人被她逗笑。 李羡又说:“其实我单吊二万,觉得不好胡牌,摸到?一张三万,又见?方?小姐身?前?有二万,就打出来了,没想到?还是点炮。” 西座的的方?小姐说:“你忘啦。那都是好几圈之前?打的啦。” 李羡也不恼,笑呵呵从抽屉里摸出筹码,推给何?太太。 那边彭润扬声?问谁输谁赢。 马太太调侃:“孟总他们是不是还在?聊拿地的事呢?别拿地了,过来救救现棠吧。姑娘打牌心性忒好,运气忒差,怎么着都输。” 孟恪只露了个坐在?沙发上的背影。 彭润俯身?,绘声?绘色传话。 片刻。 彭润走过来,凑到?李羡身?后:“嫂子,我哥说,玩吧,输了算他的。” “哎唷。”彭润声?音不大不小,周围一圈人刚好可以听到?,或直接或间接地将目光投到?李羡脸上,带了几丝艳羡或是暧昧起哄。 李羡心念微动,想要回头,到?底没动,只当没听见?似的,笑说:“我们继续吧。” 也许孟恪这人仿佛带了些招财属性,那句话之后李羡再没输过。 她赢平胡或是自摸,要么就是杠上开花,筹码一点点流回自己抽屉,甚至还有许多盈余。 “哎呀不玩了不玩了。”西座的方?小姐在?又一次点炮后,气呼呼将牌推倒。 她今晚输得最多,据说父母大有来头,所以脾气也娇纵一些,眼见?自己输得底儿朝天,立马要下桌。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59节 “方?小姐可不要做输不起的人。”马太太打趣,“说不定下一把?就赢回来了呢。” 何?太太早就下桌了,替她的人也输了大把?钞票,劝道:“就是,芊芊。说好的再打十六圈,这才刚开始,人家彭总看着呢,丢什么别丢面子呀。” 方?芊面皮一阵红一阵白,索性起身?,走到?正喝酒的彭润身?旁,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左右摇晃,可怜兮兮地央求: “彭润哥哥,我今晚实在?输太多了嘛,回去?告诉我爸要挨骂的。” 彭润无法,无奈地看过来。 李羡笑说:“这都十点多了吧,也打了快二十圈了,今天就到?这吧。” 势头最盛的都发话了,输钱的哪有不同意的,赶紧起身?拿钱去?了。 李羡正收钱,彭润凑过来,邀请她去?另一桌玩游戏。 “游戏?” “今天高兴,当然要玩游戏,人越多越好。” 彭润喝大了,两颊浮上一层粉红,兴致勃勃地非要将李羡带过去?。 楼下这一群全是刚才蹦累了的年轻人,凑在?一起喝酒打牌、拍照。 一个不大不小的回形沙发上,散落七八个男男女女。 彭润这人的气质跟实际年龄不符,甚至有些少?年感。这些人跟他气场相符,大多二十出头。 “这、这是我嫂子,也是我好朋友,大家一起。”彭润大着舌头。 里面的人招呼李羡,前?呼后拥,“来呀来呀,一起玩。” 李羡并?不排斥这种?场合,只是觉得没有熟人会?尴尬,直到?孟子玮挤过人群,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二嫂?” - 三层。 “孟总不玩了吗?” “失陪,有个电话。你们玩。” 来自纽约的越洋电话,倒也不是非得接,只是周围吵闹,喝酒喝得厌倦。 孟恪握着手机起身?,看了一眼麻将桌,那里已经散场,只剩几个聊天的人零散坐着。 他走去?船舷将电话接起。 “喂?” “喂,孟恪,在?外面吗,怎么这么吵。” “彭润生日,江上漂着呢。”他从兜里摸出烟盒,拇指抵着掀开。 “哦。生日呢,他比你小三岁,都三十了是不是,时间过得真?快。”电话那头的人感慨。 刚开的一盒烟,单手不大方?便,孟恪眉头微拧,照栏杆磕了两下,落出一支,两手拈着夹出来,又去?摸点烟器。 电话那头的人见?他沉默,并?不责怪,也不怯缩,继续道:“你爸最近不是身?体不太好,不能?过来,我想过几天回国一趟。很久没回去?了。正好还没正式见?过现棠,也见?一见?,你觉得呢。” 虎口拢着点烟器,食指中指间猩红一点明?灭,孟恪停顿片刻,“行,叫秘书室那边订机票,到?时候安排人去?接你。” “那就再好不过了。”电话那头明?显轻松不少?,笑着寒暄:“最近和曾家那个项目进展还顺利吗?听说年初欧洲的生意出了点问题,是不是谁给你使绊子了。可要当心,你大哥和二叔手里都握着股权呢,公司也有不少?高层是他们.......” 孟恪勾手将尚未点燃的烟折断,丢进垃圾桶,揉了揉眉心,“江女士,国内现在?是夜里十一点。” 他不想聊这些。 江若琳不言语了,大概在?皱眉。 孟恪淡声?:“我知道该怎么做,不用?担心。还有事吗?” “没事了。过两天见?。” “嗯,到?时候见?。”他将手机拿开,点了挂断键。 甲板空闲许多吧台,许多人围着拍照。 彭润穿花蝴蝶似的,脸颊红润地搂着这个,贴贴那个。李戍朝举着dv给他做记录,走近跟他说了句什么,转身?朝楼下走。 彭润一回头,瞧见?孟恪,松开怀里的女孩,挥手问他怎么不玩了。 “出来接个电话。新朋友?”孟恪看向下楼的旋转梯。 李戍朝正往下走。 彭润说:“谁?李戍朝吗?算是吧,刚认识的。” “昨天刚认识的么。” “上个月电视台晚会?,就是嫂子主持那个......就见?过。” “这dv是不是挺复古,就是没电了,他下去?换电池......哥你也入镜,嫂子也入镜。嫂子今天打麻将打得太帅了,特别的有气度。”彭润脚步不稳,两手吊出去?,将自己挂栏杆上。 “靠后站。”孟恪淡声?。 “哦。”彭润讪讪后退,想起刚才的话,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昨天见?了李戍朝?” “之前?生日不都是朋友拍摄记录么,怎么想起单独找人了?” “昨天是我的告别三十一岁仪式,碰见?他过生日。他当时拿了个dv拍拍拍拍的。”彭润双手比划,“还给我看了视频,跟数码相机很不一样?,没那么清楚......还有边缘色变,特复古。我就说,我说我明?天过生日,兄弟你来呗,他就来了。” 孟恪了然,又道:“听说你昨晚替别人付了香槟的账单。” 彭润倚着船舱玻璃,扭头朝他一笑,浪荡的口吻:“那姑娘没让付。” 江面起风,风浪里璀璨灯火如碎银粼粼。 孟恪不咸不淡,“那姑娘是你嫂子朋友。” “哦。” 沉默片刻。 彭润继续说:“知道了。我也不喜欢这样?的......我不招她了。” “你嫂子呢?” “楼下玩呢。” 第39章 楼下卡座。 “真心话大冒险好不好?”孟子玮提议。 对面的方芊反驳, “有没有点新花样。” “切,故意拆我台。” 李羡不明白两个人为什么互呛,小声问孟子玮:“你们认识吗?” “认识。”孟子?玮嗤声, “就讨厌她这种麻烦精。” 孟子?玮在家中同辈中最小,从小被哄到大, 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在外?跟一些?同等级的女孩互相瞧不上, 彼此谁也不惯着谁。 有人提议玩“i never”。 “好啊好啊。”孟子?玮应声,体贴地向李羡解释:“这游戏就是‘我没做过’的事,你要?是做了, 你就喝。” 李羡一知半解地应声。 游戏一开始, 孟子?玮就抛出炸弹: “我从来没有在成年之前跟人上过床。” 李羡惊讶于?话题的尺度。 旁边人笑闹:“一开始就玩三俗是不是?” 一圈人里有半数喝了酒, 还有些?人左顾右盼。 孟子?玮抱手看向方芊,嘘声:“真虚伪, 玩个游戏都放不开。” 方芊瞪她一眼。 第二个人开口,显得小清新?,“我从来没养过猫。” 这次几乎全场都喝了。 李羡纠结幻影算不算自己养的猫,如果喂过猫粮就算的话,也许是吧。 她拿起子?弹杯,一饮而尽。清凉酸甜的液体顺着喉管滑落, 几乎立即使脸颊发烫。 孟子?玮扭头看她,她眯着眼睛笑了笑。 “嫂子?你好乖。”孟子?玮脸颊红润, 兴奋地扭了扭。 轮到方芊。 她眼神扫了一圈, 在孟子?玮脸上停留片刻,“我从未对伴侣不忠。” 孟子?玮的脸色霎时垮下来, 扭头翻了个白眼。 有人暧昧地问:“什么程度算不忠?跟别人接吻算不算?” 方芊:“当然算。绿帽子?还分深绿浅绿吗?” 在场许多人喝了,包括一对夫妻里面的丈夫, 妻子?立即低声质问,丈夫解释都是少年时代的荒唐事了。 孟子?玮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有人起哄问陈序知道?这事吗,她反驳说少管闲事,大冒险输了亲个嘴不行?吗。 游戏继续。 也许是为了报复丈夫的不忠,刚才那对夫妻中的妻子?说:“我从未满意过我的婚姻。我从未爱过我的联姻对象。” 三秒钟的沉默。 夫妻中的丈夫脸色讳莫如深。 有人开始笑闹起哄,“重申游戏规则,‘i never’这句话必须要?是真实的。” “连说两条吗?这怎么算。”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60节 “中了就喝两杯呗。” 在场很多人都有联姻对象,各自掂量自己的答案。 “好问题。”孟子?玮举着手机,“嫂子??” 李羡半俯身,两手柱在腿上支着脸颊,懒懒地垂眸盯着桌面一排shot杯。 这种场合,这么多人看着,她压根不需要?思考真正的答案。 李羡伸手拿酒,一饮而尽,然后是第二杯。 孟子?玮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竖起大拇指,也拿起一杯。 游戏继续。 一个短发姑娘说:“我这人呢,比较做什么事都大大方方,从来没有过暗恋。” 这事意外?地让在场大部分躺枪。 李羡顿了顿,伸手去?拿酒杯。 孟子?玮跟她碰杯,“敬我们暗恋的男同学。” 李羡笑着举杯。 孟子?玮的视线在她身后定住,有些?疑惑似的,然后举手比耶,李羡喝酒,回头看过去?,李戍朝正举着dv拍这里。 她笑了一下,不再看镜头。 镜头里女人背影清落,李戍朝眼底闪过复杂情绪。 镜头右上角时间一点点流逝。 他回神,转过身,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男人。 顶灯关闭,只剩几盏蓝调射灯,像昏暗迷蒙的纱。 孟恪握着酒杯,单手撑吧台,视线淡然从他身上掠过,落到坐在沙发里的女人身上。 他举杯喝酒。 李戍朝垂在身侧的手掌攥紧,手背关节突出。 沉默片刻。 他无力地松开拳头。 - 夜深。 笑闹声浮哗,一群人喝得东倒西?歪。 啪。 灯光亮起。 彭润抱麦克风靠在吧台旁,“喂喂喂。各部门注意,彭润先?生准备切蛋糕了,请到二楼船舱内集合。请到二楼船舱内集合......” 船上所有人开始往中间靠拢,李羡和孟子?玮一起起身,走出几步,想起没有拿包,折回去?。 刚才喝了点酒,脚下更?加虚浮,李羡抱着包坐下来。 桌上是没来得及收拾的塔罗牌,几张搭在边缘,摇摇欲坠,她顺手推回去?。 许多人吵闹着从不远处路过。 等李羡起身,舱内已经聚集许多人,孟子?玮不知所踪。 她茫然地定住。 孟恪握着手机站在人群外?围。 她慢慢地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 孟恪扭头看她。 她看向人群中央,“楼上刚散场吗?” “早就下来了。” “是吗。没看到你。” “这些?人玩得太吵。” 不冷不热的寒暄。 两人都早已习惯这种相处模式。 彭润放下话筒,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聚在一起的人小幅度骚动,音乐声响起。 原来是有人被推到中间跳舞。 人群开始向外?扩散,李羡和孟恪也后退几步,挨着几颗金银双色氢气球。 身前有个吧台,她两手扶着将重心靠上去?,看向拥挤人群。 “累了?”孟恪问。 绑着气球的丝带总是蹭过手臂,李羡索性用?指尖勾住:“还好。这是最后一个环节了吗?” “嗯。马上结束。” 音乐鼓点明亮,伴随快速的鞋跟踩地的声音,嗒嗒、嗒嗒。 场内大部分灯光只在刚才宾客返场时亮了十分钟,现在外?场灯光黯然,三四层人挡着,李羡什么也看不到。 人群中间有些?空隙,她稍微向右偏头,捕捉到几瞬飞扬的衣角,又试图向左调整角度。 孟恪似笑非笑看着她。 她陡然心跳,垂下眼睫,顿了顿,问:“里面的人在跳什么?” “拉丁。” “两个人?”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李羡看着脚下,手指无意识地戳气球,试图想象画面。 孟恪忽哂笑一声,低声道?:“有个人想要?拍你。” 她手指顿住,将视线扫过人群。 不远处李戍朝将镜头移开,挤进拥挤人群,走向中央。 孟恪收回视线,“又没胆。” 李羡躬身用?手臂支住上半身,一只脚伸出去?,脚尖点地,“这里所有人他都想拍,毕竟这是他的工作。” “是么。”孟恪意有所指。 他回头看了看,抬颌示意她。 李羡眼底微茫,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一个高脚凳。 她向后退一步,牵着气球坐上凳子?,高跟鞋里充血发胀的脚掌稍稍放松。 游艇在江面漂泊晃动,人声浮哗喧闹。 重音节奏越来越湍急,舞者身体摆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衣摆亮片像溅起的水花,从人群缝隙中一闪而过。 “我都已经结婚了。”她低头,后退一步坐回高脚凳。 “嗯。你结婚了。”孟恪说,“那么他对你的感情,能处理好么。” 最后几个重音之后,人群中爆发出掌声与欢呼声。 他抬手鼓掌,不远处的灯光一圈一圈渐弱地晕过来,袖口金属腕表折射泠泠的冷光。 李羡没有直接回答,扭头看着他,好奇的口吻:“你为什么这么淡定。” 孟恪垂眸,坦然对上她的视线。 “你应该是觉得他喜欢我,为什么还可以这么淡定。” 孟恪若有所思,温声问:“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 李羡说:“像上次叫应玚避嫌一样?,‘拆散’我和李戍朝。” -啊,这个答案,你跟我二哥真是......绝配。 -你不知道?那件事吗? -你的身份没有公开吧。 -上次你们台里的晚会结束之后,你和另一个主?持人应玚不是被显得很般配吗,很多人嗑cp。二哥那天还问我嗑cp什么意思。转头席政就跟我说应玚被领导敲打了。 -我记得你们台平时不计较办公室恋情的吧。你可以细想一下,到底是谁先?敲打谁。 这些?都是孟子?玮刚才醉酒后说的。 李羡之前一直以为那件事是领导咸吃萝卜淡操心。 如果说是孟恪授意,就不奇怪了。 李羡看着他。 他低笑一声。 “这件事你自己应该有分寸。”他说,“当然,处理不好的话,我可以帮你。” 语气太云淡风轻,带着告诫意味。 沉默片刻。 李羡歪头,不经意的口吻:“干嘛这么在意他。” 灯光昏暗,背景声浮哗,孟恪没听清她说什么。她起身,靠近了,孟恪稍俯身,听她重复刚才的话。 “我不在意他。”舱内气温高,孟恪没穿外?套,单手撑吧台看向人群中央,西?服马甲与衬衫挺括妥帖。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61节 李羡抬眸。 距离很近,他的骨骼轮廓越发深邃晦昧,兴许是因为喝了不少酒,嗓音里带些?低哑醺意,“我在意的是你。” 李羡心头微跳,搭落在身侧手指蜷起,攥住裙摆。 她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这算吃醋吗,还是只是身为丈夫对妻子?的占有欲。 李羡无意识地咬住下唇,牙齿剐蹭口红,半晌才意识到这一点,低下头悄悄用?手背蹭掉了。 现场所有灯光熄灭,插着蜡烛的蛋糕被推出来,全场开始唱生日快乐歌。 接下来该许愿。 现场人太多,总有些?嘈杂。有人说嘘,许愿呢,一声一声传开,周遭终于?安静下来。 只剩江水浪涛声。 砰! 几个小型礼花爆炸,彩带飘散。 掌声升腾,祝福浪花般散开: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生日快乐彭润。”...... 啪。灯光亮起。 刚才暗了太久,眼睛还不能适应这种突然的光亮,李羡抬手遮在眉骨前。 现场的服务生开始分发蛋糕。 “感谢各位今天盛装赴宴。”彭润醺醉的声音传过来。 “祝福和礼物我都收到了,这一夜有你们真好,希望你们玩得愉快。” - 深夜,游艇即将靠岸。 江面横阔,岸边摩天大楼的璀璨灯光在波浪中零碎。 聚集在船舱中的人纷纷穿上外?套,走去?甲板。 李羡撑着孟恪伸出的手臂,踏上陆地。 岸边夜风轻抚。 整夜的灯红酒绿让人恍惚。 岸边几辆接驳车,宾客们各自道?别后分散开。 蹲在路边的孟子?玮抬头,发丝凌乱,傻笑道?:“二哥二嫂。” 三人上了同一辆接驳车,等待前车开走。 怕孟子?玮坐不住,李羡和她坐在双人座,揽着她。 吵了一整晚的笑闹声忽然安静下来,有些?不适应。 远远有人抱着石栏在唱歌,似乎是彭润,旁边有人拿着机器记录。 李羡凝神看了会儿,收回视线,看向怀里熟睡的女孩。 “二嫂。”孟子?玮在她怀里拱了拱,“二嫂二嫂......” 李羡拍她,“在这呢。” 孟子?玮睁开迷蒙的眼睛,红着脸说:“二嫂你怎么还没走呢。” “我就在这,你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吧?司机送你过来的吗?”李羡问。 “朋友带我来的。” 李羡看向过道?另一侧的孟恪。 孟恪在看手机,“把她捎回山上,叫司机送她回去?。” “嗯。”她点头。 “二哥?二哥你怎么也在,我们玩游戏呢,你也玩吗?”孟子?玮兴奋地到处找人,李羡几乎抱不住她。 孟恪眉头微拧,“别动。” “哦,我不动。”醉了酒的人像小孩,说着不动依旧挥舞手臂,李羡只好用?力揽住她的肩膀。 孟恪沉声,“过来坐我这儿?” 跟二哥坐一起啊...... 孟子?玮偃旗息鼓。 她的嘴巴却?没停歇。 “二哥,我们玩游戏吧,你玩游戏吗?那我跟二嫂好了......‘i never’,never ever never......我说我从来没有养过猫,二嫂,喝,哈哈哈哈哈......” “然后二嫂说我从来没有出过轨,那好吧,我喝......嗝......然后那个女人说。”孟子?玮迷迷糊糊地装腔学样?,“我从未、从未满意过我的婚姻,从来都不爱我的联姻对象......” 李羡眼睫一颤,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风大,不要?说话,嗯?” 虽然这么劝着,孟子?玮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二哥......二嫂喝了两杯哎。她好爱你。” 李羡低着头陷入沉默。 孟恪抬眸看过来,“什么?” “她喝醉了。”李羡说。 孟子?玮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我喝醉了。” 李羡轻拍她的手臂,笑了笑。 车子?驶过岸边一小段石子?路,车轮底下咯吱咯吱,恢复平静。 没人说话。 “我们今晚还算了塔罗牌。”孟子?玮喃喃。 “塔罗?”孟恪看着手机,闲散地搭话。 孟子?玮没想到孟恪愿意搭理她,一时来了兴致,“对啊,就是塔罗牌。” “游戏么。” “不是游戏,这个类似占卜。可以算任何?事情。比如我让她算我几岁离婚,她说在结婚两年后。” 孟恪掀眼皮看过来。 孟子?玮嘿嘿笑。 “塔罗牌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算这个也要?喝酒?”孟恪打开下载好的邮件附件。 “算这个不喝酒,算那个什么......那个什么,我们玩逛三园和i never喝了很多。”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李羡插不上话,也不打算插话,偶然间抬头,发现孟恪扭头,视线淡淡落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头微跳。 “你二嫂玩游戏应该很厉害?”孟恪问。 “对啊对啊,二嫂玩前一个游戏基本上不喝酒的,但是never ever never......”孟子?玮脸颊绯红,眼神迷蒙,笑得很甜。 “二嫂把酒喝了,说明她对你们的结合很满意的吧,而且她很爱你,嘿嘿,你说我和陈序以后也能这样?吗,不可能不可能.....” 第40章 从码头行驶到停车场, 接驳车停下来。 李羡扶孟子玮起身,后者摇摇晃晃下了车,挥手道:“司机叔叔~” 小姑家的司机走过来, 恭敬道:“孟总,曾小姐, 我?来接子玮。” 这人?李羡不认识,而且没听子玮说有人来接。她看向孟恪, 后者颔首,她才?放下心?来,“子玮一个人没问题吗?” “没~问?题。”孟子玮挽住司机的胳膊, 深一脚浅一脚走出去几步, 潇洒地挥手:“拜拜二哥二嫂。” 孟恪的司机还没来。 夜风轻啸, 李羡拢了拢大衣,低着头?四下看了看, 身后是个圆形倒车镜。 她转身,在上面看到自己轻微变形的脸,发丝稍乱,有些睁不开眼睛,她将手从兜里抽出来,将头?发拢去耳后。 孟恪亦转身, 抬眸看着倒车镜,“刚才?子玮说?的游戏, 是什么意思??” 李羡伸出食指, 按住镜子里自己的脸,指下嘴巴变大, “我?们玩游戏。每个人?说?一条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的事,如果别的人?做过, 就要?喝酒.....场上有人?提了那?么两个问?题,然后我?喝了。” 镜子里孟恪眉头?微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你在的话,你也会喝的吧。”李羡扭头?看他,唇角勾起,眼梢带笑,“那?么多人?看着,这不是标准答案吗?我?很有分寸的。” 很多问?题,婚姻这层皮包裹着,变成理所当然的事,背后的真实?心?思?,用不着追究。 “标准答案,”孟恪颔首,“也要?阻止子玮告诉我?么?” 李羡眼睫垂落下来,又抬头?,只看倒车镜,手指戳一下点一下,指尖按着凹陷下去的地方,泠泠的金属折痕反射灯光,亮晶晶的,恰好在眼下。 “如果不在人?前呢?”孟恪忽然问?。 “嗯?”李羡茫然地回头?。 “突然好奇这个答案。”孟恪说?。 说?罢这句话,顿了顿,自己意外于自己的好奇心?。 两个价值体系根本不同?的人?,很难做到相互认同?,更难上升到人?格欣赏层面。 这场纯粹由利益交换搭建的婚姻中,感情一直只是处于装饰品的位置,他很少有探求对方心?思?的欲望。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62节 不过显然,此时此刻,这种原则被打破。 李羡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凭直觉,某种隐秘的直觉,心?跳骤然加速。 孟恪抬眸,看着她似笑非笑微亮的眼睛。 他大概知道她为什么要?阻拦子玮一次了——欲遮还羞,才?能叫人?好奇。 汽车驶近,停下来,司机推门,快步跑过来,“不好意思?孟先生......” 后面的理由李羡没听,大概是刚才?在停车场遇到前车剐蹭还是什么。 孟恪叫她上车,她应声。 车轮碾过地面,发出轻微响声。 车窗外景物飞速倒退。 李羡抱着包和外套,心?跳兀自平静下来,疲乏涌上来,她才?发现自己一直直挺挺坐着。 司机在专心?开车。 窗外光影轮转,忽明忽暗,孟恪坐在春夜沉寂的静默中。 他应该知道她的小心?思?,但是没恼,也没说?什么,他一贯这个样子。 不过他真的会问?那?句话,让她有些意外,显然也不在他的预期之?内。 却也没有追问?。 李羡缓缓倚向座椅靠背,眼皮耷拉下来。 她手里还拎了个包,两手绞着包带,想起之?前有一次坐在车上打盹,他见她扯包带,说?梦里跟别人?较什么劲。 她现在很想告诉他,跟他这种人?,必须得较劲。 不知道过了多久。 汽车行驶到家门口。 李羡在上山时已经醒了,腮侧骨肉有点疼,抬手揉了揉,才?发现是刚才?歪着脑袋打盹,被耳钉硌到了,留下一个小小的方形凹印。 还没走到门口,陈平推开门,也许守了大半夜了,倦倦地笑道:“回来啦。” 孟恪接电话去了。李羡一个人?走过去,睡意朦胧,扶着门框,嗓音娇润:“陈姐......你脸红了。” “说?什么呢。”陈平真要?脸红了,“今晚喝了不少吧,浑身酒气呢,我?去弄点蜂蜜水。” 李羡去上洗手间。 陈平冲了两杯蜂蜜水,又交代楼上已经准备好衣服。 孟恪觉察到她嗓子感哑,问?她是否感冒了。 陈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可能这两天早晚温差大,有点发烧,我?吃了药还没退下去。” “早点休息。”孟恪吩咐。 “哎,我?没事,有什么需要?就叫我?。”陈平应着,又交代今晚喝了酒,就不要?洗澡了,等明天再说?。 说?罢才?走了。 孟恪李羡各自喝下温热的蜂蜜水,上了楼。 因为不能洗澡,孟恪进衣帽间,李羡走到妆镜台前,拿起卸妆湿巾,抽出一片,转身跟上他,走到衣柜旁。 孟恪准备摘袖扣,顺便?抬眼看她。 “戍朝哥那?个袖扣跟你的不一样。跟我?的耳钉也不是同?款。”李羡对镜擦脸。 孟恪没说?话,抬手捏住衬衫的袖口,摸到袖扣底侧锁芯的位置,抽开,然后是另一只手。 “我?们小时候娱乐活动不多,经常找同?龄孩子一起玩,他的同?龄人?恰好很少,只能带着我?们几个小孩。” 啪嗒,两颗袖扣被丢回抽屉方格。 孟恪食指抵着领结,松了松领带。 “他爷爷的父亲和我?李家的爷爷的父亲,是亲兄弟。乡下宗法血缘观念很浓,所以这些孩子之?间关系亲近。 “我?忘记了他过生日这件事,他也没提前告诉我?,前天下午送罐头?,才?说?起,又邀请朋友同?事去吃饭。我?不能去,手边也没什么好送人?的,只有这么一个像样的东西?,所以送给他了。没别的意思?。” 她再次坦白?了,因为知道这件事虽然巧合,但以孟恪视角来看,确实?不大愉快。 孟恪将领带解开了,挂到一边,回头?看她,点了点头?。 李羡以为他至少会说?句话,无论说?什么,将沾满粉底液的湿巾贴在脸颊旁,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该说?的话我?已经说?过了。”孟恪说?。 李羡眉头?逐渐蹙起,脸上油润润的是卸妆油的痕迹,“你这个人?真的很固执。” 孟恪笑了,抬手解马甲的排扣。 “多余跟你解释。”李羡咕哝着,将湿巾丢进垃圾桶,转身走开了。 孟恪莫名地乐意看她装不下去,发脾气的样子,唇边笑意更深。 李羡卸了妆,换回睡衣,身旁的男人?已经睡下了,给她留了盏灯。 这似乎是这个月第二次同?床共枕。前面还有一次她深夜回来,他也在家,因为太晚,她没进主卧,在楼下睡了。 夜深。 床上的人?都倦极了,阖眼入睡。 一室宁静。 嗡—— 包里的手机响起来。 酒后寂静的春夜里显得格外突兀,铃声吵得人?太阳穴发胀。 孟恪翻了个身,不大耐烦的样子。 李羡手忙脚乱去接电话。 受访人?的电话,白?天一直没打通,没想到这个时间打过来了。 她趿上拖鞋,拐进小书房,轻轻带上门,跟对方约定?时间。 彭润喜闹,一整晚没消停,孟恪喝了不少酒,倦得不想多说?一句话。 手机铃声响起后翻个身等她接起,然后睡过去,连她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注意。 直到次日清早,他起床,觉察不对劲。 床上另一侧没人?。 孟恪转身去洗漱,李羡恰好回衣帽间换衣服。 “早。” “早。”孟恪挤牙膏,抬眼看着镜子里几步经过的人?,“昨晚没回来睡?” “嗯,去楼下了,怕还有电话打进来。”李羡走进衣帽间,选了两件今天上班要?穿的衣服。 “这么要?紧么,凌晨一点打过来。” “受访人?可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们会尽量配合。”李羡坐在穿衣凳上换牛仔裤。 孟恪应声。 换好裤子,李羡站起身,将睡裙脱下来,拿起打底衫,“我?想搬去楼下住。” 外面的人?没动静。 她将打底衫穿上,整理衣摆,向前一步,探身看去。 孟恪两手撑着洗漱台,将视线落过来。 李羡解释:“我?手机24小时开机,随时可能有电话,会很打扰休息。” 分房睡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别墅三楼只有一个卧室,所以一开始李羡就被安排进主卧。 孟恪垂眸,打开水龙头?,水声哗然。 李羡换好衣服,简单给自己拍了层粉底,用眉笔描两下眉尾。 孟恪进来换衣服。 “哪儿不高兴了?” “嗯?”李羡茫然,将眉笔放回原位,“我?要?是说?我?没有不高兴,你应该不信吧。” “那?就没必要?。你可以设置震动。” “那?我?要?是非要?搬下去呢?” “那?得重新找个能说?服我?的理由,我?才?好安排人?帮你搬。你的理由呢?” 孟恪慢条斯理扣衬衫扣子,李羡起身,他抬眼看过来。 风轻云净、毋庸置疑的意思?。 - 上午组里开策划会,会议结束之?后李羡去配音室给材料做后期解说?配音。 正好遇见李戍朝。 “羡羡。”李戍朝停下脚步,“过来录影?” 李羡说?:“没,只是配音。” “中午一起吃饭?” “吃饭吗?我?可能要?很晚才?能结束,你找别人?一起吧。” 李戍朝笑了笑,点头?说?好。 李羡继续朝前走,抱材料的左手无意识转动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63节 她还真不觉得李戍朝对自己有多余的感情,反倒是她小时候暗恋过人?家一阵子。 工作原因,李羡平时不大戴戒指,这次戴出来,引起一起出采访的同?事的热议。 “你结婚了?没听你提起过啊,朱老师你知道这事吗?”做摄像的同?事开车,恰逢红灯,忍不住看向副驾驶座位的李羡。 “我?也不知道。”后排的朱丽坤摇头?,“小李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嘛。” 李羡讪讪,“平时好像也没什么机会提到这事。” 她虽然没有刻意隐瞒已婚的事实?,平时也很少提及。 “那?也没见你跟他打电话啊,或者是来接你啊之?类的。”同?事说?。 “呃。”李羡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们都比较忙。” “那?也是夫妻啊。”朱丽坤乐了,“别看我?这整天东奔西?跑的,家里老头?每天十多条消息。” “这么恩爱。”李羡笑。 同?事也很羡慕:“朱老师传授下秘诀呗,虽然我?还没结婚。” “男人?嘛,就让他喜欢你呗。”朱丽坤头?发虽然花白?,笑起来仍有种小女?孩的娇俏,“小李啊,是不是发现婚后生活跟恋爱不一样?婚姻嘛,就是这样。” 李羡抿唇,“我?们相亲认识的......算是家里安排吧,没有恋爱。” 同?事眼前一亮,“哦呦,先婚后爱。” 李羡汗颜,心?说?婚是先了,爱还八竿子打不着。 孟恪和她更像是合作关系。当然,还沾了肉/体关系。 且有一份长期合约。 朱丽坤观察李羡的神色,心?里有了计较,“你们这是进展到哪一步了?” 这是可以说?的吗。李羡迟疑。 朱丽坤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处在前期磨合呢,还是已经暧昧上了?总不能毫无火花吧,那?你就得斟酌一下这事了。” 李羡为自己满脑子黄色废料道歉。 同?事很兴奋,不等她回答,直接问?:“爱上没?你喜欢他吧?” “哪有这么问?的。”朱丽坤抱手,胸有成竹指点江山,“哪有女?孩子先说?喜欢的道理。” “我?这不是觉得直接一点好嘛。只要?明确自己心?意,接下来就是一往无前。” 朱丽坤摇头?,“话不能这么说?。你就不能先喜欢他,你得让他先喜欢上你。那?掉价儿表白?的事咱不干。” “哦?”同?事认真了,“嗯,有道理。那?您看这事该怎么做呢?” “这还能怎么做,你就跟他斗法呗,明着斗暗着斗,不成功便?分手,多简单。” “嚯,这么洒脱。” “那?当然,告儿你爱就是生活里不死?的欲望,这欲望让你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这么大道理!” “可不是嘛。你们年轻人?且学吧。” 小老太太仰着脑袋,一幅看透人?生的得意模样。同?事连连点头?说?学到了,学到了,明儿就去实?践。 俩人?跟说?相声似的。 李羡抱着安全带,咧开唇角,眼梢向上飞扬,笑得没心?没肺。 笑够了,她拿出手机发消息。 - 孟恪看到这条消息时正在参加新广场的点灯仪式。 短信没有免打扰设置,手机屏幕亮起时,他顺手点开查看。 有人?指挥点灯,刻意黯淡的一隅随着啪声明亮,整个城市的璀璨夜景被补齐。 孟恪看到这么三条消息: 【搬卧室这件事】 【我?决定?后退一步】 【不跟你商量了^ ^】 第41章 搬卧室这事不算临时起意, 李羡之前就考虑过,一方面因为工作和作息,另一方面是觉得?和孟恪的一切都太理所当然了。 从决定结婚到同居, 这几个月的经历就像登上一架飞机。 她从头到尾只做了登机这一个举动,此后?的航程完全不受掌控, 甚至连目的地在哪都不知道?。 她需要时间和空间,将事情控制在自己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抽了个周末, 恰好孟恪和朋友去打?高尔夫,她将自己的东西一点点搬下?去。 “羡羡,这是干嘛呢?”陈平上来打?扫卫生, 见她抱着收纳箱下?楼, 好奇道?。 “不干嘛, 我就搬个卧室。”李羡笑说。 陈平吓一跳,“搬卧室?真的要搬卧室?” 上个周听她提起过这件事, 原本以为只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没想到真要这么做。 “之前说过呀。”李羡笑。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见陈平着急,李羡将收纳箱搭上一旁的楼梯扶手,“没事,没吵架, 陈姐。我这个工作作息不太好嘛,还要担心吵到他, 搬出去大家都能好好休息, 而且我又不是不住这儿了。” “那你这......”陈平欲言又止,还是伸手帮她抱起箱子, “我来吧。” “谢谢陈姐。”李羡笑了笑,抬手拢起披在肩头的长发, 扯腕上皮筋绑住。 陈平准备下?楼,想起什么,回头道?:“对了,今晚有客人过来,羡羡。” “什么客人?” “孟先生没说,应该是长辈。” 长辈? 李羡意?外,平时都是她和孟恪去山顶吃饭,不大有长辈下?来。 “哎,我知道?了。”她应着。 - 大约下?午五点,孟恪从球场回到家。 陈平正在楼下?看?书,见他来了,起身说楼上放好热水可?以洗澡。 孟恪应着,换了鞋,上楼去了。 今天楼上格外安静。 孟恪回头看?向楼梯旁平台的位置,与平时没什么区别,他推门进主卧套间。 衣帽间比平时空旷些。 平时摆在妆镜台上的化妆品消失。 一旁衣柜里的女式衣服也?消失大半。 孟恪垂眸,想起什么,恍然大悟似的轻微颔首。 他按照一贯的路线走?去柜旁,从里面拿出衬衫和裤子,转身去浴室。 今天浴室也?格外清净,空气清爽干燥,没有多?余的香味。 原来摆在浴缸一侧的金属架不见,那些有橙花香气的沐浴乳一类的东西一并?消失。 这四个月的生活痕迹像空气里的一粒尘,弹指不见。 孟恪敛眸,将手里的衣服搭落一旁,抬手脱身上的polo衫。 不多?时,水声哗然。 陈平上楼来收拾东西,正好碰见洗完澡换了身家居服的孟恪,后?者刚从套间推门出来,掀眼皮看?她。 “孟先生,羡羡搬去楼下?了。”陈平解释。 孟恪了然。 “客人说什么时候到了么?” “刚才史鹏打?电话说大概还有十五分?钟到。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李莉也?提前下?班了。” “知道?了。”孟恪颔首,继续朝楼下?走?。 陈平稍稍让开身子,上了最后?几级台阶。 二楼。 笃笃笃。 响起敲门声。 李羡正抱腿坐在椅子上,听见敲门声,应道?:“客人到了吗?我马上下?去。” 她放下?手里的文件和勺子,撑手准备起身。 房门被推开,进来的不是陈平。 孟恪顿住脚步,视线落在她脸上。 “客人等会儿到。” 李羡今天穿了件虾粉色长裙,外罩常穿的淡黄开衫,头发挽在脑后?,温婉的模样,手里却拿了个金属勺。 李羡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手里的勺子,伸手将罐头朝他推近一些,“黄桃,吃吗?”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64节 “你吃你的。”孟恪淡声。 他走?近些,将视线从她脸上挪开,打?量整个房间。 二楼四间客房,这间面积适中,除了床和衣柜,多?了套桌椅。 床头柜摆两个花瓶,里面是新鲜的铃兰,另外放了些发卡头绳之类零碎的小东西。 床品是粉蓝纯色,枕边放了只小兔造型的毛绒玩具。 李羡背起手,手指在身后?绞紧。 被他打?量,总让人有种紧张感。 “我觉得?我们各自有自己的空间,都会更自由。” “不会不方便么。”孟恪没头没尾问这么一句。 李羡被他问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 孟恪也?没追问,绕开她的小桌,走?去窗边。 山上这些别墅都有些年头了,这栋除了主卧的窗户整扇换过,剩下?的还是最初的样式,白色方格合页窗。 “从这儿看?月亮更漂亮?” “是吧。”李羡走?近些,“楼上经常看?不清月亮。” 这里和楼上的落地窗不在同一个方向,楼上面向连城的繁华夜景,穹顶时常被渲得?橙红。 这里则面向清寂山林,明度很?低的蓝色,像一池靛青染料,窗外悬着一轮上弦月。 “我以为你会邀请我常来看?。”孟恪说。 李羡心念微动,背起手,明媚地笑问:“那你会常来吗?” 孟恪低笑一声。 窗户向内开着,五月微凉的夜风拂起白色纱帘,似乎有只小瓢虫进来了,李羡低头想要凑近些查看?。 孟恪忽地转身,两手搭在她腰侧,将人拽到自己身前。 李羡吓一跳,不由地震了一震,两手抵在他手臂上,怔怔地抬眼。 “我能再问一遍搬下?来的原因么?”孟恪淡声。 李羡心跳声怦然,暗自绷紧后?背,就这么看?着他,反问:“我可?以问你不想让我搬下?来的理由吗?” “应该很?少有新婚夫妇结婚四个月就选择分?房睡。” 除非懒得?,孟恪这人几乎有问必答。 相处这些时间,她至少不讨厌他,也?在主动维护这桩婚姻。他没有否认发展感情时,她表现?得?很?惊喜。 所以为什么要后?退一步。 欲擒故纵?那她太不够主动。 李羡抿唇,两手空悬着,指尖蜷起。 孟恪垂眸看?向自己被她攥紧的衣袖。 李羡忽然垫脚,在他唇角亲一下?,轻快的语气:“那我们就做特例好了。” 月光照进来,她的肤色是一种玉质的青白,毛绒绒的弯眉,窄内双的泠泠的眼睛,平时太故作老成了,偶尔露出稚气的马脚,就是现?在这幅模样。 孟恪换过衣服,身上是件淡蓝色的休闲衬衫,领口松了两个扣,袖口半挽,他就这么看?着她,眼皮薄寡,八风不动。 空气凝滞。 李羡感觉自己像个大气球,虽然飞起来了,某处却在嘶嘶漏风。 她的目光慢慢低垂下?来。 孟恪握在她腰侧的手却紧了紧,将人往上提,他低头吻下?来。 唇上温热,李羡心脏跟着发颤,大约一两秒,她合起眼睛。 觉察到她的配合,孟恪将扣在她腰上的手松了松,挪到她后?颈。 这个吻撬开唇舌,变得?更深,不容置喙的强势。 说到底他对她叛逆的行为还是有些不爽。 劲瘦有力的手臂箍在李羡身前身后?,几乎要把她肺里这点空气完全挤压出去了,又呼吸不到新鲜的,脸颊憋得?通红,她用力地拍打?他的手臂。 孟恪没难为她,将人松开了。 李羡后?退一步撑住窗台,她大口呼吸,胸口起伏,“不是、不是还有客人吗。” 凉风吹过来,刚才热源的唇冷得?要哆嗦。 孟恪轻嗤,抬手捏她脸颊的肉,“现?在知道?有客人了。” 笃笃笃。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来。 陈平说客人马上到。 孟恪先去楼下?了,李羡赶紧整理仪容,紧跟着出门。 客人紧跟着到了,是个中年妇人,穿了件旗袍,盛气凌人的美艳,笑起来有种与长相气质不符的亲切。 “现?棠?还没见过我吧。” 三个人在客厅坐下?,李羡面上微笑,心里正猜测这到底是哪位。 “路上顺利么?”孟恪提壶倒茶。 江若琳将目光转向自己儿子,“顺利,一切都好。” “今晚就住这吧,楼上有房间。” “我就是过来吃顿饭,晚上不住这,订好酒店了。” 孟恪不多?留,看?向李羡,“这位是江若琳女士,我母亲。” 李羡才刚要去拿茶杯,瞳孔微颤,动作停滞。 孟恪:“这位是曾现?棠,我太太。” “现?棠。”江若琳微笑,“我之前一直在国外,也?不方便回来,你们结婚都没正式观礼,真是委屈你了,孩子。” 她说着说着真就悲伤起来,从包里拿出块丝巾擦泪,手指捺着丝巾擦距离眼睛很?远的脸颊位置。 “她常住纽约,婚礼那天去了,身份问题不方便正式出席。”孟恪云淡风轻地解释,顺手将手里的茶杯递给李羡。 李羡接过茶,捧在掌心,对江若琳牵出笑容,“我不委屈,您别难过......” 江若琳又要说什么,孟恪打?断,“给她点时间。” 李羡确实需要点时间消化这个信息。 之前只知道?权龄是孟世坤二婚娶来的太太,孟隽不是她生的,但从外界消息来看?,孟恪就是她亲生。 那么江若琳是哪里冒出来的? 李羡糊涂了。 可?江若琳毕竟是身份特殊的客人。 “原来是您。这一路上很?辛苦吧,十几个小时呢。”李羡笑着寒暄。 孟恪唇角微勾,看?向腕表。 江若琳也?发现?这位儿媳接受能力不错这件事,笑说不算辛苦。 寒暄几句,三人正式上了餐桌。 晚餐后?婆媳坐在一起聊天。 第一次见面,李羡摸不准对方什么来头什么脾性,也?不知道?孟恪到底什么意?思,聊别的都不保险,索性聊美容聊购物?。 她是记者,这几年在外东奔西跑没少应付人,人情练达的事多?少学了点。 江若琳跟她聊得?很?开心,离开前不忘塞一封红包,说是迟到的见面礼。 李羡握着这红包站门口,目送载着江若琳的汽车驶出庭院。 夜深,庭院灯莹莹放着暖光,招来几只小飞虫。 孟恪说回吧,守在这做什么。 她回头,脸上维持一整晚的笑意?消失了,只剩质问。 到底怎么回事。 这天晚上李羡是支离破碎地躺在主卧床上得?到的真相。 权龄身体原因没有生育,但孟恪是孟世坤前任妻子去世后?才出生的,在外界看?来就该是她的孩子。 所以这些年江若琳一直在国外。 李羡几乎被对折,耸起的臀部贴着枕头,两颗带着桃尖的蜜桃似的。 孟恪将她的手扣在身侧。 因为出汗,乌藻似的凌乱的头发粘在脸上,视线迷蒙,她用力眨了眨眼睛。 她惊讶于孟恪这种身世背景,同时怀疑这算哪种坦白,或许只是出于利益共同体的捆绑,滚烫的小肚子让她没办法深想。 孟恪脸色隐在暗处,下?颌线冷硬紧绷。 他在身下?的人的脸上看?到一种悲观的绝望,但他知道?,这种绝望之后?往往是破釜沉舟的勇气。她莫名地乐意?挑战他。 恍惚间这人身上一点曾现?棠的影子都没有了,只剩下?李羡这个名字。 孟恪松开她的手,扳着肩膀将她整个人翻过去。 李羡趴下?去,手臂来不及抽出,叠在身下?硌得?胸口胀痛,整张脸埋在被子里,呼出的热息打?湿绸滑被的枕头。 她还有个问题。 她还有个问题必须要问。 李羡挣扎着,将手臂抽出来,“孟、孟恪......”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65节 “嗯?”孟恪接替了她手臂原本的位置。 “为什么、为什么呃啊......要我上来?” 她的卧室应该在楼下?。 孟恪轻易给出答案:“因为我们是夫妻。” “不、不。”她摇头,瓮声瓮气地破碎,“为什么是......今晚呢?” “为什么是今晚......”孟恪俯身亲了亲她青玉似的耳朵尖,嗓音低哑,唇齿碾着她的话,“因为你今晚够漂亮。” 李羡用力地撑手,直到自己可?以回头,回头看?着他,“因为我今晚够漂亮。” 她眼里带着雾气,柔柔嫩嫩重重叠叠,边喘气儿边说:“不因为......夫妻。是我漂亮。” 孟恪感受到她的愉悦,垂眸看?向身下?。 他抬手将人按回去,青筋微突的大掌按在肩头再没离开。 本来没在意?这两句对话,不久后?孟恪才恍然明白,这就是她楼上楼下?非要折腾一通的端倪。 第42章 (结尾增加剧情) 夜色靛深。 窗前白纱被风拂起。 落地灯被揿开?。 李羡趴在床侧, 自己前段时?间一直睡的位置,枕巾浸透了她常用的乳液混合的香气,被汗水和泪水打湿。 身后的人起身, 丢什么东西进垃圾桶,“哃”的闷响。 她抬手揩掉生?理性泪水, 扯过随意丢在一侧的自己的睡衣,撑手起身, 脚尖探向拖鞋。 孟恪刚穿上睡袍,随手将系带拢上,抬眼就见她左腿绊右腿, 趔趄着跌回床头, 他伸手将人扶住, “着什么急。” “我想上厕所?。” 孟恪瞥了眼床单,“自己能站起来?” “能。”李羡说着就起了身, 趿上拖鞋朝浴室走去。 她冲澡时?一直觉得腰疼,肌肉牵拉肌理的隐痛,路过?镜子,掀开?衣服一看,后腰两道手印。 孟恪。她皱眉。 “欣赏自己呢。”孟恪路过?,轻飘飘调侃她一句。 李羡控诉的口吻:“你?弄的。” 孟恪拉开?玻璃门, 进门前回头看她,并?不辩解, “不舒服?” 李羡一时?语塞。 他低笑一声?, 进去冲澡。 留下李羡一个?撩着裙摆,脸颊刚褪下去的红潮再次升腾起来。 咕咕。 李羡低头, 按住胃部位置。 刚才的运动太消耗体?力,她饿了。 楼下冰箱里应该还有点吃的。 她整理衣摆, 本想就这么下楼,走出去两步,又停下来,“孟恪......孟恪。” 水声?哗然,孟恪抬手调小花洒流速。 “我去弄点吃的。你?饿不饿?”隔着玻璃,女?人的声?音像氤氲热雾。 “不饿。不用弄我的。” “知道啦。”李羡应着,推门出去。 这个?点陈平应该已经睡下了,李羡不想惊动她,自己打着手机的光下了楼,差点撞到玻璃柜。 她一顿,小心地扶住柜角,挪进厨房,摸到灯光开?关,揿开?,然后去开?冰箱门。 冰箱里简单易做的有鸡蛋,一些青菜,两颗西红柿,还有牛奶吐司。 为了省事,李羡决定下面条。 她将食材取出来,开?火倒油,将鸡蛋煎熟,又切碎番茄,加调料和水,找出挂面。 等待水烧开?的时?间,就靠在中?岛台旁发呆。 只剩她在这一层,偌大的房子显得空旷寂静。 除了燃气灶细微的声?音,还有楼上的开?门声?、男人低低的说话声?,大概是在打电话。 她低下头,左腿微屈,右脚伸出去,轻轻点地。 放在桌上的手机亮起屏幕,她走过?去,没留意脚下,一脚踢上餐椅的金属支脚。 餐椅地面摩擦发出粗噶响声?。 脚趾传来钝痛。 李羡扶着椅背蹲下身。 “怎么了?”楼上传来问?询声?。 李羡怕吵醒陈平,忍着痛低声?道:“没事。” 孟恪已经挂了电话走下来,她赶紧按着椅背站起身。 “没事,不小心踢到椅子腿了。”痛劲还没过?去,她表情不大好?看。 孟恪走近了,按开?餐厅的灯,拎着她的手臂将人牵出些,低头去看她的拖鞋里裸出的脚趾,没破,有点发红。 陈平也被惊醒,披着外套慌慌张张从楼下上来,“这是怎么了?” 李羡微窘,“没事,陈姐,我不小心踢了下椅子腿。” 陈平看见煮东西的小锅,“这是做夜宵呢?怎么不叫我。脚上没事吧?” 李羡说没事没事,“我只是来煮个?面......” 陈平揉了揉眼睛,走去厨房,“孟先生?吃不吃?” “不吃。弄她的就行?。”孟恪抽开?椅子,抬颌示意李羡坐下。 她低垂脑袋,窘得面皮发烫,坐下拿起手机,刚才的消息只是微博推送。 “我没事了。你?不吃夜宵的话,先上楼休息吧。”李羡说。 孟恪单手握着手机,低头,反问?道:“晚饭没吃饱?” 李羡:“只想着怎么应付江女?士了。” 孟恪视线微顿,了然。 李羡低着头,身上是件葱绿色睡袍,头发本来散乱下来,刚才洗澡时?重新了挽起来,露出耳朵,耳钉没摘,小巧的珍珠水钻款式,不显眼,大概是她自己买的。 她性格里有很大一部分躲避冲突的部分,乖巧大于叛逆,偶尔也如她对他的评价一样固执,似乎想要找一个?支点将他撬动。 孟恪一开?始就是懒得对付她的,也不指望她能做到哪种程度。 然而。 然而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他其实?逐渐加重了自己这一侧天平的砝码。 不多时?,陈平将热腾腾的挂面端上桌,“趁热吃吧。” 李羡应着,“陈姐,你?早点休息。” “哎,碗筷放这就行?,我明早来收。” 陈平打着哈欠下楼了。 刚出锅的面太烫。 李羡拿起筷子又放下,走去窗边,有些聊赖地将额头抵上玻璃。 庭院里几盏灯,光线昏暗,光晕毛绒绒地被细密雨丝分开?。 “好?像下雨了。”她说。 孟恪应声?。 李羡回头,“你?的腿......还会疼吗?” 他没抬头,平静道:“正在疼。” 她一顿,“那你?刚才还......” “刚才还不疼。” 这个?人。 李羡抿唇,不经意的口吻:“关节炎吗,还是什么,感觉已经很多年了。” 孟恪说:“医生?说是风湿性关节炎。小时?候在雪地里摔了一跤。” 她撑着手回头看他,停顿数秒。 “摔了一跤?......幸好?连城一年四季都不会很潮。” 指尖顿住,孟恪扭头看过?去。 窗外光线暗淡,远山昏昧的灰调青绿色,她撑手靠在窗台,身前的光却是暖调,整个?人仿佛嵌在相框里。 他笑了声?,“再不回来面要坨了。” 李羡说喔,赶紧回来坐下,她拿起筷子,扭头看他,“你?真的不吃吗?” 孟恪摇头。 李羡饥肠辘辘,挑起一筷面条,吹一吹,送到嘴里。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66节 她边吃边打开?手机,想起件事。 “爸生?病了,要去探望一下吧。” 孟恪看她,眼底微茫。 “妈......江女?士说的。”李羡提示。 孟恪恍然明白,“她找个?理由回来而已。” 他不大在意,继续用手机浏览新闻。 李羡:...... 她继续吃面。 不过?刚才孟恪茫然的一瞬间确实?让她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和她都有“很多”父母。 他有权龄和江若琳两个?妈妈,她则有李传雄、曾达如两个?爸爸。 不愧是豪门。 李羡点开?微博推送,是李戍朝刚发的近期日常。 外出追日落、看演唱会、烘焙、拍照......他一直是个?认真生?活的人。 她点了个?赞。 单手操作,不大方便,一不留神就跳转到淘宝,吵闹的短视频自动播放。 屏幕上是一个?忽然被推出来的人,破布娃娃似的摔在地上。 李羡吓了一跳,放下筷子去关停。 孟恪看过?来。 李羡定神,解释道:“是......是条电影的宣传视频,刚才一点跳转过?来了。” 她将听筒调至静音,重新点开?视频。 一群少女?在围殴一个?女?孩,扯头发扇耳光。 应该是反校园暴力的题材。 十几秒的视频反复播放。 李羡皱着眉退出软件。 她放下手机,捧碗将最?后一点汤汁收尾,餮足地抿了下嘴唇。 “回去睡觉吧。”她提议。 两人一起上楼,她在二楼停下。 孟恪已经踏上去三楼的台阶,顿住脚步,回头看她。 李羡背着手,轻声?道:“晚安。” “晚安。”孟恪继续上楼。 李羡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二三层之间的平台,转身回自己的新卧室。 她一来就住进楼上的房间,和孟恪同居。 所?以即便新卧室被各种物件属于她的物件填得雍实?,却也有些陌生?。 同居这种事情是将生?活里每一次呼吸交融在一起的,穿衣用香的细节,物件摆放的习惯,两个?人未必完全?合拍,却也日渐磨合。 但楼上的人单身住在这里的时?间更久,也许会更习惯吧。 李羡躺回床上,扯过?被子。 灯光落下。 疲惫的眼睛渐渐阖上。 也许是因为换了新环境,也许是因为有些累。 她睡得不太安稳,还做了噩梦。 被围在人群出不去的焦躁、冬季厚重结冰的棉毛裤、想要迈却迈不出去的腿、被嘲弄的委屈尴尬...... 梦里想哭,但是哭不出来,闷得心脏难受。 李羡恍然惊醒。 看了眼时?间,才不过?早晨六点。 困意拉扯,她揉了揉心口位置,眉头紧皱着阖起眼睛。 / 曾孟两家的合作项目在孟家这边是孟恪负责,这种大项目动辄就是五到八年的施工运营期,五六月里,他连飞数次申城。 这月第二次从申城回连城这边新恒集团总部办公室,进门前秘书说彭润来了。 孟恪拎着西装外套推门进去,彭润正抄兜靠着办公桌看电视。 电视屏幕上是新闻频道李羡的节目。 “哟,什么风把您吹回来啦。” 孟恪走过?来将外套搭椅背上,没搭理他。 彭润也不见外,自己找沙发坐下了,把刚才秘书送来的茶续上,“嫂子这主持人做得真不赖,就是好?久没见她消息了,忙着呢?” “出差了。”孟恪也坐下看电视。 “啧。果然忙。你?们两口子这事业心啊......你?忙什么呢?” “申城那边前期事多,去转了转。你?这是不忙奥斯卡了?”孟恪抽电视广告的时?间看向彭润。 彭润撇嘴,哼哼两声?, “忙着呢,谁知道破事这么多。” 他前段时?间艺术想象力来了挡不住,拉了个?制片人开?始筹备电影,因为有钱且舍得,本子团队都筹备好?,很快开?始选角。 试镜演员不难找,难的是选谁。彭大公子人缘太好?,早先光女?主角就许出去七八个?,选哪个?都得费劲哄剩下的。 孟恪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随口应了几声?,问?起上次半夜打电话那事。 “对了,那次都十二点多了,我喝多了才打过?去......不过?你?会接我也很意外,你?平时?不是十一点就睡了吗。”彭润纳闷。 孟恪瞥他一眼。 彭润:“啊。” 彭润:“不好?意思,忘记你?已婚。” “看来我应该直接把你?的号码拉黑。” “别啊。”彭润赶紧转移话题,“那些演员的简历你?看了吗?” 孟恪:“没。” 彭润:....... “真的很难办。”彭润跷起二郎腿,整个?人垮在沙发上,“但是这个?项目绝对赚。哥你?来不来?主角给你?选。” “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彭润笑两声?,掏出手机,“你?看这个?,漂不漂亮?再看这个?,帅不帅?有我七八分吧......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 彭润顿住了,“我一直觉得这个?人眼熟,想不起来像谁。现在突然明白了。” 他举起手机,跟电视里的人比较,“跟嫂子有点像。” 孟恪看过?去。 两个?屏幕里的人确实?几分相似。 “要不就选她吧。”彭润琢磨,又摇头,“做女?主角是不是不够漂亮,配角还行?......” 他说罢想起身旁的人,赶紧解释:“不是说嫂子不够漂亮的意思,我是说作为演员,这个?不合适。” 无关痛痒的评价,虽然冒犯,却也是事实?。孟恪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恼火,只是想起前不久自己的一句话。 他将视线落到电视屏幕里正在报道新闻的女?人脸上。 这张脸确实?算不上大众意义上的美人,也并?非他一贯的审美。 但他那晚的话,也不单纯是哄她,只是凭直觉印象脱口而出。 孟恪敛眸,若有所?思。 彭润絮絮叨叨半天,发现人没听自己说话,有点挫败,但对方是孟恪,他还得提醒他来电话了,“哥,哥,手机。” 孟恪拿起搁在茶几上的手机。 孟子玮的来电。 “喂?二哥,你?能联系上二嫂吗,我找她有事。”微信那头语速很快,显得焦急。 “现在么。”孟恪看向墙上的时?间,“她应该在工作。什么事?” “关于电视台的事,你?叫她有空给我回个?电话呗好?二哥。” 挂断通话,孟恪从列表里搜到李羡的头像点进去。 “哟,妹妹什么事?”彭润凑热闹。 “大概要跟那个?男主持结束了。”孟恪点开?通话,视频通话和语音通话同时?跳出来,他稍顿,点击头一个?按钮。 果然打不通。 “嫂子也在忙。”彭润抱手。 孟恪按住语音留言键,对面却有视频邀请回拨过?来。 他点了接受。 屏幕那头的李羡低头看着手机,脸上满是以为自己误拨视频的惊讶。 镜头晃动,她穿了件粉色一次性雨衣,身后的背景从天空变成小麦地。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67节 “在外面?”孟恪问?。 彭润凑近:“嗨嫂子。” 那边风声?很大,李羡对镜头挥了挥手,声?音断断续续湮没在呼啸声?中?,“......等待拍摄......准备直......有什么......” 似乎有人叫她,她停下来倾听,然后举着麦克风跑起来。 镜头剧烈晃动,田垄间满是泥泞。 孟恪微讶。 彭润惊掉下巴。 通话被那头挂断。 彭润看向电视里光鲜靓丽的主持人,又看向孟恪的手机,感叹道:“记者真心艰苦。” 孟恪给陈平发消息问?太太去哪了,得到回复,搜了下这个?地方的天气和新闻。 没有气象灾害的消息。 电视调到新闻频道,她正在雨里直播当地的农业状况。 除了额头碎发被打湿,手背几道泥水痕迹,没什么异样。 孟恪按住语音键留言,叫她抽空给孟子玮回电话。 这五分钟里,彭润已经将自顾自将话题转到李羡身上去了。 “......你?看这个?,嫂子观众缘还挺好?的。”彭润在短视频平台搜索李羡的名字。 搜到的结果不多,但几乎每条底下都是好?评。 “嗯?”孟恪放下手机,表示有兴趣。 彭润解释:“我的意思是,突然发现嫂子这种形象,还挺另辟蹊径的。” 孟恪接过?他的手机。 这里除了李羡的节目片段,还有些本地的营销号发布的关于她做记者的成绩。 诸如一些获奖的稿件,新闻界业内人士的评价。 其中?有一条评价的内容是:非官方的、非主流的、盛赞芸芸众生?的自由和尊严的观察者。 孟恪滑动屏幕,淡声?道:“这种评价确实?适合企业宣传。” 这个?圈子讲究名望,记者和主持人的身份面向社会大众,天然有获得大众好?感的优势。 “是不是。”彭润为自己的聪明得意,转念又道:“不过?嫂子工作里不是不愿意用现在的身份吗。也确实?麻烦,电视台要知道她是谁,怎么敢让她在麦田里直播,应该好?吃好?喝供着,给她升主任了。” 孟恪放下手机,看着电视里的人,随意道:“也不一定要用曾现棠这个?身份。” - 直播结束,李羡赶紧和摄像老师一起收拾器材,回车里避雨。 “毛巾,擦擦头发。”李戍朝坐上驾驶座,递来一条毛巾。 “哎。谢谢。”李羡接过?毛巾放身上,将雨衣团成一团丢进塑料袋。 “偏心吧,李老师,怎么没我们的啊。”摄像老师控诉。 李戍朝笑说就你?有意见,俩女?孩还没擦干呢。 几个?人开?车回县城,村里的道坑洼,汽车颠簸。 李羡擦了擦被雨水打湿的脸和头发,想起刚才的电话,拿出手机,看到孟恪的留言。 车里不方便听语音,她直接转了文字。 孟恪:【子玮有事找你?,叫你?回个?电话】 前排正你?一句我一句嬉笑怒骂,她缩到角落,小声?回复好?,马上。 正准备切出去给孟子玮打电话,第二三条消息跳出来。 孟恪:【工作结束了么】 孟恪:【什么时?候回来】 李羡犹豫片刻,问?有什么事吗? 孟恪说没事。 早点回家。 李羡敲屏幕:【没有理由的话,可能要晚点】 孟恪:【有什么事吗】 李羡咬住下唇,唇色润泽:【没事,工作快要结束了。所?以打算在外面多待几天】 对面沉默一分钟。 两条语音。 李羡看一眼前排听歌的同事,将手机声?音调到最?小格,放到耳边。 雨点砸车窗,声?响哗然,乡间公路不大平整,水坑跌撞得车身摇晃,她扣紧了扶手,男人声?线低稠: “理由是我想见你?......可以早点么?” 李羡扣在扶手上的手指紧了紧。 心跳声?鼓动。 她勉强坐定,在屏幕上敲出可以两个?字。 孟恪:【当然,你?不想见我的话,我也可以出差】 第43章 李羡下一句本来是明天回去。 看见这?条消息, 愣了几秒,心里有种奇异的悸动。 他是故意的吧? 车窗外水流汇聚,成股流下。 她指尖飞速跳跃, 想?说不可以,想?了想?又删掉, 直接切出去给孟子玮回电话。 “喂?子玮.......” “喂,二嫂!你们台最近有组织什么出国交流的活动吗?” 李羡些许紧张的心情?平复下来, 才注意到?电话那头语气不太对劲。 “出国?”她意外,“我印象里?没有。有什么事吗?” “你们台有个播音员......上个周跟我玩消失,今天才联系上, 说去欧洲交流了......交流个头。” 李羡顿了顿, 看向李戍朝, “我再跟综合频道的同事确认一下吧,等会儿给你回消息。” 不过听孟子玮这?个语气, 八九不离十是渣男劈腿。 “好,麻烦你了二嫂。” 挂断电话。 “怎么了?”李戍朝问?。 李羡跟他确定了自己的答案,随后告诉孟子玮。 对方表现得非常淡定,她也就暂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戍朝哥。” 李戍朝:“嗯?” “等下回旅馆吗?你要不直接回姥姥家吧,我可以开车。” “不用?,送你们过去吧。” 这?里?地处江微省中部的一个县, 与周围的六七个县一样依靠传统农业发展,远远被时代落在身后。 回高?速公路需要经历几段乡间公路和省道。 “哎, 这?是什么?大集吗?”同行的实习生记者好奇地趴在车窗前向外望。 这?里?应该是几个村子中心的小镇, 双向四?车道的宽敞马路,中间行驶大小货车与汽车。 与机动数量并肩的是带车棚的电动三轮车, 比甲壳虫要更迷你一些,驾驶人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 横穿马路毫不含糊,到?了路边小摊前便将?车子停下,后来的车子再要过这?地方就要绕开。 路边零落几个小摊,卖水果蔬菜、日用?百货、衣服凉鞋...... “是大集。”李戍朝说,“这?里?隔天一场集。这?几天因?为天气不好,没什么人,天晴的话这?条道根本走不动。” 同样的北方乡镇,李羡对这?种环境既陌生又熟悉,深以为然。 “哇。”同行的实习生很惊奇,不断转脑袋左右看道路两侧。 路过医院,李羡犹豫着要不要去厕所,实习生已?经叫停,李戍朝将?车开进去。 两个男人下车去厕所,实习生问?李羡:“李老师去不去?” 李羡点?头。 两人一起下了车。 上过厕所,李羡在洗手池底下躲雨,等实习生出来。 厕所里?出来一个年轻女孩和中年妇女,跟等在门口的年轻男孩说了句什么,女孩接过他怀里?的孩子,结伴走了。 李羡身旁也有抱着孩子等人的女孩,黑色发根、发梢糙黄,脸上还没有褪去青稚,皱眉安抚怀里?哭闹的孩子。 实习生挽着李羡走出去,婴啼声渐渐被落在身后。 “怎么这?么多孩子......”实习生感叹。 “可能是疫苗接种日吧。”李羡说。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68节 “哦。不过怎么这?么多哥哥姐姐带小孩的。” 两人小心地不去踩水洼。 李羡回头,“是爸爸妈妈吧。” “哎?这?么年轻吗?有一个男孩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实习生意外。 但?她的注意力很快被路边摊吸引去,这?个话题也就没有继续。 李羡回头,深深看向雨幕里?模糊黯淡的小镇。 对于当下的许多乡镇来说,贫瘠似乎已?经不再与饥饿挂钩,但?是狭窄、封闭、虚弱仍然捆绑着一代又一代年轻人的脚步。 回到?车上。 汽车飞速驶过小镇,车窗外的视野开阔起来。 李羡拿出手机,眼睫垂落下来,鸦黑的睫显得柔软。 微信里?再没有新的回复。 她却忍不住反复滑动刚才的对话,刚才错愕惊喜的心情?余韵绵长。 希望可以早点?回去。 六月初的雨点?落到?路边即膝的青葱蔓草上,好像少?女时代的第一场雨,朦朦胧胧的,带着欢欣雀跃。 - 李羡这?次出差连轴转,刚开始去一个城市做节目,半途又接到?新闻直播的任务,转去乡镇。 周六下午,回到?连城。 下午不用?跑业务,她和同事决定直接回家。 从?高?铁站坐地铁回明湖湾更方便,她没叫司机来接。 换乘地铁前,同行的实习生笑眯眯问?:“李老师等下还有约会哦?” 正捏着粉扑补妆的李羡脸颊微烫,含混地糊弄过去。 回到?家正好是半下午,陈平在楼下打盹,见李羡拖着箱子回来了,忙过来接。 李羡脱掉外套,弯腰换鞋。 两人寒暄几句,李羡随口问?孟恪呢。 陈平一顿,“孟先生出差了。” 李羡正低头穿拖鞋,闻言惊讶,“真的出、” 陈平讪讪地笑。 李羡一时张口结舌。 她以为那天是玩笑话。 整个人蔫下来。 陈平帮忙拎箱子,瞟她一眼,又瞟她一眼。 “其实孟先生他没......”上电梯前,陈平改口。 李羡不明白,“没什么?” 陈平摇头,确定的语气,“没什么。” 回到?房间,李羡衣服都懒得换了,没什么精神地瘫坐下来,看了眼手机,没任何消息。 上午有他两通电话,当时她在赶车,没接到?。微信留言问?什么事,他回复了,但?是没提任何出差的事。 她为自己的失落暗自恼火,拿出包里?的笔记本和鼠标,单手撑着脸颊,修改选题策划案。 挂钟指针转过几格,李羡忍不住起身,脚步重重地上了三楼。 楼上几个房间都空着。 她靠在书房门口摆弄手指,用?力将?拇指没卸干净的甲油胶抠下来。 余光注意到?躺在手边的书柜上的便条。 甲油胶落入掌心,淡粉色的碎屑,她蜷手拾起便签。 给我回个电话。 随意松散的钢笔笔迹,骨气劲峭,他的字。 嘁。 凭什么。 李羡将?便签与甲油胶碎屑揉到?一起,成团,丢进垃圾桶。 转身下了楼,她手机嗡响,立即拿出来了,是刘红霞的电话。 “喂,妈。” “羡羡啊,忙什么呢。” 李羡举着电话走到?窗边,跟刘红霞聊起来。 刘红霞说村里?有人去连城,给她捎了点?东西,叫她有空就去拿,李羡应着。 两人又聊到?近期琐碎的小事。 刘红霞唠叨李羡要按时吃早饭,不要熬夜,又说李传雄身体好转,她得空在家里?种了点?什么云云。 曾达如未婚,李羡的生母据说早些年已?经去世了,她从?来没见过,也没太多感情?,只?当刘红霞是唯一的妈妈。 她听她唠叨琐琐屑屑,又问?到?感情?问?题,嘱托她要好好经营。 李羡嗯嗯啊啊应着,被责备敷衍。 “听到?啦听到?啦两只?耳朵都听到?啦。” 刘红霞被逗笑。 这?通电话还没挂断,新的来电跳出来,她看了眼来电人,连忙说:“不聊了妈,我来电话了。” 她有意等铃声响几声才接起。 “喂?”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李羡将?手机贴在耳侧,没说话。 那头又问?:“羡羡?” 李羡:...... 她挨在窗台扯花瓣,已?经干枯的粉玫瑰发出窸窣碎响。 电话那头又问?了两声,停顿片刻,“没人么。那我挂了?” 停顿一秒,对面似乎真的要挂断,李羡眉头微蹙,“咳!” 孟恪低笑一声,“到?家了?” 李羡继续扯花瓣,不说话。 “陈姐说你一小时前就到?了,还不回我电话么?” “一直在等我电话?”李羡反问?。 “嗯。” “那你现在才打给我。”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似乎推门到?了室外,背景音里?多了轻微呼啸的风声。 “你故意的吧。”李羡说。 孟恪:“故意什么?” “挑我回来的时间出差。” “你不是不想?见我么。” “......” 知道他故意的,她不解释,他也不追问?,改口问?:“现在在哪呢?” “巴拉圭。”她将?枯碎的花瓣扫到?一起,随口胡诌。 孟恪笑,“烦请你从?巴拉圭下楼。” “下楼干嘛。” “见个不想?见的人。” 李羡贴着窗台瓷砖的手顿住,心跳莫名加速两分。 “不见。忙着呢。” 电话那头传来陈平的说话声,李羡探身看向庭院,司机才从?车库走出来。 雀跃的心被兜头淋透失望,现在又被吹干,一下午心情?跌宕起伏。 李羡恼恼地咬唇,挂断电话,转身去抽屉里?取车钥匙。 才走到?楼梯口,听见底下的说话声。 她握紧钥匙,步步走下去,矮跟凉鞋哒哒敲着台阶。 听见脚步声,底下的人不说话了,等着她走过去似的。 最后两级台阶需要拐个弯,正对客厅,孟恪手里?拿了个茶杯,就在沙发后站着,一边喝水,一边漫不经心抬眸。 李羡下了最后两级台阶,迅速移开视线,看向陈平。 陈平哈哈哈哈地掩饰尴尬,“羡羡要出门?” “有点?事,出去一趟。”李羡快步穿过客厅。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69节 孟恪弯腰将?水杯放下。 她路线笔直,目不斜视,走去玄关处换鞋。 孟恪跟上来,“去哪?” “出差回来了?”李羡躬身穿鞋,没看他,不咸不淡地打招呼。 “没出差。”孟恪淡声,“叫陈姐骗你的。刚才去机场接了个朋友。” 这?人怎么这?么理直气壮。 李羡一手按着鞋柜上的钥匙和手机,另只?手勾鞋舌,抬起头,滴溜溜的柳叶眼,下目线恨恨地看他。 鞋舌整理好了,她起身往外走。 孟恪看了眼腕表,跟上来,“我送你。” “不用?。”李羡自顾自去车库找车。 等找到?自己的车,准备开门,她发觉自己两手空空,除了手机外别无他物,下意识回头。 孟恪单手抄兜,另只?手伸出来晃了晃刚从?玄关捡的车钥匙。 李羡大脑空白片刻,懊恼地咬唇。 孟恪按了下钥匙,车身灯闪烁两下,他走近了,拉开驾驶座车门,躬身坐进去。 车窗降落。 “先别生气,上车。” 李羡蜷了蜷手指,咬牙跟上去,绕去副驾驶座位。 她才坐下,顺手带上车门,手臂被大掌握住,稍一顿,用?力带过去,李羡冷不丁歪斜,心跳停止,孟恪没系安全带,单手撑在副驾驶座椅靠背上,俯身就吻下来。 唇齿相触,刚开始还磕了一下,李羡吃痛皱眉,孟恪也就放轻动作,含住她的下唇轻轻安抚。 他身上有股烟草香,沉郁干练,整个地笼罩下来,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下颌被捏住,撬开齿关。 然后是攻城略池的深吻。 吻到?最后,两个人脸颊稍稍错开,听见喘息交错的声音。 李羡肩头的力道消失,差点?跌下去,就听见他笑,她才发现自己很没志气地瘫软半晌了,两手撑住扶手坐直。 孟恪扣上安全带,双手搭落方向盘,发动汽车,吩咐她,“安全带。” 李羡用?力扯出一截安全带,扣进插扣。 “打开导航。”他又道。 李羡眼睛水润,似嗔非怒地看他一眼,用?手将?缩回去的安全带多扯出一些,对照刘红霞给的地址,俯身输入目的地。 汽车从?庭院驶出,转到?下山的柏油路,两侧是高?大的栾树,快速倒退。 “这?次出差怎么这?么久。”孟恪随口问?。 沉默片刻。 李羡抱着安全带,“本来只?是拍节目,临时又被叫去另一个地方直播新闻了。” “技术部的人也要跟直播么。” “技术部?”李羡扭头看他,“戍朝哥?他姥姥家在那......你怎么知道他也在?” 孟恪掀眼皮看向内视镜,“我不能知道么。” 李羡顿了顿,重新琢磨刚才的吻,“他最近回姥姥家休假,正好是我们出新闻的县城。而?且他有车,所以给我们当司机。” “是么。”孟恪目视前方车道,不咸不淡的口吻。 又是这?副表情?。 李羡别开脑袋,下颌线紧绷,一副倔相,“你这?是占有欲作祟......冲昏了头脑。” 她跟他相处总是绷着几根神经,防备心深重,跟那个技术部的倒是次次谈笑自如。 孟恪轻哼,“我清醒得很。” “你这?么清醒,还跟我开这?种玩笑。”李羡抱手。 手机从?腿间滑落,她捡起,低喃:“出差?骗子......” “只?许你试我,不许我试试你?” 手机屏幕反光,一张红晕尚未褪去的脸出现在上面,唇线模糊。 李羡心里?细琢磨他的话,扭头看过去,孟恪还是那个孟恪,沉稳贵重,罕见地将?不悦摆到?明面上来了。 她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看来他也不是全然四?平八稳——她总算能撬动他了。 “刚才出来太急。”李羡语调忽然轻快,“没带礼物,找个超市买点?吧。” 孟恪瞥她一眼,眉头微皱,莫名其妙。 第44章 (结尾小修) 李羡想不通孟恪到底从哪里得知李戍朝一起出差的?消息。 那天虽然打了个视频, 但是当时李戍朝等在车里,压根不可能出镜。 实在想不通。 她试探几次,他守口如瓶。 终于在聊天记录里找到答案。 -好, 马上。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背景音是摄像老师的?嫌弃:李戍朝你重色轻友...... 这是指名道姓了。 李羡将贴在耳畔的?手机放下, 看向一旁开车的?男人。 孟恪上车时将她的?座椅向后?调了许多,两手搭着方向盘, 姿态挺拔松弛。 “去这个商场?” 还是平时冷淡稳重的?模样。 “嗯?......嗯。” 李羡暗自郁闷刚才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出去。 将车停进商场地下,她没叫孟恪下车,自己去楼上买了点水果零食, 路过超市门口的?药房, 替自己拿了盒西?瓜霜。 她拎东西?回车库, 孟恪推门下车迎过来,垂眸看着她手里的?几袋东西?, 伸手接过。 李羡解释:“妈妈托一个妹妹给我捎了点东西?,她家有两个小朋友,我想带点吃的?更合适。” “亲戚么。” “只是同村。不过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 上车后?,李羡拆开西?瓜霜,含进嘴里一片。 涩苦的?薄荷味在舌尖冲溢开来。 “哪儿不舒服?”孟恪问。 她皱着眉,俯身?划车载屏, 点开歌单,“口腔溃疡, 有点疼。” 车厢封闭, 缓慢温柔的?吉他前?奏响起。 抵达目的?地,李羡解开安全带下车, 绕去驾驶座后?排拿东西?。 孟恪也推门下车。 老旧小区排水系统不科学,水门汀地面蜿蜒一道小沟, 积水混暗,飘着碾扁的?塑料垃圾。 李羡说?:“你在车里等一下吧。” “今天还要等你第?三次么。”孟恪将东西?拎下来,“哪个单元?” 李羡微顿,接过零食袋,“在二单元,一楼。” 因为提前?在微信上联系过,李羡敲了几声门,门内很快响起脚步声。 “羡羡来啦。”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推开门笑道,注意到李羡身?后?的?男人,视线停顿片刻。 “秋慧。”李羡笑着看向她怀里眼睛懵懂闪烁的?孩子,“真可爱......嗨,你叫什么呀?” 刘秋慧身?后?冒出另一个六七岁大的?女孩,李羡躬身?打招呼。 见?刘秋慧看向自己身?后?,李羡顿了顿,介绍道:“这是我......老公?。” 孟恪垂眸,视线落在她脸侧。 忽觉脸颊痒,她抬手用指尖搔了一下。 “啊。”刘秋慧短促地啊了一声,“姐夫呀。” 孟恪颔首,“你好。” 刘秋慧局促地笑了笑,举起怀里孩子的?小手,“快跟叔叔阿姨打招呼。灵灵,告诉羡羡姨你叫什么。这个是弟弟,叫晨晨。快进来坐,不用换鞋。我去拿东西?。” 两居室空间不大,李羡将手里的?东西?放客厅茶几上,又接过孟恪手里的?,一并放过去。 刘秋慧责备,“拿这么多东西?干嘛,哎呦。” “只是点零食,给孩子吃的?。”李羡扬声。 灵灵背着手,怯怯地看着造访的?陌生人,一转眼就不见?。 刘秋慧将捎来的?包裹抱出来,一个不大的?箱子,封口鼓起来,勉强拿胶带缠住,箱子上有被包起来的?书本模样的?东西?。 “婶婶说?都是些吃的?,要赶紧吃,怕坏。这个是小说?,她说?是你买的?,一直放在家里没人看。羡羡,姐夫,坐吧,坐下喝点水。”刘秋慧扬声,“灵灵,帮妈妈倒点水好不好。” 李羡应声,说?不麻烦了,正看向孟恪,忽觉腿边多了个小孩,紧接着一阵温热透过牛仔裤渗进来。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70节 刘秋慧非常抱歉,扯几张纸巾,叫她坐下。 捏着水杯的?灵灵手足无?措,愣在原地。 李羡赶紧说?没事,擦擦就好了。 “对不起......”灵灵嗫嚅。 孟恪躬身?,揉了下女孩的?发顶,声线温沉,“阿姨没有怪灵灵,再去给她倒一杯好不好,嗯?” 灵灵眨眨眼睛,眼泪没落下来,点头说?:“好。” 转身?跑开了。 孟恪收回视线,到李羡身?边坐下。 李羡低头擦裤子。 刘秋慧和李羡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坐下来闲聊几句,聊到从前?的?事,十几年过去,都有些唏嘘。 “是吧,那个时候怎么会想到现在呢。”刘秋慧笑说?,“婶婶说?你在电视台播新闻呢,播音员,多好呀。” 李羡的?人生在去年发生巨大转折,特意跟父母交代过低调行事,所以李戍朝和刘秋慧对许多事并不知情。 她只笑一笑。 刘秋慧打开话匣子,继续道:“那个谁,你记不记得,冯和畅,帅帅的?那个,比你还大两岁,小学就跟‘校花’恋爱......” 冯和畅。 大约十年了没听?过这个名字了吧,李羡几乎是生理?性地,心脏紧了紧,随后?有些恍惚。 孟恪偏头,留意到她一瞬间的?失神。 刘秋慧仍自顾自讲着,“他家不是很有钱吗,只上了两年就转走了,后?来又去俄罗斯留学,前?两个月回咱们那一趟,说?是娶了个台长的?女儿呢......” - 从刘秋慧家出来,李羡才知道今天是端午节,要去山顶吃饭。 “那我还要回家换一套衣服吧。”她坐上副驾驶。 “嗯。”孟恪坐在驾驶座,将安全带插进锁扣,低头看手里被纸张包装起来的?东西?,“这是你的?字?” 包装纸是泛黄的?a4纸,空白处密密麻麻写着小字,字迹稚嫩模糊。 “嗯?”李羡扭头看过去,“不知道我妈从哪里翻出来的?纸,可能是以前?的?作文吧。” 她接过这东西?,放自己腿上。 刘红霞不太识字,小时候将李羡的?作业本当废纸烧掉过,后?来再没动过她的?东西?,那时的?书本也就留到现在。 “我看看.......”她将手指对上去,饶有兴趣地凑近,试图回忆小时候的?自己会写什么。 -3月4日,晴,今天是情人节,班里开始互相送花,我不禁失落起来。到底什么时候可以遇见?我的?白马王子...... 面皮忽然发热紧绷,李羡抽手将这几行字盖住,吞咽口水。 “写了什么?”孟恪打方向盘,拐出巷子。 “没什么。一些流水账。”李羡按着封皮,目视前?方。 “日记么。” 李羡俯身?打开车载音乐,顺手将这书塞进包里,“嗯?.......不是日记,小学语文老师布置的?作业,已经?看不出是什么字了。” 孟恪不再开口,只当没注意她欲盖弥彰的?小动作。 回家换了身?衣服,两人一起去山顶吃晚饭。 山顶别墅是两栋白墙红瓦的?欧式建筑,花园被打通,停车坪上已经?有两辆红旗汽车。 家里很热闹,该到的?差不多都到了。 老爷子老太太、孟世坤夫妇连带膝下的?儿孙、二叔一家三代。 孟家地位强势,所以小姑逢年过节也过来,而不是去子玮爸爸那边。 四?世同堂,人多起来像过年,进门就开始寒暄。 “头疼吧。这么多人。”一个姐姐悄悄打趣。 李羡没来得及说?什么,垂落身?侧的?左手被轻轻握住。她抬眼,孟恪微扬下颌,示意道:“子玮在厨房。” 温热触感稍纵即逝。 李羡借口脱身?。 往外走时听?见?身?后?人打趣:“二哥干嘛,我们还能把她吃了吗,真是的?。” 孟恪回什么她没听?清,只用右手掌心贴了下发烫的?左手。 今晚权龄和小姑亲自下厨,孟子玮忙着试吃,见?李羡过去了,赶紧跑出来,“二嫂,你可来了。” 家里跟她差不多年龄的?人只有李羡一个,家庭聚会爱往她身?边凑。 两人躲起来聊天,聊到上次打电话聊天那事,孟子玮哈哈一笑,表示是误会,那人是真的?有事才过去的?,今早已经?飞回来了。 两人站在一个类似书房的?房间,风格拙朴,红木长桌摆笔墨纸砚,墙上挂了许多副字画。 李羡正盯着其中一幅画的?落款看,听?见?孟子玮的?解释,有些意外。 “你在看什么?”孟子玮好奇。 “这个人的?名字,有点眼熟。” “这个?”孟子玮仔细辨认,“这是爷爷的?朋友吧,忘年交,跟二哥关系也不错。” “是那个社会学院的?院长吗?” “院长,是的?吧,反正不是院长就是副院长之类的?。” 李羡若有所思。 不多时,阿姨过来叫两人去吃饭。 席间又是一阵热闹。 “羡羡二十五了吧?”有人忽然问。 李羡抬头,笑说?:“是二十五,下个月就二十六了。” 小姑接话:“二十五六,那正合适要孩子啊。” 这个话题似乎全桌人都很关注,李羡感受到数道似有若无?的?目光朝自己投来。 她维持笑意,正要开口,孟恪说?:“这两年忙,再等等。” 松了口气。 “您是大忙人。但是爷爷可盼你家这个重孙盼很久了。”二婶说?。 李羡看她,视线不经?意地掠过身?侧的?男人。 孟恪不露声色。 筷子伸过来,她餐碗里多了筷鱼肉,听?见?他淡声:“往后?日子还长着呢,早晚能盼到。” 孟智元哈哈大笑,“别看这副身?子骨三天两头出毛病,再等三五年,等乖孙长大都不是问题。” 周围人纷纷笑着应和。 悬起的?心落地,李羡低头吃鱼。 餐叙还在继续。 有人提:“现琼那孩子是不是去英国?了?” 权龄说?:“嗯,前?段时间去了。今天回来了呢,下午两点多落地连城。” “来连城了?怎么没叫来家里坐坐。” “今天过节嘛,不方便。” 权龄是曾现琼小姨。 李羡垂眸听?着,手里捏着瓷勺舀酸丸子汤,忽然想起是什么,瞥了眼孟恪身?。 清汤寡淡,入口酸得尖锐冲鼻,溃疡处辣痛,液体从口腔混着津液滑进喉咙。 她忍不住皱眉。 几个月没有聚齐,餐后?就算不乐意也要假装亲近。 李羡坐在女人们这里,她们聊些美容育儿之类的?无?关痛痒的?话题,她可以陪几句不露怯,后?来聊到孟子玮和陈序的?婚事。 孟子玮本人对此兴致缺缺,转到一边抠指甲,李羡也就不说?话了。 她抽空看了眼手机,工作群里有人在吐槽联系受访人的?事。 【我联系不到,没回复。其他人呢?】 【教授最近很忙,我被婉拒了,但我在广府有个表妹在读社会学,也许可以试一下她的?导师......】 【能不能换一些比较好接触的?学者?】 最近有个选题在推进,需要联系相关领域专家学者。怎么联系是个问题。 李羡拿一只鲜橘,指甲掐进橘皮一圈圈转开,不时看向不远处聊天的?男人们。 将最后?一瓣橘子填进口中,酸甜汁液好吃却蛰嘴,李羡搓了搓指腹,又要去拿下一个,不经?意间注意到孟子玮的?视线。 也许她频频看过去引起一些误会。 孟子玮暧昧地挑眉,视线从她脸上转到孟恪身?上,来回流转,然后?低头看手机,似乎在发消息。 李羡预感事情不太妙。 三秒后?,孟恪低头看手机,然后?掠过来一眼。 李羡手里橘子皮快速滚圈,差点剥断,掰开果肉,看对面说?话的?小姑时视线放得稍远一些。 刚才孟恪坐的?位置空了。 她一怔。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71节 老爷子提前?离席,坐得离楼梯近的?人扭头,关切道:“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 “哪不舒服?” 孟恪只说?:“说?胸口有点闷。” 哎呦,老爷子胸口闷。众人慌慌张张起身?要上楼,离得远、正在聊天、没听?见?话的?,也不明所以地站起身?观望,闹哄哄地凑过去。 一群人往那里走,只有孟恪出来。 李羡原本跟在队尾,见?他过来,不动了。 “干嘛去。” “看爷爷有没有事。” 孟恪笑一声,找个沙发空位坐下,“他没事。过来坐。” 过来坐。 这话耳熟,李羡心存防备,离他稍微远一些坐下了,低下头继续剥橘子。 “不是说?胸口闷吗。” “开窗通通风就好了。”孟恪不大在意,垂眸看着她沾了汁渍的?手指,“口腔溃疡还吃这么多橘子。” “是你瞎说?的?吧。”李羡说?,“最后?一个。” 说?罢填两瓣进嘴里,酸得眼睫颤动,闭着嘴连呼吸都停两秒。 孟恪跷起二郎腿,向后?倚着靠背,手臂张开了,似笑非笑看着她。 “刚才子玮给你发消息了?”李羡从酸橘子里缓过神来。 孟恪应声。 她看似自然,将橘子瓣分?开,“她说?什么。” “酸就别吃了。” 李羡偏要抬手,就被握住。 今天孟恪休息,穿得很随意,浅灰色西?裤,宽松的?蓝衬衫,袖口半挽,大掌握在她腕骨,手背青筋微突。 “她说?酸就别吃了你就把人都骗走了?”李羡低头凑近,咬住橘子瓣。 疼得轻微抽冷气,赶紧去找水喝。 孟恪跟着皱眉,吩咐人去找点药过来。 见?她喝水缓解了疼痛,他慢悠悠更正:“她说?我们感情不错。” 李羡含着杯沿,吞咽动作顿住。 “从眼神就能看出来。” “什么眼神。你们两个都会胡说?。” “你没看我怎么知道什么眼神。” 李羡争辩:“是你顾着说?话没看我。” “是么。”孟恪笑了。 李羡自觉掉进他的?陷阱,灌了口冷水,改口道:“我演技不错吧。” 孟恪略一挑眉。 -就是发现原来你也得演戏。 -平衡了? -那就好好演。 数月前?的?对话仿佛就在昨天。 “这样。”孟恪淡声。 “看来我的?真情实感错付了。” 第45章 “因为我是孟太太?” 突兀的话被丢出来。 孟恪没说话, 看着她,眼底是两分探究。 水晶吊灯粼璨的灯光映下来,他的?眉目太清晰, 似深潭的?边缘,李羡感到轻微的?心悸。 阿姨将治疗口腔溃疡的?擦剂送过来。 孟恪去?接。 李羡回神, 视线无处安放,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有?半个橘子, 递给他,“你要不要吃?甜的?。” 孟恪慢条斯理?撕开包装,将棉签取出。 “真是甜的?。” “先放那。”他抬颌。 好吧。 李羡将吃剩的?橘子塞嘴里。 孟恪:...... “怎么样?”“没事?吧?” 楼梯口再次喧哗起来, 大概已经知道老爷子没有?事?。 孟恪看过去?一眼, 示意李羡起身。 李羡忙着吃橘子, 意识到他想要避开这些人,一时?大脑空白, 不知道往哪去?。 左右张皇着,手腕被牵住,孟恪带她往前走?,脚步稍快些,向右一拐。 他步子大,李羡脚步错乱, 直到停下来。 罗马柱与钢琴隔出的?狭小空间,距离客厅几步远, 是个视角盲区。 “咦, 现棠呢?”有?人问。 李羡抿了下唇角的?橘子汁,不明所以?, “怎么忽然躲起来。” 孟恪将药水拆开,棉签头蘸进去?, 瞥她一眼,不咸不淡的?口吻:“不想在人前演戏了。” 这语气是揶揄她的?意思。 李羡低垂脑袋绕手指,等他弄完了,抬起手,她伸手去?接。 孟恪却没将棉签递给她,“哪儿疼?抬头。” “下嘴唇,右边。”李羡稍顿,扬起下巴。孟恪食指抵着她的?下颌继续抬高些,拇指捺住下唇。 嫩红的?唇肉被翻出,嵌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白点。 孟恪捏着棉签轻擦上去?。 李羡眉头皱紧,下意识后退,大掌钳在她颌下,力?道难以?挣脱。 “别?动。马上就好。别?动。嗯?”孟恪警告,也是安抚。 李羡能确切地感受到棉棒在黏膜发炎的?伤口上擦动,每一下都带着刺痛,生?理?性?的?眼泪被逼出来。 “好了。”孟恪抬眼,瞧见她泛红的?眼眶,一顿,拇指捺过闪烁泪光,“这几天?别?再吃橘子。别?的?忌口叫陈姐告诉你。” 李羡单手捧下巴。 要忍受疼痛就够讨厌的?了,还要忌口。 溃疡真讨厌。 舌尖掠过下唇,她细品,苦着脸,“这个药还是苦的?。” 孟恪一笑。 外面仍在聊天?,李羡先出去?,还要先装模作样从走?廊绕一圈。 距离客厅稍远些,嘈杂的?聊天?声渐弱,拐回去?,被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一跳,“......孟清沅呢?” 也许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这道声音随后压低,“......一百倍的?杠杆,这么大篓子他打算跑人?这边不是要咬牙保他吗......” 听声音好像是二叔。 李羡非财经方向,几句话听得模模糊糊,没当回事?,回到客厅。 不多时?,孟恪也回到原来的?位置。 老爷子老太太年纪都大了,喜静,大约九点半,家?宴散场。 - 回家?路上,李羡看到几条微信消息,打开手机一一回复了,对方秒回。 就这么聊了一路,下车时?还在打字。 车门被司机拉开,她赶紧敲完最后几个字,点击发送。 “工作消息?”孟恪随口一问。 “算是吧。” 两人并肩经过庭院。 “前段时?间你给我看的?那几个新媒体工作室,我之前出差的?时?候正好接触到一家?,正在考虑。” “摸过背景信息么?” “还没有?。”李羡说,“我记得曾家?给我一个信托账户,说我可以?定期取钱......这个应该怎么操作?” 孟恪:“明天?周楚会联系你,账户和背调的?事?交给她。”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72节 “这么快吗。”李羡微讶。 孟恪淡然,“单纯投资么,还是想利用工作室的?影响力?。” 进了家?,陈平过来开门。 两人躬身换鞋。 陈平提醒夏装成衣到了,可以?抽空挑一挑喜欢的?合适的?。 李羡应声。 “想利用工作室影响力?。”李羡跟孟恪坦白,“国内调查新闻类的?节目这些年运营不好,很多都被砍了。深度调查之前有?很多期节目拍得不错,可以?呼应现在的?社会热点或者深度讨论一些不被关注的?议题,我有?些想做的?选题,所以?想用短视频推广试水。” 孟恪赞同地点了点头,“按你的?想法,试试吧。” 时?间不早了,两个人说着,一起上了楼梯。 砰砰砰...... 阿福叼了只瓶盖在表演砸地板,旁边phantom卧在窄窄的?楼梯扶手上,表演杂技似的?。 听见脚步声,阿福回头,瓶盖遮住半张脸,低头又是一阵砰砰砰。 “阿福。”李羡弯腰,伸出手掌,阿福抬腿,滚圆的?身姿倾斜,踩上她的?掌缘,三两步走?上去?。 “它也太得意。”李羡直起腰。 阿福挺起胸脯,叽叽喳喳唱着,瓶盖掉落李羡掌心。她又笑说:“不过现在有?吃有?喝,还可以?随心飞出来调戏幻影,怎么会不得意。” 李羡顺手挠一挠幻影的?下巴。 孟恪在看手机,也慢下脚步。 幻影呼噜几声,舒服过了,立即跳开,回头看一眼,睥睨众生?的?模样,踩猫步走?开。 臭小猫。 李羡踏上最后两级台阶,看了眼身前的?男人,朝走?廊拐去?。 孟恪停下脚步,“不上去?么?” 意料之内的?事?,还是让她眼睫微颤,低头挠了挠阿福的?下巴,“我先回去?洗个澡。” 想说她去?楼上一样洗,又想起被搬空的?架子和她那些瓶瓶罐罐。 孟恪颔首,“我打两个电话。半小时?左右。” 李羡应着,继续朝前走?。 回到房间,她关合窗帘,翻出睡衣,两手扯住裙摆。 放在墙边的?落地镜里,两条匀称白皙的?腿,自裙摆下露出。 她忽然想起句话,年前孟恪附在她耳侧说的?。 向前两步,镜子里身体的?曲线轮廓、肌理?纹路更加清晰。 浴室水声哗然,热雾升腾,透明玻璃变得模糊。 温水顺着肩颈下落,滑过峰谷和平坦的?小腹,后背沿着蝴蝶骨下落至浑圆臀尖,汇入腿缝。温热抚过,有?种松弛的?包裹感。 李羡挤出些沐浴乳,在浴花里搓出泡沫,涂到身上。 指腹滑过身下开关,动作一顿。 浴室灯冷白,她低头,看到青白瓷玉的?桃儿,手臂拢着,双腿并拢。 温水哗然。 她用垂落身侧另只手扶住墙。 雾气蒸腾翻滚,热浪红粉,水纹颠簸。 这个澡带着好奇的?探索,洗得混乱草率,李羡匆匆冲掉身上泡沫,出来擦干,穿衣服,看了眼时?间,又擦些沐浴乳。 卧室套房没人。 李羡折出来,书房亮着灯。 孟恪换了身深色睡袍,闲散地靠在书桌边讲电话,大概是工作汇报一类的?东西,听见门口的?动静,抬头看她。 李羡原想读小说,想起陈平说衣服到了,压低声音,“我先过去?。试衣服。” 孟恪略一点头。 楼下的?卧室没有?大衣帽间,李羡的?许多衣服还是陈列在主卧衣帽间。 今夏的?女式成衣都在衣架上挂着。 李羡随便挑几件放到换衣凳上,垂手褪掉睡袍,拾起裙摆,两手错开向上挽,换新裙子。 夏装轻薄,玫红色柔软的?丝羊绒料子,尺码太小了些,裹住身体轮廓,峰谷曲线一览无余。 还是低胸款式。 她很少穿这种衣服,吸了吸小腹,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少吃一些。 “......对方同意国新证券的?股权转让方案么?”门外传来讲话声。 李羡捂住胸口,扭头看过去?。 孟恪讲着电话走?进来,眼神落在她身上,脚步没停,走?到中岛台旁,单手按着台面,“你去?联系辛春丞。” 李羡以?为他找自己有?事?,但他似乎没这个意思。 孟恪抬颌,示意她忙自己的?。 李羡怔了怔,心里有?个想法,但见他这么坦荡清正,她不确信,嘴唇微动,看向他正在通电话的?手机,没说出话。 她转身出去?,回来时?手里多了纸笔,将纸放中岛台,一笔一划。 【有?什么事?吗?】她问。 孟恪摇头,接过笔,换只手听电话,唰唰几笔,随意写下一行字。 【以?为你在试衣服】 果然。 李羡脸颊发烫。 这人犯浑的?时?候永远这副周正坦荡的?模样。 “嗯。这边我会联系。”孟恪看了眼换衣凳上的?衣服,垂眸写字: 【怎么不试了】 “你、出、去?。”李羡仰头,口型说。 没见过有?人讲着电话还要看人换衣服的?。 孟恪眉头微皱,对听筒说:“孟清沅还不敢回来么?......失职调查进展呢?......” 孟清沅。这名字耳熟。 李羡今晚第二次听到了。 她只能听到孟恪说话,信息断断续续,大概明白这人应该是失职被调查,且暂时?失踪。 她回忆晚上在山顶听到的?话,笔尖抵着手指,犹豫要不要告诉他。 “怎么了?”孟恪注意到她的?纠结,稍稍将手机拿开些,口型问。 李羡看他片刻,低下头写字。 孟恪将这页纸拿起来,眉头微挑,对听筒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你听谁说的??” “听声音是二叔在打电话。” 孟恪点头,“应该是他。” 李羡直觉这个家?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和谐,试图从他脸上找出意外这种的?情绪,无果,“都是你知道的?事?吗?” 她听二叔的?意思,应该和孟清沅交情不浅。 “多少了解一些。”孟恪说。 见她紧张,他轻笑,“不用担心。没什么事?。” 李羡了然,“这种事?我担心好像也没什么用......” “这倒不是。”孟恪说。 “嗯?”她抬头。 “看你试衣服。”孟恪慢悠悠,“我的?心情会好一些。” 李羡知道这话是含蓄了的?。 -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好看么。 -化了全妆,打理?好发型,穿上高定套装的?时?候。 -我以?前也这么觉得。 -现在呢。 现在呢。她这么问。 身前这位沉稳贵重、绅士老派的?实业精英的?答案是—— 脱衣服的?时?候。 李羡面皮发烫,攥紧手里的?笔,兀自转移话题,“你得帮我个忙。” “说说看。”孟恪走?去?衣架旁,随手取下件裙子。 李羡走?去?镜前,低头找身上裙子的?侧拉链,说自己想要那位社会学院院长的?联系方式。 “孙哲?”孟恪重复这个名字,“只是要联系方式么,明天?上午林哲时?会到你邮箱。” 李羡说谢谢,孟恪没搭理?这并不热情的?假客气,将裙子递给她,李羡套头穿上,手臂支开找袖口,摸索半天?,孟恪抬手给她拎起袖子。 穿衣这件事?,李羡身材纤秾合度,撑得起大部分衣服,更何况这些贵气的?衣服,忍不住揽镜自照。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73节 孟恪似乎还真没别?的?意思,任她自己一件件试,他找换衣凳坐下,跷着二郎腿,低头看手机。 新衣布料贴合柔滑肌理?,李羡反手拉拉链,垂眸看着穿衣镜角落男人清落的?身影。 几个恍惚的?瞬间冒出这样那样的?想法。 也许他只是想跟她在一起待着而已。 这件衣服拉链在后,一个人实在是拉不上。 她去?找孟恪帮忙。 孟恪抬眼,“嗯?......就到这儿吧,明天?再试。” 他放下手机,牵住她的?腕将人拽到自己腿间。 李羡手臂撑在他肩头,忽一颤,并起腿。 孟恪微讶,“准备好了?” 她简直没脸听。 孟恪却笑,揽在她腰后的?手臂收紧,另只手按住她的?后颈,叫她低头,低声问溃疡处还疼不疼。 他用手指给她上药,捺住粉唇,小嘴合不拢,口水流淌,滑过指背青筋,透明扯丝。 不多时?,李羡坐下,唇瓣绷紧泛白,难忍唔声。 棉棒在黏膜发炎的?伤口擦动,嫩红的?唇肉外翻,生?理?性?眼泪被逼出来。 第46章 作为记者, 李羡不喜欢夏天。 因为骄阳恨不得把在外奔波的人剥层皮。 下午一点。 玻璃门前阳光阴影界限分?明,她走近,发顶一阵暖热, 眼睛被?刺得微眯。 感应门自动打开,她加快脚步, 朝停车场方向走去。 “李老师李老师。”有人叫她。 李羡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同事追上来, “我的身份证、身份证还在你这,忘记拿回来了。” 上次一起出差,返程前顺便逛了个?景点, 同事没带包, 顺手将身份证放李羡这了, 忘记要回去。 “这样。”李羡恍然大悟,低头翻包。 包里有些签字笔、软糖和笔记本之类的杂物, 她翻了几?下没找到,躲到罗马柱之后的阴凉处。 “我记得你当时好像和你自己?的一起放到钱包里了。”同事提醒。 “是吗,我之前一直塞手机壳里......这次好像。”李羡从侧兜拿出钱包,拉开半截拉链,两?张淡蓝色证件露出边角,“还真在这里。” 拉链卡住, 不太好拉,她并指将两?张身份证拽出来, 不小?心飞走一张, 同事弯腰去捡。 “这个?是你的。”李羡递出手里的这张。 “李老师你的......曾现棠?”同事疑惑地看着手里证件的姓名栏。 李羡指尖微颤,垂眸顿了几?秒, “因为那个?,我父母......” “啊。了解。”同事理解她的暗示。 现在父母离婚、母亲再嫁之类, 改名字很正常。 李羡笑了笑,将身份证塞回钱夹夹层,跟同事告别?。 “你要去江大?那个?孙教授吗?” “嗯。有个?采访。” 同事欲言又止,“听说他很大牌,不好搞,你......当心。” 李羡点头,“我知道。快回去吧,外面这么热。” 同事挥手,转身回到大厦楼内。 刚才看到的名字叫曾什么来着?一转眼就忘了,只觉得留下一个?耳熟的印象。 她扭头看向玻璃窗外渐行渐远的身影。 - 李羡今天进江大采访的是孙哲。 作为社会学教授,他今年有个?课题刚好符合节目选题。 这位很难邀请,前段时间?组里一筹莫展,李羡知道他跟孟家?有交情,索性以曾现棠的身份去联系。意外地顺利。 李羡按照聊天记录里收到的地址找到会议厅,被?告知孙教授的讲座还没结束,于是留在厅外等待。 江大建在旧城区,窗外建筑低矮,只有一栋正在建设的新楼,主楼楼体已经建成,整齐排列的钢筋混凝土结构。 脚手架上许多明黄色小?点,细看能看到那是正在工作的建筑工人,他们?肤色黝黑,融进黑洞洞的窗口。 二十年前开始,李传雄也是建筑工人,在这种结构里摸爬滚打十九年,直到一朝出事,现在仍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李羡手握录音笔和采访提纲,仰着头,久久不能回神。 人声嘈杂,会议厅大门从里面推开,人流涌出。李羡连忙去拿车上的摄像器材。 几?位书卷儒秀的男人先后走出来,其中一位身材不高,塌鼻瘦弱,戴了副金丝框眼镜,李羡等他跟旁边人讲完话,迎上去,“孙老师。” 孙哲一顿,打量李羡的打扮举止,“现棠?” 李羡笑说是我。 孙哲跟身旁几?位简单一解释,便跟李羡找地方接受采访去了。 他带她临时借了间?教室,又问要不要喝水,亲切和蔼的长辈口吻,解释道:“这阵子是太忙了,不然不能在这里、这么仓促的情况下接受采访。” 李羡架机器,笑说:“孙老师,您工作忙,更要多注意身体。” 孙哲赞许地点头,走去饮水机前接水,“采访提纲我看过了,就按你的意思来吧。最近有段时间?没见孟家?老爷子了,身体好不好?我一定抽空去探望。” “爷爷身体还是老样子。对了,因为常练书法,还把您那副字挂起来了。” 孙哲面有悦色,打趣道:“那你可要好好跟他说,那副字叫人家?看见要笑话的。” 李羡笑。 一个?半小?时后,采访结束,李羡拎着包和摄影器材回到自己?车里。 主编发来消息,试探她的采访进行得怎么样。 李羡回复:【很顺利】 【孙老师答得详尽】 【我明天把底片带过去】 有新的消息提示。 孟恪发来的,问她采访结束了么。 【结束了】 对话框里敲出曾,她顿了顿,删去,重新问爸爸到了吗。 孟恪:【到了】 孟恪:【餐厅在江大附近】 李羡回复好的。 她驱车到餐厅,进了包厢,孟恪和曾达如都已经到了,谈笑中抬眸。 “小?寿星到了。”曾达如笑道,他穿了件棉麻衬衫,骨架硬朗,虽然五十多岁,整个?人还是风流得意的气质。 孟恪亦笑。 “爸爸。”李羡蜷了蜷手指。 她走近,侍应生帮忙拉开座椅。 “哎。”曾达如眼梢笑纹更深,“记者这工作这么忙?休息日还要去跑采访。” 李羡顿了顿,解释:“但?是时间?比较自由?,可以早退来吃饭。” 曾达如被?逗笑。 “我是觉得这段时间?只跟孟恪见了几?次,好久没见你了。”曾达如说,“正好你过生日,那就过来打扰打扰吧。” 他看向孟恪。 孟恪只一笑,“您太见外了。” 人都到了,很快开始上菜,席间?曾达如对李羡格外关注照顾,问她小?时候有没有趣事,说跟他小?时候相比,她简直太乖了,他小?时候皮得家?里人郁闷。 又问她吃饭什么口味,平时闲下来爱做什么,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这些问题,曾达如先前问过数次,大概总是不放心上,又要显得亲切,每次都要问一遍。 李羡只当第一次听到,一一回答。 二十多年没见,她不要求曾达如对她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何?况也确实是因为他的身份,她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维持客气和谐的氛围,大家?都会轻松。 聊到最后,曾达如送给李羡一只表镯款式的dior手表作生日礼物,同时邀请她过几?天参加一个?签约仪式。 - 这顿饭结束,曾达如要飞卫城。 “赶紧回去吧,不用送了。”车窗落下,曾达如嘱咐。 孟恪和李羡站在车旁,挥手送别?。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74节 “回吧。”孟恪转过身,发现李羡正仰头看自己?。 她抿唇笑着,眼珠明亮,举起怀里的纸袋,宝贝似的,炫耀的口吻:“查了一下,这块手表七万八。 孟恪轻哂:“出息。” 这是生父送给她第一份礼物,他不懂。李羡抱紧袋子。 今天白天太热,汗水蒸发给皮肤留下湿黏感觉,李羡回到家?立即去洗澡。 从浴室出来,看见桌上摆着昨晚从冰箱拿来的罐头。 这是最后一罐。 但?今天是生日。 李羡磕开铁皮盖,拿起一旁的叉子。 上次刘红霞叫人捎来的辣椒酱和甜梨,应该也都吃完了。 她一手将挂着糖水的黄桃果肉送到嘴边,另只手点开手机通讯录,打给妈妈。 十次嘟声,机械女声告知暂时无人接听。 李羡盘算了一下最近的日子,再次将电话拨过去。 打到第三通时,终于被?接通。 果不其然,刘红霞在忙地里的活,玉米要喷药,花生得除草,“咱家?地不多,但?是忙起来也得几?天。” “吃饭了吗?别?忙起来不吃饭,对胆不好。”李羡用平时刘红霞唠叨的语气说。 刘红霞果然发笑,“上次捎给你的那些东西,吃完没有?” “吃完啦,连辣椒酱都吃完了。” “好吃吧?最近没人去连城。人家?有去邮局邮东西的呢,我要是识字就好了。” 李羡引开话题,两?人闲扯几?句,准备挂断电话,刘红霞忽然说:“羡羡,今天你过生日呢,是不是。” “嗯。过生日呢。”李羡一手拄着脸,一手叉桃肉。 刘红霞立即局促起来,“那个?,生日,我居然都给忘记了......” “没事,反正本来也是随便选的日子嘛。我过两?天休假,到时候给我补一个?。” “你要回来?”刘红霞惊喜。 李羡正要应声。 灯光骤然熄灭。 房间?陷入黑暗,只剩手机屏幕微弱的光。 “嗳,停电了?”李羡轻声。 她放下叉子,起身查看。 “我也到家?了,你爸还没吃饭呢,挂了吧羡羡。” “哎,好,拜拜。”李羡挂断电话,低头翻手电筒。 房门轻声吱呀。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陈平抱着蛋糕,楼白怀里捧了束鲜花,孟恪背手走在最后。 李羡惊喜地站在原地,嘴巴微张,唇角旋即生笑。 几?人走到李羡身前。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许个?愿吧。”陈平笑道。 李羡放下手机,捧手虔诚许愿。 睁开眼,几?个?人都笑着看她。 她呼地吹灭蜡烛。 蛋糕奶油甜腻柔滑,孟恪平时这个?时间?是不吃东西的,今天很给面子地吃了两?口。 李羡吃时没注意,低头才发现裸在外面的手臂不小?心蹭到几?块奶油,粉白斑驳。 “我去冲一下。”她放下圆碟和甜品叉。 孟恪看了眼时间?,起身说上去冲。 李羡回头看着他,“我还没洗漱......” 孟恪不动声色。 “好吧。” 她仍住在楼下,但?半个?月前楼上多了一套她平时常用的洗漱用品。孟恪给的理由?是方便。 回到楼上,李羡进洗手间?冲手臂。 水声哗然,她冲洗掉凝固的奶油,接着洗脸刷牙,往脸上擦些精华。 收拾妥了,她转过身,又停下脚步,回身从抽屉里取出香水,按住泵头,细雾弥散,淡淡的玫瑰白茶的味道。 孟恪坐在床尾凳看新闻,身边放了个?巴掌大的首饰盒。 李羡怀疑是自己?的礼物。 她背手走过去,脚步声刻意地重了些。 孟恪抬眸,拿起丝绒盒,撑手起身,“过来。” 李羡展颜跟他走去衣帽间?,孟恪示意她站镜前,她照做。 盒里是一套耳坠,梨形祖母绿镶钻石款式。 胸腔里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她捂住嘴巴,孟恪将耳坠取出,抬手捏住她的耳垂,将耳针穿进细小?□□。 耳侧多了份沉甸甸的质感,落在脸颊旁的宝石有冬青叶式的浓绿,晶莹剔透,微泛清幽蓝光。 “真的好漂亮。李羡小?声感叹。 孟恪笑,捏起另一只,叫她转身。 耳针穿透,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她耳侧,指腹轻轻摩挲,有些痒,也叫她心口发紧。 “好看吗?”她看着镜子里他的脸,“我会不会太素了?” 孟恪垂眸,懒声道:“放下顾虑,你就撑得起。” “生日快乐。” 李羡眼梢溢出笑意,抬起手环住他的肩膀,身高矮一些,垫脚亲了下他的下巴,“谢谢。我很喜欢。” 孟恪掐腰将人放到妆镜台,李羡怕摔,抱住他的脖颈,两?腿悬空,痴痴地笑。 她看着他垂下眼睫,就想到刚才粉天鹅蛋糕上蜡烛燃烧,烛光氤氲,闪烁攒动,他的轮廓比平时温柔许多。 嗡—— 来电铃声隐约从卧室传过来。 李羡偏头仔细听,孟恪说别?管。 第47章 夜里静谧。 铃声第三遍响起。 “好几声了。”李羡说, “可?能有急事?吧。” 孟恪长呼一口气,任她将自己推开,抬手给她借力跳回地面。李羡匆匆回卧室, 他回头看去。 李羡接起电话,“喂?” 听筒里传来震耳的音乐声。 她皱眉将手机拿远些, 确认这是孟子玮的来电。 “喂?子玮?......你在哪?” 电话那头只有女孩的低泣声,“二嫂, 你在连城吗?来接我好?不好?......” 李羡心?里咯噔一声。 - 孟子玮听起来醉得不轻,断断续续说自己在酒吧,不想回家, 但是没?带身份证, 问李羡能不能带她出去住酒店。 李羡换衣服, 孟恪也将家居服换回衬衫西裤。两人一起下楼。 汽车疾驰。 club刚开始今夜的躁动。射灯光线交错,扭动的肢体带着丁达尔效应中的细小微粒上下跳跃, 音乐节奏震耳欲聋。 李羡在卡座里找到烂醉如泥的孟子玮。 她俯身试图将人叫醒。 “你谁啊?”一旁的年轻人很不客气地打量李羡。 孟恪越过拥挤人群,眉头微皱,“醒了么?” “二哥......”孟子玮掀开沉重的眼皮,轻声说。 人以群分,周遭年轻人大多是奉行享乐主义?的二代三代,认不出孟恪, 但看这广阔冷淡的气场,又听孟子玮叫他二哥, 知道有来头, 换了副语气。 “是玮玮家里人吗?她不知道在哪喝醉了,刚才一直哭, 怎么哄都哄不好?。” 孟子玮腿软,走不了两步就要跌倒。酒吧的女侍应生?帮忙将人扶出去。 孟子玮被夹在两人中间, 伸出手紧紧握住李羡手指,肿成桃的眼睛看着她,“呜呜呜二嫂......二嫂,你来接我了......我不想,不想。” 李羡反握住她的手腕,低声安慰,“我来了,别哭。我们马上回家。”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75节 回家路上,孟子玮又哭又笑。 “呜呜呜二嫂,我本来想结婚的,现在、现在不想结婚......我好?惨啊,我好?惨.......” 孟子玮歪在李羡肩头,抱住她的手臂,眼线晕开数层,假睫毛挂在眼睑,“我说我去上班......可?我学的是艺术史?哎,疯了吧。” ”陈序是个大混蛋,婚前说好?的大家都不回家......呜呜呜,是他先?回家,才几天啊,又不回家了......“ 不远处是便利店。 孟恪瞥了眼后排哭闹的子玮和吃力的李羡。 李羡将手捧在她嘴边,生?怕不知哪一刻她会吐出来。 汽车驶停,孟恪下了车。 不多时,他折返,拉开孟子玮身侧的门,递过来一只小桶,女孩将脸埋进李羡怀里,醉酒后没?轻没?重,李羡给她撞得眉头一皱,孟恪拧眉,”孟子玮,松开手。” 回到家已经接近夜里十二点。 孟恪下车绕到后排,将孟子玮拎出来,李羡在一侧护着她。 陈平听见?动静,赶紧将二楼一间客卧收拾出来,将孟子玮扶进去,给她卸了妆,将衣服换下。 夜里折腾太久。 李羡没?有上楼,推门回到自己房间,连衣服都懒得换,沾枕头便阖眼,沉沉睡过去。 次日清早。 李羡被饥饿唤醒。 困倦与腹中欲望拉扯,她撑手起身,揉着眼睛下床,走向洗手间。 偷了个懒没?去楼下“健身”,李羡坐下吃早餐。 孟恪从楼下上来,走进餐厅,拉开餐椅。 “早。”李羡抬头。 “早。”他坐下。 李莉将另一份早餐端过来。 孟恪略一颔首。 “子玮还没?醒,叫她睡吧?醒了该头疼了。”李羡看向楼上方向。 孟恪喝了口茶,“不用管她。” 李羡点头,收回视线,“但她怎么会醉成这样。因为要结婚?我记得上次家里聚餐,小姑在商量婚期了。” “婚期在十月份。” “这么快。” 李羡意外。 孟恪用握着餐刀切香肠,瞥她一眼。 李羡躲开视线,拿起吐司,嘴里无意识咀嚼几下,吞下去。 “那个陈序,他好?像对子玮没?什么感情。” 这事?她没?立场参与决定,但是既然知道这件事?,总不能什么都不说。 孟恪捏着冷银色金属黄油刀,将吐司上的黄油涂抹开,“子玮对他也没?什么感情。” 李羡顿住,“你都......知道吗?” 孟子玮和陈序两个人各玩各的,他都知道吗。 孟恪放下黄油刀,拿起吐司,抬眸看她,坦然冷淡的口吻:“这种事?不新?鲜。” 这个圈子里不缺因势利导的合作婚姻,更不缺貌合神离的表面夫妻。 “两个人都明知自己对对方没?感情,还是得结婚......” “因为知道不这么做会失去更多。” 李羡顿住。 是这样吧。 她黯黯垂眸。 孟恪温声,“只要她能一直像现在这样没?心?没?肺,这点难过迟早会过去。” 李羡知道他无意打击她的同?理心?。 他的冷淡里只是一种生?活真?相,颠簸的命运旅途里,众生?不过蝼蚁,匆匆沿着既定轨迹前行。 李羡慢慢咀嚼嘴里的吐司,坦白道:“但是子玮原本好?像没?这么抗拒,感觉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也许陈序会伤害她。” 孟恪若有所思,看向楼上客房的方向,“她可?以选择不合作。” 李羡笑了笑。 她知道这句话还有后半句,他没?说出口。 子玮可?以选择不合作,前提是她有能力找到更好?的出路,或是承担得起后果。 吃过早饭,李羡起身,“今天要录节目,我先?去啦。” 孟恪抬颌,示意她去。 李羡拎起放在一旁的托特包,准备离开,想到什么,又折回来,走到他身旁,认真?的口吻: “虽然这时候这么说不太合适......但是我很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 虽然三观并不相契,虽然纠葛里总是带些嗟磨,她从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 孟恪极淡地笑了,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示意她矮一些,李羡俯身,以为他要说什么。他看着她,眼神清邃,约莫两三秒,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去吧。” ............................................................................................................................................................................................. 深度调查原本有两位常驻主持,其中一位因生?产大约半年不能出镜,空出来的位置由?别的主持顶替。 李羡之前代班过一期节目,录制过程中因为不熟练,经常卡壳、念错词,导演说每个主持人刚开始都会这样,鼓励她继续参加节目录制。 毕竟她的声音真?的很出挑。 录节目的好?处是可?以按时下班。 下午五点,她从广播大厦的自动门内走出来。 去停车场的路上看到曾达如的留言,她才想起昨天还答应了出席签约仪式的事?。 视线划过活动时间,她稍顿,犹豫片刻,拉开车门前将电话拨出去。 “喂?妈。” “羡羡?下班了吗?有什么事??” “我......”李羡感觉唇齿被麦芽糖黏住似的,张不开,她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没?什么事?。你在忙吗?” “我在田里呢......” 电话那头风很大,断断续续听不清,李羡将听筒贴紧耳廓。 “你不是说过两天回来吗?”刘红霞问。 这句话很清晰。 李羡换了只手听电话,扯下安全带插进锁扣。 “但是我,那两天有一个活动时间冲突,妈妈......”她瘪起嘴巴,像小时候每次做错事?又不好?意思承认错误那样,撒娇似的叫妈妈。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说没?听清。 李羡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刘红霞笑说少来这套,“不回来就不回来吧,正?好?这两天忙得没?空给你收拾房间,那被子都在衣柜里放半年了,肯定潮得不成样。你回来还整天追在我屁股后面要吃的,碍事?兮兮的......” 李羡噘嘴,说我还给家里买了东西呢。 “大概后天到货,你要记得去镇上快递站取,叫隔壁婶婶一起,别取错了。” “知道啦。” “等过段时间,也许可?以回家里出节目呢。我会回家。” “知道知道。挂了吧,忙着呢。” 挂断电话,李羡开车回家。 庭院整洁,傍晚的热浪是一层层鹅黄光晕。 孟子玮站在门口,汽车开进去,她招手。 李羡降下车窗,跟她打了招呼,将车停进车库,拎包走出来。 “二嫂,我看了你节目。”孟子玮今天没?化妆,肤色稍显黑,眼睛仍肿着像半个桃,笑嘻嘻凑在李羡身边,“跟私下还挺不一样的。” “上节目当然和平时不一样。”李羡说,“昨晚怎么喝那么多,头疼不疼?外面这么热,进去吧。” “我就不进了。等下得回家。”孟子玮背起手,“昨晚那些话不用放心?上,我一喝多就胡说。” “明天去试婚纱,我得赶紧回家消肿。” 李羡看着她,声线温和,“真?的没?什么事?吗?” 孟子玮垂眸看地面,提起眼皮,摇头笑道:“没?什么,可?能最近准备结婚的事?太累了,需要发泄一下。谢谢你的收留,二嫂,我就不等二哥回来啦。” 盛夏傍晚阳光依旧浓烈,孟子玮转身朝外走的身影竟然带了那么点孤绝。 晚上李羡跟孟恪提起这件事?。 孟恪说,这是她的命运,她自己的选择。 - 周末,李羡随孟恪去申城参加签约启动仪式。 这种活动她作为记者跟过几次,第一次上台面对镁光灯,整个人懵懵懂懂走完流程,回过神时活动似乎结束了。 “走了。”孟恪偏头看她。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76节 “喔。”李羡应声,跟上他的脚步。 二楼宴会厅下来,尚未走近,前面有人出入,玻璃门敞开,闷热气浪和嘈杂人声一并涌来。 外面是华灯初上的十里洋场,写字楼高耸入云,世纪性地标建筑嵌入夜色。 “申城是不是比连城潮湿很多。”李羡说,“总觉得身上黏糊糊的。” 孟恪将外套脱了,拎在手里,笑说:“就这么讨厌夏天。” 哪来的结论? 李羡想起自己跟他抱怨过几次夏天,太闷太热太吵闹。 “不喜欢。”她说。 “找个凉爽的地方休息几天?” “你有空吗?”李羡仰头看他,眼里不自觉带了点期待。 孟恪垂眸,似笑非笑,“你自己去不行么。” 李羡哼声,背起手,“忙着呢。没?空。” 孟恪错开视线,唇边多了抹笑意。 到酒店门前,李羡忽然改了主意,“你先?上去吧,我想再转一转。” “不嫌热了?” “晚上还好?。” 她有心?跟他反着来,孟恪怎么会看不出。 “就在这附近,十点前回来。” “嗯。” 夏夜偶尔的热风拂过,她点头时额前碎发跟着晃了晃,灯光映得暖绒绒。 转身就走了。 李羡走得很急,没?走到街头鼻尖就冒出细密汗珠,回头看了眼,身后稀疏几个游人,已经看不到酒店入口了。 晚餐吃了份杨梅做的餐点,越走越觉得酸味回流,心?里那点委屈和挫败感一起跟着翻涌。 结婚至今有半年,是块冰也该化了。 转念又安慰自己,他不是一直是这样的人么。 脚步慢下来,李羡低头踢小石子。 不知道这是哪条路,窄窄的双向道,人不算多,夹道的梧桐树有一人粗,枝叶浓绿,影影绰绰投在墙上,偶尔有风掠过,影子轻曳。 闲着没?事?,她翻手机,正?好?看到孟子玮的留言,低头敲字,跟她闲聊。 孟子玮正?在关禁闭。 李羡才知道那天她喝醉求收留是因为一激动把小姑父开瓢了。 孟子玮关了好?几天,闲得发霉,索性通电话。 两人从天气聊到乐队,又扯到小时候的破事?。 孟子玮聊得口干舌燥,说下楼拿水喝,叫李羡千万别出声。 李羡怀疑她想喝的应该不是水。 孟子玮将电话揣兜里,一路做贼似的翻窗到楼下。 李羡在等绿灯,只听到大段空白,只有衣料摩擦发出窸窣底噪。 “我回卧室了。”孟子玮语气微妙。 “没?拿到水?” “不。拿到了。”她顿了顿,“不止拿到了,还不小心?听到我爸妈在聊谣言。” 李羡好?奇,“什么谣言?” 孟子玮酝酿片刻,似乎不知道怎么表达,“关于曾伯父的谣言,有点离谱。” 李羡尚未反应过来,“什么?” “听那个意思,就是你爸爸。好?像说曾伯父身世有点争议,可?能不是曾老爷子亲生??具体的我没?听清。” 李羡懂了,但是大脑一片空白。 绿灯亮起。 盛夏空气潮湿闷滞。 “这事?,也太奇怪。”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孟子玮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不会信了吧。” “这事?太坊间传闻了,曾伯父都五十多了吧,跟我妈差不多。换位想一下,爷爷怎么可?能养大半辈子别人的女儿。所以到底怎么回事?曾爷爷心?里肯定清楚。既然清楚,还把伯父当儿子养,那不就是儿子吗。” 李羡想想也是,兀自松了口气。 然而?这段之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孟子玮是因为自己的未来。 李羡则是因为一段回忆。 上次彭润生?日,一群人聚在一起玩游戏,刚开始是i never,后来还玩了别的,比如有一个女孩拿出塔罗牌。 孟子玮说你给她测一测姻缘,怎么样。 李羡就是这个“她”。 到底抽了哪几张牌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结论里那女孩说了一句话,被利益聚在一起的,利益散了也就散了。 她本来已经快忘记这事?了,站在陌生?城市的街头,忽然又记起来。 乱七八糟的心?事?想了太多,低头一看时间,已经是十点一刻,心?里一紧。 她看见?两个未接来电,和几条留言,匆匆回复了,就要往回赶。 陌生?的街头,大厦林立,来时边打电话边拐了几个弯,现在已经分不清自己在哪了。 李羡茫然片刻,打开地图软件,按照指示往回走。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脚步不够快,她渐渐小跑起来,夜风在耳侧轻啸,额前碎发被吹到身后。 她跑得急,心?脏在耳畔汩汩跳动,额头蒸发的汗珠有一次渗出。 跑得太累,就停下来走一段,跑跑走走,终于看到酒店高耸入云的建筑。 胸口剧烈起伏,她撑着腰,一步懒似一步地挪过去。 酒店与餐厅夹对黑金配色的喷泉,喷泉另一侧是几何形状凸起的台阶,连接草坪。 台阶旁有个身形很眼熟。 李羡顿住脚步。 孟恪还是活动时那身西装,没?穿外套和马甲,领带也被摘掉,他指间夹了支烟,另只手抄在兜里。 大约等了好?一阵子了,整个人显得百般聊赖。 他应该看到她了,从她进来时就看到了。 李羡平复呼吸,重新?提步。 渐渐离得近了。 孟恪吐烟,青雾从脸颊边升起。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人仿佛从一开始就是她的一场战争。 “刚才跟子玮通电话,没?看到你的留言。”李羡解释。 孟恪看到消息了,抬下颌,“上去吧。” 两人并肩进酒店旋转门。 李羡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你知道吗,我最喜欢冬天,或者春天。最冷的时候,穿着羽绒服,把下巴埋进围巾。” 她比比划划。 孟恪掐烟,跟着她笑。 “你喜欢什么季节?” “春天。” “为什么?” “不常下雨,也不常下雪,很安静。” .................................................................................................................................................................................................................................................................... 第48章 八月接近尾声, 热夏仿佛没有尽头。 高?铁经途停车,短途的旅客向门外?流淌,站台排队等候的人涌入。 李羡座位的小桌板放下来, 电脑停留在文档界面,已经写了几百字。 指尖在键盘上飞跃, 一句话还没?打完,耳畔有人凑过来, 拘谨地问:“那个......不好意思。” 李羡将这句话敲完,抬起头。 一个年纪不大的妈妈牵着自己七八岁大的女儿。 妈妈说:“真不好意思,我家小孩的座位在这个13b, 但是?我的座位在三号车厢, 能?不能?麻烦你跟我换一下。” 小女孩的水灵灵的眼?睛直视李羡。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77节 “啊。好。”李羡点了点头, 保存文档,将电脑扣下。 正巧13a的乘客入座, 李羡让开位置。 “咦?李羡?是?你吗?”惊喜的声音。 这是?个跟李羡年纪差不多的女孩,黄发瘦弱,手臂两?道玫瑰纹身。 李羡微笑?,“你好。你是??” 女孩自报姓名,又?说:“我们是?小学同?学呢,你不记得啦?” 听到她名字的这一刻, 李羡笑?容僵在唇角。 女孩毫无恶意,热切地跟她寒暄:“听说你做主持人了, 现?在真厉害呀。我小孩都三岁了, 我还跟她讲这个阿姨跟你妈妈认识呢。不过这么多年,还真没?怎么见过你。” 这次去江城出?差, 水土不服,嘴唇干裂。 李羡用牙齿捻了捻发痒的下唇, “我在外?地工作......不大回去。” 母女还在旁边等着,她垫脚取下行李箱,将电脑塞进包里。 “谢谢你。”女人感激。 同?学疑惑:“哎你去哪里呀?下车吗?” “我换个座位。”李羡语速很快,笑?了下,拎着箱子转身走向另一节车厢。 车厢门关闭,高?铁开始运行,李羡向背离的方向走去,没?有回头。 列车抵达连城西站,李羡拎着行李箱出?站。 刚才收到司机史鹏消息,说过来门口等她,出?了站果然见他在这。 史鹏接过她的行李箱。 “谢谢。”李羡说,随口又?问:“孟先生出?差回来了吗?” 史鹏说:“还没?有,太太。是?江太太叫我过来。” 江太太就是?江若琳。 之前回国找的借口一语成谶,孟世坤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正在医院调养。江若琳干脆取消了出?国的机票。 “她去家里了吗?” “嗯,下午去了一趟,没?待多久,说等后天孟先生回来,跟您一起去医院探望。” 七个多小时?的高?铁让李羡疲惫不堪,上车后便沉沉睡过去,回到家随便吃了点东西,上楼睡觉。 这一觉直接睡到次日?中午,她匆匆起床收拾,简单吃了顿午饭,下午去台里录影。 “哎呦,怎么这么忙,一天都不叫人休息。”出?门时?忘记拿包,陈平心疼地送到她手里。 李羡笑?着涂唇膏,“只是?录影,没?那么累。” 熟能?生巧。她录了几次节目,虽然未必真的有多大进步,但现?在已不像刚开始那样紧张。 下班时?收到秋慧的消息,说又?有人从家给她捎了点吃的。 她先过去将包裹取了,一起回家。 据说孟恪下午已经落地连城,但是?有应酬,十一点多才到家。李羡同?他一起去楼上睡。一周未见,他酒意微醺,折腾她到后半夜。 次日?李羡休息,起床时?,身侧是?空的。 孟恪已经去公司了。 过去五十多年里,孟智元一直是?孟家的实际掌权人,直到近几年因年纪太大,逐渐放权,但仍有很大影响力。孟世坤是?长子,此?前一直被视为接班人,但这几年健康状况大不如前。 这两?个人的身体状况一向敏感,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外?界争议。特殊时?期,孟恪比先前忙碌许多。 李羡换衣服,下楼做运动,身上出?许多汗,嘴唇干裂发痒,她下意识用舌尖润泽,反应过来后连忙用手背擦掉口水。 张开嘴巴时?嘴唇有种裂痛,她照镜子,发现?下唇渗出?血。 包里没?有润唇膏,似乎落在台里了。 她上楼找陈平,陈平正给幻影洗澡,满手泡沫,回头看她,“润唇膏吗?我这还真没?有。叫小陈现?在去买一个?” “我等下出?门捎一个吧。”李羡嘬声逗幻影。 高?冷猫压根不看她。 门口有动静,江若琳按门铃,李羡出?去接她。 江若琳踩细高?跟,握着手袋,挥一挥手,“现?棠,早呀。” “妈妈,早。” 虽然孟恪一直叫她江女士,李羡这么叫恐怕不礼貌,一个称呼而已,反正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父母,索性直接叫妈妈。 江若琳笑?逐颜开,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 两?人一起进门,寒暄几句,听李羡说还没?吃早餐,江若琳叫她快去吃,不用照顾自己。 李羡笑?应。 嘴巴实在难受,她绕过餐桌,走进厨房。 李莉关掉燃气灶,回头看她。 “家里有芝麻香油吗?”李羡轻声问。 “芝麻香油?有的。”李莉说。 她从架子上取下油瓶,递给李羡。 李羡找了个小碟子,倒出?两?滴油,用指尖蘸一蘸,涂上嘴唇。 余光注意到李莉好奇地看着自己,她解释:“嘴巴太干了,用这个可以缓解一下。” 嘴唇嫣红油润,她低头找纸巾。 “这是?什么表情。”江若琳抱臂,冷冷地问。 李羡懵然。 李莉手端盘子,立即低下脑袋。 江若琳说:“那种斜着眼?、很鄙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李莉声如蚊蚋。 江若琳掀眼?皮,步步走近,“觉得女主人用这个擦嘴唇很掉价儿?‘过去都是?普通人,你不过就是?多一点运气’,是?这么想的吗?” “认认清楚,她是?曾现?棠。” “早餐端过去。下一个做饭阿姨过来之前,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李莉几乎一震,难以置信地抬头。 李羡也颇惊讶。 李莉手艺不错,做事利索,偶尔眼?神冒犯,她只当没?看见,并不在意。 江若琳这是?将人解雇的意思。 - 晌午,李羡跟江若琳一起去医院。 孟恪已经到了。 病房套间里权龄在照顾病人,辛嘉也已带着儿子到了。 孟世坤刚经过一场小手术,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整个人比上个月瘦了一圈,精神头还不错,手里拿了本小说,正在给小孙子读书。 见江若琳进门,他招手叫她到自己身边。 孟恪与李羡也过去问候。 病人需要静养,探视的时?间不多。孟世坤想让江若琳留下,后者俯身细语几句,跟他告别。 李羡知道,今天还有行程。 去塔福寺礼佛祈福。 汽车驶出?医院。 昨夜下了场大雨,雨迹未干,草木润泽,天色仍阴沉。 盛夏忽已结束。 “说身体不好,我看好着呢。还能?给人念书。”江若琳抱臂,语气泛酸。 李羡收回看窗外?风景的视线。 孟恪低头看手机,没?有搭话的意思。 江若琳盯着内视镜看了几秒,敛眸,“最近集团事情很多吧。你爸爸也真是?的,偏心到了这种地步,大儿子和二儿子都不能?一视同?仁。” “幸亏还有老爷子,一直支持你。有段时?间没?下山了吧,说今天去酒店转转呢,是?不是??你不去陪着?” 孟恪没?抬眼?,拇指捺着屏幕,滑动文件翻页,“下山散心而已,我过去反而像视察了。” 李羡不经意抬眸,发现?内视镜里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正盯着自己,试探性的目光。 有预感似的,她心中发紧。 “但是?这两?位今年身体都不好,说不准......现?棠,你们结婚半年多了吧,还没?打算备孕吗?当时?算八字,说今年怀孕最好,时?机可不等人呐。” 其实那个日?子只是?她与李家夫妇见面往前推算两?天。 亲生母亲已去世,李羡真正的出?生日?期到底是?哪天,谁也说不准。 但现?在说实话,恐怕惹人不高?兴。 她没?说话。 孟恪放下手机,转过头,视线落到她脸上。 - 塔福寺建在开平山南麓坐北朝南。 汽车驶入侧门,不远处就是?山门台阶,几人下车,拾级而上。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78节 大雄宝殿前设了大香炉,木质焚香熏烟袅袅。 李羡对佛教文化一知半解,但每次步入这种宗教场合都不禁肃然起敬。 她两?手持香,学别人举到额顶拜几拜。 孟恪是?不信这些的。 耐着性子拜一拜,敷衍长辈。 也许这敷衍被李羡看出?来了,她假装不经意地看他一眼?,低头偷笑?。 孟恪将线香插入大香炉,转过身,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咳。”她正色。 方丈早就迎出?来,引三人去东跨院。 进了茶室。 热茶淅声,几盏清香。 江若琳是?佛教信徒,与方丈的对话总是?带些禅学意味。 李羡听不懂,痴坐一旁,羡慕地看向去室外?接电话的孟恪。 “现?棠。你来过这里没?有?出?去转转吧。”江若琳说。 李羡得了敕令似的,脸上不动声色,告别两?位长辈。 她从茶室出?来,孟恪刚好挂断电话。 “出?去转转,一起吗?” - 据说参观佛刹最好不要走回头路,李羡有意避开来时?的路。 “最近这么忙吗?”她轻声问。 孟恪走在她身旁,“君瑞这个项目想要进入稳定运行,前期需要做很多准备。这段时?间特殊,内外?都盯着新恒。陈姐说你最近很累。” “可能?因为多了个主持人的身份吧。”李羡说,“想要兼顾就会累一些。” “工作室的事在推进了么?” “嗯。但这个不需要我费太多心,那边负责人打理得很好。” 进入一处阔大庭院,青松参立,香炉烟雾腾袅。 李羡觉得眼?熟,扭头一瞧,大雄宝殿里释迦摩尼佛端肃,睥睨众信徒。 还是?走了回头路。 索性不再去在意。 啪嗒一声,树上掉下颗梧桐果,李羡捡起来握在手里。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上了几级台阶。 钟楼鼓声悠长回响。 门口有句佛偈。 唵伽啰帝耶莎婆诃。 李羡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见她感兴趣,孟恪问:“要去撞钟么?” “人有点多。”李羡犹豫。 背在身后的手被什么拽住向外?扯,是?个小朋友,两?三岁的样子,只有她大腿高?,小手抓住梧桐果,眼?睛泠泠地盯着她。 “哎呦。放开阿姨的东西。”小朋友的妈妈注意到女儿的手,连忙劝阻。 “没?关系。”李羡笑?说,她蹲下|身,抬手拎着梧桐果,小朋友果然被吸引目光,小肉手伸过来。 李羡虚晃一下,小朋友手掌抓空,攥拳像个小肉包。 她忍不住笑?,仰头看孟恪,他亦勾唇。 撞钟需要排队。 小孩才刚学会走路,说话带着含糊的奶音。李羡专心逗她玩。 队伍一点点往前挪,李羡将梧桐果送给小孩,背了遍佛偈,与孟恪一起上台阶,跨过门槛。 大约两?人高?的梵钟,正对一根悬木。 李羡拎住悬木绳索,用力向外?拉紧,心里默念一声偈。 她懈力,顺着力道向前送。 钟声洪鸣。 然后是?第二遍。 第三遍。 钟鸣深沉绵长。 李羡松了手。 刚才的小朋友正趴在门框,好奇地向内看。 李羡要从身后的门出?去,跟她挥挥手。 “羡羡。”孟恪忽低声唤她。 “嗯?”李羡扭头。 “我们生个孩子吧。” 钟鸣散尽,低沉的声音格外?清晰。 雕花木门红漆斑驳,向前一步,光线照亮他深邃的面颊,轮廓分?明。 李羡心念微动。 她捻了捻空着的指腹,低头看台阶,“在这讲,算是?许愿吗。” 外?面飘起细雨。 司机将雨伞送来,孟恪接过,将她拢入伞下,“更虔诚些。” 转过钟楼,再往后,是?佛塔方向。 几十级青石砖台阶,两?侧葱郁松枝探出?。 因为只有一柄长伞,伞面再阔也要两?个人贴近才能?少?扑些雨。 她的肩膀挨着他的手臂,心里泛起暖融熨帖的清喜。 “我打算谈一场恋爱。”李羡说。 “这么笃定,是?知道我一定答应?” 她翘起唇角,“不是?你一定会答应,是?我一定会被答应。没?有你,还有别人的意思。” 仰起下颌,骄傲地看着他。 孟恪顿了顿,“那个技术员?” “他叫李戍朝。”李羡说:“你为什么对他这么介意?” 孟恪仰头看了眼?高?塔,淡声道:“不是?你先喜欢人家么。” 李羡心惊,停下脚步,“你看我日?记了?” 上次刘红霞用来包书的几页纸,是?她小学早熟、情窦初开的证据。 但她明明好好收起来了。 “第一次见面,阿姨讲了这件事。”孟恪说。 原来是?妈妈。 少?女心事被戳破,隐秘地带着羞怯。 那么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曾经对李戍朝...... 这事没?法细想,李羡摇头。 “不怕我为难他?”孟恪淡声问。 李羡哑口无言。 他确实有的是?办法折腾她的“男朋友”。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砖砌八边形七级药师塔矗立眼?前。 佛塔建在小山头,可以俯瞰西南面大片居民?楼的红砖房顶。 李羡说:“据说人都会欣赏与自己相似的人。你应该会比较喜欢那种高?度自我的人。” 孟恪垂眸,等她继续说下去。 “现?琼应该就是?这种人。” 李羡转过身站在他面前,她单手拎着裙摆,左脚跨过右脚,懒散地交叉。 歪头看他,眉眼?隐在伞下,两?分?狡黠,两?分?探究。 “你当时?请她去一家新开的餐厅吃饭。” 最开始同?孟恪相亲的其实不是?李羡,而是?曾现?琼。 巧合的是?当时?现?琼的心另有所属。 孟恪懒声:“曾家的孙女,学历漂亮,央视气象播报的主持人,未婚未育,年龄合适。这样的人,不请她吃顿饭恐怕不合适。” “结果她不在,我又?选了什么来着,总之不是?那家。你不后悔吗?” “我一般不做后悔这个选择。”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79节 “后来很少?去卫城了吧,你不好奇那家餐厅好不好吃吗?” “天底下这么多家餐厅,都要一一试过么。”他没?这个好奇心。 孟恪单手掌着伞,足够淡然,气场广阔,站在生了绿苔的石栏前,身后是?苍翠松林,细雨斜丝。 水滴顺着伞沿滑落。 “有个哲学家说,爱情只有自由自在时?,才能?枝繁叶茂,要是?把爱情当做义务,就是?置它于?死地。如果你应该爱某个人,就足以让你对这个人恨之入骨。*” 孟恪对这句话的观点不置一词。 “孟恪。”李羡后退半步,“我不信你不喜欢我。” 不远处三学堂的僧人领着香客诵经,低喃絮诵,好似佛光里飞扬的尘屑。 光下,空气潮湿,她眼?睫不知什么时?候起了细雾,脸颊边有细小绒毛,像个倔强的小孩。 如果你应该爱某个人,就足以让你对这个人恨之入骨。 孟恪,我不信你不喜欢我。 互相矛盾的两?句话。 孟恪抬眸,眼?睛里是?某种探究,就这么看着她。 -我可以问你不想让我搬下来的理由吗? -应该很少?有新婚夫妇结婚四个月就选择分?房睡。 -那我们就做特例好了。 -为什么是?......今晚呢? -为什么是?今晚......因为你今晚够漂亮。 -因为我今晚够漂亮。不因为......夫妻。是?我漂亮。 -什么时?候回来 -有什么事吗? -没?事。早点回家。 -没?有理由的话,可能?要晚点 -有什么事吗 -没?事,工作快要结束了。所以打算在外?面多待几天 手机嗡响。 持续嗡响。 “你先接电话吧。”李羡说。 孟恪换了只手举伞,从外?套内兜拿出?手机,接起电话。 李羡背着手看向别处,偶然发现?雨伞向自己倾斜太多。 他的肩头大概淋湿了。 她正要提醒,听见他低声:“我马上过去。” 音色沉得不能?再沉。 李羡骤然紧张。 “老爷子出?车祸了。” 第49章 “上午十一时三十分, 连城千山区通惠路发生一起车祸。新恒集团董事长孟智元所?乘汽车遭到撞击,已被送往医院......” 孟恪举着手机推门出来,瞥了眼正在插播新闻的电视。 还没?走近, 窗台烟雾随风散入。 孟隽咬了只?烟,回?头看着, 等他将这通电话讲完,“公关部?” “嗯。”孟恪淡淡看他一眼, 低头翻看文件。 “真敬业。老爷子?出车祸,孟总第一时间想的?是企业公关。” 孟恪没?抬眼,随意的?语气:“不然等周一开市股票跌价么, 老爷子?醒来恐怕会发火。” 孟隽长吐一口?青烟。 “院长还是那副尽力?尽力?的?说辞。伤得这么严重, 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两码事。已经有?几个股东在打听遗产继承的?事。” 这次车祸使孟智元身上出现大大小小七八处骨折, 早先查出的?脑部肿瘤也受到影响。 孟恪拇指微顿,视线仍落在手机屏幕上, 他没?搭这句的?腔,想起什么,“这事暂时不要告诉老太太。” “你这个态度,我们很难和平相处。”孟隽拧眉。 屏幕顶端跳出通话条。 孟恪举了下手机,“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去忙了。” 只?是客套这么一下, 没?等回?答,孟恪转身走开。 孟隽切齿, 眼底凶光一闪而?过?。 孟恪回?到休息室, 一眼看见?窗前的?人。 李羡撑手靠在窗边,身上是件黑色半袖, 西装料的?长裙,长发落下来, 嵌入窗外夜景,只?有?手臂是青玉的?白。 孟恪走近,她?听见?脚步声,回?过?头,“爷爷醒了吗?” “他得再?休息一段时间。”孟恪拎起椅背上的?外套,“这有?医护守着,先回?家吧。” - 家里还有?个李莉。 解雇的?事李羡原打算阳奉阴违。 陈平气愤地?说今天李莉可能知道自己要走了,居然戴上她?之前那副紫水晶耳坠。 原来是她?偷的?。 李羡意外之余,决定?将李莉辞退。 生活还在继续。 接下来半个月里,李羡出了趟短差,大部分时间待在连城写稿或上镜。 曾达礼身份有?问题的?新闻曝光时,她?正在试录新闻直播节目。 镜头后的?同事纷纷低头看手机,交头接耳。 录制暂时停止。 李羡从?其中一个同事口?中得知这件事。 “......李老师,你就是曾现棠吗?”她?记得她?见?过?李羡的?身份证。 这一刻心脏被捺进深水,喘息不得。 周围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远,镜头旁闪烁的?指示灯刺眼。 李羡用指尖掐住掌心,定?了定?,又定?了定?。 她?拿出手机,屏幕总是晃动,看不清字体,原来是手指在颤抖。 这时孟恪的?电话拨过?来,她?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按钮恍惚重叠,屏幕融入地?面。 “李老师?”同事关切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 李羡抬眼,转身走去角落,手指拨三次接听键才接通,她?声线颤抖,“喂?” “你现在在台里么?”电话那头嗓音严肃。 “嗯。” “现在下楼,从?西侧门出来,司机在这里等你。” 来不及收拾自己东西,李羡匆匆走去电梯间,乘电梯下楼。 大厦门口?零零散散地?站了十几个人,出于职业敏感,李羡直接拐进楼梯间,“外面全是记者,全都?是记者......” “羡羡。羡羡。”电话那头打断她?,“听话,镇定?下来。镇定?下来,嗯?” 李羡攥紧手机,试图听清自己的?呼吸节奏。 “不要从?正门出去,去找西侧门,司机在门口?等你。” 好。 她?已经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应声。 转到二楼,摸索到另一个楼梯间拐到西侧门。 守在门口?的?司机迅速护她?进了汽车。 出门的?路上,能看到路边严阵以待的?媒体。 车窗外景物飞速倒退。 电话挂断。 微信和短信显示99+的?未读消息。 主持人和记者都?是面向公众的?身份,现在曾达如上了新闻,女儿曾现棠的?另一层身份很容易被戳破。 李羡平静下来,或者说来不及想太多。 她?给领导发了短信请假,然后检索这次新闻的?来源。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80节 这次新闻的?起点是卫城本地?的?一则消息,爆料曾达如明天会被踢出曾氏集团,原因是前段时间关于他身份的?谣言越传越多,曾家老爷子?去跟他做了个亲子?鉴定?,结果?显示无血缘关系,一怒之下做了这个决定?。 曾家目前对这件事持缄默态度。 上山路上,有?人将李羡乘坐的?汽车拦下,叫她?去山顶。 司机给孟恪打了通电话,电话那头没?有?同意,他仍将李羡载回?家。 “孟先生在家吗?”李羡才想起问这件事。 司机说:“孟先生应该不在家。” 进门时,玄关有?双黑色红底高跟鞋,不是李羡的?。 她?淡淡地?挪开视线,将自己脚上的?短靴蹬掉。 江若琳抱臂坐在客厅沙发上,回?头看她?,冷冷的?,眉头微皱。 这个眼神李羡见?过?,上次她?看李莉就是这幅表情。 江若琳不像是莽撞人,如果?新闻只?是捕风捉影捏造事实,她?不会是这个表情。 曾家那边应该已经回?复了。 不知道为什么,李羡感觉自己心如止水,冷静得可怕。 她?走近了,轻声说您来啦,然后坐下倒水,将杯子?推到江若琳身前,“喝点水吧。” “你一直知道这件事吗?”江若琳丝毫不委婉。 李羡眼睫垂落,壶口?的?水落入杯中,水平线上升,“我不知道。” 再?没?人说话。 挑高空阔的?客厅静寂如夜。 门口?有?动静。 李羡握住水杯,清水微晃。 脚步声渐近,孟恪走过?来,面色沉郁稳重。 他抬眼看她?,淡然的?模样与平时没?有?太大区别。 孟恪总是会让人觉得眼前的?难题也许还没?那么让人难堪。 李羡紧绷的?太阳穴松懈下来,发觉原来刚才自己一直咬紧牙关在较劲。 孟恪将视线挪到江若琳脸上,“您怎么来了。” “出这么大事,我难道要在家坐等你被踢出局吗?”江若琳扬声。 孟恪敛眸,走到单人沙发前,提裤腿坐下,“岳父对检测结果?有?异议,那边找了机构重检,大概三天后出结果?。” 江若琳现在非常不喜欢岳父这个字眼,“白纸黑字的?检测结果?,还能有?假吗?曾家老爷子?都?气到住院了。” 她?顿了顿,又问:“君瑞这个项目呢?” “暂时还没?有?太大影响。上百亿的?项目,曾家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暂停。” “但是以后的?融资怎么办?” “这应该是董事会关心的?事。” 江若琳被噎了一下,看向李羡,“老爷子?知道这件事了吗?” 老爷子?上周从?icu转出,前天醒了过?来。 李羡倒水,递过?去。 孟恪伸手接过?。 “你能拦一时,能拦一世吗?”江若琳沉声。 孟恪举杯喝了口?温水,握住杯子?,淡然抬起眼睛,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 江若琳嘴唇微动。 不多时,她?起身离开。 空阔的?客厅里再?次只?剩下两个人。 李羡用指尖捺过?杯口?轮廓,眼神放空。 “在想什么。”孟恪问。 “在想终于还是有?这一天。”李羡说,“果?然美梦易碎。” 她?嗓音温柔,低沉,夹杂美梦破碎的?声响。 孟恪眸色微沉,“早就知道这件事?” 她?摇头。 去年似乎就是这个时候,曾家找到她?,从?未想象过?的?身份地?位从?天而?降。她?一度觉得不真实,分不清梦境现实。 直到今天,心里隐隐的?不安还是成真了。 她?眼里确实是一种空白的?茫然。 孟恪敛眸,“我以为你的?反应会更大一些。” 李羡:“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事当头砸下来,她?尚处于不知如何?反应的?阶段。 今晚没?什么胃口?,李羡勉强吃了点菜,上楼睡觉。 躺下两个小时都?没?睡着。 钟表时针指向10。 李羡下楼,转了一圈,将阿福从?笼子?里放出来。 窗外云层浓重,下弦月时隐时现。 阿福走到落地?窗边,踩着窗框豫备跨过?去。 当头撞出清脆声响。 李羡俯身揉揉它的?脑袋。 身后有?脚步声。 孟恪下来倒水,路过?客厅,“还没?睡?” “嗯。” 李羡坐回?矮凳。 孟恪握着玻璃杯从?厨房走出来。 “我们会离婚吗?”李羡回?头。 她?身上穿了件单薄睡裙,坐在灯下,冷得像窗外瘦月。 孟恪将视线从?她?脸旁落到身上,“怎么只?穿这么点。” “我觉得我们应该离婚。”李羡眼底把持一种敏锐的?直觉。 “最终结果?还没?出来。”孟恪举杯喝了口?水,“跟台里请个假吧,在家休息几天。” 李羡收敛目光,将阿福从?地?上捡起,“最近不会跑线了,但是棚里的?工作还要继续......” 她?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我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 李羡捧着阿福起身,孟恪稍偏头,睇着她?从?身旁路过?,上了楼。 楼白过?来。 孟恪吩咐:“这段时间不要让江女士过?来了。就说太太不在家。” 楼白应声。 - 三天后,复检结果?出了。 曾达如确实与老爷子?没?有?血缘关系。 至于为什么这么多年没?被发现,恐怕就要问他本人了。 “现棠啊,现在只?剩我跟你了。” 通电话时,曾达如留下这句苦涩的?话。 李羡不再?跑线,这段时间只?去录另一档新闻直播节目。 进门打卡前有?坚持不懈的?媒体想要采访,她?全部拒绝了。 化完妆,拿到稿子?,她?和几位同事一起去直播间。 “民国那个女作家是他爷爷的?姥姥,再?往上数不就是......” “这种家族很多都?绵延很多年。曾家那位祖上好像在江微做巡抚的?。” 不知道哪个频道的?几个人围在直播间窗边,边揣测边痴痴地?笑。 “现在新闻都?在说他们合作的?那个项目受到影响了。她?还挺敬业的?,每天上班打卡......” 注意到身后来人,几人噤声,贴墙跟走了。 直播间机器还没?架起来,房门敞开。 李羡径直走去角落,继续背稿。 直播等待过?程中,窗边偶尔路过?几个逗留八卦的?。 李羡人缘不错,同组的?同事会干脆地?将他们赶走。 直播开始。 摄影棚绿幕前架起机器,满地?线材。 李羡身着套装,妆容典雅,面对直播镜头,沉稳地?表达稿件内容。 导演盯着监视器镜头,跟摄像对视一眼,赞许地?点头,“进步这么快。我以为她?会被最近的?事影响状态。”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81节 摄像:“哪里都?有?聊八卦的?。她?除了藏在录音室背稿,也没?别的?去处。” 直播结束,李羡整理稿子?,从?高脚凳上起身,走出来,略一躬身,“辛苦各位老师。” “李老师辛苦了。” “辛苦了。” 同事们互道辛苦。 门口?有?道幽幽的?视线。 李羡看过?去。 沈夏靠在门框边,抱手看着她?。 - 出事这段时间,李羡除了工作,什么消息也没?有?。沈夏担心,常来陪她?。 两人躲去天台。 这里有?废弃的?沙发,几张拼在一起,就是小小的?堡垒。 李羡跟沈夏背靠背窝在里面,仰头看天。 连城的?天空总是透净的?靛青,云彩是重叠的?雾蓝色。 “昨天孟家爷爷的?秘书给我发了条短信。” “什么短信?给你五百万让你离开?” 李羡嘁地?一声笑出来,“没?有?。他只?说叫我找个时间去医院。” 沈夏问:“去医院干嘛。” “不知道。可能是叫我离开吧。” “那你去吗?” “去吧。” “什么时候?” “不知道。” 李羡一边回?答不知道,一边想起孟恪。 沉默良久。 只?有?风吹过?。 沈夏换了个姿势躺着,“怎么这么久不说话。” “我就是忽然在想,阿福是不是快要没?别墅住了。” “万一你老公不放弃你呢。”沈夏说。 李羡想了想,“怎么说呢,我不确定?。我怕高看了自己,又怕低看了他。” “那万一......你就甘心吗?” 细小的?声音散落秋风。 虽然李羡只?说自己一开始只?是奔着对上层世界的?憧憬去的?,没?有?具体地?说过?到底对孟恪什么感觉。 作为好朋友,作为女人,沈夏直觉她?留恋的?不是那个世界。 李羡眼底倒映怅然的?蓝色,只?有?沈夏注意到她?假装不经意地?擦了擦眼角。 “我得走了。”李羡撑手起身。 “干嘛去?” “他来接过?我几次,我还没?接过?他下班。” - 孟恪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君瑞这个项目。 项目本身建立在曾孟两家联姻的?基础上,现在曾达如身份变动,使它的?地?位骤然尴尬。 回?到办公室,周楚将今天待批的?文件抱过?来。 “孟总,孟清沅下午过?来了。” 在孟世荣的?运作下,孟清沅到底没?被踢出局。 “他送来工程部的?勘察报告,还有?这个。”周楚推了推一堆文件最上面的?纸条。 “知道了。”孟恪随手将外套搭落椅背。 周楚离开。 孟恪翻开纸条,潦草的?字体。 【为曾现棠的?事焦头烂额了吧 不过?处理这种来历不明的?身份,你应该还最熟 作为长辈,我劝你还是重新投胎比较好】 他绕回?办公桌后,拈起纸条,随手丢去一旁待废。 下午不止这一位访客。 彭润大摇大摆造访,走进办公室先转一圈。 “看你最近挺难,兄弟过?来陪陪你。”他抽椅子?坐下,“最近这么忙?球场都?见?不到你了。” 孟恪一直有?打高尔夫的?习惯,这两个月鲜少在球场出现。 “跟你比不了。”孟恪翻文件。 “我跟你不一样,我爸还用不着我管事。”彭润抱手,聊赖地?看着对面的?男人,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不平静,“外面都?在传你们家这点事......老爷子?不是最看重你吗,他没?意见??” “他希望我离婚。” 彭润为他的?坦白淡然挑眉,点了点头,“不愧是你。不愧是他。” 孟恪看完这页最后一行文字,撩起眼皮。 彭润撇嘴。 他一直就是这么个形象,只?是看起来谦和,实际已经坚定?到傲慢的?程度。 当初辛夕霖能助他上青云,他答应订婚时没?有?半点犹豫。 关于这事,孟恪其实没?有?恶意。 如果?不是夕霖体弱多病后来瘫痪,他可以跟她?走到结婚终老这步。 包括辛夕霖本人,从?不觉得自己只?是被利用。 但这不妨碍他在她?去世半年后跟别人结婚。 他只?是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几乎从?来不会彷徨迷茫。 彭润认为这是种残忍的?魅力?。 “看够了吗?”孟恪问。 “够了。” 孟恪翻到文件下一页,“局面暂时还能稳住。” 彭润细想这句话的?意思,“暂时不离?原因呢?” 孟恪:“改变现状更需要动机。” 彭润明白,这种人是最厌恶被威胁的?。 “行了。”彭润起身,“我看你这么清醒,根本不需要陪伴。” 他转身往外走,想起什么,回?头说:“哦对了,上次在申城的?那个会,孟二叔和孟大哥前后脚出现,后来被人撞见?去同一个地?儿吃饭。这俩人好像有?点合作的?意思,你掂量着点。” 孟恪抬头,略一颔首,“知道了。你上次说闲了几台空调和净化器,还在仓库么?” “在啊。你要用?” “打算捐出去。” “捐出去?” 手机屏幕亮起。 是条短信。 【几点下班?】 【我去接你好吗】 - 之前做报社记者时跑过?新恒总部大楼,但今天是李羡第一次进顶楼办公室。 孟恪在开会,周楚叫李羡随便坐,拿了些茶点过?来。 周楚出门,轻轻带上门。 李羡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里风格跟家里不大一样,家里的?建筑是前人留下的?,这里更符合孟恪的?气质。 黑金配色,简洁开阔。 李羡转了一圈,回?到沙发前,坐下来捧着脸颊,边出神边等待。 办公室大门被人推开。 孟恪走进来,“等很久了?” “还好?”李羡翻出手机,在看到确切时间前回?答,“‘今天怎么想起来接我了’,我以为你会这么问。” “这种时候,这个行为的?意义不是很明显么。” 很明显吗。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82节 她?留恋婚姻的?意图。 可除了这个,她?心里似乎还有?别的?意思。 “走吧,回?家。”孟恪拾起落在椅背上的?外套。 李羡起身,意外道:“这就下班了吗?” 这段时间她?清闲,除了录影没?有?太多别的?事,他太忙,很少九点前回?家。 她?甚至做好在这里吃晚饭的?准备。 “原本有?个会,现在取消了。” - 这天晚上李羡上楼。 她?很久没?来过?了,孟恪出奇地?耐心,掌在她?心口?位置,节奏很慢。 她?问我们现在就这样了吗。 “你希望呢?” 她?抓住他的?手指,沉默片刻,“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事牵扯到上一辈恩怨。”孟恪嗓音低磁,有?点不经心。 曾达如跟曾老爷子?没?关系,但确实是他太太的?儿子?,只?是生父无从?追究,或许已经追究出来,只?是家丑不能外扬。 总之曾老太太也有?些背景,虽然人已经去世,孙女还是她?的?孙女。 “接下来会安排你跟周家的?接触。抓住机会,嗯?” 李羡侧身背对他,还是掉眼泪了。 第50章 十月剩下的日子里, 李羡暂停了台里的工作,尝试与曾达如母家,也就?是周家, 接触,主要是为了向外界展示自己的身份还没有太过尴尬。 这段时间, 曾家的人来找过她一次,她手里那笔信托基金被收回了。 投资花出去的那部分, 没有被计较。 公交车窗外景物倒退,车辆川流不?息。 连城街头栽了许多栾树,这个时节结果子, 橘红色一大簇, 春花似的。 公交车行?驶起?来总有种碾碎石子的震感, 李羡将脑袋靠在后排车窗边,被震得?头晕。 门诊楼上架着江微军区总医的字牌, 就?在不?远处。 李羡从?座位上起?身。 她进入住院区,通过护士站联系孟智元,不?多时,被请了上去。 医院顶楼套房,没有想象中?奢侈,甚至称得?上简朴。 电视机正在播放节目。 孟智元戴了副老花镜, 倚在床头,听李羡叫爷爷, 他轻轻颔首, “过来吧。” 电视里的声?音耳熟,是李羡主持的新闻节目。 “坐吧。” 有护理人员过来送了些水果和点心, 孟智元叫李羡喜欢什么吃什么。 李羡犹豫,只拿了一块饼干, 味道很?甜。 孟智元继续看电视。 直到屏幕上的她讲完结束语,片尾拉滚。 “孩子。”孟智元扭头看她,“你很?适合这个。” 李羡牵起?唇角,笑了笑。 “听说最近孟恪在安排你跟周家接触,感觉怎么样。” 李羡坦白,“我没有太大信心。所以?过来见?您。” 孟智元笑了,一向严肃、不?近人情的面?孔,经历这场大病,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反而?显得?慈祥。 “孟恪从?来不?是任人摆布的脾气,你应该能看出来。”他饱含深意地看着李羡。 李羡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两手合拢搭在腿上,视线微垂。 她想起?昨晚睡到后半夜,惊醒,鬼使神差地上了楼,没进主卧套间,从?书房进了阳台。 阳台连接与主卧露台连接,孟恪没睡,站在那儿抽烟。 烟灰缸里散落许多烟头。 他这段时间要应付的事情太多,长辈接连生病出事、她的身份问题,还有蠢蠢欲动的豫备夺权的兄弟。 “这件事情,说到底,就?坏在暴露的方式上了。”孟智元声?音沧桑,却不?见?朽气。 李羡抬头看他。 李羡先前很?少跟孟智元有对话?,这是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眼前的老人沉稳傲气似孤仞,她似乎可以?从?他身上看到五十年后的孟恪。 “如果这事能压下去,哪怕曾家老头再生气,毕竟还是生意人,不?会毁了自己?的路。但是现在满城风雨,都知道曾家出了这么桩丑闻。他们现在能做到的最体面?的回应,也就?是现在这样了。周家也一样。” 曾家现在正在极力压下这件事,出力维持君瑞一期项目的正常推进。 但联姻本身代表的是更长久的利益共享。所以?接下来的路依然很?难。 “孟恪这一点跟我很?像,他很?少做坐以?待毙的那个。周家为了体面?,不?会拒绝你,但是你要知道,闹出丑闻的,就?是他们家的女儿......我不?希望孟恪把精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孟智元语气淡然。 李羡搭落腿上的手指蜷紧。 白色纱帘被撩起?,风吹进来,拂过脸庞,细密的冷意。 早做好走到悬崖的准备,然而?真的看到深不?见?底景象,仍忍不?住窒息。 最终准备离开时,李羡起?身,顿住,“我来过这件事,您就?不?要跟他说了。” 孟智元点头,“去吧。孩子。” 从?医院出来,李羡站在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心里有一种踏实的失落感。 回家的路上,她看到一则新闻,说她低调地为母校连大捐了一千台空调和净化器设备。 这天晚上李羡窝在孟恪书房里看书,陪他办公,问了这件事。 孟恪承认这件事是自己?做的。 他在建立她的社会声?誉。 李羡盘腿坐在抱枕上,翻过小说的最后一页。 这本书她每次过来都会读,终于读完了。 她阖起?书,抬头看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 孟恪在翻文件,单手撑在桌上,显得?挺拔随意。 李羡嘴唇动了动,见?他抬头看过来,才发觉自己?已经叫出他的名字。 “嗯?”孟恪垂眸看她。 她低下头,轻声?呢喃:“如果必须面?对选择,你会选我吗。” - 十一月七号凌晨两点三十六分?,孟智元与世长辞。 葬礼结束之后,他的秘书公布了最为人瞩目的遗嘱内容。 除了产业股权、地产的分?割,留给?孟恪的部分?,继承条件里加了特别条款。 他安排了一桩“被遗忘”的婚约,要求孟恪在年底12.31前承认。 遗嘱公布现场只有姓孟的子女。 李羡提前拜托孟子玮告诉自己?结果,收到消息时正坐在客厅前看电视。 央视的午间新闻直播,端庄典雅的主持人面?对镜头,播报新闻。 李羡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里的内容,读了不?下十遍。 长呼一口气,站起?身,拎起?准备好的行?李箱。 陈平和楼白都被打发出去,今天下午家里只有她一人,她拎着行?李箱走得?很?快。 青石板路地面?,行?李箱万向轮偶尔陷进缝隙,李羡拎着拉杆用?力提起?箱子,继续朝前走。 矗立半山的别墅空荡寂静,微风撩起?纱帘。 桌面?纸张随风轻簌,顶端是离婚协议书几个字。 李羡本来打算投奔沈夏,乘地铁时看到广播大厦站,念头一转,改去电视台。 没记错的话?,办公桌抽屉里有她之前被否掉的选题。 李羡拿着这张选题去找领导。 领导只看了一眼,觉得?不?对劲,仔细看了看,有些无语地睨她。 李羡比他矮一些,两手搭在身侧,微微仰头,眼睛看着他,琥珀质地的执拗瞳孔,泛着淡淡的橙红色。 他去哪她就?去哪。 领导看了她半天,挥一挥手,“去吧去吧。”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83节 这期节目播出希望不?算太大,他只答应两个人,一台设备过去。 李羡应着,说谢谢主任,转身往回走,边走边拿手机编辑短信。 她得?告诉沈夏一声?。 上电梯时遇见?李戍朝。 “羡羡?”李戍朝惊讶于她这个时候出现在电视台。 “好久不?见?。”李羡微笑。 “确实有段时间......你还好吗?” 李羡看向他手里的仪器,“下去送东西吗?” 李戍朝顿了顿,“嗯,这个需要更新维护。你这是回来辞职吗?” “不?是。我打算去银江一趟,给?深度调查拍一期节目。”李羡盯着电梯数字变化的显示屏。 李戍朝意外。 电梯到了。 李羡走出去,李戍朝没到自己?的楼层,却也跟出来。 “什么时候去?” “一起?出节目的同事准备明天去,我打算今天动身。” “去银江的话?,会路过宜溪。应该很?久没回家了吧?回家看看吧。” 李羡垂眸,眼睛下泛着淡淡的虾子的青色。 今年还没有回过宜溪。 她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父母。 “七月底八月初。你生日应该是那几天吧。刘婶来过这里一趟。” 李羡心底一震,猛然停下脚步。 - 回家乡的汽车晃晃悠悠,深秋收尽稻麦,荒颓的原野快速倒退,不?远处是乡村一排排低矮的建筑。 李戍朝的话?在李羡耳畔回响。 那天刘婶给?我打电话?,问电视台的地址,说想给?你寄点吃的。 但是后来我跟我妈通电话?时才知道那天刘婶是自己?来连城了。 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好像没有见?到你,又直接回去了。 座椅拥挤狭窄,浑浊的汗味、烟臭味混合泥土味堵在鼻尖。 李羡怏怏地,魂魄出窍似的抱着自己?的包。 那天秋慧第二次叫李羡去家里拿东西,说是别人捎来的。李羡从?来、从?来没有怀疑过刘红霞本人去了连城。 因为刘红霞没上过学,大字不?识。 李传雄出事前,每次出远门都是两人同行?,她怯怯地亦步亦趋,一步不?敢落下。 生怕做错任何事叫人笑话?、生怕自己?不?小心被丢下。 脸上总是带着一种让人揪心的惶惑。 李羡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秋慧的。 过生日那几天,李羡说好了要回家,却又出尔反尔。 电话?那头的妈妈为了不?叫她愧疚,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嫌她回家麻烦这种话?的呢。 明明已经半年没有见?过面?,明明心里那么想念。 妈妈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亲手做了那些吃的,坐上这趟车,抵达县城,然后买了汽车票,摇摇晃晃半天,到了连城。 明明到了连城,却没有叫女儿来接自己?。 因为清贫的家境,总觉得?亏欠从?小到大跟自己?吃苦的女儿。 因为内向的自尊,面?对女儿现在优渥的生活,只有擦肩而?过,不?痛苦,不?声?张,在心底说一句,看到啦。 那我就?,回去啦。 心脏被扼住,涩痛的触觉。 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越来越多,顺着脸颊滑落,李羡几乎要喘不?过来。 路过熟悉的颠簸公路的路口,李羡哑声?叫司机停车。 她揩掉眼泪,拎起?行?李箱,下了车。 家里的小院有红砖水泥缝的围墙,生锈的红漆铁门,春节时张贴的春联已经褪色。 李羡擦干眼泪,深呼吸几口气,推开大门走进去。 “妈,我回来啦。妈?” 正在厨房忙碌的刘红霞以?为自己?幻听,余光注意到院里来了人,她猛地抬头。 - 这几年刘红霞和李传雄一直在连城附近打工,买了套小两居。 李传雄出事后,刘红霞自己?在城市里生活吃力,索性搬回家乡。 家里这个是老院,比李羡大几岁,十几年没人住,墙体有些倾斜,被木棍支撑着。 十一月天气已经冷下来,不?到八平米的小屋升起?炉火,双人床、八仙桌、沙发和柜子挤得?满满当当,却让人有种十分?的安全感。 李传雄静静躺在床上,李羡偎在床头看电视,刘红霞在摘豆角。 “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刘红霞问。 李羡垂下眼睫:“想家了。” “前段时间的事,也影响你们了吧。” 刘红霞知道她说的是曾达如身份的事 ,“在村里,大家都知道这回事了。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也不?能多说什么。最开始有记者来这,孟先生的秘书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们怎么应付,后来就?没有记者来了。” 李羡盯着棉被上咖啡色小狗的花纹,眼睫微颤。 “你跟孟先生怎么样了?” “我打算离婚。” 啪嗒一声?,刘红霞顿了顿,观察的脸色,“他先提的?” “我自己?提的。”李羡摇头。 刘红霞将丢到垃圾桶里的豆角捡回来,“离就?离吧。你怎么做妈都支持。” 李羡淡淡地牵起?唇角。 好像是因为对于出身的谦卑,爸妈总是相信她、纵容她的重大决定?。 高考报志愿和结婚离婚都是如此。 放在桌上充电的手机嗡响。 来电显示孟恪的名字。 李羡拔掉电线,带着手机出了门。 “喂,孟恪。”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在银江么?” “没有,在宜溪。” “离婚协议我看到了,不?会签字的。明天能回来么?” “我明天去银江。” 他顿了顿,“我后天过去。” 小院铺了红砖地面?,二十多年里覆盖几层泥,清白的月光照下来,是晨霜似的青银色。 李羡将手抄进兜里,向外走了几步,“没有必要吧。等我回连城就?好了。” “羡羡。”电话?那头加重语气,嗓音掩不?住的疲惫,两分?无可奈何。 李羡敛眸。 “相信我,会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李羡这人没什么脾气,自认软骨头这词放在自己?身上不?算贬义。 但有些事上她又出奇地犟。 关于感情,她一直觉得?,可以?坚持坚持。 再坚持坚持,说不?定?马上有眉目。 但有些事显然不?是她坚持就?有结果的。 有那么短暂的一两秒,李羡知道自己?贪图他给?的安全感。 可四周亮银色的月光就?像深不?见?底的湖水,她一个人站在这里,只有陷入泥沼的无力。 回到温暖的室内,刘红霞正在给?她找电热毯铺床。 她靠在衣柜边,盯住灯光下妈妈忙碌的背影,心想是时候甘心了。 - 次日清早,李羡坐大巴去县城,转乘另一辆车跨省,到了机场,乘坐去往银江的航班。 机场里等了半小时,与同事汇合。 这次的选题与农村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问题有关,事故中?有六名小学生出事,三人自杀身亡。 官方通报这是起?校园暴力事件,没有给?出理由。 李羡与同事一起?调查背后的原因。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84节 西北广阔,同样的农耕文明,比中?原更苍凉。 当地人都说今年银江比往年冷得?早。 孟恪来时已经是晚上了,打电话?问她在哪。 “在镇里。正在跟受访人沟通。”李羡握着手机,站在小院菜地旁。 “这么晚,回酒店的路好走么?......下雨了。”听筒里传来窸窣声?响,他似乎走到窗边,“定?位发给?我吧。” “遗嘱的内容我都知道了。” “但怎么处理你还不?知道。” 李羡沉默,换了只手拿手机,将冻僵的手塞进兜里,看了眼同事的手势,“你不?用?过来了,我们马上回去。” 从?小镇回到银江大约两小时车程,司机师傅开了辆破桑塔纳。 最后还剩半小时车程时,车子抛锚了。 师傅苦着脸下车,捣鼓十多分?钟,说只能打电话?叫拖车。 多久能到?看命。 乡间省道没有路灯,旷野只剩远处星点几户灯光。 桑塔纳车里有股汽油味,开窗便有淅沥冷雨飘进来。 李羡认命地给?孟恪打电话?。 大约二十分?钟,两辆汽车从?对向车道驶来,在桑塔纳旁停下。 李羡跟同事解释是自己?的朋友,叫她和司机师傅上前一辆,自己?上了后一辆。 孟恪坐在这辆车后排。 原本以?为他要单独跟她说些什么,可他只是拿起?毛巾,罩住她湿漉漉的发顶,用?手掌捂着擦动起?来。 毛巾搭在眼前,视线忽明忽暗,李羡保持上车时半拧身子的状态,嘴唇抿作一线。 汽车再宽敞也不?过后排三人位,彼此的存在感更强,她沉默中?与自己?拉扯两秒,轻轻拨开他的手,“我自己?来。” 十分?警惕的口吻。 孟恪有些想笑,牵不?起?唇角。 发动机轻声?轰鸣,车轮碾过潮湿柏油路,溅起?细小的水滴,隔层铁皮,显得?沉闷。 车速应该不?慢,但窗外光线昏暗,总像是原地踏步。 孟恪定?了另一间酒店,跟她和同事定?的离得?不?远。 她跟在他身后进门,一抬头就?瞧见?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不?禁讶然。 孟恪脱掉外套,换拖鞋,“这两位是律师。” “我以?为你打算把我绑回去。”李羡冷静地开了个玩笑。 孟恪回头,看着她, “我希望你主动跟我回去。” 李羡抬眸,额前被打湿的头发已经被车内暖风吹干,细碎垂落,底下是两只清亮的眼睛,反问的语气:“你选了我吗。” 孟恪走向室内,“先听律师的安排。” 两位律师都带了很?多材料,眼睛镜片底下是波澜不?惊的眼神。 李羡在他们对面?坐下。 律师简明扼要地解释了孟老爷子的遗嘱。 然后是解决方案。 这次离婚会以?起?诉的方式进行?,法院将拖到规定?的截止日期,并且不?会判离。 至于曾现琼小姐那边已经联系过了,她没有与男友分?手的打算。订婚只是个幌子。 这样孟先生可以?得?到遗产继承。 曾现琼。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李羡恍如隔世。 为什么一定?是她呢。 孟恪单手撑着窗台,视线落在桌上,身后黯淡的夜景滤掉脸上情绪,沉稳平静。 李羡收回目光,问律师:“这样不?算重婚吗?” 其中?一位律师回答:“订婚是没有法律效应的。” “如果判离呢。如果法院判决离婚呢。” 另一位律师说:“我们不?会递交利于判决离婚的材料,理论上来说不?存在判离的可能性。” 李羡不?说话?了。 律师离开。 套间里再次只剩下两人。 孟恪去水吧取了两瓶纯净水,走到她身边,拧开瓶盖,推到李羡身前,拾起?另一瓶,“什么时候回连城?” “暂时先不?回去了。”李羡手里捏着律师留下的材料,对折一次,再对折一次,内容全被掩盖,只剩白纸。 她仰头,“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们直接离婚就?好了。” 孟恪正在喝水,眉头轻微皱起?,将瓶盖拧回。 李羡说:“这么不?干脆,不?是你的风格。”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坚持离婚。” 李羡站起?身,单手撑住桌沿,身体轻微后倾,靠过去,“在外界看来,你和现琼是订婚状态对吗?” “法律上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你没有任何道德压力吗?” “我不?追求道德高尚的评价。” 她静静地看着孟恪,距离太近,灯光照映,他的瞳孔是层叠渐变的深棕色,倒映她的面?庞。 她无端地想起?刘红霞的祈祷词。 因为信奉基督教,刘红霞每天晚上都会为李传雄祷告,语速飞快,低沉虔诚: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请赐予我平静,去接受我无法改变的;请给?予我勇气,去改变我能改变的。请赐予我智慧,分?辨这两者的区别。* “那你把我放哪。”李羡听到自己?的声?音打破沉默。 孟恪只为她眼底的决绝耳而?惊讶,不?解,“我们不?会离婚。订婚到现在,我以?为你应该对我有感情。” 李羡眼眶蓦然泛酸。 胸腔里是灵魂找不?到出口的闷滞感。 冷调光线分?明地照映下来,他眼皮寡薄,下颌线冷硬,甚至有种幽微淡蓝色,沉寂的清早霜落的颜色。 他没有恶意。 他只是真的不?能理解她。 她沉了口气。 “孟恪。我小时候生活的村落就?像银江的镇子一样,狭窄贫弱,长大后天真地选择了记者这条路。有些官话?的稿子,我写,赚点钱,另外的选题十条被毙掉八条,剩下两条在十有八九不?能见?报。” 酒店房间空寂。 窗外车辆疾驰而?过,隔着玻璃,显得?遥远。 李羡的声?音太漂亮,漂亮到有些凄楚的意味。 “二十五岁之前,我一直在生存战争里挣扎。后来曾家找到我,确定?这些人不?是来要器官或者换血之后,我几乎没有犹豫地答应了。因为我决定?偷个懒,将人生置换成捷径。” “曾家给?我找了很?多相亲对象,说实话?,不?是没有出挑的。但你在这些人里优秀得?一骑绝尘。同居后看到你的手笔,我经常虚荣地想我们如果能这么过下去,也不?错......” “但我现在贪心地希望我们能走到爱情。”李羡唇边绽开笑纹,只一瞬,她垂眸,推测的口吻:“你有点喜欢我吧。” “但也就?此为止了。”依旧是推测的口吻,却分?外笃定?。 与曾家斡旋,试图打通周家的路,提出走诉讼离婚。 他为她做的比她以?为的多得?多,但是也就?到这了。 李羡身上是一件雾咖色中?领毛衣,纤匀合度。她一直不?是瘦削的身材,甚至算是丰腴肉感。 也不?是易碎的玻璃质感,而?是混沌的包容。 她把问题抛出来,犹如暴雨天气的极速下坠的雨点,砸向地面?。 她知道他的视线仍然落在自己?脸上,带着深沉的思考与审视的意味。 孟恪忽俯身,双臂展开,手掌捺住她的后背,将她按进怀里。 李羡呼吸一滞,嘴唇轻微地颤抖。 他怀里是熟悉的沉郁干燥的烟丝香,明明淡然却又分?量十足,她似乎听到他胸腔里心脏跳动的节奏。 什么落在孟恪肩头,洇透衬衫,带着薄薄的温度。 是她的眼泪。 这滴泪在他肩头蒸发,惊人的灼烫,仿佛要从?他身上烫出一个出口。 “跟我走,羡羡。”他低沉的声?音拂过她耳侧。 李羡仰头。 一秒。两秒。 孟恪抬起?手抵着她的下颌,几分?强势地叫她看着自己?,“跟我回家。” 李羡多了些浓重的鼻音,颌骨每次启合都能真切地感受到他手指的力道,“孟恪,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正派的人。你可以?问问自己?,走到这一步,究竟是为了我,还是因为你不?愿受规则摆布。” 抵在她下颌的手指蓦然一紧。 她的嗓音依旧温柔有力量:“虽然是李家爸爸妈妈捡回去的,但是他们对待我比宝贝还要珍贵。爸爸在建筑工地劳作了二十多年,直到出事还在楼顶做工,妈妈为了不?让我有内疚,就?算千里迢迢去了连城也不?跟我透露半句消息......”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85节 “虽然没有离婚,但是在外人看来,我就?是赖着你不?走的弃妇......孟恪,我背后没有任何倚仗了,换言之,我没有任何压力了,也就?不?至于为谁做到这种地步。” “我要朝前去了。你别拦。拦也没有用?。” - 李羡从?电梯里出来,过了酒店的旋转门。 冷雨夜夹风吹到身上,灯光泛着暖晖,细雨密斜。 她顿住脚步,眼底有些茫然。 正犹豫着,身后传来脚步声?。 孟恪握着长柄伞穿过旋转门,到她身边,拇指按住伞柄按钮,“噗”地一声?撑开。 “下雨了。”他举手将她拢进伞下。 李羡看着他单薄的衬衣,抬手握住伞柄金属杆。 控住伞柄的手掌用?了两分?力道,她绷紧手腕与他对峙。 数秒,他松了手。 “照顾好自己?。”李羡淡声?,举着雨伞,一步一步走进昏淡的夜。 孟恪没动,目送她离开。 身姿挺拔清落,长久地站在这里。 在这冷寂的雨夜里。 ......... 第51章 (修改细节、调整情节) 银江的节目拍了一个周。 结束已经是十一月底。 李羡回到连城。 诉讼程序已经启动, 所有材料都是律师整理好的,由她提出。 这样可以让她少一些难堪。 婚前两人做过财产公?证,李羡离开时也没拿什么, 几乎不存在财产纠葛。 当初李传雄治病的钱是欠曾家?的,转院、安排院长手术的人情, 是欠孟恪的。 但至少她和他的联姻促成了君瑞这个合作项目,价值无法估量。 所以这些她不打?算还了。 这桩不可能判离的案子?的进展被有意压得很慢, 按流程有调解程序,李羡全程没有参与。 毕竟缠绕进彼此的生活有一年时间,社交上无可避免地?重叠, 她刻意避开, 这些人渐渐淡出了她的生活。 因为前段时间工作重心的偏移, 领导近期给?李羡的工作任务大多数在摄影棚内,偶尔出个外景, 不会超出连城的范围。 今天是来实验小学拍节目。 放学铃结束后,教学楼轻微骚动。不多时,开始有小孩结伴涌出来,个头不高,穿一身鼓鼓囊囊的棉服,头戴小黄帽。 像一群小萝卜。 节目拍摄结束, 李羡和录音师、摄像师同事并排沿校内主干道?向外走。 “......刚才那?句话应该也收进去了吧。” “回头剪一下就好?了。” 负责摄影的同事问李羡:“李老?师,下期政府牵线的特?别?节目是你出镜吗?” 录音师说:“企业家?会谈这一期吗?听说省长出镜, 嘉宾应该是省级单位招引工作的重要目标吧。” 李羡说:“我还没收到消息。” “嚯, 这么多车。” 李羡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出去。 他们来时学校门口还是空的,现在临时停满汽车, 交叉口再往前也满满当当,交警在维持秩序。 几个小孩好?奇他们的摄影收音设备, 亦步亦趋跟了半路,忍不住凑过来问:“叔叔阿姨,你们是拍短视频的吗?” “在抖音还是快手?” “你们拍了什么?” 小孩说话像麻雀,叽叽喳喳。 “他们是拍节目的。”最边上的小女孩说。 李羡说对,我们是拍节目的,欢迎你们每周六下午四点半收看我们...... 这话是看着小女孩说的。别?人都对摄影收音器材感兴趣,问这问那?,只有她对李羡感兴趣。 圆鼻头,略微下垂的眼睛,这长相让李羡觉得眼熟。 门口围着许多翘首期待的家?长。 李羡偏头,垂眼去看女孩胸前的校牌。 赵诗萌。 陈平的女儿。 李羡握住话筒的手指紧了紧。 包里装了几颗棒棒糖,她拿出来,分给?小朋友们,交代他们赶紧快点走,爸爸妈妈在外面等着呢。 即将临近校门,李羡的脚步愈发慢了下来。 她有种?奇怪的预感,也许今天是陈平来接萌萌。 同时不大想面对这种?预感。 “那?个,我想去趟厕所......你们先回车上吧,我马上过去。” 同事应声,李羡快步走向操场方向。 在洗手间待了会儿,她给?同事发短信,说自己有点事,叫他们不要等自己。 校园里密密丛丛的小萝卜头渐渐变少。 李羡乘公?交车回到台里,刚才一起出外景的同事过来,交给?她一盒橘子?。 同事:“刚才在小学门口,一个大姐给?的,说是你的粉丝。” 李羡撑手托腮,盯着静静躺在塑料盒里的小橘子?,仿佛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下班后和沈夏一起回到她的出租屋,一个晚餐想吃火鸡面,一个想要吃部?队锅,索性全都煮了。 关灯拉窗帘,打?开投影仪,两人抱着热腾腾的小锅看电影。 沈夏将电影暂停,去了趟厕所,回来时说:“洗面奶用完了,记得提醒我明天去便利店买一支。” “我来买吧。”李羡点击屏幕暂停按钮,电影继续。 “其实我之前囤过一些。”她叹气?,“出来之前全都忘记了。” 沈夏愣了一下,才明白她在说什么,“不能叫他还给?你吗?” 李羡幽幽:“不行。那?我多没面子?。” 沈夏:...... “话说你们现在应该还不是离婚状态吧,要等判决下来。但是这个判决又很难成立。” 李羡夹了块午餐肉,认真地?盯着电影画面,“听说第二次起诉更容易被判离。如?果有感情破裂的证据。” 沈夏没说话,将脸埋在碗前,带着两分探究观察她。 李羡淡定得像是在聊别?人的故事。 沈夏大口吃面。 一阵猛地?咳嗽。 “小口吃啦。”李羡扭头看向被辣得涕泪横流的沈夏,正好?在玩手机,先将镜头对准她,连拍几张丑照,才起身去给?她拿水。 “删咳咳咳、删掉!李羡羡咳咳咳......” 沈夏跪地?起身,边咳边追,哪怕不喝水也要抢到李羡的手机,逼她将丑照删掉。 十分感人的画面。 “我删我删。”李羡怕了沈夏乐,将纯净水塞到她怀里,躲到一边,将相册里的照片删掉,举给?她看,“全都删掉了。” “怎么这么爽快。”沈夏狐疑。 她灌了口冰水,凑近确认。 “真的没——” 话音未落,李羡手里一空,手机被沈夏夺走,“我知道?你有云盘备份!” 李羡无奈,“我很久没用过云盘了。” 沈夏三两步踩上沙发靠背,翻出云盘软件,跳过开屏广告。 看到里面的相片,她愣住。 李羡回到吃饭的矮几前,察觉她的异样,“怎么了?” “没什么。”沈夏说,扶墙从?沙发上踏下来,将她的手机放回桌上,拆开一旁的盒装橘子?,“没我的丑照,还挺意外的。” 今晚看的是喜剧电影,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碰到喜欢的台词,李羡顺手想要拍下来,进入手机桌面,顿了下神?,鬼使?神?差打?开云盘app。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86节 之前开了自动同步,但是有大半年没点进来了,同步并不及时。 刚才沈夏点开,它多了几张近期的照片同步。 李羡捺着屏幕向下翻了翻。 几张春天在花园拍的夜景相片,海棠招展秾丽。没记错的话,那?天还拍了许多张灯火通明的别?墅。 后面果然是别?墅照片。 然后镜头偏移。 几何?线条的花园洋房背景,砖石外墙,走廊宽绰。 人物站在镜头右侧,身上是件深灰色大衣,高峻挺拔,像素模糊,隐在暗处的面庞更加深邃。 笑意渐渐淡去,李羡视线顿片刻,滑动手指,飞快地?掠过这几张。 背景一转,变成卧室,镜头里只剩下一张熟睡的脸。 她微怔。 相片里的人侧着身子?,头发散落满枕,脸颊一道?淡淡的凹痕。 几分恬静可爱。 拍摄时间也是那?晚。 显然并非她自己拍摄。 那?个时间,也绝无第三个人的可能。 手机屏幕光线莹莹映照沉默脸庞,李羡愣了好?一会儿了,沈夏推她,“干嘛呢?” 李羡收敛目光,眼睫轻颤,“没什么。” 拂指退出app。 沈夏沉默片刻。 她刚才看到这里面的照片了。 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不知道?李羡会不会难过,又怕自己开口,她才真的难过。 沈夏捡起一颗橘子?,试图转移注意力,“哎,有纸条哎。” 她展开附在橘子?皮上的纸条。 “羡羡,你的节目我们都看啦,很优秀。最近过得好?吗?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字迹歪歪扭扭,沈夏借光,眯起眼睛,“谁啊?你的粉丝?” 李羡接过纸条,垂下眼睫,“是那?里的住家?阿姨。” 沈夏心里咯噔一声。 预感不妙。 某个点牵拉神?经,自以为早已消化的情绪纷纷外涌,奔涌,起伏不定。 李羡尽力克制。 投影光线明暗错落,杂尘游动。 沈夏将电影的声音调小,“说说吧。这么大的事,你总是云淡风轻的。越掩饰越说明心里没过去。” 这段时间曾家?的事她作为旁观者一直在关注,才得知孟家?老?头去世不久,李羡失魂落魄地?从?银江回来,说自己要离婚了。 李羡蜷腿,用手臂环住膝盖。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幕戏的时间。 她开口讲了老?爷子?去世留下遗嘱的事。 沈夏讶异许久,“这遗嘱也太狠了......原本这事还有余地?,现在这怎么......” “你也觉得没得选。”李羡惆怅,“我大概明白老?爷子?的意思,他最看好?孟恪,所以要求他走一条最保险的路,对他没有帮助的角色就会被替换掉。” 关于为什么这个订婚对象偏偏是曾现琼,李羡跟孟子?玮求证过。 因为孟恪身份太特?殊了,万一曝光,就是另一重震荡。他现在必须得到权龄的支持,权龄的外甥女曾现琼就是她支持的理由。 沈夏发现自己连咬牙切齿都没理由,只能窝火道?:“但是就因为这件事跟你分手,也太不近人情了。” 李羡摇头,“走诉讼这条路,就是没打?算离婚,那?边的婚约,他也不能不承认。” 沈夏惊讶,“他没放弃你。” 李羡抬起眼睛看她,“暂时没有放弃。” 沈夏犹豫片刻,梳理思路,“这只是权宜之计,迟早还是要面临选择,对吗?” “他的意思应该是到了某个时间点,那?桩婚约会解除。” 沈夏说:“可是你......” 李羡忽爆发情绪:“我要等多久?等待的时间里,我在外人看来就是他的前妻。有结婚证却只能做情人?” 这话是毫不留情的控诉,可沈夏觉察到一缕别?样情绪。 总觉得如?果只是这个理由,事情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斟酌中沉默了两分钟。 沈夏试探道?:“可是他现在好?像不同意离婚。” 直接去民政局领张离婚证,不管是她还是他,面临的局面会明朗很多。 “嗯。”李羡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可能他这种?人没有被分手的概念,只有他甩别?人,没有别?人甩他的道?理。” “那?你们......” “我也不能怎么样,只有慢慢往后拖。反正感情对他来说是可以培养的,换谁都一样。等他哪天意识到这件事,说不定就直接通知我去领离婚证了。” 这话说得很轻,有种?落花流水、春景惨败的凄凉。 沈夏看着李羡,目光柔软,近乎母亲式的怜悯。 李羡坚持构筑的城防还是破开一道?口子?。 “夏夏。”才只唤了一声,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她的鼻尖已经酸了,接下来的话就拖着哭腔,“为什么是这个时候,为什么。” 像一块结痂,已经快要愈合了,可是伤口发痒。 明知抓破鲜血会再次外涌,还是这么做了。 沈夏听得鼻酸,心头跟着发颤。 “我一直觉得我们只是差了点时间。差了点时间,差了点运气?......为什么是这个时候。为什么。” 曾达如?的身份,老?爷子?车祸和遗嘱,如?果事情没有全部?在短短的两个月内爆发的话,也许她和孟恪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难堪。 沈夏将她抱住,按住她颤抖的肩膀,“羡羡,其实这么大的事,你一直不声不吭,我都快吓死了。哭吧,大哭一场,才是真的准备向前走了。 这是李羡分手之后第一次掉眼泪。 哭相比被火鸡面辣呛的沈夏还丑。 哭得这么厉害,是因为心知肚明,差的不是时间,不是机遇。 是全然无法交换的信仰。 泪水流到最后,带着太阳穴的胀痛。痛觉过境,积久的情绪被燃烧殆尽。 李羡与沈夏一同收拾掉吃剩的残余,打?扫厨房、准备明天的早餐、换衣洗漱。 做完这一切,她躺进被窝。 领导发消息过来,问她能不能参加政府牵线的特?别?节目。 看到嘉宾名单,她婉拒。 李羡这夜睡得很沉。 旧的肌理刮破,伤口虽然狼狈,总会有新的生出来。 这是人体的自我修复的本能。 / 朋友之间喝茶喝酒打?球是常态。 孟恪最近没什么时间兴趣做这些。 作为朋友之一,彭润知道?这不止因为年底生意忙,也有些私人原因。 这样隐秘的私事,圈子?里一向讳莫如?深,不会轻易透露。 偶尔喝多了,碰见知根知底的,聊上两句。 比如?对孟子?玮。 她自从?结婚,多了项酗酒的爱好?,逢场必醉。 这次冷不丁想起李羡,吵着闹着问二嫂哪去了。 彭润将人弄到角落醒酒。 孟子?玮得到的是在外流传的版本,即两个人已闹到离婚,她痛斥孟恪不近人情。 虽然她自己也做了这样的选择。 彭润跟孟恪打?了声招呼,得到应允后,小心地?跟她解释前因后果。 “没离婚?那?就好?.......什么,是二嫂要离婚?.......” 孟子?玮得到解释,情绪并没有比一开始愉快。 这事彭润也刚得知不久,“我也觉得很意外。除非二嫂是真正适合政治联姻的狠手,这么久没有对二哥产生任何?感情。” 孟子?玮摇头,“不会。” “这就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既然有感情,她为什么不接受这个解决方案。 孟子?玮抱住手臂,沉吟片刻,“我好?像懂......又不太懂。”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87节 彭润:“你家?老?爷子?这手够狠的,逼得人必须破釜沉舟。” 用股权分配要挟新的婚约,这手太狠了。 “好?像也不能怪爷爷。二哥身份......” “什么?” 孟子?玮犹豫了一下,摇头:“没什么。” 看来二哥没跟彭润提过这重原因,他不知道?二哥为什么非要跟现琼扯上关系。 子?玮之前从?父母那?里偷听到原因,上次二嫂来问,她已经跟她说过了。 “你说这事有解吗,二哥不会真同意离婚吧?” “政治联姻这点,我觉得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可、可他又不是不喜欢二嫂。” 彭润扭头看她,眼神?深沉,“他跟你我不一样,不是有那?么点喜欢,就必须要得到。” 好?比有些人经历打?击,会酗烟酗酒堕落人间。孟恪身上永远不会出现这样的时刻。 他对人生有自己的掌控欲与理性态度。 这件事到底怎么选,没人能做得了他的主。 “什么意思?你是说他准备答应离婚?”孟子?玮气?鼓鼓翻身。 “既然嫂子?不愿意,对二哥来说。”彭润懒声,“不去勉强,也是一种?仁慈。” 孟子?玮恨得牙痒痒,找不到发泄口。 彭润一副‘你还小,你不懂’的模样,“妹妹,世界上不是只有感情这东西。你知道?什么是负责吗?人这辈子?只对自己负责。” 孟子?玮却使?劲摇头,她说你记不记得去年你过生日,你过生日那?天。 彭润问怎么了。 孟子?玮没有说出口。 那?天大家?都聚在游艇上,她偶然间拿到孟恪解锁的手机,恶作剧心理作祟,准备发一条朋友圈。 但她意外地?看到一张仅自己可见的照片。 是她之前传给?他的李羡在台里晚会的主持照。 第52章 19年底20年初, 国内发生公共卫生紧急事件,疑似病例、确诊病例数目不断增加。 老爷子遗嘱的公开使孟家格局突变,曾家那边也出现动荡, 更换了君瑞的?项目负责人?。 新?人?过来需要?熟悉与磨合,推进进度的任务几乎全部?落到孟恪肩头。 还要抽时间打理手底下新?的?事务。 年前李小姐在?京市通过了选拔, 年后回了趟连城,办辞职手续, 这个时候大约已经落地欧洲了。 林哲时汇报时如是说。 “接下?里的?行程已经取消了,您要?现在?出行吗?” 孟恪坐在?办公桌后,目光落在?手中资料, “十分钟。” “好的?。”助理出门时轻轻阖门。 几分钟后, 孟恪起身, 拎起外套朝外走。 这几天老太太身体欠佳,得?上山一趟。 司机在?楼下?等着了, 拉开后座车门,低头等在?一侧。 孟恪躬身上车时抬起手咳了两声。 很不巧,前几天出现感冒症状,很快自愈,却留下?点干咳的?症状。 汽车行驶平稳,隔一层车身, 世界阻隔在?外,只剩发动机的?轻微轰鸣。 孟恪一上车就阖了眼, 偶然向窗外看去, 已经是上山的?路了。 夹岸的?路灯挂了两排红灯笼,花圃里是虾子红荷兰郁金香, 摧枯拉朽地绽放,夕阳下?泛着赤金。 他扭头, 一路看着这些浪潮似的?花。 这天在?山上久违地见到孟子玮。 “新?年快乐二?哥,好久没见了。我还是喜欢在?家里过年。” 孟子玮今年新?年第一次在?陈家度过,年后回门,但是没见孟恪,他这阵子格外忙。 “新?年快乐。”孟恪淡笑,“多住几天。老太太不是惯着你么。” 孟子玮扮鬼脸。 老太太年纪大了,身上是老毛病,治不好也没有发展得?更坏。 吃过晚饭,孟恪准备下?山。 “哎,二?哥。”孟子玮匆匆追上来,“我上次不是借你的?车嘛,有东西落下?了,你捎我一程呗。” 孟恪问:“有这事?” “有啊。”孟子玮扭捏。 前段时间她跟陈序吵架,跑回奶奶家,谁知被关禁闭,只好一路逃下?去,到他那借车。 孟恪应了,将人?带回家。 但孟子玮压根不是奔着取遗落物来的?。 直奔家门。 陈平迎出来,看见孟恪,颇意外。 “二?哥你这是多久没回来了。”孟子玮打趣,“是我出嫁还是你出嫁了。” 孟恪不动声色,纵容她胡闹。 嗓子发痒,又咳了两声。 孟子玮飞快捂脸躲开,警惕道:“二?哥你......?” “这么怕你还在?这待着。”孟恪淡声,“车库门在?你身后。” 孟子玮纠结那么两三秒,转过身,推开门,颇有壮士断腕的?气势。 “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车库里有三辆汽车,有一辆显然不是孟恪的?,孟子玮跟陈平要?了车钥匙,拉开后排车门。 里面的?东西被她动过。 座椅上散落没看完的?少女杂志和口红、小镜子。 孟子玮挨着车门,抬眼看站在?一旁的?孟恪。 孟恪眉头轻挑,等她开口。 “这些都?是二?嫂的?吧?” 孟恪任她肆无忌惮地观察自己的?神情。 孟子玮准备了很多说辞,说到最后,直白?道: “你没有刻意抹去,或者说你根本没办法完全抹去这些,只能任由它们?留在?原地。那你为?什么要?放弃她呢?” 她这番话准备了很久,说话时提着气,豪掷一击。 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孟恪在?看车厢里那些东西,确认她说完了,抬起视线,“谁说我要?放弃她。” 孟子玮做好了他不接招的?准备,闻言一震。 - 载着孟子玮的?汽车开出庭院,被围栏灌木遮掩。 孟恪收回目光,转身回到室内。 陈平捧了玻璃壶和杯子过来。 澄色冒着热气的?茶,杯底是几条姜丝,还有些别的?。 孟恪抬眸。 陈平将杯子放桌面,提壶倒水,解释道:“是晒干的?橘子皮,润肺的?。” 孟恪随口问:“哪来的?橘子皮?” 陈平说:“去年羡羡晒的?。” 孟恪呼吸微顿,涓流刹那停滞的?静止感。 只一刹。 陈平将玻璃杯递出去。 她还记得?那天中午,他从银江回来。 带着一种风尘仆仆的?沉寂。 然后他上楼进了书房。 第二?天清早去公司,与平时无异。 此后楼叔告诉陈平,太太暂时不会回来,叫她收拾打点家里的?物件。 楼上主卧属于女人?的?东西都?被收起来,以?免落灰 。 但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一年,或深或浅的?,是自然而然留下?的?生活余痕。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88节 孟恪将水杯送到嘴边,热气立即氤氲了微敛的?目光。 橘皮清苦,涩然的?味道。 他拎着这壶橘皮姜茶上了楼。 许久没回来。 卧室安静,窗外风声轻啸。 孟恪走进衣帽间,拉开中岛台抽屉,抬手解袖扣。 方格里是领带夹、袖扣一类的?物件,去年更新?过四次。 只有一副银质椭圆扣静静躺在?这里半年多。 他抬眸,对面衣柜玻璃门后是整齐排列的?男款衬衫与西装外套。 去年因为?女式大衣和长裙拆去的?一块底板没有装回,底下?空了半截。 拆开领带,随手丢下?,孟恪拎着睡袍回到卧室。 本该去浴室,可窗外下?雪了。 他走过去,没注意脚下?,踢到木板,“咚”的?一声。 空旷卧室的?唯一动静。 脚边是个五斗柜,柜上摆了只青瓷瓶,瓶里没有花,旁边少了个铜边水晶盘。 橘子皮原本就在?这晾晒。 想?起孟子玮那句话,孟恪恍然明白?为?什么这段时间自己不愿回来。 生活里点滴细碎的?痕迹是不可能一时完全抹除的?。 他在?回避。 这是二?月了。 距离从银江回来,两月有余。 这段时间不是没有去找过李羡,也刻意制造了工作上的?交集,她全不接招。 他可以?勉强她,可中间总是差了点什么,全然不似从前的?相处氛围。 雪势渐涨。 灯光透窗映照出去,像一层昏黄朦胧的?纱,雪花漫天飘舞。 花园那些枝叶横生的?花草覆了一层白?色。 其中有那么几株小花,生得?杂乱、微小、可亲。 / 一月中旬,临近过年。 李羡联系曾达如,商议过年的?事。 曾达如在?申城,她则想?回宜溪过年,两人?聊了几句,互相明白?各自的?意思,只说过年时尽量一起。 这是成年人?的?敷衍和体面。 李羡收拾行李,跟沈夏告别,回到宜溪。 从小到大她最喜欢每年过年这段日子,得?空荒废时间,且有充足的?理由懒怠。 年前李传雄身体状况转差,全家人?远赴京市做检查和治疗。 他去年重伤后期转院到这里,医生对伤势和恢复情况很熟悉,检查后说需要?住院几天,年前可以?回去。 之前投资的?新?媒体工作室年终发了分红,李羡用这笔钱在?酒店周边定了几天酒店,与刘红霞一起住下?,又请了专门的?陪护人?员。 陪护生活繁琐枯燥,李羡在?酒店旁边发现一家棋馆。 她学了半年,掌握简单死?活,能做一些手筋题,谈不上与人?对弈。 每天傍晚吃饭的?时间过来,围观棋手们?博弈厮杀。 围观的?不止她一个,还有孙哲。 这位气度儒雅,学识渊博的?社会学院院长,也羞于启手。 两位菜鸟很快明白?对方的?意思,找个没人?的?角落,每天下?一盘过过手瘾,点到为?止—— 算输赢对他们?来说也是个难题。 “李老师。”孙哲在?她捏棋子思考时说,“你前两天说自己还在?连城电视台,是吧。” “嗯。不过年后打算辞掉了。” “转行吗?” 李羡将棋子落下?,“不转吧。换个地方生活。” 孙哲拈起白?棋观察局势,“想?去哪个城市?” “还没想?好。也许会去南方。” “冬天太冷了。除非你去广府那里,那又太远了......京市怎么样?” 李羡抬眸看他。 “我有个朋友,是个制片人?,你前辈。他在?筹备一档世界地理节目,欧洲部?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记者,正好他看过你采访我那期节目,对你很欣赏。” “这是节目签约吗?” “嗯。这个节目大概会录三个月。算是给?你个缓冲时间,之后再怎么走,看你自己的?想?法。” 李羡沉吟片刻,“这种节目能给?履历单增加很多亮色,接下?来不管是留下?,还是去找别的?出路,都?会容易很多。” 孙哲会心一笑,将棋子落下?。 李羡答应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这是您给?我的?机会吗?” “您”字被她咬了三分重音。 孙哲手肘搭着扶手,端正坐姿,点了点头,严肃的?口吻:“我觉得?你有这个天赋和能力。对了,那位是围棋高手。” 他俏皮地眨眼,“你要?是有能耐,可以?叫他教你。” - 二?零年春天,因为?孙哲的?引荐,李羡去参加了京市的?面试,顺利通过。 但因为?全球蔓延的?疫情,节目拍摄计划几经修改,最终破产。 李羡迷茫几天,决定留在?京市。 大约一个月时间,找到房子,通过电视台的?面试,经过半个月缓冲期,正式入职。 入职这天在?三月,乍暖还寒,通惠河两岸的?垂柳新?芽柔软,生机盎然。 她想?,这会是她另一段新?的?人?生。 ........................................................................................................................................... 第53章 二零二一。 秋。 李羡读完最后一句稿子, 稍稍后仰,离开话?筒。 负责录音的同?事小唐对她比了个大拇指,笑容满面:“不愧是我们李老师。收工!” “收工。”李羡微笑, 将手里的稿子往桌沿磕几下,对齐, 放到一边。 “走啊,请你吃饭。”小唐边操作电脑边说。 “下次吧, 我今天要?去趟商场。” “就是去商场吃饭,叫上芸姐。你这都准备下班了,被我拽过来帮忙, 我多不?好意思啊。赏个脸呗。”小唐托腮, 扭头看她, “等我二十分钟。” 李羡拎起外?套和包,去一旁等着。 大约半小时, 代芸过来敲门,小唐放下鼠标,收拾自己的东西。 电视台附近新开了家商场,三?人进去,随便找了家泰餐馆。 难吃到小唐当场打开大众点评打了个一星,30块的好评减免代金券都没要?。 气?鼓鼓收拾包走人。 回到商场走廊, 小唐问:“李老师要?买什么?” 李羡看了眼代芸,有点不?好意思, “给小孩子买个礼物。” 代芸家小孩后天办周岁宴, 邀请她过去,应该早点准备礼物的, 这个周出差去冰城,忙起来全都忘记了。 三?人去楼下挑礼物, 连逛几家婴幼儿用品店、玩具店,最?后选了一套磁吸的钓鱼玩具。 付款时李羡想起自己挎包夹层里有几张现钞,总是懒得存去银行,于是扯开拉链,将钱取出来,递给收银员。 “叮”的一声,什么东西落到地板上,弹了两下。 小唐说:“李老师,好像是从你包里掉出来的。 李羡茫然,低头找了半天,在柜台旁看到个微闪折光的金属。 她弯腰去捡,是枚素圈戒指。 “这什么?你结婚了?”小唐问。 代芸说:“什么年代了。有戒指就是结婚?一年多了,我还真没见羡羡身边有男人......上次介绍给你那?个医生你不?喜欢?还是那?个姓李的小哥哥?听说是奔着你来的。” 代芸语速太快,倒豆子似的。 李羡求饶,“芸姐,求你了,别乱点鸳鸯谱了。”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89节 她接过打包好的礼物,将手里的戒指塞进牛仔裤的小口?袋。 - 老旧小区楼梯间里的灯不?敏感?,跺几脚才亮。 李羡懒得跺脚,举着手电筒走到家门口?,从包里摸索出要?是,拧开防盗门。 白炽灯灯光洒出来。 进门右手边是鞋柜,散落两只低跟厚底的乐福鞋,一只比一只歪斜。 李羡放下礼物盒,扶墙换鞋,扬声:“子玮?” 五十多平的房子,两室一厅一卫,从门口?五步就能走到卧室,孟子玮探头出来:“我的羡,你终于回来了。” 李羡脱掉外?套,挂上老式木衣架,“今天不?加班啦?” “不?加,谁爱加谁加。”孟子玮举起手里的啤酒,“来一杯?” “不?来。”李羡摇头,“你也少喝一点。” “不?听不?听。”孟子玮缩回去。 李羡随手挽起头发,进了卧室。 孟子玮已经从门口?缩回她的铁架床,靠在床头,怀里抱着平板,一只手捧啤酒。 墙上其实有台电视机—— 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画面是一粒一粒的电视。孟子玮是这么评价的。 她想要?描述的是雪花屏。 李羡打开衣柜,“要?不?要?上厕所?我去洗个澡。” “不?上,你洗吧。” 她拎衣服去兼任厕所和洗手间的浴室。 大约二十分钟,简单冲了个澡,完成洗漱,李羡推门出来,将衣服丢进脏衣篓,回到卧室床尾。 “我饿了。”孟子玮幽幽,“羡羡我们明晚吃什么?” 李羡拿起桌面的精华液,拧开盖章,滴管滴出两滴,“明晚几点下班?晚的话?就点外?卖吧。” 孟子玮是两个月前过来的,三?伏天里穿一身吊带裙,蹲在电视台门口?保安亭里等李羡。 据说她本来陪陈序过来谈生意,结果他没打招呼就出国?,她受不?了,积久的情绪爆发,跟家里闹翻了。 不?管不?顾地跑出来,发现身上什么都没有,想起同?在京市的李羡。 “好啊,我知道你这附近有个馆子好吃,我们后天再去吧。” 李羡擦脸的动作迟疑下来,“后天也来?” “我叫你去我家,你不?去。那?我只好过来啦,一个人多无聊啊。” 孟子玮在京市有套房产,嫌一个人住太空,时常来李羡这里蹭吃蹭喝。 “你的同?事呢,可以跟她们玩。”李羡怕时间久了送不?走这尊大佛。 “她们?算了吧,还不?够勾心?斗角呢,为了几个钱至于吗。” 孟子玮还是孟家那?个大小姐,落魄了也有那?股全世?界都在我脚下的气?势。 李羡笑了笑,拿起罐面霜,才用不?到一个月,已经快见底了。 拜落魄后买不?起护肤品的孟大小姐所赐。 李羡扫了眼床被,孟子玮自觉让开位置,她坐上去,难得清闲地刷手机。 短视频推送学围棋的视频。 “这三?颗白子已经被围起来了,那?么黑子要?不?要?把它?吃掉呢,记住......” 孟子玮扭头看了眼,又看向?对面书架上那?排围棋实战技巧书,苦恼道:“羡,你要?是有点年轻人的爱好,我还能陪你玩一会儿。能不?能不?要?老是看这种老头子玩的东西啦。” 李羡:“不?可以哦。” 孟子玮:...... 想起刚才要?洗衣服,李羡起身,拎起卧室门口?的脏衣篓,两步路到了洗衣机前,蹲下|身,将衣服塞进去。 最?后一件牛仔裤,塞进去之前想起兜里的东西,并指勾出来。 纯银的细圈,没有任何装饰,安静地躺在她掌心?。 -戒指呢? -钻戒太贵了。怕丢。 -丢了再买。 -这个便宜,不?怕丢。 仿佛昨日的风吹过昨日的面,整个人有恍然如隔世?的感?觉。 分别的第二个秋。 - 周六这天早早打发了孟子玮,李羡拎礼物下楼。 出了楼道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潮湿闷压气?味,天色阴沉沉的,低云雾蓝,她拿出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多云无雨。 就不?回去取伞了。 今天周岁宴的地址不?在代芸家,在孩子爷爷奶奶家。 小区是整齐的联排别墅住宅,李羡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经常出入这里,路过棋室,跟看门的大爷打了声招呼。 院里没关门,李羡迈上台阶,按下门铃。 大约半分钟,保姆过来开门,接过她手里的礼物,微笑道:“羡羡,快进来吧。” 在玄关换了拖鞋,才走进去几步,就听见爽朗的笑声。 “我就说是随我吧——羡羡来啦。”林岩手里擎着个吃奶嘴的小孩,身边还偎了一个稍大点的孩子,跟李羡打招呼。 “林老师。”李羡微笑,扭头见林太太也在,“师母。” “快来快来。”林太太说。 李羡来这里已经很熟了,不?拘那?些客套,走过去,逗弄小孩,“小淼淼,橙橙,好久不?见~” 林岩怀里的孩子不?怕生,伸手要?她抱。 会客厅已到了些林家的亲戚朋友。 代芸在里面招待,偶然回头见李羡到了,招手叫她过去。 李羡抱着淼淼,看向?正跟老友聊天的林岩,趁他转头时开口?,“林老师......” 林岩会意,摆手叫她过去。 李羡抱淼淼走到代芸身边,小孩立马伸手找妈妈。 “黏人虫。”代芸笑着接过。 “小朋友怎么会不?黏妈妈,是不?是,淼淼。”李羡扫了眼散落各处的客人,“今天这么多人。” 代芸皱了一下鼻子,稍显抱怨的口?吻:“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一二十个。我跟孩子爸本来想请好朋友,听说这个阵仗,基本都不?来了。” 李羡笑了笑。 长辈在的家宴,外?人都不?愿意掺和。她是以围棋弟子的身份被林岩邀请来的,不?好拒绝。 代芸环视一周,用淼淼的口?吻,疑惑道:“爸爸呢?” 保姆路过,说淼淼爸爸去接朋友了,一会儿就回来。 代芸哦了一声,她刚才招待客人已经够恼的了,队友还临阵脱逃,转身就走,不?忘叫上李羡,“走,咱们去楼上。” - 楼上有玩具室,不?知道谁送了几套大娃娃,衣服可拆卸。 李羡跟代芸一人一个孩子,玩换装游戏。 半个多小时里。 代芸手机断收到消息,孩子爸爸连哄十几条。 总算气?消了。 将昏昏欲睡的淼淼小心?唤醒,代芸小声对李羡说:“下楼吧,仪式要?开始了。” 下楼时两人一前一后,代芸笑道: “......我觉得那?期效果不?好,还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带的呢,太丢面子了。” 下了最?后一级台阶,她娇声:“老公。” “主角妈妈终于到场啦。”林先生笑说,“这位是孟......” 李羡也该打招呼,手里牵的孩子跌了一下,她伸手去扶,迟了那?么一秒,抬眸前唇边生出来礼貌的笑,豫备打招呼,“林先生......” 却一眼看见林先生旁边的男人。 他穿了套灰色西装马甲和长裤,高?峻挺拔。 熟悉的寡薄的一双眼睛,跟代芸打过招呼,视线就掠过来。 李羡几乎是滞在原地,呼吸放慢,以为过了两三?秒。 林先生跟她打招呼:“羡羡。” 李羡咽下怔忪,微笑,眼神扫过他旁边的男人,礼貌地轻轻颔首。 “我们去吧,仪式马上开始。”代芸催促。 李羡跟在她身后,一起越过林先生两人。 她一身灰色毛衣,皮粉色长裙,似乎瘦了些,肩膀削落,披散的长发落在上面,随脚步轻扬。 孟恪敛眸,提步与林都一起跟过去。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90节 第54章 会客厅已经被布置好了。 玫瑰红底色的背板, 上面是荷花图案和爷爷亲手写?的一幅字。 净手、滚灾、冠衣......许多流程。 这些都人专门准备,淼淼爸妈和祖父母、外祖父母亲手完成的。 另外的亲戚朋友围散一圈,捧场, 流程太长,偶尔闲聊几句。 李羡坐在这些人中间, 因?为谁也不认识,反而更?认真观礼。 淼淼大概饿了, 什?么都要吃,梳头时要吃梳子,过聪门时将咬了口大葱, 辣得小脸紧皱。 李羡皱起眉头, 觉得心?疼, 又忍不住笑,用手里的东西遮住半张脸。 忽有直觉, 蓦地抬眼?,孟恪坐在对面单人的沙发,垂眼?看着这里。 笑意渐渐敛去,李羡下沉肩膀,才注意到自己指间触感?柔软。 一只?小老鼠样式的毛绒玩具。 这是现场的装饰,放在临时陈设的矮台上, 围了一圈,其中一个恰好在她身前。 她刚才觉得手里太空, 随手抱起。 他?刚才视线的方向, 也是这里。 一种微妙的无意识的自我防御被戳破。 李羡敛眸,躬身将小老鼠放回?原位。 周岁礼的流程总共十几项, 到封酒结束,林岩总结发言。 林太太过来提醒, 可以吃饭了。 - 会客厅旁就是餐厅。 林岩喜欢热闹,楼下这张桌子更?像会所的陈设,二十多个位置,几乎占据整个空间,席间觥筹交错。 这种场合主人是无法顾及全部的。 李羡观礼时跟身旁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女人聊几句,她在友台,算是同行。 两人攀谈几句,吃饭时也还坐在一起。 “哎,那个人,你认识吗?”女人问。 李羡顺着她的视线看到斜对面贵客位的男人。 孟恪正偏头跟身旁的林岩闲聊,唇边偶尔浮现浅淡笑意,不过分冷傲,也从不讨好。 他?今天?来得相?当低调,中途到场,没有任何声张,只?带一身周正广阔的气场,任由感?兴趣的人去猜来头。 李羡流露茫然神色:“怎么了吗?” “没什?么。”女人说,“就是有点好奇。在场的我好像基本?都认识,只?有这位。还以为是你们?台的。” 林岩是李羡现在工作单位的老主任,大半辈子奉献给京市广播电视台,亲戚朋友里也有许多在这个行业。 “不过这位确实也不像这个行业里的人。”女人喃喃补充。 李羡垂眸夹菜。 “他?看过来了。”女人忽然肩背一耸,抬手将肩侧长发拂去背后。 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漂亮女人天?生有执饵的自信。 李羡低眉,咬下桂花糕,慢慢咀嚼。 没有理会的意思。 - 午饭后客人们?被邀请移步回?客厅小坐,喝茶清嗓。 别墅面积不算太大,会客厅中央设回?形长沙发,一二十人挤在一处显得局促。 玻璃门敞开,庭院里设了两套桌椅。 “过去跟淼淼合张影嘛,毕竟是他?的周岁宴。”女人挽住李羡,半拉半扯。 李羡不大想去,停在门前,挣脱手臂,“你去吧,我就不过去了。” “说实话吧。我就想过去看看那男人什?么来头。”女人坦白,“宝贝陪我一起嘛。” 李羡想跑,没来得及—— “淼淼,要不要给小姑抱一下。” 抱着淼淼的林岩笑呵呵抬眼?,招手叫两人过去。 - “这是家?里小辈,孩子表姑。这个是我们?台里的记者,芸芸同事,也是跟我学?棋的小徒弟。” 代芸也过来,李羡跟她坐一起,听林岩介绍到自己,礼貌地点一点头。 自始至终没抬眼?。 “舅舅。你什?么时候也教教我。”淼淼表姑说。 林岩:“小时候不是没教过你。现在又想学?啦?” “人总是会变的嘛。”淼淼表姑将眼?神黏在他?旁边的孟恪身上,“这位是......?” “孟先生。你表哥朋友。” 孟恪没理会黏在自己身上的眼?神,看了眼?李羡,问林岩:“跟您学?棋的?多久了?” 话题被扯回?去。林岩笑道:“快两年?了吧,当初说就为了学?棋也要留京市,特较劲的孩子。” 他?感?叹:“围棋这东西,你那时候还愿意学?,到现在这一代年?轻人,感?兴趣的越来越少了。算起来,羡羡还是你的师侄呢。” 李羡忙着逗弄代芸怀里的孩子,听见这句话,从一开始就直觉不对劲。 果?然,合理中透着一丝荒唐。 今天?天?气不好,云层遮蔽阳光,光线朦胧。孟恪垂眸,留意到她唇角细微的弧度。 这话让人高兴不起来,只?有她这点笑勉强让人愉快。他?淡声:“林老师桃李满天?下。” 林岩笑声爽朗,“算不上算不上,我随便教教,他?们?随便学?一学?。” - 云层越来越低压,恐怕会下雨。 来做客的人纷纷告别。 代芸听李羡说乘地铁来的,要送她出去。 今天?招待这么多人,茶盘也要收拾半天?,李羡不打算给她添这个麻烦。 从别墅出来,扑面是潮润的风。 京市春秋潮湿,雨天?更?甚。这一点比不上连城。 李羡挎着包,两手抄兜,恐怕下雨,脚步飞快。 她跟林岩学?棋,时常来这个小区,小区门口几百米处有地铁站。 耗时更?久的是出小区这段路,七拐八拐上坡下坡,不考虑行人的感?受。 才走出几排别墅的距离,冰凉的水滴砸落头顶,接着是更?多,扑面落下来。 李羡眯起眼?睛,脚步愈发快,裙摆翻飞。 身侧不时有车经过,有一辆似乎刻意放慢了速度。 直到驶到她身侧,保持车速,驾驶座降下车窗。 她扭头看过去,驾驶座里的人也看出来。 目光穿过缠冷秋雨。 对峙大约五步的时间。 “下雨了。不上车么?” 熟悉的低沉的声音。 隔着秋雨,显得深远。 雨点越砸越大,李羡的脚步骤然慢下来,汽车来不及降速,驶出一段距离,停到路旁。 她两步走过去,拉开驾驶座车门,躬身看着他?。 孟恪大约没料到她这个举动,微讶,却没有犹豫地解开安全带,起身,在她后撤步时让出位置。 冷雨将开阔的室外挤压成车身方寸之间,错身的瞬间,李羡知?道他?的视线擦过自己的脸颊。 绕去副驾驶的短短几步路,膝盖处是隐隐穿凿神经的痛感?,孟恪了然,她行为的原因?。 - 李羡有段时间没有摸汽车了,平时通勤有地铁公?交车,出差有高铁。 可碰到方向盘这一刻还是有种肌肉本?能。 孟恪扣上安全带,扯出一截空余,躬身,打开扶手箱,似乎要找什?么,无果?,又推开前排座位中间的抽屉。 李羡目视前方。 遇到第一个红灯,一只?手将纸巾递到她手臂旁。 “谢谢。”她抽走纸巾,展开后折叠一次,擦拭脸颊,黏在额前的几缕头发被推开。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91节 坐在驾驶座,视线总是本?能地掠过内视镜,镜子里那双深邃的眼?睛在看她。 呼吸微滞。 她握紧方向盘,直视车前,“一个人来京市出差吗,现琼没来?” 她今天?的第一个问题,平淡的语气里是若隐若现的嘲讽。孟恪对此不置情绪,收回?视线,淡声道:“她最近应该在忙。忙着脱钩断链、重联。” 李羡有种一拳砸进棉花里的感?觉,不愿去想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林老师说你因?为想要学?围棋才留在北京,学?得开心?么?”孟恪问。 “开心?。尤其是春秋天?下雨的时候,捧着棋谱听风声雨声,最开心?。” 她故意的。 孟恪将视线从车窗外收回?,从外套内兜拿出手机,“打算长住?” “不会太长。买不起这里的房子。” “应该不会买不起。” “孟总应该不是葛朗台式的人物,到时候打算分我多少?我好选房。” “不用到时候。”孟恪低头看着手机,沉吟片刻,“这里应该有两套别墅和......几套公?寓。下周末有空么?去转一转,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这样的人说话还是太有底气。 “你这么忙。算了吧。”李羡说。 “最近有点清闲时间。” 又是红灯,李羡扭头去看他?。 孟恪抬眸,坦然承接她的视线。 雨刮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扫过扇形清晰玻璃,下一刻被雨幕遮住。 光线在他?脸上出现细微的对比,眉弓和挺直的鼻梁,眼?窝稍陷,明暗错落。 “你知?道我今天?会去参加周岁礼?”她用一种推测却怀疑的口吻。 “秘书室还没有神通到这种地步。昨天?跟林都碰见,叫我过来凑个热闹。” 意识到自己太过紧张敏感?,李羡低垂眼?眸。 “不过本?来没打算待这么久。”孟恪看着她,“前面酒店停一下。” 酒店就在眼?前,打个方向盘就到了,李羡想也没想,照做。 直到他?降下车窗,门口的侍应生举伞过来,她后知?后觉地懊恼,未免太听话。 车窗缓缓升起,孟恪将从侍应生手里接过的袋子。 李羡伸手去找安全带扣眼?:“你不下车吗?” 孟恪:“你不回?家?么?” “我去乘地铁。” “雨这么大,恐怕撑不住伞。你住的地方距离地铁口近么?” “......” 她住的地方距离地铁口两公?里远,是共享单车包年?用户。 沉默十几秒,还是没能按下安全带锁扣。 李羡住的地方小了点,不算特别偏僻。 半小时的车程。 汽车熄火。 孟恪看了眼?不远处的小区入口,“住这儿?” “小区里面没法停车。”李羡解开身上的安全带。 雨还在下,比刚才小了些。 孟恪拆开礼袋里的方盒,取出防碎的泡沫,拈起盒里的东西,稍稍递开。 是一个贴黑底鎏蓝羽毛的圆肚玻璃工艺品,他?拎着穿过它的细线。 轻晃几下,玻璃肚里的金属碰壁,发出泙泠响声。 李羡下车的动作顿住。 这羽毛眼?熟。 “阿福换羽期脱落的。”孟恪解释,抬眼?看她,“很久没见了,它很想你。” - 李羡离开时,孟恪将后排车门里的雨伞抽给她了,她接过,转身去了路边的便利店,买一把新的透明伞,那把黑伞还给他?。 因?为下雨,整个京市雾蒙蒙的。 满地泛黄的落叶,被雨水洗得清透。 孟恪坐在副驾驶,手臂搭落车门扶手,视线遥遥地看过去。 她左肩挎包,拎个白色纸袋,手指还要提起裙摆,右手撑着透明伞,上半身被笼在底下,迈步时身后裙摆翻飞,被脚下飞溅的水滴洇湿,变深。 脚下总是有水洼,李羡小心?地躲避,没有放慢步幅。 急步走着,看见大门,往左一拐,余光似乎瞥见烟雨蒙蒙里那辆汽车仍然停在原地。 “哟。姑娘。”常光顾的小卖部老板娘在雨帘下嗑瓜子,“男朋友啊?车真不错。” 李羡摇头说不是。 经过好一段路,她才反应过来,老板娘那句话不是疑问,是已经得到答案的反问,夹杂一些不屑。 租住破落小区的年?轻女人和开豪车的男人,轻易可以推算出一段暧昧且令人不齿的故事。 一脚踩进水洼,冰凉雨水慢慢渗进鞋子,李羡咬牙,加快脚步。 - 这发生在周岁宴当天?的事仿佛只?是小小插曲。 李羡的生活回?归正途。 疫情期间新闻记者的外采时间大大缩短,开始尝试云采访一类的手段,使得坐班时间比往年?增加许多。 周五这天?一早来台里上班,李羡听到些同事之间的办公?室八卦。 新闻组空降一位新同事,年?轻漂亮,据说有个富二代男友,不在乎绩效,整天?开辆法拉利上下班,拉风得很。 李羡工位对面的位置来了新人,但她还没见过,更?没见过这辆法拉利,将信将疑。 她今天?有篇稿子要交,下午被打回?来修改,临近下班的时间,还在面对屏幕改稿。 耳朵捕捉到啪地一声。 突如其来的不祥预感?。 电脑屏幕熄灭,李羡几乎一瞬间握紧拳头。 “呀,真不好意思呀。” 熟悉的声音。她一愣。 郑素素站在对面工位,无辜地噘嘴,“我以为这个控制的是我自己的电源。” 在李羡的轻微呆滞中,她展开笑容,“你好呀,我是你的新同事郑素素。老同事,好久不见。” 冤家?路窄。 李羡垂眸,深呼吸两次,仰头,皱眉看她,“我的稿子还没写?完。” “那真是不好意思,辛苦你再加加班吧。”郑素素扬了扬手里的饮料,“这杯咖啡你要不要?cafe clark的手冲。我只?尝了一口。” 李羡给她气笑了,攥紧掌心?顿了顿,吐一口气,站起身,“给我吧。” 郑素素有点意外,挑了下细眉,将手里咖啡递给她。 “喜欢的话下次一起......” 话没说完,被扬了满脸的带着馥郁香气的咖啡液。 “真不好意思。”李羡丢掉杯子,收拾自己的包,拎起外套,往外走。 “你,你,你!” 她听见身后气急败坏的声音。 - 李羡这篇稿子是在地铁上完成的,所幸中途保存过,只?需要重新修改后半部分。 地铁到站,她坐在站台上下楼的台阶上修改完毕,发给编辑。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推开门,家?里又是四处亮着灯。 客厅的简易方桌上是几个外卖盒。 “羡羡来吃夜宵~”孟子玮趿上拖鞋,跑出来。 “你吃吧。”李羡懒懒地将包和外套挂起来,弯腰换鞋。 孟子玮看她脸色不对,走近,关心?道:“怎么有气无力的,生病了?” “没有。”李羡勉强牵出笑容。 “谁欺负你了?” 李羡不想说话,只?摇头,满面愁容地回?到卧室。 孟子玮跟进来。 李羡跪在床边,趴下去,埋进被子,“对了,子玮,你以后不要来我这里了,去交一些新朋友吧。” “哈?为什?么要赶我走。”孟子玮无助,“我在这里就认识你一个好朋友,我不想去交新朋友。” 李羡心?里闷得慌,见孟子玮这样说,自己也不好受。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92节 可子玮毕竟姓孟,她总不能一直跟她来往。 还有那个郑素素,前年?给她添堵的是她,去年?是她,今年?还是她。 关键在于这位知?道她的身份来历,且现在小有背景。 今天?泼咖啡那一下,当场消气了,可以后怎么办。 孟子玮见李羡埋在被子里半晌不说话,以为她决心?已定,跑过来,贴在她身上呜呜呜。 李羡后腰被捂得发烫,想叫子玮起身,唤了声她的名字,福至心?灵,“子玮,你是不是有辆玛莎拉蒂在京市?” “嗯?”孟子玮泪眼?婆娑。 “我想请你帮我撑个场子。”李羡说。 虽然她知?道孟子玮现在根本?养不起这辆车。 孟子玮:“那你别赶我走。” “嗯?”轮到李羡惊讶。 “什?么时候要?” “......明天?。” “成。” 孟子玮抹鼻子。 李羡将信将疑,“真的吗?你那辆车现在能开出来?” 孟子玮挺委屈地看她一眼?,“等着吧。” 李羡被这个泪光涟涟的眼?神看得产生负罪感?。 “你还是多交点朋......去吃饭吧,好饿。” - 这天?晚上,孟子玮翻两个身确定身旁的女人睡熟,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背过身打字。 【二哥,干嘛呢】 【跟你商量个事呗】 【你小妹在京市快露宿街头了】 【你能不能帮我找个好一点的车?开出去倍有面儿的那种】 【求求你了】 第55章 孟恪上周来京市这一趟, 本来?是可有可无的行程,算一算上次是三个月前?了,叫助理订票。 周岁礼耽误了点时间, 接下来的行程都要紧张些。 曾家和权家都有长辈,需要他出面打点。公司内外已提前?做了准备, 真到这一步,也免不了需要?安抚高层的情绪。 夜里?九点。 飞机落地。 抵达口?, 气势汹汹的江若琳女士正在等人。 孟恪脚步稍顿,将手机举到唇边,给助理发消息, 叫他等十分?钟。 - “孟恪你什么意思?电话?不接, 微信不回, 忙到这个地步了?” 进入休息室,江若琳停下脚步, 双手环胸,披肩穿过手臂内侧,绷紧重重褶皱。 眼底是缠斗的恼怒,这张脸竭力维持的和蔼笑?意发颤。 孟恪视线掠去一眼,从她身旁经过,走去窗边, “昨天?飞回来?的么,秘书室没有报备这个行程。最近身体怎么样?”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江若琳低头沉了口?气, 重展笑?意, “最近听到一些毫无根据的流言,说你跟现?琼的婚约解除了, 就连新恒总部顶楼办公室的名牌都换了?” 她走到孟恪身边,声线柔和:“是不是太荒唐了, 我?正想?催你们两?个的好消息呢,一年多了,该把应该有的流程走了吧。” “你听到的是事?实。”孟恪看着她,淡声坦白。 空气凝滞两?秒。 “什么意思?你认真的?” 简直荒唐。江若琳已然掩不住情绪,绷紧的眼睛里?是难以?置信的痛意。 孟恪无意与她争吵,也不想?惹她不痛快,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不用担心。这件事?我?有分?寸......” “你有、你有分?寸。”江若琳语无伦次地打断。 “你再有分?寸难道就直接退出?,那你这些年争的是、是什么?上次老爷子分?遗产为什么不松口?,反而现?在把拿到手的拱手让人?” “这些年争的是破釜沉舟的机会。”孟恪耐着性子解释。 江若琳失语沉默。 “最近商业和文化?两?个板块频繁发生人事?变动,孟隽已经按捺不住。迟早有这一天?,从我?回孟家那天?就注定了。” “可你这是在做什么,赌博吗?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孤注一掷,这不该是你的选择。” 孟恪转身,看向窗外繁华夜景,“秘书室会给你订票,这段时间去散散心吧。” - 回酒店的路上,孟恪接到孟子玮的电话?。 “喂,二哥,在忙吗?” “可以?直说。”孟恪淡声。 “喔。那个,上次那辆布加迪,我?不是叫你帮我?租三天?嘛。然后我?们出?现?了一咻咻事?故,也不算事?故,就是剐蹭了一点点,那个......” “我?们?” 电话?那头顿了顿,“我?和我?朋友,你知?道,开这种车就是要?去玩嘛。” “人没事?么?” “没事?没事?。” “会有人处理这件事?。” 不用担心这件事?的意思。孟子玮放心,“好的。” 沉默一秒,孟恪问:“还有事?么?” “呃......想?问能不能,再多帮我?租一段时间。” 孟恪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想?跟朋友去哪玩?” “这是我?朋友隐私。”孟子玮义正言辞。 “.......” “对了二哥,我?今天?上班,居然听说华电的小太子在追现?琼姐姐。” 自以?为隐秘试探的口?吻,刻意留了个气口?。 孟恪给她面子:“怎么?” “现?琼姐姐不是跟你......” “我?们现?在没关系。她可以?开始她新的阶段。” “啊!终于!”孟子玮一时激动,立马噤声,怕惊扰身旁人似的。 孟恪换了只?手接电话?,抬腕确认时间,“在别人家?” “咳。”孟子玮清嗓子,“我?现?在在哪不重要?。反正我?需要?一辆好车,去京、市、广、播、电、视、台,给朋友撑场子。” 孟恪垂眸,唇角轻微勾起,“知?道了。” / 十月初。 这几天?一直是孟子玮接送李羡上下班,一辆萤青色布加迪,每天?准时守在停车场。 李羡故意让郑素素看见过几次。 孟子玮:【今天?换了新车,停在停车场c区出?口?,快来?快来?】 李羡一笑?,收起手机,快步穿过停车场。 c区出?口?停了辆黑色汽车,车头立着金色的欢庆女神。 李羡有点意外,这车不像是孟子玮的风格。 驾驶座车窗降落。 孟子玮美艳脸蛋露出?来?,潇洒道:“上车,带你吃饭。” 身边有同事?经过,跟李羡打招呼,她笑?着挥挥手,绕去副驾驶座位,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里?没有女人常用的香味,甚至近乎没有任何气味。 “这辆也是你的车吗?”李羡扯下安全带,好奇地打量车内装饰。 稍抬头就注意到熠闪的星空顶。 孟子玮干笑?两?声,“不像吗。” “不像你的风格。”李羡说,“今晚去哪吃?我?请客。” 虽然当时只?是想?找个由头叫孟子玮远离自己,但这几天?确实麻烦她了。 “那我?再接一个朋友可以?吗?” “你的新朋友吗?当然。”李羡欣然接受。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93节 孟子玮偷瞄内视镜,心虚地舔了舔嘴唇。 刚才给二哥发了消息,不知?道他看没看到。 李羡正在搜索餐厅,没注意她的表情。 窗口?弹出?好友申请,她随手点了通过。 新消息接踵而至。 【换车了?】 【听说这次是个女金主】 【李老师真是有本事?】 【不知?道人家有没有听说你的事?迹】 这个语气,显然是郑素素。 李羡眼神沉冷,将账号删除。 遇到六十秒红灯,孟子玮摸出?手机看了眼,往眼神不自觉斜向副驾驶座,瞄一眼,再一眼。 “二、咳......羡羡,你多久没回连城了?” “嗯?很久了。”李羡说。 久到只?剩一个朦胧轮廓。 “那你多久没见我?二哥了?” 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住,李羡问:“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你们那个诉讼,应该没判离吧。” 没有判离。 拖了十五个月,结果是必然。 “就去这家火锅店吧。”李羡俯身,对比手机上的地址,操作车载显示屏,打开地图。 听出?曲折直白的拒绝,孟子玮阖上嘴巴。 暂时没有别的话?题,车内陷入沉默。 李羡倚回座椅靠背,扭头看向车窗外。 风景向后流逝,霓虹灯拖曳虚影。 除了上次的偶遇,上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她想?。 似乎是去年,在京市。 去年疫情爆发,一发全动,全国警惕。 李传雄年初来?京市治病,三个月后需要?预约专家复查,但三个月后形势已然大变。 封村封路,他出?不来?了。 原想?等一等,等待解封再出?来?,可李传雄身体情况实在不佳。 李羡赶回宜溪,村口?的路已经被土堆封住,白日由干部镇守。 只?能夜里?从小麦田里?悄悄跑进去。 刘红霞来?开门?,虽然很久没见了,亲切地微笑?,李羡还是一眼注意到她眼里?的红血丝,像被岁月割开的伤口?。 要?面临的不只?是如何去看病。 疫情期间,医疗资源会有倾斜,无论是医生还是床位药品,都容易紧张。李羡作为记者,清楚这一点。 当夜,她主动打给孟恪。 此前?因为他的主动,两?人见过几次,但她从不接他的电话?,也没回复过任何消息。 因为觉得自己要?有自尊。 可在亲人的生命健康面前?,自尊心卑陋如尘泥。 孟恪问过她具体的情况,十分?钟后给她回了电话?,叫她收拾好东西,明早准备出?发。 后来?他来?京市出?差,专程来?探病。 关于李传雄的病,李羡一直很感激孟恪。 曾家孟家这么多人,他是唯一一个给病人尊重的。 不管是一开始刚认识,还是闹到现?在这种僵冷的局面。 病房里?相处,无论如何不应该冷言冷语。 她跟孟恪聊了几句。 因为找不到护工,看护病人的重担全压在李羡和刘红霞肩头。 那天?妈妈被她劝回酒店,她自己在医院守了十多个小时,到次日早晨孟恪来?时,已经困到睁不开眼睛。 他说他来?照顾一会儿,叫她回酒店睡一觉。 李羡回酒店睡了不久,头脑昏涨地起床冲了个澡,赶回医院,推门?进病房。 孟恪就坐在床头那张铁架的折叠椅上,外套挂在椅背,身上是一件黑色中领毛衣,眉目沉和安静。 李羡在酒店睡了三个小时,其中两?小时在梦里?挣扎起身。因为太困倦,一重梦压着一重梦,总是以?为自己起床了,其实还在梦境。 身后的窗户敞开通风,白色纱帘飞扬,光影在他肩头晃动。 她昏昏沉沉地看着他,忽然鼻尖泛酸。 在父母面前?强撑的坚强破碎一地。 那时郑素素已经来?京市发展,两?人在医院里?冤家路窄地碰见。 郑素素自以?为在李羡这里?受过屈辱,对她的‘黑历史’一清二楚,再见面一定要?当面偿还。 李羡没有理她,径直掠过,还是听到几句话?: “......舍不得好日子吧。但是骗婚的假货有什么资格舍不得呢。孟太太?曾小姐?” “不会要?找老公封杀我?吧?真害怕。可是你们离婚了哎,人家现?在跟正牌曾小姐很登对,这两?天?还来?给未婚妻新画廊捧场......” 孟恪行事?低调,这种事?极少发生,至少这几个月里?,没人在李羡面前?提过这种话?。 但这种事?一旦出?现?,当时的心情大概就是一泼冷水当头浇下来?,透心的冷意。 那天?之后她跟他断了联系,也拒绝任何见面。 孟恪现?琼是婚约关系,少不了这种互相捧场的场合。 其实在之前?李羡和孟智元的对话?里?,老爷子暗示过,她可以?像江若琳和孟世坤一样待在孟恪身边。 李羡那时没有接招,现?在也不会同意。 关系退回一开始,算给他一个重新考量的空间。 谁知?一路僵持到现?在。 不知?道他打算保持这种不伦不类的关系到什么时候,才能将她放弃。 有时候会恍惚觉得事?情其实早已结束。 上次仓促的见面,忽然开始,忽然结束,让人不知?所以?然。 路过护城河,垂杨垂柳,水面清碧,两?三点白燕斜掠而过。 “羡羡你知?道吗。”孟子玮提八卦似地开口?。 李羡回神。 “华电的小太子在追现?琼姐姐,那叫一个高调哦,据说被他老子一顿骂,已经关禁闭了。但我?觉得他下次还敢。” 耳朵自动捕捉关键词,可李羡茫然。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我?觉得吧,他家老头不近人情。反正小太子单身,现?琼姐姐也是单身。” 尚未南迁的燕掠过水面,碧波轻漾。 李羡心跳通然迟滞。 怔忡着扭头看子玮。 孟子玮:“我?也是才知?道......他们的假婚约结束一段时间了。” 汽车驶停。 双闪音效咔哒,像心脏的鼓点节奏。 李羡嘴巴启开一条薄缝,没来?得及说什么,孟子玮降下车窗,“这里?,二哥。” 李羡心口?微震。 一眼看见左侧人行道上的孟恪,大步走过来?,风衣衣摆掀飞,实在打眼。 这车根本就不是子玮的。 李羡收回视线,盯着身前?的车窗,顿生被这兄妹两?个算计的恼火。 孟子玮还在傻笑?,“二哥上车呀,去吃火锅。” “你们去吧。” 熟悉的低沉的声音。 李羡一怔。 孟子玮更惊讶,“你不去吗?怎么能不去呢?你吃过晚饭啦?” 拼命抬下巴示意自己身旁是谁。 孟恪当然知?道是谁,抬眼朝副驾驶座位的人看去。 她是上班的状态,没有化?妆,夕阳朦黄光线透过柳叶罅隙,光影斑驳,面庞几颗小痣,分?外素净。 她的不悦是外显出?来?的,一眼也不肯看他。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94节 孟恪刚才收到消息,立即拎起外套下楼。 不过没打算去吃这顿。 倒不是不想?吃,只?是子玮选的方式不合适。 先斩后奏,换谁都不会高兴。 “晚点到家给我?消息,过去取车。”孟恪收回视线,后退半步,回到人行道的台阶,轻点下颌,示意她们可以?去了。 孟子玮简直难以?置信。 “走吧。”李羡声音冷然,冻直的一道线似的。 - 孟子玮迟钝,直到抵达火锅店,两?人都下车,发觉不对劲。 她兴致勃勃地分?享自己买了个锅,在某多多买的,才二百多,超便宜。原来?想?寄到李羡的出?租屋,想?想?觉得那么大点地方够呛能放下,所以?还是填了自家地址,叫羡去她家...... 平时再累,李羡也会敷衍她几句,今天?只?有她一人叽叽喳喳。 二嫂好像......有点恼,孟子玮发现?。 “羡?怎么了嘛?”孟子玮歪脑袋,一张皱巴巴的精致的小脸凑到李羡面前?。 这姑娘太钝了,没有人情世故的意识。 李羡自觉自己也太笨,想?的都是些什么损招。 想?叫人家走就该直接说,说什么借车。现?在被摆一道,都是自找的。 李羡一言不发,孟子玮才开始发慌,“羡羡你别不说话?嘛,我?哪里?做错了嘛。你不想?看见二哥?那对不起嘛。我?只?是觉得你们肯定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了。那我?凑一桌嘛。” 她一直以?为二嫂心里?有二哥才会这么做,完全没想?到双方都不领情。 李羡恼火,也确实无奈。 为什么要?把火气撒到子玮身上呢,她问自己,前?因后果全都与她无关。 “好了,点菜吧。”李羡牵出?笑?容。 - 因为孟子玮打算在李羡这里?住下,直接叫孟恪来?小区门?口?提车。 这次终于学机灵,先跟李羡打过招呼,得到应允才进行接下来?的流程。 李羡租的小区临接干道,路口?不能直接掉头,要?绕过一个红绿灯。 行驶到路口?,向右一拐,小区大门?就在不远。 远远看见有人站路南的灯杆旁,身形高峻。 “哎,那个是二哥吗?”孟子玮咕哝。 李羡垂眸看手机。 接近小区大门?,汽车驶停。 李羡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孟恪等在路边,视线随她下车的动作微转。 “二哥。”孟子玮从驾驶座绕过来?,递来?车钥匙。 李羡拎包站在车门?一侧,孟恪大约离她两?步远,两?人一个看路边的店铺,一个视线落在另一个脸侧,孟子玮再迟钝也知?道该怎么做。 她甩了甩手,“咳。我?,我?那个,先撤。” 两?手抄兜,小碎步穿过马路。 偶尔有车经过,车轮碾过地面发出?急促的簌声。 李羡收回视线,抬眼对上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有什么事?吗?” “子玮应该跟你提了,我?和现?琼‘婚约’结束的事?。” 既然选择叫他一起去吃这顿饭,说明子玮决定好把这件事?告诉她,或是已经说出?口?了。 太坦白的语气。 “什么时候的事??”李羡问。 “半个月前?。” 李羡蓦然笑?了声,低垂脑袋,“你要?是不想?让我?知?道,应该提前?嘱咐她一声。” 挎包被肩带悬空,她聊赖地用膝盖向前?抵一下,晃动。 “没什么好嘱咐的。她希望我?们关系和缓。这点我?们目标一致。” 孟恪握着车钥匙,手臂垂落身侧,无名指指腹金属微闪。 李羡恍神一瞬。 许是注意到她的视线,他掌心的钥匙被手指抵着转了一圈。 李羡收回视线,“这就要?把车开走吗?” 淡淡讥讽的口?吻,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移。 “嗯。”孟恪懒声,“否则没有接送你的借口?。” 李羡抬眼。 他垂眸,“明天?几点下班?” 宽驳领的挺括风衣,沉稳贵重,穿在他身上,未免与这张轮廓分?明的脸太适配。 “你可以?来?接。”李羡启唇,声线很松,“但我?不一定上车。” 孟恪挑眉,轻轻颔首。 没有为难的意思。 他去接,她来?与不来?都是她的选择。 路灯在他身后,冷白光线分?割脸颊明暗,眼神太深,像潭底邃渊,沉闷的水流暗涌。 李羡轻微地无所适从,收回视线,后退半步,“我?走了。” 她转身,抬手整理挎包,豫备从车后绕过去。似被风带走的落叶的背影。 孟恪摸兜,指腹探到烟盒微涩的触感,无形的细线牵动,脚步急急地朝前?迈两?步,这只?手抽出?口?袋,伸出?去。 李羡已经走到车尾,觉察身后脚步声,没来?得及反应,被捉住手腕,她回头。孟恪垂眸,盯着她被自己牵动的手臂,稍一顿施了些力道,将人带进怀里?。 扑面是熟悉的干燥烟丝与茶叶的香气,稳重广阔,她几乎是撞进他的胸膛,连带着心脏一起震颤。 成年男人的体型,比她宽阔一圈,手臂在她腰后拢合,严丝合缝镶嵌的意味。 孟恪低头,伏在她肩侧,压抑克制的声线在颊侧拂起热息,“很久没见了。” 第56章 【精修】 秋夜冷冽的风卷起落叶, 叶片卷脆,窸窣作响。 整个人被围笼住,风声骤然停止, 李羡耳边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垂落身侧的手臂抬起,她用力推开他。 “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但这?一年半里我一直当我们是离婚状态,官司都打了不是吗。” “羡羡, 律师拟材料前就知道不可能胜诉。” “感情破裂照样可以?提起第二次诉讼。”她抬头看着?他,“我们已经没有感情了,不是吗。” 孟恪眸色幽沉, 大抵不能相信。 嘴唇绷成?薄仞似的笔直的线, 孟恪黝黑的眸底翻涌震撼。 “这?两?年?足够你忘记我了?” “既然已经分?开两?年?了, 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因为事情已经到了结束阶段,我们也该回到正?轨。” “短短的一年?而已, 不至于?用一生怀念吧。我放下了,希望你也能放过。” 孟恪眉头皱起。 李羡转身,向马路对岸走去,逐渐拉开距离。 像一团蛛丝,逐渐解开,成?为细细的一道线, 越来?越薄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开。 小区入口很窄, 有保安亭, 她将托特包挎上肩头,很快走过去, 一转身,消失在围栏之后。 不知道在风里站了多久, 孟恪回到车里,从座位中间的储物箱里摸出烟盒,抵开盒盖抖出一支,打火机点燃。 一种需要尼古丁平复的心?情。 车窗半落,青雾散溢,露出冷淡的略显烦躁的面庞。 最近总是目送她的背影。 这?份抗拒不难理解,毕竟这?么久,她没见过他。 “分?手?”之后的春天?,到她父亲治病,中间大概三个月,两?人见过几次,这?种事只要他有心?,不至于?这?么久没联系。 最后一次正?式出现在她面前,是在京市某医院。 那段特殊时间,病痛、疫情制造的焦虑冷躁,使人与人需要相互,汲取温度,关系缓和许多。 大约是第四天?,还是第五天?,他抽空去医院,李羡不在,只有刘红霞和护工在照顾病人。 见他来?了,刘红霞热情地张罗座椅和水果。 这?位是个很......坚决的人。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95节 身上衣服干净得发白,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皮包,皮包的侧兜里翻出一沓布料,一重?一重?,里面是一张崭新的存折。 刘红霞说知道治疗的费用是孟恪帮忙垫付的,这?个是她们应该偿还的钱。 她目光浑浊、炯炯,坚持偿还。 孟恪以?为这?是自尊和骨气。 她接下来?却?躬下腰,仰着?脸,堆出谗献笑意。 我们羡羡呢,是特别好的孩子?,从小就不让大人操心?。小时候留在爷爷奶奶身边,老一辈人很多事没法照顾,所以?她性格特别好,甚至可以?说软弱,不喜欢跟别人起冲突,哪怕受人欺负,也不会反抗,因为不想给家里惹事。 这?样的孩子?,面对生病的爸爸,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去找您。 她跟我说过你们年?前发生了什么,我也能理解您的选择。 过去的相处中,如果她有错呢,应该不会是太大的错误,请您原谅她。 如果她没有错呢——她从小没人教她怎么拒绝,这?个时候也不好拒绝您——希望您可以?放她离开,至少在事情解决之前,给她一些没有压力的空间。 卑微的、用尽全力的、恳切的请求。 -虽然是李家爸爸妈妈捡回去的,但是他们对待我比宝贝还要珍贵。 这?天?的这?一刻孟恪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段没有血缘关系联结,甘愿为对方折辱自尊。 也就是这?天?以?后,孟恪再没有光明正?大地打扰她的生活。 但这?一年?半的时间,能改变的事情太多。 -短短的一年?而已,不至于?用一生怀念吧。我放下了,希望你也能放过。 他在她眼里看到熟悉的决绝。 烟灰积聚一截,抽烟的人拧着?眉。 - 躲在保安亭后的孟子?玮紧急整理仪容仪表,在她走近前低下脑袋。 李羡径直路过。 孟子?玮小心?翼翼地跟上,观察她的脸色。 “我是因为,没钥匙。所以?我就出来?找你......”她弱弱地解释。 一路低气压。 孟子?玮垂着?脑袋跟在李羡身后,一起回到家。 “上次好像把睡衣弄脏了。”她挠头。 李羡没说话,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拎出洗过的睡裙。 “洗过了吗?你真好,羡羡。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舍得走嘛。”孟子?玮凑近,抱住柜门,语气转为斥责,“都怪二哥,怎么想的,对你那么坏,居然还要抱你。但是今天?这?事我也有责任,你对我发脾气吧,发完就不能赶我走了。嗯?嗯?嗯?” ......这?是什么受虐倾向。 李羡语塞,“子?玮。” “嗯?”孟子?玮仰脸看她,眨巴眼睛。 “如果我跟你二哥离婚,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找我吗?” 孟子?玮猛地顿住,大脑空白两?三秒,“什么?” 李羡平静地等待她的答案。 孟子?玮皱眉,张了张嘴巴,又为难地阖紧,嘟哝道:“我爸妈都不会问我这?么刁钻的问题。” 受不了她。 李羡将睡裙塞她怀里,扭过脸去,唇角轻扬。 终于?笑了,孟子?玮悬着?的心?放下来?,痴痴地咧开微笑。 一扭头看到衣柜夹层里的白色礼物盒,随口问:“这?个是什么?” 李羡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个风铃。” “什么时候买的?为什么不挂起来??”孟子?玮俯身拾起盒子?。 李羡没答,问到另一个问题,“今天?的事是你跟他商量着?来?的?” “......我暗示过车是借来?给你用的。”孟子?玮低垂脑袋,“但是吃饭的事,是我自己安排的。” “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 “为什么。”孟子?玮怔忪,“你们不会真的要......?” 她没说出那两?个字。 李羡没有回答,“你先洗澡?” 孟子?玮抱臂靠在衣柜旁,生闷气似的:“我不洗。” 李羡转身去阳台收衣服,挂回衣柜,拿上内衣与睡裙,进了浴室。 洗过澡,将头发吹干,脏衣服丢进衣篓,回到卧室擦身体乳。 推门的瞬间,夜风涌动,碎响泙泠。 卧室门框旁的天?花板,用来?收束空调线的挂钩上多了条丝带,风铃悬在这?儿,受风打转。 李羡收回视线,走去床边,“快去洗澡,明早还要上班。” 正?在赌气的孟子?玮别开脸,“不洗。” “不洗不能在这?张床睡觉。” “......” 孟子?玮出门时故意跺脚,一步比一步响。 李羡假装听不到,拿起手?机。 微信有消息,点击图标前顿了顿,指间向旁边错开。 跳转搜索引擎,她搜索曾孟两?家的消息。 只有零碎的几点信息。 新恒最近频繁发生人事变动;孟隽越来?越高调,势头很盛。 看来?还没到打舆论?战的时候,外人很难看到里面的焦灼。 切回微信,有几条留言。除了台里的工作消息,剩下的来?自导演和制片人。 李羡眉头微拧,下意识咬唇,思?量片刻,挨条回复。 孟子?玮洗了澡,换了身睡裙出来?,客厅灯光关闭,卧室顶灯裁处门框轮廓。 她回到床边,撕了张面膜,问李羡在干嘛。 李羡说自己之前投了部纪录片,因为疫情和各种原因,项目资金链断裂,需要找新的投资。 孟子?玮不假思?索,“投资?这?事我熟......” 李羡看向她将多余的面膜精华抹上手?臂做身体乳的行为,没有说话。 孟子?玮:...... 她丢掉面膜封袋。 虽然她现在没钱,但是她认识很多有闲钱的人。 孟子?玮摸到手?机,躺下,翻出微信联系人。 输入框光标闪动。 孟子?玮盯着?姓名栏里的二哥两?个字,看了眼一旁的李羡,泄气。 刚才说了不能找他。 / 君瑞一期已正?常投入营运,由职业代理人打理。新恒的各项事务切割干净,暂时告一段落。 孟恪这?段时间清闲,提前过退休生活,钓鱼下棋,按时接人下班。 虽然要接的人从不上车。 孟恪童年?曾跟一名中医学棋,这?位老先生也曾教过林岩。 名义上是师兄弟的两?个人,此前只在饭局上见过一次,不算熟悉。 这?几天?因为身边喜欢围棋这?项活动的人不多,林岩空着?,他时常上门拜访,渐渐熟了。 这?不到十几个月的时间,孟恪与李羡没有直接联系,也尽量少地介入她的生活。 许多细节,只能通过旁人得知。 也许他的话题指向性太强,林岩察觉,执棋的手?悬滞,抬眼看他,笑容底下是一种对自己人的保护和警惕。 “孟先生对我这?个小徒弟这?么感兴趣。” 孟恪保持礼节性的谦逊,“我想追求对方之前,应该先了解喜好。所以?跟林都问了您平时下棋的时间和地点,来?问这?些事。” 林岩惊讶于?他的坦诚直白,旋即笑着?点头。 关于?李羡的动态,他毕竟是长辈,也是外人,不能说太多,只提些无关紧要的日常。 不过日子?不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常态么。 孟恪两?手?撑在桌边,一手?执子?,垂眸,目色沉静地看着?棋盘,偶尔适度追问些细节。 “纪录片?” 这?一局下得很艰难,林岩皱眉观察棋盘局势,解释道:“一部观察特定群体人生状态的纪录片,她去年?就在忙这?件事,听说不好弄,缺钱嘛。但是年?轻人有点理想主义是好事。” 孟恪抬眸。恰巧不远处有人收拾棋盘起身,高声道走了走了,老婆快下班了。 他抬手?看向腕表时间。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96节 “是还有事吗?”林岩抬头,“今天?先到这?吧。下次继续。” 孟恪略一颔首。 - 李羡下班前听到同事讨论?大厦楼前那辆劳斯莱斯。 -什么来?头?不知道啊,但是接连出现好几天?,刚开始是在停车场,现在直接到楼门口了。 -是不是哪位主持人的追求者?怎么没听到一点风声。 -开车的人你们见过没有?多大年?纪?高不高帅不帅? 李羡起身收拾东西,顺便看了眼对面的工位。 两?三件文稿,一杯没有动过的咖啡,外套搭在椅背。 乘电梯时才遇见郑素素。 “楼下那辆车,是等你的?怎么不见你上车。” 李羡抬眼看向显示屏不断缩小的数字。 郑素素抱臂哼笑,“还是说......金主其实是在等新欢?” “我要是你。”李羡扭头,眸色淡淡地看着?她,“挑衅别人之前会先掂量掂量自己惹不惹得起。” 目光太寒凛,透着?居高临下的俯视。 郑素素被她吓住,大约一两?秒,回过神,挪开视线,挽回狼狈,“放狠话谁不会。” 叮。 电梯门打开。 李羡提步向外走。 身后有高跟鞋清脆落地的脚步声,她知道,是郑素素。 感应门自动打开。 裙楼旁是低调暂停的汽车。 按照以?往的路线,李羡会略过,径直走向不远处的地铁入口。 脚步稍顿,她朝这?辆车走去。 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她坐进去,将包放在膝头,抬手?扯安全带。 从她改变行迹那一刻开始,孟恪始终注视她,看着?她扭头看向车窗外。 一个身材高挑的卷发女人。 刚才几乎与她同时出门。 扯住锁寻找搭扣,李羡听到孟恪说:“这?位很眼熟。” “嗯。郑素素,前同事,也是最近空降的新同事。” 郑素素走了,李羡有些可惜,刚才上车太利索,应该叫她看到孟恪这?张脸。 孟恪觉察她这?点可惜的神色,“她就是你需要车的原因?” 关于?为什么需要接送下班,孟子?玮给孟恪的解释是,她猜测嫂子?跟别人发生矛盾,需要用车维持表面排场。 李羡轻轻点头,借力抬手?,任安全带收缩回原本的位置,“嗯。” “也是你刚才上车的原因?”他的语气近乎陈述。 李羡扭头看他,礼貌地牵起唇角,“谢谢。我过来?是想告诉你,以?后不用来?等我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孟恪跟着?笑,垂落视线,眸色微动。 “我明天?开始居家办公。” “多久?” “不知道。” “记者这?工作方便居家么。” “采访任务会用云采访的形式分?担一部分?,剩下的去现场,也不用回电视台。所以?,不用见了。”李羡转身,扣住把手?。 捕食饮水,清早眉间白云生*...... 熟悉的来?电铃声。 三年?,她一直没有换过。 孟恪目视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接起。 “喂,黎山......”李羡换只手?拿手?机,另只拎包的手?重?新扣住把手?,推开车门,“已经见到了吗?对方怎么说......” 她踏回地面,随手?关阖车门。 “嗯,嗯,我知道......没关系,纪录片都是这?样嘛,还有机会.....” 余光里,汽车旁一抹高挑的身影,他刚才一起下车了。 李羡没叫自己回头。 - 去年?李羡认识一位记录片导演、摄影师,对他手?里正?在拍的片子?感兴趣。 恰好新媒体工作室发展的不错,她取了部分?分?红,投给这?支纪录片。 但她个人的力量太小了,最多只能拿出这?些钱。 因为疫情,纪录片的拍摄一度中断,原本的投资方解约撤资,制作团队陷入窘境。 这?段时间李羡一直在帮忙联系新的投资,有时间也会一起去吃饭。 但找投资实在是太难。 时常冷风里等待三小时,邀到一顿饭,经历对方的凝视和审判,最终得到一句歉意的“不好意思?”。 影视寒冬,遑论?非商业领域。 张冲:【听说今天?这?个对纪录片还挺感兴趣的】 李羡坐在书桌前,看着?群消息,笑了笑,【祝你们成?功】 因为最近不时有小区被封,电视台许多同事们相继“禁足”,剩下的几个记者干脆居家办公。 除了必要的外采,防护服、面罩、消毒液全副武装,大多转用云端采访。 今天?的饭局她本可以?去,但制片人张冲说对方只见导演和制片。 有钱的是大爷,说什么是什么。 张冲:【来?了来?了】 李羡:【加油加油】 / 今晚选定的见面地点是一家日料店。 不算多高档,胜在干净简洁,环境清幽。 孟恪进入包厢时,导演和制片人已经到了,起身迎接。 “信港资本,孟总,您好您好。”走在前面的是个身形不高,但面相很聪慧的女子?,“我是《人生不息》的制片人张冲。这?位是导演方黎山。” 导演是个青年?男人,清瘦,单眼皮厚嘴唇,白衬衫手?肘处褶皱,牛仔裤洗得发白。 孟恪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轻微颔首。 几人入座。 因为算是商务场合,大多数时间由制片人开口,介绍手?里的项目。 “那个,我们看了一下,贵公司之前好像没有投资过影视行业?”因为对方太有气场,张冲笑得亲切,不至于?叫人觉得谄媚。 孟恪手?里握着?项目资料,略一抬眼。 “说实话,您主动联系的时候,我们都很意外,这?两?年?影视行业不景气有目共睹,何况是非商业领域。”张冲说。 “我太太对这?种类型的纪录片有情怀。” “啊。”张冲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们这?行确实是比较为爱发电。导演就是。” 方黎山抬眼,朝孟恪笑了笑,一言不发。 “他就是这?个脾气,不会来?事。”张冲笑着?圆场。 孟恪收回视线,唇齿间碾过莫名的语气,“黎山。” 张冲一愣。 孟恪淡笑一声,没难为人,“艺术家跟商人气场不和。” “就是就是,他对投资人就这?幅模样。真是的......” “聊得来?到投资人除外。”方黎山垂眸看着?身前的茶杯。 张冲飞几个眼神过去,示意他不要说了。 孟恪倒不生气,“不知道什么样的投资人比较合方导的脾气?” 张冲解释:“这?个项目一开始的定位就是独立纪录片,最开始我合作很久的朋友因为情怀投资,但是情怀不能当饭吃,疫情了嘛,就撤资了,但是这?期间陆陆续续有圈子?里的朋友帮忙。也有拍摄过程中认识的,比如去年?,有个记者,京台的,她是唯一一个这?位‘大牌’导演谈下来?的。” 方黎山知道这?位投资人在看自己,“这?是我朋友。” 孟恪淡声:“很早就认识?” 方黎山摇头,“去年?认识的。” “这?位是影视频道的记者么,所以?平时能接触到。” “我是她粉丝。后来?一起下围棋。” 张冲笑,“她不也是你的粉丝吗。这?两?个人还是挺有缘分?的。李老师,就是那个记者,是对社会现实问题比较关注,这?位就是艺术家的筋长在这?儿了,俩人一拍即合呢。” 方黎山也笑,身上傲倨木讷的气质随之消散大半。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97节 余光注意到投资人掠过自己脸庞的目光,他看过去。 餐桌当中垂落射灯,光影错落,男人似笑非笑,看似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又仿佛只是维持外淡漠之外的礼貌。 方黎山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气质。 孟恪来?电话,说声失陪,暂时起身离场。 张冲喜滋滋看向方黎山,后者刚拿起手?机,读群消息,“他们问怎么样。” “应该有戏。”张冲说。 方黎山如实转达。 怕李羡看不到,单独小窗给她发了条语音,“冲姐说有戏......我发给你的照片看到了吗?” 没多久,李羡回复一大堆表情包。 “黎山,第五张照片是在哪......” 语音外放。 张冲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 语音没有播放结束,障子?门被推开。 出于?礼貌,方黎山将微信划走,放下手?机。 / 张冲:【这?次简直顺利到要去庙里磕头还愿】 张冲:【投资非常非常有气场,而且竟然很耐心?】 李羡随便披了件外套,左手?拎一袋垃圾,右手?按住语音键,举到唇侧。 “什么投资人能让你有这?么高的评价?” 张冲发来?与对方公司对接人员的聊天?截图,后面的名字李羡自然不认识,前缀是信港资本,她也无印象。 张冲:【据说对方老板娘比较有情怀】 李羡心?说谢谢老板娘。 回复语音:“黎山也说了。也许就是我们的运气到了......终于?把这?段时间熬过去了。” 张冲在忙项目,平时习惯转文字,不大听语音,但李羡的声音悦耳悦心?,她将手?机放在一边,外放这?段语音。 不知怎的,想起投资人席间忽然叫黎山的名字,那语气听起来?很熟悉。 李羡就是这?么叫方黎山的。 但是...... 张冲皱眉思?索,摇了摇头,记错了吧。 对面再没有消息回复。 李羡将手?机收进口袋,心?情愉悦地踩落叶。 最近没有下雨,前几天?落下的枫叶已经变得焦脆。 踩上去是“咯滋咯滋”的声音。 出了小区门口,一抬眼,看到停在路对面的汽车。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落车窗,指间橙色火光忽明忽暗。 李羡放慢脚步,迟疑地走过去,车窗内隐在暗处的脸似乎看过来?了,车门被推开。 孟恪下车,走到她身边。 “你......怎么在这??” “等你。”孟恪没有含糊。 李羡抄在兜里的手?往更深处挤,抬头看他, “有事吗?” 孟恪垂眸看向她手?里的几个垃圾袋,“去丢垃圾么?” 两?人无声地对视片刻,李羡垂眸,走向不远处并排的几个垃圾桶。 “我看小区附近有棋室,这?两?年?应该不太营业。”孟恪说。 李羡:“已经倒闭了,还没租出去。” “平时只去林老师那里下棋么?” “偶尔也......”李羡启唇,脱口前将回答咽回。 觉察他平淡话语里暗涌的试探。 她将几小袋垃圾分?类丢进去。 沉了口气,肩膀下落,“说实话,这?几天?我一直在等,等你什么时候把签好的离婚协议递过来?......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想的,这?几天?又是什么意思?。” “离婚协议?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转过身,孟恪正?垂眸看着?她。 “只是一种感觉。” 李羡很平静,情绪薄瘦,身侧汽车穿行,明橘色在眼梢一闪而过,陷入雾蓝。 她或许纤微,但很少有易折的脆性,但这?样的瞬间里,身上流露罕见的脆弱。 如果必须面对选择,你会选我吗。 孟恪无端想到这?句话。 偶尔有车驶过,轮胎碾压地面发出连绵的嗤声。 李羡看着?孟恪的面庞,他眸色太深,忽闪过一些痛觉,微敛目光。 她怔忡,恍惚这?只是错觉。 “我没有那样的打算。我在找一个平衡的契机,可以?回到从前。” “可时间是单向流动的。”李羡轻声,“我已经不是曾现棠了。李羡什么都没有,总不能把最后的自由交出去。” 沉默一霎。 “那我换种表达,羡羡,我不打算离婚。婚约结束的事没有当下没有告诉你,是因为连城和卫城很多事情暂时没有处理干净。” 走到车边,孟恪两?步过去,拉开后座车门,躬身俯进些,随后怀里多了一捧花。 橙红调的一簇,金属饰品微微折光。 “至于?这?几天?去接你,意思?很简单,我想见你。” - 怀里抱了捧花,不大方便开门,钥匙抵着?锁眼摸索好一阵,终于?捅进去,李羡拧开,推门进去。 她扶墙,脚后跟抵着?蹬掉脚下板鞋,换了双拖鞋。 弯腰时散落的头发摩擦包装花束玻璃纸,发出窸窣响声。 她环顾四周,找不到可以?放花的地方,就这?么放在地上。 走进卧室,放在桌上的电脑传出代芸的声音,“回来?了,羡羡?” 刚才两?人在开视频会议,中途代芸去哄孩子?。 “嗯,刚才丢垃圾去了。”李羡收拾桌子?。 代芸那边响起手?机铃声,她看了眼,立马挂断,“啊,好烦啊,那个女人。” “什么?” “就是一个厚脸皮的亲戚。”代芸抱怨,“上次周岁礼你记不记得?橙橙爸爸的朋友也过来?了,那个气场一看就身价不菲啊。这?位想攀高枝,缠着?我们问联系方式。橙橙爸肯定不会透露,所以?她纠缠我,好几天?了,烦都要烦死了。” 李羡垂眸,淡声说:“是吗,这?朋友这?么大的魅力吗,听说离过婚。” “你也知道呀?”代芸惊讶,“我还是听橙橙爸提起的呢。据说前妻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几任未婚妻都是富家千金,怎么可能看上一个没背景的小主持人,虽然她确实漂亮,但是再漂亮也只能做三。” 这?话刻薄,却?也是实话。 “万一真嫁进去了呢?”李羡托腮。 “真嫁进去?你把我难住了。”代芸抓了抓头发,“真嫁进去,她应该也没有任何底气。豪门不是谁都能待得下去的。” 两?人回归工作话题。 大约半小时,终于?收工。 李羡起身去上厕所。 客厅空间狭小逼仄,门口的花格格不入。 这?是一束明媚的花,她只认得重?瓣郁金香和白色铃兰,花枝郁郁葱葱,金属项链缠绕,若隐若现,粉紫两?色水晶珠挂在淡粉小花旁;主枝花茎上是两?颗银青玉耳环。 戳在包装纸上的紫色珐琅耳钉、别入叶片的蝴蝶胸针、作缠绕丝带的发绳、手?链...... 孟恪的意思?很明显,给她不用思?考是否应该接受的理由。 因为这?些全部都是她留在连城,没来?得及带走的首饰。 李羡抱花回卧室,挨个将这?些首饰拆下来?。 最后在没有开放的花苞里发现一枚的戒指。 熟悉的、款式简洁低调,碎钻微闪的戒指。 她按住心?口的位置,蜷腿,埋头将自己缩成?一小团。 第57章 (微调) 半下午, 天色澄净。 微风吹过半敞的玻璃窗,放在床头的花束轻簌。 小腹隐隐作痛。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98节 电脑屏幕停留在打开的文稿界面,李羡一手握鼠标, 一手按小腹,略微放空。 右上角有消息提示, 数字增加。 她回神,点?开。 工作群里的消息、同事和主编的小窗私聊, 还有孟子玮的三?十多条消息。 大概又是表情包轰炸。 往下翻了翻,李羡发现这段时间郑素素没来?骚扰自己。 意料之外。 她不像这么安静的人?。 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弹出通话?界面。 子玮的电话?。 “喂?” 电话?那?头语速飞快, “喂, 羡羡你?在哪呢?” “我在家, 你?怎么......?”李羡看着三?十几条的消息提示,忽觉心脏一沉, 语气?不自觉跟着焦灼。 “那?你?现在能出来?吗?我中午打算自己煮火锅呢,结果欠费停电了,该死的主管催催催,我着急上班,直接出来?了,刚刚才想起那?电源没关......” “物业那?边联系不上吗?”李羡立即起身, “你?家在哪,地址发给我。” “我没怎么在这里住过, 楼下的管家、管家不认识, 只能到处摇人?......二哥说过去,但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到。”孟子玮紧张到抽泣, “我只剩这么一套房子可以住,要?是着火烧起来?呜呜呜, 以后往哪跑......” 李羡一面安抚一面换鞋,取钥匙下楼。 微信里孟子玮给的地址距离这里不算特别远,她出门时叫了个车,在小区门口等了几分钟,乘上车催促司机师傅尽快赶过去。 本以为现在的厨具大多有高温断电保护,不会出太大问题,路上才得知?这熊孩子为了吃得爽快,专门淘了个老款没保护的锅。 心情愈发焦灼,煮在红汤里似的翻滚飘荡。 这种心情在她冲上二十二楼,发现孟恪已经在餐桌前收拾狼藉时,顿然有了着落。 “吓死......”她喃喃。 孟恪抬眼见她,大约是意外之喜。 一手隔纸巾按住电热锅把?手,另只手将连在锅底的电源线拔下,勾起唇角,安抚性?的笑容,平声道:“没事了。” 没事了。 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李羡胸口起伏,用手撑住墙壁,任由?自己缓缓滑落。 孟恪余光瞥见不对劲,丢下手里的东西,“羡羡?” 他大步过去,在她完全滑落地面之前,将人?捞起来?,手臂穿过她的腋下,有力的支撑,李羡借力站住,浑身发虚汗,“我有点?腿软。” “抬手抱紧我。”孟恪吩咐。 李羡照做,擎在身侧的手臂力道消失,下一秒她被打横抱起。 孟恪抱她到沙发旁,轻轻放下,“哪不舒服?” 李羡浑身虚浮,嗓子发干,不想说话?,只摇头。 她阖起眼睛,额前的虚汗被轻轻捺掉。 大约半分钟。 有陌生人?说话?声,大约是楼下的物业管家。 李羡睁开眼睛,看到身前半蹲的孟恪。 “刚才路上太急了。缓一会儿就好。” “电源线已经拔掉了。子玮在赶回来?的路上。”孟恪眉头微拧,“真没事么?这附近有医院。” 手指微动,才发觉被围拢在干燥温暖的掌心里,李羡低头,看到他牵住自己的手,“没事。” 掌心温热的触感抽走,余下的空气?泛着冷意。 孟恪垂眸,略微伸开蜷起的手指。 李羡撑手坐起身,身下一阵暖流。 思绪一瞬空白。 “洗手间在哪?” 孟恪觉察她语气?里的慌乱,起身问一旁的管家。 “洗手间吗?应该在那?里有一个。”管家指向电视墙一侧的方?向。 李羡低着头,匆匆起身去洗手间。 孟恪目送她过去,收回视线,掠了眼她刚才坐过的位置,浅灰色沙发上一滴深红。 - 内□□部赤红一块,深色外裤也?被洇湿,李羡却尴尬地发现这个洗手间里没有卫生纸,更不用说卫生巾。 她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 刚才孟子玮又发了几条消息,说二哥已经到了,叫她不用上楼云云。李羡当时在赶路,错过消息。 【你?快到了吗?】 消息刚发出,客厅有动静,大概是孟子玮回来?了。 “对不起二哥,我再也?不敢......二嫂也?在?哪呢?......” 脚步声渐近,有人?敲门。 笃笃笃。 “对不起羡羡。我忏悔。”孟子玮心虚的声音传进洗手间。 李羡已经没心思追究那?些,“你?这里有卫生巾吗?” “卫生巾?......” 孟子玮沉默三?秒。 李羡想起门外女孩上个月经期蹭了她三?袋卫生巾,“卫生纸也?可以,这里什么都没有。” “哦,我马上拿给你?。” 客厅里有几句低声对话?,隔着门,李羡不知?道具体内容。 孟子玮给她送来?的不止纸巾,还有一次性?内裤和裤子。 李羡微怔,伸手接过。 “二哥叫我拿的。”孟子玮挠头,“那?我就先出去啦。” 李羡擦干浸湿的衣服,叠起来?,换上干净裤子,暂时垫用纸巾。 她拧水冲手,拎脏衣服出门时,忽明白为什么孟恪知?道自己来?例假。 纠结片刻,走过去,假装不经意地看一眼。 皮质沙发洁净不染。 垃圾桶里丢了用过的两张湿纸巾。 心念微动。她看向厨房。 孟恪站在整面墙的储物柜前,挨个打开柜门,在找什么东西,“子玮去楼下取卫生巾了。” “嗯。” “好点?了么,还疼么?” 李羡双手抄兜,看着他。 孟恪解释:“刚才你?的手一直捂着小腹。” 她眼睫轻颤,答非所问:“谢谢。” 转身回客厅。 孟恪在脚边的橱柜里找到热水壶,接水冲干净,倒掉,重新接满,连接墙面插座。 热水壶运作,轻声嗡鸣。 他转身,单手撑着岛台,看过去。 李羡坐在沙发角落,俯身,用胳膊撑住上半身,肩后发丝滑落。 恍然想起19年?年?初,在福森的小镇,那?天她要?坐马车,路上受冷风,脸色煞白捂着小腹。 那?时候总觉得她是个混沌幼稚的孩子,不怎么坏,也?没那?么好。 那?夜他也?疼。她去弄了热毛巾,弯腰覆在他膝头,低垂眼眸,整理边缘。他叫她去睡,她应着,回到床边,却不进被窝。 跪坐床沿,用额头抵着窗框向外看,哈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化成白雾,指尖滑动,留下各种图案。 -彭润说你?们这种人?,结婚都是为负责任,我想了好几天,才弄清楚你?们的逻辑。你?觉得到了年?龄,应该有体面的婚姻,结了婚,理所应当对太太发生感情,然后走完这一生,对吗? -二哥,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不是因为夫妻身份才走到现在。你?喜欢她,不是你?理所当然喜欢她。虽然你?觉得这是种必然,但这不是婚姻的必然。 -这段关系的出发点?是你?选择了她,往后走的每一步,都是因为你?对她的喜好。从一开始你?就投入了感情,只是由?少到多而已。 这是去年?春天,子玮愤然留给他的一番话?。 福森那?晚,穿鹅黄色棉质长睡袍的女人?,是漫无边际的冬天里唯一一抹亮色。 她留给他的印象,要?比他以为的多得多。 公寓空旷安静,咕嘟声越来?越突兀。 李羡托腮,扭头看向厨房,落入他的眼睛,却是一怔。 孟恪站在那?,正看着她,寡薄冷邃的一张脸,目光里两分让人?恍惚的温柔怜惜。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99节 李羡沉了口气?,扭脸看向窗外。 孟恪回神,转身从身侧橱柜取出瓷杯,拧水冲净,搭在金属架沥水。 “子玮大概还有多久回来??” 这样等孟子玮回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孟恪抬腕看了眼时间,取下瓷杯,提壶倒水,“不知?道她去哪里找,出去有十多分钟了,应该很快回来?。” 水声轻潺,倒入一半,他拧开纯净水。 窗外天色澄净。 李羡对手指,身后脚步声渐近,她蜷手。 孟恪端了杯热水过来?,视线掠过她的全身,确认与平时无异,“这里没有红糖。热水有点?烫,小心。” “谢谢。”李羡接过水杯,微烫温度透过器皿传达至指尖。 门口传来?响声。 “我回来?啦。”孟子玮气?喘吁吁,举起手中‘战利品’,一袋卫生巾,“羡羡,我找到了。” - 李羡进洗手间,将折叠起来?的纸巾换了卫生巾。 洗过手,推门出来?,孟子玮正低头站在门口,两手搭在身前,诚挚道歉的受气?包模样。 “我错了。”她声如蚊蚋。 李羡对熊孩子窝火,看她这副模样,却说不出什么重话?。 “我真的错了。”孟子玮可怜巴巴。 “好了好了。”李羡抱着卷起来?的脏衣服,“没事就行。我要?走了。” “你?......走不了了。”孟子玮低头,小心翼翼地抬眼瞄她。 李羡觉得不妙,“什么意思?” “小区刚刚阳了一个。” 李羡:...... 荒谬。 李羡走去窗边,远望小区入口。 围栏一字摆开,几个红马甲的工作人?员在周围走动。 “我才到了不到一小时。”她气?闷到了无语的地步,咬住下唇。 这种事不是没见过,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落到自己身上。 “我刚才下去找卫生巾,发现小区门口闹哄哄的,有物业、保安,还有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已经在搬围栏拦住出入口了......明明我来?的时候还没有。” “提前没有任何通知?吗?” 孟子玮抬手蹭鼻尖,眼神心虚躲闪,“我信用卡被断了嘛,没交过物业费,没人?拉我进物业通知?群。” 她混得太惨,这些话?之前没好意思往外说。 餐桌上是没来?得及收拾的狼藉,滚沸的红汤外溢,洒落在洗好的食材上,白色桌布染红几块,青菜、肉丸和肉卷尚未下锅。 李羡:....... 一时连责怪都找不出理由?。 刚刚确认这个消息的孟恪起身,走过来?,“要?隔离多久?” 孟子玮:“管家说至少三?天。” 立正,低头,认错,一气?呵成。 孟大小姐爱面子,但是在自己人?面前服得起软。 三?天。 李羡抬眼,接收到孟恪的目光,他倒是坦然沉稳。 “现在还能送东西进来?么?”孟恪问。 第58章 晚饭是孟子玮中午没来得及吃的火锅, 重煮锅底。 小区分发了些蔬菜,一并煮进去,成了杂烩。 特殊时期免不了凑合。 好在这套房有三间卧室, 除了南向的主?卧,还有两个北向的次卧。 孟子玮叫李羡住自己那间, 她没应,随便挑了间次卧。 楼里的工作人员送来两套新的洗漱用具, 李羡拿了一套,回到卧室,进了洗手间。 她掀开床身的白色防尘布, 叠放一旁, 洗澡前去跟孟子玮借衣服, 路过另一间次卧,看向紧闭的房门。 怎么就跟他们兄妹两个封在?一起了呢。 李羡想。 她一晚上再没出门。 夜里总是担心侧漏弄脏床单, 睡得不太安稳。 次日一早,昏昏沉沉醒过来。 李羡进洗手间洗漱,想起今天是工作日,手机电量耗光,自动关机。 她握着手机出了卧室。 餐厅里。 坐在?餐桌后的孟恪抬眸,“早。” 他手里剩半个三明治, 身上是件宽松的夜蓝色衬衫,袖口?半挽, 另只?手握着手机。 李羡点头?, 脚步没停,掠了过去。 她到主?卧前敲门, 孟子玮顶着鸡窝头?开门,听罢她的话, 将?自己多余的手机充电线借给?她,答应想办法帮她弄电脑。 再次路过餐厅。 她停下脚步。 孟恪在?看新闻,见她过去,抬颌指了指旁边的两份三明治。 “社?区志愿者?早上送来的食材,做了三明治。” 他的语气很自然。 李羡昨天也觉得不过是同一屋檐下住几天。 可这种共同生活的熟稔,总觉得不太妙。 “我会做午饭的。”她端起盘子,不打算在?这里吃的意思。 “今早酒店把行李送过来了,里面有电脑,要用么,应该可以应付工作。” “不用了,谢谢。”李羡婉拒。 孟恪目送她趿着拖鞋回卧室。 摇曳的裙摆消失在?门后,被阳光裁处的影子变窄。 砰的轻声。 - 临时被封在?别人家这种事,在?疫情持续近两年的今天,已经不新鲜。 李羡回到卧室窗边,习惯性地进行晨间运动。 依靠这些简单的拉伸,身体精力慢慢被唤起。 她拿起放在?一边的三明治。似乎是加热过的,顿了顿,张口?咬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借来电脑,上午李羡窝居卧室,用手机浏览各大新闻媒体和社?交平台。 在?各种可能形成新闻的帖子下留言,询问博主?能否帮自己拍现场照、受访或是提供线索。 新形势下,新闻记者?的工作方式就是如此?朴素。 中途孟子玮来敲过一次门,叫她“出来玩”。 李羡幽幽抬眸。 “你在?干嘛?今天不休假吗?”孟子玮单手撑住床沿,凑近。 李羡嗅到咖啡的浓香,“记者?哪有假期。” “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孟子玮噘嘴。 李羡继续打字留言,“原本我的生活应该平静安稳。” 现在?尴尬地寄人篱下。 “那我一时间想不到更多靠谱的人嘛。谁知道这么巧有人阳了......” 话是这么说,能把这一对凑齐到自己这里,孟子玮觉得自己居功至伟。 李羡看着屏幕,指尖跳跃,没留意她眼里的得意。 “这个给?你。”孟子玮递出手里的咖啡杯,“手冲哦。” 李羡摇头?,“我记得你应该不会冲咖啡。” 孟子玮失语。 “你讨厌二?哥吗?”她小声问。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00节 李羡指尖微顿,片刻,摇头?,“不是。” “完了完了完了。”孟子玮大惊失色。 她起身,失魂落魄地走出去,忘记带上门。 脚步声渐远。 李羡将?自己的留言发出去,恰好听到孟子玮的声音从客厅传回来。 “二?哥,你知道喜欢的对立面是什么吗,不是讨厌,是不在?乎......” - 中午十?一点,李羡放下手机,走出卧室。 门口?有一张小方桌,桌上放了台阖起的笔记本电脑。 她没去动,走去客厅。 客厅落地窗旁有一套书?桌椅,孟恪在?那儿看书?。 孟子玮不在?,大概在?主?卧玩手机。 孟恪抬眼看过来,李羡收回视线,转身走向厨房,目光擦肩而过。 她打开冰箱,检查里面的食材。 一把青菜、豆角,几根茄子,一盒鸡蛋,广式腊肠。 橱柜里的米和面甚至还没有开封。 李羡将?米袋拎出来,寻找线头?,身后有脚步声,靠近,站定。 “中午打算做什么?” “食材和调料都不多。做个煲仔饭。”李羡说。 孟恪四下看了看,在?挂厨具的金属架上找到见剪刀,尖头?朝掌心,递给?她,“我可以做点什么?” “你可以出去。我自己来就好。”李羡找到线头?,用力扯开。 嘭嘭嘭,线头?依次弹开的声音。 孟恪抬手将?剪刀放回原位。 李羡倒了三人份的米出来,淘过几次,电饭煲内胆刷一层油,倒米添水,设置煮饭。 刚取出来放在?一旁的青菜被拿走了,她抬眼看过去。 孟恪站在?垃圾桶旁,手里是两颗青菜,掐掉蔫叶,将?剩下的叶子掰进洗菜篮。 他最近不大穿正装,衬衫宽松,长裤垂顺,沉稳干练的气质里多了份温和。 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抬眸。 李羡在?他看过来之前收回目光,拿开撑在?身侧的手掌,碰到什么东西,轱辘轱辘滚落。 一根腊肠。 她即刻弯腰捡起,放到水龙头?下冲洗。 控制阀扭得太过,水声哗然。 孟恪单手端洗菜篮,过来冲洗青菜,李羡轻甩手,让开位置。 她取一把餐刀,按住腊肠,倾斜角度,切出长薄片。 切好的腊肠放在?碗里备用,转身去取鸡蛋,一眼看见不远处抱着手、满脸温馨笑容的孟子玮。 李羡:...... “不是糖。不要嗑。” 孟子玮皱鼻子,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李羡打开冰箱门,将?盒装鸡蛋抱出来,“你是来做饭的?” 孟子玮摇头?,“你们做你们做。我弄下一顿。” 李羡没再搭腔,将?一盒鸡蛋放到岛台,拆开包装。 “我没怎么在?这里住过,但是在?这里办过几次party。”孟子玮几步走过来,“刚才去书?房找了一下,发现有很多玩具哎,羡羡你不是下棋吗,我找到一副围棋。” 她献宝似的指了指身后。 客厅矮几边斜了一个棋盘。 “你会下这个?” 孟子玮摇头?,“朋友拿来下五子棋的,忘记带走了。我还发现很多好玩的东西呢,气球、彩带、蜡烛、烟花,对了,我这里音响超贵的,音效特别好。” 李羡:...... “我这不是怕咱们无聊嘛。” “你玩吧。我还要工作,应该没时间。” 孟子玮垂头?丧气,见李羡甩手往外走,忍不住问:“你去哪?” 李羡说:“米饭还要煮一段时间。我先回卧室。” 回到卧室,顺手带上门。 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屏幕亮起。 她走过去,俯身拾起,是沈夏的消息。 上午有条江微省的通讯,她留言,待沈夏确认。 沈夏将?相关资料发过来。 李羡回复爱心表情包。 对方正在?输入中。 消失。 对方正在?输入中。 这个状态仿佛数次,对面才打来电话,闲聊几句,沈夏试探性问: “我记得你上次说,六个月之后可以再次起诉离婚,现在?好像到时间了,你们沟通过吗?” 这两年虽然没有回过连城,李羡和沈夏的联系没有断,时不时聊几句。 沈夏知道她和孟恪重逢。 李羡:“我问过律师,诉讼离婚要满足的条件要求太多了。也许......协议吧。” 沈夏轻轻问:“首先,羡羡,我理解并支持你的决定。其次,他把事情处理完毕,并且挽留你了,你仍然选择彻底结束,不会很遗憾吗?” 指尖搭落屏幕两侧,窗外光线明亮,几乎有些刺目。 沈夏补充:“当然,我希望你可以无拘无束地大步向前走。” 李羡叹了口?气:“我跟他面临的现实问题有很多。仙度瑞拉还是没落贵族呢,我算什么。如果?不是真的想走,那时候我不会把话说到那个地步。” 沈夏沉默。 她知道李羡面临的压力。 毕竟政治联姻最开始只?有利益基础,一年的时间又不足以培养多么坚固的感情。 光是身份一样,已经让李羡受尽非议和冷眼。 挂断电话,李羡放下手机,坐回床侧,倚靠床头?枕,兀自放空。 只?半分钟,忽然想起自己忘记调料汁,赶紧起身出卧室。 还没过走廊,听见孟子玮气鼓鼓的声音:“......二?哥,不是我说你,都快两年没见了,你追人不应该更主?动热烈吗?” 李羡顿住脚步。 没听清孟恪说什么,但孟子玮的声音更激动了,“你问我应该怎么做?那当然是死缠烂打啦。比如说,这么久没见,你肯定日思夜想,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还得了胃病,一听说她不要你了你就吐血,对不对?嗯?嗯?嗯?” 几乎是明示——二?哥你就听我的吧,没病也得给?我有病。 什么损招。 也就因为这位是孟子玮,换做其他任何?人这么说,李羡都要发火绝交。 她轻叹一口?气,背手走过去。 “......你死缠烂打嘛,守在?她身边,等她遇到危险,你一个箭步英雄救美,最好受点伤,死不了但看起来很严重那种,那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嘛!” 孟子玮握拳,简直要替两人着急死了。 孟恪坐在?沙发上,指尖拈了颗棋子,面对棋盘,等她说完了,抬眸看过来,视线忽顿住。 孟子玮后背骤然发凉,转过身去,“羡、羡......” 李羡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走进厨房。 孟子玮欲哭无泪。 - 整顿饭吃得低气压。 孟子玮心虚到不敢抬头?。 她这几天似乎不是在?作死,就是在?为作死道歉。 孟恪则无法替她作解释。 这种事一旦解释,就是在?说李羡小气。 李羡吃过饭,收拾了自己的餐具,回了卧室。 她整个下午没有出门,晚饭孟子玮小心翼翼地来敲门。 “羡羡,吃饭了。” “知道了。”李羡起身。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01节 身下这套小桌椅是孟子玮下午搬来的。 道歉的意思。 她推门出去,孟子玮等在?一旁,“你不要生气了嘛......我再也不出馊主?意了。” 李羡端凝她,片刻,“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吗?” 孟子玮说不出话。 “因为不是哭闹卖惨就能解决问题的,子玮,我们之间的问题不在?这里。” 孟子玮抬头?,神情轻微凝滞,带了些意外。 李羡几分无奈。 她知道子玮本性不坏,对她也是真心的。 只?不过很多事情需要跨过的是更远 抬眸看过去,原来孟恪也站在?不远处,视线遥遥落过来。 她看着他,没有说话。 - 晚餐后李羡再次回到自己的小卧室。 似乎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相对封闭的空间会让她有安全感。 处理完能做的工作,李羡切回微信,看到代芸的留言。 代芸:【你们小区也被封了亲?】 代芸:【我今天回了趟办公室,天呐,整层楼都没什么人了】 代芸:【上周通知出得太急,大家都走了,小戴的望远镜还在?窗台放着】 活动范围有限,日常生活只?剩柴米油盐,李羡回复,代芸立马出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消磨时间。 代芸:【记得对面那栋写字楼吗,要不说人家是搞金融的呢,讲究】 代芸:【窗台摆个罗汉松都要讲究风水】 李羡:【哈哈哈哈哈他们搞金融的讲究这个】 代芸:【也不是都讲究,我看还有几层,搞日式侘寂风】 代芸:【还有一层,就跟咱们对着的那层,是几个花瓶,插了几束野花】 代芸把照片发过来。 李羡点开看了看,确实是几瓶小花,不像花店买的,瓷瓶瞧着比花贵气。 李羡:【不知道这两个办公室里的人怎么想的】 代芸:【野花就算了,干了也不撤走,这个我更不理解】 这点李羡倒是能理解。 她也有风干插花的习惯,被连城干燥温和的气候惯出来的习惯。 花枯了也是花,不是么。 李羡:【工作太忙,懒得吧】 她敲下回复,不小心再次点开照片。 大概是透过望远镜拍的,清晰干净,无视了两栋楼之间相隔的宽阔马路。 与一般办公室无甚两样的背景,花瓶素净,几支小花,红粉橘黄,一大簇,街边野花似的。 旁边有几瓶已经干枯的花枝,一个比一个枯得厉害,干花易碎,花枝最稀疏的那瓶看上去大约有一年了。 李羡盯着这张相片看了几秒,放大些,凝神,眉眼逐渐认真。 她切回自己的相册,直接翻回两年半以前。 第59章 【情节变动】 花园里那些她亲手种下的种子?, 微风里飘扬。 淡紫线状花瓣的?一年蓬、粉红如小碗的月见草、浓绿枝状车前草...... 甚至还有一小架黄瓜和辣椒。 两张照片来回切换。 一股无形的?、涌动?的?求知欲,似陷落冰湖又忽然抓到救命稻草,这样的?本能驱使李羡引用相片:【芸姐, 你知道这是哪个公司的?办公室吗?】 切换到工商信息查询软件。 代芸的?回复跳出来:【啊?】 李羡沉了口气?,自嘲似的?摇头, 回复:【没事】 她从后台将查询软件关闭。 代芸:【这个我不知道,回头打听打听】 李羡:【不用芸姐】 李羡:【我随口一问】 李羡:【不用放在心上】 代芸:【简直不要太?巧】 代芸:【橙橙爸知道是哪家】 代芸:【是一家投资公司的?办公场所, 叫信港】 李羡听到自己的?心脏突突跳动?。 这名字太?眼熟。 面对手机发了好一会儿呆,手指落下又抬起。 直到清冷夜风划过脸颊,李羡失神的?眼睛重新聚焦, 抿起嘴唇, 切到消息列表, 翻到与张冲的?记录。 那张截图里,对接的?投资人赫然顶着信港的?前缀。 两条未读消息: 代芸:【更巧的?是你应该也见过他们幕后的?老板】 代芸:【周岁宴那天, 橙橙爸那位姓孟的?朋友,记不记得??】 李羡陡然有种被击中的?感觉。 她躺下,额前发丝滑落,有些痒,手臂压在身下,小?腿悬在床外, 维持这样略显脱力的?姿势,看?向天花板。 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滑落, 懒得?去捡。 天花板空净, 看?久了眼花,李羡阖起眼睛, 随便扯了枕头过来,翻身, 掀被盖住自己。 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下。 醒来时已接近午夜。 卧室顶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闭,房间陷入昏暗,窗外是城市夜景里缀连的?灯火,楼宇高低错落。 睡着前悬在床沿之外的?小?腿被挪进被窝,挂在脚尖的?拖鞋此刻摆在床侧地面。 她怔了会儿,机械地起身,推开门。 临近午夜,做好了阒静黑寂的?准备,甚至自己准备了手电筒,没想到有光源。 手指握着把手,紧了紧,松开,她进了洗手间。 秋夜微冷的?水扑面,意?识渐渐清明过来。 刚才忽然醒过来,是因为?梦见手机在响。 其实没有。 大概是去年年底,那段时间她很忙,忙到加班后回家倒头就睡,夜间酣睡中接到电话,她将手机贴在耳边,电话那头只有沉默,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分不清梦境现实。 如果不是第二天看?到通话记录,真的?会以?为?只是一场梦。 她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一通电话,他又是以?何种心情打过来,只为?一场沉默。 镜子?里,水珠顺着面庞轮廓滑落,她扯下毛巾擦了擦,转身出了洗手间,回床边找到手机,又出去。 沙发旁落地灯亮着,矮几上摆了副棋盘,孟恪稍俯身,听见动?静,扭头看?过来,“醒了。” 大约真的?昏头了,她对这样的?画面恍惚了两秒,“嗯。” 孟恪轻颔首,将指尖拈着的?棋子?落入棋盘,咔哒一声,“你睡得?太?早,可能会醒一次。” 李羡默了一霎,“你在等我吗?” “嗯。”孟恪将手搭落旗盒,却没拾子?,“出来喝水么?水壶在流理台。” 李羡过去,顺手开了灯,提壶倒水。 已经不是冒热气?的?温度,她摸了摸杯壁,举杯啜了一小?口,略微有些烫。 她握住杯子?,回到客厅。 矮几对面新置了一把椅子?。 孟恪身前的?棋盘已被收拾干净,两个旗盒分置对角,他抬眸,“要来一盘么?” 李羡走过去,将椅子?扯开些,坐下,放下水杯,“如果我今晚没醒呢?” “那就明天。” “明天不想下棋呢?”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02节 “后天。” “上次送花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吗。” 孟恪唇边多了抹笑?意?,抬眸,“上次的?心情是,如果你不下楼,我会过去。” “嗯?”李羡没明白。 个中缘由,孟恪暂时不能跟她解释,只抬颌示意?棋盘。 李羡这边是黑子?,执子?时发现右手边矮几的?空处,有一份牛皮纸文件袋。 心里“咕咚”一声,积久的?无人踏足的?位置结成薄冰,终于有人来凿破,冰面噶然碎裂,裂痕蜿蜒。 那些惆怅的?、动?摇的?,此刻都失去了自己的?意?义。 如果那份投资真的?是他。 也许意?味着......离婚抚恤金。 围棋入门口诀,金角银边草肚皮。李羡甩开思?绪,捏起棋子?,拈入指尖,空角落子?。 咔哒一声。 前六手棋下得?都很快,因为?各自有各自的?需要占领的?区域。 接下来就开始攻防。 “最近工作忙么,今天一整天没怎么见你出来。” “还好。只是很多工作不方便。”李羡略微躬身,一手搭落大腿,另只手搭在旗盒上,看?着棋盘,“你呢?我记得?不承认婚约的?话,也就不能继承爷爷的?遗产。” 孟恪觉察她这次坦然不少,看?了眼旁边的?文件袋,也就了然。 “所以?暂时清闲。” “你手里原本应该还有别?的?公司?被收回的?部分以?后还能拿回来吗?” “这就是赌局了。” 李羡抬眼,“你应该不会赌没把握的?东西。” 孟恪与她差不多的?姿势,肩膀要宽阔平直许多,略闲散地坐着,他抬眸看?她,唇角是淡淡的?笑?意?,深夜里有些倦怠感,颔首时眨眼睛,“嗯。” 眼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如轻雾,随时消散。 他很少外露这样的?一面,几乎只是一霎。 她再去看?他,他眼底便没有了那点柔软脆弱。 孟恪将视线落在她耳侧,“你戴那副耳钉了。” 小?巧的?水钻耳钉熠闪。 “嗯。从花枝里拆出来的?。” 上次他送过去的?那捧花。 沉默片刻。 “我要赌的?东西很少失手。”孟恪捏起白子?,抵至指尖略一捻,食指并中指拈住,观察棋盘,落子?,“包括婚姻。” 李羡搭在旗盒边沿的?手指微勾,捺住盒壁。 “江女士和权龄的?事你应该了解,我念小?学?的?年级,就改口把妈妈这个称呼给权龄了。” 和现琼的?婚约一部分是为?了稳住权家,这次毁约前,去安抚权家,提到权龄,下意?识仍是叫妈妈。 “江女士是自由恋爱,但她对孟世坤的?感情与权龄没什么区别?。” 李羡看?着棋盘,两手的?食指与中指成环扣住棋子?,沉了口气?,“这就是你不相信自由恋爱的?理由吗。” 孟恪倚靠扶手,看?了她一会儿,“我一直以?为?相亲结婚更加简单高效。” “从曾家失落在外的?千金回到什么都没有的?身份,应该让你很没安全?感。” 他的?声线很平,似夜里遥远翻涌的?浪。 李羡感觉自己被一只无形的?手掌裹挟呼吸,她无心观察棋局战势,将棋子?放回。 “没有身份背景给自己兜底、起高楼时的?攀附变成风凉、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被抛弃。” 李羡心尖微颤,一种不知自己何时被剖析的?震惊和无处遁形的?局促感。 他身侧是落地灯,昏黄的?灯裁出孤直挺拔的?影子?。 整栋楼大约都已经睡了,客厅像个大型玻璃罐子?,世界被隔绝在外。 罐子?里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水汽,情绪蒙在薄雾里。 李羡抬手握住棋盘边缘,将指尖叩进去。 “其实你也承认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们不是一路人,根本不是一路人。所以?我能理解你当时的?选择,你也没有强迫我的?决定。” 勉强一笑?,抬起眼睛,自以?为?是混不吝的?样子?:“既然你能理解,就不要让我继续误会了。” “误会什么?” 李羡看?着他深邃的?眼睛,像湖面,她在里面可以?确认自己的?存在。 心脏在细细的?颤抖,震及手指,带着轻微的?失重感。 神经绷紧,呼吸声都变得?分明。 “误会你对我念念不忘。”她狠下心来,决定快刀斩断荆草,偏头去看?旁边的?文件袋,“我猜里面是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孟恪没有说话。 情绪趁沉默的?一霎再次将人笼罩,像沾了水的?蜘蛛网。 李羡深呼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试图甩开。 “羡羡。”孟恪轻唤她。 他捡起纸袋,两手抵住两侧,拢开袋口,抽出文件。 窸窸窣窣的?声响。 李羡的?视线随这几页薄薄的?纸轻簌,挪到他脸上,兀自打趣,“我就知道你不是冥顽不悟的?那类人。” “我很少赌没把握的?事,也极少有冥顽不悟的?时刻。”孟恪淡声,“但是这件事,再试一次吧。” 心底陡然一震。 李羡惊讶,随后怔愣住,像被绣在屏风的?丝线纹路。 一只手将文件递到她身前。 “这里面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所以?,再试一次。这次我给你兜底。” 第60章 不是李羡以为的离婚协议书。 是一份股份转让协议。 新恒集团0.59%的股份。 她对金融了解甚少, 但也知道上市集团的股份重量有多大。 最后一页签名处是签名,骨气劲峭。 他给她的底气。 李羡捏着这几页薄薄的纸,呼吸几乎停滞。 比起震惊, 不如用?震撼这个词更合适。 此前绝没有想到他会做到这个地步。 “你认真的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这个角度。 孟恪牵了下唇角。 他没说话,瞳孔隐在暗处, 眼皮寡薄,眼神里隐忍的、克制的部分变成另一种将她看透的目光, 暗夜里蛰伏欲动的部分。 李羡错开视线,手指微动,攥紧的纸页轻簌。 “还想继续下么?”孟恪看向棋盘。 李羡松开一只手, 去?摸旗盒。 翻开的纸页垂落, 遮挡视线, 拾棋子时没留意左手碰到什么,“啪嗒”一声?清脆。 棋子在大理石地砖弹了几下。 总算有事可做, 可以暂时脱离刚才的氛围,李羡半起身,将椅子向身后抵开一些,弯腰去?找。 沙发影子,矮几的深影轮廓,几处瞧不真切, 她俯身凑近些。 “看不清,明天再捡吧。”孟恪说。 李羡坚持去?找, 跪坐下来, 伸手探了探矮几底部,指尖触到圆形微凉的棋子。 另只手撑住身体, 伸过去?勾出,直身换蹲姿, 将棋子丢进棋盒,仰起脸看他,“就下到这里吧。” 随手挽起的头发,额前几缕碎发散落,光影照着,如金色绒线。 “你现?在在新恒处境这么艰难,还要把股份转出来吗?我受不起——” 接受命运的馈赠前总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孟恪敛眸,原本豫备收拾棋盘的手臂收回?,撑手起身,顺便穿过她的腋下,将人捞起来。 李羡被迫借力起身,视线大约平齐他的下巴。 “你受得起。”孟恪掣着她的手臂。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03节 李羡抬眸看他,眼前起雾,“我以为这两年足够你考虑清楚,不再来找我。那枚戒指我一直带在身上,准备随时还你。” 她用?力挣动他的力道,曲起小臂,摸到牛仔裤口袋上的小兜,并指将戒指勾出来,摊手给他。 结婚时用?的对戒,同他无名指上这枚是一对。 孟恪不接,她将戒指丢到棋盘。 圆形金属滚了几圈,悬崖边摇摇欲坠。 “这点股份左右不了我在新恒的位置,如果?能给你一些安全?感,你大可以没有心?理负担地拿着。” 李羡低头,拖了哭腔:“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手臂被松开,脱力地垂落,掌心?的几页纸“呼啦啦”落地,碰到悬崖边的戒指,落地有清脆的泙鸣声?,渐行渐远。 孟恪按住她的后背,低声?道:“别哭。” 他稍后仰,抬手扣住她的下颌,施了些力道,叫她仰头,泪珠断弦,滚落紧贴下颌的虎口,他皱起眉头,另只手揩掉她眼角泪花。 李羡兀自落泪。 孟恪看向别处,将情绪按捺回?原处,沉了口气,温声?道:“别哭,照我说的做。嗯?” 浑身的神经都绷紧,太阳穴发痛,李羡皱眉,眼睫湿润似晨起雾凇。 细密的吻落下来。 孟恪环住她的腰,唇侧抵着她的脸颊,“相信我,羡羡。” 大约就是这一刻,绷紧的弦瞬间?断裂。 李羡挣扎,想要将手抽出。他习惯性?掌控,握在腰后的手臂施力,带着她转了一圈,旋即撤离。 李羡骤然失重。 一阵天旋地转。 “噗”的闷声?,双双落入沙发。 孟恪拧眉,偏头去?检查她的状况,她却抬手,拽住他衬衫领口,叫他低头,带着莽撞的力道将嘴唇献上,牙齿嗑动齿龈,两个人都闷哼一声?。 孟恪钳住她没来得及反应的双手,反剪至头顶。 欺身压下来。 昏暗灯光下光洁如玉的颈侧,蓬松如云雾的头发,发丝散落。 他碾过的境地。 李羡阖眼,眼睫颤抖,大概下唇内侧破了,口腔满是血腥味,喃喃说了几个字。 孟恪动作慢下来,撑手细听她的话。 “对不起。” 比起坦白与拒绝。 这种无可奈何的歉意的伤人程度大抵更重。 孟恪竟一时怔住,就这么撑手看着她。 李羡不懂他为什么忽然停下来,茫然睁开眼睛。 视线模糊,她用?力地眨眼睛,将泪光逼落。 孟恪将她笼罩在阴影之下,犹如巨兽,遮天蔽日,却迟迟不动。 李羡抽手,环住他宽阔平直的肩膀,朝自己的方向轻轻用?力,然后捉住他的衬衫袖子,另只手抬起,去?追他,指腹触摸他的眉骨,划过直挺鼻梁的轮廓。 孟恪将原本撑在她头顶的手臂收回?,拉开一些距离,让身后灯光洒在她脸上,五官明晰,她有些畏光,眯了眯眼睛。 视线枷在她面?庞,生怕再找出一丝隐忍的决绝,“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原来她已经说出来了吗。 “你本来拥有一切,不该经历这些。”李羡抽了下鼻子,解释:“虽然这些不是我的主观意愿,但还是......让你经历很多。” 她相信他有东山再起的那天,可她也清楚自己身份的动荡到底带来多大影响。 这些对他来说是无妄之灾,他本理所应当拥有一切。 这些话在银江就该开口告诉他,可当时狠下心?准备离开,只能自己吞下。 孟恪怔了片刻。 不曾想过她会有这种想法。 薄唇沾染淡淡的血丝,他皱着眉,疲倦却笃定的神色。 “不用?道歉,羡羡。这件事的错误与你无关。”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李羡再次发问。 眼角尚未干涸的泪痕,泛红的眼眶,落地灯照得鸦睫底下的眸光成蜂蜜色,潋滟不止。 孟恪眸色沉黯,略一颔首。 李羡吸了吸鼻子,蜷腿,膝盖贴住他的手臂,蹭一蹭胸膛。 下一秒就被按下。 孟恪将手掌按在她肋骨处,掌缘恰好抵着肋骨缝隙。 不需要施力就会带来痛觉,心?脏跟着胀痛,像被木头的切割横截面?挤压,这样明晰的痛觉,她蹙眉,不自觉启唇,却没有说一个字。 紧绷的身体太敏|感,指腹擦过膝窝都要浑身发紧,小腿伸直,踢到什么,灯光摇晃。 按在身上的力道消失。 李羡好似竭泽的鱼,忽然得以喘息,胸口起伏。 孟恪定了定,深黯眸色逐渐恢复清明。 李羡平复呼吸,抬眸,朝他投去?疑惑目光。 “这里不合适。”孟恪扶肩将她捞起来,嗓音低哑,似暗燃的烟丝灰烬。 刚才确也是他先失去?理智。 李羡重新坐起身,身下一阵热涌,恍然一怔,脸颊发烫。 岂止是时间?地点不合适。 她的经期甚至都没结束。 灯光拉长沉默的影子,呼吸声?交缠片刻。 孟恪沉了口气,捡起落在身侧钉在一起的几页纸,递给她,起身时绕去?沙发一侧勾了什么过来。 李羡蜷腿窝在沙发上,拖鞋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落,要去?找鞋。 一只手掌拎住脚踝。 她下意识收回?,被控住,掌心?之下的肌理发烫。 “我自己可以。”她讷讷。 孟恪另只手握了鞋,将她脚尖抵进去?,向下扣一些。 然后是另一只。 他抬眸。 李羡错开视线,晃晃悠悠撑手。 手臂被拎住,毋庸置疑的力道,撑她起身。 孟恪看着她,手掌滑落至腕际,牵她朝卧室的方向去?。 李羡已经全?然清醒,怯怯跟着他的脚步,“这是子玮家......给我点时间?好吗,我需要时间?缓神。” 握在手腕的力道紧了紧,她垂眸。 孟恪送她到卧室门口,停下脚步,“袋子里还有几份需要签字的文件,后续的手续会有律师去?办。早点睡。” 李羡点头。 他垂眸看着她,凝神片刻,李羡屏住呼吸,他抬手按在她蝴蝶骨的位置,俯身落下一个晚安吻。 回?到卧室。 夜风撩动纱帘。 她抱着文件袋倚靠在门后,心?脏尤在耳畔跳动。 这是一种无尽下坠过程中猛然被接住的感觉。 - 次日是个大晴天。 李羡拉开窗帘的这一刻,被灼眼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 回?床边拿起手机,屏幕显示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昨晚后半夜睡不着,直到今早才昏昏沉沉睡过去?,刚才在办公软件打?了个次卡,再次睡过去?,直到现?在。 她揉了揉眼睛,去?洗手间?洗漱。 温热的水拂面?,肌理舒张的感觉,不小心?碰到下唇,发痛。 李羡皱眉,按唇向下翻开,那点伤口已经被口水泡得发白。 心?里尚且没缓过神来,身体印记倒是坦诚。 她甩手,取下毛巾,随便擦了擦,再去?照镜子,眉头到眼角的凹陷处还是湿淋淋的。 没去?管。 李羡趿着拖鞋走到客厅。 孟恪站在岛台后,手里拎了只手冲壶,身前是放了滤纸的陶瓷滤杯,手腕转动,水柱冲透滤纸,贴紧杯壁。 听见?脚步声?,他抬眼看过去?,唇角微勾,“早。” “早。”李羡脚步稍顿,镇定下来,走去?餐桌旁看了看,没吃的。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04节 “找吃的么?在冰箱里。用?微波炉叮两分钟。” 他放下手冲壶,将滤杯拎起,底下贮水的玻璃杯拎出,倒进一侧水槽。 李羡绕到冰箱前,取出三明治,拿到微波炉里,拧转时间?纽。 孟恪走近了,垂眸看她,“昨晚没睡好?” 李羡盯着亮灯旋转的微波炉,轻微的无所适从。 “我、”她语塞,扭头去?看他,一眼瞥见?他下唇左侧的血痂,讪讪问:“怎么弄的?” 孟恪几分好笑似的掀开眼皮,“你问我怎么弄的?不是你的大作么。” “不是梦啊......” 察觉她一觉醒来试图否认昨夜,孟恪问:“你的伤口呢?应该也破皮了。” 李羡抿着嘴巴,舌尖抵了抵有痛觉的那块地方。一只手掌将她的扣住。 孟恪虎口抵着她的下颌尖,将她面?庞扳过来,拇指捺在唇下,垂眸仔细查看。 身后有推门声?,随后是踢踢踏踏的脚步。 李羡猛地将人推开,自己后退两步,按住流理台,忙匆匆地随手拿起个杯子。 起猛了。孟子玮打?哈欠,居然看到二哥二嫂一起出现?了,但两人果?然冷冰冰没什么交流。 “早啊。早啊。”她含热泪走过来。 “早上好。”李羡发现?自己手里是杯子,四下寻找热水壶。 “早。”孟恪看她一眼,回?到流理台前,手冲壶里的热水冷下来,再放回?加热垫。 “今早吃什么?”孟子玮说着,打?开冰箱,拿出盘里的事物,转身去?找微波炉。 叮。 金属敲铃的脆响,带着细微反颤。 孟子玮慢悠悠看向李羡,“羡羡,你也没起得来。今天休息吗?” “不休息。”李羡抬手蹭了下鼻尖,打?开微波炉,将餐盘取出来,“我起晚了。上午要忙。” 后半句莫名其?妙,不知道说给谁听的。 “哦。”孟子玮还没清醒,反应慢半拍,等她走去?餐桌边坐下了,才说:“那个电脑。今天下午四点解封,我想可以去?外面?借一个。” “解封?”李羡回?头。 孟恪也看过来。 孟子玮被两道齐刷刷的目光盯得一愣。 “哦,楼道解封。可以出楼,不能出小区。” “好吧。” 李羡有些后悔,小区最开始封闭那两个小时,外面?的人还能进来,孟恪问要帮她拿什么,她沉默不语。 “不是有书房么?”孟恪问。 “啊?”孟子玮撑手等在微波炉前,“有倒是有。一直当杂物间?用?的,东西有点乱。” “书房收拾出来,你过去?办公?”孟恪看向餐桌方向。 李羡顿住,回?头。 孟恪:“卧室那套桌椅太矮了。” 是说昨天孟子玮搬过去?那套。 “喔。”李羡点了点头,“嗯。” 第61章 【修改完毕】 咔哒, 一只手将陶瓷杯放到李羡身旁的桌面,往她身?前推了推。 咖啡的焦糖黑巧香气散溢。 “谢谢。”她说?。 孟子玮举手,“二哥, 我也要喝。” 孟恪回身?,随口问:“等会儿有事么?” “嗯?没事。”孟子玮将叮好的三明治取出。 “一起?收拾书房。” “遵命。” - 这套房子大?约是?开发商精装修的, 因?为不长住,没有改过。 书房只是?被设计成书房, 现在来看就是?个杂物间。 书架里没有几本书,摆了不少没吹起?来的气球和打气筒,空处堆了许多纸箱, 甚至有一套烧烤架挡在门口, 使得房门只能打开半扇。 孟恪抬手挽衬衫, 视线在室内扫视一周,“这里没有储物间?” “有。”孟子玮有点不好意思, “但是?嫌麻烦嘛......” 孟恪没再?说?什么,将袖口挽至手肘,探身?将门后阻挡的烧烤架拎出来。 大?门敞开,孟子玮和李羡相继进去,收拾别的东西。 楼下有储物间,这些暂时用不到的杂物都要拿下去。 孟子玮试着抱起?其中一个箱子, 只尝试一下,惊讶地抬头, “好重。” 李羡以为她在诓人?找乐子。 身?前有纸箱, 大?约一米宽,两手伸开合抱, 稍一蓄力,倒是?抱起?来了, 比想象中重了许多。 “这里面是?什么?”李羡费力地托着箱子,朝门外走去。 “就是?一些彩灯彩带之类的吧。”身?后的孟子玮说?,“要不要换个小点的?” “没事,我能搬动。” 小心地侧身?越过门框,走入客厅,一路躲避脚下可能出现的障碍物,手里的东西骤然一轻。 李羡说?:“你去搬别的吧,我自己可以。” “还得开门、按电梯。容易受伤。”孟恪托底。 她不再?说?什么。 两个人?搬东西要比一个人?轻松得多。 到门口,自觉换成一前一后的位置,孟恪背身?,单手去拧身?后的门把手。 进电梯时亦如此。 电梯偏窄,孟恪提醒她小心手。 李羡闻言收起?阔出去的手腕。 电梯关闭前,恰好有工作电话?打进来,李羡接起?,“喂,主任......嗯,在准备了......” 孟恪按下楼层,垂眸,将视线落过去。 她今天穿的是?子玮的衣服,灰色圆领毛衣,头发挽起?,耳侧碎发散落,瓷白耳骨轮廓若隐若现,碎钻耳钉微闪。 显示屏数字不断变小。 电梯门相对的箱壁嵌了半面镜子。 她讲着电话?,知道自己身?后有人?,漫不经心地掠去一眼?,发现他在看自己。 呼吸微滞。 叮。 电梯降至负一层。 “文件都签了么?”孟恪俯身?去抱箱子。 “嗯?嗯。等?下给你。”李羡挂断电话?,也伸手去托箱底,“我的意思是?......” 地下室的走廊更窄,两个人?没法?抱箱并排,李羡虚扶一侧,跟了两步,反倒碍手碍脚。 “不用搭手,跟过来就行。”孟恪说?。 “喔。”李羡缩手,错步跟在他身?后。 那份股权,她昨晚查过,是?将近亿股。 虽然他说?不多,但是?以新恒目前的股价来说?,这笔钱对她来说?是?一生无?法?企及的厚重。 “你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忙工作事项......退婚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李羡之前一直以为新恒早有他的股份和位置,哪怕老爷子去世,他手里也不应该一无?所有。 可他这段时间实在是?太闲了,实在不像他的风格。问?子玮,子玮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 “现在代理?人?已经可以独立处理?大?多数事项。”孟恪说?,“前几年太忙了,打算休息一段时间。” 他身?上总有种老派的从容淡定,滴水不漏。 李羡咬唇,“但你现在地位应该不如从前了吧。要是?再?也回不到那个位置,怎么办。” 孟恪笑,睇她一眼?,调侃道:“心疼我还是?心疼钱?” 李羡一时脸热,“才不是?......” 到储藏室门口,孟恪停下脚步,“我心里有数,不用担心。” 好吧。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05节 做生意需要杀伐果决的魄力。他不缺这个。 李羡摸出兜里的磁卡解锁,拧把手推门。 走廊光线淡入漆黑的室内,李羡摸索墙壁灯光开关。 孟恪跨过门槛,抱箱走进室内。 身?后的人?轻声说?:“如果不是?很?喜欢我,你应该不用做到这种地步。” 他将箱子放到角落,转过身?,脚步稍快。 李羡刚找到灯光开关,啪一声,灯光洒落。 刚才才抱箱进来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自己身?前了,吓她一跳。 “看来你明白。”孟恪眉头微挑。 李羡咬唇,眼?睫颤抖。 曾经种种迹象里的揣测,那些惴惴不安的期待,像拼命扑灭、捂了很?久、还是?重燃火星,在这一刻,他的话?让她想哭。 她低垂脑袋。 孟恪上前半步,手掌扣在她腰后,叫她靠近些,“抬头。” 像被人?捂住耳朵,只剩下心跳的动静,李羡鼓起?勇气抬头,他的吻就落下来。 孟恪抬手扣住她的后颈,从下唇开始,几乎没有任何前|戏,就这么深入真切地,吻下去。他来势太汹汹,李羡被抵得止不住地向后仰,后腰斜出很?大?的坡度,几乎支撑不住,抬手揽住他平直的肩膀。 粗粝的触感,擦过她的嘴唇,是?昨天唇齿相撞的血痂。 下唇内侧的伤口被牵动,山崩海啸扑面而来的痛觉,但是?不想停下来。 吻到几乎窒息。 孟恪稍起?身?,将她捞起?来。 李羡眼?神几分涣散,侧脸贴在他肩头,只晓得吸气,呼气,将刚才被攫取的氧气换回肺中。 地下室轻微潮湿,无?风涌动。 呼吸声交换。 婚姻生活不过一年,其中真正朝夕相处的时间也不过数月。他对她能谈不上深爱,她很?清楚这点,离开前亮出所有底牌,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想过回头。所以这段日子对他的示好挽留不是?没有动摇,仍然不能接受。 但也许,他已经分给她极高关注度和偏爱。 “孟恪。”她轻声呼唤他的名字,声线像柔软的重叠绸缎。 “嗯。”他说?话?时胸腔在她耳侧共鸣震动。 “我要的终点是?相爱。” “我没有异议。” “你习惯理?性看待世界,爱情太难了......” 李羡抬头,脸颊擦过他衬衫的衣料,孟恪看着她,眼?神似浓得化不开的酽茶,“教?我。” 她微笑,垫脚轻吻他的下巴。 “重新认识我吧,也让我重新认识你。” - 两人?上楼时,孟子玮还在收拾东西,对楼下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 继续忙活半小时,终于将书房清理?出来。 李羡去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冲洗沾满灰的手。 洗手间对着客厅方向,听见孟子玮好奇的声音: “二哥你嘴巴怎么了?” 李羡甩手的动作稍错顿,“哒”声清脆,中指指尖磕到洗手池,钝痛,立即用另只手捂住。 “上火了吗?最近京市确实够干的。” 孟恪似乎应了。 李羡揉了揉指尖,低头走出去,一声不吭地穿过客厅。 孟恪在流理?台后倒水,目送她进了书房。 孟子玮在拿啤酒,现在看到两人?同框,一句话?也说?不出——昨天羡羡都把话?说?到那种程度了。 余光瞥见二哥看过来,她没话?找话?,“昨晚半夜,你好像还没睡,在客厅找东西,找什么?” 孟恪看了眼?客厅方向,将热水壶放下,“没什么。” 孟子玮看向客厅矮几那抹姜黄色,是?棋盘。 “棋子吗?那东西又不贵,丢了再?买一套喽。早点睡觉,毕竟年纪大?了,身?体重要......” 苦口婆心的口吻,话?没说?完,瞄见孟恪抬眸看过来,眼?风冷淡。 孟子玮握紧背后的啤酒,低头,“脑袋好热啊感觉要发烧。我回房隔离,你随意。” - 上午晚起?,又收拾东西,耽误了些时间,李羡抓紧时间坐下,开了电脑。 孟恪的东西,风格一贯的简洁低调,壁纸是?风景图。 启动台里软件不多,她翻了翻,点开文字处理?软件。 孟恪敲门,手里端了杯茶,走近,放到她手边。 李羡抬头,笑了笑,“谢谢。” 孟恪扫了眼?电脑屏幕,“要写稿么?” “嗯,下午有个线上采访。你需要用电脑吗?” 这个会议也是?她立即答应孟恪搬进书房的原因?。总不能窝在卧室矮桌前采访。 “暂时用不到。你随意。” “那我用teams,需要退出你的账号,切换自己的。” “嗯。” 孟恪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凑近些。李羡眼?睫微颤,看到他深褐色虹膜的纹路。 屏住呼吸。 温热的指腹擦过眼?梢。 “沾了根睫毛。”也许她太严阵以待,孟恪平淡的语气里多了两分愉悦。 李羡对此有些窘,干咳一声,“我要工作了。” 孟恪笑,转身?朝书房外走。 不多时,他回来,手里多了个平板,“在这处理?邮件。会打扰你么?” 语气介于随意与客气疏离之间。 他是?故意的。李羡想。 “......不打扰。子玮呢?” “在自己卧室打游戏。大?概一整天不会露面。” 昨天才捅了娄子,今天轻易不敢出门。 办公桌对侧有沙发,孟恪走过去坐下。 李羡沉了口气,看向电脑屏幕。 采访稿之前已经写出来了,但刚刚会议方发来更详细的文件,稿件需要随之调整。 她将两份文件一起?传到电脑,对照修改。 孟恪闲散坐着,手里平板停在邮箱列表,视线却不自觉移向另一侧的李羡。 她工作时很?投入,大?概距离会议时间不多了,整个人?甚至有些焦虑,眉头蹙起?,嘴巴抿成一条笔直的细线,敲打键盘声时断时续。 她一向不藏情绪,且执拗。 对自己在意的事,一定要得到结果。 李羡抬手,摸到杯子,举近唇侧,大?口喝了几口,继续写稿。 孟恪不动声色收敛目光。 会议在下午,李羡再?次联系自己的要采访的代表,确认会后采访时间。 新头像跳到消息列表顶端。 领导催稿子,顺便叫她改前两天交上的稿件。 李羡翻了翻消息记录,这期稿件已经修过不下五次,新闻发生在四天前,她当天接到任务,去街头采访几个市民。 很?简单的任务,却一直不能通过。 【重写】 【稿子要深加工】 【这句话?不合适】 【图片处理?一下】 这期的主题是?前两天京市某中学学生发生校园暴力事件,上了热搜,稿件方向不是?报道事件本身?,而是?采访路人?对事件的观点。 领导挑剔到了她怀疑自己最近得罪人?的地步。 李羡托腮,盯了太久屏幕的眼?睛发酸,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她看向别处。 孟恪闲散地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垂眸看平板,侧影清落。 此前似乎总是?他在工作,她偎在旁边看书,现在调转过来。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06节 同被封禁,“寄生”在别人?家里,他身?上没有很?少见局促慌乱气质。 或许不是?没有,只是?足够沉稳,不曾外露。 李羡胡思乱想。 孟恪抬眸,转头看过来,“怎么了?” 她摇头。 “工作不顺利?你咬了半天嘴唇了。”他用近乎陈述的语气。 李羡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件事。 她敛眸,嘴巴微张,蹂躏半天的下唇被解救。 “不顺利。”她说?,“不顺利其实是?常态。太顺反而奇怪。” 孟恪挑眉,略显意外的神色。 李羡保存文档,扣下电脑,思考片刻,严肃的口吻:“我的人?生里你没有涉足的地方,太多了。” 她起?身?向外走,准备做午饭。 孟恪也就起?身?跟上来,淡声道:“幸亏现在还来得及。” 李羡笑。 - 大?概是?受昨天低气压的影响,孟子玮今天沉迷游戏。 李羡原打算午饭时解释现在的状况。 孟子玮睡过去了。 吃过午饭,李羡走去客厅矮几旁,背着手,低头转了几圈。 “找东西?”孟恪路过。 李羡解释:“戒指。” “不在这。”孟恪云淡风轻。 “你捡走了?” “嗯。” 两人?对视。 沉默片刻。 李羡伸手,小声:“在哪?还给我吧。” 孟恪挑眉,“这句如果是?请求,应该说?得更好听吧。” “什么好听的?” 孟恪想了想,“撒娇。” 说?罢从她身?旁走了过去。 李羡一愣,回头看他。 孟恪照旧是?庸常随意的神情。 如果眼?底没有多那一丝逗弄的笑意的话?。 主卧的门被推开,孟子玮顶着鸡窝头走过来。 气氛有点不对劲,但是?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但是?昨天的前车之鉴告诉她,不要瞎掺和。 “我去吃饭了。”她噘着嘴溜走。 李羡也转身?,“子玮啊......” 脚步轻微凌乱。 孟恪笑。 第62章 【已修改】 “现在告诉她这件事么?”孟恪停下脚步。 李羡点?头。 孟恪看了眼一无所知的孟子玮, 豫备走过去。 李羡伸手拦住,“我自己去吧。” 孟恪虽有意外?,没有多说?什么, 放她自己过去了。 孟子?玮已经听?到客厅的动静,盛饭时忍不住偷瞄过来, 见李羡走近,她低头。 “刚才敲门, 你在睡觉,就没叫你。”李羡从金属架里?取下圆盘,掀开锅盖, 里?面是焖在锅里?的炒菜。 “没事。”孟子?玮嘟嘴, “我饿了?会自?己找饭吃......我怎么觉得你们今天怪怪的。” 李羡抿唇, 手握锅铲盛菜,“哪里?怪?” “昨天气氛还很僵持, 今天忽然可以对话了?。上午搬东西的时候,你们也没有避嫌之?类的。气氛,气氛突然就变了?。”孟子?玮疑惑。 这样细节性的东西,果然瞒不过朝夕相处的人。 “我们打算......重新开始。” 砰一声。 电饭煲锅盖落下,孟子?玮将手指抽出来,倒吸冷气, “哈?你别跟我开玩笑。” 李羡将锅铲放下,牵起她的手, 低头轻轻吹气, 讲了?昨晚的事。 “我靠。”孟子?玮掉下巴。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昨天后?半夜几乎没睡着,窗台边吹了?一夜的冷风。跟做梦似的。” 昨晚满心惊讶无措, 直到现在,也还像做梦。 “是啊。”孟子?玮勉强回神, “二哥出手也太阔了?......不过我一直以为你是生他的气呢,他当初也是没有办法嘛。” 李羡苦笑,“就是知道他没有办法,所以才不想挽留了?。” 那件事在连城和卫城闹出的震荡,换做别家,她或许连名声都保不住。 身份差距实在太大。曾达礼成为豪门弃子?、自?顾不暇,李家的父母疾病缠身,她身后?了?无所依。 虽然假婚约是权宜之?计,但她不能把一颗心飞蛾扑火似的搭进去,相当于亲手将自?己的命运交入别人掌中,所以选择离开。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得到他急流勇退的消息和“这次我给你兜底”,这样的话。 孟子?玮握住她的手,一副诚挚模样,“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二哥肯定比你以为的爱你,我认真的。” 听?到爱这个字。 李羡心头发生小型地震。 言语或许会骗人,但行为不会。 从一开始就契合、宣称遇到真爱的人,大难临头,未必不会各自?飞。 退一步讲,孟恪这样的人,能将人生打乱、走到这一步,哪怕仅仅是为了?反抗命运的摆布,已非常人能比。 她或许已经可以触摸爱的轮廓。 - 下午经历一场线上采访。 结束已是傍晚。 李羡关掉视频,收起手写的采访稿,抵在桌面对齐,回头看过去。 午后?阳光灿烈。 孟恪抱手靠在窗台边,身上是件深海蓝的衬衫,碎金一样的光晕落在肩头,沉稳高?峻。 “全部结束了??” “嗯。”李羡点?头,看向对面的沙发,“子?玮呢?” 本?来听?说?又采访,也在这里?凑热闹。 “两小时前下楼去了?,晚点?会回来。” 还顺手带上门。 不想做电灯泡的用意很明显了?。 “你刚才没有看我吧?每次采访大佬都好紧张,连手指都在晃。” “要相信被你采访是他的运气,发挥紧张些算什么。”孟恪顿了?顿,“不过这是道陷阱题。” 会议开始前就被嘱咐不能看她,现在只要回答,就是承认自?己看了?,自?相矛盾。 李羡一愣,而?后?回头,微笑,“所以你到底你有没有看我?” 孟恪招手,她后?仰,靠近他一些。他摇头,还不够近。她只好挪开椅子?,撑手起身,走到他身旁,分享了?他身后?半壁碎金似的阳光。 “抱歉。看了?全程。” 李羡抬手搭在他肩头,却没忍住笑:“你真是疯了?......” 明明本?性是那么克制恭谨的人。 孟恪喜欢她待在自?己身边轻声说?话的语调,手掌按在后?腰,叫她靠近些,“这么久没见,现在就在眼前的人也不让看么。” 这双眼睛太深邃,似让人沉沦的海底。 李羡想也许是自?己疯了?,只是这样看着他,就觉得心如潮涌。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07节 “黎山的纪录片,是你投的?” 孟恪眼底闪过惊讶,“......看到什么了??” 他记得自?己没透露具体身份,除了?最开始那顿饭,后?续对接都通过代理?人转达。 “一个很戏剧性的巧合。”李羡喃喃,“信港背后?的老板是你吗?” 沉默一霎。 她在屏息时听?到他承认,“是我。” 尽管早有猜测,得到确证的这一刻还是惊讶。 孟恪倒不觉得有什么,这项目规模小,投资也用不了?几个钱。 “纪录片是和林老师下棋时他提了?一句,说?你很上心,但是这两年资金困难。彭润查了?,这几年京市这边立项的独立纪录片不多。” “你全都接触了??” “都有接触。” “全投了??” “第?一轮接触时,制片人聊到你跟导演渊源。” 张冲话多,透露了?细节,后?来去查她们交的资料,果然在摄影团队里?看到李羡的名字。 否则就要多砸些钱了?。 李羡嘴唇微张,却没发出声音。 “这点?钱就要感动了?么?你的身价比这个贵得多。”孟恪说?。 李羡笑出声,将额头抵在他肩侧,“你一点?都没变。”抬她身价这件事上,他向来不做保留。 孟恪轻抚过她的肩背。 “谢谢你。真的。” “谢我什么。” “谢你投了?黎山这部作品,这是我很期待的一部,你要不要看他的片子??我看子?玮这里?有投影仪。” 李羡想要回头,被扣住下颌,扳了?回来。孟恪学她的口吻,语气里?却多些冷淡 :“黎山?看来你很欣赏他。” 李羡听?说?他话里?的幽微,动弹不了?也不落下风,“这位不仅有才气而?且有人格魅力。而?且他也很欣赏我呢,你不知道吧。” 孟恪眼皮耷拉下来,眸色幽暗。 “只许你跟别的女人有婚约,不许我跟男导演互相欣赏?” 扣在下颌的手指加重力道。 李羡眉目间两分娇横,就这么看着他。 忽觉冷风掠过腰肢,细密的绒毛竖立。 李羡一惊,毛衣下摆被他掀开了?。 孟恪俯身吻下来,她努力垫脚,揽住他的脖颈。 呼吸交换,这个的吻渐渐下移。 实在是太久没见,身体的本?能反应还在,领口被扯下肩头这一刻,微冷的空气刺激,她反倒感到细密的热意。 他垂眸看着她,这眼神如有实质。 李羡有些脱力。 然而?强势的力量推着她走出光照的区域,后?背陡然一冷,已被抵至墙壁。 孟恪反手抓到窗帘,投手向后?一挥,哗啦声响后?,窗外?阳光被遮住大半。 “孟恪......”李羡强撑最后?一丝理?智,别开脸,小声嗫嚅,“我还没结束。” 孟恪稍错开些,低头将脸颊贴在她发顶,握在她腰后?的手掌松开,将身体距离拉远。 李羡大口大口吸气,以为这是结束。 可抬起的胳膊被握住,向下带。 孟恪顺着手臂触及她的手背,扣入指缝。他的指节要比她的修长?得多,骨骼极硬,似嶙峋海岩,引她向暗处蛰伏的活火山。 他身后?不远处是半扇残阳,仿佛几欲喷薄的火山口。 微尘上下沉浮。 李羡恍惚有些头晕,希望他可以更愉快,她垫脚去吻他的唇,然后?是下巴,最后?亲了?亲突起的喉结。 他明显紧绷,那姿态是某种捕猎的大型兽类最后?一跃而?起、咬下喉管的过程。 红日碎金。 洋洋洒洒。 李羡肩头一沉,是他低垂额头,将重量抵了?过来。 温热呼吸仿佛火山口喷薄后?的烟灰,歇落了?,依旧带着灼人的温度。 窗外?光线渐渐暗淡下来。 暮昏蒙影的蓝调时刻。 忽听?孟恪笑了?一声,她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发现自?己两只手还保持着鞠捧的状态。光线照在手腕,聚成一股,顺着腕骨轮廓下落。她脸热,“我怕弄到别的地方......” 孟恪抽了?几张纸巾,叫她一起握住,又扯几张,擦掉指缝里?溢出来的,牵她出了?书房,去洗手间,丢掉纸团,拧开水龙头,用流动的水处理?掉所有痕迹。 “我去换身衣服。”孟恪松开她的腕,扯下毛巾。 李羡根本?不敢看他——刚才的行为太荒唐,这里?毕竟是妹妹家。 “咳。”她接过毛巾,擦干水迹,“子?玮怎么还不回来,我去打个电话。” 李羡匆匆去找手机。 这通电话十分钟后?,孟子?玮回到家,手里?拎了?两袋外?卖。 她一边换鞋一边瞄客厅里?的两个人,李羡去接她手里?的东西。 孟子?玮凑近:“小区里?有一条跑道,我转了?十五圈。外?面超冷的,够不够意思?” 李羡发窘,“这是你家,你不用出去。” 孟子?玮摇头,“那不行,我超有眼力见儿?的。” - 吃晚饭时氛围轻松得多。 前几日的阴郁一扫而?空。 李羡和孟子?玮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聊天空隙,注意到放在一旁的手机亮起屏幕,李羡点?进去,看到消息,唇角绽开笑容。 吃饭时一向不大说?话的孟恪却很快抬眼看过来。 李羡解释:“投资签约的消息。” 孟子?玮慢半拍:“什么什么什么?” “朋友的纪录片,抱到大腿了?。”李羡笑着看向孟恪,后?者说?:“恭喜。” 孟子?玮好奇:“哪种纪录片,动物世界那种吗?保护大自?然?还是舌尖上的中国那种?” 李羡:“人文?社会纪录片。更倾向于记录社会某个角落某个群体的生存状态。” 孟子?玮一知半解。 李羡报上方黎山的名字,以为这话题到此结束。 谁知孟子?玮搜索到方黎山的采访,大抵被击中审美取向,立马开始要联系方式。 “黎山的联系方式?”李羡放下筷子?,“他脾气比较内敛,我先问他一下。” 向别人推荐好友前先问被推的人的意见,算是礼貌。 “他要是不同意怎么办。”孟子?玮托腮,筷子?插进米饭,有一搭没一搭搅弄,“他人现在在京市吗?别误会,我只是看他说?话有意思,想交个朋友啦。” 话是这么说?。 晚餐后?,李羡去了?趟厕所,再出来,窗帘已被关阖,只留一盏落地灯,客厅激光电视打开,停在纪录片最开始的画面。 “黎山的纪录片,你们要不要一起看?” 孟子?玮坐在暗处,眼睛亮晶晶。 - 秋末,客厅关了?灯,窗帘拉阖,细碎光线随风摇曳。 李羡窝在柔软的沙发里?,整个人陷进去,身侧是抱枕,身上围了?条毛茸茸的毯子?。 太适合看电影的氛围。 片头出现制作人员名单,格外?简短,只用了?两秒钟的画面。 导演:方黎山。 她看向身旁的孟恪。 孟恪瞥过来一眼。 她勾起唇角,将毛毯分给他一截。孟恪从她手里?接过,随意搭落在大腿。 一种自?然的默契,好似两年的隔阂不曾出现过。 做在沙发另一侧的孟子?玮扭头,打了?个手势,叫她看消息。 李羡正了?正身子?,捡起手机。 子?玮:【还没回复吗?】 李羡:【暂时还没】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08节 子?玮:【下次一起出去玩,你带上这朋友呗】 李羡:【我尽量】 李羡:【其实想交朋友也可以从别的地方入手】 李羡:【纪录片结构很弱,更像一段琐碎的生活记录......很多人都看不下去】 孟子?玮:【我绝对能看下去】 孟子?玮:【你先帮我拍照,我要发朋友圈】 李羡牵了?下唇角,照做,将相片传给她。 这是段小城故事,镜头聚焦在一个服装作坊,十几个工人的工作日常、一日三餐之?间,带着市井街头的嘈杂和泥土腥气,俗世人生的无聊寂寞。 影片开始十分钟,李羡听?见哈欠声。 自?然是孟子?玮打的。 她托腮、小鸡啄米的样子?像极了?课堂上困倦的小学生。 李羡微笑,扭头去看另一侧的孟恪。 他抱手倚着靠背,没有厌倦不耐烦,也没有看得津津有味,神情很淡。 注意到身侧的目光,扭头看过来。 李羡收回视线,理?了?理?怀里?的毯子?。 也许这姿势还不够随意放松,她斜身,轻轻挣掉拖鞋,从一侧抬腿,想要将腿窝进沙发。 几乎是种无意识的肌肉记忆,孟恪注意到她的动作后?,伸手捞了?她一把。 掌心触及脚踝肌理?,温度转瞬即逝。 李羡眼睫微颤,等电影切换下一个场景,才扭头看自?己被放到沙发坐垫上的小腿,然后?是他没有收回的手臂。 傍晚新换的黑色薄毛衣,袖口腕骨明朗,青筋淡淡突起。 这副人前沉郁干练、八风不动的模样,简直让人怀疑下午放肆随意的人是否为另一个人。 孟恪睇她一眼,稍稍偏靠过来。 李羡收回视线。 “这么有才气的导演的作品,怎么不认真欣赏。” 李羡微笑,轻声道:“欣赏过太多次了?。” 然后?听?见他轻哂。 室内昏暗,光影变换。 记录片所有镜头都是手持摄像机拍摄,就连李羡看久了?都会头晕。 身旁的孟子?玮已经阖上眼睛,安然入睡,甚至发出轻微的鼾声。 孟恪刚才去沏了?杯咖啡,边喝边揉太阳穴。 “你还要毛毯吗?”李羡问。 “不用。你盖。” 她发冷,将毛毯全部裹到自?己身上,心底浮现隐秘的得逞感,“是不是不太理?解这部影片到底在干嘛?” 孟恪将咖啡杯搁到一旁的桌板上,“记录一段琐碎的生活?但我确实不理?解它的主题。” 他对影片的内容没有共鸣,只有最基本?的同理?心。纪录片这种形式不像一般商业电影,哪怕烂俗,也着力于吸引眼球。 只好依赖咖啡。 “嗯。”李羡双手环着膝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绕圈,“因为纪录片不像大多剧情片,记录的部分更多,用各种手法去表达的部分更少?......” “你似乎一直有看人文?社会纪录片的习惯。” 她默了?两秒,思考这句话是否说?明他曾留意到这个细节,“嗯。” “因为记者这个职业么?” “算是吧。记者和纪录片导演都是社会观察者的角色。” 孟恪略一颔首,“最开始听?说?你来京市仍然选择进电视台,我以为你会走播音主持这条路。” 李羡笑了?笑,没接这句话,提起另一件旧事,“你知道吗,我们分开之?前,那段时间,我发现一件很好玩的事。” 孟恪转头看她。 “别人都说?小猫不爱洗澡,但是我看陈姐经常给幻影洗澡,以为它是特例。后?来才知道是它也不喜欢,只是因为浴室有喜欢的食物和玩具。” “孟恪,我之?前以为接受一颗灵魂原本?的模样,和把这颗灵魂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好像后?者对你来说?更简单。” 她没有加重语气,只是客观叙述一个观察到的事实。 像勐地将隐秘角落暴露在光线明亮处。 孟恪对这句不算指控的指控保持沉默。 “不过直接去找自?己的喜欢的灵魂,成本?要更低。你肯定要比自?己以为的更喜欢我。” 这片子?色调明度很低,时常使?室内陷在昏暗。 昏暗里?只有一双眼睛晶亮,两分笃定和娇横地看着他。 孟恪为她突转的话锋发笑,没来得及说?什么,听?见“砰”的一声。 裹成毛毛虫的孟子?玮翻身掉落。 两人赶紧去扶。 孟子?玮挣脱毛毯,坐回沙发,解释道:“我没睡着,真没睡着。我只是在听?台词。” “没人说?你睡着了?。”孟恪起身时眼前泛黑,动作顿了?顿。 “片子?马上就结束了?。准备回去睡觉吧......”李羡留意到他的异样,“怎么了??” “好。”孟子?玮打哈欠,再次拍照打卡,“对了?,主卧衣帽间的窗户被我搞坏了?,一直漏风。我去你卧室睡,你要不要去二哥那里??” 李羡抿唇,试探性握住孟恪的手背,似乎有些烫,“你冷吗?” 孟恪意识到什么,将手掌贴到自?己额头。 李羡两步走到沙发旁,打开落地灯,接着折回来,抬手试探他的额温。 比手掌要烫。 她试了?试自?己的,捉住衣领叫他低头,额头抵过去,仍觉得过热,她皱眉,“你发烧了?。” 第63章 【修改完毕】 “发烧了?”孟子玮惊讶。 李羡咬唇, 推孟恪坐下,拾起?一旁的毛毯,盖在他身上, “对不起......” 完全没注意到他的不舒服,刚才还跟他抢毯子。 孟恪笑, “应该只是这两天没有休息好。” 室内重新开灯。 灯光洒落,一室光明。 李羡翻箱倒柜找到测温枪, 回到沙发前?,抵到孟恪额头,测了体?温。 “多少?”孟子玮在倒水。 李羡皱眉看着显示屏温度, “38.4c。难受吗?” “头疼, 但不严重。”孟恪说。 这个时期感冒总是要敏感些。 孟子玮端了杯热水过来, “应该是感冒吧。这段时间换季,很容易感冒。” 虽然小区里有阳性, 可误打误撞被封起?来的两人与他八竿子打不着。 李羡问:“这里有感冒药之类的吗?” 孟子玮摇头,“我好久没感冒了,这里没备药。” “普通感冒会自己退烧。”孟恪举起?杯子,用温水湿润喉咙,“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你......”李羡犹豫。 “困了, 先睡一觉。如果今晚不退烧,明早去医院。好么?” 感冒的是他, 不慌不忙的也是他。 李羡轻轻点头, “我再去烧一壶热水。” - 那杯咖啡似乎抵不过纪录片手摇镜头的催眠效果。孟恪回到卧室,进洗手间洗漱, 擦脸时听到敲门?声,他顿了顿, 将毛巾搭回金属架。 门?外是李羡。 “子玮在我那睡。”她?大概刚洗漱过,换了身睡衣,仰着脸,皮肤瓷白?透净,略一抿嘴唇,“所以我来在这里睡。” “只是感冒。”孟恪单手扶门?,没有叫她?进的意思。 “只是感冒干嘛不叫我进。”李羡说,“何?况今天没少......接触。” 孟恪挪开视线,笑了,“我是说我感冒了,你经期也没结束,还要一起?睡,不是折磨人么。” “喂。”李羡嗔他。 孟恪松手,推开门?,抬颌示意她?进来。 李羡手里拎了电热壶,见这房间跟自己那件差不多,轻车熟路找到插座。 孟恪坐在床边看她?忙碌,不打算逗她?了,平声道?:“昨晚不是没休息好么,今夜在这大概也睡不安生,回你卧室吧。” 李羡蹲在墙边,按下开关,回头说,“没关系。我应该照顾你。”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09节 “嗯?” “因为你是我先生。” 这语气故意藏了两分?揶揄。 孟恪手臂撑在身侧,噙笑看她?,等她?起?身走过来,从身侧经过,伸手拦她?,“那你今晚受着吧。” - 这一晚果然不太安生。 孟恪夜里测了两次体?温,每次都发现体?温不降反升。 清晨五点半,温度枪显示体?温过了39.2c。 李羡敲门?叫醒孟子玮,联系社区。 因为联系救护车需要的时间未知,社区开放通道?,允许自行就医。 好在再次经历核酸后,确诊只是普通感冒。 医生开了些退烧药。 今天恰好是封禁的最后一天。 从医院出来,干脆拿核酸证明进了酒店。 侍应生帮忙将行李送进门?,顺手带上门?。 房间内只剩下密闭的暖燥。 李羡在门?口换鞋凳坐下,困倦袭来,决定眯半分?钟。 孟恪脱掉外套,随手搭上衣架,回头看了眼,一怔,眼底倦然生笑。 他俯身接过她?手里紧攥的药袋,搁到柜子上,轻声:“羡羡。” “去里面睡。” 李羡揉眼睛,被他拎着胳膊挟起?来。孟恪摸到她?外套最上面的扣子,解开,她?吸了下鼻子,解剩下的几颗。 “台里今天休息么?请天假吧。” “嗯。” 她?摊开手,任他帮自己脱掉外套,丢到一旁。 这两天实在是太漫长?。两人都倦极,只脱了外套,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这么睡下。 太阳渐渐升起?。 城市日复一日的繁华。 醒来时已是下午。 李羡翻了个身,觉得周身的气味陌生,勉强睁开眼睛,想?到这里是酒店。 睡梦中好像听到谁在讲话,可她?扭头看过去,孟恪在身边睡觉。 卧室两面落地窗。 他侧身面对她?,身后窗帘之间有一道?缝隙,窗外黯淡的光线洒落,因为背光,五官隐在暗处,有种孤仞的疲倦病气。 怎么两年一点都没变。 她?想?。 “睡醒了么?” 音质微哑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李羡意外,“你已经醒了?” 她?伸手去探他的额温,好像不热了。 “刚才起?床接了个电话。已经退烧了。” “好像确实不太热了......现在几点了?” “下午四点。” 李羡揉眼睛,掀开被子,慢慢坐起?身。 居然睡了一整天。 她?低下头,身上是早晨出门?时胡乱穿的毛衣,领口露出半截淡蓝尖领,是没脱掉的睡衣。 有人按门?铃。 孟恪起?床,“应该是送餐。去洗漱,出来吃饭。” 李羡抬腿去探床边拖鞋,起?身去洗手间。 这一觉睡得很沉,没有做任何?梦,消弭了这两天的困倦。 洗漱过后整个人有种洁净的焕新感。 李羡推门?出了卧室。 起?居室餐桌摆了几道?菜,两副碗筷。 她?走近,抽椅子坐下,注意到餐桌旁边的几个袋子。 “这是什么?” “等会要出去一趟,叫人送了几套衣服。”孟恪拆开餐具,将筷子递给她?,“晚上出去转转么?” “工作的事吗?”李羡保持接筷子的姿势,“因为新恒吗?你要回连城吗?” “嗯,孟隽那出了点问题,接下来会忙一段时间。至于连城,暂时还不用我露面。” 那就是暂时不用离开这里吧。 李羡一手抵着餐桌,夹了筷菜,准备放到碗里,才注意到自己身前?是一小碗面条。 孟恪身前?那碗则是米饭。 他好像知道?她?更喜欢面食。 这种微小、不值一提的细节,因为时间的距离,显得可贵。 “回到新恒这件事会很艰难吗?” 孟恪在翻看秘书发来的文件消息,“不会太难,也不会太简单。” “孟恪。”李羡轻声。 “嗯?” “为什么是我呢?”她?没头没尾地问。 - 吃过饭,孟恪洗了个澡,换身衣服,离开酒店。 晚上这顿饭也许算是约会。 李羡想?。 她?进浴室泡了个澡,裹身浴衣出来,吹干头发,对镜擦护肤品,视线在脸侧停顿,觉得这张脸还是太素。 只是手边没有任何?化妆品。 李羡拿起?手机回到起?居室,在沙发角落坐下,点开微信小程序里的围棋游戏。 败到第五场时,还是忍不住起?身,回到卧室翻各种橱柜,在妆镜台抽屉里找到一只卷发棒。 插电后半分?钟,卷发棒升温,她?挑起?一缕头发卷进去。 卷了一半,随手放在一旁的手机亮屏。 微信消息。 她?换只手,解锁手机,点进去。 信号不太好,消息一直没加载出来。 李羡盯着对方?的头像,换一缕头发卷进去。 这位是个很久没联系的姐姐,李羡做节目时认识的。因为对方?跟刘红霞很像,也很亲切,两人一直保持联系。 消息停留在上个周,李羡给她?打招呼,她?没回复。 白?色的消息框加载出来:【阿姨】 【我妈妈已经去世了】 李羡怔住。 大约有十秒,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嗅到轻微的焦糊味,她?手忙脚乱松开手里的夹板按钮,食指被烫到,疼得撒手。 卷发棒落地,电源插头被拔掉。 手忙脚乱下,她?将微信电话拨过去,没人接。 立马去联系从前?的同事。 等待回信的间隙,李羡想?起?当时还留了村支书的电话,打过去。 确认了这个消息。那位姐姐两个月前?就去世了。 李羡不知道?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断的,只是拿着手机走去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将手指置于水流下。 不知道?冲了多久,来了电话。 孟恪打来的。 李羡关掉流水,甩了甩掌心水滴,捡起?手机。 她?点了挂断,然后查看微信未读消息。 五分?钟前?,他说自己快到了。 李羡回复消息,马上下去。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10节 大约两分?钟时间,她?整理了自己的心情,去门?口换鞋。 电梯显示屏数字不断减小。 叮声打开。 她?快步跑出去,没注意台阶,差点跌下去。 一只手臂拦腰将她?捞住。 孟恪身上带着刚沾染的初冬的冷意,轻笑,“倒也不必这么着急。” 李羡揽着他扣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熟悉的衣料触感,低着头,没说话。 大约两秒的空隙,孟恪觉察她?的不对劲,偏头,低声问:“怎么了?” 李羡后退半步,将散乱垂落的头发挂回耳后,抬头,“突然得知以前?拍节目时认识的姐姐去世有一段时间了......生命无常嘛。” 孟恪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平和,极包容的模样。 “走吧。”李羡牵出笑容,随手拨弄头发,却摸到略微焦糊的那截。 猛地想?到自己卷头发只卷了一半。 “刚才卷头发的时候收到的消息,就忘记这件事了,会不会很好笑?”她?尴尬地调侃自己,举起?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 孟恪将手指穿过她?发丝间,向下捋几下,已经弯曲的部分?变得顺直,“这样应该就看不出来了。” 李羡抬头,朝他笑了笑。 “车在那边。”孟恪示意。 一起?走过去。 “很难过么?”孟恪问。 李羡低着头,迟疑片刻,“还好。只是这个消息太突然了。” 走到车边,她?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随手带上车门?。 孟恪绕去另一侧,进了驾驶位。 “我们去哪?”李羡扯下安全带。 “定了家餐厅,先去吃饭。” 刚才被烫到的食指指缘多了道?红痕,大约两厘米,扣安全带时不小心蹭到,发烫的辣痛。 她?轻甩,试图用带起?的风缓解。 孟恪拧眉,“手指怎么了?” “刚才不小心烫了一下。没事。” 他伸手掌住她?的腕,牵向自己,仔细瞧了瞧,“冲水了么?” “嗯。” “上面应该有药店。” 有条不紊到让人鼻尖泛酸的语气。 李羡抽了下鼻子,声音含糊,“好。” 孟恪松开她?的手,调了身侧按钮,副驾驶座位车窗降落一线空隙,冷风吹进来。 她?会意,抬手将手指举在这里。 汽车驶出地下车库,就近找了家药店,孟恪将车停下,解开安全带推门?出去。 不多时,他带回一袋药,绕到副驾驶座位,拉开车门?,叫她?换去后座。 李羡照做,他绕去另一侧上车。 孟恪将座位上放着的文件丢到前?排扶手箱,拆开装药的纸袋,将冷敷冰袋递给李羡。 李羡握住冰袋,向他看去。 孟恪拿出烫烧膏,从尾端拆包装盒。 车顶灯是暖光,光线自头顶照落。 他眼睫不算太长?,低垂眼眸,在眼睑下洒下淡淡的阴影。 很长?一段时间里,李羡一直觉得基莲那样忧郁冰冷带着一缕易碎感的男人更有魅力。 孟恪是另一种,周正?寡薄,五官并不精雕细琢,更突出的是沉稳从容的广阔气场。 得他庇护会让人安心。 他牵过她?的手,手掌托在下,食指将她?蜷起?的手指抵直,挤出药膏擦上去。 药膏刚擦上去有更强烈的灼痛感,李羡皱眉,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开。 孟恪笑,“刚擦上是有点疼,过五分?钟就好了。” 李羡停下挣扎,含泪点头。 “孟恪。” “嗯?”孟恪将拆药的薄膜包装和用过的棉签一并丢进纸袋,搁到前?排座位中间的置物盒里。 “对你来说,是不是付出精力要比付出金钱更珍贵?” 孟恪抬眼,“要看是多少精力,多少金钱了。” 李羡唇角弯起?,冷调瓷白?的脸恢复许多生动。 “那你愿意听我抱怨几句吗?” 孟恪几分?意外似的,“你以前?应该不会这么小心翼翼。” “我以前?是曾大小姐。” “你一直是孟太太。” 李羡微怔,没想?到自己从前?一直不太喜欢的这句话,会在未来的这个节点,让她?感到安心。 她?低头,轻轻转动被药膏涂膜得油亮的手指。 “今天去世的姐姐是我前?几年拍摄的一期调查农村女性抑郁症状况的主角之一。当时她?和另外几个妇女一起?喝农药,被救了下来,去年开始,还去看了专业的心理医生。刚才我才知道?,她?已经去世两个月了。依旧是自杀。” 这个选题是还在江微卫视时,李羡从短视频网站角落扒出来的。 当时村里很多人都很惋惜,也纳闷她?们为什么想?不开,因为这些年日子比以前?好过得多。聊到抑郁症,他们“只是听说过”,但是完全没概念。 “我们做出报道?,就是希望能够让社会看到这样的现实,从而?为这些人做点什么,但是就连这个女人,我们都救不了......” 李羡自嘲似的笑了笑。 “工作这几年收到过好多这样的消息了。有时候也会现场被质疑,比如去报道?某个公寓大火,面对废墟和焦灰,本来跟我聊得好好的大妈,在得知我要采访后,冷冷地问,现在报道?还有意义吗。” 孟恪垂眸听着,意识到她?要表达的,不只是“收到一个人死亡的消息”这么简单。 李羡停顿片刻,继续道?:“在读大学的时候,我和同学们就被教导,要对救世情怀祛魅。然而?在复杂的现实面前?,‘我做的报道?真的有意义吗’这样的问题,总是在拷问我。” “但是那期节目播出之后,当地社工开始关注农村留守妇女的心理健康问题,政府也在立项支持她?们的职业教育。虽然微薄,但是我们发出的声音,还是有了些回响。” 孟恪大概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 昨晚有关职业的话题,她?仍旧保持自己的态度,并且试图说服他。 她?对自己的灵魂极度坦白?,输出想?法时向来认真坚决,不咎使用任何?方?法、从任何?角度切入。 一种恍惚间回到两年前?的感觉。 孟恪看向别处,唇角勾出些笑意,两手扣动后座中间的扶手盒,将它折叠回去。 “不是每个人都要挣很多很多钱。这个社会需要观察者?和报道?者?角色。”李羡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笑了。 她?其?实很紧张,两只手不自觉握到一起?,食指涂抹的药膏蹭到了另只手的手背。 吸了下鼻子,认真地说:“我有获奖的片子。虽然算不上功成?名就,但也有模有样......” 咔哒,轻微的响动。 扶手盒被放回原位,后排座位平坦下来。 李羡疑惑地偏头看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孟恪伸开手臂,越过她?身前?,手掌停在腰侧,稍顿,然后施力一收。 李羡整个人被他揽过去,尚未来得及反应,呼吸都屏住,就被他拥进怀里。 “你怎么也一点都没变。”孟恪将下颌抵在她?肩颈间,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她?。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想?让我支持你做记者??” “嗯。” 他肩头是熟悉的广阔的木质调香气,李羡稍稍低头,鼻尖蹭过西?服外套,微痒。 “如果我不呢?” “那我再试试别的办法。” 孟恪低笑一声,拂起?的热息让她?心颤。 “为什么是你呢。” “因为你不屈从。” “你让我觉得挑战、意外、疲惫,也让我感觉自己活着。” 第64章 一连在酒店住了三天。 各自有工作要忙, 早出晚归,只有吃饭睡觉时待在一起,反而?像回到刚开始结婚。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11节 因孟恪次日要出差, 赶在他?没有离开京市,李羡打算准时下班, 被他?接去逛超市。 前两天才逛过一次,买日用品。 印象里很少?跟孟恪一起逛超市。几乎没有。 家里日常物品由楼叔或平姐统一采购。 她偶尔随手要用的东西, 会在上?下班途中自己捎一件。 如今两个人都“落魄”了,竟然?有些相互依偎取暖、回归日常生活的意思。 进入商超。 孟恪手里推了个购物车,李羡跟在旁边, 选些零食。 她拿起两袋不同规格的黄瓜味薯片, 犹豫选哪袋, 想起件别的事,“对了。我今晚得回家一趟, 有张储存卡等?着用。” “丽瑰苑小区么?”孟恪问。 “嗯。” “直接过?去,还是等?吃过?饭?” “不着急。等?吃过?饭吧。” 李羡将薯片丢进购物车。 “年底了,这房子快要到期了么。”孟恪随口问。 李羡略一停顿,似乎听懂他?的潜台词,“叫我搬去你那吗?这次怎么这么委婉。” 孟恪转头?看她,“你应该会喜欢这种问法。” 李羡笑起来, 伸手去勾他?的手臂。这是种下意识的亲昵举动,孟恪很受用, 略微支开手臂方便她挽着。 “房子到月底到期, 我跟房东说一声,不续了。”李羡平时同女性朋友一起逛超市的机会更?多, 习惯挽住旁边的人,瞄了眼孟恪, 见他?神情松散闲适,索性就这么挽着,换另一只手扫荡零食。 路过?饮料区,她拿了两瓶柠檬味饮料,因为是单手,差点兜不住,用身体挡了一下,孟恪空出手将饮料抽出,丢进购物车,“等?我回来搬,还是你先过?去。” “等?你回来吧,搬家要收拾的东西太多。” “叮”的一声,李羡抽手,从挎包里拿出手机。 “啊哦。”她讪讪抬头?,“餐厅预约失败了,她送我一张120元的代金券。” 这几天一直是孟恪订餐厅,她今天想起之前跟朋友吃过?的一家,打算做东请他?一次,没想到就这么失败了。 孟恪略一挑眉,“换别家?” “这个时间恐怕来不及......自己回家做吧。” 孟恪没有异议,他?对食物并?不太热衷,“去你那。” 于是改变方向,转去销售蔬果?肉蛋的区域。 “你除了早餐三明?治,还会做别的吗?”李羡挑西红柿。 孟恪:“沙拉。” 李羡轻微诧异:“不是去留过?学吗?每天只吃这两样东西?” “小时候学过?一两道中餐,这些年几乎全忘了......你想吃的话?今晚可以试试。” 孟恪语速慢下来,看向某个方向。 李羡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是个油头?粉面的年轻男人,直勾勾看着这里,手里拿了盒某品牌的扁桃仁黑巧冰淇淋,看样子还是特意走过?来的。 冯和畅见她抬头?,立即靠近,熟稔地打招呼:“李老师,这么巧,下班来买东西?” 李羡将西红柿放进购物车中,等?待一并?称重。 “走吧。”她轻轻拽住孟恪的袖口。 孟恪没有任何犹豫地推车带她离开。 越过?货架,拐弯时余光看见冯和畅还在原地,只是脸色不如刚才?亲切了。 出来这几天,家里大概什么都没有,李羡叫鲜肉区的师傅帮自己切一些牛里脊。 一扭头?,发现孟恪正?看着自己。 “这人有多大的本事,能叫你冷着脸一句话?都不搭理。”孟恪声色平静。 “谁,冯和畅吗?”李羡轻抿了下唇,思考从何说起,“他?是我们台里一个小领导,不是我们部门的,但他?岳父是副台长......他?也是我小学同学。” “小学同学。”孟恪回头?望了眼刚才?的位置,那人已经不在,“不像你的同龄人。” “他?比我大两岁。我们小学上?学年龄比较混乱,我算是班里比较小的。”李羡解释,“这种大一点的孩子,喜欢欺负人。” 李羡很少?跟人起争执,也很少?以冷脸面对笑脸,今天一反常态,孟恪做好她跟刚才?那人有些过?节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这个过?节比预想中早得多。 他?皱眉,语气冷肃:“校园欺凌?” 她一向关注青少?年成长问题,这样来看一切都有迹可循。 “好像也可以这么说。”李羡说,“不过?程度介于恶劣和开玩笑之间,以至于很多被欺负的同学都不知道这是校园欺凌。” 比如某天午休时看到那些“坏小孩”在往别人水杯里吐口水,后来喝水时发觉水杯有漂浮物,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比如肠胃不舒服时被故意围堵,不能去厕所。 她语气轻松,与?平时说话?无异,却注意到孟恪眼底情绪无可避免地沉冷下来。 “他?没为此道过?歉么?”他?用了陈述调。 李羡摇头?,接过?打了价格标签的牛肉,推车催促,“这些人大多小学或者初中就辍学,很多年没见过?了。他?也是去年随岳父调过?来的......好啦,不聊他?了,要赶紧回家做饭。” 下楼结账时路过?家居区,李羡顺手拿了双男士拖鞋,想到另一个问题。 她看向不远处收银台旁的货架,那几排整齐的小盒子。 到收银台前结账时,孟恪很自然?地取了一盒。 李羡挪开眼睛,只当?正?在注意别的事情。 明?明?经历过?数百次,到了此刻,心里还是涌现细微的热意。 - 李羡租的这套房子因为地理位置还不错,其他?条件就要次之,提前给孟恪做了心理准备。 两人前后脚上?门,李羡怀里只有一袋没装进去的薯片,摸口袋找钥匙。 推开门,是一室的静谧昏暗。 她先进门,摸索到墙壁开关。 啪的一声,光线落下来。 孟恪将购物袋放下,摘掉口罩,脱掉外套,学她挂到一旁的一架,然?后俯身换鞋,抬眼。 两室一厅的房子,一眼就能望见尽头?。 进门是客厅,鞋柜旁摆了洗衣机,连接的房间大概是洗手间,旁边是厨房。 房子不大,没什么装饰和家具,却打理得十分整洁。 橱柜两只花瓶,里面是枯萎了的白色铃兰和重瓣郁金香。 孟恪起身看到鞋柜顶端的猫粮,问:“养猫了么?” “嗯?”李羡也注意到那猫粮,“去年夏天收养了一只流浪猫。但是经常出差,只能拜托别人来喂,有次需要去星城一个周,就把小猫送给别的领养人了。忘记一并?送出的猫粮就一直放在这里。” “去年星城电视节那段时间?” “进来洗个手吧......你怎么知道。”她推开洗手间的门,回头?问。 孟恪跟上?来,“记者的行程应该是天底下最好查的了。” 浴室有台阶高矮的防水台,他?进门时需要低头?。 狭小空间因两个成年人而?显得拥挤不堪。 洗手台不过?窄窄的五十公分,李羡拧开水龙头?,极力让出位置。孟恪挽起却握住她搭落身侧的手腕,拎到流动的水下。 微冷的水打湿手背,他?揉搓几下她的手指,从掌心转到手背,水流顺着腕骨流到指尖,修剪齐整的指甲素净,不知什么时候沾了羽绒,他?用指腹掠下。 “怎么不涂指甲了?” 李羡看着镜子里男人深邃的眉眼,将另只手伸到水流下,“没遇到喜欢的男人。” 握住她右手的大掌稍顿,然?后摊开手指,扣住她左手的腕。 镜里的人抬眼,“我不来找你你还会回连城么?” 李羡看着他?,没有回答。 孟恪空出另只手,挤压洗手液,涂到她两手手背、指节,然?后从右手开始,指节揉搓过?掌心,滑入指缝,淡白色乳液在摩擦中变成泡沫。 “去年在医院分手之后,我以为你就放弃这条路了。” “我没提过?离婚,不是么。” “所以我不明?白。” 孟恪慢慢抬眸,第一次跟她讲了刘红霞在医院那番话?。 李羡哑然?。 她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 孟恪示意她换另只手。 “但我那个时候真的觉得没希望。”李羡说。 失去身份一个已经够人受的了,又多了遗嘱的压力。大概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保证这桩婚姻将永远固若金汤。 “我的身份也有特殊,孟隽早就看不顺眼,公开矛盾只是早晚的事。老爷子的遗嘱把这件事推得凶险许多,所以我需要时间谋划布局。”孟恪嗓音沉敛,看向镜子里的人,“这一年半你没见过?我,但我见过?你许多次,有时候只隔了一扇门,想就这么把你带走......但确实有很多场合,我需要跟现琼逢场作戏。” 李羡鼻尖泛酸,低下头?,蜷起手指,擦过?他?掌心的泡沫。孟恪握住了她的手,确认存在似的收紧。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12节 停顿许久,只有流水冲刷纠缠在一起的两只手,哗然?作响。 李羡听见他?几分压抑的低声,“不能对你太残忍。” 心底几乎一震。 她扭头?看着他?被灯光裁出的冷峻分明?的面部轮廓。 这个人傲慢理性、长于计算,骨子里未必不正?直。 他?的出身像纽死的结,并?不磊落,这个结却没有将他?永远拖拽在阴暗角落。 李羡伸出另只手,去牵他?搭在洗手台一侧没有冲洗的手,一起放到流水底下。 泡沫逐渐被流水带走,两只手恢复本来的面目。 水龙头?被拧死。 狭小逼仄的空间,呼吸声交缠。 旧房子隔音不好,传来不知是楼下还是楼下的笑闹声。 孟恪忽伸手扣住她的腰。 李羡向前跌了半步,然?后被挤到他?与?洗手台之间,却只能感受身前不容拒绝的冷冽味道。 手臂移到后背,紧紧箍住,她呼吸发紧,孟恪低下头?,嘴唇贴在她耳廓旁,细密的吻。 后腰触到冰冷的洗手台,是已经被掀开的薄毛衣的衣摆。刚才?洗手后没有擦拭,微冷的、湿漉漉的指腹留下蜿蜒水迹,金属扣处因为停顿几秒,吸水变沉,紧锁的交扣搭落。 嗓子发干,她艰难吞咽口水,试图迎合,却无法将他?撼动。 孟恪后退一步,险些撞到门框,手臂松开些,侧身微躬,下了台阶,揽腰将她横抱起。 脚尖勾着的拖鞋不知道在哪一步掉落,李羡抱住他?的肩膀,任他?将自己送回卧室,放到床上?。 许久未归的房间,离开时为了通风打开的窗户仍然?敞开,初冬时节气温清冷。 在他?解领带时,她翻身,小声提醒安全措施在门口。 孟恪将领带丢到一旁椅背,食指伸入领口,解开扣子,朝外走去。 这套房子实在太小,不过?三五步路,他?手里多了盒东西,折返回来。李羡已坦诚至裙摆,腰线太细,大腿软颤的肉被勒得鼓胀,抬眼看他?一眼,继续向下。 孟恪顺手带上?身后的门,客厅灯光被隔绝在外。 她听见他?走近,在黑暗中摸索,越过?自己,推窗,哗啦一声拉合窗帘,然?后离开些。 床头?桌上?的台灯被打开,她被按下去。 第65章 这件事今夜应该发生, 只是李羡没有准备在这个时候发生。 可他转身?离开?的那几秒钟,她还是诚实地听从身体本能的驱使。 孟恪刚摘下腕表,搁到一旁桌面。他作风老派, 身?上常是传统的西?装三?件套,外套进门时已经脱了, 挂在衣架上,马甲排扣解开?, 丢到一旁衣服堆里。 衬衫领口刚才解领带时已经松开?,就不如平日?严谨。 旧日?的听感触感早已成为记忆里泛黄那页,忽然被?掀开?, 仿佛不期而至的潮汐, 李羡心跳如擂鼓, 连带着呼吸变得急促,曝在空气里的柔与软颤然, 身?体塌陷下去,撑在身?侧的手臂使肩头高高拱起。 见?她局促,孟恪俯身?,将挂在脚踝的裙一扯,扬手丢开?,附到耳边, 说自己动?手。 如果不是声音哑得分明,她可能不会相信他现在同她共持一种心情。 李羡将自己彻底放下去, “其实还?没洗澡......” 沉默。 窗外是风声, 机车驶过,发动?机轰鸣声近了又远。 她阖上双眼。 想起好久好久之前洗澡的时候, 那样细致地打量过自己,每一道?轮廓, 每一处肌理。 温水哗然。 她将一只手掌贴紧墙壁,支撑身?体,另只手握着浴花,将沐浴乳泡沫涂到膝盖。 脚踝忽然被?握住,屈起的腿被?扯向?一侧。 她遽然磕到他身?上,手臂撞歪,将指节纳入。 孟恪翻身?覆下来,亲吻她的脸颊,触到她的手臂,顺着桡骨轮廓逶迤而下,是小巧的手背和藏匿起来的手指,一顿。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笑意洒在她心口位置,她有?点羞恼,抬臂就要支开?他,被?按住手腕。他说等会别跟我叫疼。 京市的冬来得太凛,没有?温吞晴几天给人添衣的余地,夜里才蓄上的露水,掠擦数下全要带走。 大?风刮进来,合页松动?,木窗被?拍打得“嗑楞嗑楞”。 右手手臂被?他提起来,李羡的左手立即攥住被?角,连眉头都皱紧了,严阵以待。 “怕什么。” 她甚至来不及反应他说了什么,攥紧被?角的手被?他按住腕骨。 停顿两秒。 李羡略微茫然地睁开?迷蒙的眼睛。 台灯按钮首次打开?,是冷淡的白光,照在孟恪肩头,轮廓清峻,淡漠的眼睛终于染做暗燃火芒。 她觉察他将食指抵在自己掌缘,蜷紧的手指与掌心的缝隙,一寸一寸,目标明确地推进去。 修长的手指,骨节轮廓分明,也许有?血管,因为她感受到跳动?的筋络。 她的掌心握得太紧,窒息的禁锢感。孟恪神色沉敛,后槽牙却是咬紧了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想我吗?”李羡屈腿,嗓音似涂了蜜的鲜果儿。 孟恪回之以深吻,缓慢且坚定的深吻。 李羡并不适应,可这一刻不管不顾,“这两年一直很?想我吗、唔......” 手腕快被?他压断了,骨头错位的感觉,疾风骤雨落下来,她忍不住叫出来,被?大?掌覆盖下半张脸,细碎的声音全都闷回去。 外头是吵吵闹闹的日?常说话声,碗筷碰撞泙泠响。 “想你。”孟恪随手将她的小腿拎到肩头,低声道?:“想疯了。” 明明现在对她这么凶狠,还?说想她。李羡忍不住哭了。 哭泣也是不能发出声音的,只有?泪水不断溢出。 心脏是满涨的,满涨到发痛。 窗外风声肆虐聒噪,像一只不断扬起的巨大?手掌,呼啸而过,留下一重重巴掌印,连指痕都清晰。 前头顾及她的身?体,忍了三?天,本就难结束,洗澡时拥挤的空间?将终止符再次推迟。 最后,李羡被?放回床侧,似溺水挣扎过几轮的人,已没什么力气,只知道?应当呼吸。 等缓过神来,觉得后背有?什么东西?硌得不舒服,她伸手摸索,扯出件衬衫。 别的衣服都在椅背挂着,只有?这件不知什么时候揉搓到床上,皱巴巴的痕迹,几摊洇湿的水迹。 孟恪很?少经历这种环境,从浴室出来时身?上只裹了条浴巾。 李羡扭头看他,身?上是刚套上的绯色长裙,一手扶着柜子,另只手拎着没穿过的男式衬衫。 只两步路的距离,孟恪大?步跨过来,从她手里接过衣服,翻开?衣领的刺绣领标,略一抬眉,“我的?” 李羡搭在柜门的手指蜷起,淡定解释:“收拾行李的时候不小心卷走的。” “是么。”孟恪笑,经过她身?侧,“就这么一路带到京市,跟着你搬家三?次。” “搬了几次家你也知道??”李羡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好贵一件。拿来擦桌子也好过丢掉吧。” 孟恪已走进卧室去换衣服了。 家里除了卧室,没有?地方可以坐,李羡跟进去。 孟恪就在门口,才将手臂伸进衬衫袖口,吓了她一跳。 他略微错开?位置,叫她过去。 卧室门框旁位置,一条丝带悬下来,挂了只玻璃风铃。底下矮柜,柜上摆了几只白色瓷瓶,里面是密密丛丛的略微干枯的花。 枯败的花不丢,这点他一直是不理解的,哪怕自己也会这么做,也照旧是不理解的。 直到此刻才明白,也许这是她天生的怜悯的能力。 见?他一直盯着门框边那些东西?,李羡在床边坐下,默默咬唇。 “看来你也没能忘记我。”孟恪淡声。 她没说话。 孟恪就这样看着她,想起件旧事。 他膝盖受过伤,阴雨天气不舒服,某夜从持续的疼痛中?醒来,难免翻来覆去,身?旁的人被?吵醒,翻身?轻推他的手臂,问他怎么了的意思。 他拍拍她,哄她继续睡,但她揉着眼睛爬起身?,去上洗手间?,回来时手里多了条热毛巾。 因为有?起床气,李羡全程迷迷糊糊一声不吭,仿佛还?没睡醒,第二天说自己不记得这件事。 她喜欢跟他对着干,乐此不疲。彼时他也傲倨,绝不被?她掌握方向?,选择将这事抛之脑后。 后来又被?疼醒,一摸身?侧是空的,就记起来了。 人性?恐怕都有?些卑劣成分。 李羡躺下休息了,睡相乖静。 孟恪扯过一旁的毯子盖她身?上,掖了掖边角。 他换了衣服,轻轻带上门。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13节 将门口的食材拎进厨房,今晚用不到的塞冰箱里。 小房子里厨房也不会太大?,孟恪站在里面显得局促,挑了几样容易处理的食材,备好菜,开?火翻炒。 饭菜出锅后叫她起床。 两人吃过饭,简单收拾了一下,才在深夜回了酒店。 这天之后孟恪飞去南方几个省市出差,李羡照常上班,经常也要出几趟短差。 这天需要给稿子配音,她在配音室忙了半天,来茶水间?接热水,正好碰见?代芸。 “好久不见?亲爱的,最近这么忙啊。” 李羡笑说:“最近总出差。本来记者也不用坐班嘛。” “唉,你们风吹日?晒的在外奔波,我们坐在办公室的也快闷死了。” 代芸是编辑,这活细致,因为赶早间?节目,经常夜班。 “安啦,电视民工。” “也有?人不用干活啊,整天吆五喝六的。”代芸悄悄翻了个白眼,“你说我也算半个关系户,怎么就冯和畅一个人吃空饷......你说台长闺女?看上他啥了?” 李羡松开?热水器按钮,拧回杯盖,“我也想不明白。” “是吧......对了,羡羡,听说你跟他不太对付?” 李羡惊讶,“你也知道??” 她前段时间?确实跟冯和畅起过争执。因为发现那期关于校园欺凌的稿子,是他借副台长的面子,有?意让主任为难她。 小学时候的事已经过了十几年,她不知道?怎么计较,他倒是坦然,该寒暄就寒暄,关系不错似的。刁难稿子的事之后,他依旧面不改色跟她打招呼,她当面拿事实对质,冯承认看她的稿子不舒服,所以提了点意见?。 李羡说看来你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欺负过人,冯和畅否认,认为那只是小学生之间?正常的打闹。 这次不愉快之后,李羡决定不要假装大?度,后来在超市遇见?,直接没有?搭理他。 “啊。这种人真是背后小动?作多。”代芸摆手,“这次是说你不好相处,下次说不定要编排点什么了......” 高跟鞋脚步声渐近。 郑素素走过来,眼风掠过两人,走去冰箱前,俯身?从冷冻层取出巧克力色的盒子,拿出只冰淇淋,随后扬长而去。 “这位爷好大?的架子。”代芸阴阳怪气,“听说在给人做二奶。” 李羡笑出声,“到底是爷还?是奶。” 抽层没有?完全退回去,冰箱门被?弹开?,这样下去恐怕会结冰。李羡刚放了蛋糕在里面,不想被?殃及,走过去重新关门。 代芸凑过来,顺手拉开?抽层,指着刚才郑素素取的某品牌扁桃仁黑巧冰淇淋,“这个可不便宜,一支七八十呢。” 李羡看着这熟悉的包装,陷入思考。 “要下班了,一起去吃饭?今天小崽子们都去爷爷奶奶家了。”代芸发出邀约。 “我就不了......”李羡推合抽屉,带上冰箱门。 她拿出手机,果然看到未读消息,唇角不自觉带笑,“今天有?约。” “什么约?”代芸暧昧地撞了下她的肩膀,低下头看她手机时才注意到无名指上的戒指,“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羡神秘一笑,“没什么意思。谈恋爱呢。” 代芸要追问,李羡只说下次聊,回办公室收拾了东西?,匆匆下班了。 低调的黑色奥迪a8,停在停车场角落。 李羡走近确认时,驾驶座车窗降落。 孟恪笑说上车。 李羡绕去副驾驶位置,拉开?车门,看到座位上一束小花,浅白淡粉的,用雪梨纸包着,仔细用丝带扎了蝴蝶结。 “平姐特意包的。”孟恪解释。 “是我种的那些吗?”李羡几分清喜,将花拿起来,坐进车里。 “嗯。” 双方都不算性?格热烈的人,此前也没有?亲昵撒娇的习惯,李羡一时不知道?怎么表达见?面和被?送花的开?心,只转了转手里的花,问:“你回连城了?” “路过,就回了一趟。过段时间?可能要发生些变动?,都在意料之中?,到时候不用太紧张。”孟恪启动?车子,双手搭落方向?盘。 “嗯。”李羡一知半解地点头,扭头看他,“最近看到社会新闻版面有?新恒高层的新闻......也没事吗?” 新恒这两次大?多数出现在地产、科技和金融板块,偶尔出现在社会版面,短短两三?百字,通常是风雨欲来的标志。 孟恪侧颜平淡,一如既往的沉稳,“这事轮不到我们操心。孟世荣和孟隽最近应该食不下咽了。” 李羡明白这事还?算对他利好的消息,放下心来。 她看向?窗外车流,“我们去哪?” “去吃饭还?是去看房,你定。” 孟恪在京市有?几套住处,但先前习惯了住酒店,没有?固定的去处。 这次约好了搬家,叫她自己选去哪里住。 “这个点去看房大?概会被?堵在东三?环......但是我记得有?一套就在这附近。”李羡翻手机消息。 “西?大?望路那儿?那套房子比较老了。” “现在吃饭还?早。”李羡扭头看他,“先过去转转?” 要从长街汇入主干道?,孟恪盯着路况,余光注意到她仍殷殷切切地看着自己。 “这条就是去那儿的路。” 两分无奈又溺着她的口吻。 李羡很?受用,扬起唇角。 第66章 孟恪说这套房子有些年头了, 只闲置的时间?就有近二十年,李羡做好了看到胡同里一套狭窄旧房子的心理准备。 进了小区才知道是套小洋房别墅。 院里甚至有个小喷泉池,白玉塑像静静屹立, 池边镂刻花纹,池水干涸。 汽车驶入庭院, 缓慢刹停,发动机熄火。 李羡解开安全带, 推门下车。孟恪已从驾驶座下来,回身等她。她三步并作两步跟过?去。 这是?栋美?式风格的小别墅,端正的几?何形状, 直线线条明朗, 外墙用了暖白色涂料, 没有下跃。 “不知道?上次有人过?来收拾是?什?么时候,里面可能落灰了。” “这房子是?什?么时候建的?” “应该在八几?年。” “跟你差不多。为什?么你会有一套这么老的房子?” 上了台阶, 走到门前,孟恪正抬手准备输密码,闻言转头?看去,那?张脸眉目干净,保持单纯的好奇心。 沉默须臾。 李羡咬了下唇,“我这是?两句话, 前后没有关联。” “孟世坤买的。”孟恪点按门锁系统屏幕,装甲门里传来细微的机械转动声, “前些年给我了。” 推开门, 入目是?缓冲的玄关短廊,借庭院灯光可以看到一侧是?通顶的白色壁橱。 孟恪摸到墙壁开关, 延迟两秒,“嘭”的轻声, 整栋别墅都亮了起来。 他?打开壁橱,里面只有一双灰色拖鞋。 “不用换鞋,直接进去吧。” 李羡点头?,继续朝里面走。 “这里一直都不太住人吗?” “千禧年以前,他?和权龄常住这里,后来就搬回连城了。” 李羡若有所思,却被他?后面一句话意外到了—— “我小时候也住这里。” 她微愕,以至于明明走在前,却是?孟恪先过?去。 清峻的背影淡然利落。 稍微整理情?绪,李羡跟进去。 过?了玄关,再往前是?上楼的旋梯,向左是?一楼敞开的洗手间?,向右是?挑高空阔的客厅,白色窗框的落地窗,米色大理石地地砖,显得干净宽敞。 客厅吊顶一盏水晶灯,另有许多筒灯,沙发和茶几?都遮罩白色防尘布,地毯隐约有金丝泛光,沙发后背对的墙壁一套壁炉,雕花精致。 低调奢侈的风格,显得旁边雅致的山水屏风有种雾蒙蒙的疏离感。 李羡走近,背手看了会儿,“那?个时候很?少有这么西化的装修风格吧。” 孟恪闲庭信步,跟在她身侧,“他?年轻时常住港城,后来因为权家,才定居这里。” “怪不得。”李羡扭头?看他?,明亮灯光下淡琥珀的瞳仁清透,“他?身上没有什?么京城的痕迹,你身上也没有。” 孟恪笑了,“京城应该给人留下什?么痕迹?” 李羡偏头?想?了想?,“松弛,自在,排场,皇城根儿下四平八稳的情?趣。” 她与孟世坤相处得不多,不太了解。 但孟恪,她知道?。 他?是?生于老钱、长于新钱的精英主义实干家。 唯有趾高气昂、头?角峥嵘的都市与之匹配。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14节 从旋转楼梯拾级而上。 楼上与底下的装修风格大差不差。 书房是?开放式设计,就在最后一级楼梯正对的平台。 主卧是?个套间?,洗手间?和衣帽间?的装修都有些年代感,但意外地干净,看来时常有人过?来打扫。 “我们住这里吗?还是?去别的房间?。你以前住哪间??”李羡倚靠衣帽间?的门框,两腿一曲一伸,闲散站着,仰头?看他?。 孟恪掀了掀眼皮,“就住这里么?还有几?套你还没见过?。” “这套不可以住吗?” “太久不住人了,恐怕什?么都缺。得先叫人收拾出?来。” 其他?几?套都是?新的,孟恪这次离京前吩咐人打理过?,只有这一套,偶然混进去,实际坐落在时光废墟里。 “那?你秘书一起发给我了嘛。我以为可以住。” 无?意识的尾音拖长,有那?么点缠腻的意思。 孟恪眉心微跳。 “你不想?住这里吗?那?我就要住这里呢?你会觉得我在挑事?吗?”李羡向左歪脑袋,又向右偏头?,始终无?辜的下目线看他?,试探的语气:“嗯?嗯?” 孟恪从外套兜里摸出?手机,低下头?翻联系人,不咸不淡道?:“你以前不声不吭地给我找不痛快,现在是?明着皮。” “谢谢夸奖。” 李羡看着他?滑动屏幕,然后拨出?一个号码,从她身边走开时,将手机举到耳边。 “联系明德里这套房的物业,检查水电气管道?,再找几?个人过?来打理家具,我今晚住这。” 电话挂断。 孟恪转身,“先去吃饭。” 李羡笑。 得意洋洋。 - 去餐厅解决了晚餐,归家已是?夜里九点多。 李羡先去洗澡,从淋浴间?推门出?来,罩上一条睡裙,去洗手台前吹干头?发,涂抹些护肤品。 主卧套间?里是?开放式设计,浴室与衣帽间?相连,她出?门时看了眼衣帽间?门框的磕痕。 在大约成?年人膝盖的高度,半个巴掌大小,孟恪说是?自己小时候开玩具车撞出?来的,为此被停掉一次喜欢的高尔夫课程。 这里太久无?人居住,今晚特意敞窗通风,十一月底冷冽的夜风吹过?来,李羡即刻打了个哆嗦,赶紧回去找了条毛毯裹身上。 卧室没人,墙壁角落花纹繁复的织花窗帘轻微晃动。 李羡犹豫两秒,走去露台。 露台空旷,也无?灯光,只能借身后卧室的光。向外是?高低错落的都市天际线,摩天大楼的轮廓嵌入夜幕。 她绕去l型露台的另一侧,小心地不去碰冰凉的白色金属栏杆,探身出?去,只看到那?边的墙壁的一角,隐约有黯淡的方窗。 据说那?是?孟恪小时候住过?的房间?,但她试过?,门锁坏了,打不开。 孟恪说自己小时候也住在这,让她很?惊讶。 之前一直以为他?身份特殊,也许经历过?一个悲惨的童年。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至少这些痕迹看来,他?小时候还算受宠爱,名正言顺的宠爱。 据说不幸的童年需要一生去治愈,扭曲错位的家庭环境会在孩童身上留下烙痕。他?的周正沉稳倒确实不像童年经历扭曲关系的人。 但是?从需要跟辛夕霖联姻这点来看,他?走的又不是?循规蹈矩的指定接班人的路线。 就仿佛存在那?么一段时光,被关押在黯淡的窗后,连本人也不愿意触摸。 外面太冷。李羡吸了吸鼻子,回到卧室,将玻璃门带上些,只留一条小缝。 书房。 孟恪在书桌后坐着,手里拿了个平板,指尖有触控笔。听见脚步声,他?抬眸。 李羡将毛毯边缘拢在胸口,走过?书架,视线掠过?整齐排列的图书,“这有你的书吗?” “应该有几?本。”孟恪四下略一打量,抬颌指了指她身前,“右手边那?层。” 李羡顺着看过?去,这是?几?本国内外经典名著,经典到一看便?知是?青少年文学?。 她随手拿起一本精装的泰戈尔诗选,“我记得你在国外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很?早就离开这里了吗?” “十三岁那?年。”孟恪声音是?平淡的叙述语调。 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么早。” “不冷么。”孟恪抬眸看她,又看了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你先回卧室。等我五分钟,去洗澡。” 李羡摇头?。 她现在拒绝他?的提议已不需要理由。 走到他?身边,去看他?手里的平板。 是?一些看不懂的建筑图纸文件。 “我打算下个月休一段时间?年假。” 她走近不久,孟恪鼻尖多了丝熟悉的柑橘调香气,恰到好处的脂粉甜腻。 “嗯?”见他?不说话,李羡疑声。 “单纯休息,还是?想?做什?么?” “黎山的纪录片收尾,我要去拍最后这段。” “连名带姓叫他?犯法么。”孟恪说,“......要去平芜?” “嗯。” 他?静静看着她,几?分审视与等待。 “我知道?你下个月生日。”李羡说,“会在那?之后。” 孟恪这才悦然颔首,继续看文件。 李羡却两分愁容,“对了,这月底了,我在出?租屋里的东西还没搬出?来。” 不想?叫别人动自己的东西,又不想?下班后受累去收拾。 孟恪用笔尖滑动屏幕文件,“再叙一个月,慢慢搬。” 李羡一怔,那?点焦虑忧愁顷刻而散,“......钱果然能解决人生大部分问题。” “要不要续到年底?”孟恪抬头?。 李羡:“年底?” “没有东西要带回连城么?” 一霎静默。 李羡视线下落,噘着嘴摇头?,“谁说要跟你回家了。” 觉察她一瞬而逝的抵触,孟恪收敛目光,并不说什?么,放下手里的触控笔。 “......我们现在只是?恋爱状态。”李羡嘟哝。 她单手搭在他?桌沿,撑着身体,身侧浅淡气息靠近,一只手掌覆拢过?来。 骨节修长的食指搭在她的指背,拇指摩挲转动无?名指的戒指。 触感温热真切。 李羡下意识屏住呼吸,听见他?问:“婚后就能回去了?” “唔.......”她抬头?,看向对面的椅子,将手掌抽出?,走过?去,将椅子拖到书桌旁,距离他?不远。 身侧馨香渐渐被风吹散,在她回身时又拢了过?来。 孟恪不再说什?么,低头?签字。 李羡从笔筒里抽了只铅笔,翻开书。 晚风轻啸。 混合笔尖摩擦纸页的唰唰声。 孟恪抬眼看去,李羡手里抱了本泰戈尔诗选,低着头?涂画,抬起头?看他?,继续涂画。 他?按住电源键将平板熄屏,放到一旁,起身,走过?去。 李羡用手捂住纸页,抬头?看他?。 “不给看?” “不给看。” “关于我的坏话?” “才不是?。” 李羡吸了吸鼻子,“问你个问题。你什?么时候赚的第一桶金?” “回答就能看么。” 在他?一瞬不眨的注视下,她只能点头?。 “大学?。当时有个朋友在做私募基金。”孟恪拎着手腕将她捂书的手挪开。 这是?扉页空白,只有寥寥数笔的清淡线条,大致勾勒侧脸,眼窝稍深,鼻梁挺直,薄唇。 孟恪唇角勾笑,视线偏转,落到她脸上。 李羡抿唇,“然后呢?” “然后是?回国之后了。进了新恒。”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15节 “这中间?好像有一段空白期。为什?么没继续做基金了?” 她发挥记者套话的本能,试图从他?身上碰撞出?新的答案。 孟恪:“股票的暴利在投机,不在生产。这种从别人口袋里掏钱的行为,我怕折寿。” 果然也不是?为了利益贪得无?厌的人。 李羡点头?,略显揶揄的口吻:“你也会怕折寿......” 孟恪哂笑,扣住了她的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李羡另只手将书本合上,想?要站起身,孟恪没拦她,随之向后退了些。 她顺利起身,却被椅子围拢住,出?不去了。 不温不火的气息包拢过?来,孟恪手臂垂落,撑在她身后的桌沿。 “一副看透我的表情?。看透什?么了?” 李羡被迫后仰,手臂垂落,向后撑在桌面,支撑身体。 她眼睫低垂,视线范围内是?他?周正标准领与领结,稍抬眸,是?轻微滚动的喉结。 “就是?......”李羡做不到迅速组织措辞,只能搬出?印象,“你身上秩序感太强了,要求大部分事?情?在自己掌控范围之内。” 要求绝对秩序的人,却缠绕进她的生命。 孟恪略一掀眼皮,对此不置一词,视线垂落。 她手臂间?挽着的毛毯滑落,只有薄裙,略微掐腰的款式,腰线若隐若现,没有被任何衣料承托的丰腴自然地轻微外扩下垂。 孟恪靠近,挥动淡淡的气流,李羡眼睫微颤,因为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的手掌,覆盖过?来,不是?揉搓,掐了两下。 有点吃疼。 李羡蹙眉,“你干嘛......疼。” “疼你。”孟恪附在她耳边,手掌游移下去,顺便?握住了她的手,“少穿点几?件确实很?方便?。嗯?” 自己的指尖也会带来颤栗的,湖面一圈圈漾开的涟漪。 几?扇窗户全都敞开,十一月的天气里气流低呼涌动,窗框嗑啷作响,愈演愈烈。 李羡嘴巴微张着喘息,全靠身后的手臂支撑身体,脖颈越仰越向后,软骨绷成?薄薄玉质的仞,眉头?蹙紧又松开。 最后一刻仿佛大门忽然被敞开,刺目光亮映照进来。 她紧紧阖上眼睛。 身前的人低声笑,握住了她脱力?垂落的手,似乎要举起。 李羡立即挣开,将手臂藏到身后。 这人恶趣味,已经过?了亲自动手弄她的地步,现在喜欢看她自己摆弄自己。 上次她两手放在身侧好好的,他?一手按住她的腕,另只手捂着她的脸,兴致来了,忽然松开,拎起她另只脱力?的手腕,叫她自己捂住。 她手掌水迹未干,湿漉漉的痕迹蹭到嘴唇内侧,不小心舔到,比眼泪黏-稠,略微有咸味。 那?味道?仿佛还在嘴边。 她睁开眼睛,微嗔地瞪他?。 孟恪并不为难,揽她下了书桌,挟着她回卧室。李羡默默将手指水淋淋的痕迹全都涂到他?衬衫袖口。 - 深夜静谧。 生理问题带来的酸胀窘迫将李羡从睡梦中带出?来。 她要上厕所。 慢慢从不清醒的迷梦状态醒过?来,身前是?宽阔沉郁的木调味道?,没有点燃的烟丝香气,不冷不热。 因为开了很?久的窗,开空调后温度很?难升高,只能挨在一起取暖。 李羡按灭台灯,小心地推开搭落在腰际的孟恪的手臂,蹑手蹑脚下床上厕所。 趿着拖鞋挪回床边,她坐到床侧,慢慢歪倒,将被子盖身上。 布料被带动的急簌声。李羡被一只手臂捞回去。 孟恪将她按到自己怀里。 李羡怕吵醒他?,一动不动。 静谧的夜里,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李羡渐渐松了劲,长舒一口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躺着。 一时睡不着,想?起前几?天的事?。 上次孟恪送的花,缠了许多首饰的那?束,李羡拍过?照片,前段时间?发朋友圈时捎带上了。被孟子玮看到,叫她去问是?哪家店,要定制同款。 李羡跟孟恪问了一句,得到地址,告诉孟子玮后被拽过?去一起。 聊天时花店老板记起前段时间?是?有那?么个男人,带了些首饰过?来,叫她扎一束花: 因为要挑花材嘛,可能就要聊些背景故事?。我又不擅长跟他?那?种人打交道?——哪种人?呃......气场太强的人,很?疏离冷淡。 聊了几?句他?都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我随口一问说你这样的人追求女人应该很?容易啊,但为什?么是?这些耳钉手链呢......因为特别巧,我女儿到了爱美?的年纪,经常买,我认识,但是?他?要追的女人不应该戴这些吧。 可能我的这话冒犯了。他?就没有回答。 然后是?我女儿过?来,拿着我做记者时的摄影作品,问我要不要定制相框。他?看了看,说自己太太也是?记者。我们就聊了起来。 那?些分分合合的细节我不了解。但是?这个人清贵低调,好像世界尽在掌控之中,只对太太的选择感到困惑。 困惑但是?不退缩,这种人挺少见的。 我女儿说那?你为什?么不尊重她的选择呢,现在给予和索求全是?你掌握主动权。可能大概观点不一。他?对小孩子表现得很?温和,又很?淡漠。 我说你是?爱她的吧。他?笑了笑,仍然帮忙包装。我那?个时候想?,那?个笑应该不是?否认,也不是?不愿意,只是?不太懂。 不太懂。 李羡深呼吸一口气,从回忆中抽离。 这段时间?,孟恪让她触摸到了一些轮廓。 暂且不是?实感。 毕竟人生几?十年塑造的三观,不可能朝夕之间?抽筋换骨。 但他?对待她并不随意。 反正到底有法律文件束缚,中间?也不会横亘别人。她有的是?交给时间?的底气。 反正她比他?年轻。 李羡蜷腿,缩在他?怀里,得到坚固围拢的安全感。 第67章 十二月七号这天是孟恪生日。 李羡一口气工作到这天, 通勤路上交了稿,随后跟领导请年假。因为有些摄像器材在台里,她特?意回了趟办公室。 因为?记者需要跑现?场, 新闻部的办公室平时比别的办公区域空荡些。 李羡收拾妥当,将托特?包挎到肩头, 拾起车钥匙和手机,抬眼。其他工位, 诸多或直白或隐秘的目光飞快扫过,像钢丝球刮擦鱼鳞。 她准备离开,一扭头, 看见眉头紧锁的代芸。 “羡羡。”代芸三两步走过来, 看了看四周, 牵手带她朝外走。 李羡被拽到楼梯间。 防火门“咣当”落下。 代芸停下脚步,回过头, 抱起手臂,眼睛紧紧盯在李羡脸上,嘴唇纠结地抿起。 李羡将滑落的包带拢回肩头,背手,看着她的眼睛。 代芸终于开口: “办公室这两天有些传言,你知道吧?” “知道。你说了。” 这段时间新恒的内斗隐约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孟家两叔侄拿孟恪的身份作梗,一时震动各界。连城那段往事, 也被添油加醋传述出来。 孟家低调, 前年?压过这件事,李羡的身份暂且没有公之于众的风险。 只是?没想到现?在电视台内部引起舆论, 议论纷纷。 小道消息里,李羡的角色是?骗婚的势力女, 恶有恶报,被识破身份后扫出豪门。别看人很普通,这段时间居然又攀上新金主,可怜豪门那位被她带坏了运势,现?在身陷囹圄,恐怕以后不会放过她。 代芸准备了好些话,闷在怀里,跟这封闭的楼梯间似的,堵得?难受。 她跟李羡相处一年?多,不管是?同?事关系还是?好友关系,都?不该完全蒙在鼓里,甚至是?从小道消息里听说这些。 “对不起,芸姐。”李羡沉了口气,诚恳的口吻,“我之前打算重新开始,所以隐藏了过去的经历。” 代芸没想到她会这么坦白。 李羡继续道:“至于金主......其实还是?孟恪,我们还是?结婚状态。” “上次你说恋爱......?” “就?是?他。” 代芸倒吸一口冷气。 “你知道他现?在身份地位很敏感吗?” “他能解决。” 李羡扬起唇角,没有任何迟疑的神?色。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16节 代芸仔细打量她的脸,时间仿佛停滞数秒。 一声叹息,“好吧。” 李羡挽住她的手臂,示好地轻晃,低下头,上目线看她。 “我没生气。”代芸说,“你知道这件事是?谁传的吗?我打听过,是?郑素素。真服了,她怎么一天天这么多闲心思......” 李羡眉头微蹙,“芸姐。你知道副台长?在哪吗?” - 李羡打算去找副台长?,本该去楼上办公室,意外地在电梯门打开后遇到这位领导。 “在这种人身边工作我都?觉得?影响不好......”他旁边是?郑素素,说话时略微躬身的动作夹杂几分殷勤。 看见电梯外的人,两人都?是?一愣。 李羡拢了拢肩头的包,走进电梯,对副台长?略一颔首,转身按了一楼。 虽然这是?往上走的电梯。光亮如?镜的电梯门可以照见身后的人,她看去。 郑素素先抱手,换了副轻嗤的态度。 副台长?抬手,干咳一声,看向?李羡,“李老师。” “哎。”李羡转过身。 “听说你最近个人生活出了点问题。” 李羡还没说什么,郑素素阴阳怪气:“这以后怎么跟同?事相处。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就?主动辞职了。” 李羡看她一眼,“主动辞职这事你应该很熟。不差这一次。” “你!”郑素素怒而跺脚。 电梯到了书记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李羡让开出门的位置,“听说郑老师那辆法拉利是?冯主任租的,俩人昨天还一起出去兜风,路上吃了扁桃仁黑巧冰淇淋呢。” 声音清淡随意,不知道跟谁说的。 副台长?脚步一顿,回头,眉头逐渐拧紧。 郑素素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 李羡从电视台出来,叫了辆车,直奔新恒在京市的写字楼。 路上想着要不要给孟恪发条消息,估计他没工夫看,作罢。 车停到街边,她拎包下来,靠近写字楼,仰头看向?高耸的楼宇。 顶楼办公室会客区。 孟恪坐在沙发正?中,手里拿了份协议文件。对面是?同?样坐在沙发上的孟隽和两名律师。 见他翻过最后一页,孟隽问:“怎么样。这个条件应该够有诚意了。” 孟恪只是?平静地掀了掀眼皮。 没说可以,没说不可,也不谈条件。 孟隽摸兜,拿出烟盒,从里抽出一支,衔到嘴里,“你现?在还想怎么办。因为?你的事,现?在公司股价快守不住了,年?底出了这一遭,爸也不高兴。” “让他不高兴的恐怕不止这一件。”孟恪淡声。 这世界属于野心家,空有欲望没能力的除外。 孟隽和孟世荣属于这类。 新恒的动荡前两个月已有端倪。 过了联手对抗孟恪的阶段,原本沆瀣一气共同?牟利的人开始自?相鱼肉。 孟世坤当然不高兴。 孟隽用打火机点燃烟,抽了一口,“最近流言不少了,真真假假,也别说捕风捉影,那至少有风有影。见不得?光的就?是?见不得?光,这是?投胎时就?定下的命......据说那年?你伤了膝盖。” 他翘起二郎腿,看向?茶几另一侧,那掩在西裤之下的膝盖的轮廓。 “我有时候觉得?你可怜,自?己亲妈还在呢,居然要叫别人妈。她呢,连面都?不敢露。后来想想这想法真是?滥好心。情妇和私生子?有什么好同?情的。” “这些话轮不到你说。”孟恪掀眼皮,不动声色,又仿佛有些厌倦,“别越界。” 孟隽哼笑一声,吐了口烟,“你还打算留在新恒吗?手里不就?剩0.59%的股份,还都?转走了,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现?在怎么着,不接受我的条件,等着四两拨千斤?你可知道拨不动就?是?什么都?没了。” 他拿起文件,往空中一扬,纸页纷纷散落。 孟恪抬眉,撑手豫备起身,“如?果这就?是?你的条件,那你不如?孟世荣大气。” 孟隽脸色凝滞住。 身旁的律师也两两相望,没想到有人捷足先登。 “或者你可以换个角度思考。”孟恪站起身,垂眸睨着几个人,“为?什么他能给出比你更丰厚的条件。” 孟隽咬住烟蒂,脸色更难看。 今天的会谈本不该出现?。可是?自?从孟恪上次勐然退出新恒权力核心,余下的高层人心惶惶,前段时间没露面,直接将手里仅有的股份转让,似乎要跟新恒划清界限。 孟隽要顾及和孟世荣的明争暗斗,还要安抚孟恪离开后混乱的人心,力不从心。他要谈判就?是?在找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平衡点,哪怕大出血,长?痛不如?短痛。 谁知道这段时间占下风的孟世荣居然能开出“更丰厚的条件”。 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没有别的事。”孟恪往外走,“那就?下次再见。”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力道消失,大门落回,弹震几下。 电梯门打开,孟恪走进去,说一楼。 看管员按下按钮。 封闭空间阒静。 看管员侧目看向?身前高峻的男人,这是?张太过冷淡深沉的面孔,她悄然收回视线。 沉默的一分钟。 出了电梯,孟恪朝楼外走。 自?动门敞开,门外是?京市十二月凛冽的寒气。 不经意瞥出去一眼,他微怔。 写字楼临街边是?绿化花坛和一排石球。 石球上坐了个人,两手抄兜,聊赖地俯身研究地板青砖。 孟恪加快脚步,朝那走去。 李羡终于抬头,正?巧看见他,惊喜地笑了笑。 - 今晚的生日聚会定在近郊的峡谷营地。 汽车驶停,孟恪与李羡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天色早已暗下来,眼前群青色的山连绵,平台入口停两辆房车,帐篷前几个年?轻人走动。 李羡嘟哝:“居然有这么多人。” “不是?你安排的地方么。”孟恪说。 “我听子?玮推荐的。人多点比较热闹嘛。据说这些都?是?她的朋友。” 两人朝场内走,大概因为?是?后来的陌生人,受到许多瞩目礼。 李羡有点不自?在,视线空空地不跟任何人对视,忽觉身旁有人迅速靠近,没来得?及反应,被扑了个满怀。 “羡。”孟子?玮在李羡颈侧蹭了蹭,发痒,让她忍不住缩起脖颈。 “嘻嘻二哥。”孟子?玮仰脸看孟恪,却牵起李羡的手,“二嫂借我一下。” 说罢不管孟恪同?不同?意,拽着人就?走。 李羡回头看了一眼,任孟子?玮带自?己走到平台栏杆前。 这地方视野宽阔,底下还有片露营区,房车和帐篷更多,暖色萤灯星星点点。 孟子?玮终于撒开手,李羡抄兜,“听说你前几天消失,是?去平芜了?” 孟子?玮舔了舔嘴唇,嘿嘿一笑,回味无穷似的。 “我说我也想看看纪录片是?怎么拍的嘛。以前见过拍电影,没见过这种呢。” 她兴致勃勃地分享,“拍摄现?场没有剧本,就?一直跟着拍摄对象,他们去哪我们去哪。现?在的小朋友,才小学,个子?已经很高了,还学会抽烟喝酒,拉帮结派。哦对了,那个学校门口还举办了一场婚礼,新郎新娘你猜多大,跟我鞋码差不多......” 李羡笑,“你最好是?奔着纪录片去的。” “导演也是?纪录片导演嘛。” “去了几天,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对我爱答不理的。” 孟子?玮挑动自?己大衣腰间的细带,手指纤葱,一种悠闲自?得?、亟待人戳破真相的抱怨。 静了两秒。 李羡看着她明艳的面庞,“子?玮,你看过侯孝贤镜头下的张震吗?” “什么?” “那种神?秘、冷静,看上去成熟的男人,实际上有种孤注一掷的少年?气。”李羡平静地说,“黎山就?是?这样。你别玩他。” 孟子?玮微愕。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喃喃,却又无力反驳。 “当然,如?果你有一天能脱离现?在的泥潭,我支持你去撩拨他。”李羡说,“毕竟他真的很有才华。” 这是?种抛开一切其他因素,单纯审美的欣赏。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17节 孟子?玮被她逗笑了。 身旁有好事者慢慢靠近,趁说话的气口,凑过来:“子?玮,那个穿黑色大衣的男人,也是?你朋友吗?” 这语气透着浓厚的探知欲与野心。 李羡回头。 那是?另一侧栏杆,山上灯光疏落。孟恪站在那里,身后是?苍蓝的天际线,深色的群山起伏轮廓。 他身上西装还没换,一手抄兜,另只手指间橙红火光时明时灭。 行事足够低调,但身上气质从不泯然众人。 “我哥。早就?结婚了的。”孟子?玮说。 “亲哥?”好事者只关注前一句,毫不退缩。 “别问。”孟子?玮竖起食指,左右摇晃,“作为?朋友,劝你一句,不要惹这种男人。” 李羡笑了。 其实这些人大概率惹不到他,因为?无关紧要。 - 初冬时节,夜里室外气温不高。 帐篷旁边架了许多几个焚火台和烧烤炉,有人取暖,有人烤肉,甚至还有人拖过来一台点歌机,和着冬夜晚风撕心裂肺地唱情歌。 木柴燃烧发出爆裂的哔啵声。 李羡身上盖着刚才分发的小毯子?,手里捧着手机。 代芸:【你不知道今晚台里有多精彩】 代芸:【冯和畅哭得?鼻涕都?滴到地板上了,说自?己是?受害者,郑素素勾引他,郑素素当场就?是?一巴掌】 代芸:【副台长?脸色铁青,叫俩人滚】 李羡敲敲打打,回复:【哈哈】 恶有恶报,大快人心。 代芸:【这事是?你捅破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羡:【瞎猜的,想碰一碰】 李羡:【过个嘴瘾也行】 电梯上那段确实是?她编的。 只是?觉得?被人编排这么久,她不能忍下去,胡诌几句,没想到真牵出一段不轨。 李羡痴痴地笑,肩膀抖动,坐在身侧的孟恪转头看过来,瞧见聊天框。 “什么事这么高兴。” “两个对我不好的人遭遇人生滑铁卢了。” 跳跃的融融火光映在她脸上。 “那确实是?好事。”孟恪说。 李羡笑了笑,大致跟他讲了下午的事。 “我记得?那年?冬天。”孟恪闲散坐着,手臂搭落扶手,抬眸看她,“从巴厘岛回连城之后,第?一次见面那天。” “嗯。”李羡点头。 她记得?那天。 “有人为?难,问你去过什么地方。你好像没说什么,故意的么?” 李羡笑起来,眉眼一弯,两分狡黠,“被你发现?了。” 作为?记者,就?算没出过国,也少不了全国各地到处跑。 那个时候她们逗她,未必不是?她逗她们。 孟恪也笑。 几张桌子?被拼到一起,折叠椅和焚火台搬近了,就?是?今晚的餐桌。 摆弄烧烤的陆陆续续过来分发肉串,卤味、部队火锅被摆上桌,冷盘里有沙拉、培根土豆饼和德肠三明治。 照顾了一桌人不同?口味。 吃到后半程,孟子?玮起身,跟李羡打了个手势,很快溜走了。 孟恪只当没看到。 大约五分钟,坐在对面的人惊奇地指过来,“蛋糕?谁过生日吗?” 话音落地,众人将目光灼灼地投射过去。 孟恪偏头去看李羡,她回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唇角却弯起压不下的弧度。 孟子?玮捧着点燃蜡烛的蛋糕过来。 坐在桌上的其他朋友临时得?知有人过生日,以及过生日的主角是?哪位。 收拾桌子?,唱生日快乐歌,许愿,切分蛋糕。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你好,生日快乐呀,我是?......” “哈喽哈喽,生日快乐!” 许多人凑过来。 孟恪并不是?难相处的性格,愉快时甚至很容易亲近,被簇拥在人群里,明亮烛光微映,笑意浅淡平和。 人太多,李羡被挤到后排,鼓起嘴巴,挨着焚火台坐下,用勺子?挖奶油。 孟恪注意到身边的人不见,回头看了眼,将蛋糕刀递给孟子?玮,转身说借过,从人群中走出来。 身侧有人过来,李羡抬眼看一下,继续吃蛋糕,“幸好拖到这个时候才说过生日的事,不然我今晚都?看不到你了。” “这是?什么语气。”孟恪笑,“吃醋?” “不是?,才不是?。你跟他们聊得?不是?挺开心?”李羡松开手,嘴里咬着勺子?,一翘一翘。 孟恪单手撑着折叠椅的靠背,俯身靠近些。 翘动的勺子?顿住。 “这是?你安排的,我才觉得?开心。” 音质寻常,平淡清绝,却叫她心跳错漏了两拍。 正?要抬手,齿间咬着的勺子?被力道轻轻外扯,她垂眸,看见他明朗的腕骨。 呼吸起伏的几个瞬间,她松开齿关,下意识舔去残留的奶油渍。 孟恪目光落在她脸上,略微下移,停滞,倏然起身。 李羡松了口气,回头看过去,果然有些人似看非看地注意着这边。 “孟总你好保守哦。”她起身,不咸不淡地调侃。 孟恪看她一眼。 “帮我拿盒纸巾吧。奶油沾到衣服上了。” “哪儿?” “房车里。” 孟恪瞥了眼一旁神?神?秘秘凑在一起的几个人,走向?房车。 纸巾盒在桌上,他躬身拿起时,“砰”一声。 冬夜的凛冽被隔绝在外。 孟恪拎着纸巾盒,转头看去,身后的门关阖,拧了下把手,拧不动。 他眉头微挑。 抽张椅子?,坐下,拿出手机,随便?看点什么新闻。 大约十五分钟。 身侧一股寒冷的气流。 房车门被拉开缝隙,李羡探头进来,“不好意思,把你落下了。” 孟恪掀了掀眼皮,将手机熄屏,站起身。 李羡吸鼻子?,将门整个推开,自?以为?自?然地做铺垫,“这地方很漂亮吧,油画一样。要是?可以放烟花的话就?更好了。” 孟恪笑,低头躲过房车门框,下台阶,“是?啊,有烟花就?更好了。” “你想看对吧。”李羡眼前一亮。 “哪呢?” 李羡牵住他的手,带他小跑两步。 这是?空地里拉开的幕布,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接近电影院尺寸大小。背景是?远山苍穹,遥远的城市灯光。 大概她对一旁的孟子?玮比了什么手势,“啪”,悬挂的灯串暂时全部被关闭。 周遭陷入夜的深寂。 淡白的幕布里,一点微亮出现?,迅速上升,攀至最高点,猛然绽放。 金黄的花束,盛大灿烂。 孟子?玮和朋友们都?围在前方。 平台下驻扎的露营的人似乎也看到了,许多欢呼声。 小提琴的前奏渐渐响起。 声源是?那台笨重的点歌机。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18节 是?首轻快温柔的对唱,男声温暖,女声柔软。 李羡说:“六月鸟巢那次我正?好出差,不在京市,好久没看到大型烟花秀了,这样应该也算一次。” 一簇一簇上升的烟火倒映在眼眸之中,孟恪勾唇,反握住她牵自?己的手。 冬夜太冷了,她手如?薄冰,被拢到温热宽厚的掌心,渐渐融化。 “好看吗?”李羡微笑,扭头看他,鼻尖被冻得?通红,眼梢湿润,肤色是?冷透的瓷色。 孟恪垂眸,另只手握住她的手臂,将人带到自?己身前,垂眸看着她,“好看。” 他稍稍俯身,松开了握住她手臂的手,附到她后颈,朝自?己一揽。 李羡心跳猛地漏掉,又加速。 近到可以感受到冷冽冬夜里对方温热的呼吸。 在他的吻落下来之前,李羡说: “生日快乐,孟恪。” 第68章 孟恪生日后不久, 李羡从京市出发,赶往平芜。 说是平芜,其实拍摄地在下属县城的乡镇里, 距离平芜有近百公里。 李羡来到这里接手了一位摄影师的工作,每天早晨六点半起床, 七点半出发,开始拍摄。根据拍摄计划和现实情况, 调整工作结束时间?。 她白天经常在工作,接不到孟恪的电话,等她忙完一切, 拨回去, 他也未必有空。 一晃半个月过去。 今天这通电话在李羡坐在马扎上昏昏欲睡时打过来。 看到铃声来源, 她从惊悸中平复过来,将手里没掰完的青菜丢进洗菜篮, 滑动接听。 屏幕出现男人自上而下俯视的面庞。 他似乎坐在车里,手里握着手机,低头看过来。周遭光线黯淡,随窗外路灯时明时暗。 “你只会这一个角度吗?”李羡开口就带了两分揶揄。 孟恪撩了撩眼皮,“今天休息得比往常早,拍摄全部结束了么??” “结束了。本来说一起去吃杀青饭呢, 一直在下雪,就算了。” “手机竖起来, 看不到你。” 李羡给他看了看自己沾泥渍的手指, 将手机拾起,试图找个地方将它支撑住。 画面晃动, 听筒里传来窸窣噪声。 孟恪等她出现在镜头里。 李羡身上是件灰调的宽松羽绒服,奥利奥碎混合奶油似的, 领口蓬松甜润,连下巴都遮去一半。她低着头,抬眼看他。 “这顿饭回京市吃吧,我请。” “你也是投资人,确实应该你请。”李羡胡说八道?。 孟恪笑,“屋里只你一个人么??” “黎山去买镇上买羊肉卷,还没回来。冲姐刚刚去借煤球了。这间?屋里的煤炉又被我们弄熄。” 这些年村里的人都在往外走?,空闲许多房屋,剧组随便租了一家?。 这里的砖瓦房冬日?取暖全靠煤炉,她们早出晚归,总是顾不上添新煤球,熄了好多次,只能厚着脸皮去房屋主人的父母家?借。 “那儿太冷了,早点回来。看到机票了么??” “嗯。今天周楚已经把机票信息发给我了。明天我们先坐公交车去县城,那里有去平芜的大巴,大概三小时,就可以?到了。” “来得及么??” “来得及。我们坐最?早一班,六点出发。航班在下午嘛。” 孟恪点头。 手机被瓷碗支撑在一旁,李羡捡起洗菜筐里的青菜,将叶子掰下来,“你到连城了,那里怎么?样?” “照常推进流程。”孟恪说,“应该快要?有结果了。” 李羡抿唇,看向镜头。 面对这种情况,心里不忐忑是不可能的,又不想影响他,于是吸一下鼻子,低头摘菜。 “什么?时候啊?” “明早会召开董事会。” 李羡指尖微顿。 前段时间?孟隽和孟二叔凶相?毕露,流言来势汹汹。孟恪提前争取了权龄的支持,事情没有发酵得无法收拾。 她从不怀疑孟恪承受和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但?这两个词都意味着陷入被动。 能让他被动的事不多,也不会太简单。 或许察觉到她的不安,孟恪温声解释这事没那么?凶险,该有的准备都已经布置好了。 李羡轻轻地“嗯”了一声,“我听说还是有很?多董事是支持你的。” 她有心留意,最?近新恒在文化和金融的板块频频出问题,高层人员变动,说明孟隽的控制力还不够。 “有利可图的时候,他们会很?靠谱。” 李羡忍不住笑,扭头看去,孟恪正垂眸看她,唇边噙了抹极淡的笑意,似乎一直这么?看着。 她一霎愣住,下意识躲开了视线,抬手将手里的东西丢进洗菜筐,再去捡没择的。 动作若无其事,心脏却是延宕三秒钟的砰跳。 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几句。 “这几天还有人骚扰么??”孟恪问。 李羡摇头,“我把那些社交软件都删掉了,基本没人能找到我。” “那条诽谤的帖子,李莉今天下午已经删除了,公开发了道?歉声明。” 李莉这名字太久远,远到让人恍惚。 孟恪的话却让李羡惊讶。 “怎么?做到的?” 孟恪淡声坦白:“联系她,告诉她应该怎么?弥补自己的错误。” 这段时间?李羡也在舆论漩涡,关于连城往事,关于身份问题。真真假假,夹杂一些浑水摸鱼的帖子。 比如?李莉在某平台爆料之前的雇主脾气怪诞残忍,仗着身份欺负佣人,这条帖子的配图里的几件首饰很?快被扒出是李羡出席活动时戴过的。 甚至还有“小学同学”指控她曾经对别人进行?校园霸凌。 这两条帖子热度都很?高,导致李羡的短视频和微博账号一度沦陷。 但?现在她可以?安心躲起来,因为有人会替她处理。 李羡抿唇,勾起唇角,“谢谢你,孟恪。” 孟恪阖了下眼睛,作点头的意思了,“冯和畅和郑素素那条帖子发酵太快,要?完全澄清还需要?点时间?。” 是说校暴那条。 大概因为李羡戳破了两人的婚外情,恼羞成怒泼脏水。 因为职业,李羡恰好也算是公众人物,被扒出社交平台上发表了疑似“洗白校园欺凌”的言论:当乡村社会无法为农村留守儿童提供出路,“混混”人生观将产生难以?抗拒的吸引力*......暴力由此?产生。 舆论甚嚣尘上。 李羡眨了眨眼睛,“如?果能给不景气的纪录片提高热度,我的投资就不会赔钱了,会赚钱。” 孟恪笑,几分纵容与怜惜。 塑料袋里的青菜小山逐渐消失,转移到洗菜筐。 李羡随口问:“你什么?时候能回京市?” “看情况。尽量这个周把事情处理完毕,就回去。” “嗯。” 她慢吞吞地将最?后一把菜叶丢进篮子,拍了拍指间?的泥土渍。 “要?不要?来连城转一转?” 一霎安静。 李羡扭头看去,孟恪捧着手机,微低着头。 窗外是一闪而过的灯光,一霎橙红映在轮廓深隽的脸庞,而后恢复寂蓝。 这双眼睛始终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也许略微屏住了呼吸。 “好。”李羡听见自己的回答。 屏幕里的人于是笑了,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清润。 “等会儿周楚会把机票信息给你。” 李羡点头,“平芜的机场才刚建成,有这条航线吗?还是要?去别的机场。” 她拾起手机,按住屏幕,打算划去航旅app查询。 孟恪说:“有。明天下午一点钟。” 哪里不对劲。 李羡将划走?一半的通话界面拖回,“你是不是已经叫周楚买好去连城的票了?”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19节 孟恪不语,笑意渐深。 李羡大脑空白两秒。 “你、你......浪费。” “可以?退。” 孟恪笑,将手机拿近了些。 李羡嘴唇微启,没说出一个字。 四下静寂下来。 屏幕里光线错落,她知?道?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面是自己。 “你明天会去机场接我吗?” 孟恪颔首。 这是个对她有所偏心的人。 所以?,不能怪她甘心失守沉溺。 - 晚上李羡出了里屋,去外面上厕所。 院里还在下雪,积雪明亮,一步踩下去,发出咯吱声响。 外头似乎有人进来,应该是房主的女儿。 刚才张冲说她会过来送点燃的煤球。 李羡回到里屋,果然看到小姑娘在利落地掏炉灰。 张冲站在一边,回头看她,苦笑:“今晚晚点吃饭吧。” 李羡说晚点就晚点吧,走?到衣架旁找到自己的托特包,从里面摸出两包草莓糖。 小姑娘跟张冲叮嘱了句什么?,放下炉钩,拍了拍手,就要?往外走?。李羡叫住她,快步走?过去,要?送给她糖果。 小姑娘脚步没停,李羡虽有疑惑,继续追上去,握着草莓糖的手臂支出去。 张冲也帮忙叫人。 小姑娘却回头蔑一眼李羡,嘟囔一句什么?,快步走?下台阶。 李羡愣在原地。 她不懂这里的方言,但?是这段时间?跟拍时在那些乖戾的少年口中听到过,通常伴随恶狠狠啐一口的语气。 这是骂人的话。 “不是。这小孩......?”张冲难以?置信。 “李羡,你别听,她肯定是刷乱七八糟的抖音刷多了。她又不知?道?真相?。” 手臂伸出屋檐外,雪花落下来,彻骨的冷意。 李羡转身,摇了摇头,笑说没什么?。 不多时,方黎山回家?,带回许多食材,三人用在煤炉上煮起火锅。 因为明早要?早起赶飞机,行?李器材还没有收拾,饭后各自整理。 “......下个周......开业呢......” 李羡蹲在行?李箱前塞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神了,耳朵捕捉到几个词,茫然回头。 张冲重复:“我是说下个周申城有个电影文创园开业,还办了个纪录片主题展,邀请方导过去呢,你有没有时间??” 李羡顿住,一时想不好怎么?回答。 “某奇异合作的展,平台资源应该不少,我会过去。你要?是想一起散散心,就告诉我一声。” 张冲印象里,李羡应该是再普通、可爱不过了的那种女孩子,没想到身上有那么?多经历,这段时间?还面临多方审视和评价。 李羡说谢谢冲姐。 这里没有什么?夜生活,何况明早要?赶车。 收拾好行?李,简单洗漱,脱衣上了床。 灯光熄灭,整个世界似乎都寂静下来。 静得发闷。 时间?还早,李羡总想要?翻来覆去,顾及身旁有张冲,忍住了。 等到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伸手去摸放在床头的手机,拔掉充电线,点亮屏幕。 右上角电量显示41%。 看来插头松动,刚才没有充上。 李羡划几下屏幕,点开微信置顶的对话框。 光标闪动许久。 她划走?这个软件,切到应用商店,搜索微博。 界面跳转,指尖在蓝色的下载按钮旁悬停许久。 还是忍住了。 李羡点开新闻软件,漫无目的地划几下。 【从小报记者到千金阔太,从施暴者到“正义联盟”......】 她盯着这条标题看了许久,心里在苦笑,牵不起唇角。 有时候确实应该佩服这些半个同行?的业务能力,取名太犀利,反讽意味深厚。 【以?失落在外的千金身份高调嫁入豪门,却很?快被揭露真实身份,阔太成弃妇.......应当铁肩担道?义的记者,却是校园暴力中的施暴者,并且试图传递扭曲的世界观......如?今良好的公众形象不复,可以?说声名狼藉.......】 声名狼藉。 李羡视线只落在这四个字上。 北方隆冬凛寒,空气是薄霜的质感,她指节发僵,几乎没有知?觉。 脑海中浮现晚饭前那女孩的目光,恐惧里夹杂愤怒,亦有鄙夷。 李羡扯起厚重的被子,蒙过自己的脸。 睡吧,不要?想太多,她告诉自己。 - 次日?清晨。 连城。 孟恪一早起床,穿戴妥当,在书?房处理文件,助理林哲时上楼来取文件,恰好有电话打进来,他示意他东西的位置,转身去窗边讲电话。 通话挂断,孟恪转过身,回到书?桌旁。 林哲时已经文件整理出来,叠放成两摞,旁边是一本漆绿封皮烫金字体的飞鸟集。 “孟总,这是刚才从文件里整理出来的,应该是不小心夹在里面了。” 孟恪略一颔首。 林哲时抱文件先行?离开。 孟恪拎起挂在椅背外套,离开前脚步稍顿,回头看向这本飞鸟集,翻到扉页。 还是那寥寥数笔的清淡线条,侧脸轮廓。 右下角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娟秀英文。 let this be my last word, that i trust thy love.* 第69章 连城的临时?董事会, 由跟在孟智元身边四十多年的李秘书主持。 这场权力争夺战原本的主角是孟隽和孟世荣。几个月来两人为了经营权明争暗斗,各自利用手中资源向对?方?发难,已然将彼此置于公开对立的两端。 谁也没想到这时?候会出现一封股东联名举荐信。 举荐的人选不是两个人之间的任何一个。 信件内容简明扼要, 要求孟恪回归权力中心,后附一百多位大小股东的签名。 有?时?声?望和社会影响力, 要比名义上位置的能量更大,足以撼动整个修罗场。 李秘书读完最后一个字, 抬头看向台下。 开阔的会议室,西装革履的董事们正在小幅度骚动。 坐在右后方?角落的男人靠着椅背,单手搭落桌面, 目光穿过?浮哗, 径直看过?来。 沉郁, 深邃,广阔, 这份气质太过?有?压迫感,是他生来执掌的权力佩刀的锋仞。 投票表决尚未开始,李秘书觉得?自己似乎可以预见结果。 - 会议结束,大门?被助理人员推开,掌住。 孟恪身边有?许多董事围靠过?来,熟悉的、许久没见的、被利益绑定的, 过?去未必关?系紧密,此刻都以亲切的姿态同他道喜。 孟恪颔首致意, 走出会议室, 律师和董事会核心人员立即跟上来,准备沟通接下来的任职事项。 周楚等这些?人走出办公室, 将刚刚整理完毕的文件抱进?去,走到办公桌前, 轻推向孟恪,“孟总,这是秘书处整理过?的文件,以及,昨晚收到的法国的快运。” 孟恪在签文件,收起最后一道笔锋,抬眼看去。 整齐层叠的文件之上有?一枚淡赭色丝绒方?盒。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20节 他稍顿,放下手中钢笔,拾起一旁的手机,点开微信,没有?新?消息。 对?话停留在今早开会前他发过?去的那?条,李羡上一条消息还是昨天下午,再就是晚上的通话。 下午一点的飞机,孟恪看了眼时?间,现在她应该在机场。 将电话拨过?去。 短暂的嘟声?之后,机械的女声?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 孟恪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皱眉看向屏幕显示的号码。 确实是李羡的。 给周楚留言,后者立即回复现在去联系机场方?面。 新?恒的任何风吹草动一向为外界瞩目。 会议结束后很快有?人向秘书处打电话贺喜,邀约和橄榄枝纷至沓来。 林哲时?汇总了优先级靠前的信息,进?办公室汇报,“孟总,盟泰和众合那?边......” 话音被身后一阵略显换慌乱的脚步声?打断。 周楚疾步走近,声?线紧绷,“孟总,因为雪雾天气,罗县去平芜方?向的高速公路上发生一起大巴车引起的连环车祸。” - 车祸来得?太突然,是自媒体平台流传出来的消息,周楚联系机场方?面无?果后,随手一搜时?看到的,热度在当地正在攀升,但暂时?还没有?报道和官方?通报。 她和林哲时?立即去联系当地客运中心和医院。 孟恪联系了京市那?边,信港的负责人调出张冲和方?黎山的联系方?式,打过?去,依旧是关?机。 “没有?确切消息?” “医院说?今天上午确实收到车祸伤者,但是伤员数量多,是分批转运的,目前已经到的这些?人里没有?查到李小姐和她身边两位同事的消息。客运中心负责人还没接听电话,林哲时?正在找其他联系方?式......不过?从视频和视频底下留言来看,这趟车确实是今早罗县驶向平芜的客车,而且因为疫情,很有?可能是今天,唯一一班。” 沉默一霎。 孟恪面无?表情,因咬紧牙关?保持清醒而脸颊轻微凹陷,肌肉细微颤动。 “机票呢?”他音质沉沉,仿若隆冬。 “下午两点三十七分,有?一趟直飞平芜的航班。” “林哲时?跟我过?去,这两天的行程先取消。” 周楚应声?时?,身前的男人已大步越过?自己,带起一阵微冷气流。 林哲时?立即起身跟上。 周楚坐回工位,接手林哲时?的工作,联系当地有?关?部门?。 偶然回头,看到身后沙发扶手上随手搭落的大衣,她无?声?地哎了一声?,向走廊看去,早已来不及去追。 - 罗县的雪整整下了一夜,今天仍未停止,大雪覆盖整个县城,村庄与麦田银装素裹,积雪及小腿深。 温度降至罕见的零下十四摄氏度,路面泥泞结冰,偶尔一两点昏朦的光。 大雪覆盖的田垄间,李羡站在小路边,手里拿了台数码相?机,镜头里几个穿荧光马甲的工作人员正扛着电机、油机和各种维修设备,朝麦田深处的信号基站顶风前行。 视线里的荧光色渐渐远去,李羡冻僵的手掌穿过?相?机挂绳,揣回兜里,转身返程。 路上积雪深厚,只能深一脚浅一脚沿着几道窄窄的车辙。 雾蒙蒙的视线里,似乎有?人在朝这里走,她眯起眼睛。 再靠近些?,发现是张冲,身后还有?村长和房主的父亲。 三人脚步匆匆,神色严肃,似乎是冲着她来的。 李羡迟疑茫然地迎上去。 “你看,我说?没事吧。这不是好好在这呢。”张冲对?村长说?。 村长仔细打量李羡,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快回家吧。” 李羡一时?摸不着头脑,看向身旁的张冲。 张冲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你出来没多久,村长就来敲门?了,特别着急,问你有?没有?事,怎么不在家。好像有?人找你?信号基站不是坏了嘛。” 村长说?也是有?人冒雪来找他,叫他看看村里驻扎拍摄的电影团队在不在,至于对?方?是谁,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一概不知。 李羡眼皮微跳。 刚才她在车里问了句,通信公司说?因为大雪低温,这次整个罗县的供电和通讯瘫痪大半。 能在这个时?候动用到村里人找她的,似乎只有?一个人。 摸了摸兜里被体温捂热的手机,心中祈祷抢修顺利,早点恢复联系通讯,让他不至于太过?担心。 回到家里,连方?黎山也被刚才焦灼的气氛影响,问她有?没有?事。 李羡将相?机收进?包里,转了一圈,示意没事。 她抽椅子坐下,冻僵的脚凑到火炉旁。 方?黎山:“信号塔在抢修了吧,什么时?候能恢复?” 李羡:“至少半小时?吧。来电了?” “刚来。要给手机充电吗?” 方?黎山将连着充电器的插线板递过?来,李羡接过?。 张冲不甘心就这么等,看了眼窗外:“这天气可怎么走。万一明天后天也没有?公交......我问问村里有?没有?车。” 雪势终于弱了下来,太阳却不肯施舍余晖,天色沉暗下来。 李羡手臂支在膝头,托腮举着正在充电的手机,一边一边刷新?状态栏。 今天她早早起床,却见遮天蔽日的大雪,当时?心里隐约觉得?不妙,赶紧和张冲、方?黎山将行李推出去,在门?前的柏油路等车。 等来等去,没等到去县城的公交车,村子先停电了。手机信号也消失。 一时?半会大概率是走不了了,只好先回家里取暖。 下午有?人敲门?,是通讯公司的抢修小组,来借铁锹。 出于记者本能,李羡提出采访和拍摄,对?方?负责人带上她一起,去往村子南头的信号基站。 不知道等了多久,状态栏卡顿一下,紧接着蹦出几十条通知和消息。 其中孟恪的未接电话有?二?十几条,其余未知来电人的电话也有?十多条。 李羡心里一惊,立即将电话拨回去。 嘟嘟的盲声?中,她站起身,看向院外。 院墙外天际沉暗,是苍怆的灰蓝色,却有?一道昏晕的白光,似乎是车灯。 有?人在敲院门?。 “谁啊?”张冲疑惑。 李羡看了眼尚未接通的电话,推门?走出去。 外面仍在飘雪,她小心地踏过?院中厚重积雪,跺跺脚,走到门?前,将手机揣进?兜里,随口问:“谁呀?” “是我。”男人声?音低沉,情绪裹杂在冷滞雪夜。 李羡心底陡然一震。 她抬手用力扯开冰冷门?栓,将大门?拉开。 孤直冷峻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李羡难以置信地愣住。 做梦都没想到会来这里的人,却真的出现了。 村里这两年刚装的路灯,有?经费被贪污的嫌疑,昏暗得?厉害,离开灯杆五步远已经看不清手指,孟恪就站在门?檐下,身后一点黯淡的光晕,面庞沉沉地隐在这个冬夜。 “你怎么......外套呢?”李羡嗓子发干,几乎说?不出话,她松开扣在门?框的手,想要捉住他的手臂,却感到一阵冷冽气流。 孟恪倏然握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前带,自己也迈了一步,李羡就这么被他拢进?怀里,扣在腰后手臂施了些?力道,收紧。 李羡感受到他单薄衣服里的冷彻,身体贴在一起的部分却暗自温暖起来,她眼睫微颤,“你是不是很担心。对?不起,今早没等到公交车,这里的信号基站坏了,还停了一天的电,收不到消......” 她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孟恪的手臂越来越紧。 他几乎是将她箍在怀里,拢合了厚重的棉服、几乎欲图将她揉进?骨血的的力道。 - 李羡出门?有?一阵了,随手带上的房门?没有?关?严,冷风吹进?来,张冲起身走过?去,就见门?口有?人走进?来。 李羡身后跟了两个身形高挑的男人。 张冲心里咯噔一声?,手掌扣住把手,不知道什么情况。 小院不大,几步路走过?来,李羡抬脚上台阶,“冲姐,我们收拾东西吧,可以先去平芜。” 室内的灯光从门?口倾泻,走在她身边的男人身形很高,深灰色挺括西装,肩头落雪,西裤裤脚几点泥渍痕迹,一张不坠凡尘的脸,几分精神紧绷后的倦怠。 仿佛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张冲赶紧让开身位,请人进?门?:“......您是那?位信港那?位?” 孟恪略一颔首,“张制片,好久不见。” 张冲看了看门?口,又看向李羡,似乎对?那?从天而降的投资恍然大悟。 可是。这又跟传闻对?不上。 几分疑惑。 - 天气预报显示明后天还会有?持续降雪,不趁早走的话恐怕就得?多滞留几天。张冲赶紧联系房东。不多时?,那?爷爷过?来,收了钥匙和这段时?间的房租。她和方?黎山拎行李箱出门?。 孟恪身上衣服单薄,被李羡拽住多烤了一分钟火炉,才跟爷爷道别。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21节 这段路难行,汽车停在不远处的岔路口,亮着灯光。 两人并肩,因为寒冷,走得?很急。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李羡问,“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虚惊一场。”孟恪嗓音微哑。 大雪四散,洋洋洒洒。 李羡攥紧抄在兜里手,倏然松开,垂落到身侧,抬腕触到他冰凉的手指,握住。 这柔软的温度几乎灼烫,孟恪指尖微动,听见她兀自平静又难免浮现担忧的声?音:“虚惊?......连城那?边,还好吗?” 他顿了顿,“很顺利。该拿的都拿到手了。” 李羡屏住的呼吸终于继续顺畅,牵着他的手一并塞到自己兜里,轻声?:“那?就好。” 这话几乎是种心满意足的欣慰。 僵冷的手指被温暖熨帖包裹,孟恪反拢住她的手,“为什么这么说?。” 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恭喜。 “什么?”李羡愣了一下,猜测他想问什么,扭头看着他,解释:“我是说?还好,你的人生仍然是你想要的模样......” 这次换孟恪愣住。 柏油路狭窄,几道车辙被积雪覆盖,路灯昏暗,只大雪渐渐落下,眼前的人头顶落雪,眼睛是澄透的亮色,鼻尖通红。 从早到晚,孟恪很难描述这一天中大起大落中真正的空白,董事会等待转折的那?十几分钟他在检查各种方?案可能的后果,听到车祸消息时?他仍可以立下决断,飞机上的一小时?四十分钟了里思虑甚广,直至此刻,才有?了轻微的思维停滞。 余光里瞥见什么骤然靠近,他猛地收拢手臂,转身将李羡挡在身侧。 “啪”地一声?。 雪球散落。 孟恪皱眉,扭头看过?去。 李羡冷不丁被他换到另一侧,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他冷声?问:“你在做什么?” 她扭头,眯了眯眼,看见路旁树干后那?房东家的小女孩。 小女孩没打算砸他,被吓得?滞住。 “喂,赶紧回家吧你。”李羡扬声?。 “走吧。冻死了。”她扯了扯孟恪,“他们还等着呢。” “她故意的。”孟恪任她牵自己朝前。 李羡只一笑,“幸亏你没有?公众账号,万一被扒出我们还在一起。你的名声?可能也完蛋了。” 孟恪思忖片刻,“她是因为那?些?舆论才对?你有?恶意?” 和他对?话这点很好,他可以很快听出她话外弯绕曲折的意思,不必费心解释。 “嗯。”李羡吸了吸鼻子。 孟恪这次过?来,叫林哲时?开了一辆车,另有?一辆车是从本地找来的向导。 车灯点亮的前路越来越清晰,终于快到了。 “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孟恪平声?。 “什么什么意思。我们当年是联姻哎,我还是有?底气的,现在只有?狼藉的声?名。”李羡故作轻松。 “那?些?胡乱猜测只是满足窥私欲的手段。我没有?那?些?意思,你也没有?。” “我连业务能力都被质疑到了,你真不打算换个真千金?” 许多争议都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她就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也不过?是底层小记者,没经历过?被声?势浩大地否认人生的事情。 她无?法强大到将此置若罔闻,只好来他这里一遍遍确认自己的重要性。 “不打算。” 淡然却果决的口吻。 李羡些?许鼻酸,紧了紧与他握在一起的手。 幸好他愿意回应。 最后还有?几步路,前方?林哲时?下车拉开后排座位的车门?。 孟恪停下脚步,抬颌,示意她坐进?去。 李羡上车坐定,却见他没有?立马绕去另一侧,正要疑惑,孟恪扶着车门?,俯身靠近些?。 风雪弥漫,沉哑的声?线却格外清晰。 他说?羡羡,“联姻是联姻,你是你。我既然拿得?起。” “就没想过?放下。” 第70章 平芜高?速车祸的事, 李羡是在回到连城之后才知道的,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才失联不到十小时,孟恪就?风尘仆仆飞过去。 她翘脚趴在床尾, 扭头看?身后路过的孟恪,“你是不是担心死了。” “什么?” “以为我出事的时候。” 孟恪将手机放床头柜, 垂眸思考答案,“有种, 窒息的感觉。” 李羡晃脚,骨节绷直,卧室冷光灯打下?来, 染了桃色薄透指甲油脚尖几分得意, “我超重要的吧。” “你超重要。”孟恪懒声, 走到床尾,低头看?她, 视线定住,俯身靠近些,“吃什么了?” 李羡抿唇,尝到甜丝丝的奶油余味,“蛋糕。平姐送来的。” “这两天连城也在下?雪,平姐还要每天过来送东西, 忍心么。” 两人回?连城后,李羡拒绝返回?山上?的别墅婚房, 一直住在酒店顶楼。 “谁叫你还不表白。”她托腮, 娇润的声音。 按理说到了这个阶段,应该产生的感情都已经发生, 她在等?一个正?式的表白,不知道他要酝酿到什么什么时候, 还是根本没准备。 孟恪掀了掀眼皮,伸手将人捞起来。 李羡被迫跪坐起身,肩带松垮掉落,抬胳膊拢了拢,“早呢?” “且呢。” “喂。”她终于有点炸毛。 孟恪笑,手指穿过她拢斜的肩带,掀落下?去,“想要什么样的表白?.......除了期待,还要有些惊喜,不是么。” 什么意思。 她以为只是几句话的事而已。 李羡盯着斜上?方的墙纸纹路,忽觉胸口衣料松弛,呼吸变得轻松,背后的金属搭扣已被捏开。 温热手掌还贴在背后。孟恪视线垂落下?去,翻涌的不明黯色。 李羡觉察自己后背皮肤起了层细小的鸡皮疙瘩,沿着腋下?到浅色蕾丝领口之下?,被握住呼吸,略微发紧,“你这段时间还要忙吗?我后天去申城,之后直接从那飞京市......你年前还还去不去?” 这只手掌太大,骨节明朗修长的手指陷落,几道压痕。她看?到皮肤绷紧之后自己淡青色的血管纹路,在他指间。 孟恪俯身靠近。 李羡仰头,听见他低沉含糊的声音,“去。接你回?家。” - 李羡来申城是为了参加这里的纪录片影展,跟张冲、方黎山汇合后在主办方预定的酒店住下?,拿到媒体证件。 第?二天一早进入文创园参加活动。 据方黎山介绍,这是跟莫尔莱国际电影节对接的影展,电影节最早以纪录片类电影节的形式被兴办。不管是影展还是电影节,在国内都很珍贵。 所有展映和放映活动都在占地12000平方米的星怀电影宫举行。 李羡很少参加影展一类的活动,只听张冲不断赞叹主办方的诚意。 形式方面她不甚了解,现场一些比较有名望的前辈还是认识一些的。 这是扩展人脉,或者说,拿钱的好地方。 方黎山参加了自己电影的展映,因为后访互动时说的一些话太过耿直,被张冲教?训: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有心让话落地。我是说我们有时候可以说一点官方话,场面话,对不对,这件事没有那么难,也不会?给别人造成伤害,你好我好大家好.......” 方黎山等?她说完,反驳几句,不认为自己有错。 在一旁的李羡无法对任何人表示支持,因为两种想法都情有可原。 她只能尝试为他们做点什么。 因为记者身份,李羡行动还算自如,靠嘴甜和机灵混入各种场合,寻找任何可能推销方黎山的机会?。 中途误打误撞进了个休息间,刚坐下?就?有一行人过来,没留意到坐在角落里的她。导演和投资人坐下?聊天。 李羡认识这导演,早年和方黎山是相似的创作方向,成名已久。 细心听了几句,鼓起勇气,不经意间插入话题。 “是吗?”那导演说,“那个影展场地太分散了,助理也老跟我抱怨,说跟特种兵似的,从早到晚赶场看?电影。” “在电影宫就?没有这种烦恼。”李羡微笑,“三分钟想去哪去哪。我那朋友从创投会?出?来,上?一秒还在被制片人骂,下?一秒就?可以拐进别的影厅,什么也不听。” 几人轻松地大笑起来。 李羡成功插入话题,几人相谈甚欢。她不经意间提到方黎山,见两位对他不陌生,她借机要联系方式,捧着手机走近过去。 “行啊。”投资人扫码时瞥见她挂在脖间的证件,不经意地问:“你是受邀媒体啊。”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22节 李羡应声,要将二维码给导演扫,却见他将已经拿出?来的手机熄屏,手臂垂落。 她茫然。 “你是那个李羡?”导演问。 李羡心里咯噔一声。 “哪个李羡?”投资人不明状况。 导演冷冷地看?着李羡,“你刚才说自己做摄影师,拍的纪录片,是黎山这部?” 李羡暂且将举手机的手放下?,沉了口气,微笑道:“是。” “我没记错的话,他这部片子要展示的内容里包括乡村很常见的校园欺凌这个话题。” 李羡再次回?答:“是。” 导演的声音更冷却几分,“那网上?对你的评价不是假的。” “不知道您看?到了什么评价。”李羡平静地看?着他。 沉默几秒。 投资人耸肩,退到一侧,闲散地跷起二郎腿观察形势。 “关于私人生活的部分,我不能解释。”李羡说。 导演:“我对那些没有兴趣。单纯不喜欢你的行为和态度。” 网络争议出?现后,李羡第?一次面临他者这样直白的抵触。 她扣紧掌心的手机,指缘卡在侧边,绷紧泛白,“是因为网上?关于我施暴霸凌别人的话题,和那个观点吗?乡村社会?导致‘混混’行为对农村留守儿童产生吸引力,从而引发暴力的观点。” 导演点头,“是。” 李羡点了点头,“可能我做的澄清没有被太多人关注。” 导演不为所动地看?着她。 “实际上?那个帖子最初的爆料人已经删帖道歉。如果您觉得今天拒绝我是对我的惩罚,我觉得很冤枉,没有人‘应该’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承受后果。” 李羡格外平静。 “至于那条微博被恶意p改了时间,导致很多人觉得我在为施暴者开脱,在蹭热度。实际上?那条微博是在那个霸凌事件发生半年后,我自己整理稿子的时候,看?到的比较认同的话。至于为什么认同......” 李羡打开肩头的托特包,抽出?一份宣传资料,“您愿意听的话,这里有答案。” 导演冷静地看?着她,在她几近绝望时笑了一下?,伸手接过资料,回?头看?向投资人。 再看?她时,眼里的冷漠变成带着兴味的欣赏。 “坐吧。再聊一会?儿。” 李羡低下?头,肩膀下?沉,长出?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座位。 这次纪录片拍摄的主体是一个农村家庭里的三个孩子,大姐97年生人,小学?肄业,已婚,有两个孩子;二姐03年生人,在卫校学?护理;小弟07年生人,刚被学?校劝退。 这三个人都曾被同龄人评价“不好惹”、“混混”、“小流氓”。 纪录片拍摄的最后一天,是小弟被初中学?校劝退后的第?一个月。 这一天他终于染了和好朋友同款的黄毛,因为偷钱买烟跟爷爷奶奶吵架,从家里摔门而出?,找到一群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坐上?他们的电动车,开始闲逛。 这些人里有个年龄稍大的男生,有辆改装摩托车,可以外放歌曲。发动机轰鸣中港台流行歌曲、dj舞曲和土味民谣让这些人趋之若鹜。 这个男生每天带他们“找”,找一个可以欺负的对象,找一个可以消遣的地点。 “不找?不找我们干什么?” 当被问到这行为有什么意义,是否可以停止时,这是他们的答案,也是他们的问题。 当时代飞速发展,有这么一群孩子被裹挟在时代大步前进扬起的灰尘里——父辈靠力气谋生,往往外出?打工;祖父辈无法托举孙辈跟上?时代的节奏;客观条件限制了乡村的教?育条件,往往缺乏正?确的引导。 闭塞晦暗的小镇和张扬跋扈的青春期对撞,导致精神上?的迷茫困顿,这种困顿导致“混混”人生观对孩子产生难以抗拒的吸引力......暴力由此产生。 李羡将手里的稿子放下?,为自己的观点做了最后的补充:“印第?安人有句谚语,‘别走太快,等?一等?灵魂。’,这是我与导演产生共鸣,支持这部纪录片的原因。” 导演将手中资料阖起,点了点头,“抱歉——我为我刚才的误解和傲慢道歉。” 李羡微笑:“可以加个微信吗?我把您推给黎山的经纪人。” “当然。”导演拿出?手机。 接下?来还有其他活动,几人该离场,李羡收拾包时被投资人叫住。 “李小姐,我在网上?看?到一些你的人生经历......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单身吗?” 李羡一愣,随后大大方方举起左手,无名指戒指微闪,“不好意思。” - “我的天。这个这个导演,还有这些投资人,你怎么要到的?” 下?午重新汇合,张冲对李羡的战果大为震惊。 “很厉害吗?”李羡心底有那么一丝得意。 “相当厉害了。尤其是跟方黎山比起来。毕竟你不是专业制片人嘛,居然能融进来跟这些人打交道。” “我毕竟是记者......那边在干什么?” 那是个露天舞台,上?午用来放映电影,现在静态背景,主持人在讲话,底下?围观许多观众与媒体。 “哦,这不是文创园开业剪彩嘛。你往那边走走,还能看?到台上?有申城市长和市委宣传部的领导,据说主办方集团总部老板也来了,这影展相当有排场了。” 李羡张望几下?,将手机收回?兜里,从包里取出?相机,朝舞台方向走过去。 她毕竟是媒体身份过来,今天需要交稿子。 张冲暂时无事,也跟上?来。 她们来得稍晚,前排似乎已经不让入场,只能在后排找到空隙。 李羡将焦距拉远,显示屏出?现舞台地板轮廓,左右移了移,找到主席台前的领导,画面太大,她拉远镜头。 “等?一等?。这个人,这个人不是金主爸爸吗?”张冲纳闷。 “什么?”李羡问着,在镜头画面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时愣住。 他难道不是来出?差的么? 出?的是......这个差? “果然是他吧。我在小姑娘三星手机的镜头里看?到名字了。”张冲说。 见李羡也惊讶,她摸不着头脑,又怕问起来突兀,将疑惑咽下?。 主持人提示流程,说到主办方演讲时,坐在主席台中间的男人站起身。 闪光灯似白光瀑布,铺天盖地地亮起来。 李羡甚至听到有些女生在小声尖叫。 她快速拍下?几张照片,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拉近取景框,拍照发给他。 李羡:【?】 台上?孟恪刚走到讲桌前,调整话筒高?度,动作一顿,从外套内兜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不好意思,女朋友的消息,看?来她现在在场。” 略低沉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出?来,是另一种慵懒广阔。 一石激起千层浪,台下?几乎哗然。所有人都在四?下?张望——女朋友?在哪? 只有李羡僵住,不敢动弹。 张冲终于按捺不住心中困惑,低声问:“你们到底什么关系?你是他女朋友?” 李羡赶紧看?了看?四?周,幸好无人注意,“这件事很难解释,但现在......我应该是。” 张冲没忍住爆了句粗,惊讶感叹:“我说怎么这么个活动要他亲自参加。整个文创园都是你的,那我们今天跑什么呢?” “我不知道。”李羡怔忡地看?向台上?。 她还没有搞清状况——孟恪来这,她可以解释,但是这么高?调,完全不像他的风格。 距离有些远,台上?的人站在讲台后,只有一个高?峻的轮廓。 “......所有需要投资的行业都要面临这种问题。所以我女朋友在得知星怀有这么一个影展时,非常开心,虽然她不算是圈内人,这几天还是用心地准备了各种交流材料。如果星怀能让电影人得到一个出?发点,朝自己预设的坐标迈进,那么这就?是这个影展的意义。” 台上?的人略微颔首致意,台下?掌声雷动。 李羡仍然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但对一个没有电影情怀的商人来说,这番话已然足够真诚。 她空出?手来鼓掌。 手肘的被张冲碰了碰,她扭头,张冲示意有人找她。 是个打扮干练的年轻女孩。 “李小姐,孟总请您过去参加晚宴。” - 李羡被带到舞台后台,孟恪在等?她。 李羡瞪大眼睛,惶然看?向周身不断来往的人群,她捏紧口罩,低下?头,“你疯了,怎么在这......” 现在两个人对外还是离婚状态,且她这段时间负面绯闻缠身。 孟恪声线平和,“叫他们议论去吧。” 肩头多了只手掌,将她拢到臂间,李羡此刻才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抬起头,心神震颤。 孟恪只是笑了笑,“我们名正?言顺,不是么。” “孟......”李羡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不成字句。 “走吧。”孟恪拢着她朝前走。 豪门秘辛在大众眼中显然喜闻乐见,所以前段时间有关李羡经历的讨论,热度居高?不下?。 只是谁也没能想到这故事不止一个转折点——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第123节 晚宴时传闻中刚刚在豪门继承战争中获胜的孟总高?调携前妻出?场,承认两人复合。 现场本没什么娱记,此刻却围得水泄不通。 “请问这件事是什么呢时候发生的?” “请问二位已经复婚了吗?” “请问李小姐的工作有受到前段时间舆论的影响吗?” “关于针对校园欺凌事件的发言,李小姐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在这样的围观热议度之下?,李羡终于对自己的负面新闻公开做出?解释。 采访结束。 记者们被工作人员带出?临时采访的现场。 几乎是如释重负。 李羡瘫坐在沙发里,看?向一旁站着的孟恪,她痴痴地笑,招手。 孟恪走近些,低头看?着她。 “下?来点嘛。”李羡说。 孟恪抬眼皮,单手撑着她身旁的扶手,躬身靠近。李羡忽伸手拢住他的脖颈,将人再往下?带些,她轻轻亲他脸颊一下?,“谢谢你,孟恪。” 孟恪没有说话,回?以深吻。 - 影展结束在晚上?十?点,最后一场电影落下?帷幕,李羡同孟恪一起起身,朝外走。 十?二月底了,申城的夜空气潮润,高?楼大厦灯火连绵。 “为什么他们都往那里走?......我们好像是逆着人流的。”李羡略微困惑地看?着身侧茫茫人流。 孟恪解释,“他们出?园去看?烟花。我们在这住。” “烟花?我也要看?。”李羡立马要转身。 一只手掌握住她的腕,将人牵住。 “回?楼上?看?。” “楼上?可以看?到?好。” 这一声答得很干脆。 孟恪看?着她路灯下?依旧明亮的眼睛,唇稍略微勾起,手臂施力叫她来自己身边。 “今天开心么。” “当然开心。”李羡与他并肩,握在手腕处的手自然滑落,握住她的手。 她将另只空着的手抄进兜里,仰头哈出?一口热气,看?着它散入深蓝澄透的穹顶。 正?巧路过另一个小舞台,她伸手指过去,“那还有乐队的演出?——今天下?午有个韩国的歌手,唱歌很好听。我有一首特别喜欢的歌,叫《你的意义》,丁海寅和一个女生翻唱的那个版本,我给你找哦。” 从兜里摸出?手机,单手操作,翻出?歌单里的歌曲,期间不小心误触跳转别的软件,欸欸两声,几分孩子气。 看?来是真的开心。孟恪垂眸。 李羡按了播放键,将声音调到最大。 前奏的小提琴声耳熟。 温柔的男声响起。 孟恪思考片刻,问:“生日那天,你放的歌?” “你还记得。”李羡意外。 她应该只在那天放过一次。 孟恪扭头看?她,几分懒倦,“这首歌跟烟花有关么?” “这个......”李羡犹豫,“应该无关吧。” 她低头翻看?歌词,“因为是韩语歌,我还真不太明白歌词的意思。” 孟恪略显意外。 “跟烟花没有关系。”李羡确认歌词,“只是我比较喜欢,所以给你听一下?......烟花快开始了,快上?楼。” 掌心的手忽然紧了紧,李羡开始小跑,带着孟恪也要加快脚步。 深冬的风在耳侧呼啸。 但这不重要。 从室外到室内,从地面到顶楼,冷冽被阻隔在外,室内温暖如春。 外面已经有烟花炸开时“空、空”的回?响。 连灯光都来不及打开,李羡在门口甩掉鞋子,赤着脚,气喘吁吁地跑到落地窗边,整个人贴上?微冷的玻璃。 天空是深寂的蓝色,近处河岸灯光明亮,一排火光迅速升空,仿若星河瀑布,接下?来是遥远的爆破声,天际震颤中,烟花散落金色光芒,由一点向外扩散,星子碎落光彩夺目。 李羡虽没有欢呼,嘴巴不自觉张开,目光随烟火而动,直至星火暂歇,“孟恪......” 以为人就?在身边,扭头看?过去,孟恪却从卧室走出?来,又去门口拿了双拖鞋过来。 “你快来。”李羡边脱外套边催促。 他终于还是不紧不慢走过来,俯身将拖鞋放到她脚边。 她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他,“不要。” 孟恪:“地板太凉......” 话音未落,她垫脚踩住他的脚背,“我喜欢这样。” 孟恪垂眸,眉头微挑,几分意外,随后无奈地勾起唇角,眼底是容易令人溺毙的笑意。 李羡抿唇,将外套丢到一边,不能再去看?他。 窗外是另一阵响动,明亮的几点迅速上?升,闷响过后,烟花散落盛大光芒,倒映江水中。 腰后多了只手,将李羡揽住,稍稍向上?提了提,示意她可以踩上?来。她垫脚踩住他的脚背,他用手臂扣住她的腰。 为了保持平衡,她需要两手环抱他的脖颈。这样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朝窗外看?去。 大约五分钟,这场盛大的烟花终于结束。 江面是烟花燃放后飘散的白雾,缓缓飘散。 “结束了。”李羡后退一步,用脚尖探到地面的拖鞋,拢在腰后的手臂却紧了紧。 “还没有。”孟恪低头附在她肩颈之间,只片刻,松开手,叫她下?去了。 “什么?” “五分钟后会?点燃最后一支烟花。” “为什么?”李羡趿上?两只拖鞋,找自己丢下?的外套,因为没开灯,视线不清晰,只能俯身靠近些。 外套轮廓就?在眼前,可这底下?似乎还有什么。 啪。 灯光洒落。 李羡拎起衣服,底下?是一簇玫瑰。 她一愣,扭头看?去,大片丝绒红涌入视线,仿佛花海。 呼吸停滞。 “因为这五分钟是留给我的。”孟恪垂落叩开开关的手臂,抄兜,朝她走过来。 这样的场景,是超出?她期待之外的。 李羡几乎是出?神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直到这脚步暂停,她才对上?他的视线。 孟恪深邃的眼眸含笑,从口袋里拿出?一方丝绒戒指盒,单膝跪地。 戒指盒里是一枚水滴形钻石戒指,老派传统的款式,分外庄重。 此刻方明白那句“除了期待,还要有些惊喜”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而这样剧烈的情感冲袭中,李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有眼睫细微颤抖。 “之前一直没想好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孟恪抬眸,“刚才你说的那首歌,其实不懂歌词,但是很喜欢,我觉得很有意思。” “今晚的电影,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会?喜欢,支持纪录片这件事也是如此。但这个影展这个项目呈报到眼前时,我很轻易地决定推进。” “我知道你也未必喜欢我性格里的很多部分,比如冷漠逐利。但在罗县那次,知道我回?到新恒,你的第?一反应是仍然是开心。” “实际上?横跨差异巨大的成长环境和年龄,我们应该很难对对方产生理解和认同。但是站在无法弥合的鸿沟两侧,我们还可以相互拥抱,彼此支持。我以为,这应该是爱。” 孟恪声线平静、缓慢,原本应该含笑的眼眸终于还是被许多更深更复杂的情绪翻涌占据。 “我爱你,羡羡,所以安排了这次求婚,愿意‘再’嫁给我一次么?” 肋骨以下?心脏隐隐作痛,几欲失陷沉溺这一刻。李羡不知道是在那一刻开始,眼眶泛酸,雾气弥散,眼泪就?落下?来。她曾经追求过的,放弃过的,孤注一掷的,终于还是得到眷顾。 她用力点头,声音是在哽咽中尝试数次后发出?的,“我爱你。” 然后是,“我愿意。” 孟恪握住她的手腕,教?她摊开手指,将那枚戒指缓缓推入中指。 李羡并指,无名指与中指两枚戒指同时闪烁光彩。她牵他起身,扑入他怀中。 夜深。 闪烁的霓虹灯点缀都市,红尘里万丈翻涌。 他与她相拥,一齐看?向窗外升腾的焰火。 寂夜里白色光点迅速上?升,拖拽尾焰,直至制高?点,停顿,轰然炸裂,金色星芒盛大灿烂。 今夜轰然作响的,是璀璨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