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他竟然……》 夫君他竟然…… 第1节 夫君他竟然…… 作者:扶桑知我 简介: 沈诉诉梦见未来,差点被自己的梦吓死。 她将会被送入宫中,因为被宠坏,脑子不太好,她在宫斗里被陷害得死去活来。 后来她就黑化了,手撕贵妃脚踩原皇后成为宫斗冠军。 但那有什么用呢? 后来皇帝统治被推翻,她只当了三天皇后。 最后她死于战火之中,三十岁都没活过。 惊醒过来的沈诉诉马上跑路,不进宫,死也不进宫! 她的县令爹告诉沈诉诉,你生得好看,不嫁人迟早要入宫。 沈诉诉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边那个沉默寡言的侍卫不错。 这侍卫长得帅身材好,还失忆了,看起来就很好拿捏。 之前沈诉诉机缘巧合把他救下,是他报恩的时候了。 沈诉诉和帅气侍卫商量着要不咱俩搭伙假成亲算了。 侍卫乌黑深邃的眼眸盯着她说了声好。 沈诉诉下嫁府中侍卫,成为坊间一大笑谈。 她本人倒是不在意这些,毕竟她家侍卫夫君话少还听话。 沈诉诉性子骄纵,坏事没少干,上房揭别人家瓦时,垫脚的石头都是他搬来的。 她身子弱,时常手脚冰凉,她把他当暖炉,抱着睡一整夜,他也毫无怨言。 她要吃城西的热乎糕点,他施展常人所不能及的绝佳轻功,回来的时候糕点还是烫的。 沈诉诉过了几年快活日子,后来江南有祸事起,叛军要推翻朝廷。 这也在沈诉诉的预料之中,她准备叫上自己老爹和夫君一起跑路。 但她的侍卫夫君不见踪影,沈诉诉气得边跑边骂他。 她一路跑,后面叛军队伍一路追,沈诉诉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他们啥了。 最后她没能跑过,被乱军包围。 为首铁骑之上,银甲的将军朝她伸出手,将她抱到马上。 沈诉诉麻了,因为该死的……这个叛军首领就是她夫君。 难怪追杀(划掉)了她一路。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沈诉诉,顾长倾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骄纵大**x忠犬侍卫 立意:相信坚定的爱 第1章 登徒子 雨声淅沥,打在马车蓬上,车顶落了青翠的晚春嫩叶,被雨洗濯,显出些鲜亮的春色。 马车里的沈诉诉懒懒靠在榻上,她身着一袭浅青团花纹香云纱襦。 肩上披着的软帛顺着胸前柔软的曲线垂下,上缀大小匀称的浅粉珍珠,拢在鬓边,衬得她半阖眼眸的面庞丰润秀美。 她微蹙的一对细眉正中贴着流光溢彩的贝母花钿。 长睫掀起时,花钿映出七彩色泽,映着她的明亮眼眸,将这张美人面点缀得摇曳生光。 沈诉诉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称,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谁封的。 ——但若是被她知道是谁散播了这个谣言,她定要将此人抓来,命家丁打一顿。 马车内点着苏合香,沉静安稳,丝丝缕缕燃着,微苦的香气将雨季的湿气拂散。 沈诉诉懒懒打了个哈欠,就是这个该死的坊间称号,让远在京城的新帝都知道了她的存在。 自她及笄之后,京城一年派了三次礼官过来要将她礼聘入宫,让江南的适龄男子再不敢对她起心思。 沈诉诉觉得自己也不算难看,但长这么大了,连个江南美男子的情诗都没收到过,实在是倒霉。 本来她自己也不抗拒入宫,毕竟宫里那么多漂亮后妃,要她上班伺候皇帝的时候应该不多。 换个更舒服的地方睡大觉享福,想来也不错。 但坏就坏在,自皇帝派出的礼官抵达之后,她做了个梦,梦见了自己未来。 她梦见自己入了宫之后,确实得到了皇帝的宠爱,毕竟她这脸蛋生得确实是有些美丽。 但也因此遭来其他妃子的嫉恨。 沈诉诉从小死了娘,被她爹宠得没边,脑子不太好,没什么防范意识。 她在宫里,吃饭被下毒,怀孕被推到水里,好不容易生下来一个孩子,竟也夭折了。 她最后被陷害得打入冷宫,连自己亲爹都被构陷至死。 然后她就变成坏女人啦,该用的手段都用了,终于当了皇后。 这皇后就当了三天,三天后,她的皇帝夫君就被叛军赶了下来。 她为了避免羞辱,在燃烧的宫殿里上吊死了。 苦,实在是太苦了,梦中入宫之后,她没过上几天好日子。 做完梦之后,沈诉诉病了大半个月,被吓的。 前来召选良家女的礼官等不下去,也就打道回府了。 也不知道京城里那位新帝得了什么失心疯,一次召选沈诉诉不成,后来竟然又派了礼官前来。 沈诉诉性子就算再骄纵,但这皇帝也是不敢惹的,她只好每次都借故避开礼官。 她爹初来长洲县上任时,在县外捐资建了个寺庙,名为弥提寺,香火挺旺。 只要京城派了礼官来,她就躲到弥提寺里暂住几日。 马车内隔断内外的珠帘拂动,一张面无表情的清秀女子面庞出现在帘外。 这是沈诉诉的贴身侍女小满。 “小姐,京城派来的礼官昨日就回京了。您不在弥提寺多住几日吗,今日雨大,路上湿滑,我怕您出什么意外。” 小满见马车外的雨势渐大,蹙起了眉。 沈诉诉将自己的宽袖挽起,在颊边扇了扇,挥手道。 “弥提寺里天天吃素,我这嘴都快不知道肉味了,现在这季节,春淮楼的鳜鱼应当很肥美。” 沈诉诉舔了舔唇,吸溜一声。 “小满,我受不了啦,我今天就要吃上清蒸鳜鱼,你让车夫快些驾车。” “好好好。”小满将一方干净的湿帕递给沈诉诉擦脸,将此吩咐告知车夫。 只听见马车外传来两道骏马嘶叫声。 车夫爽朗笑着:“好嘞,大小姐,小的这就快些驾车。” 春雨纷然,两匹白色骏马拉着车,往前奔去,在泥泞的官道上踩出一串深深的马蹄印。 沈诉诉面上盖着湿帕,没坐稳,因为惯性直接仰面倒在身后的箱笼旁。 她觉得有些丢脸,赶忙爬起来。 回忆起春淮楼里的美味佳肴,沈诉诉忍不住笑得眯起了眼。 不入宫好哇,入了宫她要去哪里找这当季的江南美食? 雷雨天,乌云黑沉沉,忽地天际一道炸雷声响起,坐在马车里的沈诉诉捂住耳朵躲到一旁。 车外的车夫猛地拉住缰绳,两匹拉车的白马发出惊恐的悲鸣。 晚春,连日落雨,道旁的山体被浇得软烂松弛。 闪电撕裂天空,落雷将山壁上的树劈断,那绵延的树根也被震碎,山体滑落,将前路堵死。 “大……大小姐,前面的官道被堵住了,我们先折返回寺里吗?” 车夫勒住缰绳的手心有一道红痕,显然是下了大力气才控制住这两匹白马。 沈诉诉扶着小满的手,将马车门推开些许,去查看车外情况。 山体滑落,被雷电劈焦的树木倒下,前方果然不能走了。 她胆子小,有些怕,便道:“好,我……我们快些回去吧。” “是。”车夫催促着白马调转方向,但这两匹骏马的四蹄在地上不安地踏动,竟不肯前行。 车夫狠狠甩了鞭子,白马吃痛,这才不情不愿地往回跑去。 沈诉诉没坐稳,又险些往后跌,小满及时将她抱住。 “小姐莫怕,明日老爷就会派人来将这处官道清理干净,咱们再回寺里住一日。” 小满拍着沈诉诉的脊背,安慰道。 夫君他竟然…… 第2节 沈诉诉深吸一口气,她低眸看着自己起伏的胸膛。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快极了,手脚又凉又软。 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她一激动就会浑身冰冷,到现在没找到医治的办法。 若是体温降低久了,她就会浑身僵硬无力,呼吸困难,最终死去。 小满在马车里点了暖炉,将箱笼里存放着的锦袍给沈诉诉披上。 沈诉诉低下头,将自己因为受寒颤抖的手拢在袖中,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病磨人,沈诉诉靠近了暖炉,感觉舒服了一点,闭目凝神。 马车外的雨声依旧响亮,豆大的雨点滴滴答答落在马车上,如惊雷般一道道在沈诉诉耳边炸起。 她耳边缀着的藕色绢花微颤,在连绵的雨声里,她似乎听到了隐隐的脚步声与金属摩擦的声音。 这是——寻常人都听不见的声响,但沈诉诉能捕捉到。 除了落雨坠地的声音,还有粗沉的喘息声……铮然一声响,似乎是有人将横刀出鞘。 刀剑相交之声渐近,沈诉诉猛地睁开眼。 她往马车外间扑去,将车门推开,对车夫高声喊道:“重九,停车!” 沈诉诉府中的这个车夫也是忠心的,再加上他有些身手,一听沈诉诉命令,他死死勒住了缰绳。 只见前方一道飒然声响掠过,一柄横刀竟从林中飞来,将天空落下的雨线斩断。 横刀力道之大,竟带出疾风,扑面而来。 沈诉诉攥着自己心口处的锦袍,摇摇欲坠往后跌去。 这横刀将前方两匹白马的马首斩断,车夫“啪”地一声将车门关上。 雨中,两匹骏马颓然倒下,一蓬滚烫的马血溅落青纱。 若他们再往前一步,这横刀斩断的,可就不止是骏马的头颅了。 密林里,有几位身手极佳的黑衣人执刀而出,追着一人前来,他们的行动很快,在雨中如风穿行。 被追击之人身形颀长,着一身利落简单的墨黑翻领袍,腰间别着镶嵌墨玉的蹀躞带,将窄腰紧紧束着,衬得他身材挺拔。 他受了伤,行动受限,手中紧握着一柄寒光森然的横刀,刀身略长,其上染着血。 一路被追击至此,他已精疲力尽,但仍需把眼前的敌人解决。 沈诉诉的车夫原漂泊在外,有些见识,他低声对沈诉诉道。 “大小姐,我们恐怕是撞见江湖人的斗争了,咱们……咱们可不能守在这里,让他们先打着,我们快些躲进林中。” “好……”沈诉诉抱着自己怀里的暖炉,点了点头,她哆哆嗦嗦地在小满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远处林中还在打斗,小满为她撑了伞,领着她往林中躲去。 地上被斩断头颅的白马鲜血在脚下洇开,沈诉诉不敢看这惨烈的画面,只看向远处。 那掷出索敌的横刀还插在前方的树干上,她仔细端详那刀上花纹,忽地心里一惊。 因惊惧,她感觉自己手脚愈发冰冷,在雨中,她的鬓发沾湿,苍白的唇轻颤着。 “重九,小满……不是江湖人士的斗争,这刀……是官府的制式。” 沈诉诉不知道自己到底遭了什么罪,竟然撞上这等祸事。 她话音刚落,那林中又冲出一批人,雨大风急,将其中一人蒙面的黑巾吹开。 沈诉诉盯着那人模样,正待别开目光,前方那几位黑衣人已朝他们冲了过来。 重九将马鞭一横,将其中一人拦下,但对方人多势众,那尖利的刀剑即将朝他们落下。 沈诉诉反应慢,她只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站在原地,没敢闪躲。 下一瞬,一柄细长的横刀将即将落到沈诉诉身上的刀剑架住, 被追击之人之人反击的招式简单精准,很快将前方那黑衣人抹了脖子。 血落在沈诉诉精致的裙裳上,她捂着自己的耳朵,惊叫一声。 这里又战了起来,为了保护沈诉诉,车夫暂时与那被追杀男子站在了同一阵线。 在混乱中,沈诉诉与府中两位下人走散,小满为她撑的伞坠落在地。 呆了许久,沈诉诉这才想起逃跑,提着裙子,连滚带爬跑进密林里,躲在树下。 大雨浇在身上,裙裳湿透。 沈诉诉爱美,穿的衣服也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轻软的襦裙没裹得很严实,露出大片露着的胸口。 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太保暖。 沈诉诉裹着单薄的锦袍,想要将自己怀里的暖炉抱得更紧些。 但雨水将暖炉里燃着的金丝炭浇灭了。 不知不觉间,她已跑了很远,小满与重九都不见踪影。 经历这等意外,沈诉诉心绪起伏极大。 此时她没了热源,开始觉得手脚发凉,走不动道,呼吸也开始变得凝滞。 从小到大,府中人都将她捧得跟宝贝似的。 从长洲县到弥提寺的路,她爹早已派衙役排查了一遍又一遍,确保没有山匪潜伏。 没曾想今日出了这样的意外。 但沈诉诉好歹是在梦里见过大场面的人,她强撑着站起来,扶着树干,准备去找人。 若再不寻些东西来暖身子,她可就要死在这里了。 此时,林中窸窣声响起,有一人踉跄走来。 沈诉诉躲着的这棵树粗壮,正好能遮掩身形,那人来到树后,正巧与沈诉诉撞上。 “嗷——”沈诉诉张口,正准备惊叫,但嘴巴已经被那人带着血腥气的手捂住了。 在模糊视线的大雨中,她与这人视线对上。 他的眸光冷厉如刀,但那模样是一等一的好。 此人剑眉星目,面部线条疏朗俊逸。 黑眸上的长睫沾了雨,恹恹往下落着,描出眼尾的冷肃之意。 他约莫十九二十的年纪,与沈诉诉相仿,颊边还未褪去少年人的稚拙。 差不多将敌人杀光,他力竭,一路负伤到这里,与沈诉诉撞上,无力往前倒去。 沈诉诉被风一吹都能倒,更别提是被他这么一撞了。 她被他撞倒在地,湿漉漉的身子落在绵软的林地上。 他冷硬的胸膛也落了下来,将她的前胸压着,按出一条暧昧的沟壑。 “登徒子,可恶,可恶!”沈诉诉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脸颊红透,喘着气将那人脊背捶打着,一边打一边骂。 “你等着,我让我阿爹来将你关进监牢,打……打一百大板!然后再拖去游街示众!” 沈诉诉没力气推开他,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沾到了他脊背上的鲜血,很热。 是,他的身子有着年轻男子的温度,热烫温暖,较寻常人的体温还更高些,蕴着蓬勃的生命力。 逐渐地,沈诉诉打得也越来越轻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冰凉的身子因为这人的体温而变得有力起来,她也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该死的……沈诉诉悲愤地闭上眼,她发现……这个人比她的特制小暖炉好使多了。 作者有话说: ★★★下本开《抛弃无情道剑尊后》求收藏,戳专栏可见,文案如下★★★ 乌素是混沌成妖,因法力太低,时常被人认作凡人。 她当个普通人也很开心,在凡间最繁盛的都城里藏着,一天打三份工养活自己。 后来,因一次意外,一夜荒唐,她阴错阳差有了个凡人夫君。 纵然他是凡人,二人地位也有天壤之别,但他就是缠着乌素。 乌素不通情爱,想着就依着这位夫君,等到他腻了,她就离开。 但某日,自仙洲有仙者来,言说她的夫君有不世的修炼之才。 乌素想着,现在他总该走了吧,去他的尘外仙洲,修他的无情道。 没想到她夫君把那仙者赶走了。 乌素愣了三天。 某日夜里,他吻上乌素的唇,唇瓣冰凉,眸子里是执着的烈火。 乌素歪头,抱着他,依着那仙者的嘱托,将她夫君的情丝斩断。 他忘了她,乌素离开了,继续当她的普通小妖怪,一天打三份工。 再后来,乌素卷入某次大妖作乱的祸事中,当成罪魁祸首,被仙洲的修士抓获。 乌素被带往仙洲审判,她脚腕上缠着沉重的缚妖索。 她被推到那仙洲之主,天下第一剑尊的面前。 乌素低着头,她看到有人朝她缓缓走来,他腰间佩着一枚简单的、陈旧的香囊。 香囊上纹样是交颈鸳鸯,是很久以前,乌素给她夫君亲手缝制的礼物。 第2章 臭流氓 夫君他竟然…… 第3节 沈诉诉推了这男子许久,没能推开他,最终认命了。 她本想仰面朝天装死,奈何天上雨太大,啪啦啪啦打在她的面颊上,很疼。 沈诉诉学聪明了,将脑袋藏在这男子的胸膛下。 除了自己的胸口被他压得有些闷之外,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要不是这人的心跳声一直很平稳,沈诉诉都要以为他死了。 她人倒着,嘴没闲着,一直骂骂咧咧。 “臭男人,你天天吃的什么?这么重,呜呜呜。” “你等着,等我爹找到我,没你好果子吃,臭流氓!” “我觉得打一百大板还不够,打……打两百大板,你一整年也别想下来床。” “喂,你怎么还没醒啊,不会死了吧,你死了就这么压着我?” 沈诉诉面颊通红,用力推了一下这男子的肩膀,他还是纹丝不动。 雨还未停,沈诉诉甚至还把他身后的短披拽过来把自己遮着,让自己更舒服点。 只是那雨点就直接浇在了他后心的伤口处,一滴滴落下来,敲得人生疼。 下一瞬,这男子猛地睁开眼,沈诉诉还在一边哭一边骂他。 她第一次这么狼狈,眉心处的花钿都落了一瓣下来,鬓发散乱,被雨浇湿,黏在颊边。 要不是她一直嗷呜嗷呜发出哭泣声音,还真分不出她面上的水痕是雨还是泪。 沈诉诉的目光与这人的幽深黑眸对上,她一愣,被他的锋锐眼神吓到了,马上止住了哭声。 “喂,醒了就往旁边让让,你太重了,我都要被你压死了!” 沈诉诉盯着他的眼睛,吸了吸鼻子说道。 这男子也算听话,竟然真的勉强用手肘支起身子,给了沈诉诉一点喘息的空间。 他离开她一点,沈诉诉感觉晚春寒气袭来打了个哆嗦,又觉得手脚发凉了。 她没好意思说,只偏过头去,丰盈的胸脯因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触着他的胸膛。 沈诉诉意识到了这个尴尬的事实,马上屏住了呼吸。 她的眉头紧锁,感觉到一股羞恼之意涌上脑门,将她的面颊冲得发烫。 她又嘤嘤呜呜哭了起来:“登徒子,你……你在干什么,你再起开点,快点!” 身上的男子翻了个身,无力倒在沈诉诉身边的树干上,他的唇色苍白,在连绵的雨中微微颤着。 “抱歉……”他刚说出这两个字,沈诉诉便扑了过去,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远处密林里传来窸窣声响,似乎是有人用刀背拨开草叶,在搜寻着什么。 那些黑衣人果然还没死干净。 沈诉诉听到了这一细微声响,这才扑了过去,让他住嘴。 她才不想跟他死在这里。 原本他离开些许,沈诉诉又开始感到浑身无力。 但当她靠着他胸膛的时候,那无力感又消失了。 这男子身上的温度对于她来说,就像是解毒的良药。 沈诉诉觉得自己现在甚至有力气给他一拳。 她睁大眼,瞪着眼前之人,她的眸子天生妩媚含情。 方才她哭过,现下这眸底含羞带怯,又惹了一点娇憨的嗔意,流转勾人。 这男子收敛起杀意的时候,那双黑眸不再凛冽锐利,反而像是美玉绽开了宝光,温润生辉。 他的喉头微动,凝眸看着她,清澈眼眸映出沈诉诉那张狼狈但依旧美丽的面颊,没再说话。 远处人声渐近。 “是在这里吗?” “沿着血迹查看,是这里。” “马车上那侍女小姐还有车夫,看到了我们的模样,也要一并解决,官道被堵,他们逃不了多远,先将他找到。” 林中,一位手下右肩负伤,跟着为首那黑衣人将林中每一寸地方细细搜寻。 沈诉诉与他躲着的地方讨巧,刚巧在他们的视野盲区里,只要他们一直安安静静的,就不会被发现。 镶嵌着金纹的横刀将脚边草叶拨开,那刀未收入鞘中,锋锐的刀锋将横生的枝桠生生斩断。 他们靠近之后,沈诉诉不敢再动,只低下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缩在这男子怀中。 他的身体温度很舒服,沈诉诉闭上眼,给自己催眠。 就当这是一个大型暖炉,他不是人…… 这男子靠在树干旁,低眸看了沈诉诉的头顶一眼,他双目直视前方,敛息屏气,并未有什么反应。 但沈诉诉这个人,实在是太有存在感。 她的身子凉极了,在这雨里,就像一大块冷玉贴了上来。 但她的身体柔软,他能感觉到她身上每一寸玲珑浮凸的曲线。 他略仰着头,面颊上泛起不正常的绯色。 沈诉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死死瞪着他,又羞又恼。 她眼神里传递出的意思分明就是——再胡思乱想,我就砍了你的脑袋。 下一刻,密林里搜寻的黑衣人靠近,沈诉诉刚支棱起来的一点气势荡然无存。 她又慌了起来,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 再这样抖下去,连树叶都要被她抖下来。 一道极沉的叹息声在沈诉诉耳边响起,这男子带着热意的手臂一横,扣在沈诉诉腰间。 他生生按住了她,不让她再乱动。 沈诉诉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本来她的情绪激动至此,身子定然要僵成冰雕,但靠着他,她竟没感到自己有哪里不适。 可恶!更可恶了!等回了长洲县,她一定要把他关起来,天天只给他馒头吃! 搜寻的黑衣人已来到他们躲藏的树前,沈诉诉的身子微微蜷缩着。 方才她扑过来的时候没太在意姿势,现下,浅青的轻软裙摆下,露出一段洁白的脚腕。 她的脚踝微红,蹬着一双石榴宝花纹的淡粉绣鞋,绣鞋没穿好,露着半截莹润似玉的脚跟。 不远处一直在林中扫来扫去的横刀即将落在这只露出的脚上。 沈诉诉怕极了,她的呼吸急促,身体紧绷,生怕自己下一瞬就被发现。 在那横刀即将搜寻过来的时候,抱着她的男子很快反应过来。 他的手沿着她的小腿缓缓往下,没触动一丝可能引起怀疑的草叶。 他的大掌将她的脚虚虚拢着,捧了回来。 这动作几近于狎昵,沈诉诉气得都快把自己的眼珠子瞪出来了。 但他拢着她脚踝的手指却屈起,避免更多的肢体接触。 沈诉诉觉得自己快要炸了,她心想,等此事过去,她一定要好好报复回来。 树干后的黑衣人走远,沈诉诉松了一口气。 当她刚放松下来,天公就不作美了。 天上乌云如泼墨,又是一道赤色闪电划破天际。 这闪电生生将他们不远处的一株树木劈断。 紧接而来的便是惊雷声与树木坠地声,纷飞的落叶扑了下来。 突然的惊吓终究还是让沈诉诉大喊出声,从这男子身上弹起来。 与此同时,前方刚过去的黑衣人猛地回过头来,他们终于注意到了树后的沈诉诉。 夺命的横刀如期而至,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人见到此次追杀的人。 本来沈诉诉暴露,这男子就这么藏着,他们不一定会发现他。 但他还是在那夺命刀刃落下来的时候,撑起所剩不多的力量,将自己的横刀迎了上去。 这刀身略长的横刀一路跟他战斗到这里,也快撑不住了。 铮然一道刺耳声响掠过沈诉诉耳际。 这男子的横刀被斩断,他手中的半截刀转了个方向,直直朝黑衣人攻击而去。 这次的攻击他没顾得上保护自己,只将沈诉诉拉了回来,旋了个身子,将她护着。 ——这本是他的祸事,犯不着连累他人。 半截横刀,解决两位最后的黑衣人性命,他勉强躲过了刀锋,却没能躲过那沉重的刀柄。 为首的黑衣人力大无穷,他与他对战,看似轻松写意,实际上每一道招式都狠辣。 刀柄直直落在他的后脑上,这男子紧锁眉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只来得及对沈诉诉说:“我叫顾……” 没说完,他就又倒了下去,倒在沈诉诉身侧。 沈诉诉想要尖叫,但发不出声,这回林中除了他们之外是彻底没活人了。 她颤抖着唇,捶着这人后背。 “你叫顾什么?倒是说啊,你放我一个人在这里。” “旁边还有两个死人,呜呜呜呜,你快醒过来,我怕!” 夫君他竟然…… 第4节 沈诉诉在雨中哭了很久,这男子也没醒过来,她知道他救了她一命。 “你等着,你别想逃,等我回了长洲县,第一个惩罚的就是你。”夜里,沈诉诉骂骂咧咧。 后半夜,雨停了,沈诉诉除了肚子有些饿之外,没感觉到哪里不适。 她睡不着,就守着昏迷的男子,她不离开的原因单纯是旁边还有两个死人,她不敢走。 她无聊得在地上揪草叶,并且编出一百种不同的词汇来骂人。 沈诉诉知道,只要小满和重九没死,他们一定会来找她。 后半夜,有灯笼的暖光在林中摇曳,小满焦急的声音在林中响着。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 重九提着灯笼,忧心忡忡道。 “大小姐这病,若那暖炉灭了,她可能撑不了多久。” “还不是怪你没用,没能将那黑衣人都拦下来,你若是有那被追杀公子半身的功夫,也不至于让小姐自己去逃命!”小满怒道。 她哀叹一声:“不过也怪小姐脾气不好,老爷招来保护她门客都被她气走了。” 重九对找到活着的沈诉诉不抱什么希望,没与小满犟嘴,只闷头往前找。 沈诉诉听到了他们的声音,连忙清了清嗓子唤道:“小满,重九,我在这里。” 待重九与小满赶过来的时候,他们看到的就是模样狼狈、衣衫不整的沈诉诉与一个昏迷的男子……还有两具黑衣人的尸体呆在一起。 小满踮着脚绕过尸体,赶忙将沈诉诉扶了起来。 她一触沈诉诉的手背,有些惊讶,因为她家小姐的体温一向很低。 但现在,她的纤手温如暖玉,竟不像是犯了病。 可是,这里都死了人,她还能被吓得不犯病吗? “扶我回马车上。”沈诉诉没空说太多,她从小满手里接过续命的暖炉。 她回眸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男子,他的脸色苍白,模样倒是俊俏。 “重九,将他也背上,他得罪了本小姐,我要将他带回长洲县问罪。”沈诉诉气得要死,恶狠狠说道。 作者有话说: 这本是甜文,真的是甜文! 第3章 不要脸 重九听话,俯身把顾姓男子背了起来。 他的手触摸到他的后背,借着夜里灯笼的光,沾了满掌的鲜血。 “这——”重九见过江湖风浪,还能保持冷静。 他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倒在地上的这个俊朗男子很可能就是方才被追杀之人。 被那么多名训练有素的黑衣人追杀,还可能与官府有关,他的身份不一般。 “大小姐,您真的要将他带回去吗,他可是个大麻烦。”重九劝说道。 “怕什么。”沈诉诉手里拢着小暖炉,在小满的搀扶下往前走。 夜里寒气足,她打了个喷嚏。 “有什么事,我爹会解决,他得罪了本小姐,我还能放过他不成?” 沈诉诉撇了撇嘴,她有自己考量,不论如何,这男子最后关头还是救了她。 “走。”她娇声命令道。 回了原来丢弃在官道上的马车,原先被横刀斩首的白马尸体还倒在地上。 沈诉诉皱眉,绕过地上的血迹,躲回马车里。 重九将那名男子也背了进来,沈诉诉嫌他满身是血,嫌弃地躲在一旁。 “丢这里面来。”沈诉诉咬了咬牙,将自己马车里用来装衣物的大箱笼推了过来。 她让小满将自己箱笼里的衣服都取出来,她的衣服多,要用半人高的大箱子装。 编制箱笼的竹条细密,但透气,若不细看,从外侧看不出箱笼里装了什么。 沈诉诉又闻到满屋子的血腥气,她皱眉,命令道。 “他身上都是血,好脏,罢了,你们给他处理一下伤。” 重九点了点头,小满哆哆嗦嗦地从马车里取出了药箱递给他。 沈诉诉的马车是特别定制的,她自己爱享受,所以这小小的空间里各项布置一应俱全。 重九在马车外间给那男子处理伤口,拉上屏风,小满伺候沈诉诉换了干净的衣裳。 她重新梳了发,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了。 “小姐,就算老爷管着咱们整个长洲县,但看那批黑衣人的样子,咱们不一定惹得起啊。” 小满一边替沈诉诉梳发,一边劝道。 “我可不管这些。”沈诉诉眨了眨眼,将妆奁里的金钗递给小满,让她给自己带上。 那群黑衣人居然敢对她起杀心,死不足惜,至于外面那满地的尸体,就不是她应该操心的事了。 重九只会简单的医术,给那男子包扎之后,暂时止住他的伤势恶化。 依照沈诉诉的吩咐,他将他装进了她的箱笼之中。 忙完这一切,天已快亮了,沈诉诉靠在马车里的榻上,睡着了。 她怀里抱着一个鎏金镶祖母绿的暖炉,还觉得身子有些凉。 睡梦里,她朝那男子躲藏的箱笼靠得更近了些。 一夜雨过,清晨的天明净晴朗,不远处被堵塞的官道被挖开。 前方,穿着红色布衣的几名衙役拄着铁锹呼呼喘气,他们忙了几乎一夜才将官道挖开。 “大小姐!”他们依稀见到官道里那辆熟悉的马车。 但下一瞬,他们的目光触及马车旁被平白无故斩首的白马。 这群衙役竟也奇特,见此情况,并未惊慌,只朝后方使了个眼色。 不久之后,有人牵来两匹新的马匹,另外有下人沉默地将马车轮沾上的血迹冲洗干净。 “老九,这是怎么了?”为首的一名衙役低声问道。 “这我哪知道啊,等大小姐回府里了,你们问老爷去。”重九比了个嘘声,“大小姐在睡觉呢。” 两人交谈的声音放轻,总之,在沈诉诉睡梦间,这一地的狼藉如奇迹般被清理干净。 除了马车的青纱帐上沾上的红色马血,她仿佛没事人一般从弥提寺归来。 沈严等在长洲县外的官道一侧,踮起脚看向前方。 他是一位模样很普通的中年男子,眉宇间尽显老态,蓄着朝廷官员中流行的八字胡。 沈严的身材也不好,腆着个肚子,将红色官服撑得紧巴巴的。 不过他一般面上经常带着乐呵呵的微笑,所以他的模样倒有些像弥勒佛,慈祥可掬。 很难想象他竟然会有沈诉诉这样明艳绝色的女儿。 当然,现在的沈严并没有笑,他看着久久不见人的官道,眉头紧锁,不住念叨着。 “诉诉,诉诉还没回来吗,我可怜的诉诉啊,从小没了娘,还在外面受苦了,雨那么大,天那么黑,她这可怎么熬得住啊!” “什么,你们说什么?给她拉车的马被人砍死了?” 沈严面色变得凝重。 此时,一旁的仆从奔来,对他行礼说道。 “大人,京城那边派了使者过来,说是有要事相商。” “让他们先等着,我等诉诉回来,啊,我的乖女啊,你到底遭了什么罪啊。” 沈严挥了挥手,又开始哀嚎。 不多时,沈诉诉坐着的马车由两匹枣红色的骏马拉着,出现在沈严的视线里。 “诉诉——”沈严奔了过去,模样有些滑稽。 “老爷,小姐睡着了。”小满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小声说道。 “好好好。”沈严笑眯眯地说道,看到沈诉诉回来,他就放心了。 护送他们回来的衙役迎了上来,低声对沈严说了些什么,应当是报告了官道障碍后的情况。 “竟有此事?”沈严翻身上马,跟着沈诉诉的马车回县里,他眸中露出一点精光,眼珠子转了转。 “都处理了。”他捻了一下自己的胡须。 “大人,为何,此事不上报州里那边吗?”衙役有些惊讶。 沈严盯着沈诉诉马车印在雨后泥地里更深的车辙印记,笑呵呵说道:“我乖女捡了个东西回来。” “是。”衙役领命退下。 回到沈府,沈诉诉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她自以为无人知晓她偷偷带了个人回来,便命人将藏着那男子的箱笼带到自己房间去。 在小满的服侍下,她沐浴净身,将自己全身上下洗了个干干净净。 沐浴之前脱下绣鞋的时候,沈诉诉盯着自己鞋尖上的粉色绣花,又想起一些难堪的记忆。 她将自己的绣鞋蹬开,怒声道:“这鞋扔了。” 小满惊讶:“小姐您不是最喜欢这双鞋吗?” 夫君他竟然…… 第5节 沈诉诉恼:“丢了,直接烧了,我不要再看到它。” 她一气,情绪起伏过大,又觉得身子发凉,小满赶忙把她搀扶到浴桶里,拿热水给她暖身子。 “是是是,我等会儿就去将它烧了,当着你的面烧,好不好?”小满哄她。 “嗯。”沈诉诉感觉自己面颊有些发红,便将脑袋埋进热水里。 小满识趣地没有询问她到底和那男子发生了什么。 待沈诉诉梳洗完毕,她披上石榴色的外衫,将桁架上的软帛一拽,就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她院里前厅还藏着那躲在箱笼里的男子,她要想想到底该如何报复回来。 不过,伤还是要先给他治的,不然他因伤死了,她报复谁去? 沈诉诉暗自思忖着,院内已有侍女将几个食盒呈了上来。 她们将食盒打开,将保温着的各项菜肴端上,都是春淮楼里沈诉诉喜欢的菜色。 当然,还有她心心念念已久的清蒸鳜鱼,为了这道应季的菜肴,她才撞上了意外的祸事。 “是我爹吧?”沈诉诉兴致勃勃地拿起筷子问道。 “是老爷让我们准备的,他说您刚从弥提寺回来,嘴里肯定淡出鸟了。” 侍女面无表情地复述沈严的原话。 “哼,算那老头识相。”沈诉诉轻哼一声。 她回过头,正想着要不要塞个馒头给箱笼里的男子吃,沈严已迈步走进院子里。 “乖女啊!”一见沈诉诉,他就扑了上来,口中不住念叨。 “你昨晚伤了哪里没有?雨那么大,犯病了吗?若是受了什么苦,一定要与我说啊。” 沈诉诉给他舀了一碗笋汤,眨了眨眼,表情闪躲。 她正色道:“没有。” 昨晚的事实在是太过丢人,她不好意思对她爹说。 等那男子伤好了,寻个由头,把他丢监牢里算了……沈诉诉暗中盘算。 “诉诉,你可不要骗爹啊。”沈严接过沈诉诉递过的热汤,又眯起眼笑了。 “嗯嗯嗯。”沈诉诉一边大口吃饭,一边敷衍答道。 清蒸鳜鱼是她最喜欢的美食,但今日的她有些心不在焉,只闷头扒着饭。 这一夜过来,她也确实饿惨了。 沈严看了眼放在沈诉诉房间角落的箱笼,笑着问道:“诉诉,那箱笼里,装了什么?” “嗯?唔——”沈诉诉放下筷子,支支吾吾,勾起一些朦胧的记忆,又有些气了。 “是个男人。”她想了想,直截了当说道。 沈严差点没从椅子上弹起来:“男人?!” “是啊。”沈诉诉理直气壮,“阿爹,怎么了,我不能带吗?” “可以可以,你要带几个都可以。”沈严倒是宠她,连声应道。 “哦好。”既然露馅,沈诉诉也不装了,她拿着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 “阿爹,你寻个大夫过来给他治治伤,他得罪了我,我不能让他就这么舒服就死了。” “哎呀哎呀——”沈严哀叹,“诉诉啊,他怎么得罪你了,阿爹打他一百大板,好不好?” “等他活过来再说。”沈诉诉不知为何,又有些恼了。 不久之后,沈严派来的大夫将人从箱笼里挖了出来。 沈严低眸看了眼这顾姓男子模样,面上还是挂着和蔼的笑容。 “这小郎君模样可真好。”他对沈诉诉说。 沈诉诉一愣,扭头瞪了她爹一眼:“哪里模样好了?不过是个不要脸的登徒子罢了!” “哦,他怎么了?”沈严问。 “没……没有怎么!”真问起时,沈诉诉结结巴巴,又答不上来了。 沈严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胡须,语重心长说道:“诉诉,还有一事我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沈诉诉正在心里演练惩罚这男子的各种方法,漫不经心问道。 “京城里派来的礼官,还没有走,这回他们学聪明了,假意离开,骗你回来,阿爹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沈严叹口气说道。 作者有话说: 哦对,插播一个内幕。 文案上说男主失忆了,实际上他本来没失忆的,但是给沈诉诉挡了那一刀砸了脑袋,他才失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4章 惩罚你 沈诉诉正看着大夫给那顾姓男子治伤,听见沈严如此说,她的杏眸微眯。 “这可恶的礼官,真是狡猾!”沈诉诉怒道,她起身,准备叫小满过来。 “收拾一下东西,我……我明日再去弥提寺。”她是真的有些慌了。 毕竟皇帝的命令不可违背,她只能避而不见。 “他就在府里等着呢。”沈严低声道。 他背着手,轻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 “诉诉啊,其实入宫,并没什么不好,你这病……只有去皇宫里才能寻到医治的药。” “诉诉,我应该早告诉你了,你若寻不到宫中收藏的秘药,应当……活不过二十五岁。” “我可怜的诉诉啊!”沈严仰天哀嚎,“怎么就患上了这样的怪病,都怪为父没用,呜呜呜呜!” 沈严还真嚎哭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沈诉诉赶忙拍了拍他的背,皱眉说道。 “阿爹,那宫中险恶,我就这么去了,没准没到二十五岁就被人陷害死了。” “但京城那边逼得紧,你这名字也不知是如何从江南传到长安的,哎呀。”沈严满面忧愁。 “此事,以后再说。”沈诉诉一想到梦中的场景,就觉得难受。 沈诉诉是知道自己病症的。 在梦中入宫之后,皇帝确实喜欢她,怜惜她的病症,将宫中秘药赏赐下来。 她吃了药,病好了,活过了二十五岁。 但是活到二十五岁和活到三十岁有什么区别吗? 更何况在宫里,她过得并不快乐。 若是留在江南,她还能过上几年好日子。 沈诉诉对自己的病倒是看得很开。 她抱着沈严哄他,跟哄孩子一样,沈严拽起她的袖子抹眼泪,模样有些滑稽。 “上好的香云纱,别给我擦坏了。”沈诉诉将自己的衣袖从沈严手中抽了出来。 “我可怜的诉诉啊,从小没了娘……”沈严又开始念叨。 沈诉诉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只扭过头问府上的大夫。 她问这顾姓男子的伤怎么样了,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的身体底子好,身上这些都是皮外伤,看着可怕,养一阵子就好了。” 沈府里的张大夫将药箱合上,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山羊胡,还是皱眉。 “哦,那就好,能留条命,这么舒服就死了,就便宜他了。”沈诉诉松了一口气。 “他后脑上的伤棘手,应当是受了重物敲击,有血淤积,我方才行针,将淤血给他散了,只是——” 沈诉诉想起昨日夜里他给自己挡的那一击,细眉皱起,脆声问道:“只是什么?” “这淤血损伤记忆,他醒过来,可能会忘了自己是谁。” 张大夫从容说道:“不过这只是暂时的,他什么时候会恢复记忆,不得而知。” 沈诉诉觉得这不算大伤,便扭头看了沈严一眼。 “乖女,你要养着他啊?”沈严从怀里掏出帕子,将面上的眼泪抹干净,赶紧问道。 “嗯,阿爹之前不是给我找了许多侍卫,但他们都跑了嘛。” 沈诉诉从小满手上接过茶盅,缓声说道。 “啊呀,那不是乖女你自己——”沈严没敢把话都说完,恼得直拍大腿。 沈诉诉性子骄纵,脾气不好,之前沈严花重金给她找来的门客侍卫都被她气走了。 “他得罪我了。”沈诉诉低眸,吹了吹茶盅里的上好雀舌茶,理直气壮说道。 “我之前偷听府里下人说话,有人说宁愿去蹲监牢也不敢来伺候我。” “他功夫好,让他留在我身边当个侍卫,可比让他去监牢里关着惨。” 沈严明显没抓住沈诉诉这些话的重点:“是府里哪个下人敢这样说你。” “我当天就把那几个碎嘴的下人赶出去了。”沈诉诉挑眉说道。 “就这样,反正张大夫说他失忆了,有此等功夫的侍卫,咱们长洲县可没有。” “行行行,你定夺便是。”沈严对沈诉诉倒是百依百顺。 他猛然想起京城那边似乎是派了人过来,也不知要说什么事。 夫君他竟然…… 第6节 沈严啰啰嗦嗦交代了沈诉诉好几句,自己拍拍屁股先应付事去了。 —— 沈府主院内,粉墙黛瓦,连廊幽深,花木掩映。 院中有野趣横生的假山活水,潺潺流淌着,在雨后不久的白日里氤氲出濛濛的雾气。 在这样诗情画意的氛围中,沈严轻轻扇了扇煮着茶的小火炉。 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胡须尖儿,没说话,乐呵呵笑着。 “沈大人好大的架子,我来了你也不见。” 那中年男子身着墨蓝色布衣,模样朴素,但气质不俗。 “我如何知道圣上将您也派了出来。” 沈严含笑说道:“大理寺丞,刘大人,京城出了什么事,让您来我长洲县这等小地方?” “御前大将军顾长仪意图谋反,携虎符调动三军,圣上英明,提前发现这祸事,将其满门抄斩,但搜捕顾家人时,少了一人,正是那顾长仪亲弟,那虎符也随他一起,下落不明。”刘华明沉声道。 沈严手里的茶杯微动,那茶水表面轻颤,他面上表情由含笑变为惊恐。 “还有这等事!”沈严惊道,“顾长仪之弟,寻到了没有?” “并未,他从京城逃出,京城禁军一路追踪至此,他最后出现在长洲县附近。”刘华明道。 “哦?”沈严招来府中下人,严肃说道。 “这些天,注意长洲县一带的动向,若有出现可疑之人,即刻捉拿,我们一定要将朝廷逃犯绳之以法!” “昨日大雨,听说沈大人您的女儿在官道外困了一晚上?”刘华明问。 “是啊,也怪我治理不力,城外官道旁的山体应该多多种植树木加固。”沈严无奈说道。 “官道旁,没有发生什么?”刘华明又问。 “哈哈,那官道附近的深山都被我派人搜了一遍,我将山匪全部扫除,怎么会发生意外呢?” “刘大人,我家小女身子弱,最惧惊吓,我护着她,那官道是长洲县域内我荡匪最好的一处地方了。也算得上是我的政绩,刘大人若感兴趣,就随我一道去看看,也算一览我长洲县的山野风情。” 沈严是聪明人,看出了刘华明的怀疑,顺水推舟,主动邀请。 —— 此时的沈诉诉正在自己的小院里修剪花木。 她嫌刺绣女工费眼睛,唯一的爱好就是花艺,在府中种植了许多漂亮草木。 她手下正在照顾的植物茎叶茂盛,只生出了一点小花苞。 就快到这绣球花的花期了,她格外上心。 沈诉诉小心翼翼地将花盆里的杂草除净,身后跟着她的小满替她将草木碎屑收拾干净。 与昨夜的惊险相比,今天白日的气氛倒是宁静和谐。 沈诉诉院里的侍女清明踩着小碎步,奔了过来,对沈诉诉报告道。 “小姐,您带回来的那名男子醒了。” “醒了?”沈诉诉在花木丛中懒懒抬眼。 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下,她的长睫如扇,肌肤莹白如雪,双眸清透妩媚。 若她不说话,很容易就能勾人魂魄,但她偏偏就要张口。 “那就把我院里最差的伙食,对,就是馒头,塞几个给他吃,噎死他。”沈诉诉恶狠狠道。 她是真心实意想要折磨他。 但那男子从京城一路逃难而来,艰险落魄,好几日都没进食。 现在沈诉诉让他吃些东西,简直是雪中送炭。 “带我去看那个……顾什么。”沈诉诉叫上小满,往偏院走去。 沈诉诉偏院的厢房布置简单,内外由一屏风相隔,屏风上绘着墨竹图案,清新风雅。 她自己对生活质量要求高,就连偏院也雅致。 屋里燃着檀香,合着雨后的明净空气,吹得人心境开阔。 但不论心境如何开阔,“顾什么”是再也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了。 顾什么吃了点沈府侍女送上来的馒头——味道很好,暄软可口,主要能解饥饿。 他的墨发披散在肩头,原本凌厉的薄唇泛着白,显然是伤还未好。 俊逸的眉牢牢锁着,他凛冽黑眸之中,露出一丝迷茫。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竟忘了自己从何处来,也不知自己的身份了。 顾什么只记得自己在晕过去之前,在黑暗的密林里沈诉诉模糊的面部轮廓。 她那张脸生得实在是太好,令人记忆深刻,一双含嗔带怒的眸子如雨夜里不合时宜的星子。 此时,沈诉诉气冲冲走来,那夜里所见的最后一张脸出现在白日里。 沈诉诉只恨自己昨晚骂他的时候他晕过去了,没能被他被人听见。 她挽起袖子,指着他的脑袋,气鼓鼓说道:“登徒子,你还敢醒过来!” 顾什么抬眸,与沈诉诉对视一眼,他虽然忘了自己昨夜杀了很多人,但那煞气未散。 他眸子里锐利的光让沈诉诉吓得气势软了一点。 沈诉诉骂他,他倒是好脾气,只沉声问道:“昨夜,是姑娘救了我?” “救你,本小姐怎么可能会救你?”沈诉诉感觉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 “你犯了事,我将你带回府中责罚。” 顾什么低眸,看了眼自己被换好的干净衣裳。 他感觉到自己的伤已经被全部处理好了,敷了上好的金疮药。 他口里吃着的,是他连日来吃上的第一件像样食物。 顾什么盯着沈诉诉,黑眸里萦绕着浓重的疑惑情绪。 你管这,叫责罚? 作者有话说: 男主暂时的名字——顾什么。 第5章 你混蛋 顾什么只望了沈诉诉一眼,便敛了眸。 他的睫毛很长,但不似女子般纤弱妩媚,只浓浓垂着,衬得他的眸子更加深邃难测。 沈诉诉进来之前,他还在吃面前那盘极为普通的白面馒头。 待来了人,他便没再吃了,净了手,拿白帕细细擦着。 虽不明身份,流落乡野间,失去记忆,但他举手投足间依旧矜贵优雅。 他侧过头去的时候,肩上的墨发滑落,露出脖颈上缠着的绷带,隐隐露出些血色。 “姑娘,我犯了什么事?”他开口,声线缓缓,低沉悦耳。 “叫小姐,这个府里的人,只能这样叫我。”沈诉诉叉腰说道。 “小姐?”他的尾音带上了一丝疑惑。 莫非,他醒过来之前,是她府里的下人? 沈诉诉铁了心要骗他给自己白干活,于是信誓旦旦说道。 “我在城外救了你,要不是我,你就死了。”沈诉诉开始添油加醋。 要不是她,他没准还不会失忆,但他的命,确实也不一定能保住。 “这是救命之恩,要以——”沈诉诉本想说“以身相许”,但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味。 她支支吾吾半天,没把后面那几个字说出来。 “以身相许?”他帮她补上。 “你想得美!”沈诉诉怒。 “要以涌泉报滴水之恩。”沈诉诉脑筋转过弯来了。 顾什么低眸,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还是没想起什么东西。 他道:“小姐,我记不起什么,若要银财,我可能给不出来。” “以工抵债你懂不懂!”沈诉诉恨他是个榆木脑袋,“我缺一个侍卫保护。” 按道理来说,一位闺阁小姐,是不需要什么侍卫保护的。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遇到什么危险? 但沈诉诉不一样,用沈严的话来说就是嫉妒我家乖女的人太多了。 实际上是沈诉诉自己口无遮拦,行为放肆,和很多人都有仇。 沈严担心她某天被人掳走,乱棍打死,所以一直执着于给她找个能保护她的侍卫。 当然,以前请来的,有点功夫的人都有脾气,大多都被沈诉诉气走了。 有个特别穷的,因为沈府给得实在太多了,勉强留了下来,但也不敢去跟着沈诉诉,正是重九。 “侍卫?”顾什么听见沈诉诉说的话,微微皱眉。 他想,这是救命之恩,自然应该报答。 于是他起身,行了个古板迂腐的拱手礼,沉声道:“自然会护得小姐周全。” 夫君他竟然…… 第7节 沈诉诉原以为此人奸诈,定会迂回两句,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被自己忽悠住了。 她被他这严肃的做派吓到,连忙往后跳了两步。 “你——你先吃两天馒头,这是你得罪本小姐的惩罚。”沈诉诉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娇声道。 她方才被吓了一下,情绪起来,又感觉身子有些不适了。 顾什么问:“我做了何事,得罪了小姐?” 跟在她身后的小满也疑惑,低声问沈诉诉:“对呀,小姐,他犯了什么事?” 昨日夜里,他与沈诉诉到底发生了什么,到现在还是个未解之谜。 “你——放肆,这等问题都敢问,我说你有就是有。” 沈诉诉险些红了脸,侧过头去,才勉强压下羞恼之意。 她一激动,手脚发软,小满连忙搀着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小姐,我去给你取暖炉。”小满提着裙子,急匆匆跑了出去。 沈诉诉的细眉微蹙,靠在椅子里,揉了揉眉心。 顾什么坐在床边,虽重伤初愈,但见客时,依旧脊背挺直,坐姿端正,双手放于膝盖之上。 这样的坐姿更显得他身姿挺拔,身材绝佳。 与沈诉诉这样的病秧子不一样,他自幼习武,学习的都是正统的武学,浑身上下都是蓬勃的生命力。 沈诉诉没走,他也没去做别的事,也没有失礼地一直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他的视线刻意避开了她,只掠过她的曼妙身影,专注看着屋里的水墨屏风。 沈诉诉单手托腮,眼睫半掀,随意扫了他一眼。 忽然,她似做了贼一般直起身子,将身后的窗推开一些,朝外看去。 窗外一点明媚春色映入眼帘,雨后白日的朦胧雾气间,红花绿叶掩映。 小满还没带暖炉过来,但她是难受得紧了。 这病跟了她十几年,但到现在她都不堪折磨。 “手。”沈诉诉的明眸盯着顾什么,朝他伸出自己的手,掌心向上。 “什么?”顾什么问。 “你的手。”沈诉诉气得面颊都红了起来,“你现在是我的侍卫了,要听我的话。” 顾什么看了眼她细白的掌心,他注意到沈诉诉面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病色。 这姑娘身子弱,应当是有什么疾病缠身,他看了一眼便得出答案。 他将自己的手指搭在她的掌心上,指尖屈起,只有指骨贴着她的掌心。 这样的双手相触,尽量避免了失礼的尴尬。 但沈诉诉很不满意:“你嫌弃我?” “并未。”他敛眸道。 只是这样,实在是有些不妥。 他的体温对她而言有些灼烫,沈诉诉的双手将他的手掌拢着了,她腕上带着的翡翠镯子轻盈晃了晃。 果然,与昨晚一样,贴着他能缓解自己的病症。 沈诉诉咬着唇,面上泛着淡淡的粉色,她的杏眸眯起,支支吾吾道。 “顾什么,你不要误会,我只是需要些东西暖暖身子。”沈诉诉的声音有些虚。 她本可以忍着手脚发凉的不适,但她娇气,忍不下去。 “我叫顾什么?”顾什么问,他的手被她冰冰凉的手握着,有种奇妙的触感。 即便他失去了记忆,但他依旧知道,这是他第一次牵女子的手。 她的手很小,他一掌就能拢住她的两只手,冰种飘花的翡翠镯子落在她腕上,衬得她的手腕纤细。 沈诉诉的体温是不正常的冰冷,如此贴着他,在晚春将夏的时节里,竟舒服熨帖。 他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关注问题的答案。 沈诉诉一听这个就来气:“顾什么,你还敢问?” 她拽着他的手掌,往自己怀里拉——她以前抱着小暖炉的时候,就喜欢将暖炉紧紧抱在怀里。 沈诉诉一气,忘记思考,就下意识把热源抱着了。 顾什么一惊,反手将她的手腕捉住,阻止了她的动作。 沈诉诉低眸,一愣,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将他的手往外推。 她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 “你就说你叫顾——只说了姓氏,并未说名字,你就晕过去了,醒过来什就失忆了。” “我怎么知道你叫什么?不叫你顾什么,难道叫你顾混蛋?”沈诉诉皱眉说道。 顾什么还是关心自己的身份,他问:“大小姐,我可有留下什么能够表明身份的东西?” “我怎么知道?”沈诉诉从来不关心照顾人的事。 她想了想,双手拢着他的手掌,又望向窗外:“等小满回来,我问问她。” “是。”他低眸说道。 他眉间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大型犬。 沈诉诉又不满意了:“当我的侍卫很委屈吗?” “自然不是。”顾什么缓声答道,他性子沉稳,说话的语速也从容不迫,倒像是在哄人。 “很委屈就对了。”沈诉诉抬高了下颌,“本小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顾什么:“?” 他开始认真回忆昨晚他到底得罪了她什么,但他的记忆一片空白。 他盯着沈诉诉,也没因她说的话恼,只点了点头。 沈诉诉跟他呆在同一个房间里,浑身不自在,他这么大一个人,长手长脚的,十分有存在感。 他身上的热气足,一直诱惑着沈诉诉靠近他。 沈诉诉等得急了,不住往窗外看,就等小满回来。 “臭小满,自己偷偷做什么去了?”沈诉诉小声念叨。 —— 其实,小满在刚走出偏院的时候,躲在一旁的沈严朝她招招手,被他唤了过去。 “小满小满,过来。”沈严笑呵呵地说道。 “老爷,我给小姐拿暖炉去呢。”小满行了个礼。 “将这东西放到那顾公子的房间里。”沈严笑着说道。 他取出一个紫檀木的盒子,打开之后,内里装着他昨日被追杀时穿着的衣物。 在那破损的衣物上方,还放着一个额外的金匣。 这金匣用了特殊的机关锁,需要将锁轮调整为特定数字才能打开。 “这……”小满迟疑着接过,“这锁?” “给他吧,这是他的东西。”沈严负手说道。 “待到了合适的时候,他会知道如何打开他。”沈严交代完之后,就背着手离开了。 他在一炷香之前刚看到这些东西。 应付完刘华明,他与他相约明日就去城外查探,此时张大夫也将顾什么身上的东西呈上来给他看。 “老爷,他身上的衣物皆是京城权贵才能穿的贵重衣饰,还有……这……” 张大夫将自己袖中藏着的一枚墨玉呈给沈严。 他拿着它,仿佛拿着一块危险的炭火。 当然,在沈严低眸看到它的时候,他的眸中也掠过一丝悚然之色。 “这……”他颤抖着声自言自语,“虎符,竟真的在他身上。” 他有一套自己的情报网络,在面见刘华明之前,他早已收到了京中的消息。 在发觉沈诉诉带了个人回来的时候,他就猜出了顾什么的身份。 顾长倾,意图谋反的御前大将军顾长仪之弟。 沈严哀叹一声:“罢了罢了,我乖女要留着他,就随她去吧。” —— 等了许久,小满才将暖炉与顾长倾的东西带了过来。 听见推门声音,沈诉诉直接将顾长倾的手甩开,倒回椅子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她好面子,不敢显出她有些依赖顾长倾身体的温度。 小满将存放顾长倾私人物品的木匣放在他面前的桌上,而后便准备将小暖炉放在沈诉诉手里。 她牵着沈诉诉手的时候,有些疑惑。 她心思细,做事周到,就是这样才能一直跟在沈诉诉身边。 小满握了握沈诉诉的手,疑惑问道:“咦,小姐你的手怎么这么热?” “是不是你的病好转了?”她兴奋说道。 沈诉诉:“……”都怪他。 顾长倾:“……”都怪她。 作者有话说: 夫君他竟然…… 第8节 沈·江南第一美人·诉诉:罚你牵我的手。 第6章 心上人 “没好。”沈诉诉将自己的手从小满掌心里抽出来。 小满偷眼看着沈诉诉,聪明如她,选择噤声。 同样,她也没有将沈严送来了顾长倾衣物一事告知。 顾长倾将桌上木匣拿过,他看到了装在盒中的衣裳,虽残破,但已洗净。 他腰间本别着一条上好的蹀躞带,但也在逃命时被划破了,只余下半截。 存放在这腰带上的一柄精致短刀还未丢失,黑金暗沉的色泽,一看就知道这兵器出自大师之手。 当然,最显眼的还是放在木匣中央的那个金匣子。 顾长倾拿起金匣,入手沉甸甸,内里有物件碰撞的声响,想来装了不止一件东西。 沈严将顾长倾身上的那枚虎符与他自己的身份令牌都装入金匣中。 只是,现在的顾长倾不知该如何打开它。 打开金匣的数字也很简单,就是顾家灭门的那一日。 只要顾长倾恢复记忆,他自然能取出金匣里的东西。 沈严此举,就有些奇妙了。 谁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沈诉诉自己也不知道。 她见顾长倾手中的金匣精巧可爱,还以为这是他自己的随身物品。 沈诉诉若有疑问,当场就要知道答案。 她抬高了下颌,问顾长倾道:“顾什么,你这金匣里装了什么?” “不知。”顾长倾的眉头微皱。 他没想到,拿到自己的私人物品之后,还是没能想起一丝一毫的记忆。 “这金匣需要特定数字才能打开,你的生辰……或是别的什么重要日子还记得吗?” 沈诉诉也对金匣里的东西好奇,便给顾长倾出谋划策。 顾长倾摇头,他将金匣装入木盒之中,合上了盖子。 “大小姐,等我想起来吧。”他从容说道。 顾长倾说话时,语速得宜,嗓音亦是低沉好听,眸间目光虽凌厉冰冷,却并无戾气。 若不是族中出了意外,他归京之后,定是各家贵女芳心暗许的翩翩少年郎。 沈诉诉就算脾气再差,撞上这样的人,也没了脾气。 她抱着怀里的暖炉,起身对小满交代道。 “明日让府里管事的给他多准备几套衣服,好看点的,莫要丢了我的面子。” “过几日我要出门,你随我去,保护我。”沈诉诉对顾长倾道。 “好。”顾长倾盯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他就这么被沈诉诉留了下来,没拿任何报酬就当了她的贴身侍卫。 毕竟,这确实是救命之恩。 他们在屋中说话的时候,外面又下了小雨,小满取来了纸伞。 沈诉诉两手提着自己的裙子,月白的绣鞋点在雨后湿润的青石板上,她的步履轻盈。 看到顾什么醒来后真失忆了,她有些幸灾乐祸,心情好了一点。 走出偏院之后,沈诉诉只顾着低头看地上绽开的一朵朵雨花,没注意前边的人。 小满给她撑着伞,见到花木掩映的青石小路的尽头站着一人。 此人身着一袭红色官袍,想来品级不低,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狭长的双目深邃,情绪难测。 他单手撑着伞,只静静看着沈诉诉。 小满拽了一下沈诉诉的衣袖:“小姐,前面有个当官的在等你。” 沈诉诉其实早就听到了,但她想假装不知道。 她提着襦裙抬眸,与小路尽头的那人对视一眼,眸中露出惊讶情绪, 她在梦中见过此人模样,此人名为薛宸,是宦官,是伺候新帝的内侍监大人,官职极高。 他来时,应当没有告知沈严身份,不然沈严定然会大张旗鼓接待,不敢怠慢。 沈诉诉在梦中知道此人是个纯纯的假太监,但梦终归只是梦,到底是不是,她也不好探究。 是的,沈诉诉做了那样重要的梦,关注的重点都是这样无聊的事。 沈诉诉提着裙子,鞋面沾了些雨,她很小就来江南了,后来也没遇到什么必须要她行礼的人。 但以薛宸的身份,她应当对他屈膝行礼才是。 沈诉诉不想,就直愣愣地站着。 她挑眉,就当不知薛宸身份,挺直了脊背,脆声问道:“大人,你就是京城里派来的礼官?” “正是。”薛宸躬身,竟朝沈诉诉行了个礼。 “沈小姐江南第一美人的名声传到了京里,今日得见,果然不负这名声。” 沈诉诉记得,在梦里的自己在新帝第一次派来礼官的时候,就屁颠屁颠地去了皇宫。 她爱享乐,那时候觉得可以去宫里享受荣华富贵。 但她没想到,新帝一次召选不成,竟然三番五次派礼官前来。 沈诉诉对新帝派来的人没什么好脸色。 她想,他牛什么牛,再过几年,就有人把你从皇帝位置上踹下来了。 她瞥了一眼薛宸道:“所以呢?” “沈小姐,您当真不知圣上的意思?”薛宸直起身子,眯起眼问道。 “我才多大啊,年轻男子都没见过几个,我怎么知道圣上的意思?”沈诉诉这话倒是肺腑之言。 她长得也不丑,都怪那皇帝,现在江南的年轻男子都不敢看她了。 “沈小姐此言当真可爱。”薛宸笑,“圣上倾慕你,因此派我前来,带你入宫中。” “只是前几次来,你都去礼佛了,未能与沈小姐相见,当真可惜。”薛宸轻叹一口气道。 “哦,我最近正在弥提寺咨询出家为尼的相关事宜。”沈诉诉一路往前走去。 她直接与薛宸擦肩而过,一点儿礼数也不讲。 “沈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连圣上的意思你也要违背吗?”薛宸叫住了沈诉诉。 “就算是圣上,也没有强抢民女的道理吧?”沈诉诉回身,叉腰说道。 她为了不进宫,干脆开始信口胡诌:“我心有所属,圣上莫非要棒打鸳鸯?” “既然心有所属,为何不成婚?”薛宸笑。 “既想要出家为尼,为何次次去弥提寺又迫不及待回来?” “当然是因为弥提寺的素菜实在是——”太难吃了!沈诉诉心直口快,险些把心里话说出来。 她察觉不对,马上闭嘴,只瞪着薛宸。 薛宸负手哀叹:“沈小姐可知我是谁?” “不知。”沈诉诉当然不想他说出自己身份。 “哦,我是——”薛宸含笑说道。 因为只要沈诉诉明面上知晓他身份,她现在就算不跪,高低也要躬身行个礼。 她没办法接受。 于是沈诉诉脑袋一歪,直接靠在了小满怀里。 别看她身子弱,实际上她挺能吃,比许多纤细柔弱的江南女子还要丰满一些。 小满勉强把她抱住了,她是个聪明人,很快高声尖叫起来。 “哎呀哎呀,不好了,小姐晕过去了!”小满的戏演得很好。 薛宸:“……”这拙劣的演技难道也有人信吗? 他正待想办法把沈诉诉叫起来,一旁的偏院里忽然以极快的速度飞出一人。 顾长倾的身子在雨中穿梭,身形快得几乎要看不见,像一只矫健的雨燕。 他原本在榻上躺着养伤,起来得急,只披了一件黑色外衫,面色虽苍白,但依旧俊美清隽。 他腰间别了一柄短刀,正是那蹀躞带上取下的贵重兵器。 此时,这短刀横在了薛宸的脖颈旁。 顾长倾抬眸,冷冷注视着薛宸。 小满的嗓门大,被留在偏院里养伤的他听了去。 顾长倾想起自己是沈诉诉的侍卫,便飞身而出,过来保护晕倒的她。 ——真的有人信这一套。 薛宸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杀意,他低眸,与顾长倾的视线相撞。 猝然间,他的眸中染上几许悚然之色,但这情绪很快被掩下。 夫君他竟然…… 第9节 沈诉诉闭着眼靠在小满怀里装死。 她只听见几道飒飒风声,而后除了薛宸与小满的心跳声,还有一串熟悉的心跳声在她耳边响起。 她的听力比常人要好上数倍,所以能辨认出新出现的那个人就是那个顾混蛋。 他的心跳节奏平静沉稳,很不一样。 抱着她的小满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到了,她结结巴巴道:“这……这这这——” 小满一慌,就抱不住沈诉诉了。 沈诉诉还很是信任她,完全歪倒在她身上。 见沈诉诉即将从小满身上滑下来,顾长倾又收了短刀,直接将她的身子揽住了。 沈诉诉:“……”登徒子臭混蛋我杀了你! 薛宸笑道:“这位公子,可不是我将沈小姐弄晕过去的。”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顾长倾,见其气质不俗,用调笑语气说道。 “哦,这就是沈小姐心有所属之人吗?” 沈诉诉被他一激,忘了自己还在装晕,马上从顾长倾怀里弹起来,她高声道:“才不是!” 薛宸盯着她说道:“沈小姐现在不晕了?” 沈诉诉被他说得满面通红,只瞪着薛宸,她气自己没能保持冷静。 情绪激动之下,她又喘不上来气了,手脚发软,只将自己怀里小暖炉紧紧抱着。 顾长倾回身看她一眼,又低头将她怀里那暖炉里的炭火拨得旺了一点。 ——他倒是牢记自己的职责。 沈诉诉按着自己的胸口,被薛宸气得说不出话。 薛宸见她面上泛起不健康的潮红,便躬身道。 “罢了,沈小姐身子不好,我就不开玩笑了。” “圣上做不出强抢民女的事,但若沈小姐您还未成亲,就不能直接拒绝圣上的意思。” 他直截了当说道。 沈诉诉的眉头紧锁,目送着薛宸离开。 顾长倾将她抱着,待薛宸离开后,他才将自己有些灼烫的手指贴上她的额头。 他注视着沈诉诉,认真问道:“大小姐这患的,是什么病?” 作者有话说: 薛宸: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信她真的晕倒了吧? 顾长倾:(冲出来)(抱住)(四处搜寻让她晕倒的凶手)(准备打凶手一顿) 对啦,这本的封面画好啦,大家快去看,超级好看! 第7章 打扮他 他的手指贴在沈诉诉额上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身体没有那么发凉了。 沈诉诉站稳了身子,侧过头看向前方薛宸离去的身影。 她将自己的衣衫拢好,躲开他的手指,结结巴巴道。 “不过是……小病罢了。”她敲着自己怀里的小暖炉。 小满偷偷看了沈诉诉一眼,轻叹一口气。 “方才大小姐心绪不稳,血脉凝滞,手脚亦是无力,就像被什么东西冻住了。” 沈诉诉说是小病,顾长倾没信。 他自小习武的时候,也在拜师的山门里学了一些简单的医术。 方才沈诉诉这情况,若是再严重下去,会丢了性命。 “这是小病?”他低眸,淡淡瞥了一眼沈诉诉,眸光深沉。 沈诉诉的脸还红着,不正常的病气染上面颊,并未令她的美丽面庞失色。 她的细眉微挑:“那……这也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 “大小姐让我当你侍卫,护你周全。”顾长倾倒是执拗。 “你就算知道了也没办法。”沈诉诉背过身去,“没有药可以治的。” 其实她患病一事,并无多少人知晓,沈诉诉好面子,她不想让别人看了自己的短处去。 小满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老爷不是说皇宫里有药吗?” 沈诉诉摇了摇头。 她见到顾长倾站在原地,他原本就受了伤,还在榻上养伤呢。 方才她装晕倒,没骗到薛宸,反而把他骗出来了。 大幅度的动作让他脖颈间缠着的绷带渗出点点血丝。 沈诉诉的秀眉皱了起来,她命令道:“顾什么,你快进去,别在这里烦我。” 顾长倾的脊背挺直,他点了点头,伤口绽开,他亦是感到了疼痛。 只是他没有沈诉诉这么娇气,什么都不能忍。 说来也奇特,以他这样的出身,若一直留在京城,定然是个锦衣玉食的纨绔大少爷。 但他不是这样的人。 沈诉诉盯着顾长倾回了房,小满给她撑着伞,低声在她耳边问道。 “小姐,您不会真的心疼他吧?” 沈诉诉差点没从原地跳起来:“我要利用他,他死了我怎么利用?” “好了好了,那莫气了。”小满赶紧顺着她的话说。 沈诉诉这才满意,提着裙子走回自己院里,一路上倒是没遇到什么人。 她坐在院内天井旁的屋檐下,抬眸看着清澈的雨水滴滴落下。 如此静静坐着,她的怪病症状才渐渐好了下来。 沈诉诉手中拿着一把金丝剪,认真修理着自己面前的花木。 一旦知道活不过二十五岁,她对什么事就都看得很开。 她靠在躺椅里,没去想那些恼人的事。 她盘算着过几日她去春淮楼好好吃一顿,顺带去成衣铺里看看新到的布料,做几套款式时兴的衣服。 —— 沈诉诉这里氛围宁静,沈严那边却有些愁眉苦脸。 “刘大人,您是认真的?”沈严正在处理长洲县的公文,听到这话,惊恐地抬起了头。 刘华明从沈府侍女的手中接过一盏上好的茶水,低眸轻轻吹了吹。 他从容说道:“沈大人,我们也是老相识了,你说我是认真的吗?” “哎呀仁兄啊,还得是你啊,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进得了大理寺。” 沈严低眸将案上的公文合上,沉声说道。 “沈大人话语中暗含讥讽之意,怎么,您觉得这样不妥?”按官职来说,沈严比刘华明低上不少。 他不应当对刘华明的提议有意见。 “从苏州到长洲县一带,已经多年没有在老百姓面前行刑过了。”沈严的语气严肃。 “在百姓面前处决有罪之人,是让他们心怀敬畏,不敢冒险做恶事,怎么你们江南这里,坏了规矩?” “刘大人你这话说的,当众斩首,难免血腥,更何况多年下来,百姓也不再将此当成可怕之事,反而每每都带着看乐子的心态去观看行刑。” “罪犯的头掉下来了,血液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喷涌而出,血柱溅得老高,他们拍手叫好,就像是节日里看到了天上的烟火绽开。” “为罪犯死去而喝彩,有何不可?” “他们是为‘罪有应得’而喝彩,还是为了‘热闹’而喝彩呢?” 沈严停下手中书写公文的笔,他抬头严肃看着刘华明,两撇八字胡气得抖了起来。 “区区地方县令,想要教京城大理寺做事?沈严,那是叛国之罪。” 刘华明微笑着喝了一口杯中的茶。 “顾长仪之弟幼时就被送到世外武学山门里学武,后来又在军中锻炼,才刚回京,那陪侍在他身边的老奴,应当并未参与这造反之事。” “造反按律当满门抄斩。” 刘华明慢条斯理说道:“虎符被顾长倾带走,现下他流落在长洲县一带。” “或许他就藏在这民间呢,那老奴陪着他,有感情,见老奴被当街斩首,我就不信他没有反应。” 刘华明这一招倒是狠毒,就算现在顾长倾失忆了,但见熟悉之人被游街斩首,也会牵动情绪。 沈严眯起眼,那滑稽的八字胡一抖一抖的。 “沈大人,你心虚了?”刘华明问。 “我心虚什么?我只是哀怜百姓要脏眼睛了。”沈严道。 他起身,提了提自己的腰带:“一切,刘大人做主便是。” 沈严拂袖离开,刘华明低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捧着手中茶,轻叹一口气。 夫君他竟然…… 第10节 回到驿馆院中,他对部下命令道:“将路上抓到的顾辞带到长洲县来。” “顾家意图谋反,按律满门抄斩,顾辞是顾家的远方亲戚,随侍顾长倾多年,顾长倾视其为亚父,将之关押,在长洲县内游街示众——每一条街道都不要放过。” —— 沈诉诉在沈府里无聊了好几日,那薛宸时不时就过来与她商议入宫之事。 他明面上是宦官,所以也不太注重男女之防,沈诉诉被他烦得要死。 总算等到顾长倾伤好了,她就马上命人将他叫了过来。 沈诉诉准备着出门要带上的东西,将一枚精致的小暖炉抱在怀里。 沈府管家按照她的吩咐给顾长倾准备了能看得过去的衣物。 江南一带大多崇尚文雅之美,许多女子喜欢的都是那翩翩书生。 所以管家给顾长倾准备的衣裳也是衣袂飘飘的长袍。 他模样俊俏,穿什么都好看,着一身青白长衫也丰神俊朗。 但沈诉诉不满意:“穿成这样,怎么保护我?” 她嘟嘟哝哝,心里还是觉得她初见他时穿的那身翻领窄袖黑袍更顺眼。 “罢了,反正也要去成衣铺子,也给他挑几件。”沈诉诉在小满的搀扶踏上马车。 她出府的时候,守门的家丁注意到坐在马车外的顾长倾。 家丁高声唤道:“大小姐,您今日要出门?” “是啊,趁今日天气好,小姐出门玩玩,小山,怎么了?”小满探头出来问道。 “这——”小山守在门边,面露难色,“外面……老爷让您最好不要出门。” “我爹?”沈诉诉总算舍得出声了,她挑眉说道,“不管那个爱说教的老东西。” 她果然没听沈严的话,带着顾长倾出了门。 小山赶忙把这一消息告诉沈严。 “今日是顾辞游街斩首的日子……”沈严站在书房里,抚摸着自己的胡须。 他的眼珠子精明一转:“不过他失忆了,应当想不起来才是。” “也好,出去看看,正好完全洗脱嫌疑,让那刘老狐狸怀疑不到我头上。”沈严自言自语道。 “这样吧,给府里放一天假,今天长洲县里有热闹看,你们都出去看。”沈严笑呵呵地说道,“府里不要留人。” —— 精致的马车停在长洲县内最大的成衣铺子旁,沈诉诉与小满一道走下马车。 重九领着马儿与马车到一旁安置去了,沈诉诉带着顾长倾走进成衣铺里。 一般的闺阁女子出门时候都会戴帷帽遮挡面容,但沈诉诉出门从不带遮面的东西。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不让别人看到就可惜了。 这成衣铺里的衣服样式新颖,平常都有许多年轻姑娘来去,但今日门可罗雀。 沈诉诉走入成衣铺的时候,听到一旁的街道上传来嘈杂的人声。 她抬手在一块柔软的布匹前拂过,问铺子里随侍的姑娘道:“外面怎么了?吵死了。” 店里的姑娘愁眉苦脸道:“府里说是有人犯了大罪,按律法当斩——好像是造反的罪呢,长洲县里第一次当街斩首,大家都看热闹去了,就我留下来当值。” 沈诉诉一听怒了,她将手里布匹放下:“怎么,伺候我很倒霉吗?” “沈小姐,不敢不敢。”这姑娘赶紧赔笑道。 “还有些适合男装的布料吗?”沈诉诉回头看了顾长倾一眼。 “我新招了一个侍卫,给他也做几套衣裳。” 沈诉诉看见顾长倾薄唇紧抿,在听到街上嘈杂声的时候,他的俊眉就微微皱了起来。 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而她也听到了他略带急促的心跳声——他第一次有情绪上的波动。 即便失忆,他依旧敏锐。 成衣铺里的小姑娘一见顾长倾就红了脸。 她结巴着说道:“这……这位公子这么俊俏,穿这样的衣裳就够了吧?” “不赚钱了是不是?”沈诉诉挑眉说道。 “沈小姐,我这就去找。”小姑娘赶紧去找最新的布料来。 她知道这位沈小姐虽然脾气不好,但花钱很大方。 此时,铺子外人声渐近,似乎是游街示众的囚车即将行驶到店铺外。 沈诉诉听到了顾长倾更加不正常的心跳声,他立于原地,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多年以后的顾长倾:其实报完仇之后,我也不是那么想谋反的啦…… qaq可是我娘子的救命药在皇宫里,我只好打过去了(理直气壮) 第8章 你娶我 沈诉诉眉头紧锁。 她听力好,受不了吵闹,外边游街的囚车靠近,街道旁的百姓议论纷纷。 他们的言语中大多含着讥讽谴责之意,偶尔还混杂了一些污言秽语。 她不愿听这些声音,只觉得吵得耳朵疼。 沈诉诉一向不愿意委屈自己,她皱起眉,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小满,吵死了。”沈诉诉气鼓鼓说道。 她朝门外扬起下巴:“去,帮我去外边叫叫人,让他们不要将囚车开过来了。” “小姐,外面游街的可是朝廷重犯。”小满有些不敢去,“我……我怕。” “你怕就我自己去。”沈诉诉皱眉,“我早就和爹说不要搞这种没用的事情,他怎么还……” “对不起,小姐,我我我这就去!”小满不敢忤逆沈诉诉的意思,连忙小跑出成衣铺。 沈诉诉站定在原地,看了顾长倾一眼。 “你来陪我挑衣服。”沈诉诉往成衣铺子里走去。 “大小姐,不喜欢这样的游街?”顾长倾的声音在沈诉诉身后响起。 他的嗓音低沉,钻进沈诉诉的耳朵里,让她感觉自己耳廓有些痒。 “一群人围着,就为了看犯人死了,十分滑稽可笑。”沈诉诉轻嗤一声道。 那边成衣铺的小姑娘将新衣裳呈给沈诉诉,恭敬道:“沈小姐,您常来,这些衣服都是按您的尺寸做的,您先试试。” “我最近好像吃胖了些。”沈诉诉小声嘟哝。 “倒也不重。”顾长倾道。 沈诉诉一听,秀眉微蹙,脸又红了:“你……你这说的什么话。” 她将小姑娘手里的新衣裳扯过,钻进更衣间里,支支吾吾道:“你自己去挑些衣服,和我一道出来,还是要穿得好看些。” 沈诉诉喜欢把自己身边的一切都打扮得漂漂亮亮,一直跟着她的小满穿得比别家小姐还更精致。 这个时候,小满已经领着重九来到这条街外。 在囚车之前,重兵把守,小满跟着沈诉诉久了,狐假虎威习惯了,没感觉到此事有多么重要。 她亮出沈府令牌,直接出手拦住了押送重犯的囚车队伍。 被关在囚车里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长洲县的百姓在沈严的治理下,还算是有素质,没往这位 “造反奸人”身上丢些什么烂菜叶。 街道旁的骂声依旧不断,小满皱起了眉,鼓起勇气传达沈诉诉的命令。 “我家小姐让你们囚车往别的方向去,莫要搅扰她的清净。”小满道。 押送囚车的军官笑了:“这是谁家的婢女,你知道这囚车里关押的是谁,又因何要游街示众吗?” 小满道:“不知,但请你们让开。” “沈府的婢女,你家老爷没教你做事吗?还是这长洲县令已经自大到这个地步,敢违背朝廷命令了?” 小满一听,察觉到事情不对,皱眉问道:“你们是什么意思?” “此事,就算是你们府中的沈大人过来都做不了主,小小婢女,见识短浅,快快让开。” 为首的军官刚说完,身后的随从便朝他耳语几句。 “前几日,我在沈府看到薛大人了,大人,这沈严官职低,但他生了个好女儿,圣上对她刮目相看,数次派礼官前来召选,这次连薛大人都派出来了。” “圣上对她倒是好耐心,竟未逼迫她,也不知这沈家小姐有何特别之处。” “薛大人说沈家小姐确实身有怪病,受不得惊吓,大人,要不还是按这婢女的意思,先避开算了。” “若是沈家小姐出了三长两短,圣上怪罪下来怎么办。” 军官思忖片刻,勒了马,居高临下瞥了小满与重九一眼。 “转回去。”他命令道。 囚车队伍调转方向,避开了沈诉诉所在的这条街。 整个江南,差不多都将她当成即将入宫的人选了,如非必要,确实无人再敢得罪她。 —— 夫君他竟然…… 第11节 更衣间里燃着清雅的檀香,沈诉诉低眸,将胸前的系带缠上。 小满不在,她自己穿衣服都笨手笨脚。 一想到入宫之事,她就有些发愁。 新帝刚即位不久,正是争取民心之时,所以明面上他做不出将民间女子强行召选入宫之事,以免落下荒淫无道、贪图享乐之名。 只是这次薛宸前来,她必须要做出个选择。 不入宫,她就只能出家或是嫁人。 出家是不可能出家的,寺里的斋饭寡淡无味,她吃不了几日。 嫁人么…… 沈诉诉一提起这个就来气,她因为这件事出了个大丑。 她气鼓鼓地将自己的外袍披上,将鬓边的流苏扶正。 沈诉诉推开门,便看到顾长倾已将衣服换好了。 他穿的是熟悉的窄袖短装,看起来就很能打。 沈诉诉满意了,她瞥了一眼顾长倾,朝他点点头。 外面的嘈杂声差不多消失了,这整条街都安静,镇上的百姓都追着囚车看热闹去了。 沈诉诉正待寻到小满,却见那铺子外走进一个熟悉的人影。 “受不了,外面街上怎么哪里都能看到囚车,晦气死了,沈大人到底在干嘛?” 走进铺子里的人翻了个白眼,将臂间挽着的披帛一甩。 她回头对自己侍女说道:“还是这里安静,没囚车过来,我先进去挑两件衣服躲躲。” 那年轻女子一走进来,就与沈诉诉打了个照面。 沈诉诉盯着她,也扭过头翻了个白眼。 这年轻姑娘名唤宋择璟,跟她有仇。 起源大概就是这布庄新到了一匹新的布,她喜欢,先订了。 结果这宋家姑娘凑不要脸,自己也想要,花了十倍价格把这匹布截了下来。 她家里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富商,有钱得很,花起钱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当然,那件事把沈诉诉气得又去寻了一批上贡的珍稀料子,穿了新衣裳,在宋择璟面前晃了很久。 宋择璟牙尖嘴利,一说话就能说到沈诉诉的痛处。 “哟,这不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吗?”宋择璟走了过来,将沈诉诉胸前系歪的襦裙结子扶正,低头娇声笑道,“怎么现在连侍女都不在了。” “废话,不然你以为这条街为啥那么清净?”沈诉诉身子一晃,躲开她。 她跳到顾长倾身后,警惕看着宋择璟,撇了撇嘴说道:“别说什么皇后娘娘,这位置我可当不起。” “哎呀哎呀,你不会真的要拒绝圣上派来的礼官吧?”宋择璟掩唇,故作惊讶道。 “我入不入宫,与你何干?”沈诉诉挑眉道。 “你入了宫,江南就少了一个和我作对的人呀。”宋择璟直言说道。 自沈诉诉上次买东西被她截胡之后,再之后新到布庄的料子都要先送到沈诉诉面前先给她挑一遍,她气不过。 “你等着,我要真的入宫了,我第一个就找皇帝推荐你也一起来。”沈诉诉心道要死大家一起死。 “我家里从商,卑贱得很,圣上可瞧不上我。”宋择璟倒是有清晰的自我认知。 沈诉诉气得要死,一口气又喘不上来了。 顾长倾下意识朝她方向靠了一点,沈诉诉将放在案头的暖炉抱上,这才好受了一点。 她都得了这病了,却还是容易生气。 “哦?这是?”宋择璟看了眼顾长倾,眸中闪过一丝欣赏之色。 江南少有这等气质不俗的男子。 “我新招的侍卫,怎么了?”沈诉诉挑眉说道。 宋择璟接过店内侍女呈上来的茶,微笑着说道:“沈姑娘,这入了宫,可就不能带男人了。” “我不入宫!”这确实是沈诉诉最不想面对的事实。 “入不入宫,由不得你呀,你看这江南,有谁敢娶你?”宋择璟笑道,“你不如听我之前给你的建议,入了我青霞门,青霞门的姑娘们,不用婚嫁,哦对,也不用吃素。” 青霞门是江南一带盛行的教派,也不知从何处起源,但朝廷有几位重臣也与青霞门有所关联,因此青霞门这个教派在民间也颇为流行,与西域传来的佛教一道,皆被人信仰。 “你现在进来,就是初级弟子,在我手底下做事,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宋择璟整理了一下腕间的金镯道。 “谁说我嫁不了人!”沈诉诉气呼呼道。 “去年京城礼官第一次来的时候,你不是给江南第一才子——苏州刺史家的大公子勇敢写了信,让他娶你吗?” “人家吓得赶紧把信退回来了,谁敢和皇帝抢女人啊。”宋择璟笑了。 沈诉诉低头,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此事堪称她人生里的第一次耻辱性大败。 刺史家的大公子梁昭与她之前在同一家书院里念书。 她也说不上多喜欢梁昭那个臭小子,只是那人找她表白过,当时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什么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之类的…… 沈诉诉听完就被吓跑了,她觉得什么“与君绝”这样的话很晦气,她没听太懂。 之后她没理睬梁昭,但梁昭经常到她面前献殷勤,等到从书院毕业之后,才算消停。 再之后就是京城礼官前来召选良家女子入宫,沈诉诉做了那个可怕的梦。 她先想到了梁昭,因此给他写了信,让他来娶她,逃避入宫。 结果这个臭小子,直接把信退了回来,义正辞严拒绝了她的邀请。 所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沈诉诉是一个字都不信了。 这件事传出去,她也被人嘲笑了好久。 沈诉诉抬头,看到外边小满进来了,她直接走了过去,干脆不理睬宋择璟。 “谁说我找不到人嫁,你等着,三天后我就把婚约亮出来。”沈诉诉夸下海口。 “梁公子算得江南模样最好的世家公子了,你若是找个臭鱼烂虾,我可看不起你。”宋择璟道。 沈诉诉气得在马车前跺了跺脚。 顾长倾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 登上马车之前,他终于开了口。 “大小姐,当真不愿入宫?”他问道。 “是啊,入宫有什么好?”沈诉诉娇声道。 她有些发愁:“你问什么问,难不成你娶我呀?” 顾长倾顿了片刻,看着她因为发愁垂下的杏眸,沉沉的黑眸与他对视,只沉声道:“可以。” 第9章 笑一笑 听到顾长倾这话,沈诉诉登上马车的脚都差点崴了一下。 她本是存着开玩笑的心思,也没指望得到什么答案,毕竟在江南,无人敢和皇权作对。 沈诉诉在那梦中大概知晓了那位新帝的性格。 她知道他虽然在感情上风流,但做不出求娶不成便报复的事。 但那也只是她自己的认知,旁人,应当都是害怕皇帝的吧。 现在,顾长倾居然敢说“可以娶她”? 沈诉诉的眉头微皱,她侧过头。 她随口说道:“你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吧?” “惹了当今圣上,他暗地里将你杀了,你躲都躲不了。”沈诉诉挑眉吓唬他。 “我想,我的伤应该是多人追杀所致。”顾长倾虽失忆,但不傻。 他醒来时就知道自己被追杀了,包括沈诉诉,在旁人面前都不会提起他的姓氏。 再惨,也惨不过被那么多人追杀上千里。 “哦也是。”沈诉诉才想起这茬。 她朝顾长倾招招手:“来车里说。” 小满看着两人对话,生怕自家小姐被这不知身份的顾姓公子给拐走了。 她赶紧提醒沈诉诉:“小姐,你别冲动啊,万一顾公子贪图你的美色呢?” 沈诉诉拍拍自己的脸颊,她看了顾长倾一眼,后者侧过头去,没直视她的目光。 她摇了摇头。 沈诉诉听音辨认他人情绪的能力绝佳,之前在书院时,那帮世家公子见了她,心跳得跟什么一样。 她觉得吵,那是被她外表吸引而产生的喧嚷心跳。 顾什么……她记得很清楚,在他醒来,她与他相见之后,他的心绪一直很平静。 他太安静了,以至于让不习惯吵闹却听力过分好的沈诉诉第一次在他身边感受到了宁静。 顾长倾单手握着她的手臂,稍微一用力,便扶着她登上了马车。 他随后也掀开马车的帘子,来到了车厢里。 夫君他竟然…… 第12节 沈诉诉的眼眸半掀,看了他一眼。 她将自己的软纱袖子挽起些许,将驱散湿气的香点上,清浅的香气环绕在呼吸之间。 顾长倾凝眸看着她,片刻之后,他缓声说道。 “我确实对大小姐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你居然敢对我没有非分之想?”沈诉诉果然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 顾长倾摸清楚她的性子了,只摇了摇头,继续说。 “大小姐救了我,自然要报答,你不想入宫,必须要成婚,我与你成婚便是。” “成婚之后,大小姐继续做你的大小姐,我继续当着你的侍卫。” “废话,难道你想和我发生些什么吗?”沈诉诉往榻上一靠,盯着他说道。 顾长倾压根就没想到这方面,沈诉诉一说,他罕见地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的面颊微微红了起来,严肃地摇了摇头:“不会,不想,我知……大小姐不喜这些。” 沈诉诉盯着他,她终于放了心,她就怕他馋她身子。 “若大小姐以后有了心仪的男子,与我分开便好。”顾长倾说话条理清晰,很快为沈诉诉解决了困境。 “罢了,那我也大发慈悲,许你以后若与别家姑娘看对了眼,就与我和离。”沈诉诉也很豁达。 她低眸,将马车里的茶盏拿了起来,浅浅喝了一口。 “与我成婚,不是什么坏事,我爹有钱,在长洲县也算个官。”沈诉诉难得认真说话。 “不入宫,我活不过二十五岁,不过,在外边过着,也比入宫好,我死了之后,就没人拘着你。” “我爹傻,做不成大事,我们就在他面前演一演,让他放心,我死了以后,你替我守着他,以后他的钱都是你的。” “大小姐?”顾长倾的眉头微皱,他看向她缠绕着病气的眉间。 沈诉诉的长睫轻颤,她扭过头去,微红着脸道:“谢谢你。” 堂堂江南第一美人,竟无人敢娶,说来也令人唏嘘。 她托着腮,半眯着眼,懒懒地看着顾长倾。 顾长倾平静的目光与她对视,良久,他点了点头。 “那回去和我爹说吧。”沈诉诉终于开心起来,“我让他给你做个假身份,等京城里派来的礼官走了,我们就成亲。” “嗯。”顾长倾敛眸应道。 他如此听话,做什么都没有怨言,竟让沈诉诉自己都挑不出什么错处了。 不骂他,总不能夸他吧,于是沈诉诉便沉默了。 低头把玩了一下手中的暖炉,沈诉诉想起了什么,掀开马车帘子对外边的小满交代道。 “小满,去春淮楼,我去那里吃个午饭。”沈诉诉命令道。 “是。”小满吩咐重九往春淮楼去。 “若有可能,我会为大小姐找到救命的药。”顾长倾忽地开口说道。 “皇宫里才有那药。”沈诉诉的眼睫掀起,长睫如扇般颤了颤。 “皇宫……”顾长倾沉吟片刻,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 春淮楼中,刘华明正与薛宸相对而坐。 刘华明举杯,恭敬地朝薛宸敬了一杯酒。 “薛大人来此,真是令人意外,若不是在沈府中见到您,我还不知原来这次圣上派出的礼官是你。” “哈哈,圣上交代了,沈家小姐受不得惊吓,我这不是怕自己的身份吓到她。” 薛宸眯起眼笑了笑,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圣上与沈家小姐,有什么渊源吗,若我没记错的话,沈小姐应当是在江南长大。”刘华明有些疑惑。 按理来说,当今圣上应该从未见过沈诉诉,更别提知晓她所患的怪病了。 “刘兄啊,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沈严曾当了数年的长安县令,后来才被调任到长洲,沈小姐,原本是在京城里住着的,十岁之后才去了江南。” “这——沈大人这岂不是被贬到了长洲?长安县令,这官职看似不高,实际上身份也算尊贵了。”刘华明没想到还有这茬。 “这我如何知晓,总之,圣上是有可能幼时见过这位沈小姐的。”薛宸笑眯眯地说道。 “沈小姐看来没这个意思啊。”刘华明也听到了长洲这里的一些传言,“之前礼官前来,她都借口去礼佛避开了。” “所以这不是派我来了嘛,若连我也请不到宫里去,说明沈小姐是真没这意思了。” “圣上,怎么可能是这般好的人,沈小姐不愿,他就不要了?” “她若成婚就罢了,若她不成婚,圣上定然是要……”薛宸似想到了什么,马上噤声了,“咱们会有办法让她答应的。” “圣上就该如此,我看那沈小姐十分跋扈,还将囚车拦了,是该让她知道天高地厚。”刘华明轻嗤一声说道。 “顾长倾……”薛宸也听到京城中发生的事,他敲了敲酒杯,笑道,“顾长仪狼子野心,当真可恶。” “罢了,喝酒。”薛宸举杯道。 —— 沈诉诉领着顾长倾走进春淮楼的时候,听见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包厢被人占走了。 “是谁,敢抢本小姐的包厢?”沈诉诉果然不乐意了。 “是……京城来的两位官爷。”春淮楼老板擦了擦额上的汗,有些不知所措。 沈诉诉的眉头一皱,一想到薛宸,她就有点怂。 “去隔壁的。”她让了步。 再忍几天,她就能把几个麻烦家伙熬走,沈诉诉暗自想道。 顾长倾随她上楼的时候,在步梯尽头,抬眸,与一双狭长精明的眸子对上。 “沈小姐。”薛宸微笑着说。 “方才我们在二楼包厢里看到你的马车过来,想着你应当最喜欢视野好的包厢,我们便让了出来。” “沈小姐请进去吧。”薛宸柔声说道。 “你们坐过的地方,我才不坐。”沈诉诉回身,抓住了顾长倾的袖子,径直往上走。 顾长倾低眸看了一眼她的动作,知道她是做样子,没开口。 他的戏演得比她好些,于是反手将她的手腕捉住了。 冰凉的手腕贴在温暖的掌心里,沈诉诉一愣,险些摔了个踉跄。 她的面颊微红,没挣脱开,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 “哦?”薛宸看了顾长倾一眼,拉长了音。 “怎么?”沈诉诉故作大方地说道,“很……很奇怪吗?” “沈小姐,我只是提醒你,若不是写入户籍的婚姻,是没办法让圣上打消心思的。” 薛宸侧过身子,让他们走了过去,他的声音响在沈诉诉身后。 “皇上怎么比我爹还盼着我成亲?”沈诉诉怒。 “他自然是……倾慕你的。”薛宸道。 “倾慕我的男子多了去了。”沈诉诉仰起头道。 他将顾长倾的手举起来:“譬如这一位。” “好……好……”薛宸看着顾长倾,忍俊不禁,“沈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 那边刘华明也走了出来,来到薛宸身边,他还在状况外。 他看到了顾长倾,但并未认出他,只在心中暗叹一声,真是好俊俏的公子。 顾长倾自幼便去了隐居世外的武学门派习武,后来转去军中锻炼。 他第一次回长安,就是顾长仪谋反之事败露。 除了那晚追杀他的人,无人知晓他的模样。 刘华明看着顾长倾的背影道:“此人气质不俗,嗯……他怎么与沈小姐牵着手,他怎么敢?” “寻不到顾长倾,刘大人是不是要打道回府了?”薛宸道,“留下来吧,还能喝上一杯沈府的喜酒。” “真有人敢娶她?” “圣上也不信。” “但若有娶她的勇气,想来圣上应当能死心。”薛宸喃喃自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嗐,说的跟圣上是什么情种似的,他才二十多岁,能有什么,沈小姐生得如此貌美,若我有这等权力能拥美人入怀,我也——” 薛宸拿手中合起的扇子打了一下刘华明的手,他的表情变得冷肃。 “刘大人,慎言。”他冷声道。 —— 沈诉诉与顾长倾吃上饭菜的时候,已过了午时。 关在囚车里游街问斩之人,这个时候,应当人头落地了。 顾长倾坐在春淮楼二层窗子旁,侧过身,看向长洲县中央的广场。 他的眼眸微垂,长睫半掩着黑眸,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的心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片刻,在晚春正午的明媚阳光下,沈诉诉起了身。 她拈了一块桌上的糕点,来到窗边,顺着顾长倾的目光看向远方。 沈诉诉叉着腰,清脆娇嫩的声音在顾长倾耳边响起。 “本小姐不喜欢看到有人愁眉苦脸。”沈诉诉将自己手里的糕点递了出去。 夫君他竟然…… 第13节 “我未来的夫君也一样。” “怎么,一说要娶我,脸色就这么难看?”沈诉诉轻笑出声。 “顾什么,笑一笑。”她对他说。 顾长倾与沈诉诉对视着,许久,他的唇角翘起一点弧度。 这是他苏醒之后第一次笑。 他接过了沈诉诉递过来的糕点,略颔了首,将糕点吃下。 “可恶可恶!”沈诉诉恼了,“我是让你帮我将糕点上的红豆挑出来,我不吃这个的!” 作者有话说: 顾长倾:白感动了。 第10章 要成亲 顾长倾抿了一口嘴里的糕点。 这是春淮楼刚蒸制好的桂花糕,面上点缀着几枚红豆,软糯香甜。 他不挑食,什么都可以吃,所以他并不理解沈诉诉挑食的毛病。 但在他眼中,沈诉诉的毛病也不算什么大事。 于是他低眸,将桌上糕点又夹了一块过来,放在瓷盘里,用筷子细细地将红豆给挑了出来。 沈诉诉低头,盯着他拿着筷子的手瞧。 其实她不太习惯别人碰她准备入口的东西。 她挑食,不喜欢红豆,但又喜欢红豆香气浸染着的桂花糕。 以前她都是自己挑,但今日她见顾什么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似乎有些惆怅的样子。 她就想要烦他一下,所以才将糕点递给他。 他接过糕点吃下了,沈诉诉才发觉自己的行为多少有些主动了。 于是她便说了这话,给自己台阶下。 没想到顾什么还真的又拿了块桂花糕,给她挑了红豆。 他修长的手指按在白瓷盘的边缘上,将挑过的桂花糕递到沈诉诉面前。 顾长倾的薄唇抿着,收起笑容后,他俊俏的面上并无太多表情,他还在想着今日游街的囚车。 沈诉诉臂间轻纱一飘,轻盈的身形落在窗前,将顾长倾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让他只能看着她。 她将瓷盘里的桂花糕拈了起来,送入口中,因那甜蜜软糯的糕点在舌尖抿开而幸福地眯起了眼。 春淮楼真不愧是她最喜欢的酒楼,每一道菜都深得她心。 这一回,顾长倾的是视线落在了她的面庞上。 在他的认知里,明知自己活不过二十五岁的少女面上尽是满足喜悦的表情。 她虽然看起来挑剔了一些,脾气也不好,但她似乎很容易开心。 沈诉诉的情绪,明烈且直白,没有丝毫掩饰。 包厢外,礼貌的敲门声响起,春淮楼里的小二们将菜肴陆续端了上来。 其实沈诉诉在沈府里也能吃上春淮楼带过来的菜,但时间隔得久了,味道总是差些。 她入座,开始仔细品尝菜肴。 应季的肥美鳜鱼除了鳞刺,蒸得刚好,浸了味道清淡的酱汁,淋上滚烫的油,彻底地将鱼肉的鲜美味道激发出来。 沈诉诉在吃饭,顾长倾就盯着她瞧,她感受到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 “吃啊。”沈诉诉夹了一瓣鱼肉送入口中,扭过头说道,“我请你的。” 顾长倾口味清淡些,只随便挑了些菜。 他进食的时候,姿态优雅,一看便知道他接受过极为严谨的教育。 他这样,板正得甚至有些迂腐了。 沈诉诉看了他进食的动作几眼,想到了自己在十岁之前还没离开京城的时候。 京城里很多老爷夫人、少爷小姐的,也都是这么端着架子。 沈诉诉曾经试图融入,但学不来,毕竟面对美食要忍得住不张大口,太折磨人了。 “你是京城人啊。”沈诉诉吃得差不多了,托着腮,问顾长倾道。 “不知。”顾长倾的嗓音低沉,他想了想,拾起自己零星的认知。 “我应当,没有在京城生活过很久。” “大多数时候,我都在外边,可能在北边偏西的地方。”他努力回忆自己幼时习武的地方。 顾长倾曾习武求学的地方,是世外清净之地。 那里门规森严,只要去了,不管你是什么少爷小姐的,一律是门中弟子,都要做事。 “我小时候在京城长大的,那里很热闹,但也很吵。”沈诉诉按住自己的耳垂。 她听力好,听不得太吵闹的声音,听久了,连觉也睡不着。 顾长倾望着她,点了点头:“抱歉,我没有幼时的故事可以分享。” “没关系,反正我对你的经历一点也不感兴趣。”沈诉诉傲娇道。 她让小满将没吃完的东西打包上,带回去还能再分给府中的下人吃。 好不容易解决了自己最担忧的入宫一事,沈诉诉心情极好,连上马车的时候面上都含着笑。 “皇宫,有那么可怕吗?”扶着沈诉诉上马车的时候,顾长倾问了她这么一个问题。 “那肯定呀。”沈诉诉想起了自己的梦,还有她死前的最后一刻。 在燃烧的宫墙之下,她抛了三尺白绫,将自己的脑袋套在白绫里。 她踹了垫脚的椅子,濒死前呼吸困难,极为痛苦。 她快死的时候应该是后悔了,于是扯着白绫,四肢在半空中乱划。 那模样一定丑陋极了,沈诉诉临死之前,听到了纷乱的马蹄声,还有银甲与兵器的碰撞声。 在即将坍塌的房梁之后,烈火焚烧间,似乎是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殿外。 来人是要来欺侮她的吗?沈诉诉不得而知,因为那时候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沈诉诉的思绪回笼,长睫半掀,将马车的帘子放下了,她朦胧的身影出现在帘幕之后。 顾长倾一人立于马车之外,府里的重九将缰绳给马套上,凑过来低声问道。 “顾公子,以后我们是不是该叫你姑爷了?” 顾长倾还没完全适应这个身份,他愣了一瞬,才点了点头。 “顾公子,也不知你这一身功夫是在哪里学的,当真厉害。”重九敬佩道。 “忘了。”顾长倾的声线淡淡。 “想我重九,在来沈府之前,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可行走江湖虽自由,就是太穷了,成了亲,就要养家了,哎呀……”重九哀叹道。 顾长倾颔首,只应了声,便沉默地靠在了马车旁。 枣红色的骏马拉着马车,稳稳地往前行。 沈诉诉在马车里抱着暖炉,随手剥着杏仁吃,隔间外小满的声音亦是响起。 “小姐,您真打算这么草率就嫁人了?要我看,皇宫也不比江南差,当今圣上与你年纪差不多,想来也不算很丑,毕竟宫里的娘娘们都貌美如花……”小满劝道。 “皇宫么,那还是算了。”沈诉诉是个执拗的人,“那是去了就要至死才能脱身的牢笼。” 说来也奇特,江南一带,尤其是苏州辖区内,愿意入宫的女子确实不多。 但当今圣上似乎也没有要召选许多女子入宫的意思。 他次次从京中派礼官前来,也只是为了带沈诉诉入宫。 这事其实就很倒霉,沈诉诉无比痛恨将自己貌美之名到处宣传的酸腐书生。 沈诉诉归家的时候,沈府有些安静,毕竟今日沈严刚给他们放了假。 沈严自己倒是留在府中乖乖处理公文,听见沈诉诉回来,连忙来到大门处等她。 今日囚车让道一事,他也听说了,至于个中原委,沈严自己倒是有些疑惑。 他家女儿的面子,似乎太大了些…… 这不是好事,沈严更加愁眉苦脸。 沈诉诉走下马车的时候,对上的就是她老爹的这一张臭脸。 “阿爹!”沈诉诉自己倒是心情好。 她兴奋地拉住顾长倾的手,来到沈严面前,兴高采烈地宣布:“我要成亲啦!” 沈严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顾长倾,还有一脸仿佛马上就要脱离苦海的沈诉诉,眼皮一翻,竟然被吓晕过去。 顾长倾眼疾手快,将自己未来老丈人沉重的身子给扶着了。 拿香料在沈严鼻子下熏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 “诉诉……诉诉啊,你说什么,你要成亲?”沈严颤抖着声问。 “是啊,和这个顾什么啊,我救了他,他以身相许不是很正常吗?”沈诉诉理直气壮。 沈严差点没气厥过去。 城外黑衣人尸体他打扫的,顾长倾身份他帮着隐瞒的,这个臭小子,怎么敢对他女儿以身相许。 “你你你——你知道他是谁吗?”沈严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又晕了。 夫君他竟然…… 第14节 “阿爹,这我怎么知道?您快给他做个假身份,入了户籍,一切都好说。”沈诉诉早就计划好了。 “诉诉啊,我的笨蛋女儿啊。”沈严捶胸长叹。 他知道顾长倾身份,所以才如此惊恐。 若他没有猜错的话,那谋反的顾长仪势力并未完全被拔除……顾家余党,依旧在寻找顾长倾。 未来顾长倾会做什么,他不知道,但沈诉诉跟着他,或许要经历很多危险。 沈严无法接受。 他正如此想的时候,那扶着他的顾长倾却敛眸严肃说道:“沈老爷,不可如此说她。” “对对对。”沈诉诉马上附和,“我哪里笨了!” 沈严捶胸顿足,扯过沈诉诉的袖子又开始抹眼泪,未来女婿这就开始欺负他这个老丈人了。 他一路从大门口哭到书房,顾长倾倒是耐心,给他递了一张又一张的帕子。 顾长倾悄悄把沈严用来抹眼泪的沈诉诉袖子给她拽了回去。 “我爹就这样。”沈诉诉小声对顾长倾说道,“老爱对着我哭。” “他很爱你。”顾长倾能看出沈严对沈诉诉的感情,能教出这样的女儿,沈严对她几乎是溺爱了。 沈严入了书房,总算没再哀嚎了,他用帕子抹了一把脸,对沈诉诉道。 “诉诉,你先出去。”他将顾长倾留了下来。 “阿爹,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娶我的,你别搅黄了!”沈诉诉出去的时候,还有些担忧。 她是真不想入宫啊! “是是是,我知道。”沈严将书房门关上了。 他回身的时候,提了一下自己的腰带,为官的缘故,他腰间时常佩着一把装饰用的长剑。 一般朝廷官员装饰的佩剑都不会开刃。 但当沈严回身的时候,那雪光森森的开刃长剑已横在了顾长倾的脖颈间。 他其实很老了,身材也肥胖,但出剑的动作意外的轻灵狠绝。 顾长倾没躲,他察觉出了沈严的杀意,但他知道,他不会杀他。 他那双沉静稳重的眸子与沈严对视着。 作者有话说: 沈严:笨蛋女儿。 沈诉诉(气) 顾长倾:不许说她笨蛋。 第11章 顾南舟 沈严已收起方才哭丧着的一张脸,他执剑的手很稳,唇边两撇八字胡滑稽地抖着。 到了现在,他才显现出一些与他外表不太符合的精明之色。 “顾公子,我女儿傻,我可不傻。”沈严轻嗤一声,死死盯着顾长倾。 “你是何时,想要娶我女儿的?”沈严问。 顾长倾任凭那长剑横在自己脖颈边,他说话时,并未因自己颊边的锐器而有丝毫的恐惧。 “京城派来的礼官让她入宫,她不想去,只能成亲让皇帝打消念头。” 顾长倾道:“她救了我,我便娶她,遂了她的心愿。” “我看你就是贪图我女儿貌美如花。”沈严眯起眼道。 “沈姑娘姿容昳丽,自是令人倾心,但我与她相识不过数日,并无此意。”顾长倾不紧不慢答道。 “你不怕我杀了你?”沈严问。 “沈老爷若想动手,我自然能躲开。”此话倒是显出他身上那一点少年人的锋芒。 “不怨我以刀剑相逼?”沈严又问。 “沈老爷爱女心切,可以理解。”顾长倾不卑不亢答道。 沈严心中暗叹顾长倾不愧是顾家的后代,就算失忆,也依旧有此等气度。 他收了剑,轻叹一口气道:“诉诉天真无知,很多事都不知道。” “我知她若拿不到宫中的解药,活不过二十五岁,但这是她的选择。” “顾公子稳重端方,或许与诉诉并不合得来,但你只要陪她到二十五岁,就好。” “我不希望她过得太不安稳,留在江南,就算只有这几年,那也是好的。” 沈严说了半晌,只扭过头,看向了窗外,从书房里看去,窗外院里的花儿开得烂漫。 “她若不想离开,我会陪着她。”顾长倾沉思片刻,应道。 他从未想象过自己未来的妻子会是什么样,若不是为了报答沈诉诉的救命恩情,他并不准备娶妻。 他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又怎敢给人许诺? 沈严负手而立,他看着顾长倾的黑眸道:“若你恢复了记忆,便能打开那金匣。” “我的东西,是沈老爷装进金匣里的?”顾长倾回过神来。 “有些东西,你尚未恢复记忆的时候知晓,并不是好事。”沈严沉声道。 顾长倾的俊眉微挑,他知道,若他可以打开那金匣,他一定会打开。 但他是聪明人,亦是知道他现在了解自己的身世并不是好事。 “好了好了,就这样吧,我会为你做个假身份入户籍。”沈严身为地方县令,这等权力还是有的。 “你应当未行冠礼,也无表字。”沈严此话并非没有根据,顾长倾回京,应当就是为了行冠礼。 “应当无。”顾长倾颔首道。 “你被追杀,不可用真实名姓,顾公子,要不然,你自己想一个表字,我以这名字为你入户籍?”沈严提议道。 顾长倾一愣,他知道一般世家子弟的表字都是由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者来起。 若是不讲究的人家,干脆就不起表字。 他没想到沈严居然还能想到这个方面。 “我……什么名字都行,它只是个代号。”顾长倾道。 “我可不帮你想。”沈严笑道,“哪有让未来的老丈人替你想表字的道理。” 顾长倾点了点头,自己离开了。 沈严负手,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惆怅。 这位顾家的小公子确实是个妙人,若他的记忆还在,能不能看上沈诉诉都不一定。 他虽然溺爱沈诉诉,但他知道自家闺女确实有很多缺点,府中规矩严格一点的大家族,不会看上她。 但那又如何呢?他只想她快快乐乐的,怎么样都行。 在沈严与顾长倾谈话的时候,沈诉诉离开了书房所在的院子。 她走过水上回廊,来到外边的池塘小亭里发呆。 她知道自己听力好,若留在院中,他们的谈话可都要被自己听去。 沈诉诉对他们的对话不感兴趣,若是她爹埋汰她两句,她就又要不舒服了。 为了让自己舒坦一点,沈诉诉选择压下自己的好奇心。 过了许久,靠在小亭边无聊喂鱼的沈诉诉才听到身后传来了平静的脚步声。 “大小姐。”顾长倾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诉诉百无聊赖地掰着自己掌心的鱼食,懒懒掀起自己的眼睫,回眸望了顾长倾一眼。 “我爹答应了?” “答应了。” “他打你了吗?” “想打。” 沈诉诉果然还是了解沈严的,她回身,提起自己的裙子,气势汹汹道:“我去说他。” 顾长倾伸出一手,按住她的肩膀:“没打到。” “废话,他一个胖老头,怎么打得过你。”沈诉诉直截了当道。 “他只不过与我说了一些话。”顾长倾看着她含嗔的眸子,平静道。 “你是我救回来的人,成婚也是我先提的——”沈诉诉跺了跺脚,“他怎可如此。” 顾长倾早已摸清沈诉诉的性格,他说了别的事来转移沈诉诉的注意力。 “我不可用我原本的名姓上户籍,就算是姓氏也不行,因此我要先起个表字,以这个名字入户籍。” 他看着沈诉诉道:“大小姐可有想法?” “让我取?”沈诉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她笑:“顾什么,你知道我当初在平江书院时是什么成绩吗?” “是什么?”顾长倾明知答案,但还是要问。 “书院里的夫子等我离开之后,马上放了十串鞭炮,吵死我了!”沈诉诉捂住自己的耳朵说。 小满也想起那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单论成绩,沈诉诉并不差,但她课外总闯祸,成绩分都给她扣光了。 夫君他竟然…… 第15节 顾长倾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短促地轻笑一声。 “罢了,要我想也行。”沈诉诉叉腰道,“不过我要想一会儿。” “可以。”顾长倾很有耐心。 他还未恢复记忆,自己的表字究竟怎么取,他还没有明确的概念。 但既然这名字是为了沈诉诉起的,那让她来想,也挺合适。 沈诉诉这么一想,就从白日想到了晚上。 顾长倾伤好之后,还住在沈诉诉住处不远处的偏院里。 沈诉诉翻遍了自己书房里的所有典籍,都没想出一个很合适的表字来。 她不想给顾长倾取太平庸的表字,毕竟以后他对外就要用这个名字。 太没文化水平的话,她不能接受。 春季多雨,天上有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沈诉诉坐在书房的案前,昏昏欲睡。 她虽然不是在江南出生,却很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 在将睡未睡的朦胧思绪间,她似乎梦见了江上的行舟,稳稳前行着。 她是坐船来苏州的,她身子弱,但一路行船很稳,她没晕船。 一路上,水波轻晃,烟柳拂动,脚下的船面如坚实的土地,安稳熨帖。 沈诉诉猛地睁开眼,她有灵感了!她很快起身,将桌旁的短绒披风系上。 书房外间,小满也守得快睡着了,听见沈诉诉出来的脚步声,她抬起头来。 “小姐。”她将灯笼点上,打算送她回房休息。 “我去顾什么那里一下。”沈诉诉将她手中的灯笼接了过来。 她打了个哈欠,感觉有些困,便让小满先去休息。 “我马上就回来,你先休息。”沈诉诉小声道。 “小姐,你一个人,若是被他气到了,谁扶你回来?”小满有些担心沈诉诉的状态。 “我让他送我回来。”沈诉诉提着灯笼走出门外。 小满嘤嘤哭泣:“小姐这是有了夫君忘了我吗?” “还没成亲呢,瞎说什么呢。”沈诉诉果然脸红了,“我我我不过是……想出了他的表字应该叫什么。” “那小姐快去吧,若晚些还没回来,我去找你。”小满交代道。 沈诉诉提着灯笼,自己撑着伞,走进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中。 她在顾长倾居住的偏院前敲了敲门,只敲了三两下,他便披着墨色的长袍,替她将院门打开了。 夜间雨中,沈诉诉提着一盏明亮的小灯笼,将她的面容映照得熠熠生光。 “大小姐,这么晚?”他的眸光一闪,将沈诉诉手中的伞与灯笼接过。 “我想到了你的表字,怕睡一觉就忘了。”沈诉诉低头,揉了揉眼睛。 她跟着顾长倾走进院里,他来得急,还未打伞。 方才来时星星点点的雨落在他的肩头,洇出一些深色痕迹。 他撑着伞,笔直的伞柄略微倾斜,朝她的方向靠着。 “顾南舟。”沈诉诉侧过头,看着他的肩头,轻声唤道。 “嗯?”顾长倾回眸,与她的视线对上,“南舟?” “嗯。”沈诉诉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她的姿态有些扭捏,但说出的话还是霸道。 “你若不喜欢也要用,毕竟我想了一个晚上。” “喜欢。”顾长倾忽然道。 沈诉诉的长睫飞速眨动,她被这猝不及防的“喜欢”二字,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房檐下,顾长倾收了伞,他的手腕微动,将伞面上的雨水抖落。 “很有江南的感觉,我流落至此,倒也应景。”顾长倾道。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面颊微微发红。 在夜里灯下,沈诉诉眼神不好,没看清他面色的变化,但她听到了他有些快的心跳声。 他在不好意思什么?沈诉诉没理解。 其实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她装作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鞋尖不远处绽开的点点雨花。 “反正,我觉得它挺好听,并不是因为你流落至此而取。”沈诉诉小声道。 “好,那就南舟。”顾长倾敛眸应道。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快了一点。 沈诉诉以为他不知道,实际上他知道。 住在偏院养伤的时候,他无聊的时候有翻阅偏院书房里的一些书册。 书册里有记录沈府的一些家事,其中,也记录了沈诉诉的小字。 沈诉诉自己的名字比她的小字更可爱些,所以沈严也没唤过她的小字。 但他记得那两个字。 南鲤。 与他这表字,倒是相衬。 第12章 伞与灯 沈诉诉也是走到半路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的小字。 本来,南鲤这个名字是要当她的名字的。 但她爹不知为何,还是用她幼时的小名当她的正式名字。 沈诉诉,诉诉这两个字,才更像小字。 所以,她对自己的小字很陌生,几乎都要忘了它。 等到给顾什么取出表字的时候,她才想起自己那许久不用的小字。 这两个名字,似乎有些过分相配了。 沈诉诉觉得她想了一整晚,顾什么又不知道她的小字,所以干脆就不改了。 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故作轻松道:“南舟……” 沈诉诉刚说了两个字,顾长倾已应了:“在。” “我——”沈诉诉急得鼓起了脸颊,“我是说,南舟……” “我在。”顾长倾重复。 沈诉诉红了脸,气得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你让我说完。” 夜晚,她的掌心微凉,贴着他略带热意的薄唇,沈诉诉感觉自己的掌心灼得发烫。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可以直接用这个名字记录到户籍那边,南——你姓南就好,不用带上你原本的姓氏。” “好。”顾长倾敛眸道。 “我刚刚,不是在唤你,我只是说出这个名字而已。”沈诉诉将手收了回来。 她仰起头,矜持道:“在成婚之前,我不会这样唤你,顾南舟。” “嗯。”顾长倾应,直接称呼表字,是极亲密的人之间才会做的事。 沈诉诉盯着他瞧,视线从他深邃的眉眼上掠过。 她朝他伸出手,掌心上翻:“伞和灯给我,我回去歇息了。” 顾长倾往前走了两步,将伞撑起:“我送你回去。” “算你识相。”沈诉诉钻到了伞下。 顾长倾的身材高大,沈诉诉的伞样式好看,玲珑小巧,差不多只能遮得下她一个人。 再挤着一个人,伞下的空间多少有些局促了,两人不得已贴得很近。 沈诉诉不高,她看到顾长倾执伞的手悬在自己胸前,正巧在她视线上方一点。 他很高,沉沉的影子压下来,将雨中伞下那一点淡淡的灯笼光晕都挡着。 当然,连带着周遭的寒气与湿意都被他拦了下来。 沈诉诉畏寒,裹紧了自己的绒袍,朝他的方向靠了一些。 “很冷?”顾长倾侧过头道,他的长睫投下一片浓黑阴影。 “老毛病。”沈诉诉若无其事说道。 “嗯。”顾长倾从袖间取出一枚小巧玲珑的暖炉。 沈诉诉接过,有些惊讶:“你怎么也有?” “我知你如此,便准备了。”顾长倾一面走一面说道。 沈诉诉抬眸瞥了他一眼,她忽地抬手,握住了他那只执伞的手腕。 她冰凉手指贴上来的时候,顾长倾的指尖微颤,似乎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猝不及防的触碰。 “顾南舟,你吃什么长大的,身子这么热?”沈诉诉皱着眉问道。 她想,要是小满像他一样就好了,身子热热的,她可以抱着她。 “米面粥粮?”顾长倾任凭她贴着自己的手腕,耐心回答道。 夫君他竟然…… 第16节 “你敷衍我?”沈诉诉挑眉道。 “并未,只是男子身体温度高些,是正常的。”顾长倾继续说道。 “我阿爹很少抱我,他的怀抱虽然也是暖的,但也不像你这样。”沈诉诉道。 “我习武。”顾长倾领着她走过院门附近的门槛,他的长腿迈了进去。 “也是,我爹笨得很,不会武功。”沈诉诉点了点头,满意了。 顾长倾想到了沈严朝他横出的一剑,他想,沈严年轻时应当也有一身好功夫。 “沈老爷是个聪明人。”顾长倾道。 “那当然。”沈诉诉轻笑一声。 说着说着,已来到她的房门外,顾长倾来到廊下,收了伞,将之搭在墙边。 伞面上绘着江南的烟雨桃花,附着的雨滴汩汩往下落。 周遭的一切都湿漉漉的,缠绵潮湿,那缱绻的气息似要将灯笼里燃着的一簇火浇熄。 “伞和灯你拿回去。”沈诉诉走进自己的房间,她交代道,“我还有。” “好。”顾长倾看着她在昏暗光线里的伶仃身影说道。 他替她关了门,屋中,沈诉诉点了灯,朦胧的光线将她的身影映照在月白的门纱上。 顾长倾看到沈诉诉进了屋中,很快便把自己披着用来御寒的短绒袍子脱了下来。 她性子急,一扯便将那袍子拽下,朦胧门纱上映出窈窕柔软的女子身体弧线。 沈诉诉走了几步路便累了,胸口上下起伏着,她将桌上的茶水饮净才缓了过来。 门外,顾长倾猛地转过身子去,他的脖颈上映出下颌线美妙的阴影,喉头微微滚动。 他将搭在门边的伞拿了起来,步入雨中。 夜雨之中,雨声簌簌,他手里提着的灯笼随着湿润的风微微摇晃。 春雨连绵,他踩出的步伐,在青石小径上溅出深浅不一的水花。 小径旁,幽绿的草丛里,艳色的花在黑暗里静悄悄绽放。 沈诉诉抱着顾长倾给她的暖炉躺到了床上,她将这小巧的金属笼子把玩着。 不知为何,她有些心绪不宁,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着。 顾长倾离开时,她听到了他在雨中有些乱的脚步声,还有那扑簌乱响的雨落声。 他在慌什么? 沈诉诉眨了眨眼,没懂,只抱着暖炉,悠悠睡去。 —— 几日后,沈诉诉要成婚的消息传遍整个长洲县,而后便是整个江南。 若要问起她成亲的对象是谁,沈府里的下人一边喜气洋洋地准备婚事,一边很快回答。 “就是咱们府上新招来的侍卫啊,保护大小姐那个。” “可能保护着保护着,咱们大小姐就很满意了吧。” “两个年轻人,两情相悦,咱们老爷又不是在意出身地位的人,就让他们成亲了呗。” 长洲县的酒楼里,只顾着讨论八卦的无聊书生们说起此事。 “不是说当今圣上看上了沈小姐么,怎么,皇帝还能看着沈小姐成亲啊?” “要我说,圣上也就是不够喜欢她,若他真喜欢,就算她有了夫婿,也要抢过来。” “诶诶诶,这话可不能乱说,圣上通情达理,自不可能做这等棒打鸳鸯的事,是那沈小姐自己不识趣。” “唉,可惜了,江南第一美人就要嫁给自己府中侍卫了,这侍卫一没地位,二没钱,这日子可怎么过哦。” 酒楼里的谈论声渐渐大了起来,沈诉诉名声在外,她的事经常是许多无聊人士茶余饭后的谈资。 正讨论得热火朝天之时,酒楼里斜刺里却忽地飞出一柄短刀,直直劈在了那几位喝着酒菜讨论的书生中央。 “说的什么话?”一人自酒楼上的上房里走出,将桌上的短刀收了回来。 他模样俊朗,身着一袭青衫,身姿风流俊逸,正是那闻名江南的第一才子梁昭。 “梁公子——”毕竟是苏州刺史之子,旁人都认得他,那几位书生赔着笑恭敬唤道。 “再多嘴一句,将你们都绑到长洲县的县衙里。”梁昭的眉头紧锁。 “梁公子,您怎么来长洲了?”有人好奇问道。 “我怎么来了?!”梁昭咬牙切齿说道,“当然是沈老爷亲自到苏州,给我一家递了请柬。” “——邀我来参加,沈诉诉,沈姑娘的婚事。”梁昭的脸色臭得很。 旁人不敢再多问,一哄而散。 —— 沈府里,沈诉诉正美滋滋地挑选着自己婚服的样式。 她笑眯眯的,一看心情就很好。 “小姐,您真的给梁公子送了请柬啊?”小满好奇问道。 “当然了。”沈诉诉歪头说道,“那个臭小子,我要他知道,他不娶我,有的是人要娶我。” 她正说这话的时候,顾长倾刚从门外走进来。 他听到了沈诉诉与小满的对话,他只知沈诉诉被拒绝过,但并不知此人名姓。 “梁公子是谁?”他将布庄送来的红缎拈起一角,状似漫不经心问道。 作者有话说: 是谁!!!写剧情抓耳挠腮,写感情文思泉涌。 原来是扶桑知我啊,那没事了。 第13章 你骗我 “梁公子……”沈诉诉没感觉哪里有点不对。 她随口应道:“就是那个胆敢拒绝我的臭小子啊。” 在平江书院的时候,梁昭表明心意前,他们相处得还算不错。 梁昭喜欢她,什么事都顺着她,所以她还挺待见此人。 至于后来拒绝她,就是后话了。 顾长倾想起他刚醒过来的时候,沈诉诉过来见他,见了面,第一句就唤他登徒子。 沈诉诉唤梁昭那句“臭小子”,似乎与她唤他的时候,语气是一样的。 他的长睫微垂,又道:“请他做什么?” “顾南舟,你生得比他好看,功夫也比他好。” 沈诉诉理直气壮道:“我请他,当然是为了气死他。” “不过人家是江南第一才子,你自小习武,还失忆了,所以在文采这一块,还是被他赢了去,真可恶!” 沈诉诉自言自语道。 顾长倾知道沈诉诉孩子气,什么都喜欢和别人比一比,就连这夫君,也要分出个高下来。 他有些无奈,摇头轻笑一声。 “顾南舟,你笑什么?”沈诉诉将自己面前深绿色的布料举到胸前,比了比,又问道。 “我不会让他比过我。”顾长倾道。 “没关系,我主要看脸,你长得比他好看就行。”沈诉诉倒是大方。 “我习武时候,也略读了一些诗书。”他掩唇轻咳一声说道。 “这样吗,到时候你可是要给我作诗的,我连帮你作诗的夫子都请好了。”沈诉诉兴奋道。 “你既然可以,那我就把他辞了。”她继续说道。 “可以。”顾长倾低眸,将面前一匹颜色较深些的红缎拿出,“穿这个。” “那我穿哪个好看,我觉得红色鲜亮些,但我爹说女子一般婚服着绿色,更庄重。” 沈诉诉挑着自己面前那些深浅不一的布料,有些拿不定主意。 “你若愿意,便穿浅些的颜色,与春日正相衬。”顾长倾为她挑了个颜色。 “行,我穿什么都好看。”沈诉诉笑眯眯的。 她对于婚礼真正的意义没什么概念,她只是想打扮得美美的。 顾长倾凝眸看着她,此时此刻竟有了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这分明只是一场形式上的婚姻,他却意外地上了心。 沈诉诉的笑颜映在那鲜明的丝缎之后,他的长睫微颤,恍了神。 即便沈府的人明知这婚事是为了保住沈诉诉不进宫,但这礼数是做全了。 沈严知晓顾长倾的真实身份,没让他入赘过来。 ——他怕死了的顾长仪气得还魂过来捅他一剑。 沈家生活富庶,实际上沈严本人身为县令的俸禄并不足以支撑这样富裕的生活。 沈严有一远方表弟,名唤闻泽,与他感情甚笃,比亲兄弟还好。 闻泽从商,前些年去了西域做生意,到现在还没回来。 但闻泽的产业还留在江南,他又未成亲,所以名下产业皆交由沈严打理,收入也都交付到沈严手中。 夫君他竟然…… 第17节 闻泽在长洲县东有一宅邸,占地广,内部布置比沈府还好,沈诉诉闲时也会搬到那里去住。 前些日子,沈严给闻泽写了信,说明事情原委。 顾长倾现在就挂名在他族中,住到闻泽的大宅里,到时沈诉诉嫁过去,就顺带搬到那宅子里住。 至于成婚的六礼,也由闻泽那边留下的族中人代为操办。 闻泽未成亲,亦无后代,沈诉诉也算得上是他们那边唯一的晚辈。 闻泽若故去,其家产也是由沈诉诉继承,所以闻泽那边对此事格外上心。 沈严为官清廉,其实也算穷,奈何他兄弟有钱,所以这婚礼也算江南近年来最隆重的婚事了。 沈诉诉成婚前,就忙着折磨给她制作婚服的绣工,这里那里不满意都要改。 她这边一改,顾长倾那边也要连着修改,所以她时常扯上他与自己一道试婚服。 “这里是不是要加一点金饰,翡翠也行,但衣服是绿色,放翡翠的话会不会看不清?” 沈诉诉对自己的婚服指指点点。 顾长倾亦是觉得沈诉诉婚服处应该加上一些缀饰。 他看着那繁复隆重的设计,没有敷衍,只一味所好看,认真给了沈诉诉意见。 “加金饰,铸造些独特的形状。”顾长倾道。 随侍在一边等待着随时修改婚服的裁缝一听顾长倾的话,差点没晕过去。 一个沈诉诉就算了,怎么她未来的夫君比她还麻烦? “什么形状?”沈诉诉自己暂时想出来。 “鲤鱼。”顾长倾脱口而出。 他一说出这两个字,便知道自己暴露了些什么。 “鲤——”沈诉诉一结巴。 她愣住了,只往前走一步,揪住顾长倾的袖子道:“顾南舟,你怎么想到的鲤鱼?” “鲤鱼颜色明艳,灵动绚丽,与你……有几分相似。”顾长倾力挽狂澜,马上扯开话题。 他侧过头去,又想到了沈诉诉那个小字,还有她给自己取的表字,忽地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诉诉盯着他,注意到了他在说出这话时过速的心跳声。 “你骗我。”沈诉诉踮起脚,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并未。”顾长倾的黑眸与她对视着,诚实应道。 夸她也是真。 “你心跳得很快。”沈诉诉揭穿他。 顾长倾知道沈诉诉听力好:“自然是不好意思。” 这话也不是假。 “你不好意思什么?”沈诉诉害怕自己的小字暴露,刨根问底。 她努力踮起脚,似乎是为了展示自己压迫力。 她故意将自己自己的面颊凑过去,让顾长倾没办法别开目光。 眼见着两个人都快贴到一起去,布庄里的裁缝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 “沈小姐貌美如花,您这么看着南公子,他自然会害羞。”裁缝开口道。 沈诉诉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人,她赶紧往旁边跳开些许。 顾长倾看着她,挑了挑眉,只道:“他说得不假。” 最后,婚服样式按照沈诉诉与顾长倾的意思修改了,在胸口处加上金色鲤鱼的装饰。 沈诉诉很满意,没打算再改了,因为她开始去折磨设计婚轿的木匠了。 这边婚事在热火朝天准备着,那边布庄的裁缝在给沈诉诉改完婚服之后,并未马上离开沈家。 他在沈府内转了个方向,去往薛宸所住的院子里。 “怎么?”薛宸笑着问道,“他们……感情甚笃?” “薛大人,他们再怎么样也不敢骗您啊,他们感情确实很好,若不是我在场,两个人就差亲到一起去了。” 裁缝赶紧将自己看到的画面转告薛宸。 “哦?”薛宸微讶,“这样么,那我也好和圣上交差了。” “那薛大人还有什么想问?”裁缝行礼问道。 “下去吧。”薛宸随手从锦囊里掏了些碎银,赏了下去。 片刻之后,他唤了沈府的下人来:“刘华明准备回京了?” “刘大人?”沈府下人惊讶。 “他前几日确实离开了,但并未回京,他说还要向南追踪顾家逆贼的踪迹。” “好,我就不留下喝喜酒了,怕你们不尽兴,明日我就回京,替我向沈老爷问一句好。” 薛宸起身道。 “是。”沈府下人领命退下。 —— “雕龙凤不好看。”沈诉诉在小满的陪同下,搬了把梯子,爬上去查看婚轿顶上的装饰。 “哎呀我的沈大小姐啊,您小心着点。”几位沈府的下人左右围着沈诉诉,生怕她摔下来。 “给我雕鲤鱼,鱼跃龙门也不错。”因为顾长倾提醒,沈诉诉瞬间有了很多设计灵感。 “好,我记下了,沈小姐,您先下来吧。”负责制作婚轿的木匠擦了擦汗。 这位大小姐,什么都喜欢凑热闹,偏偏身子还不好,他就怕他出什么意外。 “行吧,我下来。”沈诉诉拍了拍手上的灰,她扶着梯子,准备慢慢爬下来。 但她的动作有些笨拙,再加上裙子长,绊住了脚,所以一脚踩空了。 “小姐!”小满惊叫道。 “我——”沈诉诉一慌,朝后仰倒下来。 沈家的几位侍从正待迎上去,将她接住,但有人的速度更快。 顾长倾想不到沈诉诉才离开他视线几炷香时间,就能给自己惹出个意外。 他身手好,很快来到沈诉诉身后,将她接住了。 沈诉诉本以为自己会摔个四仰八叉,但她稳稳落进了他怀中。 她本是闭着眼的,被抱稳之后,一睁眼,就撞上了他那双沉静的黑眸。 第14章 你抱我 “顾南舟!”沈诉诉靠在他的身上,还没站稳,扑腾了一下才站直了身子。 她刚从梯子上跌了下来,受了惊吓,心绪又有些不稳了。 沈诉诉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打算将自己发凉的手缩回来。 顾长倾的手指是按着她手腕的,他的指腹微微用力,没让沈诉诉将手缩回去。 “这么凉?”他低声问。 “我被吓到了。”沈诉诉觉得自己从梯子上跌下来很丢脸,小声嘟哝道。 “下次你若要看,便唤我来。”顾长倾松开了她的手。 沈诉诉将自己已经热起来的手藏在袖子里,她的手指攥着袖子的一角,似乎想要掩藏什么。 不得不说,他捂着她的手,没一会儿,她的手就热起来了。 “你不知去哪里了。”沈诉诉来到小满身边,从她手中接过暖炉。 “闻家那边匀了些产业过来给我打理。”顾长倾道,“我帮着他们打理便是。” “闻叔是个好人。”沈诉诉的手指在鎏金的暖炉上碰了碰,“你失了忆,就先找些事做。” “他怕我嫁给府里的侍卫,会被人嘲笑。”沈诉诉朝顾长倾扬起头。 她骄傲地说道:“我嫁给你,我不在意别人说什么。” “不必在意风言风语。”顾长倾并未因自己目前的处境怨天尤人。 沈诉诉抱着手里的暖炉,双袖拢着,继续研究自己的婚轿去了。 但婚轿高,她使劲踮起脚也看不到上方的构造与花纹,而且那梯子她是不敢再上了。 沈诉诉见顾长倾站在一旁,便走了上去,拽了拽他的袖子。 “抱我。”沈诉诉想,有现成的夫君可以用,不用白不用。 顾长倾微讶:“抱你?” “怎么了?”沈诉诉踮起脚,理直气壮道,“不能抱我吗?” 顾长倾还以为是京城那边的官员又过来了,沈诉诉要做样子。 他没见着人,但也没拒绝沈诉诉的要求。 他微微躬身,干脆利落地将沈诉诉抱在了怀里。 他们面对面抱着,沈诉诉结结实实落入他怀中。 她柔软的前胸与他的胸膛紧贴,心怦怦地跳。 抱?他怎么这样抱她? 夫君他竟然…… 第18节 沈诉诉勉强踮起脚,才能将自己的下巴搭在他躬着身的肩膀上。 她不是要他这样抱她呀,这样,有点太近了。 顾长倾知道是演戏,倒是平静,他温热的吐息掠过沈诉诉耳侧。 他的手搭在她的腰间,手掌微微攥成拳,搭在她的后腰上。 “顾南舟,不是……”沈诉诉欲言又止。 “走了吗?”顾长倾问。 他的声音低沉,胸膛微微震动着,将沈诉诉的身子也带得软了下来。 “什么走了?”沈诉诉蒙了。 “京城的人。”顾长倾与她讲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京城的人过来了?!”沈诉诉惊了。 “嗯……”顾长倾觉得哪里有点不对,“没来吗?” “顾南舟!”沈诉诉回过神来,“当然没来了!你你你,松开我。” 顾长倾很快将她放开了,沈诉诉没站稳,往后踉跄两步。 他将她的腰揽着,将她扶好。 “我是说!我要看婚轿上的雕刻,你抱着我去上边看看。”沈诉诉叉腰道。 “你——臭混蛋!”沈诉诉小声骂。 顾长倾看了眼院门方向,确实无人过来,一旁的下人都看呆了。 他们知道沈诉诉与顾长倾是假成婚,但他们以为他们这是在装给京城来的礼官大人看。 ——毕竟在不久之前,给沈诉诉与顾长倾制作婚服的几位裁缝又收了沈老爷的钱,把薛宸给卖了。 他们的大小姐,还有这顾公子,真是好演技啊,沈府下人感慨。 这欲拒还迎,这将计就计,简直天衣无缝。 最后,顾长倾无奈,还是把沈诉诉给抱了起来。 沈诉诉其实比一般江南女子还要重一些,但他抱起来毫不费力。 她的软纱裙摆一旋,宽大的袖子与披帛在空中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 很快,她的视角就变高了,顾长倾从后抱着她的腰,将她举了起来。 “行行行,这样可以。”沈诉诉两手搭在婚轿顶上,朝木匠招招手,“来,按我说的改。” 春日的院外,初初绽放的花朵随着风,在花枝上轻颤。 —— 沈诉诉要成亲,等不了太久,自她与顾长倾定下日子后没几天,薛宸就告辞回京。 不过,苏州那边似乎传来了新的消息,沈严被叫去,协助调查了几日。 因为沈诉诉要成亲,所以他去了没几日就被放回来了。 沈诉诉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沈严归来时,眉头拧着,似乎有些忧虑。 “刘华明死了。”沈严负手在书房里踱步,与沈府的心腹——管家沈浩商量着。 “他往西行,在半途被人刺杀,来人也被逮捕,当场自尽。”沈严说明上边发生的大事。 “刺杀他的人,经苏州刺史与京中那几位与顾长仪相识的官员确认,他们说是顾长倾,只是,虎符依旧遗失,他的身份腰牌也确认无误。” “顾长倾自幼便去终南山习武,他使用的招式,也确实是终南山一脉,年岁也符合,连模样也与顾长仪有几分相似。” “因此,长安官员皆确认那行刺之人就是前来复仇的顾长倾。” “哦?”沈浩一愣,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老浩,你也愣了对不对!” 沈严一拍大腿道:“可是顾长倾,不是还在咱们这儿,等着娶诉诉吗?” “如此说来,只能说明京中还有顾家余党,要保护顾公子。” 沈浩道:“只是,我记得刘大人南下,行踪隐秘,刘大人与你告别时是说要往南继续追踪,但他偷偷往西侧去,说明他十分警惕。” “此事要告诉顾公子吗?”沈浩问。 “不用。”沈严将自己有些往下掉的腰带提起来,“他若是恢复记忆,自会来寻我。” —— 刘华明与薛宸拜访长洲一事,暂时告一段落,除了沈家心腹之外,所有人都以为顾长倾死了。 沈诉诉的婚事还是热热闹闹继续办着,不过,按照习俗,在婚前几日,她不能见顾长倾。 不见就不见,她又不是真的喜欢他,沈诉诉自己也没多在意这个规矩。 她留在沈府,顾长倾去闻家的宅子住着,两人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沈府也算大,除了长洲县驿馆之外,沈家请来的一些尊贵客人都住在沈府之中。 其中,当然包括了沈诉诉请来的梁昭,还有江南第一富商之女宋择璟。 梁昭偷偷来找过沈诉诉,但没成功,被沈家侍从拦了下来。 是夜,沈诉诉在书房里描画着她在书册上看到的奇花异草。 她准备成亲之后,找个好天气去城郊看看能不能寻到些新奇的草木品种。 她没让小满陪到深夜,让她先去睡了,画完几幅之后,她有些困,打了个哈欠。 沈诉诉正准备去睡觉,但刚合上画册,她便听到自己书房外传来笃笃声响。 她胆子小,吓坏了,正欲惊叫出声,书房的窗子便被推开。 院子种着花,满院都是淡淡的花香,窗子一开,香甜的馥郁芬芳就涌入屋中。 梁昭站在窗外,手里还拿着一柄合上的扇子,在夜里月下,他盯着她瞧。 暗香浮动,沈诉诉的长睫微掀,与梁昭对视着。 许久,她将自己手中用来描画草木轮廓的狼毫毛笔抛了过去。 “梁昭,臭小子,你还有脸来!”沈诉诉咬牙切齿道。 “我爹,我爹将你的信拦下了。”梁昭也有些身手,利落地跳进了沈诉诉的书房里。 他朝她靠了过来,似乎想要拉住她的手。 沈诉诉受了惊吓,手脚僵硬,想躲,但没躲开。 “梁昭,你走开!”沈诉诉往后一靠,“我给你写信,也只是……权宜之计。” 梁昭本要靠近沈诉诉了,但自院外又飞过一个人影,来人身着一身利落的黑色短袍。 顾长倾的手掌在梁昭的肩上一按,将他往后一扯,颇有些身手的梁昭便跌在了地上。 “你?!”梁昭从未见过顾长倾,狼狈起身,抬头看了他一眼,怒道。 第15章 不喜欢 “你是谁,竟夜闯沈小姐的闺房。”梁昭竟先开口指责道。 顾长倾来到沈诉诉身前,将她护到身后,他腰间依旧别着那柄小巧的短刀。 “七日后,我将与她成亲,倒是你——”顾长倾沉声道。 他听沈诉诉与梁昭的对话,已猜出梁昭的身份。 “你们都要成亲了,还见面做什么?”梁昭盯着顾长倾道。 顾长倾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他的眼眸在夜色灯影里带着极强的压迫力,竟让梁昭有了喘不过气的感觉。 “深夜来见我未婚妻,我倒要问问你来做什么,梁公子。”顾长倾走上前去,将梁昭的衣领提了起来。 梁昭也身材高大,又长年锻炼,整个人沉得很,他却轻松地单手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顾长倾根本不管他的尊贵身份,直接将他丢到书房外。 隔着一扇窗,他盯着梁昭瞧,那眸中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杀意。 “你想干什么!”梁昭觉得自己身子发冷,避开他的目光。 他靠在廊前,绕过顾长倾颀长的身形,只对沈诉诉说话。 “沈小姐,既然这个侍卫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不是你先给我写的信吗?” 梁昭坚持问。 沈诉诉气得手脚发凉,她怒目看着梁昭道:“我给你写了信,你自己拒绝的。” “就算你答应了!” 沈诉诉话都说不清楚了:“那……那你也只是我的工具而已,等应付过去,我也要与你和离!” “那他呢,他也是工具吗?”梁昭指着顾长倾道。 实际上,对于沈诉诉来说,嫁给谁都一样,只要不是皇帝都行。 与顾长倾成婚,一开始她确实存了利用他的心思。 但是,为了现在就气死梁昭,她不准备对梁昭说真相。 “当然不是!”沈诉诉朝前走了两步,来到顾长倾身前。 她本是想站在顾长倾身边,但她现在情绪波动,怪病又犯了,身子发凉僵硬。 沈诉诉的身子一歪,直接倒进了顾长倾怀里,这样看去,像是她主动要抱他。 顾长倾将她接进了怀中,他自然知道沈诉诉是要气梁昭。 但沈诉诉落进他怀中的时候,他发觉她的身子极凉,这说明她情绪起伏极大。 夫君他竟然…… 第19节 这个梁昭,可以影响她到这个地步吗? 其实顾长倾误会了,沈诉诉性子骄纵,身份算得上是贵女,生得又好看。 所以从小打大,几乎没有任何人会拒绝她的要求。 梁昭之前甚至对她表白过,说过那样的话,她信了,所以才会在皇宫那边逼得紧的时候选择他。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之后被人拒绝,而且,不成亲,她就真的要去她害怕的皇宫了。 所以沈诉诉这才如此气梁昭。 “不许抱她!”梁昭看到顾长倾将沈诉诉揽进了怀中,翻身就想要再次跳进书房,冲了过来。 顾长倾单手抱着沈诉诉,朝他胸口击出一掌,将全力以赴的梁昭轻松推到了院里。 这一回,他用了些力道,梁昭心口一疼,竟倒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沈诉诉落在顾长倾怀里,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梁昭越如此说,她就越要气他。 于是她伸出双臂,紧紧地将顾长倾抱住了,顺带使劲蹭了蹭他温暖的身体。 沈诉诉在顾长倾的臂弯间,盯着梁昭瞧。 “我就是喜欢他,要和他成亲,怎么了?” “你长得有他十分之一俊俏吗?” “你打得过他吗?” “除了会作些酸腐的诗,梁昭,你还会什么?” 虽然是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但顾长倾听到沈诉诉的话,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的胸腔微微震动着,连带着让沈诉诉也脸红起来。 他想,她在夸他。 梁昭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果真气得差点没晕过去。 “沈诉诉,我会带你去平江书院的后山水潭里摸小鱼!”他气冲冲说道 “我来找你,是想说,你给我的信是被我爹截了下来。” “你要拿我逃过宫中召选也罢,真想与我成亲也行,就算是当你逼退京城礼官的工具,我也愿意当。” “他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梁昭真心实意问,“我没他好看,我承认,但我有钱啊。” “我又不缺钱。”沈诉诉嘟嘟囔囔。 “臭——”小子,你快滚吧! 沈诉诉正待如此说,但当她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顾长倾温热的手指已按住了她冰凉的唇。 他没让她骂出来,因为沈诉诉用这个词骂梁昭的时候,多少带了些少年时的情谊。 顾长倾低头,在沈诉诉耳边轻声说道:“不用骂他,只许如此骂我。” 他拍了拍沈诉诉的背,让她冷静下来,她的手脚依旧是凉的。 沈诉诉被他安慰了一下,怒气下来了,瞪大眼,又感觉有些委屈了。 梁昭凭什么呢,她都要被召选入宫了,就算信被截下来了,他难道没有听见传言吗? 沈诉诉的脑袋一低,缩在了顾长倾怀里。 她的肩膀微微抖着,顾长倾大掌拢着她的手,依旧没感觉到她身体温度上升。 待再低眸看梁昭时,他眸底已带上些许戾色。 他很少生气,但见梁昭出现在沈诉诉书房的时候,他还是觉得隐隐有怒火冲了上来。 “给你走十步的时间。”顾长倾将沈诉诉完全抱在了怀里,他准备抱着她从书房里走出去。 “从这里离开,回你自己的住处去,此事传出,有损她名声。” “若被旁人发现,我不介意将你这苏州刺史之子杀了。”他盯着梁昭道。 “你敢?!”梁昭忍着胸口处的疼痛,翻身以极快的速度爬了起来。 顾长倾按住沈诉诉的脊背,他干脆利落地朝外走,腰间蹀躞带上别着的短刀闪着暗芒。 他确实不想给梁昭留时间,步子迈得甚至很大。 在走这十步时,他甚至将处理此事的后续方案都想好了。 待他抱着沈诉诉,用脚轻轻踢开书房门的时候。 院内只剩花影清香与清浅月色,梁昭被吓走了。 沈诉诉不想哭的,但她越想越委屈,于是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在顾长倾怀里哭了。 她嗅到了院里的花香,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看着顾长倾。 “你不会真的要把他杀了吧?”沈诉诉抹了把眼泪说道。 顾长倾将她放了下来,却还是揽着她,主要是沈诉诉的体温太低了。 他怕他离她远了一些,她就呼吸不上来。 他替她拭去眼泪,带着薄茧的手指擦过她眼底的肌肤,有些痒。 “嗯。”他低眸道,动作放轻了些。 “那要把他丢得远一些。”沈诉诉抽抽搭搭道,“我还嫌他现在死了,晦气呢。” “他走了。”顾长倾道。 “我不喜欢他,但是在书院的时候,他和我玩得最好。”沈诉诉结结巴巴说道。 “可能他也不喜欢我的性格,但他喜欢我的模样,就依着我。” “可是……可是在书院里,只有他会带我去玩那些夫子不让玩的东西。” “你要玩什么,我带你去。”顾长倾哄着她。 “以前喜欢抓小鱼,现在我没那么幼稚了。”沈诉诉拿袖子擦着自己的眼泪。 “等成亲之后,我带你去。”顾长倾倾身对沈诉诉低声说道。 “好。”沈诉诉总算开心了些,她的呼吸变得顺畅许多。 “我……我说的话都是为了气梁昭,我也不喜欢你。”沈诉诉回过神来,还不忘补这一句。 “那诉诉喜欢什么呢?” 顾长倾拈起沈诉诉颊边落下的一点碎发,鬼使神差地问了这个问题。 “顾南舟!”沈诉诉被他问得清醒过来。 “不是说不喜欢吗?”顾长倾反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沈诉诉仰头道,“我喜欢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在他的胸前一推,将自己从顾长倾怀里退了出去。 沈诉诉看着他,目光有些警惕,因为她的模样,她受了很多虚假的喜爱。 哄她,又骗她,最后又不要她。 顾长倾看着她警觉的眼神,又拢住她冰凉的手,低声道:“注意身子。” 本来沈诉诉画完植物就准备去睡了,也没想到有这个意外,所以屋中也没准备暖炉。 她任凭顾长倾握着她的手。 小声道:“我刚才都是气话,你不要信,我不喜欢梁昭,也不喜欢你,你也不要喜欢我,我又没什么好喜欢的。” 顾长倾牵着她的手,领她走回房中,唇边含着一抹无奈的笑意,只低着嗓音道:“好。” 沈诉诉刚踏进自己房门,忽地想起了什么。 “顾南舟!” “在。” 她猛地转过身子,盯着顾长倾瞧。 沈诉诉的目光探究:“不对啊,你不住在这里了,今晚你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第16章 都怪你 顾长倾一愣,他侧过脸,轻咳一声道。 “我想起我在偏院里有些东西留下了,回来取。” “正巧听见你院子里有些响动。” 沈诉诉这回学聪明了,她问:“你来取了什么东西。” 顾长倾从腰间取出一物,这是他那夜与黑衣人相斗时被斩断的横刀。 沈严搜寻官道旁密林时,将断刀也给顾长倾拿了回来。 这是罕见的好兵器,却还是抵不住高强度的战斗,在那晚被击断。 “这个呀……”沈诉诉想到了那晚顾长倾为她挡下的那一击。 其实,顾长倾每晚都会过来看一下沈诉诉,他还记得他要护她周全。 他觉得沈诉诉傻,有可能出意外。 今夜他确实是去偏院取断刀了,不然梁昭也不会寻到空子闯进沈诉诉的院子。 “这个怎么了?”顾长倾将断刀收了起来,它已破损,但刀刃依旧锋利。 “你给我挡了一击。”沈诉诉轻声说道,她又想起那晚,面颊渐渐红了。 那是她第一次与一个年轻男子如此亲近。 夫君他竟然…… 第20节 但现在,他就站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灼烫。 沈诉诉的指尖屈起,不好意思地动了动。 她瞪着顾长倾道:“顾南舟,你要牵我的手到什么时候?” 顾长倾听她这么说,但没松开手:“你的手很凉。” “我这病犯起来,哪里都凉,手凉,脚也凉,脖子凉,肚子也凉……” 沈诉诉本想表达自己已经习惯了,不需要他牵手来帮她暖手。 但顾长倾会错意了。 他倾身,张开双臂,将沈诉诉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沈诉诉方才说过很冷的小腹与胸膛完全贴着他的身体,他的臂弯横着落在她的腰间,还是灼热的。 她愣了好一会儿。 “这样呢?”顾长倾问。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沈诉诉结巴了,但她没推开他,因为他的怀抱真的让她好受很多。 他的心依旧平稳跳着,只是节奏较平时更快了些,落在沈诉诉耳边的温暖呼吸倒是平静。 沈诉诉支支吾吾说道:“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手凉不好受,我自己忍着就好,谁要你抱了?” “你就是故意要占我便宜!臭流氓,我早就知道的!”沈诉诉嘴上如此说,却还是没挣扎。 他身体的温度真的很舒服。 顾长倾松开了她,他侧过身,将沈诉诉房间里备着的暖炉点上,塞到了她怀里。 “抱歉。”他说,“我并无此意。” “我长得那么好看,你怎么敢并无此意的?”沈诉诉问,她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 “诉诉,多注意身子。”他看着她,眸子里并无波澜,平静道。 “既然你并无此意,那还是抱一下吧。”沈诉诉就喜欢让别人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她仰着头,朝他张开双臂。 顾长倾没抱她,他的大掌按着她的肩膀,送她来到床边。 他说:“睡吧。” 他分明没做什么,沈诉诉却听到他的心跳得更快了,连呼吸的节奏都不对了。 她的手指敲着自己怀里的暖炉,不依不饶道:“顾南舟,我冷,你不抱我,我就要晕过去了。” 顾长倾轻声笑。 他拥了一下沈诉诉,按在她脊背上的手指轻颤。 最初,确实并无此意,因此他抱她,顺理成章,只是助她缓解病症。 但现在,却有莫名的情绪窜上心头。 沈诉诉踮着脚,她在顾长倾耳边轻声说道:“顾南舟,你来我这里,有好几天了。” “梁昭来的时候,我以为是你,今夜的风太乱,我没听清楚他的心跳声。” 沈诉诉得意地笑:“我都听到了,你骗我,你今夜不是凑巧出现在这里。” “今夜我确实去取了断刀。”顾长倾也并未说假话。 “你来做什么?”沈诉诉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问。 “我说过要保护你。”顾长倾平静回答。 “很好,做得不错,我没白救你。”沈诉诉有些开心,轻轻地笑。 他微微俯下身,一直抱着她,没松开。 静默片刻,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黑暗的廊道上亮起一盏灯,映在窗纱上。 小满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揉着眼睛,她深夜醒来,却发现沈诉诉还未睡下。 幸好沈诉诉屋里还隔了一道屏风,因此顾长倾的身影没被发现。 “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小满在门外唤道。 她准备推门走进来。 沈诉诉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翻身,将顾长倾一把推到了自己的床上,而后将床帘放了下来。 顾长倾猝不及防被她这么一推,竟然也产生了一种他们这关系不可见人的感觉。 他乖乖躲了起来。 小满进了门,沈诉诉抱着暖炉,打了个哈欠。 小满敏锐地发现了她家大小姐可能是前不久刚受了刺激,心绪不宁,呼吸紊乱。 “小姐,您怎么了?”小满靠了过来,低头检查了一下沈诉诉手里的暖炉,确认点好了。 “哦,我大晚上突然想到敢拒绝我的梁昭,很生气,就把自己气到了,睡不着。” 沈诉诉故作镇定道。 “那您也要早些就寝。”小满很担心沈诉诉。 “小姐,我扶您去床上休息。”小满关切说道。 “不——”沈诉诉想起自己床上还有顾长倾,她赶忙说道。 一急,她又感觉有些喘不上来气了。 小满觉得她家小姐似乎有些心虚的样子。 她连声说:“好好好,小姐,那您自己休息。” “好。”沈诉诉单手拢着暖炉,将自己的床帘掀开一角。 为了不让小满发现,她也是做足了样子。 她将自己的外衫一脱,钻进床帘里。 顾长倾躺在里侧,在沈诉诉掀起床帘时,他只是嗅到一阵淡淡的香气袭来。 隔着床帐,外边的灯影昏暗。 她藕白的丰润双臂与胸脯映入眼帘,沈诉诉未着外衫,只穿着一条轻薄的襦裙。 顾长倾呼吸一滞。 沈诉诉紧张死了,她将床上的薄被一把盖在了顾长倾的脸上,自己躺了下来。 “好了,小满,替我将灯吹灭,我要睡了。”沈诉诉颤抖着声道。 “是,小姐。”小满吹灭了屋里的灯,室内只剩莹莹月色。 小满离开了,沈诉诉紧张得快要喘不上来气。 身后,顾长倾握住了她的手腕,传递一些温度给她。 “都……都怪你!”在模糊的夜色里,沈诉诉瞪大眼看着他,“你不要脸!” “你若不推我,我就从窗子离开了。”顾长倾道。 他翻身从沈诉诉身上越了过去,身姿灵巧,这一回,他离开得极快。 沈诉诉只感觉到他温暖的身体退远了,她抱着自己的暖炉,竟也不好意思让他再回来了。 这也太……太荒唐了。 “你快回去!”沈诉诉急道。 离开前,顾长倾还是低头替她检查了一下暖炉,确认没有任何问题。 在淡淡的月色里,他的双颊泛着红,但这一回,沈诉诉没空仔细去分析他的心跳声。 因为她自己也紧张得要死,待顾长倾离开之后,她翻过身,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了被子里。 但她在被子里嗅到了顾长倾的味道,哦对,她想起来,这床顾长倾刚刚躺过。 沈诉诉又将自己的脑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顾南舟,臭混蛋!”她自言自语骂道。 但她又想,七日之后他们成亲,不会还要睡一张床吧? 七日后,成亲的日子到来,但沈诉诉已经暂时忘了这茬。 天光初明,沈诉诉坐在镜前,她身后围了七八位侍女,手忙脚乱地在给她梳妆打扮。 她今日出嫁,要梳的发髻繁复,装饰也多,小满一个人都忙不过来。 沈诉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娇颜明媚,细眉红唇,眸光如水,她扁起了嘴。 真要成亲,她竟然紧张起来。 尤其——嫁还是顾长倾。 第17章 成亲了 沈诉诉看着镜中的自己被一点点地上妆,一件件精致的首饰被轻柔地佩在头上。 最后,一顶带着长长纯金流苏的头冠落在她的发髻间。 小满拿着细长的蝶尾金簪,小心翼翼地替她将发冠别好。 沈诉诉像一朵含苞的花,在细致的装点下,慢慢绽放。 算上自己前世的那个梦,沈诉诉是第一次穿上正式的嫁衣。 入了宫,她又不是皇后,碍于沈严的官职低,她最开始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妃子。 夫君他竟然…… 第21节 梦中,她进宫的时候只是穿了些更加精致的衣裳。 她不喜欢京城衣服的样式,但宫里的人一定要她穿。 也不知是要取悦谁。 沈诉诉的眼睫微抬,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地笑了起来。 就算被许多人嘲笑愚蠢,但她现在很是开心。 她今天打扮得美美的,每一处妆容都是她自己喜欢的,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快乐呢? 小满将一面团扇递给沈诉诉。 扇柄处缀着长长流苏,末端镶嵌着红色宝石,落在沈诉诉的手上,仿佛雨点滴滴落下。 沈诉诉低眸,将团扇挡在了自己脸前,只露出一双似含着情的曼妙杏眸。 她弯着眼笑,面上有浅浅的红晕,娇颜如花,让小满也看呆了。 小满想,她家小姐嫁给那个顾南舟,真是便宜她了。 沈诉诉这样的姑娘,天底下应当没有哪位男子能配得上她,她与谁在一起,全看她自己的意愿。 说来有趣,小满想起沈诉诉幼时的一件小事。 她比沈诉诉大几岁,沈诉诉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她已经是个半大姑娘了。 小满陷入沉思,沈诉诉拽了拽她的袖子道:“小满,发什么愣?” 小满笑:“小姐,你还记得你十二岁生辰的时候,有个云游的道士到了咱们沈府吗?” “记得啊,我生辰都是招待所有宾客的,就算是街上的乞丐,都可以进沈府享用宴席。” 沈诉诉的眉头微蹙,她也想起了那件事。 她咬牙切齿道:“就算本小姐再大方,当初也不应该让那道士进来,他真可恶。” “可您那时候觉得他说的话吉利,还赏了他一大吊钱呢。”小满调侃。 “他说您可是有当皇后的命格,小姐,您如此好看,若真进了宫,没准真的能当皇后呢。” 沈诉诉眯起了眼,不得不说,当初那道士确实有几分能力。 若以她的梦来看,这皇后她最后确实是当上了,虽然只当了三天。 “长得好看就能当皇后?”沈诉诉拍了拍小满的手背,“那干脆在后宫开个选美会算了。” “没有人能永远留在豆蔻年华,貌美的人会老去,但皇帝喜欢的人永远是二八年华。” 小满一时没听懂:“小姐,你说的话怎么变聪明了?” “没有,走吧。”沈诉诉提着裙子起身,她拿着团扇挡在自己脸前。 “要一直这么举着,好累。”她嘟哝道。 “按规矩,您上了婚轿也不能放下来。”小满提醒她。 “凭什么不能取下来?”沈诉诉怒,“还怕鬼看了去?” 小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将暖炉塞到沈诉诉怀里:“小姐若想,那就偷偷的。” 沈诉诉在她的搀扶下,走出房门。 院外,沈严已等着她,他正拿着帕子抹眼泪。 “诉诉,你可算出来了,诉诉,要不然咱们不嫁了?阿爹舍不得你啊。” 沈严跑了过来,将沈诉诉的喜服拽住了。 “阿爹,我只是到城东闻叔家去住着。”沈诉诉拍了拍沈严的手背,“马上就回来看你。” “呜呜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沈严哇哇大哭。 “阿爹,莫要如此说。”沈诉诉正色道,“顾南舟没爹没娘,他高低也要喊您一声爹。” “这我哪敢啊。”沈严一惊,顾家全族都不好惹,死了估计也是厉鬼那个级别的。 他牵着沈诉诉上了婚轿,又抹了把眼泪。 沈诉诉手里拿着团扇,从婚轿里探头出来看他。 “阿爹,别哭了,再哭下去,整个长洲县都知道老百姓的县令大人是个爱哭鬼了。” 沈严止住了哭泣,他一跃上那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身着喜庆的红衣,一扬长鞭道:“出发。” 这是沈严这辈子,第二次穿红衣,第一次穿,自然是他成亲的时候。 沈府内,热闹的吹打声响起,请来的宾客们纷纷送上祝福。 沈严人缘好,就算是梁昭也臭着脸,送来了贵重的贺礼。 沈诉诉特别嫌弃的弥提寺方丈大老远跑来,给沈诉诉送了他们寺里珍藏的菜谱一本。 “沈小姐心善,总是去我弥提寺礼佛,想来也吃惯了我们寺里的斋饭,老衲特意送上菜谱,让沈小姐出嫁之后也能吃上弥提寺味道的饭菜。”弥提寺方丈对沈严行了一礼道。 沈严打着哈哈笑:“谢过大师。” 那宋家的大小姐宋择璟果然是加入了民间教派青霞门。 她代表青霞门送上贺礼,暗叹自己失去了一个压在沈诉诉头上的机会。 谁能想到她真的会嫁人呢? 她那个样子,看起来就没什么男子能配得上她。 当然,留在沈府里的许多宾客也存着与宋择璟一样的心思。 所有人都以为她应该入宫,去享受那皇宫里的荣华富贵。 除了皇帝之外,又有谁有资格娶她? 就在所有人都暗叹那新郎配不上新娘的时候,自长洲县的东侧,有人身着红衣,骑白马而来。 沈诉诉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审美这块没得挑。 顾长倾身着暗红色的婚服,腰间的革带将他的窄腰束得极紧,衬得他身子挺拔。 他的模样是一等一的好,尤其是那冷峻沉稳的气质,让他仿佛浸没在江南烟雨里的遥远青山,超凡脱俗。 ——他出现的一瞬间,有许多人都理解沈诉诉为什么会嫁了。 不管此人地位如何,但光看这模样气质,就足够令人倾心了。 梁昭也站在宾客之中,他身后跟着几位平时一起作过诗的年轻书生。 他轻嗤一声道:“空有皮囊,肚里没有文采,他不过就是一介武夫罢了。” “嗯,我以为这位南公子只是生得好看,听梁兄说,他的功夫也很厉害?” 跟随在梁昭身边的书生重点完全偏了。 “我是说他没有文采,你听的什么?!”梁昭气得要死。 接下来的婚礼流程按部就班,沈诉诉在婚轿里等得人有些闷。 她拿起遮面的团扇,在自己脸颊旁扇了扇,没凉快多少,只听到一阵环佩乱响。 这团扇好看是好看,就是装饰太多,根本没法扇风。 沈诉诉只好乖乖地将绷着红纱的团扇挡在自己面颊前。 她额上的流苏垂落,眼尾处缀了点殷红的颜彩,衬得她眼眸娇媚。 顾长倾掀开婚轿帘子时,看到了沈诉诉。 他以为她不会乖乖坐在轿子里,但此时的沈诉诉正双手端着扇子,安静地看着她。 沈诉诉不说话的时候,确实美得动人心魄,她的长睫微掀,没说话,主要是不好意思。 顾长倾愣了好一会儿,沈诉诉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在加快。 她抬手,将自己的手伸到他面前。 “顾南舟,还不扶我下去拜堂?”她轻声笑。 沈诉诉觉得自己在这一块完全拿捏住了顾长倾,瞧他这紧张的样子,她都比他沉稳。 顾长倾牵住了她的手,他的臂膀微微用力,将沈诉诉从婚轿上半抱了下来。 沈诉诉靠得他近了,又在正午的天光下看到了他在日光里微挑的俊逸眉眼。 他的双眸沉静宛如无风的湖面,深邃专注,那艳色的红衣似乎将他整个人都点亮。 顾长倾很年轻,此时,那独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仿佛在这一刻迸发出明净的光采。 沈诉诉咬了咬唇,有红晕在面颊处泛起,仿佛云霞染红天际。 作者有话说: 成亲了,婚礼我坐漂亮姐姐那桌。 第18章 交杯茶 她觉得自己脸红了,有些丢脸,只低下头去,长睫微垂着,掩下情绪。 沈诉诉手里拿着的团扇上流苏轻颤。 顾长倾回眸,恰好瞧见她面上那一闪而过的红晕。 在烈阳下,他险些恍了神。 他牵着沈诉诉的手往前走,他的掌心很烫。 直到沈严跑了过来,他眼泪汪汪的。 今日是婚礼,现在也不是沈府了,他没哭出声,只用一种很委屈的表情看着沈诉诉。 “岳父。”顾长倾沉声道。 沈严摆了摆手,痛心疾首道:“还没拜堂呢。” 夫君他竟然…… 第22节 沈诉诉单手拿着团扇,拽了一下沈严的袖子,让他不要说出奇怪的话。 再之后,沈诉诉感觉自己游走在梦中,顾长倾牵着她的手,拜了堂。 在低下头的时候,沈诉诉知道这场婚事只是权宜之计,但她还是紧张得手脚发凉。 她的手一冷,顾长倾攥着她的手掌就紧了好几分。 堂内,靠前的宾客起哄:“南公子这……咱们沈大小姐又不会飞了,牵得真紧啊!” 顾长倾轻咳一声,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 沈诉诉的手腕被他握着,有源源不断的热意传来,她的眼眸微垂,心绪平缓下来。 他牵着她的手,步入洞房,屋内燃着香烛,各色象征吉祥的布置遍布喜房的每一个角落。 走了那么久,沈诉诉总算能坐下来,她坐在喜床上,长舒了一口气。 江南没太多闹洞房的习俗,按照风俗,他现在要作诗哄她开心,让她把扇子放下来。 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们都在看着。 沈诉诉好面子,她怕顾长倾自小习武,没读过书,作不出诗。 所以她之前特意请了一位夫子来提前作诗,主打的就是要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后来顾长倾跟她说不需要,她就让夫子回去了,但她还是有点担忧,怕顾长倾发挥不好。 宾客间,梁昭一摇扇子对身边的书生说道:“之前我听说沈小姐请了个夫子来帮那南舟作诗。” “后来她又让夫子走了,不知道这南舟能作出什么诗来。”梁昭笑,“若是不及我,岂不丢脸。” “梁公子是江南第一才子,他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你。”他身边的书生附和,“看人自然不能只看脸,更要看才华。” 顾长倾站在沈诉诉身前,他看着她微垂的眉眼,还有那面上的淡淡红晕。 屋内,红烛安静燃着。 其实这句诗他可以提前想好,但若是严格按照习俗,他今日要即兴发挥。 顾长倾是守礼之人,因此他没提前准备。 结合今日之景,他略一思考,便作了一首诗,不仅说了沈诉诉,还说了她的父亲沈严。 大致意思就是沈严将这么好的一个女儿交到他手上,他自然会好好照顾她。 这首诗一听便知不是提前准备,因为谁也想不到沈严今天能哭。 而且,今日出门时,本该到盛夏才开的月季花也提前绽放,这是今日才有的特殊情景。 整句诗,才思高妙,主要是按照沈诉诉的意思,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能入得沈府厅堂的宾客自然能体会到这首诗的妙处,纷纷称赞。 他们知道,不出一日,这首诗就能传遍江南,因为写得太好了 沈诉诉很满意,她放下手中的团扇,唇角微微翘起,杏眸笑得眯了起来。 这婚礼一直来到晚上,沈诉诉一个人在洞房里偷吃了好多桌上的菜肴。 顾长倾送走沈严,这才回到喜房,他敲了门。 沈诉诉拿帕子一抹自己的嘴巴,赶忙坐回原地,这一头沉甸甸的头饰,让她有些行动不便。 刚坐回去,她就在想,她做坏事躲着顾长倾做什么? 他又不会骂她。 他哪里敢骂她。 沈诉诉正准备起身,再拿点东西吃,顾长倾已推门走了进来。 他凝眸,与她对视一瞬,注意到了她唇角还未擦净的进食痕迹。 沈诉诉抿了抿唇,她的红唇微翘,在红烛后的面容朦胧似雾里花。 顾长倾别开目光,他走上前去,问道:“饿了?” 沈诉诉点头,额上的步摇微晃,她没动太大的幅度,保持矜持。 “过来。”顾长倾对她说。 按规矩,他们要先喝过一杯合卺酒,再做别的。 但两人都不约而同忽视了这件事。 沈诉诉觉得自己的脖子很酸,她娇声说:“我脑袋沉。” 顾长倾走过来,低眸研究了一下她发上戴着的发冠,问:“怎么解?” 沈诉诉嘟哝:“我也不知道,你帮我看看,我自己看不到头顶。” 顾长倾第一次摸女子的头发,沈诉诉的发丝细软,带着淡淡的香气。 手指拨弄的时候,她发间那清雅的花香不断落入鼻间。 “兰花?”顾长倾忽地开口问。 “什么兰花,我没有种兰花。”沈诉诉答非所问。 “我是说你头发的味道。”顾长倾的指尖一顿。 沈诉诉的面颊红透了:“你……你管我用什么花,就是兰花,小满给我弄的。” 她不好意思,于是催促顾长倾:“你找到哪里卸发冠了吗?” 顾长倾的两指夹着束发固定的细长金钗,将之慢慢抽出。 他低声应,面上有绯色泛起:“嗯。” 沈诉诉觉得自己的脑袋一轻,她头上的发冠落了下来,掉进顾长倾的大掌间。 细长的金链与各色珠玉堆叠着,从他指尖垂落。 “好了。”顾长倾沉声道。 沈诉诉赶紧跑过去吃东西。 她的鼻尖动了动,问顾长倾:“你喝酒了吗?” “并未。”席间有人要劝酒,都被顾长倾拒绝了。 他确实没有饮酒的习惯。 “若你今晚喝酒了,那就出去睡。”沈诉诉小口啃着鸡翅,对顾长倾说。 顾长倾愣了一瞬,道:“我今晚,不会与你同处一室。” 毕竟他们是假成亲。 “那可不行。”沈诉诉想着京城那边万一还留着人监视,“京城的人没回去怎么办。” “好。”顾长倾点了点头。 他起身,打开衣柜,准备另取一套被褥,去外间的榻上睡。 但柜内只有沈诉诉的衣物——还有他自己的那几件常穿的衣服。 沈诉诉的东西多,将柜子塞得很满,没空间放被褥了。 顾长倾的薄唇抿着,没说话。 沈诉诉回过神来:“我东西多,好像塞满了。” 顾长倾回身道:“无事。” 沈诉诉看了眼桌上燃着的红烛,想了想说道:“那你过来和我一道。” 顾长倾身形微动:“你……” “你若不嫌我睡觉不太老实,那就躺一下……”沈诉诉小声道。 “外间没有床榻。”沈诉诉说,她意外地有些心虚了,“你总不能睡地上吧。” 顾长倾的眼睫微颤,回身,对着她点了点头。 他坐在沈诉诉身边——只有她身边有椅子。 桌上还摆着一壶合卺酒,沈诉诉捏着鼻子说:“顾南舟,我不喝酒,你替我喝了吧。” “我也不喝。”顾长倾意外地拒绝了沈诉诉的要求。 沈诉诉扁起嘴:“那怎么办?” 顾长倾给她与自己倒了杯茶水:“喝茶?” “也……也行……”沈诉诉与他商量着来。 她很后悔,她还以为顾长倾懂得更多,能帮她做点事,没想到他自己也呆愣愣的。 喝交杯茶的时候,顾长倾的动作僵硬,由于姿势的缘故,两人的面颊贴得极近。 沈诉诉盯着顾长倾说:“你怎么不看我?” 顾长倾忽地握住她的手腕道:“自然是……不敢看。” 沈诉诉听到他的心跳声快了起来,她轻声笑。 “原来,你今天作诗的时候,隐晦地表达我美得让你不敢看,是真的啊?” “作诗,自然是肺腑之言。”顾长倾的俊眉微挑,承认了。 “你夸我好看,还说我可爱,说我性子活泼讨喜。” 沈诉诉的正脸追着他的视线,坚持问:“是真的吗?” “真。”顾长倾只简短地应了一个字。 他垂首,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沈诉诉也低头喝了,但她发间的头饰太多,即便摘了发冠,也戴着许多发饰。 那样式考究的发饰在她低头的时候,一不小心缠上了顾长倾胸前垂落的墨发。 所以,沈诉诉的脑袋这么一低下去,就抬不起来了。 繁复的发饰勾缠着顾长倾的发丝,沈诉诉一用力,就感觉自己的头皮被扯着。 夫君他竟然…… 第23节 “顾南舟,我头发缠住了。”沈诉诉小声抱怨,“谁许你把头发放前面的?” 顾长倾手忙脚乱,准备给她解开,诚实答道:“你说这样好看。” 他没有披散半边发的习惯,将头发全部用发冠严谨束着才更方便行动。 但沈诉诉觉得江南更流行风流倜傥些的发型,就让他这么梳发了。 只有婚礼这么一日,他会如此束发,没想到把沈诉诉头上的发饰勾住了。 沈诉诉歪着脑袋,她的手还和顾长倾的手臂勾在一起。 碍于这样的姿势,这手一时半会儿没法拿回来。 顾长倾低眸,入目就是她的青丝与雪白的脖颈。 那莹润的耳垂上未着饰物,与她的脖颈连成一条漂亮的弧线。 他单手将自己垂在胸前的墨发勾着,细细地将发丝解开。 沈诉诉与他靠得太近,时间久了,就开始紧张,再加上这喜房内气氛暧昧。 她心绪开始波动,手脚变得有些僵硬无力。 霎时间,一时不慎,她的身子凉了下来,整个人也软趴趴地跌入了顾长倾的怀里。 沈诉诉羞愤欲死:“顾南舟,你……你故意的,你不要脸!” 作者有话说: 笨蛋情侣。 第19章 故意的 猝不及防间,沈诉诉冰凉但柔软的身子落入怀中,顾长倾手上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他下意识拥紧了她,道:“身子这么凉?” 沈诉诉勉强抬起手来捶他的胸膛:“顾南舟,你还敢说!” 她越羞赧,情绪就越激动,导致身子越来越凉。 但是顾长倾抱着她,她的身体意外地渐渐暖了起来。 顾长倾揽着她,将她乱动的手握住。 他说话的语调也变得结巴了:“莫动,我……我将你的发饰摘下来。” 沈诉诉低下头,乖了,没再动。 顾长倾细心地替她将缠上自己墨发的发饰摘了下来。 他抱着沈诉诉的时候,身子往后退了一些,窄腰抵在桌上,上半身往后倾。 顾长倾有些躲着沈诉诉,她的身子很软,又没什么力气,软趴趴地落在他的身上,缠人得很。 他就算再冷静,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沈诉诉朝他瞪大眼,目光有些气愤。 没错,第一次见他,他就是这样,她没力气,只能被他这么抱着。 怎么现在还是这样? 她自己就不能冷静一点吗! 沈诉诉的双手在顾长倾的胸膛上用力撑了一下,没能让自己从他怀里退出来。 “诉诉?”顾长倾唤她。 他低着眸,低柔的气息落在她耳侧。 沈诉诉骂道:“臭流氓。” 既然她都这么骂了,顾长倾索性把这臭流氓的行为进行到底。 他单手把沈诉诉抱了起来,将她放在了床上,沈诉诉整个人落在了轻软的被褥里。 “你的暖炉呢?”顾长倾起身,握着她冰凉的手问。 “落在婚轿里了。”沈诉诉想起来自己下婚轿的时候,嫌暖炉碍事,就放在马车上了。 顾长倾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沈诉诉的唇瓣微微抖着,她的呼吸有些不畅。 她背过身去,不想看顾长倾,这实在是太丢脸了。 她竟然需要他来替她暖身子,这……成何体统。 沈诉诉转过身的时候,肩膀颤了颤,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冷极了。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沈诉诉听见自己身后传来极沉的一声叹息。 顾长倾俯身,从后面将她重新抱在了怀里,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没说话。 沈诉诉想挣扎,但顾长倾从后方绕过来的双手将她的手腕捉住了,没让她动。 “沈诉诉,莫动。”他连名带姓地唤她。 “我……我凭什么不能动!”沈诉诉还在犟嘴。 “我抱着你,你能好受些。”顾长倾道,“但我……好歹也是个……个……” 他罕见地结巴了,说了半天,没能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诉诉的脸红极了,她的后背抵着他的胸膛。 不需要仔细听他的心跳,她也能感知到他的心跳得有多快。 “顾南舟,是什么?”沈诉诉问。 顾长倾脾气再好,这个时候也有些保持不了理智了,他微微咬着牙说道:“是个男子。” “谁不知道你是男子呀!”沈诉诉还没明白过来。 顾长倾:“……” 他没说话了,只是安静地抱着她,将她完全拢在了自己怀里。 “顾南舟,你坏死了,也就今天这一晚,明天你就搬出去住……”沈诉诉嘟嘟哝哝。 她仰起头,发间还未全部摘下的头饰微微刺着顾长倾的下颌。 顾长倾的喉头微动,他抬手,将沈诉诉鬓边的珠花摘了下来。 沈诉诉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空空的发髻,抱怨道:“你动我头发做什么?” “有些刺人。”顾长倾将珠花精准地抛在了梳妆台上。 “那你都给我摘了吧。”沈诉诉自己懒得动了,主要她自己也没什么力气了。 “行。”顾长倾倒是好脾气。 他一朵一朵地将沈诉诉的发饰给摘了下来,精致的珠宝落在他的掌间。 她的发丝散开,落在颈间,淡淡的兰花香气晕开。 沈诉诉像一朵娇弱的、初绽的花朵。 顾长倾低眸,指尖微微颤着。 沈诉诉冷静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自己有了些力气。 “顾南舟,我以前不这样的,你来了才这样。”沈诉诉小声抱怨。 “诉诉若能冷静些,方才就分开了。”顾长倾让她冷静一点。 沈诉诉心想就你还敢让我冷静。 她在他怀里一翻身,一只还带着微微凉意的手掌直接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你心跳得那么快,怎么还说我?”沈诉诉瞪着顾长倾道。 她觉得怎么也不能输了去。 沈诉诉转过身的时候,长发如绸缎散开,她如此盯着他瞧,这模样倒是第一次见。 顾长倾有些无奈,但也不太好意思承认,只微红着脸转移话题:“早些睡。” “睡什么睡?”沈诉诉双手捧着他的脸颊,让他直视着自己,闹他。 “那诉诉想如何?”顾长倾直视着她的杏眸说道。 他的黑眸幽深,酝酿着看不清的情绪。 “我……”沈诉诉结巴了,“我睡前要洗漱。” 顾长倾起身,给她让了点空间,他还牵着她的手:“去。” 沈诉诉的手脚还凉着,她牵着他的手,将床边铜盆里的水扑到自己的脸上。 她上了妆,睡前要洗净。 但她笨手笨脚,在净面之前没将额间贴着的花钿取下。 这花钿是纯金的小叶子,落在额间,流盼生辉。 现在,被沈诉诉这么一抹,花钿叶子黏在她的长睫上。 沈诉诉眨了眨眼,觉得自己视线受阻,想要自己抬手去摘下来。 但顾长倾看不下去了。 他按住沈诉诉的手腕道:“我来。” “我自己可以!”沈诉诉不认输。 但顾长倾已靠了过来,他沉沉的气息拂过她的面颊,低沉的笑声响起。 夫君他竟然…… 第24节 “若自己拿不下来,气到自己了,又要不舒服了。”顾长倾调侃她。 “我才不会。”沈诉诉怒道。 顾长倾顺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好了,我认错,莫生气。” 他算是怕了沈诉诉,这也生气,那也生气,害羞也气,一气就身子发凉,呼吸不上来。 她好像一个脆弱的瓷瓶,一不小心就要摔碎了。 沈诉诉被他这么一拍脑袋,气竟然真的消了,她瞪大眼,乖乖让顾长倾给她挑金色小叶子。 顾长倾靠得很近,他的眼神专注,眸中的光落到沈诉诉的杏眸里去。 仿佛是一片柳叶坠落池塘面,惊起涟漪。 嗯……不得不说,顾南舟这个人,确实有几分姿色,沈诉诉想。 她僵硬地立在原地,等到顾长倾替她将叶子摘了下来,这才后退两步。 “我我我要换身衣裳,你出去,不许看。”沈诉诉还穿着隆重的婚服。 “我也要换寝衣。”顾长倾打开衣柜,将他自己的衣物取了出来。 “那你去外边。”沈诉诉飞速地把自己的寝衣取了出来。 “是是是。”顾长倾哄她。 沈诉诉红着脸,盯着顾长倾走到外间,一道屏风与薄纱帘将内外隔开。 她自己脱了衣服,将寝衣换上,这才觉得自己的身子一轻,爽利许多。 沈诉诉的寝衣用了上好的丝绸,极轻软,整条襦裙虽有多层,但依旧显得单薄。 这样的衣裙穿着睡觉才会舒服,但难免会显出许多身体的轮廓。 沈诉诉将月白的外袍披上,她打算等熄了灯再脱。 她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打算叫顾长倾来睡觉。 “顾南舟,我好了,你进来睡吧!”沈诉诉提着裙子,绕过屏风,正待叫顾长倾。 但她的视线越过那绘着鸳鸯鸟的屏风,便看到了露着上身的顾长倾。 顾长倾的上衣脱了,露出精壮的胸膛,他腹间肌肉分明,窄腰间有流畅优美的弧线延伸进束着腰带的下裳里。 他的身体形态几乎称得上完美无瑕,在喜房红烛的映照下,光影勾勒出引人遐想的肌肉线条。 沈诉诉瞪大眼,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顾南舟!你守不守男德!”沈诉诉愣了许久才尖声说道。 “抱歉,诉诉,我还没换好。”顾长倾不急,他背过身去,慢条斯理地将自己寝衣的袍子披上。 “你你你——”沈诉诉自己闭上眼。 闭了一会儿,她又睁开眼——反正顾长倾也转身了,她多看一下也没关系。 “你故意慢吞吞。”沈诉诉有些气恼。 顾长倾动作利落,将自己的腰带解开,他用一种缓慢的语速问:“所以,诉诉要看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说: 被沈诉诉逼得,老实人也变坏了。 第20章 不用怕 沈诉诉盯着他的背影,在顾长倾解开腰带的时候,她赶紧闭上了眼睛。 “你你你——顾南舟,你混蛋!”沈诉诉捂着眼睛背过身去。 “我才不会看你,你不要自作多情。”沈诉诉红着脸嘟嘟哝哝说道。 顾长倾将换下来的喜服搭在臂间,朝沈诉诉走了过去。 沈诉诉还不敢睁眼:“你衣服穿好了吗?” “好了。”顾长倾的视线在沈诉诉的身体上掠过。 他轻咳一声,因为沈诉诉这寝衣实在是有些太薄了。 “睡吧。”他对她说。 现在天色也不早了,顾长倾想着,这灯还是要早些熄了。 “顾南舟,你不要催我。”沈诉诉朝他睁开眼,长睫颤了颤。 她脱了鞋,爬到床上。 顾长倾飞快地瞥了她一眼,转身将桌上的红烛吹熄了。 他看不清,或许就不会引起遐思了。 因为灯熄了,沈诉诉爬上床的时候看不清,险些撞到了脑袋。 “那么早熄灯做什么?”沈诉诉娇声道。 顾长倾没说话,他沉默地来到床榻旁。 他抬手将自己束发的簪子一摘,梳理齐整的墨发落下,垂在肩头。 沈诉诉自己滚到了床榻里侧,现在已是初夏的季节,不用盖太厚的被子。 她这病到了夏天也会好上一些。 沈诉诉以前还觉得自己的床挺宽的,但当顾长倾睡下来的时候,她却开始觉得这床有些窄小了。 顾长倾身材高大,一人就占据了将近一半的空间,将沈诉诉困在床榻内侧。 沈诉诉本来就身子凉,也不觉得顾长倾温暖的身子挤着她会发闷。 只是身边还有一人,让她有些紧张,一时半会儿睡不着。 顾长倾的眼眸半阖着,他亦未入睡,沈诉诉的身子很香,他闭了眼,夜里又寂静。 在看不清,也听不到什么声音的情况下,这嗅觉的灵敏度被大幅度放大。 一阵一阵的冷香袭来,顾长倾的呼吸在平静之余,带上了一丝忐忑。 果然,睡不着的沈诉诉开始在别人身上找问题了。 在黑暗里,她缩在床榻的一角,对顾长倾说:“顾南舟,你的心能跳得小声点吗?” 顾长倾以标准的睡姿躺在床上,看着眼前模糊的水色帐幔,他平静答道:“不能。” 沈诉诉抱怨:“我睡不着。” “诉诉要如何才能睡着?”顾长倾问她,他与她说着话,就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 “我不知道,有人在我旁边,我不习惯。”沈诉诉还是怨他。 “我去外间守着你?”顾长倾想,这觉也不是非睡不可。 沈诉诉一把拉住了他:“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顾长倾轻叹一口气:“诉诉,莫要说话,过一会儿就能睡着了。” 沈诉诉将薄被蒙在自己脑袋上,小声说:“那好吧。” 她闭着眼,尽力忽略顾长倾的存在,酝酿睡意。 但顾长倾将她蒙着面的薄被给轻轻摘了下来。 在黑暗里,沈诉诉的眼眸微微发亮,她与顾长倾那双深邃的眼眸对视。 “顾南舟,你扯我被子做什么?”沈诉诉恼。 “会闷着。”顾长倾担心沈诉诉半夜被闷死了。 “好吧。”将自己闷得脸颊有些发热的沈诉诉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应道。 顾长倾将薄被搭在沈诉诉腰间,他翻身回原来的位置,继续想办法睡觉。 他本来都快放空自己的思绪,真的睡着了,但此时沈诉诉的一只藕臂伸了过来。 她很大方地把自己那另外半边薄被分给了他。 “顾南舟,你不盖吗?若是着凉了,还要麻烦大夫给你看病。”沈诉诉小声说。 顾长倾:“……” 他没说话,装睡觉,只是呼吸乱了些。 “顾南舟,我听得出来。”沈诉诉戳了戳他的脊背。 她看不得顾长倾居然敢先比她睡着,所以想尽办法闹他。 “诉诉,睡吧。”顾长倾开口。 “你等我睡了再睡。”沈诉诉又摸了一下他落在身后的长发。 “好。”顾长倾答应她。 沈诉诉满意了,她心情好的时候,倒是能很快入睡。 不一会儿,她的呼吸变得均匀,也没再说话了。 顾长倾轻舒一口气,绷紧的身子放松下来,他闭目,也准备睡。 但沈诉诉在床榻内侧动了动,或许是梦见了什么东西,又或许只是下意识追逐着热源。 她翻了个身,滚到了他身边,一抬手,将他的手臂给抱住了。 顾长倾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在夜里极昏暗的光线里,他低眸,看到自己的手背被她紧紧抱在怀中。 他能感受到她胸前浮凸曲线的触感,极柔软,但也冰凉。 顾长倾的薄唇紧抿,正准备将手从沈诉诉怀中抽出来,但在黑暗里,沈诉诉的眉头微蹙。 “魏勉,你会后悔的。”沈诉诉在梦里小声说道。 夫君他竟然…… 第25节 她又梦见那有关前世的梦了,沈诉诉后来是恨那当朝皇帝的,因为后来沈严因他身死。 她只有一个父亲。 在前世的梦里,后来有叛军从南处起,要夺回魏家偷走的江山。 长安沦陷前,带领叛军的那位不知名将军潜入皇城,乔装改扮为一位朝廷重臣,获取长安城的情报。 沈诉诉知道他的身份,但她没对皇帝揭发此事,反而暗中将长安城内的兵力布置等情报,一并递给了那位年轻的将军。 她成为推倒那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她从没见过他。 那位年轻将军下朝的时候,沈诉诉在宫里放风筝,早春的时节,风大,她扯着风筝的细线。 然后,她的手指屈起,生生将那细线崩断,风筝坠落,正好落到那位将军的马车顶上。 制作风筝的纸材上,用特制的墨水写满了情报。 放风筝回来之后的那天夜里,沈诉诉就对当朝皇帝说了这么一句话。 沈诉诉觉得梦里的自己特别厉害,竟然能想出这样传递情报的计谋,她连风朝哪里吹都考虑到了。 可惜,等她醒过来,脑子就转不过来了。 有些事,要真切地经历才会促使成长,如走马观花般走过一生,她恍惚得就像在旁观他人的一生。 前世之事,对沈诉诉来说就像噩梦,她额上沁出汗珠,呼吸也开始不畅。 顾长倾在床上翻了个身,转了过来,他静静看着睡梦里的沈诉诉。 他用另一只空闲的手,贴上了沈诉诉冰凉的面颊。 自失忆之后,他也有关注身边的事,那当朝皇帝名为魏勉,他自然也知。 这世间,应当没有几人敢直呼皇帝的名讳,沈诉诉竟然能在梦里呼唤出他的名姓。 顾长倾的手指顺带捏了一下沈诉诉的面颊,不知为何,他有些气。 她梦里在唤别人的名字,而长安里的那位皇帝,三番五次召选她入宫,每一次都恭恭敬敬。 顾长倾看了沈诉诉许久,但最后,他还是把她冰凉的身子揽入怀中。 他怕他不抱着她,她在梦里就被自己气死了。 一夜被梦魇缠绕,沈诉诉本该因为身体的不适夜半醒来的,但她没感觉到自己身子有哪里不舒服。 似乎有人一直在给她提供宝贵的温度,沈诉诉下半夜便没再做梦了,她睡得很沉。 待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顾长倾抱着,他已醒了过来,正静静看着她。 “顾南舟!你在干什么!”沈诉诉果然炸了。 她一把松开自己抱着他手臂的手,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自己靠过去的。 顾长倾也老实承认了:“你做了梦,不太舒服,身子凉。” “我——”沈诉诉又想起自己那个倒霉的梦,她的眉头紧锁。 顾长倾的手指顺带抚上她紧锁的眉头:“是噩梦?” “当然了!”梦里自己家人都死了,她想要报仇还要大费周章,当然是噩梦了。 沈诉诉盯着顾长倾瞧,眸中有些难过之色。 “魏勉?”顾长倾的指尖顺着沈诉诉的细眉,落在她鬓边耳侧,将她散乱的发丝拢好。 他平静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你怎么知道!”沈诉诉慌了,她瞪大眼,只往后躲着,“你知道魏勉是谁?” 顾长倾的俊眉微挑:“当朝皇帝。” “那你还敢说他的名字!”沈诉诉捶他的肩膀,“你知道规矩吗,可别往外说。” “诉诉梦里都能唤,我如何不能唤?”顾长倾轻笑。 沈诉诉果然没捶他了,她的动作顿了下来。 她就知道!跟人睡在同一张床上果然会出问题,她会说梦话的! 他看着沈诉诉怔然的眸,大掌盖上她的眼睫,只沉声道:“诉诉,莫怕。” “我怕什么怕,我才不怕呢。”沈诉诉双手将顾长倾的手摘了下来。 顾长倾的大掌又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平静说道:“早些起来,我还要陪你回沈府。” “那你让开。”沈诉诉推了一下他的胸膛。 睡了一夜,她的寝衣有些乱了,动的时候,露出白皙的前胸。 顾长倾手忙脚乱替她将衣物拢好。 “我自己来!”沈诉诉红着脸说。 “好。”顾长倾背过身去。 沈诉诉正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领,顾长倾声音在头顶传来。 “我说要护你周全,自然是一直作数的,所以,就算是当朝皇帝,你也不用怕。” 顾长倾的语句还是一贯的平静,他如此对沈诉诉说道。 作者有话说: 顾长倾醋了:得想个办法,把皇帝杀了。 第21章 给你吃 “顾南舟,你开玩笑呢。”沈诉诉有些不信顾长倾的话,但还是笑。 她挺开心的。 “人家可是皇帝。”沈诉诉从床上挪了下来,随口说道,“我在江南,一辈子也不会见到他。” 顾长倾侧过头,看着她,沈诉诉的侧脸在清晨明媚的阳光里,朦胧秀美,像是江上的雾。 “一辈子很长,或许?”他说,“若真有那个时候,你不用怕。” “我的一辈子很短。”沈诉诉低眸,从妆奁里取出漂亮的发饰,在自己的脑袋上比了比。 顾长倾看着她,没说话,他想起沈诉诉活不过二十五岁。 他拿好自己的东西,到别的房间洗漱整理去了,沈诉诉推开窗,唤小满过来。 小满进门的时候,看到沈诉诉略侧着头坐在镜前,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自己落在前胸的长发。 她的发丝细软,顺着前胸曼妙的弧线落下,薄纱的襦裙依稀可见腰肢的轮廓。 沈诉诉的外袍松松垂着,露出大半肩膀,丰润的上臂被发丝掩着,阳光描摹出她美妙的身姿。 小满愣了好一会儿。 “小姐,你昨晚,就穿这个和姑爷共处一室啊?”小满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啊,怎么了?我大发慈悲,分了半边床给他睡。”沈诉诉理直气壮说道。 她抬头,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发丝。 小满算是知道为什么顾长倾离开时脚步那么急了。 这谁能冷静啊。 “小姐,您与他只是假成亲,还是多注意为好。”小满替沈诉诉将衣衫拢好。 她帮着沈诉诉换衣服,沈诉诉拽着柔软的纱袍,骄傲说道。 “他不敢的,若是他敢,我就把他赶出去。” 小满无奈地笑笑:“小姐你也太天真了些。” “天真有什么错呢?”沈诉诉眯起眼笑了,梦里未来的她很聪明,但她知道,那样很苦。 她不想变成那样。 “天真会被坏男人骗。”小满说起江南很流行的一句话。 “是青霞门的姑娘们说的?”沈诉诉笑着说。 “是呢。”小满替沈诉诉梳头,老实答道。 “这长洲,若不是宋家那个宋择璟先加入青霞门,我高低也要去玩一玩。”沈诉诉看着镜中的自己说道,“真可恶,她的消息比我还灵通。” “青霞门里有几位姑娘在朝中为官,不然这民间教派也不会如此流行。”小满道。 “让她们玩去吧,我可不是随大流的人。”沈诉诉骄傲说道。 “是是是,小姐,您今日该回沈府见老爷了。”小满替她将花钿贴上。 “嗯,我就想不明白,我爹他昨天哭什么哭。”沈诉诉对着镜子弯起红唇笑。 沈诉诉想起,自己穿着隆重婚服走出来的时候,她老爹看着她,眼眶就包不住泪水了。 小满低头,替沈诉诉整理着发髻间的珠花,她轻声说:“小姐,你只有三分像老爷。” “我要像他,我还怎么当江南第一美人?”沈诉诉抚上自己面颊。 她的指尖按着自己眼下半寸,又没说话了,对着镜子愣住了。 三分像爹,剩下七分,自然是像娘亲。 沈诉诉刚出生,她的娘就死了。 “走吧。”沈诉诉的长睫扑闪,她起身,将衣桁上的茜色披帛取了下来,挽在臂间。 “是。”小满赶忙跟上她。 沈诉诉来到门外,顾长倾已在院子里等着她。 他今日穿着深蓝的窄袖袍子,腰间束着新定制的蹀躞带,他原本的那把短匕首被藏在腰间。 顾长倾的身影在清晨的阳光里,疏朗俊逸,意气风发,像是江南的远山,远阔清新。 夫君他竟然…… 第26节 沈诉诉想起他那把被斩断的横刀。 “改日让我爹再寻一位工匠,替你再打造一把横刀。”沈诉诉走到他身边,如此说道。 顾长倾顺手将她冰凉的手握住了——新婚夫妻,总要做些样子。 沈诉诉也知道此事,便没躲,只让他牵着自己的手。 “不急。”顾长倾对自己武器的要求极高,若是寻常工匠打造的横刀,他用没多久,那刀就会因为他过强的力量折断。 他已委托闻家人再去寻宝刀的消息,若有渠道,他自会去寻找武器。 “那怎么行,没武器怎么保护我?”沈诉诉挑眉说道。 “我已让人去打听渠道了。”顾长倾道。 “好吧。”沈诉诉也不懂兵器那些,顾长倾想要做什么,她也懒得管。 吃过早饭,到了宅邸外,车马已备好,顾长倾牵着沈诉诉上了马车。 沈诉诉的手搭在他的手掌上,轻声问道:“顾南舟,你不上来吗?” “我在外面骑马。”顾长倾翻身登上马匹。 他单手握着缰绳,将沈诉诉的马车侧边帘子挑开一些:“若诉诉想要见我,将帘子掀开就行。” “谁……谁想见你呀!”沈诉诉有些不太好意思。 她钻进马车里,躲着没说话了。 小满小声对顾长倾说:“姑爷,小姐她就这样,待会她就憋不住了。” “我都听见了!”沈诉诉在马车里高声说道,“小满,我不要你了。” 顾长倾轻咳一声,假装什么也没听到,只驭使着白马,往前走去。 重九见到他领在前头的身影,问小满道:“现在有姑爷了,我不会被解雇吧?” “想什么呢,重九,咱们小姐还需要你驾车。”小满应道。 沈诉诉一人坐在马车里,没一会儿,她果然开始无聊了。 本来因为小满的话,她还憋着没往外看,但走得久了,她还是忍不住了。 在经过某处摊位的时候,沈诉诉的鼻子动了动,她闻到了清新好闻的糕点味道。 “停车。”沈诉诉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她远远地唤了声顾长倾:“南舟,我要吃糕点,桃花味的,我闻到了。” 顾长倾勒马,他还有些没适应“南舟”这个称呼,尤其是沈诉诉如此唤他。 她总是连名带姓唤他,有些疏离,也有些姑娘家的骄傲。 “好。”他回身,看着沈诉诉说道。 顾长倾下马,到了摊位前,给了那摆摊的老大爷一些银钱。 “要桃花味的。”他重复沈诉诉的话。 “是沈小姐的夫婿吗?”这老大爷果然也是个八卦的,“你们昨日的喜酒,我也去喝了。” 沈家一贯的规矩是,若有什么重大的事情需要庆祝,只要沈家摆席,不论是否受邀,都可以进来参加宴席。 沈诉诉与顾长倾成亲,自然也沿袭了这样的规矩。 沈严大方,因为花的不是他的钱,他的好兄弟闻泽有钱得很。 “嗯。”顾长倾敛眸,面上有浅浅的红晕,他倒真像一位刚成亲的丈夫。 “嘿嘿。”老大爷笑,他多给顾长倾几块桃花糕,“年轻人多吃些,这就当老头子我的贺礼。” “多谢。”顾长倾接过装着糕点的纸袋。 他来到沈诉诉的马车旁,没骑上白马,他身材高大,就这么站着,也能够到马车窗子。 顾长倾敲了敲马车外壁,沈诉诉掀开帘子,盯着他瞧。 “买来了。”他将纸袋递给沈诉诉。 沈诉诉接了过来,数了数,她发现多了几块:“那老大爷,是不是多给了。” “他说他喝了喜酒,多的桃花糕就当贺礼。”顾长倾从容说道。 “我可吃不下那么多。”沈诉诉嘟嘟哝哝。 “算了,给你吃一些。”她打开纸袋,将其中一块桃花糕挑了出来。 沈诉诉用手指拈着桃花糕,递到顾长倾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吃。” 顾长倾的眸光微亮,清晨的街道上不算人多,但也有往来的百姓。 他们假装路过,却还是忍不住偷看,这初夏里的一幕,实在是太过美好。 “好。”他轻声笑,只低头,将沈诉诉手里的那块桃花糕咬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桑桑我啊,最喜欢写甜文了! 第22章 不一样 沈诉诉拈着手里的桃花糕,看到顾长倾靠了过来。 她一愣,待顾长倾咬下桃花糕后,手指屈起,收了回来。 “走……走吧。”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做样子。 沈诉诉放下马车帘子,靠在榻上,攥着自己的心口,感觉自己有些脸热。 她掰开纸包里的桃花糕,送入口中,甜丝丝的气息在舌尖荡开。 沈诉诉的舌尖抵着齿端,小声骂了句:“臭混蛋,我给你,你还真吃了。” 她自言自语,用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顾长倾的声音在马车外传来。 “大小姐给的,我如何敢不吃?”顾长倾低声笑着,手指勾着白马的缰绳,开玩笑似地说道。 “顾南舟,不许偷听我说话!”沈诉诉掀开马车帘子,对顾长倾高声说道。 “是。”顾长倾凝眸看着她,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 沈诉诉确实很好玩,随便一逗,她就气鼓鼓的。 他替沈诉诉放下马车帘子,假装没听到她在马车里骂了他八百句。 抵达沈府的时候,他们正巧遇上沈严在送走宾客。 梁昭在旁人面前是一副矜贵大少爷的模样,但在沈严面前却是规规矩矩。 “沈叔叔,这几日多谢款待,我在苏州还有诗会要参加,就不在长洲久留。”梁昭躬身对沈严说道。 “好啊好啊,你去吧。”沈严笑眯眯地说。 “沈叔叔,之前拒绝沈小姐一事,确实是误会,请千万不要介怀。”梁昭的心思还未灭。 沈严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笑道:“梁贤侄,这我怎么会介意呢,我家乖女这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他说话的时候,把“已经成亲”这四个字咬得很重。 梁昭擦了擦额上的汗,有些尴尬:“好,沈叔叔,那我先离开了。” 沈严礼貌地朝他挥了挥手,命令府中的仆从替梁昭备好车马。 顾长倾来时,正巧见到了这一幕,他手指勒着白马的缰绳,瞥了一眼梁昭。 那晚梁昭被他吓得不轻,私闯他未婚妻的闺房,按魏朝的律法来说,顾长倾当晚将他杀了都没事。 梁昭故意不看顾长倾,只高声对沈严说。 “沈叔叔,等我回了苏州,定要考取功名,到时衣锦还乡,再来见您。” 顾长倾的俊眉微挑,正待说话,沈诉诉却气得从马车里探头出来。 “梁昭,你衣锦还乡关我爹什么事?这话你敢对刺史大人再说一遍吗?” 沈诉诉今日还家,神采焕发,那模样如三月桃花,明媚鲜活,竟比平时的她还要美上几分。 这主要是因为沈诉诉心情好。 梁昭与沈诉诉这张美人面对上,说话都结巴了:“这……沈小姐,我……” 顾长倾骑马过来,拦在沈诉诉身前,挡住梁昭的视线。 “梁公子,此去苏州,颇有些路程,还望,早些出发。”他沉声说道。 梁昭一见他,又勾起那日记忆,只扭过头去,骑着马离开了。 他不敢与顾长倾多言,这人的气势,实在是有些可怕。 沈诉诉冲他的背影,哼了一声,她还以为这是她在和梁昭吵架。 实际上更气的是顾长倾。 他用自己高大的身子遮住沈诉诉的视线,低声道:“别看了。” “我才没有看!”沈诉诉气鼓鼓地放下马车帘子。 沈府外,沈严迎了上来,连声说道:“诉诉啊,老爹我想死你了!” 顾长倾伸臂,将沈诉诉从马车上抱了下来,沈诉诉笑着说道:“阿爹,才一日而已。” “这一日可不一样啊。”沈严哀怨说道。 “有哪里不一样吗?”沈诉诉疑惑。 “这……哎呀哎呀,这我怎么好说呢!”沈严支支吾吾。 沈诉诉更加好奇了。 她安抚了一下老爹,跟着他与顾长倾走进沈府。 夫君他竟然…… 第27节 沈严走在前方,沈诉诉与顾长倾落后一个身位。 沈诉诉还在思考着刚才的问题,她小声问顾长倾道。 “顾南舟,我阿爹说昨日不一样,有哪里不一样?” “新婚之夜。”顾长倾只说了四字,面上已隐隐有了绯色。 “你脸红啥呀。”沈诉诉拽了一下他的衣袖,还没明白过来。 “若是真正夫妻,自然是要……圆房的。”顾长倾一字一顿说道。 “哦——这……这样啊。”沈诉诉马上扭过头去,弹开一些距离,假装仰头望天。 “那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 沈诉诉背着手,咬着唇,又补了一句道:“我们可不是真的夫妻。” “自然是。”顾长倾依着她,他又轻笑一声。 沈诉诉缓了一会儿,才让自己忘了新婚之夜这种事。 沈严在堂屋内摆了上好的茶,正兴致勃勃煮茶款待他们。 但不多时,沈府内下人报告,说有官员要见沈严。 “我女儿成亲,我休沐呢,现在谈什么正事?”沈严没打算见人。 他小心控制着泥炉的火候,让仆从将客人先劝走。 但管家迎了上来,对沈严耳语几句,沈严闻言一惊,正色道:“竟有此事?” “确实,若不是有难处,梅县令也不会来请您。”管家答道。 沈诉诉听着他们对话,手里捧着茶,好奇问道:“阿爹,是什么事?” “早些年我刚来长洲上任的时候,隔壁寒山县的县令帮了我许多,欠下了一些人情。”沈严一边认真烹茶,一边说道。 “现今寒山县那边出了事,梅县令一人应付不过来,这不,过来请我过去帮忙了。”沈严道。 沈诉诉闻言,点了点头,她幼时有见过这位梅县令,是位挺可爱的老头。 “不过,他们寒山那边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沈严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这事恐怕不简单。” “我要听我要听!”沈诉诉兴致勃勃。 “说起来,也与南舟你有些关系。”沈严等着梅郝鑫进来,一边又给顾长倾倒了杯茶。 “与我?”顾长倾的眉头微皱,有些疑惑。 “嗯。”沈严笑着说道,“南舟你惯用的那把横刀,不是断了么,我见过你的武器,若是寻常工匠给你打造兵器,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你自己的力量震断。” “寒山那边的怪事,也与一把横刀有关。”沈严神神秘秘地说。 沈诉诉正待听下去,却听见堂屋外,梅郝鑫哭爹喊娘地跑了进来。 “老沈啊!老沈!这回你可要救救我啊!这事没点命格硬的人还干不来,哎哟喂,这县令谁爱当谁当,我是当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梁昭努力考取功名,就算改朝换代也没办法消磨他刻苦的意志,只求衣锦还乡后狠狠地打顾长倾的脸。 两年后喜得状元,殿前面见圣上,在金銮殿里看到了顾长倾。 第23章 保护你 沈严听见梅郝鑫如此说,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将哭爹喊娘得快要站不稳的梅县令扶着。 梅郝鑫嚎了没两声,抬头就看见堂屋里还坐着两位年轻人。 两人的模样都极出众,一看便知是一对。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老沈你家姑娘昨日成亲。” 梅郝鑫上上下下摸了一遍,从自己袖口里掏出一个镶金的匣子。 “我那边事多,没来得及过来庆贺,这是贺礼。” 管家将那镶金的匣子接过,沈严道了声谢。 沈诉诉转过身,低声对顾长倾道:“原来他还记得我。” “梅大人,过来说。”沈严将梅郝鑫接了过来,给他倒了一杯茶。 “想来老沈你已经听过了。” 梅郝鑫喝了一口茶压压惊:“寒山县那边,死了好多人,皆因一把横刀而起。” “那把刀,是山雨之后随着滚落的泥流发现的,不是有一位兵器大师在我寒山县隐居吗,他出行时将这把横刀捡了回来,当宝贝似地供着,说这是一把绝世宝刀。” “但寒山那边,地势有些特别,是以特别多前朝的古墓都建在那里,因此也有人说那横刀妖气重,可能不太吉利。” “那大师不信邪,偏要供着那把刀,过了没几日,他邻居过来上报县衙,说那大师一家都死了,那大师是在院子里死的,血渗到了隔壁院里,他邻居的墙上都沁了血。” “那邻居一家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他家隔壁死人事小,主要那宅子不干净了,他们那边的宅邸就卖不上价格了。” “带回那横刀的兵器大师死了,但那横刀却不翼而飞,这边我们还没调查出什么,城郊又有人死了,是游离在寒山县里的小混混,那晚他听说这把刀被奉若至宝,所以在案发那日去往大师家,将横刀偷了出来,想卖钱。” “死的就是这个小混混。”梅郝鑫打了个哆嗦。 “但是横刀已经被小混混卖出去了,卖给县里一位有钱的商人,哎呀哎呀好可惜,那商人每年给官府捐很多银子。” “我们追踪到富商那里,他已在家里上吊了,身边就放着那把横刀,还有血呢——他把家眷都杀了,宅子里养着那么多漂亮妻妾呢,真可惜!” 沈严喝着茶,挑眉从容说道:“兵器只是死物,不可能作乱。” “所以我命人将那富商一家的尸体收殓之后,就准备将横刀带回衙门里好好调查,但衙门里的一位捕快当晚竟将横刀偷偷带回了家,然后他也死了。” 沈严:“……” “寒山县外清泉寺里的方丈听闻此事,便自告奋勇,说要镇压这把魔刀,我一听好啊,马上把这魔刀移交到清泉寺。” “清泉寺的方丈定制了一个镀金的大笼子,缝隙极窄,外人不得而入,寺庙里僧人用金笼将魔刀罩着,日夜做法渡化,但那魔刀竟然会自己动,寺庙里的僧人说他们亲眼所见,那魔刀在无人进入金笼的情况下,一夜过去,转了一个方向。” “然后寒山县里,那个方位就有人死了,哎哟喂,吓死我了。” “我还命人在调查此事呢,但两日前,那魔刀指向了我的县衙啊!” 梅郝鑫吓得浑身发抖:“这这这可怎么办啊。” 沈诉诉在一旁听着,感觉像在听话本故事般刺激。 “梅大人,你别死在沈府啊。”沈诉诉果然不会说话,马上说道。 “呜呜呜,我也怕。”梅郝鑫抖得跟筛糠似的。 沈严少时曾游历四方,未曾听闻如此诡异之事,他低眸喝了口茶,仔细思忖。 “我已将此事上报梁刺史,上边说会派人来帮忙,梁刺史提醒我,可以找同僚问问,大家群策群力才能解决此事,我这不就过来了。” 梅郝鑫对沈严深深一拜。 “老沈,你可要救救我啊,我当寒山县令这么多年,一钱银子都没贪过,也没出过什么冤假错案,我我我除了爱喝酒之外,罪不至此啊!” 沈严沉吟片刻,有些犹豫,毕竟他若去寒山县,长洲这边便无人管事。 手底下的人,或许只有只有沈浩了,他在长洲县衙里当捕头,也算有些经验。 “我看看我这边有没有人可以调过去。”沈严沉声道,“此事诡异,我也不知是否能帮上忙。” “我想去看看!”沈诉诉突然插话,兴致勃勃道。 “死了那么多人,如此危险,你去什么去?”沈严说。 “南舟的刀不是断了么,那把刀我看就挺不错的。”沈诉诉可不信什么怪力乱神的事。 她不觉得那把刀晦气,只觉得将刀带回来给顾长倾用,也挺不错的。 “这……”沈严的眉头微皱。 因为沈诉诉的病,所以沈诉诉若有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 她若想去凑热闹,让她去就是了,只是她的安全无法保证。 但顾长倾一定会跟着她去,有他在,似乎也不怎么需要担心了。 两个人就睡一张床上,还能让凶手绕过顾长倾把他的宝贝女儿杀了不成? 沈严自己是认顾长倾这个女婿的。 而且,若他猜得没错,顾长倾定然有能力查出真相,这样也正好能帮到梅县令,了却人情。 若顾长倾做了些事,他也好向梁刺史举荐,给他一官半职当当。 免得江南还有人笑她女儿嫁了个小侍卫。 沈严正思忖间,梅郝鑫已夸上了沈诉诉:“沈小姐果然勇敢,令人敬佩。” 沈诉诉很少被人夸,于是笑眯眯点头:“对的对的,你说得对。” 她今天心情好,听什么都很高兴。 顾长倾低声对她说:“此事危险,若你想要我拿刀,我去几日,查清此案,便带刀回来。” 沈严果然还是了解他,顾长倾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他也有自信能查清此案。 沈诉诉有些气:“你说好要保护我,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去?” “你若要凑这个热闹,就不可——”离我太远。顾长倾这句话还没说完,沈严已开口了。 他挥了挥手道:“诉诉你若想去看看,就去,或许你还能帮上一些忙。” 沈严知道沈诉诉有超乎常人的听力。 之前长洲县里有些偷鸡摸狗的小案子,他还请沈诉诉过来帮过忙。 “像以前抓盗贼那样吗?”沈诉诉一听就来了兴致。 “到时候再看看。”沈严还不了解情况。 梅郝鑫一来,就在沈严这里搬来了救兵,连声道谢。 夫君他竟然…… 第28节 此事就算定了下来,但在沈诉诉与顾长倾离开之前,沈严将顾长倾叫住了。 “他们有什么事偷偷瞒着我?”沈诉诉自言自语,与小满先离开。 “小姐若想听,就留下来,反正你可以在外面偷听。”小满建议道。 “不——”沈诉诉拒绝,“我要顾南舟回来跟我说。” “小姐,你要去寒山,我可不跟着。”由于梅郝鑫嗓门太大,所以寒山县发生的传遍整个沈府。 小满听了,忧心忡忡,她也怕,但不敢去。 “你不去,谁来照顾我呀!”沈诉诉很是忧愁。 “这不是有姑爷嘛。”小满道,“小姐,我真的怕,你别带我去。” “他能做什么事。”沈诉诉小声抗议。 她与小满嘀嘀咕咕在说话,那边书房里,沈严不好意思地对顾长倾轻咳一声。 “南舟啊……”沈严颇为慈祥地说道,“我就这一个女儿,寒山县那么危险,你可要保护好她。” “岳父,我会的。”顾长倾敛眸,保证道。 “梅大人手底下的人我知道,都有些能力,县衙里当值的衙役也都正直,连捕快都死了,这事就严重了。” “此事背后必定有主谋,与那横刀无关,我亦不信鬼神之事,我们若查下去,威胁到背后主谋,必定会对我们下手。” “你么,我倒不担心,只是诉诉……唉……可她爱凑热闹,让她凑凑又怎么了呢?”沈严哀叹。 “岳父有何事,只说便是。”顾长倾感觉除了沈严的言外之意。 “南舟,你要贴身保护她。”沈严轻咳一声,正色道。 “嗯……”顾长倾犹疑,毕竟沈诉诉看起来挺嫌弃他的。 “昨夜怎么样,以后就怎么样,我就不信那凶手还能越过你伤害到诉诉。”沈严旁敲侧击。 顾长倾想给沈诉诉留个好印象,他正直道:“此事岳父可以亲自对诉诉说。” “那怎么行?啊?”沈严往后跳了几步,“她会骂我的。” 顾长倾:“……”骂我就可以了? “好女婿!”沈严拍了拍顾长倾的肩膀。 “是。”顾长倾点头,他觉得沈诉诉父亲也颇为有趣。 他离开的时候,沈严在他身后沉声问:“金匣,打开了吗?” “尚未。”顾长倾答。 “若你打开了,便来寻我。”沈严笑,“我虽帮不上你许多,但会尽我所能。” “不敢劳烦岳父大人,我自己的事,自己努力便是。”顾长倾点了点头道。 “一家人嘛。”沈严笑嘻嘻的。 顾长倾一愣,又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 沈诉诉在院外小亭里喂鱼玩,远远的她就听到了顾长倾的声音。 她走到顾长倾身边,与他并肩走着。 沈诉诉还是好奇,她问:“阿爹与你说了什么?” “岳父让你注意安全。”顾长倾道,他亦在斟酌语句。 他想,沈严真是老狐狸,自己不敢说,就让他来说。 “这不是你该注意的事情吗?”沈诉诉挑眉说道。 “寒山县怪事,幕后的凶手凶残,我想,我应该……贴……贴身保护你。” 顾长倾开口,竟有些不好意思。 “行啊。”沈诉诉很大方地应道。 她跟着顾长倾走了几步,忽然察觉哪里有点不对。 于是沈诉诉的脚步顿了下来,她疑惑问道:“顾南舟,你说的这个贴身,是指……” “昨晚。”顾长倾简短地应道。 “你——登徒子!”沈诉诉果然恼了,“你借此机会,故意占我便宜,我才不。” “嗯……”我另外搬张床睡也行。顾长倾正待如此说。 但沈诉诉又补了一句:“至少要隔一尺距离,再近就不行了!” 第24章 吃醋了 顾长倾低眸看着沈诉诉, 把即将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他沉声道:“好。” 沈诉诉从他这声“好”里听出一丝纠结意味。 她叉腰说道:“你不要想占我便宜,顾南舟,我都防着呢。” 顾南舟笑, 沈诉诉疑惑地看着他。 最后, 她被他笑得有些恼了,只气鼓鼓说道:“别笑了。” “是。”顾长倾应道。 沈诉诉回了闻府, 她花了几日时光准备前往寒山县的东西。 她依着小满的意思, 没带她一起去。 沈诉诉知道小满的胆子比她还小。 “小满不去。”沈诉诉在妆奁里挑选着自己喜欢的首饰,小声嘟哝道,“也不知道寒山县那边的侍女会不会照顾人。” 顾长倾靠在一旁的榻上看书,他翻过一页, 说道:“若诉诉不介意, 我可以来。” 其实沈诉诉也不算很难照顾,很多事她都会自己做, 只是有的时候她犯了病, 行动不太方便。 “顾南舟, 我决定你笨手笨脚的。”沈诉诉想起他上次给她摘发饰,用了很长时间。 顾长倾轻咳一声道:“我可以学。” “那你来试试。”沈诉诉朝他招招手。 她扬起脖颈,将自己束发的簪子一松, 满头的青丝便垂了下来, 落在腰间。 顾长倾碰了一下她的头发, 用力一攥,发丝就从他指缝间溜走, 仿佛流水。 “我就说你不会吧?”沈诉诉得意。 她抬手,自己将发髻挽了起来:“我只会梳最简单的发髻, 小满会很多。” 顾长倾按住她的手, 不服输:“我再试试。” 他慢悠悠地将沈诉诉的长发一点点拢好, 刚束起一些,侧边的发丝又落了下来。 沈诉诉见平时淡定沉静的他遇到束手无策的事,这笨拙的模样显得有些可爱,便笑了起来。 她的杏眸眯起,颊边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顾南舟,你也太笨了。” 顾长倾的面颊微红,他继续摆弄沈诉诉的头发:“诉诉,再等等。” “我可是大小姐,我的头发能整天给你玩儿的?”沈诉诉不给他机会学习,因为她发现顾长倾梳理她发丝的动作越来越娴熟的。 如果他真的学会了,她以后就少了一个嘲笑他的理由。 顾长倾按着她的肩膀,还真卯上劲了,他从小到大也从未遇到什么学不会的事。 这……替女子梳发,还是头一遭。 “让我再试试。”他哄她。 “顾南舟,凭什么?”沈诉诉挑眉说道。 “诉诉说条件便是。”顾长倾慢条斯理地替她梳着头,继续延长交涉的时间。 “我救了你,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我提什么条件你都要照办——”沈诉诉想起这一茬来。 顾长倾低声笑:“诉诉说的什么玩笑话?” 沈诉诉这话霸道娇蛮,从她口中说出,倒有些撒娇的意味。 当然,沈诉诉最终也没给顾长倾提出什么条件,因为在他们就此事进行交涉的时候,顾长倾已经将她的头发给梳好了。 他梳的是最简单的发髻,胜在严谨,没有一丝散乱的头发。 沈诉诉难得地满意了:“行吧,那到了寒山县之后,就罚你天天给我梳头。” 顾长倾从她手中接过发簪,装饰在她的鬓发上,顺带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他点头道:“好。” —— 几日后,他们准备出发去寒山县,沈严自己没办法亲自去,便派了府中亲信沈浩。 小满不愿去寒山县,但重九之前是混江湖的,爱凑热闹,尤其是魔刀杀人这等奇事,他好奇得很,因此自告奋勇,也跟了过来。 此行一切从简,沈诉诉也没带太多下人,就这么几个人一起出发了。 寒山县令梅郝鑫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位仆从,是位和蔼的中年大叔,名为纪岭。 纪岭给梅郝鑫驾车,重九给沈诉诉与顾长倾驾车。 本来顾长倾是要在外边骑马的,但沈诉诉觉得自己一个人在路上无聊。 以前还有小满在马车里与她一起说话,但现在小满不在,那就只能让顾长倾来了。 现在江南已是夏季,马车内有些热,若是寻常的富贵人家,会在马车和室内放些冰来降温,但沈诉诉从来不用这些。 夫君他竟然…… 第29节 因为她自己的身体就够凉了。 她靠在铺着藤席的榻上,百无聊赖地剥着杏仁,坐在她对侧的顾长倾手里拿着寒山县的卷宗正在看着。 马车内不算热,因为沈诉诉在身边,不用开窗,室内就凉丝丝的。 顾长倾也是个年轻小伙子,夏季时也畏热,他下意识地朝沈诉诉的方向靠了一些。 沈诉诉抬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她早就洞察顾长倾的用意了。 “以前就嫌弃我,到了夏天就想靠近我是吧?”沈诉诉不让他靠近。 顾长倾低眸,将手里卷宗翻过一页,耐心解释道:“我以前可没有嫌弃大小姐。” 沈诉诉本想找些理由来反驳他这句话,但她回忆了一下顾长倾的所作所为,竟然找不到一点他嫌弃自己的迹象。 “那你就是对我图谋不轨,不许。”沈诉诉又想了个理由。 此话一出,顾长倾果然不敢靠了,只坐直了身子,轻咳一声,侧过头去。 沈诉诉又不乐意了:“你躲我?” 她自己靠了过去,将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顾南舟,我可不会让你得偿所愿。” 顾长倾的俊眉微挑,他想,现在这样……才算得上是得偿所愿? 从长洲县出发,要等到晚上才能抵达寒山,黄昏时分,顾长倾取出食盒,将还热着的菜肴摆在桌上。 沈诉诉一边吃晚饭一边问道:“所以寒山县那个什么魔刀,你有什么头绪吗?” “暂时还无。”顾长倾道,“死去的所有人,唯一的共同点都是碰过那把横刀,后来横刀被送去清泉寺,再之后死的人,便是被横刀所指。” “从富商到小盗贼,他们的身份与经历没有任何共通之处。”顾长倾沉声道,“所以,我还是要去见见那把横刀。” 他自然也是欣赏那些举世难寻的武器,之前的横刀历经久战,从中断裂,他亦觉得有些可惜。 不过……他之前那把刀,还不算最好的。 顾长倾敛眸想道。 沈诉诉的眼珠子一转,提醒顾长倾道:“你可不要也被那把刀勾了魂去。” 顾长倾险些被她逗笑:“诉诉连刀的醋也吃?” “我我我……我吃什么醋?”沈诉诉怒道,“顾南舟,我才不稀罕你。” 她低头往自己嘴里扒饭,再不说话了。 顾长倾哄她:“我自然是不强求是否有趁手的武器,只是若有兵器在手,也能更好地保护你。” “我又没惹得几十位黑衣人来追我。”沈诉诉抬起下颌说道,“就算是重九也能保护我。” 顾长倾的眸光微闪,他问:“大小姐是不需要我?” “我——”沈诉诉语气一顿,她想了想说道,“你还可以娶我啊。” 顾长倾一愣,他思忖片刻,再没有说话了。 他知道,或许沈诉诉只是需要一个帮助她躲过皇帝召选的人,这个人具体是谁,并不重要。 但是,若是换了别人娶她,比如那位梁昭,又或者是她梦中所唤的人,她也是如现在一般吗。 顾长倾侧过头去,沉默了许久。 沈诉诉没察觉他的情绪变化,快到寒山县的时候,她掀起马车帘子,看向寒山县周遭的风景。 长洲那边的地势比寒山更加开阔,有江河穿梭其中,山体远且高大。 但寒山县这里不一样,县城附近皆是拱卫的矮山丘陵,重峦叠嶂,也不知那山体之中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寒山县外不远,一处不高的半山腰上,横着一座古寺。 与沈严出资修建的弥提寺不一样,清泉寺是传承上百年的老寺庙,所以从远处看去,掩映在半山腰的寺庙古老庄严,隐隐有橘色的光芒自窗棂间露出,想来是提着灯笼的僧人穿梭其间。 顾长倾想先去看看那把诡异的魔刀,便起身吩咐重九道:“先去清泉寺。” “寺庙的东西不好吃。”沈诉诉抗议,“我要去县城里住。” “魔刀最后指向的方位就是梅县令的宅邸,诉诉,你确定要去那里住?”顾长倾提醒道。 “那我要吃城里的东西,你偷偷去买些吃食给我。”沈诉诉妥协了。 “好。”顾长倾应道。 梅郝鑫也不敢回县城,听说顾长倾要直接去清泉寺,他举双手赞成。 “南公子,我这几天就跟着你了,听说你武功高强,就算真有鬼神,你也可以一手解决。”梅郝鑫把顾长倾当成救命稻草了。 “梅大人,我会让府中门客重九保护您。”顾长倾点了点头说道。 “您要先去见清泉寺的方丈吗?”梅郝鑫问道。 “可以。”顾长倾将等在马车上的沈诉诉抱了下来。 “我也要看看。”沈诉诉打算跟着一起去。 “嗯。”顾长倾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老沈都跟我说了,沈小姐这听力可不一般呐。”梅郝鑫对顾长倾说道。 梅郝鑫夸她,沈诉诉有些高兴,她朝重九抬起了头说道:“重九,去将马车上的食盒给梅大人一份。” “哎哟喂,沈小姐你怎么知道我饿了。”梅郝鑫惊讶。 “梅大人,您的肚子可抗议了。”沈诉诉笑着说道。 梅郝鑫先领着纪岭用餐去了,沈诉诉则跟着顾长倾去见了清泉寺的方丈。 清泉寺方丈法号明清,听法号感觉他会是个模样清癯的瘦和尚,但沈诉诉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的身材有几分像她老爹。 “南公子,沈小姐。”明清已收到了长洲县那边的消息,他行了一礼唤道。 “二位是来看那魔刀的吧,请随我来。”出家之人不会过多客套,简单问好之后,明清便带着他们去往镇压魔刀的佛堂。 第25章 我很怕 佛堂内, 灯火通明,香案上燃着烛火。 殿内正中,从上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镀金笼子, 金笼落了锁, 除非将锁打开,不然, 很难想象居然有人能从那金笼的狭窄缝隙里钻过。 金笼内放着一副刀架, 刀架上横着一柄寒光森森的横刀,那刀锋所指的方向,正是梅县令所居住的宅邸。 至于是如何确定横刀所指方向的具体位置,明清大师给出了解释:“正午之时, 阳光会找到佛堂内, 按照那刀影的长度可以确定横刀所指方向距离清泉寺共有多少距离。” “二者关联,也是横刀转移方向之后, 梅县令与我们研究之后才得出。”明清解释道。 沈诉诉看了那横刀一眼, 便感知到了绝世兵器的压迫感, 刀上有古怪的纹样,也不知是何用处。 “这横刀的樋,模样有些古怪。”顾长倾道, “我不曾见过这样铸造的樋纹。” 沈诉诉问:“樋是什么?” 明清大师轻咳一声道:“沈小姐, 通俗来说, 就是刀上的凹槽,可以减轻刀身的重量, 也方便……杀人时放血。” 沈诉诉听了,一惊, 手抖了起来。 顾长倾知道她就是又怕又喜欢凑热闹, 便攥紧了她的手, 让她冷静一些。 “要不然怎么说这刀邪性重呢?”明清大师道,“我清泉寺的僧人日夜念诵经文,也能没能压住这刀的气息呢?” “明清大师,也信是这魔刀杀人?”顾长倾有些惊讶。 “当然不是。”明清微笑,“我寺里那么多僧人,天天吃饱了没事做,总要给他们找些事来做。” 顾长倾:“……” “这样也能安慰一下寒山县里的百姓,我们不信这等事,但他们可因为魔刀的传言夙夜难寐。” “可是,魔刀被我镇压之后,寒山县还是有人死去,此事就棘手了。”明清皱眉说道。 “明清大师,您确定不是您的金笼钥匙被偷了吗?”顾长倾问道。 “不可能。”明清笃定说道。 “金笼的钥匙在何处?”顾长倾问。 “在这里。”明清大师有些不好意思。 他对沈诉诉行了一礼道:“沈小姐,您可以暂时避让一下吗?” 沈诉诉问:“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吗?” “咳咳,老僧要脱鞋。”明清大师不好意思道。 沈诉诉愣了好一会儿,这才躲到佛堂后边去。 明清抬脚,把自己的靴子脱了下来,又从里边拈了一枚金钥匙出来。 顾长倾算是明白他为何如此笃定金笼钥匙不会失窃了。 能闹出这等事的幕后黑手,多少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他总不能去脱一个老僧的鞋子吧? “咱们百姓藏匿重要物品的手段,还是要学习一下。”明清一边说,一边用钥匙打开了金笼,“南公子,您请看吧。” 沈诉诉在后边听见明清脱完鞋了,于是赶紧跑了出来。 “哦,沈小姐出来得这么快?”明清大师惊讶。 “过来。”顾长倾又把她的手牵住了。 “二位才刚成亲,感情令人羡慕。”明清大师说着客套话。 顾长倾一手牵着沈诉诉,一手点着灯,在那横刀上照了一圈。 “没有痕迹。”他抬手,在横刀的刀柄上按了一下。 横刀的金属表面极其光滑,他一按便留下痕迹,这说明,在此之前应当没有人碰过这把刀,又或者是痕迹被清除了。 “我派僧人在此日夜诵经,实际上是让咱们寺里的僧人盯着这魔刀,但——被派出诵经的僧人都说他们当晚一恍神,待清醒过来的时候,那魔刀就已经动了方向。” 顾长倾点了点头,他又随着沈诉诉在屋内搜寻片刻,在佛堂旁的窗台上,他摸到一丝粉末的痕迹。 夫君他竟然…… 第30节 “这是什么?”沈诉诉好奇,靠了过去。 “莫动——”顾长倾正待阻止沈诉诉,但她已凑近了。 沈诉诉刚嗅了一下那粉末,就昏在顾长倾怀里了。 顾长倾:“……” 他将她拥着,抱了起来,手指一捻,将剩余的粉末用纸包接着。 他倒不惧这等迷药,只是普通人估计承受不住。 明清还在佛堂外边等着他们,待顾长倾出来的时候,沈诉诉已经晕倒在他怀里。 “这——”明清大惊。 顾长倾将裹着迷药的纸包收好,点了点头,让明清不要惊讶:“是西域传过来的迷药,只要顺风吸入,就会失去意识。” 其实沈诉诉本来不用晕倒,但她偏要闻,闻了一下,这不就倒了吗? “此事确实是有人在幕后谋划。”顾长倾道,“我先送大小姐回房歇息,其他明日再议。” “那这魔刀?”明清问。 “我已将魔刀放归原位,将其指向没有宅邸的远郊。”顾长倾道,“若真有人意图对梅县令行不轨之事,他定要来移动此刀。” “是。”明清将金笼放下,又锁了上去。 他小心翼翼将钥匙塞到自己鞋子里,顾长倾咳了一声,似乎有些无法接受。 顾长倾抱着沈诉诉回了房,清泉寺已为他们备好住处,这里的小院本来就是为往来香客准备的,陈设依照普通人的寝室布置。 他将沈诉诉放在床上,在床边的案几上将今日所得写了下来,等着沈诉诉醒来。 沈诉诉失去意识之后,过了好一会儿才苏醒,她睁开眼,看着自己眼前的帐幔,愣了许久。 “顾南舟?”沈诉诉翻过身,盯着守在床边的顾长倾看,她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有些迷茫。 “你闻了佛堂内遗留的迷药,晕了过去。”顾长倾起身,给她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身子还舒服吗?”他低声问道。 “没什么事。”沈诉诉双手接过那杯水,怒道,“顾南舟,你怎么没有保护好我?” “难道就我一个人晕了吗,你怎么没有晕?”沈诉诉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 “或许是我幼时有接受过相关的训练?”顾长倾也想不起来与自己有关的事,这只是他的猜测。 “你你你,闻了不会晕,怎么不替我都闻了?”沈诉诉不依不饶。 顾长倾低眸,认真注视了一下沈诉诉的眼睛,确认她神识清明,没有任何问题。 “若我也晕了,谁抱你回来?”顾长倾轻笑了一声说道,“寒山县很危险,诉诉最好别离我太远。” 沈诉诉盘腿坐在床上,颊侧的发丝垂落,她撇了撇嘴,有些挫败。 果然,真遇到了事,就显出她的不聪明来了。 “怎么?”顾长倾已将今日的记录写完,他顺手把沈诉诉抱了过来,替她拆着头上的发饰。 “我是不是很傻?”沈诉诉想起自己梦里刚入宫时候的样子了,什么人都可以骗她害她。 “嗯?”顾长倾的手指在她的发丝间穿过,他笑了笑说道,“不傻。” “你骗我?”沈诉诉怒。 “嗯。”顾长倾看着她的眼睛,承认了。 沈诉诉掩面:“我也想聪明点。” “变聪明的代价很多。”顾长倾勾着她的发丝说道,“诉诉 这样就很好。” “好在我可以晕过去被你嘲笑吗?”沈诉诉支棱起来了。 顾长倾被她逗笑了:“诉诉,我可没有笑你。” “顾南舟,你可以不要笑着说这句话吗!”沈诉诉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她推着顾长倾的胸膛,开始说气话:“早知道我就入宫,入宫了我就能成长得更聪明点。” 沈诉诉想到了梦中最后的自己,借着纸鸢将推倒这个魏朝的信息传了出去,多么的帅气。 她正想着,顾长倾已捉住了她的手腕,握得很紧。 他的掌心极热,将沈诉诉的肌肤灼着,竟有些发烫。 “不许入宫。”他说。 “你说不许就不许?”沈诉诉仰头说道。 顾长倾想起她梦里所呼唤的名字,他挑眉问道:“去找魏勉?” “谁要找他了!顾南舟,你说的什么蠢话?”沈诉诉一扁嘴,竟要哭出来。 顾长倾一慌,连忙将她按在怀里:“莫哭。” 沈诉诉想到未来之事,一口气没顺上来,呼吸变得急促。 好在这是夏季,天气炎热,再加上她靠在顾长倾怀里,所以怪病没有发作得太厉害。 “我才不找他,我又不认识他,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沈诉诉敲着顾长倾的肩膀,怒道。 “是——”顾长倾拉长了音调应道。 “顾南舟,我真不认识他,我梦中呼唤他,也只是梦见了我去宫中之后发生的事,可能是幻想。” 沈诉诉皱着眉说道:“反正我讨厌皇宫。” “嗯。”顾长倾好脾气地哄她,“你现在不是在江南,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吗?” “好吧好吧。”沈诉诉的气顺了下来。 她就是气自己太傻,这事说起来也怪沈严,从她所梦见的未来看,她也不是什么天生的笨蛋。 如果沈严好好教她,没准她现在也是个聪慧端庄的大家闺秀。 不过……按她老爹那个智商,好像也教不了她许多,沈诉诉如此安慰自己。 唉,他们不过是一对笨蛋父女罢了,真可怜。 沈诉诉装模作样地叹气。 她的气一阵一阵的,现在缓下来了,也没多伤心了。 但她叹气,顾长倾却当真了。 他将怀里的她面颊捧了起来,盯着她认真问道:“还在生气?” “嗯!”沈诉诉顺着他的话说。 “那诉诉要如何?”顾长倾又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的长发问道。 “我要去沐浴。”沈诉诉话锋一转。 “我让下人过来备水。”顾长倾应道,他去外边吩咐了一下。 “我沐浴的时候,小满都会在旁边伺候我,帮我擦擦背什么的……”等他回来之后,沈诉诉嘟嘟哝哝。 顾长倾微笑地沉默。 “你说好要做小满做的事!不会到了寒山,你就食言吧?”沈诉诉仰着头,使出了激将法。 “也……也不是不行……”顾长倾的俊眉微皱,略有些犹疑。 不过,在他犹豫的时候,他的面颊已红了起来。 光是想想,这场景就多少有些……羞于启齿,难以言说,令人……咳咳……令人羞赧。 沈诉诉看到他被自己逗得面红耳赤的模样,心满意足。 “顾南舟,我骗你的啦。”沈诉诉从他怀里起身,骄傲地说道。 顾长倾愣了一会儿,面颊还红着。 “我沐浴小满从来不靠近我,她看了我的身体会脸红,做事不利索。”沈诉诉鼓起脸颊说道,“所以你也——想都不要想。” 沈诉诉这话,光是随口描述,便令人浮想联翩,顾长倾握住了她的手腕,没说话。 “我自己去沐浴,你也去。”沈诉诉起身,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许想我。” “大小姐吩咐的事,我自然会做到。”顾长倾忽地起身,将沈诉诉打横抱了起来。 “顾南舟,你干嘛?”沈诉诉惊呼。 “送你去沐浴。”顾长倾一本正经说道。 沈诉诉有些慌:“我都说是开玩笑的,我自己去,你你你什么也不许干!” “什么,大小姐说什么?”顾长倾假装没听见。 “我自己沐——浴——”沈诉诉拉长了音说道。 顾长倾继续装耳聋。 沈诉诉有些慌,但又没有完全推开她,直到来到屏风后,她才红透了脸。 算了,好像也是她骗他在先,要不干脆让他做点事,反正她也懒得自己擦背。 ——至少顾长倾好像比小满镇定很多,他虽然也面红耳赤,但至少手是稳的。 就在沈诉诉准备接受现状的时候,顾长倾已抱着她来到浴桶前。 顾长倾将她放了下来,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也是骗你的,诉诉自己来吧。” 沈诉诉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都是逗她。 “顾南舟!”沈诉诉一把拽住了他的腰带,“你你你,你不要脸,你个登徒子,你太过分了,你欺负我!” “果然你把我拐出来就没安好心,趁沈府的人不在,就这么闹我。”沈诉诉很生气,用力一扯,竟将顾长倾的腰带给扯松了。 顾长倾的腰带一松,他连忙按住了自己的衣裳。 他背着身,颇有些无奈:“诉诉,莫要如此。” “就如此,就如此!”沈诉诉将束着他窄腰的蹀躞带整条给扯了下来。 夫君他竟然…… 第31节 “莫非诉诉真要与我鸳鸯共浴不成?”顾长倾从容说道。 沈诉诉一听,马上将手给松开:“你痴心妄想。” 顾长倾慢悠悠地将自己的腰带系好——他已经完全掌控沈诉诉的行为模式了。 想要她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只要完全反着说就好了。 “你快走。”沈诉诉将浴桶里的热水拨弄了一下,小声道。 “是。”顾长倾还是一贯的好脾气。 沈诉诉听到他完全走远了,这才将自己的衣服给脱了。 她走进浴桶里,让自己的整个身子完全浸入热水之中。 沈诉诉的嘴巴也浸在水里,咕噜噜冒了几个泡。 “顾南舟,臭混蛋,咕噜咕噜——”沈诉诉一边泡澡还在一边骂。 她说话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其实挺明显的,顾长倾听到了,但没应。 他一向克己守礼,所以,在他自己看来,今日他对沈诉诉做的事,嗯,确实挺混蛋的。 沈诉诉洗了很久,将自己的面颊熏得红通通的,这才从屏风后出来。 她自己穿衣裳,有些粗心大意,腰间系着的束带松松地垂下。 沈诉诉打着哈欠,走进了寝室,她将竹帘掀开,踩着绣鞋走了进去。 顾长倾已整理好了,穿着淡青色的寝衣,靠在榻边看着有关寒山县一带的古墓记载与刀剑卷宗。 “顾南舟,给我让让。”沈诉诉揉着眼睛,有些困。 “嗯。”顾长倾侧过身子,给她让了一点空间爬上床。 扭过头的时候,他注意到了沈诉诉的穿着,她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 顾长倾马上别开目光,只抬手将她披着的纱袍拢好。 “动什么动,还要脱的。”沈诉诉嫌这样麻烦。 顾长倾咳了一声。 沈诉诉警觉地看着他:“你不许看。” 顾长倾马上别开目光,面颊又红了。 遇见沈诉诉之后,他老是脸红,也不知是为何。 顾长倾性格一向稳重,有如此的心绪波动,属实罕见。 “哼,我就知道你心怀不轨。”沈诉诉看着他微红的面颊,又哼了一声。 这回,顾长倾没否认,只是沉默着。 沈诉诉爬上了床,钻进薄被之中。 顾长倾起身,准备将灯熄了,陪她睡觉。 但沈诉诉拽住了他的袖子:“你在看有关刀剑武器的书?” “嗯,那横刀上的樋纹,我还没想明白。”顾长倾点头道,“诉诉,先睡觉。” “你讲讲,我听着,不要那么早睡。”沈诉诉听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瞬间没了睡意。 “嗯,诉诉要听什么?”顾长倾问。 “那刀,是一把好刀吗?”沈诉诉马上提出问题。 “是。”顾长倾点了点头,“我印象里,没有见过比它更好的刀。” “废话,你都失忆了。”沈诉诉笑。 “隐约的记忆里,也没有。”顾长倾对于自己的过去,还有模糊的印象。 “它是前几个朝代的产物,应当是古墓里流落出来的。”顾长倾道。 “那——是守在这里捉凶手,还是到这把横刀出现的地方去看看?”沈诉诉问。 “诉诉想要想去哪里?”顾长倾问她。 这两个方向都可以调查,他自己还未选择出方案。 “去古墓看看,我要去山里走走。”沈诉诉主要是不想留在寺庙里。 弥提寺的伙食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好。”顾长倾看完记载,将书页合上。 “凶手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回来,我会让浩叔和重九留在这里,我带你去古墓那里看看。”顾长倾交代道。 “你不嫌我麻烦?”沈诉诉笑眯眯地问。 “自然是麻烦的。”顾长倾实话实说。 “顾南舟,你会不会骗我啊?”沈诉诉捶他的肩膀,又气了。 顾长倾捉住她乱动的手——她打他不疼,跟挠痒痒似的。 “麻烦我也带着你,总归我有能力护着你,麻烦一些也不会如何。”顾长倾正色道。 沈诉诉轻声笑道:“好,算你识相。” 顾长倾还拢着她的手,他想了想说道:“我不嫌你傻。” “人变得聪明,要付出代价,被欺骗,被伤害,又或者是别的什么。”顾长倾从容说道,“我不希望你这样。” “顾南舟,你看看我,我会让自己受委屈吗?”沈诉诉还是不愿意承认一些事。 “不会。”顾长倾还是牵着她的手,别开了目光。 “又骗我。”沈诉诉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我不会让你受委屈。”顾长倾笃定说道。 “你方才欺负我,我可委屈了。”沈诉诉想起刚才的事。 “你骗我在先。”顾长倾解释。 “我骗你可以,但你不能骗我。”沈诉诉很霸道。 “好。”顾长倾应,“那诉诉骗我吧。” “你——”沈诉诉的语气一顿,竟不知说顾长倾什么好。 她你你我我半天,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躺在床上久了,她也有些困了,便打了个哈欠。 顾长倾起身,将灯熄了。 室内一旦暗下来,沈诉诉又想起了寒山县的传闻,忽地有些怕了。 她身子凉,感觉一阵一阵的寒意袭来。 “顾南舟,你说说话。”沈诉诉碰了碰他。 顾长倾严格保持与沈诉诉的一尺距离,沈诉诉伸手的时候,他还躲了一下。 “不许躲我。”沈诉诉拽住他寝衣的袖子。 “诉诉怕了?”顾长倾从她颤抖的声线里猜出了她的情绪。 沈诉诉否认:“怎么可能?” “嗯。”顾长倾将他的袖子从她手中抽出,“那快睡,明日还要去山里。” “好吧,我有些怕。”沈诉诉吸了吸鼻子,还是承认了。 “都是人所为,有什么怕的?”顾长倾安慰她。 他正如此说的时候,窗外却传来一道清脆响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踩在了竹制的廊道上。 顾长倾起身的时候,还不忘把沈诉诉也一起抱了起来。 这姑娘太脆弱了,他若离她远一些,没准自己就吓晕过去了。 沈诉诉吓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这这这是什么?” 顾长倾抱着她,单手将窗子推开,看到廊道上有一只黑猫的影子闪过。 “是猫。”顾长倾解释道。 沈诉诉还在怕,顾长倾将窗子关上了,她身子凉得很,在夏季的夜里抱着她,倒是很舒服。 “睡吧。”顾长倾替她将耳朵捂上了。 沈诉诉想了想,还是钻进了他的怀里:“今晚……今晚且让你一个晚上,你抱着我睡。” 顾长倾轻笑:“这么怕?” “嗯……”沈诉诉小声应道。 “那我可要早些抓到凶手。”顾长倾又摸了一下她的脑袋,低声说道。 第26章 牵一下 次日, 沈诉诉醒了过来。 顾长倾比她先醒,已离了榻,正坐在桌边喝茶。 沈诉诉揉了揉眼睛, 还想赖床, 顾长倾唤她起来。 “今晚还要回来看着这把刀,若天黑之前还没看完, 在路上你会怕。” 顾长倾朝沈诉诉伸出手, 要拉她起来。 沈诉诉竟也顺理成章地将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手掌上,一用力,爬了起来。 她还有些迷迷糊糊,将衣桁上的外袍披在身上, 下意识地连声唤道:“小满。” 夫君他竟然…… 第32节 顾长倾笑:“小满不在。” 沈诉诉一拍自己的脑袋:“也是。” 她坐在梳妆台前, 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长发,顾长倾顺带给她梳了头发, 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沈诉诉也乖乖地坐着, 没有动, 她的纤指拨弄了一下妆奁,从其中挑出自己喜欢的发饰。 “这朵。”沈诉诉将一朵茜色的绢花拿了起来,递给顾长倾。 顾长倾替她将茜色绢花别在鬓边, 沈诉诉看着镜中的自己鬓边绽开一朵艳色的花, 很满意。 就在顾长倾刚给她梳好头的时候, 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顾长倾按了一下沈诉诉的肩膀,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 姿态有些拘谨,她对顾长倾行了一礼道:“南公子, 沈小姐在吗?” “在啊。”沈诉诉打着哈欠靠了过来, 她问, “小姑娘,什么事?” “梅大人说您没有从长洲那边带侍女过来,担心您日常起居需要照顾,南公子可能有些地方照顾不到,便让我来伺候您。”那小姑娘羞涩地说道。 她抬眸,看了沈诉诉一眼,瞥见她头上那梳理得严谨的发髻,有些惊讶。 “诶——”小姑娘掩唇,惊讶说道,“原来沈小姐这么厉害,自己也能梳头。” 沈诉诉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我。” “是我。”顾长倾从袖中取了银钱出来,赏了下去,“诉诉我来照顾便是,你回去休息。” “是——”那小姑娘巴不得能休息,美滋滋地接过赏赐的银钱,跑了下去。 她刚离开没多久,天上就下起了雨,天阴沉沉的。 按照计划,沈诉诉与顾长倾今日还要去山里,好在,这雨下了没多久便停了。 清泉寺里的僧人将斋饭端了上来,沈诉诉本不想吃,但顾长倾替她尝了一下,说好吃,她才敢动筷子。 事实证明,不是所有的斋饭都是弥提寺的口味,清泉寺这边接待的香客更多,斋饭味道也更趋向普通百姓的口味。 沈诉诉将早饭吃完,放心了,她与顾长倾商量着准备出门。 顾长倾安排沈浩与重九守着那魔刀,他则与沈诉诉去发现这把横刀的山里查探一番。 刚下了雨,山路不好走,沈诉诉站在清泉寺的寺庙门口,有些犹豫。 她提着自己的裙子,对顾长倾说道:“我……南舟,要不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寒山县一带,有幕后凶手暗中窥视,你若留在清泉寺里,重九不一定护得住你。” 顾长倾倒是很谨慎。 他朝沈诉诉招招手:“过来。” 沈诉诉看着那泥泞的山路,皱起了眉头:“我怕跌跤,这路不好走。” “谁说要让你走了?”顾长倾朝她靠了过来。 他站在她身前,弯下了身子,对沈诉诉说道:“我背着你。” “我重!”沈诉诉说。 “我还能背不动?”顾长倾笑了。 沈诉诉觉得这样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左右看了看,确认清泉寺山门附近没有人,这才趴在了顾长倾的背上。 顾长倾稳稳地将她抱着,抗议道:“诉诉怕别人看到?” “嗯。”沈诉诉没听出他话语里的情绪,她小声应道。 “你我是夫妻,若是被人看到了,也不用紧张。”顾长倾将她腿弯架着,往前走去。 沈诉诉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好像也是,她亲近他,并不需要躲着身边的人。 思及至此,她就放心了,只张开双臂将顾长倾的脖颈紧紧抱着。 她的一双藕臂横在顾长倾的下颌处,顾长倾颇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口气道:“诉诉,放松些。” “我怕掉下去。”沈诉诉努力缩起自己的脚尖,以防碰到路上溅起的泥泞。 顾长倾穿的长靴是上好的麂皮缝制,工艺考究,能隔水,她穿的绣鞋就不一样了,沾上了泥点子就洗不干净了。 “不会。”顾长倾紧紧把着她的腿弯。 一路走来,十分安稳,沈诉诉最后也放心了,完全靠在顾长倾的背上。 那寒山县的兵器大师发现魔刀的地方在西侧的深山里,这刀应当是随着滚落的泥水一起卷了下来。 顾长倾往那个方向走了没多久,便看到密林里有一隐秘的碑铭,他背着沈诉诉过去阅读那碑铭。 入了林中,方才落雨时,雨水积落在林中的叶片上,现在他们入内,枝叶一抖,雨水又扑簌簌落了下来。 雨滴砸在沈诉诉的面颊上,她低下头,将脑袋埋在顾长倾的背上。 顾长倾是带了伞的,那柄长长的油纸伞被他握在手中,沈诉诉从他手里抽出,撑了起来。 “走吧。”沈诉诉抱着他的脖颈,小声说道,“你带我来,我总不能什么事也不做。” 顾长倾仰头看了一下只遮了自己半边身子的纸伞,沉默了,什么也不打算说。 他取出匕首,将碑铭上的青苔刮去,阅读其上铭刻的文字,刚看了没几眼,他的俊眉便微微皱了起来。 因为这墓并不是几百年的古墓,而是前朝某位达官贵人的墓地。 在魏朝还未统一南北之时,南北方各有一个政权,分庭抗礼,相互制衡,这样微妙的关系持续了好几代。 直到后来,魏朝的前代皇帝——也就是新帝的父亲打了很多仗,将南北朝廷统一,这才有了现在的魏朝。 这魏朝虽然现在算得上安定,但只传承了两代而已。 至于这碑铭上其他的内容则没有显示墓主的其他信息,具体细节,可能要到墓室之内才能知晓。 ——顾长倾可没有窥探他人坟墓的习惯,他看了几遍碑铭上的文字,将内容记了下来,便准备继续去寻找线索。 但此时,沈诉诉环着他脖颈的手臂骤然收紧。 沈诉诉低头,在顾长倾耳边轻声说道:“南舟,有人。” 在稀疏落下的雨声里,她听到极远的地方传来了脚步声与心跳声。 顾长倾背着她,往后退了半步,但远处那人已然欺近。 经沈诉诉这么一提醒而退的半步,让他躲下黑衣人的第一击。 落雨后不久的密林里,枝叶簌簌,积攒的雨珠纷纷坠落。 黑衣人一击不成,又继续攻来,顾长倾伸臂,将背上的沈诉诉拽了回来,抱在怀里。 沈诉诉手里还惊慌失措地拿着那把油纸伞。 顾长倾按住那油纸伞的伞柄,竟将这伞当成兵器,挡在身前,架住前方那人的袭击。 那黑衣人所持刀剑,竟未开刃,刀背劈在伞柄上,没有将伞面撕破。 沈诉诉第一次在白天经历这样的事,上次她是在黑夜里遇见黑衣人,看不太清,所以也不算特别怕。 但这一次,朗朗白日,她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意。 但沈诉诉没尖叫,她只是低头,将自己的脑袋紧紧地埋在顾长倾的怀里。 沈诉诉在胡思乱想些别的事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想,顾长倾把她的伞拿走了,那她又该用什么遮雨呢? 顾长倾的手脚极快,在出伞格挡之后,两人相斗的力道将林间落叶上的雨水震落。 在落雨即将砸中沈诉诉脑袋的时候,顾长倾将伞撑起,遮在了二人头顶。 一刹那的交锋在此时落定,顾长倾撑着伞,与前方不远处的黑衣人对视着。 林间残留的雨坠下,落在绷紧的伞面上,发出明亮的落雨声。 沈诉诉吓得没哭出来,她环着顾长倾的脖颈,不住发抖。 那黑衣人瞪着顾长倾,从这一招半式中,他已经察觉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就算他怀里抱了一个娇滴滴的累赘,他也不敌他。 他开口,高声道:“就是你盗走了前朝墓室里收藏的宝刀?” 顾长倾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抱着沈诉诉,他摇头:“宝刀,前段时间就遗失,在寒山县里闹起满城风雨,我是来调查宝刀背后隐秘之事。” “一把刀而已,能有什么隐秘之事?”那黑衣人看向顾长倾的眼眸,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了凛然之气。 不知为何,他竟信了顾长倾的话,他有一种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气质。 “现在宝刀在何处?”黑衣人揭下自己的蒙面黑布,露出一张比顾长倾还要年轻几分的少年面庞。 他身量纤细修长,看模样,应当不过十四五岁。 “被放在清泉寺内镇压。”顾长倾朝他招招手,让他过来,“你与这把刀,有什么关系?” “我凭什么与你说这些?”少年挑眉。 “你叫什么名字。”顾长倾换了个问题。 “左晨。”少年道。 沈诉诉卧在顾长倾怀里,听着两人对话,听得有些犯迷糊。 所以,现在是他们碰巧在这里遇到一个看守那把魔刀的少年? 但是,看这少年的年纪,还没那把刀大呢。 沈诉诉有些疑惑,她拍了拍顾长倾的肩膀,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顾长倾寻了一处青石,将沈诉诉稳稳地放了上去。 沈诉诉转过身来的时候,纵然是那名为左晨的小少年,也被她的美貌惊了惊。 难怪……左晨心想,难怪这穿着黑袍的男子要如此护着她。 沈诉诉拍了拍手里沾上的灰,问左晨道:“你多大。” “过了年就十五。”左晨晕晕乎乎地答道。 沈诉诉模样好看,说话声音也好听,很难让人拒绝她。 “你还没那把刀年纪大呢,你守着那把刀,是什么意思?”沈诉诉问。 夫君他竟然…… 第33节 “我族里守着那把刀和陵墓。”左晨马上答道,“但是……我爹娘,在我幼时便死了,只将这使命托付给我。” 沈诉诉笑眯眯地对顾长倾说道:“你看,这不就问出来了。” 顾长倾把她的嘴捂上了。 左晨回过神来,指着沈诉诉道:“你套我话!” 沈诉诉牙尖嘴利,本想还嘴,但嘴巴被顾长倾捂住了,她张不开口,只能“呜呜”两声。 顾长倾不太待见左晨,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左晨,冷声道:“我在查案,随我回清泉寺,将事情原委说明。” “凭什么?!”左晨知道不妙,想跑。 但顾长倾已飞身而上,从后将他的肩膀按住了,防止他逃跑。 “左晨,若想拿回宝刀,便回清泉寺。”他沉声说道。 左晨知道自己没办法从顾长倾手下逃脱,他若再心狠些,把他的关节卸了,他可就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了。 于是他乖乖跟着顾长倾走了。 来山林里探寻一趟,竟还真有收获,顾长倾又背起了沈诉诉,带着他们一道回去。 “你叫什么名字?”左晨扭过头来,问顾长倾道。 “南舟。”顾长倾还没开口,沈诉诉就骄傲地把自己取的名字说了出来。 “那漂亮姐姐呢?”左晨又问沈诉诉。 他夸她好看,沈诉诉开心,她笑着正待回话,顾长倾已开了口:“你不需要知道。” “南兄,你怎么这么霸道,她又不是你娘子,我问问怎么了!”左晨还没明白过来两人关系。 顾长倾冰冷的眼风一扫,将左晨吓得哆嗦了一下。 “她是我娘子。”他一字一顿说道。 “对呀。”沈诉诉将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看了左晨一眼,说话的声线轻轻柔柔。 “对对对……对不起!”左晨吓得不敢再说话。 他们一行人回到清泉寺的时候,天色才刚暗,顾长倾让梅郝鑫那边将左晨暂时关押起来。 “晚上寻个时间,我去审问。”顾长倾对梅郝鑫道。 他做事一向利落爽快,不会拖泥带水,能今天完成的事就绝不会等到明日。 梅郝鑫好歹也是一方县令,但在顾长倾面前,气势却矮了一头。 他说话吩咐时,也隐隐有一种上位者的姿态在,让人忍不住想要追随他。 沈诉诉听见顾长倾要审问左晨,又想凑热闹:“我也要看。” 顾长倾在书房里记录今日之事,他提笔的手一顿,抬眸看了沈诉诉一眼。 “那你不许与他说话。”顾长倾没拒绝她的要求。 “你这不会是……醋了吧?”沈诉诉笑着朝他靠近。 顾长倾别开目光,将书卷合上,没好意思承认。 梅郝鑫在一旁看着,一拍大腿说道:“哎哟喂,你们年轻人怎么这样啊,南公子就是醋了,他这不是不好意思说么!” “不过沈小姐,咱们也不用太听他的话。”梅郝鑫开始教沈诉诉,“沈小姐喜欢与谁说话,便与谁说话。” 顾长倾敛眸道:“梅大人,可以先去准备将左晨带上来了。” “南公子,是是是。”梅郝鑫连忙跑下去准备。 梅郝鑫离开之后,沈诉诉为这好心的县令打抱不平:“顾南舟,你凶他做什么?” 顾长倾思来想去,又觉得梅郝鑫说得也有道理,他顿了许久才说:“多与我说话便好。” “那你是不是醋了?”沈诉诉还在纠结刚才的问题。 顾长倾瞥了一眼书房外无人,只倾身,靠近了沈诉诉,在她耳边低着声,承认了。 “是。”他如此说道。 沈诉诉十分满意,她就喜欢顾长倾这样,为了表达自己的满意情绪,她伸出手,扯了一下顾长倾的手掌。 没想到顾长倾反手将她的手给握住了,沈诉诉一甩,没甩开。 “顾南舟,我就牵一下——”沈诉诉娇声说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沈诉诉今日情绪不错,所以体温一直很稳定,但顾长倾还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握着沈诉诉的手,平静地说道:“诉诉的手,有些冷。” “冷吗?”沈诉诉自己也感觉不出冷热,她朝自己的掌心哈了哈气。 因为顾长倾也牵着她的手,所以她的气息也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很痒。 他又攥紧了些,沈诉诉的长睫微动,没躲开。 两人一直牵手牵到左晨被带上来。 左右两位衙役把左晨领到书房里——本来这审问应当在寒山县的县衙里开展。 奈何梅郝鑫胆子小,因为魔刀指向县衙,所以他不敢回去,便将县衙里的人都带到清泉寺,他顺带留在这里办公。 顾长倾好心,让人给左晨搬了把椅子过来。 他这边审问,沈诉诉在一旁吃着小零嘴,将气氛缓和了不少。 “可以说了。”顾长倾将自己面前的卷宗摊开,对左晨说道。 “我守着前朝贵族的坟墓,这是要杀头的大罪。”左晨不敢说。 “我会替你瞒下。”顾长倾也没打算把所有真相都巨细无遗地记录在卷宗上。 “而且,那坟墓里的墓主,当真只是前朝的贵族吗?”顾长倾抬眸,与左晨对视一眼,他的语气寒凉。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涉及更加隐秘的事,左晨只好将顾长倾想要知道的信息抖出来。 “自我父母被杀之后,我一直守着前朝坟墓,前段时间,晚春落雨,将墓室里的陪葬品,一把宝刀给冲了出去,那宝刀是墓主生前所持武器,十分重要,我一路追踪宝刀下落,却听闻寒山县里有魔刀杀人的传闻。” “说起这个我就觉得倒霉!”左晨愤愤道,“我先去了捡到宝刀的大师家中,结果大师死了,我怕事情栽赃到我头上,就溜了,但又想起自己的责任,于是继续追踪宝刀下落,到了县郊的混混家里。” “混混也死了,然后是富商……寒山县里的捕快,本来我可以到县衙里盗出宝刀,但清泉寺的老和尚来了,竟然将宝刀带走镇压。” “这老秃驴,把罩着宝刀的金笼钥匙藏在了自己鞋子里,我可下不了这个手去偷,就先回了墓室附近,等待机会,见你前来,我装作什么都不知,试探你的回答,没想到宝刀还留在清泉寺里。” 左晨摊手,对顾长倾和盘托出,他与魔刀杀人一事无关,只是想将宝刀放回原处而已。 顾长倾听完,沉吟片刻,并未说话。 沈诉诉刚吃完一块糕点,补充了一句:“左晨,这宝刀不会回去了,你死了这条心吧,南舟需要这把刀当武器。” “他是谁,能动得了这把刀?”左晨盯着顾长倾道,“这是前朝的遗物,你这个魏朝的臣子,敢动吗?不怕被判处忤逆之罪?” 沈诉诉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哈欠,魏朝延续不了多久,拿这个来压她,她可不怕。 “用就用呗,天高皇帝远的,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知道。”沈诉诉道。 “你们——岂有此理!”左晨无法接受自己族中守护的东西被拿走,他怒道,“我会揭发此事。” 顾长倾沉默片刻,挑了挑眉,转了个话题说道:“你的父母,是被人杀的?” 一说到此事,左晨眼睛里就露出仇恨的光,他点了点头,握拳说道:“我一定会找到凶手。” “你的身手也算好,你的父母应当比你更厉害。”顾长倾低眸记录着左晨说的话。 “我想,魔刀一案与你父母被杀一案,凶手都是同一人,他要针对的,就是这把刀。” “所以,这把宝刀——魔刀,不管是什么刀,他还有什么用处……左晨,不用瞒我,今日你就对我说。” 左晨没想到这背后隐藏的秘密竟然被顾长倾察觉出来,他一惊,紧抿着唇,没开口。 顾长倾静静地看着他。 “这是前朝的秘密!”左晨说道。 “前朝已经覆灭,它的秘密,不需要再守护了。”顾长倾从容说道。 “我族中信念就是这个,你将我杀了,我也不会对你说出这秘密!”左晨很是坚定。 “好。”顾长倾懒得与他纠缠,他准备先把左晨带下去,然后寻人将前朝坟墓给挖开,看看内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他往前走的时候,露出自己腰间系着的蹀躞带,那腰带上挂着一把贵重的匕首。 ——这是顾长倾的旧物。 书房里,除了沈诉诉、顾长倾与左晨之外,便没有其他外人了。 沈诉诉本来在发呆,但屋内左晨忽然发出的一道高喊把她惊醒。 “南舟你这匕首——从何处来?”左晨惊道。 “族中所传。”顾长倾抚摸了一下匕首的小小刀柄,平静说道。 “这匕首上的花纹,就是前朝的皇族纹样,你不知道?”左晨压低了声线,对顾长倾说道。 第27章 听我话 沈诉诉本来还在一旁嗑着瓜子, 听见左晨如此说,她惊得手里的瓜子都掉了下来。 顾长倾的匕首是族中所传,其上纹样又与前朝有关, 所以他祖上……究竟是什么? 如此说来, 他之前被追杀也能解释了。 顾长倾一愣,他的眉头微蹙, 看着左晨。 “切勿胡言乱语。”他冷声道。 “我不会认错。”左晨很笃定。 顾长倾知道自己失忆了, 但是,他在听到前朝之事时,并没觉得自己脑海深处的某一段记忆被触发。 所以,他以前应当不知道前朝之事。 夫君他竟然…… 第34节 他皱着眉, 只看着左晨, 没说话。 “他失忆了。”沈诉诉听见顾长倾可能是前朝的人,竟然也没害怕。 她将手里的吃食放下, 对左晨说了这么一句话。 “大人!”左晨马上跪下, 对顾长倾行礼。 顾长倾将他扯了起来, 他皱着眉摇头。 沈诉诉低声对他说:“南舟,你是前朝的人,这事不是很刺激吗?” “我不知此事。”顾长倾摇头。 他让左晨留了下来, 对外只说他要严加审问, 没让梅郝鑫的衙役过来将他带回。 “你失忆了, 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吗!”沈诉诉扯着他的袖子说道。 “诉诉很希望我是前朝的人?”顾长倾忽地开口问道。 “我只是觉得这样的身份很厉害,就像话本子里的故事!”沈诉诉兴致勃勃说道。 “你知道这样的身份有多危险吗?”顾长倾冷静说道。 见书房里没人了, 沈诉诉才开口笑道:“顾南舟,我当初要真觉得危险, 就不会将你带回来了。” 顾长倾只依稀记得那晚发生的事, 他微微皱着眉, 在这一瞬间,他无比想要打开那枚金匣。 他究竟是何人,又肩负怎样的使命? 顾长倾按住沈诉诉的脑袋,对她认真说道:“莫要胡思乱想。” 沈诉诉点了点头,她只是觉得这样的事很好玩。 顾长倾问她:“诉诉不怕我的身份连累到你?” 毕竟,现在还是魏家当朝,他们今日所说之事,与谋反无异。 “不怕。”沈诉诉笑眯眯的。 她一想到过没几年,魏勉的江山都没了,她就开心。 沈诉诉现在的模样完全就是幸灾乐祸。 “为何?”顾长倾问。 沈诉诉的眼珠子一转说道:“顾南舟,你有所不知,当今天下,南方还算好——毕竟当年前朝的影响还在。” “江南富庶,但北方靠近京城那一带就不怎么样了,老百姓日子过得很苦。” 她笑着说:“你说,这样的王朝,能持续很久吗?” 其实沈诉诉自己本来不懂这些,但是她会做梦啊,梦里她所见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顾长倾凝眸看着沈诉诉,按住了她的唇:“诉诉,慎言。” 沈诉诉不服气,顺带咬了一下他的指尖:“我料事如神,不信,你等着看。” 顾长倾注视着她,他原先以为沈诉诉可能与当朝皇帝曾经有过什么过往,但现在看来,沈诉诉似乎特别恨他。 好,他更可恨了。 左晨所说的前朝之事,他没有再提,只是自那晚之后,他对顾长倾唯命是从。 顾长倾干脆就担着他这份忠心,继续将重心放在调查魔刀杀人一案上。 利用魔刀杀人的凶手,应当只是想要得到这把魔刀,一路随着魔刀的踪迹追寻下去,却阴错阳差,没能得到魔刀,最后魔刀被锁在金笼之中,他失去机会,只能装神弄鬼,迫使寒山县的人将魔刀丢弃。 至于……凶手是如何移动魔刀的,还需要再调查。 左晨将他父母当年身死的全部细节告诉了顾长倾,他根据左晨的描述,大致推测出了凶手的特征。 左晨的父母死去,其实也没有很久,碍于他们家族的使命,左晨没将此事上报官府。 顾长倾请了寒山县的画师过来,将此人大致的身形描绘出来,只是,现在还无人知晓这凶手的模样。 “他看起来还挺年轻的。”沈诉诉端详着这画像说道。 “是,从左晨描述的衣着判断,他的身份亦不俗。”顾长倾将画卷合上,“而且,此人身材高大,不太可能穿过那金笼,除非他学习过缩骨之功。” “沈浩与重九在佛堂里守了那么多日,到现在还没守到凶手现身。”顾长倾从容说道,“这凶手倒是耐得住性子。” 他起身,问沈诉诉道:“诉诉还怕吗?” 沈诉诉来了几日,除了最开始那几日有些怕,但后面随着案情逐渐明朗,她也没了惧怕之意。 “不怕了吧。”沈诉诉摇了摇头。 顾长倾请寒山县药房的大夫按照那遗落在佛堂的迷药配方,制作了可以保持清醒的解药。 “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我将魔刀从佛堂里取出,若我与魔刀相处三日,相安无事,说明魔刀之乱只是无稽之谈,我会将它带回长洲县。”顾长倾对梅郝鑫说道。 梅郝鑫一拍大腿,仿佛得到了解脱:“南公子,你早把魔刀带走不就好了?” “此事要找出凶手。”顾长倾从容说道,“魔刀我会带走,但这是引诱凶手出来的计划之一。” 顾长倾抓到了左晨,这说明他有可能知道魔刀后隐藏的秘密,再加上他明确地表达了他要带走魔刀,所以,那幕后的凶手不得不出手将他解决。 明清大师替顾长倾打开了金笼,顾长倾将这把古怪的横刀纳入掌中,不得不说,它确实是一把很趁手的兵器。 “南公子,您确定要带走这把刀?我不信这把刀会自己杀人,但,有人想要杀了碰过这把刀的人。”明清大师劝道。 “我要找的就是此人。”顾长倾顺手将横刀挂在腰间。 “您确定他会来?” “若我没有找到左晨,他会继续等待机会,但现在,他会害怕我通过左晨掌握魔刀的秘密。” “所以南公子,这把刀到底有什么秘密?” “我不知道。”顾长倾实话实说,“左晨没告诉我。” 这把封存在前朝古墓里的宝刀,确实有极其隐秘的用处,左晨一直想告诉顾长倾,但顾长倾都找理由把他支开,就是不听这个秘密。 在他看来,他并不是前朝之人,所以这属于前朝的秘密,他没有知晓的必要。 “这……”明清大师一头雾水。 “只要那幕后凶手以为我知道就行。”顾长倾从容说道。 他提着横刀,回了他与沈诉诉居住的院子。 沈诉诉一见那把刀,就险些尖叫出来:“顾南舟——你你你带了什么回来?” “一把刀。”顾长倾平静说道,“诉诉不是说不怕吗?” “我不怕你也不能把它带回来呀!”沈诉诉盯着那把刀,瑟瑟发抖。 “引诱凶手而已。”顾长倾将横刀放在刀架上。 “能引凶手过来?”沈诉诉又来劲了。 “是。”顾长倾将迷药的解药递给沈诉诉,“先吃了,到时候如何闻到怪味就装睡。” 沈诉诉觉得这样很刺激,但她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原则:“顾南舟,我跟你说,你带刀回来可以,但是你绝对不能抱着刀睡觉。” 顾长倾:“?”难道抱着你睡觉吗? 他点头,他还不至于要和这把刀形影不离。 但是自从沈诉诉没多害怕之后,她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钻到他怀里了。 于是他问:“不抱刀,我抱什么?” 沈诉诉红了脸:“我怎么知道?” 顾长倾轻声笑:“若晚上凶手过来了,诉诉可要冷静才是。” “我我我也无法保证,我若是碍你的事了,你就把我击晕,昏过去,我就不碍事了。”沈诉诉有清晰的自我认知。 顾长倾托着腮,盯着她瞧,他敛眸说道:“诉诉想怎么样都行,凶手跑不了。” “你这么有自信?”沈诉诉问。 “嗯。”顾长倾点头。 “好吧。”沈诉诉放心了。 她打开顾长倾给她的解药,合着茶水将它吃了下去,药粉在口腔里化开,竟然不苦。 “这是什么解药,还挺好吃的。”沈诉诉好奇说道。 “我让药房的大夫加了些糖。”顾长倾自己也服下解药。 “多此一举。”沈诉诉皱眉说道。 “怕诉诉觉得苦。”顾长倾的语气平静。 沈诉诉看着他,许久没说话,她没想到顾长倾连这种小事都能想到。 “所以,晚上追犯人,我穿什么衣服好?”沈诉诉沐浴之后,思考着自己要穿什么样的衣服,才能显得更帅气。 “这件?”顾长倾给她挑了一套。 “裙摆会不会有些长,到时候绊到脚了怎么办?”沈诉诉犹豫。 顾长倾心想又不用你跑。 他说:“不会。” “好吧。”沈诉诉把顾长倾赶出里间,自己换上了。 夜晚,顾长倾与她合衣躺在床上,他们盖着薄被,又放下了床幔,所以无人能看到他们二人早已做好了准备。 床幔外的桌上,一柄横刀在夜里发出森冷的光。 沈诉诉躺在床榻内侧,紧张得心怦怦跳,以至于手脚都有些发凉。 顾长倾拢住了她冰凉的手掌,在黑暗里,低声对她说:“莫怕。” “不是怕,是兴奋。”沈诉诉解释。 她想,她在梦见未来的那个梦中,半生都在皇宫里,可没经历过这样鲜活自由的事。 沈诉诉话音刚落,她就听到了远处隐隐有人声,很奇怪,她只听到了来人的心跳声,并未听到他的脚步声。 这说明他的武功极其高强。 夫君他竟然…… 第35节 沈诉诉屏住了呼吸,她嗅到了奇怪的气息,想来是秘药的味道,于是她眼睛一闭,开始装睡。 顾长倾顺手将她揽进了怀中。 片刻之后,关好的窗子发出吱呀的声响,自打开的窗外,竟弹出一根几近于透明的细线。 这坚韧的细线将放在桌上的魔刀缠住,只轻轻一勾,便将魔刀的刀锋调转了一个方向。 刀刃直指躺在屋里的床榻。 想来之前这人就是用细线穿进金笼之中使得魔刀移动,制造出魔刀有自己意识的假象。 可惜,金笼的缝隙比魔刀的刀柄还更窄,不然他能直接将魔刀偷出,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那人移动魔刀之后,翻身跳进了屋中——他已提前放了迷药,屋里的人应当都昏死过去。 黑夜月下的床幔外,有人举起了长剑,竟要直接将床上之人的性命夺走。 但在长剑落下的前一瞬间,顾长倾已翻身从床上跃了下来,他单手击中那人执剑的手。 他在起来的时候,还牵着沈诉诉的手。 当初说好要带她一起,这追捕犯人,他自然也要带着她一起。 来人身着一身灰衣,见顾长倾跃起,他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那无形的细线在他的操控下朝他缠来,顾长倾的指尖勾住细线,这锐利如刀的细线竟然无法伤他分毫。 灰衣人见不敌顾长倾,往外逃去,顾长倾一用力,将沈诉诉抱在了怀里。 他领着她一起追了上去,脚下施展轻功,速度极快,越过飞檐屋顶。 他本可以不带沈诉诉的,但沈诉诉喜欢这样,他就依着她的喜好来。 沈诉诉靠在他怀里,看着眼前飞快掠过的夜色,感觉兴奋极了。 这这这,这是什么沉浸式抓犯人。 灰衣人亦有一些本事,顾长倾一路从清泉寺追到了寺外,山下都是梅郝鑫的人在围着,无人可以逃出这里。 到了最后,顾长倾的脚尖在雨后的树梢上一点,将手里缠着的细线一扯,将灰衣人从前方扯了回来。 灰衣人觉得这事就离谱——怎么还有人追捕还带着一个累赘,问题是,他带着一个累赘都把他给追上了! 这都叫什么事?! 他见顾长倾带着沈诉诉过来,眼睛一闭,正准备将口中准备的毒药咬破,但顾长倾已随手折下一旁的树枝,横在了他的口中。 顾长倾的手指利落地一按,用这树枝将他的下巴顶得脱臼,他不能自己服下毒药了。 到最后,沈诉诉还没反应过来,她问顾长倾:“这就抓到了?” “抓到了。”顾长倾看向远处靠过来的烛火,梅郝鑫已经带人过来了。 “就这么容易?”沈诉诉惊讶,“那梅大人嚎什么嚎?” “就这么容易。”顾长倾平静说道。 沈诉诉觉得开心,一路过来,她因为紧张,面颊红扑扑的。 顾长倾的手掌按在她的面颊上,低声道:“这么冷?” “顾南舟,这太刺激了。”沈诉诉一时兴奋,竟然直接将顾长倾的姓氏喊了出来。 躺在地上的灰衣人听见这个姓氏,竟然咬着树枝,呜呜呜叫了好几声。 顾长倾低眸瞥了他一眼,这灰衣人暂时说不出话来,他眼中杀意迸现。 但此时梅郝鑫已领着人赶了过来。 “快快快,将他抓起来!”梅郝鑫命衙役过来将灰衣人捆上。 顾长倾对梅郝鑫道:“我要亲自审问他。” 梅郝鑫点了点头:“南公子不如回寒山县的县衙?这犯人抓到了,我可算敢回去了。” “嗯。”顾长倾应道。 后半夜,沈诉诉觉得困,在回清泉寺的路上,她靠在马车里睡着了。 顾长倾将她抱回了屋中。 次日,沈诉诉醒来,他们一行人已准备去寒山县的县衙了。 既然犯人抓到了,她也懒得去关注审问灰衣人一事,反而计划着在寒山县游玩一圈。 而顾长倾则独自来到了监牢里,他命人将灰衣人从牢房里带了出来。 牢狱里,顾长倾屏退旁余的衙役,将灰衣人脱臼的下巴又给安了回去。 灰衣人能说话了,便死死盯着顾长倾道:“顾家的人?” “你知道我是谁吗!”灰衣人冷声说道。 顾长倾摇头。 “顾家的人可真会装傻。”灰衣人冷笑,“当初顾长仪暗中谋划谋反之事时,也在向圣上表忠心呢!” 顾长仪三个字从灰衣人口中说出,顾长倾便眯起了眼,眸中露出冰冷的光。 但是他想不起顾长仪是谁,脑子乱得像一团浆糊。 “圣上英明,早就知道你们顾家的计划,你们顾家在江南藏了一批谋反的物资,命我来将这批物资收缴,你敢动我?”灰衣人见顾长倾露出疑惑表情,便直言,吓唬他。 “什么?”顾长倾的眉头紧锁,厉声问道,“你说顾家什么?” “还在装傻吗?”灰衣人不屑说道。 灰衣人这话就疑点重重,若是当今圣上觉得顾家在这里留了谋反的物资,为何不大张旗鼓来捣毁叛党之物,反而要派出一人鬼鬼祟祟行事? 顾长倾盯着灰衣人,问:“圣上做事,不会如此鬼祟。” 灰衣人一惊,他知道自己说漏嘴了,他别开脸,没再说话。 “那把前朝古墓里的刀,可以寻到前朝埋藏的物资,对吗。”顾长倾很快理顺此事。 “你要毁了那些东西,便出手夺刀,将左晨父母杀害,但依旧找不到宝刀踪影,后来因意外,宝刀从墓里遗落,你一路搜寻宝刀踪迹,杀了很多人,最后却阴错阳差被清泉寺的僧人收去。” “于你而言,只要他们将宝刀毁了,或者是将它丢了,都是你想要的结果,所以你便利用魔刀杀人的传言,让寒山县的人惧怕这刀,希望有朝一日他们将此刀毁去。” 顾长倾的语气平静,他盯着灰衣人的眼睛说道:“你准备一下,可以上刑场了。” “我死前一定会对所有人说你是顾家人。”灰衣人冷笑,“没想到,我竟然能遇到顾家灭门之后的余党。” “你说什么!”顾长倾猛地站了起来,他盯着灰衣人,指尖颤抖,“灭门?” “你不知……哈哈哈!”灰衣人大笑。 “此人是顾家余党——”灰衣人高声说道,要引起周围衙役注意。 但守在外边的衙役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牢房外,似乎是有人推开了牢门,锁链碰撞着,发出清脆声响。 “多嘴!”梅郝鑫提着官服,跑了进来,他对周围的衙役使了眼色。 守在两侧的衙役凑了上来,又将灰衣人的下巴一扯,让其不能再发出声音。 “南公子……您……您是顾家的人,您怎么不早说啊!老臣在此不知等了多少年了!”梅郝鑫突然在顾长倾面前跪了下来,“为了等顾家的人,我连升迁的机会都放弃了,老臣终于……终于等到您了!” 顾长倾的眉头微皱,他俯身,将梅郝鑫扶了起来。 “梅大人,抱歉,我因意外失了忆。”顾长倾解释道,“天下有很多人姓顾,但我或许不是你们要找的顾家人。” 他的脑海里还旋转着“灭门”二字,只感觉思绪混乱。 “南公子,您——”梅郝鑫惊讶,他看着顾长倾道,“以您的气质与身手来看,您就是我等的人。” “梅大人,请让我静一静。”顾长倾对梅郝鑫点了点头。 他径直离开了牢狱,往他与沈诉诉居住的宅邸而去。 这短短半日发生的事,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峰回路转。 沈诉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正在宅子里挑选着寒山县布庄里送过来的布料样子。 寒山县这边的衣裳料子和长洲县有些不一样,她要挑些比较珍贵特别的回去做衣服,好好地炫耀一番。 见顾长倾回来,她扯起其中一片轻软的布料,在自己面前比了比,问他道:“顾南舟,你看哪个花色的好看?” “卷草纹的。”即便是在如此思绪混乱的情况下,顾长倾竟然还能给沈诉诉一个有用的答案。 “那也行。”沈诉诉放下布料,走了过来,把顾长倾的手牵着了。 “晚上我要到县里玩,你随我一起去。”沈诉诉娇声对他说道。 “好。”顾长倾拢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掌还是很凉。 沈诉诉听到了他紊乱的心跳,疑惑道:“顾南舟,你怎么了?” “无事。”此事说来太过复杂,顾长倾没对沈诉诉说。 她知道得越少越好。 沈诉诉叉着腰对他说:“那你愁眉苦脸地做什么?” “没有。”顾长倾的眸光微闪。 沈诉诉捧起了他的脸,将自己的面颊凑到他面前,一字一顿说道:“我不许你在本小姐面前摆出这样的脸色。” 顾长倾的嘴角勉强挑起半分,含着浅浅的笑意道:“好。” 沈诉诉还是觉得他奇怪,但以她自己的脑子,又想不出答案。 她勾着顾长倾的手指,还沉浸在自己简单的世界里。 顾长倾见着她,也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暂时从脑海里赶走。 “走吧。”他牵着她,走出院外,他的掌心温暖。 沈诉诉朝他张开双臂:“顾南舟,我懒得自己走。” 顾长倾俯身,将她背了起来,沈诉诉趴在他背上,不住地轻声笑。 “顾南舟,你也不用如此听话呀。”沈诉诉双臂揽着他的脖颈,轻声说道。 她如此说,顾长倾心头的阴霾被驱散不少。 他哄她:“我若不听大小姐的话,还要听谁的话?” 夫君他竟然…… 第36节 第28章 不开心 沈诉诉环着他的脖颈, 与他一起来到了寒山县的市集里,寒山县比长洲要大些,也更热闹。 沈诉诉与顾长倾模样好看, 引起路上许多路人的回首, 他们的目光大多都被顾长倾的气势逼退了。 “放我下来。”沈诉诉看到周围人多,有些不好意思, 便拍了拍顾长倾的肩膀。 顾长倾俯身, 将她放到了地上,他暂时没想那灰衣人与梅郝鑫的话,只看向周围的人潮。 沈诉诉看到一旁的摊位上有卖糖画,便拉着顾长倾过去看, 卖糖画的老爷子在石板上轻轻舞了舞, 便有一只灵动的小兔子出现在石板上。 “我喜欢这个!”沈诉诉搓了搓手,跃跃欲试, 她问做糖画的老爷子, “我可以来试试吗?” “哎哟, 您一看就是谁家的小姐,这糖化了之后很烫,您娇滴滴的, 若是烫伤了, 那可怎么办?”那老大爷自然不敢让沈诉诉来试。 “您说, 您喜欢什么样的糖画,我给您画。”老大爷说道。 沈诉诉指了指自己:“我要画我。” 这也是个难题, 一来人像难画,二来若是画得不好看, 沈诉诉又该生气了。 老大爷摆手, 正待拒绝, 顾长倾却主动说道:“我来试试。” “您一看也是哪家的公子——”老大爷拒绝。 “他皮糙肉厚得很,没事的。”沈诉诉对顾长倾自然放心。 顾长倾不太满意沈诉诉对他的描述,于是便用自己执刀的手握了握她的手掌,虎口处有长年习武的老茧,蹭得沈诉诉有些痒。 “你干嘛——”沈诉诉小声抱怨,“这不是事实吗?” 顾长倾坐到那糖画摊子前,抬眸看了沈诉诉一眼:“不过是让诉诉感受一下而已。” “你给我画,画不好的话,晚上你就——就不许吃饭。”沈诉诉叉着腰说道。 顾长倾在那老大爷的指导下将化了的糖舀起一勺,点了点头道:“我尽量试试。” 他习武持刀,对力量的把控极为精准,画一个糖画自然不在话下。 顾长倾的手腕翻转,很快便给沈诉诉画了个颇有意境的糖画,流畅的美人侧脸映在远山的轮廓下。 就算是沈诉诉也说不出这糖画不好看。 “行了,勉强可以。”沈诉诉递给那老大爷一些碎银,“那就……就这个吧。” 老大爷第一次收到这么多银钱,这可比他摆摊好几天赚的还要多。 “小姐,不用那么多。”老大爷心想他都没出力,也不好意思拿太多钱。 “本小姐心情好。”沈诉诉笑眯眯地说道。 她拿起糖画,朝顾长倾伸出手。 顾长倾没动。 沈诉诉:“牵我。” 顾长倾问她:“诉诉不嫌我皮糙肉厚?” “我我我——”沈诉诉恼了,咬牙说道,“嫌。” 她自己往前走了,刚走没两步,顾长倾便将她的手给牵住了。 他的掌心温暖,让沈诉诉感到十分舒服。 沈诉诉舔了一口糖画,没挣开。 不多时便入夜了,街道上灯火通明,来往的人更多,之前魔刀杀人一事解决,百姓们都敢上街活动了。 “顾南舟。”沈诉诉牵着顾长倾的手,准备找家酒楼进去尝尝鲜,“你审问完那个灰衣人回来之后,就很奇怪。” 顾长倾眨了眨眼,没说话,因为他又想起灰衣人说的顾家灭门之事。 是……若他的家人还活着,到现在为什么没来找他,除非他们都已经死了。 顾长倾眸中染上些许阴郁之色,若他之前孑然一身还好,大可以自己去寻找凶手,报仇雪恨。 但现在还有沈诉诉,他是她的夫君……若他要做什么事,自然不能连累她。 沈诉诉看见他没说话,便将自己的面颊凑近了,她认真说道:“若有什么委屈就与我说,你现在是我夫君,我不会让你受委屈,我阿爹会帮你的,他虽然傻了些,但在江南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顾长倾被她这幼稚之语逗笑了,他低声笑道:“并无什么事。” “顾南舟,你敢骗我?”沈诉诉挑眉说道。 “自然与追杀我的那些人有关。”顾长倾终究还是透露了一些信息,“不过,我自己来解决便好。” “你不会真是那前朝的什么人吧?”沈诉诉与他在酒楼的包厢里落座,碰了碰顾长倾的手肘。 顾长倾的眉头微皱,他自己也不确定:“我对此没有任何印象。” “说起来,我给你些信息,你可听好了。”沈诉诉想起自己那个有关未来的梦境,“你若是在江南看到什么能人,只管去巴结他,没准以后……” 她觉得顾长倾可以想办法讨好一下梦里未来那个将会把魏朝推翻的不知名将军。 ——她不知他姓甚名谁,模样为何,但想来能做成这等大事的,定然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头子。 顾长倾闻言微笑:“巴结谁?” “可能是个老头子。”沈诉诉努力回忆。 “江南的老人可不少。”顾长倾为沈诉诉夹了一口菜,“诉诉莫要说胡话。” “唉,我这是在帮你,我以后都死了,也享不到什么福。”沈诉诉轻叹一口气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在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沧桑了起来,她想,自己不愧是在梦里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 “我说了,会为诉诉找药。”顾长倾看着她微垂的眼眸说道。 “药在皇宫。”沈诉诉对此事倒是很理智。 “嗯……”顾长倾轻轻应了声。 “怕了吧?”沈诉诉说。 顾长倾没说话,只低声笑,沈诉诉确实有些傻乎乎的。 不过,与她相处之后,他的心境倒是豁然开朗。 且不论他自己的身份是什么,记忆又是什么,当下应该做的便是找回自己的记忆,还有……帮沈诉诉找到治病的药。 他自然不希望她就这么死了。 在寒山县的夜市逛了一圈,顾长倾领着沈诉诉回了梅郝鑫给他们准备的驿馆。 因为魔刀一案的凶手被抓获,所以现在的寒山县很安全,顾长倾哄沈诉诉睡觉。 沈诉诉躺在床上,瞪着顾长倾道:“你今晚可不要想再与我一起睡了!” “是。”顾长倾低眸,替她将床幔放了下来,好脾气地应道。 他往外走,沈诉诉又翻过身问他:“你做什么去?” “我去找梅大人,继续审问那灰衣人。”顾长倾做事倒是果断,一旦有了计划,便会马上实施。 “哦——好吧。”沈诉诉把目光收了回来,“你早些回来。”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没人睡在旁边,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好。”顾长倾对她点了点头。 他将门带上,走进月色里。 走出驿馆的时候,顾长倾看到梅郝鑫已在外边等着他了。 “南公子。”梅郝鑫对他躬身行了一礼。 “我姓顾。”顾长倾也没有隐瞒,“我曾被人追杀,受伤失去记忆,至于我的姓氏,还是我娘子告诉我的,她说我昏迷之前,我只说出了我的姓氏。” “您……”梅郝鑫背着手,轻叹一口气,“我以为您已经死了。” “为何?”顾长倾有些困惑。 “您请跟我来。”梅郝鑫领着他走进驿馆里,在待客的小院停下。 他烹了茶,将左右下人屏退,先给顾长倾倒了一杯。 顾长倾接过,兀自思考着自己的事。 “顾长仪是原本的御前大将军,若我没有记错,他是您的兄长,他其实……并无谋反之心,但圣上不知为何,突然说他要谋反,又因其手握兵权,便将之满门抄斩。”梅郝鑫道。 顾长倾纵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听到“顾长仪”二字的时候,他的心还是有所感应,面色沉重了起来。 “我曾去京城里寻过顾大将军,他比您大上许多,模样也不像您,他蓄着胡子,身材高大威武,他拒绝了我想要光复前朝的提议,他说现在民生太平,若贸然掀起祸事,对百姓不利。后来新帝即位,北方的情况我也有听说,我原本想再去寻顾大将军,但晚了一步,他已身死。” “后来,大理寺丞刘华明来了江南,说是要寻找您的踪迹……我那时不知您在长洲,您应当……有见过此人吧?”梅郝鑫道。 顾长倾没想到他距离那祸事中心如此近,他一愣,点了点头:“只有一面之缘。” 那一面之缘还是与沈诉诉在春淮楼里所见,刘华明与薛宸在一起,那时沈诉诉为了演戏,第一次牵了他的手。 “您在长洲,刘华明竟然没有找到你!您是被他们从京城追杀到这里来的,所以那些追杀你的人呢?”梅郝鑫惊讶。 “若我没有猜错,被我岳父解决了。”顾长倾道。 “老沈知道你的身份?”梅郝鑫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在处理那些黑衣人之前,他应当不知,只是我被沈小姐所救,她要留着我,因此我岳父便出手将黑衣人解决了。”顾长倾亦是理清了来龙去脉。 “老沈是个老狐狸。”梅郝鑫道,“魔刀一案,我知晓幕后之人不是我能解决的对手,因此才去长洲寻了他。” “刘华明死了。”梅郝鑫道,“梁刺史说要寻凶手,但只是将我们召去苏州,象征性地查了查,便结了案。” “是一个身形有些像顾大将军的人将他杀了,我没见过你,我以为你就是那凶手的模样,那凶手杀了刘华明便自尽了。”梅郝鑫说出关键的信息,“此事不是我做的。” 顾长倾亦是疑惑:“那时我岳父正在准备我与沈小姐的婚事,绝无时间去安排此事。” “那能是谁呢?”梅郝鑫自言自语道。 顾长倾敛眸沉思,又因那灭门之事,内心布满阴霾。 夫君他竟然…… 第37节 魏朝无故将他兄长杀死,若他想,当初在新帝羽翼未丰之时便可联合前朝的力量夺权,但他拒绝了前朝余党的提议,放弃那无上的权力。 他的眉头紧锁,面色冷如寒霜。 他兄长不愿做的事,他来做便是。 至于顾家与前朝的关系…… 顾长倾还未问,刘华明已先开了口:“顾家就是前朝皇族,此事隐秘,不知为何魏朝前任皇帝并未提及此事——我记得他还在的时候,将顾大将军视若己出……个中秘辛,我亦不知晓,只是江南一带,虽臣服于魏朝,但许多官员,还未忘记前朝。” 顾长倾点了点头,他还在思考自己的事,因梅郝鑫的提醒,他的失落的记忆仿佛马上就要破土而出,但始终差了那么一点。 他感觉自己的头有些疼,只低眸按住了自己的眉心。 “顾公子——”梅郝鑫道,“您失去记忆,今日所知的信息太多,您先回去休息,其余之事,容后再以。” “嗯。”顾长倾点了点头。 “那灰衣人不会再说更多的事,他应当是皇帝派来毁去顾家宝藏的,只是皇帝明显不愿将此事公之于众——江南,不是他能完全掌控的地方。我会按照律法,将灰衣人处死,此事便算过去。”梅郝鑫道。 顾长倾同意了梅郝鑫的提议。 梅郝鑫在离开之前,回过头,很八卦地问道:“所以顾公子,您与沈家小姐,又是如何认识的,您不像是会突然娶妻的人。” 顾长倾轻咳一声道:“我……” 他很意外地没有说出他帮沈诉诉逃过召选一事。 以后梅郝鑫会在他手下做事,若是他知道他与沈诉诉只是假成亲,可能会看轻她。 他不愿如此。 “我自然是,心悦于她。”顾长倾正色道。 梅郝鑫有些惊讶:“沈小姐确实是江南难得一见的美人。” “嗯。”顾长倾没再多言,只送了梅郝鑫离开。 他回驿馆的时候,本准备回偏院休息,但他想起自己的衣物都还在沈诉诉那里。 顾长倾想着沈诉诉应该已经睡着了,便放轻了脚步,轻轻推开了她的房门。 沈诉诉躺在床上,其实根本没睡着,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认床。 但是如果认床的话,她在清泉寺怎么就能睡得那么香? 沈诉诉不想承认她已经习惯顾长倾在身边,于是在床上生闷气,这气生着生着,就让她有些难受起来。 结果这个顾长倾竟然还敢偷跑回来,他还以为她不知道,远远地就放轻脚步,难道他以为她听不见吗? 在顾长倾推门的时候,沈诉诉猛地坐了起来。 顾长倾的手尴尬地悬停在门边上,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个晚归被发现的、不知所措的丈夫。 “你吵到我了。”沈诉诉先发制人,娇声说道。 “诉诉还没睡?”顾长倾回身,将门关上,他来到衣柜前,准备拿出自己的衣物。 “被你吵醒了。”沈诉诉心想都怪顾长倾。 顾长倾知道沈诉诉在骗他,因为她睡眠很好,大晚上的她钻进他怀里的时候,他叫了她好几声,她都睡得很死。 “我回来拿些衣物。”顾长倾道。 他取出自己的寝衣,来到沈诉诉床边,掀起了床幔的一角。 今夜月色明亮,沈诉诉可以看到他在床边那清晰的俊秀面庞。 “等我睡了再走。”沈诉诉抱着被子说道。 “好。”顾长倾依着她,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沈诉诉方才在床上生闷气,现在又开口说话,所以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顾长倾察觉到了,他倾身,握住了沈诉诉的手。 她的手极凉,竟让他有些心疼。 “怎么生气了?”顾长倾问她,只有与沈诉诉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收起那复杂的思绪。 “睡不着就生气了。”沈诉诉揉了揉眼睛说道。 “为何睡不着?”顾长倾倒是猜出了一些。 “认床。”沈诉诉嘴硬。 “那要如何是好?”顾长倾没戳穿她。 “不知道。”沈诉诉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你先走吧,我等会儿就睡了。” “身子这么凉。”顾长倾没走,反而又捉住了她的手,“我去给你找个暖炉?” “现在是夏天,没事的,死不了。”沈诉诉还想把自己的手拿回来。 但顾长倾攥得有些紧,她没成功。 沈诉诉不挣扎了。 “死不了也不舒服。”顾长倾温热的大掌按在了她的脑门上,“大小姐,你还犟。” 沈诉诉张唇,又不知说什么,她咬着唇,闷着声,一言不发。 顾长倾低头,吻了一下她的指尖:“就当我贪图你美色,非要与你一块睡觉,可以吗?” “你这个臭混蛋!”沈诉诉果然还是骂他。 顾长倾在黑暗里,又低声笑了笑,他低沉的笑声钻进沈诉诉耳朵里,挠得她有些痒。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虎口处的茧子,有些厚,磨得她有些不太习惯。 “可以吗?”他问。 “你换了衣服再上来。”沈诉诉背过身去。 “是。”顾长倾回身,见沈诉诉没朝着他,便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 “顾南舟你——”不要脸。沈诉诉翻过身的时候,越想越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准备转过来再骂骂他。 结果一翻身,就看到朦胧床幔外顾长倾那线条优雅的脊背,他背部的肌肉绷紧了一些,那勾勒出的轮廓极具吸引力。 “你你你怎么敢!”沈诉诉没捂住自己的眼睛,反而瞪大眼。 顾长倾飞快地将寝衣披上,他轻叹:“我以为诉诉不会转身。” “我当然会了!”沈诉诉挑眉说道。 “好,那我现在要将裤子换上了,诉诉转过身去,可好?”顾长倾一本正经说道。 “顾南舟!”沈诉诉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很快背过身去,朝着床榻的里边。 不多时,衣物的摩挲声传来,沈诉诉感觉自己的面颊发热。 顾长倾躺到了她身边,没说话,他沉默地将沈诉诉冰凉的手捉了过来。 “我一会儿就好了。”沈诉诉不好意思让他碰她。 没想到顾长倾从后边直接将她拥住了,沈诉诉一愣,正待挣脱,却听到了他极为沉闷的心跳声。 他心情不好,沈诉诉听出来了。 但他方才一直在哄着她。 “怎么了?”沈诉诉问。 “没什么。”他低沉的气息落在她耳边。 顾长倾知道,在事成之前,不能告诉沈诉诉,一旦落败,不知情的沈诉诉也可以脱身。 “顾南舟,你敢有事瞒着我?”沈诉诉怒。 “大小姐,睡觉吧。”顾长倾还是没说,“我只是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沈诉诉问。 “我在想,若我的家里人还活着,此时应该来找我了,但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顾长倾此话不假。 最影响他心绪的一件事,就是顾家灭门,从梅郝鑫口中得知,他的兄长是一个很好的人。 顾长倾不想忘记以前的事,于是他轻声叹气。 “废话,那么多人追你。”沈诉诉碰了碰他的手臂,“估计也就剩你一个了。” 顾长倾将下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没说话,那薄唇颤抖着,有极沉的气息掠过沈诉诉耳侧。 “因为这事不开心啊?”沈诉诉小声问道。 “嗯。”顾长倾承认了。 他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幼稚,竟找沈诉诉撒起娇来了。 “行吧,那我答应你一件事。”沈诉诉拍了拍他的手背,“等我死了之后,我就把我爹让给你,以后我爹就是你爹,他除了笨些没别的缺点,人长得也慈眉善目,看起来是个好爹爹。” 顾长倾想起沈严架在自己脖颈上的那把剑,继续沉默。 “怎么,你不要啊,你敢不要我爹?”沈诉诉又生气了。 顾长倾按住她冰冰凉的手:“不敢。” “那你别叹气了。”沈诉诉说,“你的心跳得好乱,吵得我睡不着。” “嗯。”顾长倾抱着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沈诉诉觉得他好像一只受伤的大狗狗,但她又拉不下脸来安慰他。 许久,她轻声说道:“我娘也死了,我爹对我很好,一直宠着我,是因为我长得很像我的娘亲。” “好了——我也很惨,还有怪病,这世上有人比你还倒霉,你心情好点了吧!”沈诉诉略提高了些语调说道。 她就是那种幸灾乐祸的人,看到不喜欢的人过得比她还不好,她就会偷着乐。 哦等等——不喜欢。 好像哪里有点不对,顾长倾说什么也算不上不喜欢她吧? “嗯……”黑暗里,顾长倾沉郁的叹息继续传来。 他抱紧了沈诉诉,又道:“可是,这个倒霉的姑娘,是我娘子。” 夫君他竟然…… 第38节 “那也是假的!”沈诉诉急了。 “那就更伤心了。”顾长倾抱着沈诉诉,抱得久了也就平复了心绪,情绪起来了些,有空逗沈诉诉了。 “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沈诉诉嘟嘟哝哝,最终还是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月色里,顾长倾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许久没有入睡。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顾南舟是求安慰的大狗勾~ 第29章 一起去 沈诉诉第二日醒来的时候, 已经将昨晚的事忘得差不多了,她心大,不会将那些令人郁闷的事放在心上。 顾长倾起得比她早, 现下他正在院里练习刀法, 最终他还是用了那把从古墓里流落而出的奇特横刀。 这其实也是他祖上流传下来的兵器,他用起来也特别得心应手。 沈诉诉自己洗漱之后, 推开窗, 在清晨的阳光里,看见顾长倾在适应新的兵器。他身材颀长,挥舞横刀,身姿利落潇洒, 这画面仿佛一幅水墨画, 沈诉诉见此情景,也没去闹他。 她主要是觉得顾长倾每天给她梳的发型都很单调, 她想自己换个新的。 沈诉诉对着镜子梳发, 抬手拢好细软的发丝, 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她低头,在妆奁里挑了些颜色素雅的发饰缀在发髻间。 待顾长倾进来的时候, 看到的便是沈诉诉笨手笨脚地在给自己戴头饰。 他放下横刀, 顺手从沈诉诉手中接过一支步摇, 那姿态但是行云流水,无比熟练。他拿着步摇, 在她鬓边比了比问道:“戴在这里?” “嗯。”沈诉诉点了点头。 昨夜睡得晚,她现在还困, 便打了个哈欠。 “要再睡会儿吗?”顾长倾按着她的肩膀, 问她。 “不了。”沈诉诉摇头, “我觉得清泉寺的斋饭好吃,今天想去明清大师那里找他讨要菜谱,让我们长洲县的弥提寺也学一学。” 顾长倾还未见识过弥提寺斋饭的奇特口味,他问:“弥提寺的饭菜,有多难吃?” “大概就是难吃到,我冒雨连夜都要回长洲的程度,不然我也不会遇上你。”沈诉诉想起这件事来。 万恶之源就是弥提寺的斋饭,她一天都忍不下去。 顾长倾心道他改日应当去弥提寺,拜访一番。 “我随你去,寒山县这里,我还要留一段时间。”顾长倾已与梅郝鑫达成了共识。 那寒山县外的群山里,还埋藏着前朝的宝藏,他要随着左晨一起去找出来。 要说复仇,谈何容易,他现在一无所有,连记忆也空荡荡,却要面对一整个王朝。 顾长倾敛眸,只盯着沈诉诉鬓发间的步摇瞧。 驿馆内备好马车,沈诉诉与顾长倾一起出发,梅郝鑫也跟了过去。 沈诉诉去到清泉寺后,便钻进人家准备斋饭的厨房准备偷师学艺。 梅郝鑫在院外与顾长倾并肩而立:“顾公子,您有个好岳父,若是能将老沈拉过来,对我们而言是一大助力。” 沈严的手段,梅郝鑫是知道的,当初刘华明来长洲县,愣是没有发现人家把朝廷要犯藏在了他眼皮子底下。 顾长倾闻言一愣,只道了声:“不用。” “沈严他是个人物,只是我也不知他为何甘愿屈居江南一隅。”梅郝鑫有些疑惑。 “她看重她父亲,此事后未完成之前,不可将她牵扯进来。” “顾公子您要瞒着沈小姐?” “是,她什么也不知晓,若是失败,更好脱身。” “哎呀哎呀。”梅郝鑫负手叹了口气,“顾公子您真是重情重义之人,这性格倒是与你的兄长很像。” “我岳父将我的东西藏纳于一枚金匣之中,若我没有猜错,当初从顾家遗失的虎符与我自己的身份牌就在那金匣里,只是我因记忆缺失,暂时无法打开。” “这就要靠顾公子你自己来了,老沈这做法,真是聪明。” 顾长倾与梅郝鑫都心照不宣,打开金匣的关键与顾家灭门一事有关,他恢复记忆之时,才是打开它的最好时机。 “顾大将军在三军之中提携过许多后辈,现如今的三军将领有许多都还记得他的恩情,若有虎符为凭,应当有许多将士愿意响应。” “顾公子,我留在寒山,替你寻找前朝留下的宝藏,为起事做准备。等你回长洲之后,我将当年先辈曾在前朝任职的官员名单送给您一份,其中有部分可以直接联系,还有部分只是前朝官员的后代,需要您自己游说拉拢。”梅郝鑫已安排好了一切。 顾长倾点了点头。 “江南除了朝廷势力之外,许多江南百姓也信奉宗教,如佛教,如青霞门,这青霞门在江南流传甚广,高层势力错综复杂,您若是有意,也可以接触。” 顾长倾想起了曾经来参加他与沈诉诉婚礼的青霞门代表,这南方的教派倒是新奇。 他曾了解过青霞门,这教派并不信奉具体的神明,或许与江南的风气有关,青霞门内更倡导的是自由的理念。 “等我回长洲之后,便去看看。”顾长倾点头道。 这边梅郝鑫差不多安排好了一切,便先行离开。 沈诉诉在清泉寺里要到了他们这边的斋饭菜谱,心满意足。 在寒山县停留一段时间后,顾长倾将所有事准备好,便与沈诉诉回长洲。 左晨对前朝忠心,本想跟着他一起走,但顾长倾把他赶回去了。 “顾大人!为什么!”左晨很委屈,“我族对顾家忠心耿耿。” 顾长倾轻咳一声道:“你留在寒山,也是帮助我。” “顾大人,我可以当您的随从,为您鞍前马后。”左晨提议。 “不可。”顾长倾正色,冷声拒绝了。 “我发誓一眼都不看沈小姐——顾大人,您是不是醋了,我我我那时候并不知道。”左晨回过味来。 顾长倾没承认,一言不发,走出屋外。 “呜呜,顾大人,我错了。”左晨在屋里哀嚎。 顾长倾没打算理他,径直走到院外。 沈诉诉在驿馆的花园里拿着一把小金剪子在修剪花枝。 隔着大老远,她只能听到左晨格外高亢的哀嚎声。 “顾南舟,人家只是个半大小孩,你欺负他做什么?”沈诉诉将花丛里的一朵黄色芍药捧了起来,漫不经心说道。 “他要随我回长洲,我拒绝了。”顾长倾在沈诉诉身边坐了下来,他瞧见沈诉诉将这里的杂叶全部修剪干净了。 “一起就一起呗,沈家又不是养不起多一个人。”沈诉诉秉承着白嫖完顾长倾还能再白嫖一个傻小子的理念,对顾长倾说道。 “不。”顾长倾果断拒绝。 他知道,沈诉诉这个人虽然脾气差了些,但多少还是尊老爱幼的,对比她小上许多的人,她倒是罕见的有耐心。 沈诉诉对他说话都没那么温柔!左晨十分可恶。 “你和一个小孩儿较什么劲。”沈诉诉疑惑。 她拍了拍枝头的芍药花,将剪子收了起来:“我们明日出发?” “嗯。”顾长倾低眸,将沈诉诉手里的金剪子接了过来,妥善放好。 离开寒山县的时候,沈诉诉与顾长倾收到了许多寒山县百姓送来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土特产,还有当季新鲜的瓜果蔬菜,这让顾长倾不得不再安排一辆马车过来装下这些礼品。 魔刀杀人一事,将寒山县百姓闹得人心惶惶,顾长倾一来,几日便将凶手捉拿,寒山县的百姓都很感激他。 沈诉诉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啃着寒山县本地的小甜瓜,她身边坐着顾长倾。 顾长倾手中握着一卷书页,其上写了待联系前朝官员的情报,其中有一人的姓氏颇为熟悉。 苏州刺史梁雪,她的儿子不就是那梁昭吗? 顾长倾想起他和梁昭的过节,感到有些无奈。 沈诉诉自己在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马车外的风景,从不关心顾长倾这边的事。 她坐得有些困了,便朝后一倒,靠在榻上,对顾长倾说道:“顾南舟,我要睡觉。” “好。”顾长倾合上书页,将那册子放在一旁,替沈诉诉将马车箱笼里的薄被取了出来。 “你等到了叫我。”沈诉诉伸手取下自己的簪子,卧在马车上睡了过去。 “是。”顾长倾道。 见沈诉诉靠在里侧睡着了,他也顺带靠在了榻上,继续阅读这份名单。 梅郝鑫会根据时间,替他将那些官员请到长洲县,他要依次约见,共同商议此事。 严格来说,顾长倾才刚过弱冠之年,连表字都还没来得及取,还有些稚嫩,他并没有顾长仪摸爬滚打多年的成熟魄力。 顾长仪,他的兄长……于他而言,如兄如父……顾长倾的脑海里闪过一些模糊的思绪。 他按住自己的眉心,感觉头有些疼。 或许是要想起来了,顾长倾想。 马车行路一整个白日,夜里终于抵达长洲县,沈严守在县外,一脸唤了好几声:“诉诉,诉诉,我的乖女。” 喊了十声沈诉诉,沈严才记得叫一声顾长倾:“还有南舟,我的好女婿,你们终于回来了。” 他叫顾长倾的语气多少有些敷衍,顾长倾也不在意,只将沈诉诉从马车上牵了下来。 “阿爹!”沈诉诉这么长时间没见沈严,也有些想念他,赶紧扑了过去。 “诉诉去寒山有怕吗?”沈严关心问道。 沈诉诉昂首挺胸,理直气壮道:“阿爹,我不怕这些。” 顾长倾面无表情:“……”那半夜吓得躲到我怀里的是谁? 沈诉诉有些心虚,偷偷看了一眼顾长倾。 与他的眼神交汇,沈诉诉对顾长倾挤眉弄眼,让他不要揭她的短。 夫君他竟然…… 第39节 顾长倾朝她轻笑一声,果然没开口。 “所以寒山那边怎么样了?”沈严其实早就得到了消息,但他会明知故问,在沈诉诉面前装傻。 顾长倾知道沈严在装,便配合道:“待我回府中,慢慢与岳父说。” 替女儿掩饰完,还要帮老父亲掩饰,他这个女婿当得好累。 “阿爹,你这一辈子肯定都没接触过这样的大案子!”沈诉诉知道魔刀一案的背后秘密,兴奋地说道。 回了闻府,在书房里,沈诉诉与沈严描述魔刀一案的来龙去脉。 她本不会对沈严有所隐瞒,但顾长倾暴露出的可疑身份又实在敏感,所以这一次,沈诉诉竟然没对沈严说顾长倾与前朝有关。 沈严是个老狐狸,他看出沈诉诉言语间有所隐瞒,心道他女儿翅膀硬了,不由爹了,不禁悲从中来,看着沈诉诉,竟要哭出声。 为了沈家家庭和谐,顾长倾果断开口道:“诉诉,你若困了,便先去休息,我来与岳父说。” 沈诉诉自己讲得口干舌燥,巴不得别人替她说,便起身对沈严与顾长倾说道:“那我先回去睡觉。” “好。”顾长倾对她点了点头。 沈诉诉走到屋外,外边小满早已在等着她。 “小姐!”小满迎了上来,看了眼沈诉诉的发髻,抱怨道,“姑爷给您梳的头发好单调,小姐,您受委屈了。” “改明儿你给我梳个好看又复杂的,让他学。”沈诉诉心道她有的是办法。 小满牵着她往院里走,她突然小声问道:“小姐,姑爷的东西我不知是安排放在偏院还是您那里。” “小姐,此事您来定夺,我可不敢自己做主。”小满道。 “这……”沈诉诉的秀眉微蹙,许久,她侧过头,小声道,“那就……就……放我那边吧。” “我身子冷,有他在好受很多。”沈诉诉还不忘补这么一句来解释自己的决定。 小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知道沈诉诉脸皮薄,所以没揭穿她。 沈诉诉自己回院里休息了,那边沈严与顾长倾的对话已经切换到高效率模式。 “诉诉瞒了你,是因为我在魔刀一案里暴露出的身份对她而言太过意外。” 顾长倾与前朝有关,此事只有沈诉诉、顾长倾与梅郝鑫等人知晓,梅郝鑫有意掩盖此事,沈严一时半会也得不到太清晰的情报。 他低头喝了口茶问:“是什么?” “我已知晓,我是御前大将军顾长仪之弟,顾家……也是前朝的皇族。”顾长倾平静说道。 沈严眯起眼,似乎在揣摩着这句话,前朝皇族的姓氏,似乎被人以极强的势力压了下来,整个江南,竟无人知晓顾家便是前朝皇族。 他愣了愣,点头道:“刘华明来时,我便知晓你身份,我锁上金匣的用意,你应当明了。” “多谢岳父良苦用心。”顾长倾道。 “刘华明,是岳父安排人去刺杀的吗?”顾长倾问。 “不是。”沈严挠了挠头,“你们要成亲,大喜的日子可不能犯冲。” “嗯。”顾长倾点头道,“魔刀一案,大致就是如此,当今圣上不 愿暴露前朝秘密,暗中派人夺取魔刀将前朝所留宝藏毁去,但阴错阳差魔刀流落至民间,那灰衣人便杀了很多人来掩盖这一秘密。” “唉。”沈严轻叹一口气道,“南舟你知晓顾家灭门,心里很不好受吧?” “几日纾解,现在差不多好了。”顾长倾点头道。 “以后有何打算?”沈严问。 顾长倾沉默了, 沈严是人精,他知晓顾长倾的用意:“你不愿牵连诉诉?” “嗯,当初我说好要护她周全。” “哼。”沈严气得吹胡子瞪脸,“我就知道你的身份会牵连诉诉,所以一开始并不同意这门婚事。” “今日你我之言,我当做从未听过。”沈严喝了一口茶,从容说道,“沈府、闻府上下,对你所行,会假装看不到,你想做什么,便去做,若实在没有办法了,你再来寻我吧。” “不会。”顾长倾摇头,“此事绝不会牵连沈家。” 沈严笑了声,倒是更加欣赏顾长倾了。 他今夜也暂住在闻府,顾长倾则回了沈诉诉那边。 顾长倾原本想按照之前的习惯,去偏院睡下,但他发现他的东西又被收到沈诉诉那里去了。 于是他只能过去,在院外碰见了小满。 “姑爷,是小姐让我将您的东西收拾到这里来的。”小满表示她可不是粗心大意把东西放错地方的人。 “嗯。”顾长倾应道。 应下的时候,他的唇角挑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他知道沈诉诉的意思了。 所以,在沐浴之后,他躺到了沈诉诉身边,沈诉诉推他,他也没走。 “你好热。”沈诉诉睡得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地说道。 “我自然是很热。”顾长倾道,他好歹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盛夏的季节里,觉得闷热也正常。 但沈诉诉身上凉,有她在,屋子里都不用放冰降温,和她一起睡觉,倒是挺舒服的。 “你怎么还理直气壮的?”沈诉诉瞪了他一眼,“你快下去,你挤到我了。” “外间没有床榻。”顾长倾将薄被盖在沈诉诉腰间,“诉诉要我往哪里去?” 沈诉诉睡迷糊了,忘了是自己命人把他的东西收过来,她揉了揉眼睛道:“你回你自己院子睡。” “诉诉把我的东西都带过来了,又让我回我那里?”顾长倾认真问道。 “我我我……我才没有!”沈诉诉清醒过来,猛地瞪大了双眼。 她不好意思承认,只支支吾吾道:“都……都是小满笨蛋,又收错了。” “是是是。”顾长倾哄她。 “罢了,就让你留一晚。”沈诉诉表示自己很大度。 顾长倾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那就……多谢大小姐?” “那当然。”沈诉诉眯起眼,有些受用。 回了长洲县之后的生活差不多步入正轨,沈诉诉与顾长倾成婚之后,生活与之前似乎并没什么两样。 她喜欢种花,每日除了闲逛吃喝之外,便会去长洲县的植物协会里参加一些活动。 顾长倾也有自己的事,他面见几位前朝官员,与他们达成了初步的合作,至于他是如何说服的,个中困难,只有他自己知晓。 一段时间后,他顺理成章想起了自己失去的记忆,同时也记起顾家灭门那一天的日子。 这个日子,确实是他永远不会忘记的一串数字。 顾长倾打开了金匣,他看到了金匣里躺着的虎符与他自己的身份牌。、 身份牌上写着三个字:“顾长倾。” 他叫,顾长倾,表字是南舟。 —— 这段时间里,顾长倾忙完自己的事,就会去接沈诉诉回闻府。 这日,沈诉诉参加植物协会的活动,遇见了一件令她十分生气的事。 长洲县的植物协会鼎鼎有名,主要是那会长张源涵是极有名的医者,在整个魏朝都享有盛誉,他将自己的知识传授给后辈,在长洲聚集了许多同样对此有研究的能人异士,一同组建了植物协会。 沈诉诉能加进去,单纯是因为她爹是长洲县令,人家几位才子能人卖她老爹一个面子。 不过加入植物协会后,沈诉诉跟里边的会员倒是相处融洽,这些年他们也共同在长洲附近的深山里找到了一些之前从未见过的全新草木,并且给它们命名。 沈诉诉对这项活动极其热衷,这日,植物协会又要组织去山里探访奇花异草,她主动要求参加。 结果他们的张大会长喜气洋洋地宣布了一件事:“咳咳,这次咱们去山里,青霞门那边派了人过来,要与我们一同前去,我与青霞门里的许多门众交好,便应下了。” 沈诉诉警觉举手:“张先生,都有谁?” “沈小姐,有个你的好朋友——宋家小姐。”张源涵道。 沈诉诉差点没气厥过去:“她哪里是我好朋友?!” “没事没事,大家一起相处一下,就是好友了。”张源涵摸了一下自己的花白胡子,开始和稀泥。 “张先生,我不跟她去!”沈诉诉抗议。 张源涵喝了口茶平定情绪:“沈小姐,那您要不要,下次再去山里?” “夏季草木多发,正是寻找新植物的机会,等到了秋冬,山上都没几根鲜活草了,我找什么去?”沈诉诉抱怨,“张先生,您要不……把青霞门那边的人踢了?” “若只有宋小姐,婉拒她也无事,主要是青霞门那边来了位门中很有威望的高层,咱们不好拒绝啊。”张源涵认真解释道,“我与他也是相交多年的笔友,情谊匪浅。” 沈诉诉不想跟宋择璟同行,但又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于是她回家的时候格外愁闷。 今日她回去的时候没有乘坐马车,而是由顾长倾骑马带着她,她坐在前边,靠在顾长倾怀里。 “诉诉,怎么了?”顾长倾低眸问她,他早已察觉到她有些愁眉苦脸。 “协会里的人要去山里搞活动,青霞门的人也来,我不想跟宋家姑娘一起。”沈诉诉小声抱怨。 “你当她不存在便是。”顾长倾揽着她的腰,低声安慰道。 “可是她上次嘲讽我……”沈诉诉还记得这茬。 “她或许只是想让你加入青霞门?”顾长倾倒是能猜出宋择璟的用意。 ——当然,不排除宋家小姐想要在沈诉诉面前当前辈的小心思。 “我才不去!”沈诉诉仰头娇声道,“她先去了,她就是前辈,指不定要怎么笑我。” “我们都是女子,到时候分组探访深山植物,张先生那个老端水的定然让我和她一起,我又不太会爬山,她肯定要嘲笑我又弱又笨了!”沈诉诉可以预见自己那几天将会很倒霉。 “那我看看几日后是否有空,我随你一起去,可好?”顾长倾依着她的想法,“我与你是夫妻,总能到一起去。” “那……也行……”沈诉诉咬了咬唇道,之前植物协会也不是没有带外人一起参加活动过。 “好,那诉诉抓稳了。”顾长倾哄好了沈诉诉,便一拽马鞭,加快了速度。 夫君他竟然…… 第40节 白马陡然加速,沈诉诉一惊,完全靠在了顾长倾怀里。 “顾南舟!”四下无人,沈诉诉张皇失措,一边抓紧了他的手臂,一边骂道。 长洲县外的暖风里,传来顾长倾低低的笑声。 逗一逗沈诉诉,似乎也挺好玩的。 第30章 不许想 沈诉诉在植物协会组织活动的前三日, 收到了宋择璟发来的邀请。 她请她去春淮楼一聚,沈诉诉本想拒绝,但她这几天实在太无聊了, 便唤上小满出门了。 顾长倾最近很忙, 沈诉诉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不过他有自己的事要做, 沈诉诉也不多问。 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与她又有什么关系,沈诉诉如此想。 来到春淮楼二楼的包间,宋择璟已经等候在此。 沈诉诉推开门,一屁股坐了下来, 问宋择璟道:“你找我做什么?” “自沈小姐成亲之后, 你都没空与我见面了,你夫君为你作的那首却扇诗, 可是传遍了整个江南, 我也听了, 确实颇有文采,比那梁公子好多了。”宋择璟给她倒了一杯青梅酒。 “我不喝酒。”沈诉诉将酒杯推了回去,拒绝。 宋择璟又给她端了一杯茶。 沈诉诉接了过来, 尝了一口, 又对宋择璟翻了个小小的白眼:“所以呢,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讨论我夫君?” “寒山县的魔刀一案, 是你夫君找到的凶手?”宋择璟盯着沈诉诉的眼睛问。 “是又如何?”沈诉诉捧着茶,眼珠转了转。 “青霞门在江南这边的负责人想要见他。”宋择璟开门见山道。 “我夫君是你们想见就要见的?”沈诉诉拒绝。 “我只听说别人家害羞的小娘子不敢出门见人, 怎么, 你也要把你夫君藏着吗?”宋择璟挑了挑眉问。 “青霞门在江南的地位你也知道。”宋择璟道。 沈诉诉装傻:“我不知道。” “当朝丞相也是青霞门的人。”宋择璟眨了眨眼说道。 沈诉诉在梦里见过大风大浪, 自然不把青霞门当回事,她的眼睫懒懒掀起,平静道:“我不待见你,所以此事你可以不要再说了。” “沈小姐这是不待见我,还是单纯只是想让我不开心呢?”宋择璟笑。 “当然是为了让你不开心。”沈诉诉咬牙切齿道。 宋择璟装温柔装不下去了:“不就是当初抢了你一匹布,你真小气。” “我就小气,还记仇,你们若有想法,自己去找他。”沈诉诉道。 “寻过了。”宋择璟幽怨说道。 “他说什么?”沈诉诉有些惊讶。 “他说你不待见青霞门,所以婉拒了殷公子的约见请求。”宋择璟道。 “那不见就不见呗,你们还能少块肉不成?”沈诉诉单手托腮,夹了口菜吃,内心无比爽快。 她觉得顾长倾这件事做得好。 “南公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宋择璟从容说道,“青霞门自然要努力争取一下。” 之前宋择璟极力邀请沈诉诉加入青霞门,也是这个原因,沈诉诉虽说脾气不好,脑子有些不太灵光,但她在植物协会里的表现不错,很多学者都对她赞赏有加。 “争取就争取,找我做什么。”沈诉诉继续开心吃饭。 “有我青霞门的举荐,南公子若是要入仕,也能简单许多。” “他又不需要当官。” “那我就天天笑你夫君没钱又没势。”宋择璟破罐子破摔道。 “他有没有无所谓,我有就行了。”沈诉诉摊开双手说道,“他若有意,自然会答应你们,你们与我说,我再让他去,他又不敢不听我的话,岂不成了我在逼他?” 宋择璟狐疑地看着沈诉诉:“没看出来你如此善解人意。” “宋小姐眼睛不太好,还是要多了解我一点。”沈诉诉撇了撇嘴说道。 “等三日之后,我自然有时间慢慢了解你。”宋择璟想起植物协会那边的活动。 “哼——”沈诉诉拉长了音轻嗤一声。 她继续品尝不花钱的春淮楼菜肴,对宋择璟道:“你可没机会了解我,我夫君与我一起去。” “植物协会那些人做的事那么枯燥,他这也愿意陪着你?”宋择璟惊讶。 “是啊,怎么了?”沈诉诉若无其事应道。 “我算是知道你不入宫的原因了,你若是对当今圣上这样,没一个月就要被打入冷宫。”宋择璟道。 沈诉诉闻言一愣,不得不说,宋择璟这话说得没错,在她的梦里,她确实入宫一个月之后就因为把皇帝惹恼了,被打入冷宫。 宋择璟就……还挺了解她的。 沈诉诉敛眸不语,闷声吃饭。 宋择璟凑到沈诉诉耳边,轻声问道:“你们成亲,是假的吧?” 沈诉诉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惊得筷子都要掉下来:“你……我才没有,我是真的喜欢他。” “我可不信。”宋择璟双手环抱在胸前说道,“你就是没有那种,喜欢他的感觉。” “你自己都没成亲,你怎么知道?”沈诉诉挑眉问道,“我说有就有。” “谁说我没有——”宋择璟说话忽然顿了下来,“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吗?” “谁说你没有什么?宋小姐,你是不是与谁有了私情?!”沈诉诉感觉自己发现了宋择璟的秘密。 “我才没有,谁像你,我才不会将心思放在情爱之上。”宋择璟扭过头说道。 “我不信。”沈诉诉听到宋择璟的心跳声快了一些,她紧张了。 宋择璟赶她走:“你……回沈府去吧,我不请你吃饭了。” “不吃就不吃呗。”沈诉诉发现了她的小秘密,提起裙子站了起来,准备回去。 刚打开包间的门,她就撞上了一个陌生的男子,这男子生得倒是俊俏,约莫是梁昭那个级别的。 “是——沈小姐?”这男子一见沈诉诉,便认出她来。 “是我,你怎么知道?”沈诉诉抬眸应道。 也不算这男子见多识广,主要是沈诉诉是实打实的江南第一美人,只要一见她的脸,基本上就能认出她的身份。 “我是青霞门在江南的负责人,姓殷,单名一个若。”殷若对沈诉诉微笑说道。 “就是你和张先生当了好多年的笔友?”沈诉诉惊讶。 “我早些年见过张先生所著的医典,十分欣赏他,因此问到了他的住处,给他写了信,至此便有了交流。”殷若对沈诉诉解释道。 沈诉诉眯起眼,心道原来这人就是罪魁祸首。 “沈小姐,方才择璟与你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殷若温声问道。 “没可能。”沈诉诉唤上小满,径直走出春淮楼。 刚走没几步,她的步子顿住,忽然感觉发现了什么。 “这个殷若,不会就是宋择璟喜欢的人吧?”沈诉诉自言自语道,“可恶,她竟敢有私情,看我不揭发她。” 沈诉诉正如此想着,便见前方街道上,顾长倾纵马而来。 她今日是乘马车出门的,想来顾长倾这是刚好遇见她了。 “诉诉今日怎么在这里?”顾长倾朝沈诉诉伸出手,顺带将她拉到马上。 沈诉诉紧紧牵住骏马的缰绳,对顾长倾道:“还不是你惹的人——” “我?”顾长倾疑惑。 沈诉诉对小满招招手,让她与重九先坐马车回去,她和顾长倾一道。 白马在街上慢悠悠地前进,沈诉诉小声对顾长倾说:“就是青霞门,他们是不是来找过你?” “嗯,是宋姑娘找我见面,我拒绝了,我想你与她有些罅隙,不便往来。”顾长倾应道。 “你可算做了件好事,今日我瞧见宋择璟都要被我气死了,不过……你若有需要,与青霞门那边的人交流一下也是可以的。”沈诉诉想了想说道。 “到时再说吧。”顾长倾也想起梅郝鑫的嘱托,他若要行事,最好还是去见见青霞门的人。 “我本想自己去的,现在你正好来了,就与我一起去,也方便些。”沈诉诉想起自己马上就要做的坏事,拽了拽顾长倾的袖子说道。 “嗯?诉诉要做什么?”顾长倾疑惑。 “我猜宋择璟与一人有私情,她不承认,我偷偷去她家看看。”以前沈诉诉没少干这种坏事。 在平江书院的时候,她还把夫子藏着的春宫图给找了出来,她自己没好意思看,但夫子算是颜面扫地了。 ——最令人意外的是,这春宫图还是从平江书院里的学生那里没收来的。 沈诉诉觉得自己实在是恶事做尽,如今也不过回归本性罢了。 “你带我去。”沈诉诉指了指宋家的方向。 顾长倾轻咳一声道:“若是宋姑娘与谁有情,那也并无大碍。” “顾南舟,你不知道呀,她一直标榜自己不成亲呢,现在喜欢别人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你快陪我去,我要她难堪。”沈诉诉摩拳擦掌。 “好。”这等荒谬之事,顾长倾竟也应下,他一提骏马缰绳,领着沈诉诉往城南的宋家而去。 此时已近黄昏,道路两旁种着纷纷柳树,暮色起时的炊烟袅袅而起,穿城而过的清溪潺潺,这长洲县内,倒是一派好景象。 顾长倾驾着的那匹威武骏马,勉强挤进了一处不起眼的小巷。 沈诉诉低着腰,与顾长倾一起钻进巷子里,两旁墙面上的青苔斑驳,粉墙之上,黛瓦层叠,檐下挂着一盏铜铃,迎风而动。 夫君他竟然…… 第41节 “再往前走,就是宋家的后门啦。”沈诉诉小声对顾长倾说道。 “这你怎么知道?”顾长倾小心翼翼扶着她,怕她摔了,他疑惑问道。 “之前她把梁昭拒绝我的事说出去了,我气不过,想着来她家后门丢香蕉皮来着……”沈诉诉说起当年之事。 顾长倾被她逗笑了:“那诉诉成功了吗?” “没呢,我喊上小满和重九,才吃了几根香蕉,刚丢上去就被她家下人扫干净了,我本还想再吃,但小满说我会闹肚子,就不许我吃了,还告诉了阿爹,阿爹就把我带回去了。”沈诉诉很是失望。 “诉诉今日想要做什么坏事?”顾长倾问。 沈诉诉来到一处院墙前,压低了声说道:“我之前让重九来宋家勘察过,这面墙后边就是宋家最好的客院,那什么殷若——青霞门的人若是过来,定会住在此处,我看他与宋择璟的关系不一般,你抱着我,让我高些,我瞧瞧去。” 其实江南一带的院墙都不算太高,以顾长倾的身高,只需要轻轻一跳就能瞧见院内光景。 但见沈诉诉如此兴致勃勃,他也不好拂了她的意。 于是顾长倾弯腰,将沈诉诉的腰给抱住了,只一用力,便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这么一举,沈诉诉的视野高了许多,她小半个上身都露在了院墙之上,好在这个方位并不引人注目,所以没人发现她。 “哎呀,我好像记错地图了。”沈诉诉看到有宋家的下人在此忙碌,挠了挠头说道,“这里好像是厨房。” “往左边走走。”沈诉诉低下头对顾长倾说道。 顾长倾将她抱了下来,图方便,也没将她放在地上,就这么半抱着她往左边走。 沈诉诉兴奋得脸颊通红:“我看到他们拿好酒好菜往左边走了,殷若果然住在这里。” “诉诉,上去。”顾长倾到了地点,又将沈诉诉给抱了起来。 沈诉诉一头栽进了宋家种着的杏花堆里,宋家客院里种着曼妙的淡粉杏花,正好将她的身子挡住了,若不仔细看,看不到这里有人。 沈诉诉抬手,努力扒着墙面往院子里看。 她猜得没错,院子的另一侧有一小亭,亭子里有一对年轻男女正在对酌,正是宋择璟与殷若。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他们在一起喝酒,当真是伤风败俗。”沈诉诉的脚蹬了一下,回头对顾长倾说道。 顾长倾一手扶着腰,一手按着她的腿,抬起头去,对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一起喝酒,就算伤风败俗吗,他想。 “哇哇哇,他们凑到一起了。”沈诉诉的脑袋在杏花树里动了动,又低头对顾长倾汇报。 顾长倾对着她轻笑:“诉诉现在满意了?” “他们肯定还要做别的,你让我看,我爱看!”沈诉诉道。 “是。”顾长倾颇有些无奈,只紧紧抱着她。 沈诉诉身子软,还凉,抱着她就仿佛抱着一大块凉糕,这感觉倒是神奇。 沈诉诉把脑袋搭在墙头,透过朦胧纷乱的杏花,继续寻找宋择璟恋爱脑的证据。 院中小亭里,假山流水掩映,濛濛水汽升起,殷若朝宋择璟倾身而去。 沈诉诉猜得没错,两人确实是郎有情妾有意…… 总之,在沈诉诉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他亲了一下宋择璟。 沈诉诉看着这画面,瞪大双眼,如遭雷击。 这……这也可以吗,这也是她能看的吗?他们怎么可以做这种事,她跟顾长倾都还没做过呢! 沈诉诉的身子僵硬如雕像,她看了几眼,就不好意思继续看下去了。 于是她回过头,红着脸对顾长倾说道:“我我我……” “嗯?”顾长倾见她满面通红,有些惊讶。 “我不看了!他们真是……真是不要脸!”沈诉诉在顾长倾怀里扭了扭,想要下来。 她这才察觉顾长倾如此抱着她,这姿势可要比院里那两人更暧昧了。 顾长倾他怎么敢!沈诉诉仿佛被点通了什么地方,忽然羞窘起来。 “你放我下来——”沈诉诉一急,往后仰倒而去。 顾长倾慌忙将她接着,沈诉诉人是打横落尽了他的怀里,落在耳后的发丝掠过顾长倾的鼻尖。 但是,她在落下来之前,手里还扒着别人家的瓦片,宋家院墙上的瓦直接被沈诉诉给揭了下来。 沈诉诉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宋择璟很快与殷若分开,她有些心虚,径直往院墙这边来,还问殷若道:“是什么声音?” 这一瞬间,她吓得浑身冰凉,顾长倾连忙将她抱紧了。 他打横抱着她,使出生平所学的最强武学,以极快的速度闪了出去。 巷子里的一角躺着还在睡觉的黑色野猫,因为吃了宋家很多吃食,这黑猫胖乎乎的。 顾长倾将吓得愣住的沈诉诉在怀里换了个姿势抱,他单手抱着她,空出的一手将那黑猫的后脖颈给提了起来。 黑猫“咪呜——”地惊叫一声,猫还没反应过来,它就已经被顾长倾提溜到了沈诉诉揭下瓦片的下方。 放完黑猫,顾长倾抱着沈诉诉来到巷子外,脊背抵着墙面,把沈诉诉的脑袋从他怀里捧了起来。 他生平一向淡定,但此时也有些心跳过速。 ——他第一次做这么丢脸的事。 “诉诉,没事了。”他认真对沈诉诉说道。 沈诉诉靠在他怀里,仰起头,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她还有些惊魂未定。 不远处的巷子里,宋择璟拿墙上的碎瓦朝无辜黑猫丢去。 “你这野猫,吃了我们家那么多东西,还敢来揭我们家的瓦片,哎哟,吓死我了。” 黑猫在院外呆了许久,平白无故背了一口大锅,它“喵喵喵”叫了好几声,最后又跑回自己原来的角落睡大觉。 沈诉诉惊得胸膛急剧起伏,她长舒一口气道:“顾南舟,你怎么让小猫替我背锅了?” “嗯?不然诉诉自己站在那里?”顾长倾有些无奈。 “不要——”沈诉诉慌了,两手抓住顾长倾前胸的衣物。 她抬起了头,面颊与他贴得极近,不知为何,沈诉诉方才看到的画面又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她第一次看这样的……原来还能这样……这这这就是那什么男女之事吗? 沈诉诉一慌,脑袋一低,额头就抵在了顾长倾的脑门上。 顾长倾也慌了,他手忙脚乱想要把沈诉诉放下来,但她的身子还凉着,他没舍得推开。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看了许久。 最后,沈诉诉死死盯着他,骂道:“登徒子。” 顾长倾很无辜:“大小姐,我可什么都没做。” “你竟然带我去看那样的东西,他们……他们靠在一起的时候,你就该把我放下来了,呜呜呜,我的眼睛脏了。”沈诉诉气得快哭了。 顾长倾心道沈诉诉自己最开始不是偷看得很兴奋吗? 他无比好奇沈诉诉究竟看到了什么。 于是他抱着沈诉诉回到马上,领着她回家,问她道:“诉诉究竟看到了什么?” “就是——那样……”沈诉诉捂着脸说道,“我不好说,你不要听。” 以顾长倾对男女之事贫瘠的想象力来说,他也想不出什么,他问:“抱在一起的话,也不算什么吧?” ——毕竟他天天抱她,也没见沈诉诉说什么。 “不是不是——”沈诉诉描述道,“他们……亲了一口。” “亲面颊还是额头?”顾长倾在这方面也跟她一样傻。 沈诉诉被他引导着说出了实话:“是嘴。” 顾长倾:“……” 他忽然抖了抖马鞭,那骏马很快朝前飞驰而去,现今暮色已沉,有些晚了。 在那昏暗的夜色灯影下,他的面颊也红了起来。 顾长倾在想,这江南的年轻男女,莫非都如此大胆吗。 这……这也太出人意料了。 沈诉诉听到他的心跳得极快,她急了:“顾南舟,你不许想。” “我不想。”顾长倾道。 他的心跳得更快了。 “呜呜呜,你还在想,你不要脸——”他瞒不了沈诉诉,沈诉诉急得面颊通红。 “我没有。”顾长倾低头看了一下她颤抖的唇。 哦,他确实在想。 沈诉诉高声道:“你骗我——” 她在他怀里乱动,惊得顾长倾赶紧将她的身子按着了:“诉诉,莫动。”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你放我下来!”沈诉诉继续挣扎。 顾长倾冷静不了,还真把她放下去了。 沈诉诉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两个面红耳赤的人对视许久。 “顾南舟,你怎么敢?!”沈诉诉反应过来,指着顾长倾怒道。 顾长倾下马,与她并肩而立,道:“我与你一道走。” “你偷偷想这等事,你真是……臭不要脸!”沈诉诉提着裙子往前走,边走边骂。 顾长倾本来都快平静下来了,沈诉诉一提,他又开始浮想联翩。 那些纷乱的、瑰色的思绪反复闯进他的脑海。 最后,他破罐子破摔:“大小姐,我就是在想。” 沈诉诉骂骂咧咧的嘴停了下来。 夫君他竟然…… 第42节 她愣住:“你你你!” 沈诉诉的目光在他的薄唇上掠过,她生气,但又忍不住将视线集中在这里。 怎么可以亲这里,怎么能亲这里!真是世风日下,伤风败俗,不可理喻! 都怪顾长倾,生得那么好看,诱惑她。 沈诉诉盯着顾长倾,没说话。 顾长倾也与她对视着,他仿佛能想象到这样的画面——他低下身,吻上沈诉诉的唇。 对视良久,顾长倾伸出大掌,盖在沈诉诉的面颊上,完全遮住她通红的面颊,他的指尖有些颤抖。 “大小姐,莫看了。”他轻叹。 第31章 讨厌你 沈诉诉的眼眸被顾长倾盖着, 她眨了眨眼,长睫在他掌心里蹭了蹭。 “我愿意看谁就看谁。”沈诉诉高声说道。 “我……我才不是想看你,只是因为旁边只有你。”她如此说。 沈诉诉话音刚落, 乖巧站在顾长倾身边的那匹白马就“恢恢”叫了两声。 沈诉诉:“……” 顾长倾拍了一下骏马脑袋, 笑道:“马不算,对吗。” 沈诉诉两手将他的大掌摘了下来, 她瞪了他一眼:“反正你不许想。” “我也不想, 我怎么会想这种事……”沈诉诉碎碎念道。 顾长倾顺手将她的手牵了起来,领着她走入闻府中:“我本来都快忘了,但诉诉一直提。” “是你自己想得不干净。”沈诉诉本还想继续说两句顾长倾,但闻府的下人已经迎了上来。 她没好意思继续说了。 此次想要揭发宋择璟偷偷恋爱一事以失败告终, 沈诉诉暂时将她看到的画面从自己脑海里赶了出去。 她……她才不要知道这些东西。 沈诉诉晚上沐浴的时候, 将自己的半个脑袋埋进了水里。 她在梦见前世未来的那个梦里,从未涉及到她与那个皇帝做些什么的画面。 ——当然了, 她都是他的妃子了, 总是会发生些什么的。 沈诉诉不想回忆, 但她想,在前世的那个梦里,她是喜欢过那个皇帝的。 那种梦里的感情很割裂, 无法让真正的她感同身受, 但这并不妨碍沈诉诉害怕它。 她想, 若她不是因为真的喜欢皇帝,也就不会如此信任他, 以至于连自己父亲的性命都被害死了。 沈诉诉清楚地记得,在那个梦里, 沈严是被皇帝下令杀死的, 他瞒着她, 没告诉她,在沈严死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还和他感情好得很。 沈诉诉回忆着些细节,只低头看着自己在水里的倒影。 总之……她现在也不会轻易地喜欢什么人,这样的感情很危险。 顾长倾也一样,他被那么多黑衣人追杀,还是前朝的人,想来也有自己的大事要做。 她不去管他的事,她也不需要依靠他,这样的关系就挺好的。 反正他对自己还行,就这么与他过着,也不算很差。 沈诉诉如此想着,便起了身,将自己的身子擦净。 她将寝衣披上,出了房门,来到书房。 顾长倾在书房里看书,沈诉诉打了个哈欠,将自己之前植物协会写过的有关植物的典籍取了出来。 江南发现的很多新植物,发现过程都有沈诉诉参与,她是整个协会里少有会绘画的人,那些新植物的模样大多都需要靠她描绘出细节。 沈诉诉没对顾长倾打招呼,只做着自己的事,顾长倾先开口了。 “若困的话,就早些睡。”他听到沈诉诉在打哈欠了。 “沐浴完了就有些困,我再看看就去睡。”沈诉诉靠在了椅子上。 “你的那些书,我看完了。”顾长倾忽然开口说道。 “都是些晦涩无趣的东西,只作参考用,它们读来应当没什么趣味。”沈诉诉道。 “倒也有趣。”顾长倾如此说。 “顾南舟,你别哄我,我可不信的。”沈诉诉翻过一页书说道。 “看书里的文字与图画,可以想象你当时是怎样的状态。”顾长倾从容说道。 沈诉诉放下书,瞪着顾长倾道:“不许偷窥我。” “只是想了解你。”顾长倾道。 “不要了解我。”沈诉诉轻声说道。 “诉诉似乎对我,并没有什么兴趣。”顾长倾歇了下来,便托着腮看她,他现在的姿态是难得的闲适。 “没有兴趣。”沈诉诉在前世的梦里什么都见过了,什么前朝后代,在未来之事面前,都不够看。 等那江南来的将军把朝廷推翻之后,前朝就是前前朝了。 顾长倾问她:“诉诉在恼什么?” 他观察得倒是仔细,自回来之后,沈诉诉就在自己生闷气。 其实沈诉诉是在气自己,在一不小心窥见接吻那样亲密的行为之后,她脑海里想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顾长倾。 她脸红,也是因为她正在想着的顾长倾正抱着她,动作十分亲密。 沈诉诉觉得她可能对顾长倾有些不一样,她在生这个气。 现在让她生气的罪魁祸首就坐在她面前,还问她为什么生气? 沈诉诉抬眸,瞪了一眼顾长倾:“你……你今晚去偏院,我一个人睡。” “怎么?”顾长倾没马上应下。 “我要一个人睡。”沈诉诉道,“你和我一起,太挤了。” 他盯着沈诉诉许久,最终道:“好。” 沈诉诉还是不满意:“你怎么答应得那么快?” “大小姐要我犹豫一下?”顾长倾的俊眉微微挑起,对沈诉诉说道。 “我今日歇在书房。”他敛眸说道。 “嗯。”沈诉诉点了点头。 她将手中书卷放下,起身,准备走出书房。 结果刚走了没两步,顾长倾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灼热,沈诉诉甩了一下,没甩开。 她回头看他,在夜里橘色灯光的映照下,他的眼眸如星,深邃平静。 “我又哪里惹恼了大小姐?”顾长倾真能看出沈诉诉是因为他生气。 “没有。”沈诉诉否认。 顾长倾与她对视着,没说话也没移开视线,最终还是沈诉诉自己败下阵来。 “讨厌你就讨厌你,难道还要看日子吗?”沈诉诉别开目光说道。 顾长倾松开了她的手,他没说话,沈诉诉经常闹脾气,也会骂他,但他能听出来沈诉诉并不是真的讨厌他。 她就是这个性子,依着便是。 但今日,他知道她是认真了。 就是因为认真才可怕。 沈诉诉低头,拢好自己的衣袍,快步走出了书房。 她想,她自己一个人也很好,有阿爹陪着,就在江南这么一点小小的地方,快快乐乐地过完一生。 沈诉诉推开自己的房门,绕过屏风,闷头倒在了床上。 她的床榻上,也有顾长倾的味道,沈诉诉将他的被子拨到一边去。 沈诉诉又兀自气恼起来。 她想,等到江南这边乱起来,那皇帝没空管她,她就和顾长倾和离。 她才不要喜欢他。 沈诉诉背朝着床榻里侧,躺了许久才睡过去。 她似乎梦见她与魏勉出游,她牵着魏勉的手,一路行至江南。 沈诉诉说:“我想回家里看看。” 魏勉握紧了她的手说:“有朕陪着你还不够吗?” 沈诉诉在很多年之后,也没像当年一般骄纵了,她不会说“我说要去就要去。” 她对魏勉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当晚,她从皇家的画舫上偷偷溜了出去,一路回到沈宅。 她的家,沈家早已破败,沈浩守着宅门。 沈诉诉问他:“我阿爹呢。” 沈浩看了模样光鲜亮丽的她许久,他摇了摇头。 沈诉诉察觉了事情的真相,不知为何,胃里一阵犯恶心。 夫君他竟然…… 第43节 她跌跌撞撞跑回了皇帝的画舫上,她知道是谁杀了她的父亲,而在不久之前,她还因为他对她的好而感到甜蜜。 总之之后就是她大病一场,寻死觅活,死也没死成,一朝皇帝想要让谁活着,轻而易举。 沈诉诉确信自己在这前世梦境里,她是喜欢过魏勉的,这种情绪混合着沈严死去的仇恨,变得无比恶心。 她皱着眉,想要从那梦境里逃脱,却始终无法醒来。 沈诉诉感觉自己躺在了梦境里的病榻上,她的手脚发凉,身体僵硬,一动也不能动。 她的眉头紧锁,竟感觉自己喘不上气。 这明显是她在梦里思虑过度,牵动了怪病。 沈诉诉躺在床上,捂着心口,神情痛苦。 床榻之外,顾长倾看着她,低低叹了口气。 也不知为何,这本该无忧无虑长大的娇小姐,一天天的竟有这么多心事。 他弯腰,低下身子,把沈诉诉抱在了怀中。 顾长倾知道,沈诉诉醒来,定要生气,但现在也没办法了。 深夜,沈诉诉从这梦境里挣扎出来,一睁眼,对上顾长倾的沉静双眸。 她的秀眉微蹙,还懵懂着,梦里,汗水浸透衣裳,她的颊边的发丝也黏在了面颊上。 顾长倾替她将那碍事的发丝拢好,终究还是先开了口:“诉诉又做噩梦了?” 沈诉诉清醒过来,她瞪大眼看着顾长倾:“你怎么突然进来?” “我若不进来,诉诉可要死在这床上了。”顾长倾轻叹。 “你放开我。”沈诉诉推了推他。 她的身子还凉着,顾长倾没松手,沈诉诉根本没办法挣脱她。 “顾南舟!”沈诉诉竟然被他气哭了,有泪落了下来。 顾长倾的手指替她将泪水拭去,他温声安慰道:“都是我的错,可好,莫哭了。” “我若松开你,你又难受了。”他的指腹将沈诉诉紧锁的眉头抚平。 沈诉诉还是哭,似乎是梦中的情绪影响了她,她觉得自己十分过分,她喜欢魏勉那么久,却不知他做了那样的事,她还毫不知情地与魏勉亲近着。 讨厌,十分讨厌,她连自己也讨厌了。 沈诉诉使劲推着顾长倾,她没挣扎出去,反而让他将她抱得更紧了。 顾长倾按着沈诉诉脊背,耐心问道:“诉诉做了什么梦?” “我想不起来了。”梦见前世之事,说来滑稽,十分可笑。 而且,现在的顾长倾是她名义上的丈夫,难道要她和他说她梦见自己喜欢另一个男子吗? 沈诉诉明知梦中之事与现实无关,却还是被它影响着,因为它太真实了。 顾长倾在她耳边应了声:“嗯。” “你松开我,我要睡觉。”沈诉诉很执拗。 “因为我,才做了噩梦吗?”顾长倾问。 前世所发生的事就在那里,与顾长倾无关,只是沈诉诉意识到了自己特殊情感之后,牵动了这段记忆。 沈诉诉摇头。 顾长倾猜出一些端倪:“与那皇帝有关?” 沈诉诉的身体僵住了,体温陡然间降低。 “他与你发生过这么多?”顾长倾问。 “没有。”沈诉诉否认,“我没见过他,他也没见过我。” 顾长倾伸出手,抚摸着她的长发,没说话,他觉得沈诉诉在骗他。 按目前的实际情况来说,沈诉诉没说假话。 他许久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抱着沈诉诉。 “顾南舟,你出去吧。”沈诉诉轻声说。 顾长倾的回答斩钉截铁:“不。” “我明天就把你赶出去。”沈诉诉咬牙切齿。 “那就让我无家可归好了。”他说。 “我真的赶你。”沈诉诉威胁他。 “嗯。”顾长倾应,他感觉胸口堵得慌。 沈诉诉确实是一个没良心的大小姐,利用完他,说丢就丢。 沈诉诉将脑袋贴在他的胸膛上,推也推不开,干脆摆烂了,再也不挣扎了。 “我当初就不应该救你。”她碎碎念。 顾长倾恢复记忆之后,想起自己究竟是如何失忆的,这事全赖沈诉诉。 但若没有她带着的重九,那么多黑衣人,他确实无法全部解决。 顾长倾的手指勾着她的发丝,他问:“那诉诉又要找谁成亲?” 沈诉诉咬着牙说:“梁昭。” “诉诉,莫要如此气我。”顾长倾继续叹气。 “去青霞门,去弥提寺天天吃斋饭,日后如果有机会就转去清泉寺……”沈诉诉说。 顾长倾还是被她的话逗笑了,她到这时候都想着嫌弃弥提寺的斋饭。 “好了,莫生气了,早些睡觉。”顾长倾拍了拍她的背。 “梦中之事,皆是虚幻,并不会发生,你害怕什么,我便将什么除了,好吗?”顾长倾说。 “会有人做这件事,你别操心了。”沈诉诉还记得魏朝的下场。 顾长倾还以为沈诉诉是听到了最近的风声,他问:“是谁?” “我怎么知道,是个老头子吧。”沈诉诉道。 “那就老头子。”顾长倾脾气好,沈诉诉说他是老头子,他也应。 “我要睡觉,你放开我。”沈诉诉继续推他。 顾长倾决定就赖在沈诉诉这里了,他抱着沈诉诉,在床榻上一靠,又睡在了沈诉诉身边。 “我陪你一道。”顾长倾道。 “顾南舟,你想占我便宜?!”沈诉诉瞪着他说。 “不。”顾长倾否认。 他拽过一旁的薄被,将沈诉诉裹了个严严实实:“这样就什么也碰不到了。” 沈诉诉两只手臂都被包在了被子里,她挣扎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一条虫。 “你给我解开,呜呜呜,顾南舟,你欺负我。”沈诉诉又哭了。 顾长倾替她将手拿了出来,沈诉诉捶了他的胸口好几下。 她在气自己竟然对他生不起气来。 他都这么过分了,她怎么还是不讨厌他? 沈诉诉气得一直哭,顾长倾就一直哄她。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沈诉诉是因为这个原因在生气。 最后她哭累了,还是睡了过去。 顾长倾顺手将她揽到了怀中,长舒了一口气,他总算把她弄睡着了。 不过,她究竟为何生气,他还是没弄明白。 她似乎在因为白日之事羞恼,她脸皮薄,害羞是正常的,但为何又要生气? 顾长倾有些疑惑地看着沈诉诉熟睡的面颊,陷入沉思之中。 最后,趁她睡着,他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 顾长倾想,他就是,试一试,不亲嘴,亲别的地方也行。 沈诉诉睡着了,没察觉,不然顾长倾今天晚上就要睡大街。 三日后,沈诉诉与顾长倾之间暂时恢复平静,她还是与他一道去参加了植物协会的活动。 几日后再见宋择璟与殷若,沈诉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找个借口,避开他们。 好在她本来就与宋择璟关系不好,所以她的回避显得理所应当。 她坐进了马车里,进山里的前半段路可以坐舒适的马车,但到了山下的村庄里停留,再往深山里去,就只能靠徒步了。 沈诉诉对这样的程序很熟悉,她才车上便换了方便行动的衣物与短靴,她的长发束成马尾,只插着一根银簪装饰。 她低头,将短靴的系带紧紧缠上,进山里需要带上的纸笔都装在随身携带的背包里。 这是植物协会组织的活动,协会里都是学者,不会像沈府里的人一样娇惯着她,凡事都要靠自己来。 本来协会里的人还对沈诉诉参加活动还带家属一事颇有微词,但顾长倾现身后,三言两语便获得了他们的好感,他有这样的魅力。 马车停在歇脚的村庄外,今日天气好,可以直接进山里。 张源涵在进山之前对他们交代切不要破坏植物原本的生存环境,还有其他的注意事项。 “沈小姐,您今年是不是不与我们一道了?”有位老者与沈诉诉说道,前两年沈诉诉都是与他还有另一位学者一起进山。 但这次顾长倾陪着她来了,自然是他们夫妻二人一起。 ——说起来,他们夫妻感情真是好,植物协会里的几位学者不禁感慨道。 “我……也可以与你们一起。”沈诉诉犹豫着说道,“青霞门那边的人要与我夫君交流,不如让他跟着宋小姐与殷公子吧……” 宋择璟在一旁听着,心道还有这种好事,这沈诉诉莫非真的开窍了,舍得做好事了。 夫君他竟然…… 第44节 没想到顾长倾直接牵住了沈诉诉的手,对那学者微笑说道:“我与诉诉一起。” 沈诉诉挣扎了一下,没能把他的手挣开,被他牵着往前走。 顾长倾对那边的殷若点了点头道:“过几日再与殷公子相谈。” “我不跟你一起!”沈诉诉到了一旁,低声对顾长倾说道。 “那一开始诉诉就不要领我来。”顾长倾提醒她。 “我不是不想与那宋择璟一起嘛!”沈诉诉抗议,“你来,你与他们一道,刚好替我挡了麻烦,岂不正好?” 顾长倾看着她,语气认真地说道:“我来,自然只与你一起。” “哎呀,你怎么这样呢……”沈诉诉嘟嘟哝哝,“老是跟着我,像什么话?” “我不陪着你,又要陪谁?”顾长倾无奈说道。 “那你背我进山吧。”沈诉诉理直气壮起来。 “行。”顾长倾直接把她背了起来。 远处,协会里的学者高声对沈诉诉说道:“沈小姐,这样偷懒不太好吧?” 沈诉诉骄傲起来,她大声应道:“我觉得好得很。” 前方,几位学者轻叹:“我原先觉得沈老爷把沈家小姐宠得太过,后来她嫁人了,我想着她这性子会收敛些,没想到她这夫君比沈老爷还离谱。” “哎呀,人家夫妻愿意这样,我倒希望我家女儿日后能有这样的夫君。”另一位年纪大些的学者笑道。 “找什么找,就我家那个臭小子了,哈哈……”几人气氛融洽,开着玩笑往前走去。 沈诉诉环着顾长倾的脖颈,轻哼了一声,不用猜她也知道那群老头子在说什么。 身后,宋择璟的声音传来:“沈诉诉,你都那么大个人了,还要你夫君背你,这像什么话?” “你……你有本事让殷公子背你。”沈诉诉猛地回过头说道。 宋择璟又羞又惊:“沈诉诉,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你不做,我做就好了。”沈诉诉结结实实地抱住了顾长倾的脑袋,她的心情好些了,也笑了起来,“你看不惯,你就气着吧。” 顾长倾有些无奈地轻笑一声,到这个时候,她就想起他来了。 她就是在利用他,他却甘之如饴。 他背着她走进密林里,果然,消失在大家视线后,她就闹着要下来了。 “我自己走。”沈诉诉替顾长倾拨开面前的细碎枝桠。 顾长倾将她放了下来,他知道沈诉诉之前可以自己走,现在也能行。 “算是识相。”沈诉诉下来的时候,还有些依依不舍。 她往前走了两步,兀自看起周边的花草来,这些都是她熟悉的植物,若要寻到新物种,就要去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沈诉诉眼尖,看到前方有一个山洞,便唤了顾长倾与她一道过去。 路上横着一道小水沟,是顾长倾将她抱过去的,沈诉诉觉得自己这样十分不妥。 他老是宠着她,她很多事都不会自己做了。 “顾南舟,你以后不要这样。”沈诉诉在山洞前对顾长倾说道,“我说的话,有的时候你也……也不用听。” 顾长倾没听过这种要求。 他看着沈诉诉,意味深长道:“好。” 于是他把沈诉诉的手牵住了。 沈诉诉果然要甩开,但没成功。 “松开。”沈诉诉瞪着他说道。 “不。”顾长倾果然不听她的话了,他拒绝得理直气壮。 “顾!南!舟!”沈诉诉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被他气死。 第32章 又生气 沈诉诉没能甩开顾长倾的手, 她也就让他牵着了。 入了那洞穴里,内里昏暗,顾长倾点了火折子。 洞穴深处没有光线, 应当没有植物生长, 但沈诉诉突发奇想,偏要进去看看。 洞里边黑, 她打算趁顾长倾不注意, 把他的手甩开。 越往里走,视线就越受限,沈诉诉有些怕,但还是趁顾长倾到前边查探情况的时候, 将他的手给挣脱开了。 沈诉诉本想甩开他之后就往外走, 但她没发现这山洞里的岔路错综复杂,她一扭头, 钻进了另一条小道里。 “诉诉。”身后, 顾长倾唤了她一声。 沈诉诉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顾南舟, 你坏,我不与你一道走了。” 她沿着这条小道往外走,原以为自己会走出山洞, 但她更往山洞的深处走去。 走了几步没看到光线, 沈诉诉这才慌了起来, 鉴于是她自己先把顾长倾甩开的,所以她不好意思露怯。 沈诉诉摸着岩壁, 转过身,准备回到原来的地方, 却又走进了另一条岔路。 到这时候, 沈诉诉才害怕起来, 她咬着牙,犹豫着要不要叫顾长倾。 外边,顾长倾已提高了声在唤她:“诉诉,你若在里面,便应一声。” 以他的能力,只要沈诉诉能发出声音,他就能找到她。 但沈诉诉赌了气,确认顾长倾就在她身边不远之后,她咬着唇,安静地没出声。 她就是恼顾长倾总是要贴着她,她没办法拒绝,也不讨厌他这样。 就是这种“不讨厌”,甚至有些喜欢的情绪,让她感到很惶恐。 沈诉诉咬着牙,提着自己的裙子,默不作声地继续往山洞深处跑去。 顾长倾手里拿着火折子,站在原地,无奈地轻叹一口气。 他仔细聆听着沈诉诉的脚步声,循声往她的方向走去。 听到顾长倾靠近了,沈诉诉靠在黑暗的洞穴里对他说:“顾南舟,你不要过来。” “是。”他站定下来,竟真的没动了。 “山里洞穴瘴气多,很危险,快些出来。”他对沈诉诉说道。 “我就是去里边看看。”沈诉诉注意到洞穴的尽头似乎有一点光线出现,她以为是出口,便奔了过去。 顾长倾无奈,又担心她一个人在里面遇到危险,便掩下了脚步声,闭息凝气,朝沈诉诉那里靠了过去。 他若有意隐藏自己的气息,沈诉诉听不出来。 但此时沈诉诉的心神已经被洞穴中央的那一点光芒吸引过去。 原来她看到的一点光不是出口的光亮,而是洞穴中央上方裂隙漏下来的光芒。 今日天气好,日光鼎盛,洞穴中央落下的光芒也极其刺目明亮。 在那光柱下方,生长着一株沈诉诉从未见过的植物。 那是一朵小小的白花,花瓣轻白得几近透明,得益于洞穴里落下的一点狭小白光,它有了阳光雨露的滋润,因此才能在这黑暗的洞穴深处生长。 最关键的是,这白花是全新的物种,沈诉诉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植物。 果然,来到人类从未涉足过的地方,就会有全新的发现。 沈诉诉也忘了和顾长倾吵架,在旁边随便寻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她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炭笔和纸张,这白花不能带回植物协会,它只有在特定的地方才能生长。 沈诉诉借着洞穴上方落下的光芒,开始认真描绘这株植物的形态。 待顾长倾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沈诉诉的双膝上放着书页,她执笔坐在一朵小花旁,低眸认真地写画——这是她少有的安静时刻。 顾长倾没说话,只站到了沈诉诉身后。 沈诉诉抬眸,看了他一眼——她现在不想与顾长倾吵架了,找到一株新植物就足够令她兴奋了。 顾长倾将手里的火折子放低了些,给沈诉诉提供照明的光线。 许久,沈诉诉画完了,合上了书页。 她起身,又瞪了顾长倾一眼:“你怎么过来的?” “听着你的声就来了。”顾长倾低头,又把她的手牵了起来。 “顾南舟,你不许!”沈诉诉皱眉,她不知为何,有些委屈。 顾长倾确实没做错什么,她这般冲他发脾气,确实是自己没有道理。 只是,在意识到什么之后,沈诉诉发现这样的亲近令她十分不安。 “我牵你出去,待会儿又走丢了。”顾长倾没松手。 “我就是因为你牵我才跑的。”沈诉诉将过错怨到他身上。 “可是诉诉如此,只会让我将你牵得更紧。”顾长倾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回,他果然没有给沈诉诉挣脱的机会了。 在走出山洞之前,顾长倾问她:“诉诉,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我与你又不是真的夫妻,自然要保持一些距离。”沈诉诉避开顾长倾的目光说道。 “但我答应要保护你了。”顾长倾道。 “不用你保护了。”沈诉诉有些后悔当初让他做这个保证了。 这个顾长倾,真是黏人得紧,她甩都甩不掉。 顾长倾低眸,微笑地看着她:“需不需要保护,与大小姐无关。” 夫君他竟然…… 第45节 “你你你,不可理喻!”沈诉诉踮起脚,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顾长倾拍了一下她的头,仿佛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诉诉,莫生气了。” “你牵我手,我要生气一整天。”沈诉诉宣布。 顾长倾故意捏了一下她的手,她的手还是正常的温度,比他的体温低上一些,这说明她的心绪没有真的起伏。 她没生气。 “你还捏我,顾南舟,你罪大恶极!”沈诉诉一边跺脚,一边被他牵着往前走。 顾长倾没说话,只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便将沈诉诉背了起来。 沈诉诉靠在他背上,捶他的肩膀:“你居然敢背我,我都没让你背,放我下来。” “大小姐,我背着你,方便你空出手来打我出出气。”顾长倾从容说道。 沈诉诉拽着他的耳朵,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她的手臂垂了下来,只揽在他的脖颈间。 “顾南舟,你怎么这样呢?你不会生气的吗?”沈诉诉自己都要嫌弃自己性子阴晴不定了。 “我不知大小姐在生什么气,但与我有关,受着便是。”顾长倾慢条斯理说道,“我早知大小姐是什么样的人。” “你嫌弃我?”沈诉诉气得低头咬了一下他的耳朵。 顾长倾轻轻“嘶”了一声,沈诉诉咬人不疼,只是这举动多少有些磨人了。 “不嫌弃,大小姐怎样都是好的。”顾长倾哄她。 “你这是骗人的甜言蜜语。”这种话,沈诉诉听得多的。 “自然不是。”顾长倾背着她,慢慢往前走,此时已近黄昏,“我若受不住你,自然会离开。” 顾长倾了解沈诉诉的脾气,小毛病挺多,但在他眼中,倒也有些可爱。 “那你何时受不住我?”沈诉诉趴在他的背上问。 顾长倾轻声笑:“不知。” “等皇帝没空管我,我就与你和离。”沈诉诉宣布。 顾长倾的俊眉微挑,半晌没有说话。 他顿了顿说道:“我本答应你,陪你到病重去世,断然没有先分开的道理。” “若大小姐与我和离,江南的人定要说我苛待你,日后若要找新的姑娘,可没人愿意要我。”顾长倾慢悠悠说道。 “你敢找新的姑娘!”沈诉诉这回是真生气了。 她推了一把顾长倾的脊背,险些把自己推得栽倒下去。 “没有。”顾长倾轻叹,他伸手按住了沈诉诉的身子。 “又要与我分开,又不许我找新的姑娘,大小姐想要如何?”他问。 “不如何!”沈诉诉自己的都前后矛盾,所以胡搅蛮缠起来。 “那就乖乖让我背着。”顾长倾道。 沈诉诉侧过头去,将自己的半边脸颊贴在顾长倾的脊背上,她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顾长倾与魏勉,是两个很不一样的人,魏勉不会由着她的性子,也不会说许多话来哄她。 但人大抵都是喜欢那些看起来更加得不到的东西,物件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沈诉诉见识浅,在前世的梦里,一辈子也就见了魏勉这么一个人,所以她理所应当地喜欢上了他。 现在么……她见了许多人,顾长倾确实是最好的那一个。 她知道他是极有傲气的一个人,却愿意如此陪着她。 沈诉诉轻叹一口气,这叹气声很轻,顾长倾还是上了心。 “诉诉又怎么了?”他问。 “没有。”沈诉诉应道。 行至密林外,顾长倾将沈诉诉放了下来。 沈诉诉打开自己记录花草的书页,将自己绘制图案与文字的那几页摊开来。 第一页纸记录了这白花的生长位置,还有她推测的白花生长条件与习性。 第二页图画下了白花的形态,从花瓣的形态到叶子的形状,花茎的弯曲程度,她的画几乎复刻了白花的所有姿态。 剩下一页她绘制了山洞的位置与进入的路线。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事没有做。 这白花是沈诉诉发现的,她要给它命名——植物协会里的一些学者会给植物起很风雅的名字,她绞尽脑汁都想不出那么多。 于是沈诉诉问顾长倾:“这朵花要叫什么名字?” 顾长倾一愣:“诉诉自己不起吗?” “植物协会里的学者喜欢那些酸溜溜的名字,我不喜欢,但我也想不出来。”沈诉诉道。 “哦——”顾长倾应了声。 “那就叫生气。”他说。 “什么?”沈诉诉皱眉,“你……你拿这个取笑我?” “若不是你与我生气,也找不到这花,叫‘生气’岂不正好?”顾长倾挑眉说道。 “也是,就给那群老头子来一点小小的取名震撼。”沈诉诉竟然答应了。 她在纸上写下“生气”二字,一笔一划还挺认真。 顾长倾看着她的笔迹,轻声笑了。 “很好笑吗?”沈诉诉又恼了。 “不好笑,只是有些……”顾长倾的话语顿了顿,他拍了一下沈诉诉的脑袋,轻咳一声道,“有些可爱。” “哼,我可没与你开玩笑。”沈诉诉哼了哼。 她合上书页,往山下的村庄而去。 植物协会的会长张源涵太老了,这次便没上山,沈诉诉与顾长倾是回来最晚的一组人。 其他学者都没收获,因为这一片的山林已经被他们勘探得差不多了,这一次只是收尾。 倒是宋择璟与殷若因为不认识太多植物,带回来很多已发现植物的情报,张源涵对两位热情的年轻人赞赏有加。 他们以为沈诉诉不会带什么收获回来,结果沈诉诉献宝似地跑到他们面前,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书页摊开。 “是在山洞里发现的。”沈诉诉说道,她给大家介绍了一下这朵花的发现经过。 当然,具体的发现过程被她美化了许多,她只口不提她与顾长倾闹脾气一事,用什么“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搪塞过去。 “所以,为什么要叫生气呢?”张源涵觉得这名字透露着一种禅意。 沈诉诉一愣,不知从何解释。 顾长倾是老实人,很快说道:“因为诉诉喜欢生气。” “哈哈哈哈!”张源涵笑了起来,“倒也形象。” “如此奇特的花,就该配这样的名字,收起来吧,加到我们植物协会即将编撰发表的典籍里去。”张源涵道。 此次活动算是圆满落幕,夜晚他们在山脚下的村庄里歇了下来。 张源涵在此有一别院,别院外甚至还有一块菜地,他说这是他的养老之所。 别院很大,因为乡下的地便宜,住下他们这些人没有问题。 夜里,沈诉诉在院子里看萤火虫玩儿,顾长倾陪着她,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顾长倾早已料到是谁,开了门一看,果然是他。 “南公子。”殷若对顾长倾微笑道。 顾长倾对他点了点头,他之前也有与青霞门交流的打算,只是因为沈诉诉的缘故,这个计划暂时搁置。 但既然对方主动来找,沈诉诉也并无排斥之意,他也就顺理成章与殷若聊了起来。 顾长倾算是发现了,沈诉诉说的讨厌都不是真的讨厌,她从始至终只是想让宋择璟吃瘪而已。 真是……很幼稚的一个姑娘。 沈诉诉单手托腮,靠在院内的小亭里,拿狗尾巴草逗弄着院里的萤火虫。 她觉得有些困了,便打了个哈欠。 顾长倾扭头问她:“诉诉要先去睡觉吗?” “嗯。”沈诉诉点了点头。 这别院分配给她的院子里只有一间主卧,她今晚是不得不与顾长倾同榻而眠了。 她起身,让顾长倾与殷若慢慢说,自己便沐浴去了。 殷若也识趣,起身对顾长倾道:“南公子,不如我先回去?” 顾长倾知晓沈诉诉这是特意给他留下单独议事的空间,他对殷若摇了摇头,从容说道:“殷公子,出去说吧。” 深夜,顾长倾才归来,沈诉诉躺在榻上已睡熟了。 他躺在了她的身边,替她将薄被盖好,此行倒也不算没有收获,他与青霞门那边已经暂时搭上了线、 顾长倾所谋划之事重大,他也小心地慢慢布置。 回长洲县的时候,沈严照旧是等在了县城外,一两日不见沈诉诉在长洲县里,他就要上演一出离别大戏。 沈诉诉与顾长倾的关系暂时回归原来的样子,之事她还是对他多有抗拒,之前她没有察觉,现在一旦察觉到自己可能对他有了些什么感情,沈诉诉就格外害怕。 当然,害怕归害怕,沈诉诉的日子过得照样舒坦。 在一段时间后,她发现了一件最令她开心的事。 那就是宋择璟对她客气了许多,她甚至还将自己府中新收来的珠宝首饰送了她一套。 沈诉诉觉得不对劲,但她不会放过嘲讽宋择璟的机会,于是她坐着马车,大摇大摆来到了宋府,结结实实体会了一把贵宾的待遇。 在她离开之后,宋择璟气得猛踹自己的杏花树,这谁能知道沈诉诉的夫君竟然是这个身份。 夫君他竟然…… 第46节 宋择璟想,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不被召选入宫也还能当皇后吧。 总之,有些事情的变化,沈诉诉自己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原因。 她不知道,沈严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某日,沈严在喝茶时,听见了一条新的消息,让他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大人,刺史大人来了我长洲县。”沈浩行了一礼,对沈严说道。 “哦?”沈严的眼珠子一转,有些惊讶,“这么大的事,刺史大人怎么不通知我。” “苏州那边的人是说,刺史大人来长洲考察民情,是故意不与您说的,怕您提早做了准备,此次前来,也是一切从简。”沈浩说道。 “哎呀,你这老笨蛋,告诉我这事,我要怎么装得我不知刺史大人突然到访啊!”沈严怨道,他气得仰脖喝了一大口茶。 他站起身来,提了一下自己的腰带,眼睛眯了眯,他当然知道苏州刺史此次前来,并不是为了考察民情。 他这边的民情,苏州刺史知根知底,根本没什么考察的必要。 她过来,应当只是为了见一个人,沈严如此想道。 “哎哟,我的好女婿啊。”沈严哀叹,思及至此,他更加发愁了,“这事又要我怎么装不知道啊!” 已是冬日,沈诉诉近日甚少出门,她的身子最怕寒冷的天气,就算要出门,顾长倾也一定要陪着她。 但她实在馋春淮楼的羊肉火锅,便挑了个天气暖和些的日子,去春淮楼吃火锅。 顾长倾不在,沈诉诉是自己偷偷溜出去的,因为他若是知道了,定要黏着她一块去。 沈诉诉坐在马车里,内里烧着炉火,她披着皮毛大氅,手里还拢着一个暖炉。 冷倒是不冷,只是这暖烘烘的气氛熏得人有些昏昏欲睡。 沈诉诉打了个哈欠,外边小满的声音却让她精神起来:“小姐,快别睡了,到了。” 小满牵着她下车,春淮楼的掌柜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沈小姐,还是老地方?” “嗯。”沈诉诉让小满将银子给上,“快给我将火锅摆上。” “是嘞!”掌柜的接过银钱,吩咐小二快些去准备。 楼下重九还在雪里牵马,远处便有人披着纯黑大氅而来,那雪地里的白驹格外眼熟。 “嗯?重九?”顾长倾勒马,他看到了沈诉诉那辆熟悉的马车。 “诉诉来了?”顾长倾今日与苏州刺史梁雪约见的地方也是春淮楼。 “哎哟,姑爷啊,你怎么跟来了?”重九叫苦不迭,“您就当没看见小姐可好,她说今日她出来,不能被你发现。” 顾长倾唇边呼出白气,他轻叹一声道:“好。” 只是今日之事,若是被沈诉诉看见,就不不太好了。 在事成之前,他不想连累沈诉诉。 他将马绳交给春淮楼的伙计,走了进去。 掌柜的当然知道他的身份,连忙迎了上来:“南公子,您是来找沈小姐的吗?” “不。”顾长倾摇头,“去二楼另一间我订好的包间。” “是。”掌柜的低头说道。 片刻之后,一辆低调的普通马车停在春淮楼外,有人披着狐裘,缓步走了下来。 “多年不见,这长洲还是如此繁华。”梁雪对侍从说道,她眉目间与梁昭颇为相似,又是官场内少有的女子,周身气质不俗。 她笑起来的时候,倒是有些和蔼,只是肃容之时,有些威严之色。 “我听说,就是这小子把昭儿喜欢的姑娘给抢了。”梁雪轻笑,“不过此事,做得挺好,昭儿是没担当。” 侍从问:“梁大人不喜欢沈小姐?” “嗯?我只是说昭儿如此,被沈小姐厌弃,也是正常。”梁雪道,“那南舟见了我江南那么多官员,唯独不来见我,或许也是因为此事。” “若有误会,说开便是,我也要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梁雪柔声道。 她也走进了春淮楼里。 同一家酒楼,不同的包间里,沈诉诉抱着暖炉在认真吃火锅,而另一边,气氛则有些尴尬。 “动筷子啊。”梁雪微笑地对顾长倾说道。 顾长倾轻咳一声道:“我没想到,梁大人竟不计较之前的事。” “私事是私事,公事是公事。”梁雪敛眸道,“昭儿这事办得不妥当。” 顾长倾疑惑:“梁昭说外边人都误会了,是他爹将信拦了下来。” “哦——”梁雪惊讶,“可他爹都入土十年了,他不敢造我的谣,便将过错推给死人。” “信是他亲自拒绝的。”梁雪说。 顾长倾:“……”果然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他白担心那么长时间了,梁昭是真的该死。 “他说这等话来哄骗沈小姐?”梁雪问。 “是。”顾长倾想到梁昭深夜的造访。 “我回去会继续责罚他的。”梁雪正色道。 “嗯。”顾长倾没想到这内里竟然还有这样的误会。 他轻叹一口气,对梁雪道:“大人,说正事吧。” 两人相谈之时,在另一个包间里的沈诉诉觉得需要往火锅里加点水。 但小满上厕所去了,她又嫌弃店里的小二碍事,让他们先出去。 于是,沈诉诉只能自己下楼去找掌柜的。 春淮楼里地龙烧得旺,沈诉诉衣裳穿得厚,整个人被熏得有些晕乎乎的。 再加上她自己有些不太认地方,所以,回去的时候,她径直推开了一间包间的门。 她走错路了,一推开门,便看到了坐在包间里议事的顾长倾与梁刺史。 屋内,顾长倾与梁雪皆是愣住,沈诉诉眯起眼看着他们,那并不算聪明的眼睛里露出迷茫的神情。 第33章 别躲我 沈诉诉一眼就看到了梁雪,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道:“梁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顾长倾轻咳一声,没做声, 不知为何, 他有些心虚。 他不想让沈诉诉知道这些事。 梁雪看了一眼顾长倾,再看了一眼沈诉诉, 她很快察觉到沈诉诉对此事并不知情。 顾长倾沉默着, 他不知对沈诉诉说什么好。 好在今日沈诉诉在春淮楼吃得开心,脑袋有些晕乎乎,有些事根本没细想。 梁雪是个聪明人,马上微笑地说道:“我只是来看看, 能将沈小姐从昭儿那里抢走的公子是什么样的。” 沈诉诉看了顾长倾一眼, 有些惊讶,真信了梁雪的话。 她想, 这事可不能怪顾长倾。 于是她上前一步说道:“梁大人, 是我自己要嫁给南公子的, 与他无关,更何况,我也不喜欢梁昭。” 梁雪微笑地看着沈诉诉, 一点余光落在了顾长倾身上。 顾长倾起身, 与梁雪演了一出戏:“梁大人, 诉诉都如此说了,您总该相信了吧?” 梁雪敛眸应了声, 又对沈诉诉道:“沈小姐,你放心, 我不会为难南公子, 此番前来, 我不过是询问魔刀一案的细节。” 沈诉诉一听又慌了,魔刀一案的细节可经不起推敲,她没走:“梁大人,您要看魔刀一案的细节,看卷宗便是。” 顾长倾没想到沈诉诉在刺史面前竟会如此维护他,他轻咳一声道:“诉诉,我与梁大人说便是。” 沈诉诉朝他招了招手,顾长倾起身,对梁雪点了点头,便跟着沈诉诉出了门。 离开包厢,沈诉诉将顾长倾拽到角落,小声说道:“顾南舟,梁大人可没我爹那么好应付,你莫要将你的身份说漏嘴了。” “是。”顾长倾拍了拍她的手背。 “梁昭那边,是我的事,我没想到梁大人会对此事耿耿于怀。”沈诉诉的眉头微蹙,“她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梁雪还是十分注重他们夫妻感情的,宁愿小小地破坏一下自己的形象也要帮顾长倾解围。 顾长倾摇了摇头道:“诉诉,事情并不是你想的这样,她不过是用这个借口与我商谈案子罢了。” “那个案子也棘手。”沈诉诉撇了撇嘴对顾长倾说道,“顾南舟,你好麻烦!” “是是是。”顾长倾无奈轻笑,虽说沈诉诉打断了他们的商谈,他却一点也不怪她。 “我继续与梁大人议事,等会儿回去的时候,我领你一道回去,可好?”他哄着沈诉诉道。 沈诉诉朝他仰起头说道:“我自己一个人回去,才不用你领我走。” 她抱紧自己怀里的暖炉,扭头走了。 沈诉诉发现自己对顾长倾有些过分关心了,所以她马上收住。 顾长倾当然没把她这句话当回事,他依旧准备待会儿带沈诉诉一起回闻府。 他回到包间里,对梁雪道谢:“多谢梁大人解围,我不好欺骗她,只能如此搪塞过去。” “这么大的事,也不与妻子说?”梁雪看着顾长倾的眼睛道,“看来你们的感情也没有外边传闻的那般好。” 顾长倾唯独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调侃,他正色说道:“只是事成之前,风险颇多,我不希望她参与其中。” “沈严是个人才,你将他撇出去,是一大损失。”梁雪笑着说道,“若没有沈小姐,他一定很乐意参与其中。” “我岳父……有什么事?”顾长倾问。 “这不是我们应该讨论的主题。”梁雪将袖中一份文书取了出来,“南公子,不,顾家的小少爷,我来之前,把江南十二州郡的各位长官的名笺都搜集好了。” 夫君他竟然…… 第47节 “若你能证明你有能力可以领导我们,这文书,我自然奉上。”梁雪道。 顾长倾微讶,他没想到梁雪连这个都准备好了,她好像是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 他敛眸,开始与梁雪谈论起正事来。 那边沈诉诉回了自己的包间,小满已经回来了,她见沈诉诉久久没有归来,都快急哭了。 “小姐,您去哪里了?”小满连忙迎上来问道。 “没什么。”沈诉诉坐到饭桌前,继续吃火锅。 不过她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她总是担心梁雪因为梁昭的缘故为难顾长倾。 在沈诉诉的眼中,顾长倾脾气极好,总是被她欺负,所以,如果梁雪真的要针对顾长倾,他不会应付不过来吧? 不对不对……沈诉诉又吃了几口涮羊肉,她告诉自己,她不需要那么关心顾长倾。 可……可这是她的麻烦,莫名其妙连累他也不好。 沈诉诉自作聪明地眼珠子一转,她对小满说道:“小满,你去叫重九,让他回家一趟。” “让重九和老爹说,梁大人来长洲了,让他赶紧来春淮楼迎接她。”沈诉诉决定让沈严过来把梁雪应付走。 “梁大人!”小满震惊,“她她她来长洲了,我们怎么没听说?” “偷偷来的。”沈诉诉托腮道。 “是。”小满赶紧奔下楼。 沈严趁着休沐,正在自家院子里煮酒喝,一边赏雪景还有好酒好菜相伴,小生活过得很不错。 那边重九跑过来说刺史大人来长洲了。 “来就来了呗,我早就知道了……”沈严嘟嘟囔囔,险些被重九听了去。 “老爷,您说什么?”重九疑惑。 “我说这真是太令人意外了,梁大人怎么去了春淮楼?”沈严将自己的披风系好问道。 “小姐让我说的,我也不知。”重九根本不知道其中内情,“不过姑爷也在……” “哎哟喂!”沈严一拍脑门,他差不多猜出发生什么了,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笨蛋女儿呢! 但沈诉诉都说了,他也不得不出发。 沈严跨上枣红色的骏马,一路朝春淮楼而去。 那边顾长倾与梁雪正讲到关键之时,包间的门又被敲响。 顾长倾有些疑惑:“这酒楼里都是我的人,今日应当不会再有外人来。” “或许是沈小姐担心你,去开门吧。”梁雪倒是善解人意。 结果顾长倾走上前去,一打开门,就看见了一脸无奈的沈严。 “我能怎么办啊!”沈严提了一下自己的腰带,径直走了进来,“诉诉让我来,我能不来吗?” 沈严这么一说,他们就都明白沈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 梁雪无奈轻笑道:“南舟,这沈小姐倒是关心你,连她爹都叫过来了。” “你们说你们说——”沈严气鼓鼓地叉腰,“我当没听到。” “鸣颐应当早就知道我来了吧?”梁雪忽然开口说道,她口中所唤的“鸣颐”二字是沈严的表字,鲜少有人知道沈严的字,这两个字与现在沈严的气质似乎并不相符。 “知道了知道了。”沈严还是叹气,“你们下次谈事情,能找个好点的地方吗,再不行,我那边也有空出来的别院,给谁看见都不要给诉诉看见啊,她多能闹啊。” “我看这里倒是个好地方。”梁雪侧过头,看向窗外,这包间临窗,能清楚地看到长洲县的景象。 “唉。”沈严轻叹。 顾长倾看了一眼沈严,又继续与梁雪议起事了。 沈严兀自一人坐在窗边,还真能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手里拿着一杯酒,慢慢喝着,神情有些惆怅。 梁雪这一声“鸣颐”,倒是勾起了许多久远的记忆。 过了许久,已近黄昏,梁雪交由沈严接待,顾长倾则去寻沈诉诉。 沈严扶着梁雪上了马车,他自己骑着马,跟着马车走。 “顾家这孩子,不是您心仪的女婿人选吧?”梁雪掀起马车帘,看着沈严说道。 沈严握紧了骏马的缰绳,他点了点头。 “沈小姐的药,只在皇宫能取到,但您应当是不想让她入宫的吧?”梁雪又问。 “人总要承认自己的能力有限,我至多只能护着她到这个地步,若我有能力,就算付出所有代价,也要入那宫中替她将药取来。”沈严叹息,他唇边晕着白气,“我本想等她入了宫,过了几年拿到解药之后,便想办法将她带出来。” “皇宫不是一个好去处。”梁雪的声音很轻,“以沈小姐的性格,去了会很苦。” “所以我这不是妥协了么。” “但你没想到顾家的小少爷居然要做这样的事。” “是……” “我倒希望他能成功,左右,也能救沈小姐一命。” “他做到了我无法做到的事。” “鸣颐,倒也不用如此妄自菲薄。” 沈严对梁雪摇了摇头,他早已没了少年意气,当年的那一团火,早已熄灭。 —— 沈诉诉见到顾长倾过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他:“我爹过去了吗?” “来了。”顾长倾牵起她说道。 “哼,我只是给我爹通风报信而已,才不是要给你解围。”沈诉诉轻哼一声说道。 “嗯,多谢大小姐。”顾长倾有些无奈地说道。 沈严这么一来,他那边倒是无所谓,只是沈严自己估计坐立难安。 沈诉诉折磨她老爹,确实是有一手的。 “梁昭是我惹下的,你也不用管他太多。”沈诉诉捧着暖炉说道。 顾长倾对沈诉诉说:“不用提他。” 沈诉诉扁起了嘴:“怎么,你吃醋了?” “是。”顾长倾承认,沈诉诉左一个梁昭,右一个梁昭。 好似梁昭只与她有关系似的。 “你……你连这种事都承认,你不要脸。”沈诉诉马上结巴了。 顾长倾将沈诉诉牵到马车旁,他两手将她举到了车上。 他拥着她,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只是希望,诉诉口中能多说说我,而不是说其他男子的名字。” 沈诉诉一连唤了好几声:“重九重九重九重九……” 重九吓得差点从地上弹起来:“姑爷姑爷,我明天就改名。” “与我赌什么气呢?”顾长倾也上了马车,将沈诉诉带到马车内。 “这是我的马车。”沈诉诉跌在榻上,抱着暖炉说道。 顾长倾靠了过来,与沈诉诉的视线平齐:“诉诉,唤我一声。” “不——”沈诉诉扭头。 “你自己取的名字,也不愿唤?”顾长倾顺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他太了解沈诉诉了,只要拿另一件事转移她的注意力,她就会忘记前一件事。 比如现在,沈诉诉就忘了赶他下马车。 “不愿意。”沈诉诉朝另一边躲了躲。 顾长倾牵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比她怀里抱着的宝贝暖炉温暖多了。 沈诉诉想要挣扎,却没什么力气,就由着他了。 “今日,多谢大小姐替我解围。”顾长倾如此说道。 虽然最后沈诉诉给他添了麻烦,但他依旧觉得开心。 沈诉诉真的在关心他。 “我只不过是——”沈诉诉开口,又要给自己辩解。 顾长倾手指按住了她唇:“不许提别人。” 沈诉诉咬他的手指:“顾南舟,你——”好小气。 “在。”顾长倾打断她。 “顾南舟,你——”臭不要脸。 “怎么了?”顾长倾继续应。 “顾南舟,你……”气死我了! “大小姐,有什么吩咐?”顾长倾精准切断沈诉诉的话。 “你你你——”沈诉诉瞪着顾长倾。 “晚上吃什么?”顾长倾问。 “春淮楼里吃饱了,但我想吃城西的桃花糕,要热的。”沈诉诉在生气边缘被他将话题带偏。 “我去买。” “等你买回来都凉了。” “诉诉觉得我的脚程不够快?” “有多快?” “我现在离开,等诉诉坐马车回到府邸的时候,我就将桃花糕带回来了。” 夫君他竟然…… 第48节 “我不信!”沈诉诉不相信顾长倾有这么厉害——顾长倾很少在她面前表现些什么,又或者,沈诉诉对他的许多超乎常人的能力习以为常。 “诉诉,打赌吗?”顾长倾问。 “赌什么?”沈诉诉喜欢玩,一听打赌就来劲了。 “若我能回来,诉诉以后便不再躲我。”顾长倾说。 “才不要。”沈诉诉觉得自己也不是傻子。 “那诉诉说。”顾长倾道。 “若你赢了,我……我便不躲你一个月,只有一个月。” “好。”顾长倾轻笑。 他笑声还留在马车里,人已掀开帘子飞了出去,身影霎时间消失在原地。 马车外的风雪落了一点进来,沈诉诉微怔。 过了片刻,沈诉诉反应过来,她催促重九:“快快,让马车快些走,他一定回不来!” “是!”重九也乐意看热闹,一扬马鞭,马车便飞驰出去。 不久之后,在马车停在沈府大门外的时候,自屋檐上传来簌簌风声。 沈诉诉人还没从马车上走下来,已有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 顾长倾一只手里提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纸袋,一只手亮在她面前。 “大小姐,下来吧。”他微笑地说道。 沈诉诉将自己的手背在身后,不想牵他。 “大小姐,这个赌不算我赢吗?”顾长倾问。 “桃花糕给我摸摸。”沈诉诉坐在马车边上,如此说道。 顾长倾打开纸包,将一枚桃花糕放在了沈诉诉掌心。 沈诉诉轻叫一声:“烫。” 顾长倾给她吹了吹。 沈诉诉盯着他瞧了许久,低下头,嗷呜一口把桃花糕咬了过来。 她牵住顾长倾的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沈诉诉愿赌服输,只有一个月而已,她还可以接受。 顾长倾牵着她的手,走进府邸之中,沈诉诉下意识想要挣脱,但顾长倾没让她动。 “诉诉要食言?”他问。 “才不是!”沈诉诉别别扭扭地应道。 不得不说,顾长倾的手比暖炉好使多了,沈诉诉不喜欢接近他,是害怕自己完全习惯他的温度,以后就用不来暖炉了。 沈诉诉其实一直没和顾长倾分床睡,有的时候她赌气自己睡,会做噩梦,而且顾长倾会偷偷来看她,她丢脸了好几次。 丢脸多了,她也就接受顾长倾在身边了。 夜晚,她爬上床榻,房间里有地龙,暖烘烘的。 睡觉的时候,顾长倾倒没有执意要贴着她,但沈诉诉擅长做对方不想做的的事。 比如现在顾长倾躲她,她就偏要靠近他。 于是她在自己的被窝里一翻身,直接钻进了顾长倾盖着的被子里。 顾长倾的身体瞬间绷紧,他的说话的声线沉静中带着一丝颤抖:“诉诉,这是做什么?” “顾南舟,我说好不躲你的。”沈诉诉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撒娇。 顾长倾:“……” 他按住了沈诉诉的脑袋,低声道:“好。” 他的声线极低沉,带着胸腔的震动,沈诉诉感觉自己的后脑一阵酥麻。 “顾南舟——”她又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顾长倾没敢与她对视,他怕她看见他眸子里那一点不正常的光。 他别开脸,应了声:“诉诉,怎么了?” “没怎么。”沈诉诉看到他吃瘪,很是开心。 她低头,在他脖颈间蹭了蹭。 顾长倾按住了她的肩膀:“诉诉,睡觉。” “顾南舟,我睡觉也这样蹭被子。”沈诉诉理直气壮说道。 “那你……蹭一蹭。”顾长倾只能依着她。 沈诉诉在黑夜里轻声笑:“顾南舟,你的身子为什么这么硬,硌到我了。” 她的手从他的前胸一直摸到了腹部——这都是他自找的。 “我一直如此。”顾长倾将她乱动的手按住,他的声线已经不平静了。 “你躲我?我说好不躲你的。”沈诉诉说,“这可是你自己打的赌。” “好了,诉诉,别闹,早些睡觉。”顾长倾按住她的双手,让她不能乱动,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顾南舟,你坏,你抓我的手。”沈诉诉怨他。 顾长倾马上松开了。 沈诉诉没察觉到他不对,但她确实是困了,于是也没再闹他。 她将双手环 着他的腰,闭上眼睡了过去。 过了许久,顾长倾确认她已睡着,这才将绷紧的神经放松。 在黑暗里,他捏了一下沈诉诉的脸,还是无奈。 当然,趁沈诉诉睡着,他还是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鼻尖。 近日来,他大胆了许多,之前只敢亲沈诉诉的额头,现在就敢往下亲了。 次日,顾长倾罕见地没有早起,他醒了过来,但没起床,就这么半躺着,任由沈诉诉抱着他。 顾长倾将床头的书随便摸了一本过来看,沈诉诉睁眼的时候,就对上他低着看书的眸子。 沈诉诉下意识地想要从他身上弹起来,但顾长倾按住了她的腰,没让她躲。 “诉诉过了一夜就忘了自己打赌输了?”顾长倾提醒她。 “本小姐言出必行。”沈诉诉大声说。 “那躲什么?”顾长倾问。 “我要起来,顾南舟,你好热,我昨晚都出汗了。”沈诉诉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她的颊边果然有微湿的鬓发。 “诉诉贴得太紧了。”顾长倾道。 “我愿赌服输。”沈诉诉盘着腿坐在床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发,素黑的发从她的肩头垂落。 顾长倾用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没说话,只轻声笑着。 “这几日有空,与你去城外玩。”顾长倾说道。 “冬天,没什么好玩的。”沈诉诉失望地撇撇嘴。 江南的冬天很短,就算下了雪,也只有薄薄的一层,无趣得很。 今年的雪下得厚了些,江南人十分稀罕,很多人都到外边堆雪人,沈诉诉也想去,但她的身体不允许。 以往的冬天,她离了暖炉就遭不住,严重的时候一整个冬季都留在烧着地龙的暖和屋子里,更别提是出城玩了。 “我陪你。”顾长倾温暖的掌心按在沈诉诉的面颊上。 他算是明白了自己的价值,用自己的手掌暖着沈诉诉,问:“够热了吗?” “你就仗着你习武,身体好些。”沈诉诉有些嫉妒地说道。 她没法习武,身子太弱。 “如此大小姐不满意吗?”他问。 “不——”沈诉诉拉长了音说。 “那要如何才满意?大小姐只管说,我努努力。”他问。 沈诉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许久,愣是没在顾长倾身上找到一丝不完美的地方。 她扭过头,没说话。 顾长倾的手掌顺着她的面颊上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起来了。” 沈诉诉伸手:“给我穿衣。” 在床榻上,她还穿着单层加绒的寝衣,若要下床,还要添衣。 顾长倾低眸,笨拙地替她将腰上的丝带系上。 他这样,就算是沈诉诉自己也找不到什么茬了。 当然,在当天的不久之后,小满过来找了沈诉诉,偷偷抗议。 “小姐,再这样下去,我要失业了——”小满说。 “怎么了?”沈诉诉问。 “姑爷怎么把我的活儿抢了?做得还不怎么好,你看,这里的腰带歪了。”小满替她将腰带扶正。 “嗯……我惩罚他。”沈诉诉仰头说道。 小满嘟嘟哝哝:“小姐,这真是惩罚吗?” 夫君他竟然…… 第49节 第34章 打雪仗 沈诉诉答不上来小满的问题。 反正这种事只要她觉得是, 那就一定是。 几日后,顾长倾果然得了空,领着沈诉诉一道出城玩。 这几日的雪罕见的大, 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雪天不算特别冷, 沈诉诉抱上自己的暖炉,登上了马车。 离开闻府的时候, 沈诉诉看到梁雪的马车出了城, 她这才知道这位刺史大人竟然在长洲县留了这么久的时间。 也不知道梁雪来这里做什么,沈诉诉暗自想道。 出城之时,沈诉诉看到有些孩童在堆雪人玩,她觉得有趣, 也想试试, 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体,她轻轻叹了口气。 顾长倾没在外面骑马, 他注意到沈诉诉的低落情绪, 问道:“诉诉为何叹气。” 沈诉诉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幼稚念头, 于是兀自看向窗外,没搭理顾长倾,假装没听到。 “诉诉装听不见?”顾长倾用很低的音量问道。 “我才没有!”沈诉诉马上回答。 顾长倾笑, 沈诉诉这才发现自己露馅了。 她想着这件事让顾长倾知道也没关于, 于是承认了:“顾南舟, 我想堆雪人。” “我领你去。”顾长倾道。 “我怕冷。”沈诉诉撇撇嘴,似乎有些遗憾。 顾长倾握住了沈诉诉的手, 她没躲,这几天因为打赌的缘故, 她已经习惯顾长倾的亲近。 “真可以?”沈诉诉问, “我爹冬天都不让我出去, 因为小时候我去外边玩,就晕在外面了,差点死了,后来他就不敢放我冬天出行了。” “可以。”顾长倾在终南山的时候,高山温度低,雪大,每年那些习武的小孩们都会堆雪人,打雪仗,这也算得上他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了。 “嗯。”沈诉诉点了点头。 不多时,来到城外,沈严在城外有一别院,长洲县的宅子他买不起太大的,但城外的别院他倒是负担得起。 别院宽广,后方还有竹林,只是时值冬季,竹叶凋零,簌簌落雪将那一点绿意掩埋。 沈诉诉走出马车的时候,沁骨的寒意袭来,她抱紧自己的暖炉,打了个哆嗦。 顾长倾将她的手腕一握,将她拉到怀中,他的体温暖着她,让她的身体舒服了一些。 沈诉诉试探性地伸出手,将地上的雪抓了起来,这奇妙的、冰凉的触感让她有些惊讶。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她身体还要冷的东西。 沈诉诉眨了眨眼,轻声说道:“江南很少下雪,这是近几年来,最大的一场雪了。” 顾长倾将地上的雪堆在一起,对沈诉诉说道:“这也是我在江南过的第一个冬天。” “顾南舟,你在哪里长大?”沈诉诉问。 顾长倾张了张唇,竟不知要不要对沈诉诉说他已经恢复了记忆。 “顾南舟,你别装,我知道你想起来了,你那个金匣子都打开了。”沈诉诉抬头,看了顾长倾一眼。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似乎只是在提起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嗯。”顾长倾应。 他的东西与沈诉诉的放在一处,金匣已经打开,被她发现,并不奇怪。 沈诉诉问:“所以呢,你在哪里长大?” “最小的时候,我在京城,后来去了终南山。”顾长倾回答。 沈诉诉也有听过终南山的名号,听说那里都是世外高人。 她一听就来了兴趣,捧着手里的雪问道:“顾南舟,那里都是神仙吗?” “不是,那里的老头比较多。”顾长倾说,他将攒好的雪球堆了起来,“那里是我的师门,若有空,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沈诉诉哼了一声,她没再问其他的问题。 她也不算善解人意,但这也算得上她为数不多的优点,那就是她从不过问他人的秘密。 比如顾长倾为何被人追杀,她就从没问过原因,也不问他的家庭与来处,甚至连他原本的名字,她也不会开口询问。 当然,顾长倾不希望她这样,他希望她对他再好奇一些。 他攥紧了沈诉诉因为碰了雪变得冰凉的手:“诉诉,你不问我别的事情?” “还有什么别的事情?”沈诉诉冰冷的手指动了动。 “我的本名。” “你叫什么?” “顾长倾。” 沈诉诉笑了起来:“是个很好听的名字,但是我更愿意唤你南舟。” 顾长倾以为,按照沈诉诉的性格,她会说这个名字没有她取的好听。 他微讶,沈诉诉瞧着他,踮起脚,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名字是父母取的,自然是最好听的。” 顾长倾愣了一瞬,忽然倾身,将沈诉诉抱在了怀里。 沈诉诉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眨了眨眼,她知道顾长倾想起了什么事。 这个世上,他可能没有别的家人了。 “不许抱着我这样——”沈诉诉推了一下他,“我还要堆雪人。” 顾长倾用别的理由搪塞:“你的身子很凉。” “才不凉。”沈诉诉把自己冰凉的手贴在他的面颊上。 顾长倾的心跳得快了一些,沈诉诉总是能轻易地勾起他的情绪——或许,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暴露真实的自己。 他没有必要对自己的妻子设防。 顾长倾将沈诉诉松开了,他看了眼沈诉诉捏出来的小雪球,说道:“太小了。” 他指了指自己堆的那个:“我的大些。” 沈诉诉把自己的小雪人放在了他的大雪人脑袋上:“往年雪小的时候,地上的落雪只够攒起来这么多,我让小满捏给我看过。” “我在屋子里看,过了一晚上,它就化了。”沈诉诉轻声说。 “我们的不会。”顾长倾从旁边捡了枯枝,装饰在雪人的身体上,就当做它的手臂。 这么一装扮,雪人就惟妙惟肖起来,竹叶拼成的嘴巴似乎在朝着他们笑。 “那雪天你们还会做什么?”沈诉诉自己钻到了顾长倾的怀里问。 她身子凉,在雪里站了没一会儿,就难受起来。 顾长倾拥着她说道:“打雪仗。” “怎么打?”沈诉诉问。 “把雪捏起来,朝别人身上砸。”顾长倾描述。 “这么有趣!”沈诉诉赶紧蹲了下来,拢了些雪到掌心里。 她攒了个小小的雪球,将它砸到了顾长倾的身上,这雪球一碰到他的身子,就碎裂了。 “这样?”她笑着问。 “是。”顾长倾应。 “你砸我,来。”沈诉诉朝他张开双臂。 顾长倾觉得沈诉诉这就是在小打小闹,他说:“不砸。” “我命令你砸我!”沈诉诉抬高下巴说道。 顾长倾无奈,他捏了他人生中最小的一个雪球,丢到了沈诉诉的脚背上。 ——很多年前,他还小的时候,在终南山打雪仗,还没输过。 那些兔崽子打起雪仗来,可比行军打仗要激烈多了,终南山有个老前辈,误入战场,被砸得崴了脚,哎哟哎哟叫唤了好几天。 这堪称他人生中的黑历史,但没关系,这里只有沈诉诉。 即便是这样小的雪球,落到身上之后,沈诉诉还是蹦了起来。 沈诉诉怒:“顾南舟,你下手没轻没重!” 她又捏了几个雪球朝顾长倾身上砸,总算找到了一点打雪仗的乐趣。 顾长倾也就陪着她,轻飘飘地丢了几个出去,沈诉诉自己玩得气喘吁吁,身子有些热起来。 顾长倾想着,幸好这一幕没有被终南山的人看到,不然,他当初的英名可就—— “师兄,一段时间没见,你竟然如此笨拙了——”自竹林深处,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顾长倾眸中光芒一闪,直接将沈诉诉扯到了怀中,掌心里捏了个较大的雪球,往林子里砸去。 这雪球紧实,精准砸中林中的人影,一道哀嚎声响起,一位模样比顾长倾略小些的少年跌到了他们的面前。 “你怎么来了?”顾长倾低眸,看了眼这少年,厉声问道。 少年揉着自己被砸疼的手臂,嚎了几声:“师兄,我都不知道你下山去哪里了,怎么会特意找你,我来江南过冬,路遇此地歇息,这不赶巧了么,恰巧就见到了师兄您。” “嗯,师兄,这姑娘是?”这少年看向沈诉诉,好奇问道。 他的眼眸清澈,但带着一丝少年人的桀骜不驯,想来是个极为高傲之人。 “是我妻子。”顾长倾道。 沈诉诉从顾长倾怀里钻了出来,看了这少年一眼,她眨了眨眼,没说话。 “师嫂好。”这少年很上道,他打量了一下沈诉诉,夸道,“师嫂真漂亮,比传说中的江南第一美人还好看。” 沈诉诉:“……”我就是江南第一美人!!! 夫君他竟然…… 第50节 “师嫂我叫凌飞渡,您唤我飞渡就行。”凌飞渡朝沈诉诉行了一礼。 “嗯。”沈诉诉点了点头。 “师兄您走了那么久,也不见您回师门看看,在外边成了亲,还不请我们喝喜酒!”凌飞渡说道,“山里的那几个老头子不请,总要带上师弟我,对吧。” 顾长倾顿了顿:“此事说来话长。” “管他话长不话长。”凌飞渡扭过头,朝沈诉诉笑笑,“师嫂,您让让,我让您看看什么才是真的打雪仗。” 顾长倾没让沈诉诉走,将她往怀里一拉,那边凌飞渡已将一枚攥得极紧的雪球砸了过来。 这一击角度极为刁钻,暗含诸多功法招式,顾长倾抱着沈诉诉旋身,轻盈一躲,身后,那雪球砸中他们身后的修长枯竹,粗壮的竹身被压得弯折,那雪球竟然还未散落,足见这一击的力道之大。 “师兄,您可别拿师嫂当挡箭牌。”凌飞渡笑。 顾长倾看着他,无奈地轻笑一声,他的脚尖一点,扬起一捧雪,单手将碎雪攥成球。 那边凌飞渡还在不断丢雪球过来,顾长倾轻松躲着,将他做好的雪球塞到了沈诉诉掌心里。 沈诉诉正因为置身于这战场里感到兴奋,那冰冷的雪球入手,竟然也不感觉冷了。 “诉诉,握着,砸他。”顾长倾对她说。 沈诉诉闭上眼,朝前一抛,顾长倾按着她的手背,有无形气浪助推着她的力道,雪球飞了出去,以极精准的角度击中凌飞渡的左腿。 凌飞渡吃疼,抱着腿叫了起来:“师兄,你来真的啊!” 顾长倾帮着沈诉诉,砸了好几个雪球出去——都砸中了,砸中的还是武功顶尖的高手。 这前所未有的体验让沈诉诉兴奋极了,当然,砸到最后,还是凌飞渡沉不住气了。 他的手按在腰间长剑上,一拍剑身,长剑出鞘,高手过招,自然不止满足于此。 顾长倾挑了挑眉,他单手抱着沈诉诉,也将腰间那把横刀抽了出来,这刀曾引起轩然大波,如今到了他手上,安静得宛如死物。 刀剑相交,那锐利锋刃就在眼前,沈诉诉惊得屏住呼吸。 顾长倾的低低笑声传来,腕间发力,沈诉诉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仿佛在积蓄千钧之力。 他面上却轻松写意,一招便把凌飞渡的长剑架开,凌飞渡不服,继续攻来。 他们相斗比试,将地上雪沙扬起,林间竹叶簌簌落下,但一招一式都精准地避开林中堆着的那一对小小雪人。 最终,凌飞渡还是败下阵来,他哼了一声说道:“师兄好生不要脸,竟找师嫂帮你,我打不过。” 他收剑入鞘,见到顾长倾怀里的沈诉诉面上泛起不健康的红色,他猜出沈诉诉身子不好,也知晓了顾长倾带着她的用意。 ——所以他才如此说。 凌飞渡聪明且高傲,若是换了寻常人,他定然不会说这样的漂亮话哄人开心。 沈诉诉听了果然开心,她笑着对顾长倾说道:“虽然他在说客套话,但这话好听。” “嗯。”顾长倾将她放了下来,手掌贴到了她的面颊上,“还冷?” “过一会儿就好了。”方才两人比试,一招一式都惊险刺激,沈诉诉身处其中,难免会有心绪起伏。 但她喜好刺激,就喜欢这样的场面,身子弱,也想要亲自体会一下。 凌飞渡打量着沈诉诉的面颊:“师嫂这是?” “是病。”顾长倾牵着她的的手说道。 “是毒。”凌飞渡盯着沈诉诉说道,“我在族中,见过有毒药能影响人的心脉,不处一年便能致人死亡,药石无医。” 顾长倾眸中一道讶色闪过,他的神情陡然变得严肃:“当真?” 凌飞渡被他的气势吓到,他退了半步道:“这毒本不应出世,但家贼偷出,后来下落何在,我们也不知。” “族中长辈念这毒恐会害人性命,便将解药也传了一份出去,后来听说,那解药到了皇宫……”凌飞渡说道。 顾长倾盯着凌飞渡,语气认真:“你们族中还能拿出解药吗?” “那解药的药材极为珍稀,我族里药圃,传承几百年才出了一株,就拿去做解药了。”凌飞渡道,“不过师嫂,您是如何活下来的?” 沈诉诉皱着眉说道:“我生下来就有这病了,飞渡,你是不是看错了?” “没看错。”凌飞渡的家族也是隐世的大族,他看着沈诉诉,神情有些怜悯,“没关系,师嫂,还有解药的。” “我当然知道解药在皇宫。”沈诉诉侧过脸说道。 她自己不想入宫而已。 “师嫂,此事还有转机,我此番前来,带来个情报,你且听我与你们说。”凌飞渡倒是热心。 “来别院里说。”沈诉诉唤来几位沈家的下人,将竹林里的那对雪人搬到院子里去。 “哇,这么大的院子,都是你的?”凌飞渡是江湖人,没见过这么大手笔的。 “是啊。”沈诉诉对他眼中的惊讶很是受用,抬起下巴,自豪说道。 “师兄,你找了个好妻子啊,这也太有钱了。”凌飞渡低声对顾长倾说道。 沈诉诉都听到了,她装得若无其事,但还是开心地咧开了嘴。 别院里,沈府的下人奉上热茶,天上落了雪,他们在院中小亭里品茶,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所以,什么情报?”顾长倾低眸喝了口茶道。 “江南要有大事发生了,我此番南下,也是为了此事……”凌飞渡很神秘。 沈诉诉一听来了兴趣:“什么什么?” “江南可能有人要起事造反,将魏朝推翻了!”凌飞渡低声说道。 他双手抱胸,骄傲说道:“这情报厉不厉害?” 沈诉诉:“……”就这? 顾长倾:“……”是我干的,怎么了? 凌飞渡见两人冷漠脸,疑惑道:“师兄,师嫂,给点反应啊。” “厉害。”顾长倾点头道。 “我就是要去寻那起头之人,投身军营中,早看这魏朝不顺眼了。”凌飞渡道。 顾长倾:“……” 沈诉诉附和:“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不如你带顾南舟一起去好了。” 顾长倾:“……”我投靠我自自己? “对对对,咱们高低也算个人物,若是投靠了,自然能谋得一些地位,到时将那皇宫给夺了,论功行赏之时,求到师嫂的解药,岂不是轻而易举?”凌飞渡沾沾自喜道。 顾长倾瞧了他一眼,继续沉默。 沈诉诉恍然大悟,心道自己真傻,怎么没想到这茬。 她用胳膊肘碰碰顾长倾:“你去吧。” 顾长倾的薄唇抿着,他敛眸说道:“这……” “师兄,我这主意好吧?”凌飞渡邀功。 “再看看。”顾长倾道。 沈诉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师嫂,可能师兄没我这样的经历,对魏朝还有感情。”凌飞渡安慰沈诉诉,“没关系,到时我拿了解药给你,这是我族中几十年前的疏忽。” “没事。”沈诉诉喝了口茶道。 入夜,顾长倾带着沈诉诉先睡下,随后便找凌飞渡兴师问罪。 “从何处得到的情报?”顾长倾将熟睡的凌飞渡从床上挖了起来,问道。 “一个在寒山任职的好朋友,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那种。”凌飞渡揉了揉眼睛说道。 “此事,不要再与她说。”顾长倾敲了一下他的脑壳。 “师兄,我看你也不像那薄情寡义之人,你不会真的不想给师嫂找解药吧?”凌飞渡有些疑惑。 “我当然想。”顾长倾应道。 “所以你为何拒绝?”凌飞渡问。 “因为你要投靠的人,是我。”顾长倾咬牙切齿道。 “师兄你——”凌飞渡舌头都要打结了,“这么大的事,师嫂不知道?” “若败了,连累她怎么办?”顾长倾嫌这小子大嘴巴,沉声说道。 “哎哟,那师嫂定然觉得你不敢为她赴险,你快去哄哄她。”凌飞渡一拍自己的脑门说道。 “此事我自有谋划。”顾长倾又把凌飞渡按了回去。 他转身,准备走出客房,但凌飞渡侧躺在床上,饶有兴味地问:“所以师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你在终南山的时候,多少姑娘对你芳心暗许,你是看都不看一眼,我知你也不是恋慕美色之人。” “哦,我恋慕美色。”顾长倾破罐子破摔道。 他失忆这种事,说来是有些丢脸的。 “师兄啊,师兄。”凌飞渡两手垫着自己的脑袋,故作惆怅地轻叹一声。 “睡觉。”顾长倾冷声说道。 “你也这样哄师嫂睡觉的吗?”凌飞渡问。 顾长倾“啪”地把他的房门关上了。 他回去的时候,沈诉诉果然没睡觉,她披了一条厚毯子,怀里抱着暖炉,看着窗外的那一对雪人。 今夜还有雪,所以雪人还没化,沈诉诉看到顾长倾的身影出现在院外。 他走了进来,与沈诉诉对视着。 顾长倾走到窗前,也未从正门走,只从沈诉诉面前的窗子跳了进去。 他肩膀上的雪落下,他侧过身去,将披着的长袍脱下。 “我与飞渡说,让他去投靠,我留在长洲陪着你。”顾长倾对沈诉诉说道。 沈诉诉双手托腮看着他:“好。” 夫君他竟然…… 第51节 “你不必为我做此事,飞渡觉得这是他家的责任,让他去便好。”沈诉诉倒是看得很开,“有些事,给别人做总是有些不对味。” “我以为你生气了。”顾长倾转过身来,从后将她拥在怀中。 他发现沈诉诉后来情绪有些低落。 “与你无关,只是,飞渡说的话后来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沈诉诉轻声说。 “什么?”顾长倾低头,在她颈间轻轻蹭了蹭。 “当年凌家传出的毒药,并不是没有伤人,我生的可能真的不是病,这毒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真正中毒的人已经死了,她是我娘。”沈诉诉难得脑子转过弯来了。 “岳父不告诉你,自然有他的道理。”顾长倾说。 他环在沈诉诉腰间的手指颤了颤,因为他感觉到似乎有一点泪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是沈诉诉的泪。 第35章 一起跑 顾长倾的手指并拢, 将沈诉诉落下的那滴泪攥在了手中。 他低声对她说:“莫哭。” 沈诉诉吸了吸鼻子:“我……我才没有哭。” 他将她拥得更紧了些,沈诉诉哭得抽噎了一下,但她一直被顾长倾抱在怀里, 所以并未觉得身体不适。 沈诉诉想, 她早就应该接受这个事实了,但如今回想起来, 她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 却总是想她。 沈严从未对她说过有关她母亲的事,但沈诉诉知道,她老爹一定很爱很爱她。 但后来她死了。 沈诉诉低着脑袋,泪水一滴滴往下落。 顾长倾手足无措起来, 他的大掌抬起, 盖在了沈诉诉的面颊上。 手掌微微翻起,他将她的泪水拭去。 沈诉诉结结巴巴说道:“我……我哭一会儿就好了。” “嗯。”顾长倾在她耳边低声说。 “你先去睡觉, 别管我了。”沈诉诉说。 “不。”顾长倾应。 沈诉诉两手抓着他的手腕, 心绪起伏, 手脚冰凉。 顾长倾手臂略一用力,便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 沈诉诉躺在他的臂弯间,与顾长倾的那双沉静双眸对视着。 她眨了眨眼, 眸光盈盈, 含着泪光, 与她平日里有些骄纵的模样截然不同,倒是惹人怜爱。 顾长倾心念一动, 只扭过头去,喉头微微动着。 他将她放到了床上, 替她将袍子脱了下来, 沈诉诉闭上眼睛, 却还是有些心绪不宁。 “诉诉要如何才能好些?”顾长倾捏着她冰凉的手问。 “我想知道是谁给我母亲下了毒。”沈诉诉轻声说。 “岳父应当早就把凶手杀了,不然他这些年也不会如此安稳。”顾长倾了解沈严。 沈诉诉侧着头,小声说道:“不开心,不过睡一觉应当就好了。” 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今日只是被凌飞渡偶然提起,令她将旧事具体地拼凑出来,所以才没控制住自己的悲伤情绪。 “那睡吧。”顾长倾将自己的外袍脱下,吹灭了灯,也靠在了沈诉诉身边。 沈诉诉朝他张开双臂:“顾南舟,抱一下。” 顾长倾忽地笑了,他侧过身去,将沈诉诉抱在怀里,双手揽着她的脊背,将她抱得紧紧的。 “这样可以吗?”他问。 “嗯。”沈诉诉的声音闷闷的,因为她整个人都被按进了他的怀里。 沈诉诉听着顾长倾沉静有力的心跳声,她想,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在顾长倾的怀里,熨帖且有安全感,她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似乎只要有他在,所有的烦恼都可以被解决。 沈严也能给她安全感,即便她总是觉得自己的老爹傻傻的,不太靠谱。 是喜欢吗?沈诉诉觉得又不像,她在有关前世的那个梦里,应当也喜欢过皇帝,但是,那个皇帝没有给她这样的感觉。 皇帝令她惶恐不安,她一直在害怕,突然某一天皇帝不要她了,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一直在伴随着她。 沈诉诉在顾长倾的怀里眨了眨眼,她小声问顾长倾道:“顾南舟,为什么?” “什么?”顾长倾用手指梳理着她耳后的长发,问道。 “我为什么想要抱你?”沈诉诉问。 “这个问题,不是只有诉诉自己才知道吗?”顾长倾嘴角含着一抹笑,他的脸红了起来。 “我不知道。”沈诉诉说。 顾长倾说:“我可不是大小姐肚子里的蛔虫。” 沈诉诉气得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她的眼角还含着泪水。 顾长倾在夜里的视线好,一眼便看到沈诉诉眼角的泪来,他低头,薄唇印上她的眼角,将那滴泪水吻去了。 沈诉诉惊得瞪大双眼,她感觉自己的面颊烧了起来。 她的长睫慌乱眨动:“顾……顾长倾,你没有手的吗?” “没有。”顾长倾的双臂环着她,如此说道。 “你不许!”沈诉诉提高了声说道。 顾长倾又在她的眉骨上落下一吻:“不许什么?” “不……不许这样。”沈诉诉的面颊红透了。 顾长倾笑:“好。” 沈诉诉拍了他两下:“前面那两下,赔我!” “好。”顾长倾继续笑。 他低下头,与沈诉诉的视线相触,他摆出一副任由沈诉诉摆弄的姿态:“那诉诉自己讨回来。” “什么讨回来?”沈诉诉疑惑问道。 “我对你如何,你对我也如何,我们不就扯平了吗?”顾长倾这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沈诉诉还真信了他的鬼话,含着淡淡芬芳的唇险些落在他的面颊上。 最终,快要亲到顾长倾的时候,她猛地回过神来。 “顾南舟!你想得美!”沈诉诉在顾长倾耳边大声说道。 顾长倾按着她的腰,被沈诉诉逗得面上满含笑意:“诉诉这才发现?” “臭流氓!”沈诉诉赌气,又把自己脑袋低了下来。 “都是我的错。”顾长倾说。 “嗯——”沈诉诉声音闷闷。 她方才哭得累了,不多时,便躺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顾长倾抱着她,合上眼,却久久无法入睡。 深夜,他睁开眼,拨开沈诉诉面颊上落着的碎发,又在她面颊上吻了一下。 他想,他是真的很喜欢她,她就像是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宝藏。 次日,沈诉诉醒来的时候,还靠在顾长倾的怀里。 其实顾长倾早就醒了,但他没推开她,只是等着她醒过来。 沈诉诉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说道:“很晚了吗?” “不晚。”顾长倾起身,将衣服穿戴好。 沈诉诉穿了厚衣裳,坐在梳妆镜前,打了个哈欠,问顾长倾道:“我们何日回县里?” “别院好玩,你就住着,什么时候想回去,我就领你回去。”顾长倾挑起她的一缕发丝说道。 沈诉诉回过头问他:“你近日不忙了?” “不忙。”顾长倾已安排好一切事宜。 沈诉诉在县城外的别院里,倒是过了几天轻松日子,顾长倾领着她到江边,凿开冰面钓鱼,这体验新奇,晚上的时候,她还吃上了自己钓上的鱼。 顾长倾的师弟凌飞渡在这里留了一两日,便告辞离开,与他说的情报一模一样,没过一段日子,江南那边果然传来了有人造反的消息。 至于是谁造反,据传闻说,并没有人见过那起头之人,只说乱事是从寒山县那边开始的。 要不是顾长倾就留在自己身边,沈诉诉都要以为顾长倾就是搞这事的人了。 毕竟他前不久才去过寒山县,还挖出了他的特殊身份。 当然,留在长洲县,远离事件中心,这自然也是顾长倾的谋划之一。 江南有祸事起,地方长官纷纷上奏请求圣上镇压,但论及领军打仗的人选,朝廷那边却犯了难。 苏州刺史梁雪跋涉数日来到长安,入朝廷禀告此事,请求皇帝出兵镇压,并直言自己并无领兵作战之能。 金銮殿内,那年轻的新帝高高在上问道:“你们江南,连一个能领兵作战的能臣都没有吗?” 他登基的时间不算久,又疏于政事,对于江南的官员竟都不熟悉。 夫君他竟然…… 第52节 “陛下治理有方,江南从未经历过祸事,要说发展经济、造福于民,我们尚且有些能力,但这领兵作战,请恕臣等无能。”梁雪跪在地上,谦卑说道。 “景羡。”新帝唤了朝里他颇为器重的将领。 殿内许久无人应答,一旁的薛宸过来,对新帝耳语几句:“陛下,景大将军抱病,并未上朝。” 景羡嘴上是如此说,但朝中之人谁不知道他就是在躲着皇帝,前段时日,皇帝不由分说便将忠心耿耿的顾大将军满门抄斩,连他那从未回京的亲生弟弟都要赶尽杀绝。 若顾长仪真要造反也就罢了,但新帝压根没摆出什么证据,这就让朝中官员人心惶惶,本该动用权力做的事,也都不敢做了。 这挂帅领兵一事,定然是无人敢接了,若拿了兵权,再过几日,等这皇帝心情不好,又说你要谋反,上哪里说理去。 反正,现在朝中许多官员就秉承着摆烂二字,问就是不会,会就是有疾病做不了,宁可不做,也不想出错。 朝中一片静默,在新帝即将大怒之前,梁雪抬头道:“皇上,臣这里倒是有一人选,只是他不过一介草民,没什么显赫的出身。” “说。”新帝道。 “皇上,您还记得娶走那江南第一美人的公子吗?”梁雪道。 新帝面上怒意更盛,眸子里似乎有压抑的怒火。 他道:“不知。” 薛宸附耳过来道:“皇上,此人姓南,单名为一字舟,籍贯就在长洲县,颇有些武功智谋,原本只是长洲县令沈严家中的门客,后来沈家小姐倾心于他,与他成亲。之前寒山县的魔刀杀人一案,也是由他告破。” 新帝的眉头紧锁,他自然知道魔刀一案,幸好那灰衣人口风紧,并未透露出什么,但那人破坏了他的计划,着实可恶。 他正愁寻不到由头来将他杀了,如此机会,倒是正好。 新帝看向梁雪道:“若是刺史大人举荐,朕倒是可以一用,只是若有纰漏,朕要他提头来见。” “是。”梁雪行礼应道。 “朕会将兵权下放于他,一月之内,若无法镇压叛党,让他来京中谢罪。”新帝敛眸说道。 几日后,一道圣旨传至长洲县,那前来传旨之人竟是薛宸。 沈诉诉前几日已回了长洲县的闻府,她在想着要不要在叛军攻打过来之前先收拾包袱跑路。 为了稳妥地溜之大吉,她甚至还先给远在西域经商的闻泽表叔写了封信,把江南这里的乱事告知。 闻泽不知江南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很乐意沈诉诉带着她的新夫君与沈严一道来西域玩一玩,于是在回信中对表示他们随时可以过来。 圣旨抵达的时候,时节已临近春日,沈诉诉将闻泽的回信摊开,没寻见顾长倾,便打算先去找沈严。 她让小满给她备了马车,往沈府而去,结果刚到沈府门口,便看到薛宸带着极大的排场进了沈府,就连她自己也只能从侧门进去。 “这是在干嘛?”沈诉诉疑惑地对小满说,“薛大人来这里做什么?” 小满摇头。 “算了,我先去寻阿爹。”沈诉诉将信件拿着,来到沈严的院子里。 沈严在书房里临摹字帖,见沈诉诉前来,他一惊。 今日顾长倾收到了圣旨,他是知道的,他多少能猜出顾长倾如此谋划的用意。 他手中有虎符,但并不足以掌握三军的所有指挥权,必须要有皇帝的诏令,那些领兵的将领死板得很,只认这些信物,因顾长仪之事,他们虽对新帝不满,但基本的规则依旧要遵守,至于那新帝自己犯蠢,便不是他们的事了。 本来,沈诉诉不应该知道此事,但今天她怎么过来了? 沈严装作若无其事地将沈诉诉领了进来,笑眯眯问道:“乖女,有什么事情啊?” “我给闻叔写了信,说江南这里有人造反,阿爹你是魏朝的官员,等到叛军攻打过来的时候,多少有些不方便。” “我看咱们也不要什么忠心了,反正江南这边的很多官员都是前朝的人,阿爹不如我们先从长洲县离开,去闻叔那里避避难。”沈诉诉取出自己怀里的信件,对沈严说道。 “这……”沈严没想到沈诉诉这么有主见,竟然自己偷偷去找了闻泽。 “阿爹,实不相瞒,我看这魏朝气数已尽,我们还是早些跑为妙。”沈诉诉坐在沈严的书房里,喝了口茶说道。 沈严心道他家女儿是真的傻,连顾长倾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没打算让沈诉诉离开,便说道:“乖女啊,爹都听你的,既然魏朝气数已尽,不如阿爹去投靠叛军,到时等到他们攻入皇城,阿爹也好谋求赏赐,替你取来皇宫里的解药。” 沈诉诉摇头,她颇为忧心地说道:“阿爹,不可,你如此傻,也没啥武功,参与这等大事,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人家估计也不要你。” “解药的事,我已有了人脉,可以替我取到。”沈诉诉神神秘秘地说。 她还有些骄傲:“阿爹,想不到吧,我早就谋划好了。” 沈严大惊:“诉诉哪里来的人脉。” “顾南舟——”沈诉诉说。 沈严心道我这还帮我女婿瞒什么瞒! “的师弟。”沈诉诉说话大喘气。 她将事情来龙去脉对沈严说了出来,也说到了她母亲身死的真相。 沈严骤然变得沉默了起来,他不是有意要欺骗沈诉诉,只是,他希望她不要对父母的事情感到忧虑, 结果还是被她猜出了一些。 “凌飞渡去投靠叛党了。”沈诉诉道,“到时候他会取来解药,若取不来就算了,阿爹不用为我赴险。” 顾长倾要做这事,沈严早就知道沈诉诉的解药不用担心,只是他的女儿也太傻了些。 “诉诉啊,阿爹不走。”沈严轻叹一口气道。 “不行,你得走,我还得叫上顾南舟一起走。”沈诉诉叉腰说道,“阿爹您快将府里的下人都遣散,小满和重九与我一道走,沈浩叔叔肯定要与你一起,哎呀——你看要带谁,咱们一起跑,趁现在叛军还没过来。” 沈严想到了正在沈府正厅里宣读圣旨的薛宸和装模作样演戏的顾长倾,他唉声叹气。 这……这这这,这都是顾长倾造的孽,让他自己来解释算了。 —— 沈严在书房里急得焦头烂额,那边沈府正厅里,顾长倾从薛宸手里接过圣旨。 一切都在他的谋划之中,他没想到事情竟然进行得那么顺利。 薛宸看着顾长倾,神情有些复杂,他没想到,从沈诉诉坚持不入宫开始,前世之事竟然有了如此大的转机。 在或许并不存在的前世记忆里,薛宸是在后来才成为顾长倾的部下,他一路从江南走来,复仇之路艰辛,并未像现在一般顺利。 前世,他是在后来才遇到了前朝旧臣,费尽心思才利用虎符掌握了兵权,可这一世,他的运气倒是好了许多。 当然,最好的还是—— 薛宸看着顾长倾,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这图纸上写着一些沈诉诉可能很熟悉的内容,正是沈诉诉在前世里利用纸鸢传出的情报,后来的薛宸身为顾长倾身边的心腹,自然也有一份,他讶异于写出这份情报的娟秀字体。 他曾见过有人用这字体写出情诗,亲自递给那魏朝的皇帝,这是沈诉诉的笔迹。 当然,他后来梦醒,从前世记忆里思绪回笼,这份情报倒是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一世,这份情报,也还是要交到顾长倾的手上。 “这——”顾长倾低眸一看,讶异于其中的内容,他抬眸,震惊地看向薛宸。 “刘华明是我杀的。”薛宸从容说道,“这情报,不是我整理的。” “是谁?”顾长倾问。 “大人,您或许以后会知道。”薛宸朝他行了一礼。 顾长倾留在原地,低头看了那情报许久,他没说话,只注意到那情报字迹的末端,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当做某句话的结尾。 这种写作习惯,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沈诉诉写过很多东西,他都看过,她也习惯在一句话的末端点上一个黑点,就像是一气呵成写累了,笔尖在纸上一顿,当做休息。 顾长倾研究了这份情报半天,他思前想后,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他娘子能写出来的东西。 他本想去问沈诉诉,但等他准备好一切事宜之后,沈诉诉人已经跑出了三里地。 “姑爷,小姐说江南的战事太可怕了,她要先去西域避难,他让我留下来,带你去找她,姑爷,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出发了?”重九守在闻府,对顾长倾说道。 顾长倾:“?”我领个旨回来,连娘子都跑了? 但眼下之事,他不得不去做,只能先委托重九先回去:“我刚领了平乱的圣旨,镇压江南祸事要紧,你与诉诉说,十日之内我会去寻她。” “啊?”重九震惊,他问,“姑爷您不与小姐一起走?” “我会去找她。”顾长倾道。 “好,我去领命。” 顾长倾回了房,发现沈诉诉走得急,东西都还没收拾几件。 他无奈轻叹,唤了闻府里留下的下人,让他们将东西都收拾好。 沈诉诉如此,他倒是要加快进度了。 —— 沈诉诉说走就走,打包了一些常用的衣物,塞了一整个马车,便与沈严跑出了长洲县。 沈严本可以解释,但他心坏,他觉得顾长倾如此欺骗她的女儿当真可恶——虽然他是好心。 沈严想,他高低得坑他女婿一把。 所以,在书房思考片刻之后,他便对沈诉诉说:“乖女,今日我没见着南舟,不如我们先跑路,让重九留下来通知他,然后让他快马加鞭追上我们,一道逃跑,如何?” 沈诉诉点头:“可以。” 她完全不担心顾长倾会出什么意味。 于是,沈严撺掇沈诉诉,当天就跑出了长洲县,留准备坦白真相的顾长倾一个人在长洲。 重九追上沈诉诉之后,将顾长倾的交代告诉了沈诉诉。 “什么?他居然还要平乱,他有没有眼力见啊!”沈诉诉气急败坏,拍着马车里的桌子说道。 小满连忙将暖炉塞到她的怀里,让她顺顺气。 “平什么乱啊,这乱他能平得了吗?”沈诉诉掀开马车帘子,准备回去,“我去拉他回来。” “诉诉啊,莫去了,他说十日之内会来寻你,你不等等吗?”沈严叫住了沈诉诉。 “顾南舟那个大笨蛋,他这是误入歧途啊。”沈诉诉道。 “没事没事,反正咱们跑了就行。”沈严继续坑女婿。 沈诉诉想外面兵荒马乱的,她跑回去也不太现实,于是又缩了回来:“行,那我就再等等。” 沈严笑眯眯地喝了口茶,对重九说道:“赶车赶得快些,我带我乖女跑路呢。” 夫君他竟然…… 第53节 三日后,成功用虎符将兵权揽过来的顾长倾发现沈诉诉真要跑出江南地界了。 收到消息的他无奈,只能命江南那边的驻军先将他们拦下。 他想,沈严是个好人,会对沈诉诉说明情况的。 于是,沈诉诉惊恐地发现自己跑不出去了,她看着前方堵得森严的士兵,对沈严说道。 “阿爹,怎么办,那叛军把前边的泽县都围起来了,我们好像跑不出去了。”沈诉诉的声音听着都快哭了。 沈严轻咳一声道:“没事,乖女,我们换个地方跑。” 沈诉诉这边跑路的车队换了个方向,那边顾长倾已经出发准备去寻她,于是,沈诉诉逃跑的前路又被堵住了。 沈诉诉一边让重九找空隙溜出去,一边在马车里骂顾长倾。 “哼!我看这事都怪顾南舟,要不是他接了圣旨要平乱,我身为他的家眷也不会被盯上。” “呜呜呜,现在叛军一定恨死我们了!”沈诉诉欲哭无泪。 她还觉得有些委屈,只觉得顾长倾将她给抛下了。 “乖女啊,乖女莫哭。”沈严慌了,正待说出真相,前边传来马蹄声。 哦,顾长倾到了,那就不说了。 沈严喝了口茶,好整以暇打算看好戏。 第36章 不见你 沈诉诉躲在马车里, 没敢出去。 她拽了一下沈严的袖子说道:“阿爹怎么办,我听到士兵把我们的马车围起来了,呜呜呜。” 沈严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乖女莫怕, 待会儿咱们出去, 慢慢与这叛军首领解释。” 沈诉诉抱着暖炉哭:“阿爹,这怎么解释得住啊, 顾南舟那个混蛋, 自己领圣旨去了,将我丢在这里,人家叛军一定恨死我了。” 她捂着脸,呜呜地说道:“他们会把我抓起来, 关到牢里去, 用我来威胁顾南舟,顾南舟肯定不会管我, 然后我失去利用价值, 他们肯定就会把我杀了。” 沈严喝着茶想, 沈诉诉的想象力还挺丰富。 “阿爹,我待会先让重九想办法跑,如果跑不了, 我就先下去, 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你找个空子溜了。” 沈诉诉是真的慌了,声线都抖了起来:“反正……反正我活不长, 死了不亏。” 沈严连忙道:“诉诉啊,可别说这样的话。” 沈诉诉高声对重九说道:“重九, 找个机会溜出去, 你加油。” 重九见前方军队气势汹汹而来, 吓得连马鞭都要握不住了:“小姐,我们真的要这样吗,要不咱们投降吧?” “顾南舟都做那事了,怎么投降?!”沈诉诉紧紧抱着自己怀里的暖炉,命令道,“快跑!” 沈诉诉乘坐的马车在前,顾长倾只寻她,所以后面落下的车队先遇上了顾长倾。 后面的车队里都是沈家那些亲近的下人,他们见了顾长倾,颇有些惊讶。 小满看着他,结巴得话都要说不出来了:“姑姑……姑爷?!” “诉诉呢?”顾长倾一拉白马的缰绳,问道——他骑得还是在长洲县里的那匹马,凌飞渡随侍在他身后。 “小姐在前边,咦,小姐怎么跑了?”小满与一众沈家下人看得是目瞪口呆。 顾长倾自言自语小声道:“莫非岳父没说?” 重九驾车的技术是有的,他驱赶着拉车的马,竟真的要冲出军队的包围,那些士兵不敢伤沈诉诉,只能尽力拦着。 “莫让她跑了。”顾长倾纵马而来,提高了音道。 他离得远,声音又被马蹄声掩盖,沈诉诉总算听到他高声说的话了,但听得模糊,没认出他来。 “他们追过来了。”沈诉诉催促重九,“快跑。” “是!”重九也慌了,他一扬马鞭,马车往前疾驰而去。 沈诉诉的马车在前边跑,顾长倾领着军队在后面追——他在想,沈诉诉不会真的不要他了吧? 最后,重九没能冲出去,军队将沈诉诉的马车包了个严严实实。 沈诉诉知道没希望了,她站起身来,正色对沈严说道:“阿爹,我先下去了,我拖住他们,你一定要找机会逃出去。” 沈严对她点点头:“乖女去吧。” 沈诉诉摸了一下自己的暖炉,刚准备掀开帘子走下马车,却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来。 “阿爹,不对劲啊,你怎么不阻止我啊?”沈诉诉想,她老爹肯定不舍得让她孤身赴险。 “呃——”沈严一愣,他提了一下自己的腰带站起来,“要不阿爹与你一起出去?” “不要,阿爹你就留在这里,他们要找的是我,与顾南舟成亲的是我,我待会出去就大喊一声‘顾南舟大混蛋’,看看能不能表明一下我的立场。” 沈严险些笑出声来,他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见沈诉诉的马车被逼停,顾长倾拨开军队,身骑白马来到包围圈的中央。 重九正吓得瑟瑟发抖,一抬头,却见到顾长倾身着银甲,身侧别着那把熟悉的横刀,坐于白马之上,一派首领的姿态。 他一惊,脑袋一时没转过弯来,愣在原地,指着顾长倾,说不出话来。 顾长倾正待开口唤沈诉诉,但她人已经一把掀开了马车帘子冲了出来。 在所有士兵与将领的目光注视下,沈诉诉大喊一声:“顾南舟——顾长倾——大混蛋!我早就不跟他过了!” ——她怕有人不知道顾长倾的表字,把他的两个名字都叫了出来。 沈严在马车里笑得发抖,在场所有人皆愣住,片刻之后,那些对顾长倾无比崇拜信服的将士们缓缓地将怀疑的目光移向顾长倾。 顾长倾愣住了,他见沈诉诉抬了头,她的手指吓得发抖,那双眸也凄惶不安。 两人的视线相触,沈诉诉呆住了,她本就情绪激动,身子行动不便,又突然看到顾长倾,惊讶之下,她的身子一软,竟站不稳了,摇摇欲坠,马上要从马车上跌下来。 顾长倾眼疾手快,纵马靠近她,长臂一伸,将她抱到了马上。 “诉诉?”他握紧了她冰凉的手。 沈诉诉靠在他怀里,愣了好一会儿,许久,她瞪大眼问道:“顾南舟,你干嘛?” 她还没理顺现在都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精准地找到罪魁祸首:“顾南舟,你放我下来。” “臭混蛋,大骗子,顾南舟,你就是个大坏蛋,呜呜呜!”沈诉诉方才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 顾长倾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但沈诉诉推着他,要从马上跳下去。 他伸出手要拦着她,却被沈诉诉低下头,结结实实咬了一口。 沈诉诉这回是用了力,他手背上出现两道深深的齿痕,隐隐有血色渗出,他没躲,就让沈诉诉咬着。 “诉诉,岳父没与你说吗?”顾长倾问。 “好女婿,你这是在说什么话,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哎呀哎呀,你怎么成叛军首领了?”沈严赶紧从马车里跑了出来。 沈严怂,马上把锅都甩到顾长倾身上。 “放我下去!”沈诉诉瞪着顾长倾,眸子里有了怒意。 她的手还是极凉,但顾长倾知道她没在开玩笑,便将暖炉塞到了她的怀里,将她抱了下去。 他自己也翻身下了马,站在她身边。 一旁的军队里,凌飞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很多将士都在憋笑,他们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顾长倾出糗,就……挺好笑的。 那传说中的江南第一美人,果然不是好惹的,你看,就连顾长倾都被她治得服服帖帖。 “回去吧。”顾长倾命令道。 军队调转了方向,准备回驻地去,这里只留下沈诉诉与顾长倾等人。 沈诉诉咬着唇,抱着暖炉,闷着头回到了自己的马车里。 沈严在马车里对着她微笑。 “出去。”沈诉诉把她老爹赶出马车。 “你肯定也知道。”沈诉诉恶狠狠地说道。 那边小满跑了过来,便看到顾长倾与沈严灰溜溜地站在一旁。 “小姐,小姐怎么了?”小满连忙问道。 她上了马车,便看到沈诉诉躲在马车里生闷气。 她面前摆着一张小桌,上面摆着一张和离书。 沈诉诉气得手抖,笔都拿不稳,小满碰了一下她的手背,发现她的手脚极凉。 她连忙替她将怀里的暖炉拨得旺了一些,惊恐地说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身子这么凉,我我我出去叫姑爷过来……” “小满,我也讨厌你!”沈诉诉怒道。 她将和离书写好,塞到小满怀里,扬起下巴对小满说道:“去,将和离书给他。” 沈诉诉抬高了声说道:“顾南舟是臭混蛋,我不跟他过了!” 小满把沈诉诉刚写好的和离书递给顾长倾,她小声问:“姑爷,这是怎么了?” “我……”顾长倾朝着沈诉诉马车的方向走了一步,他不知从何解释。 “南舟,我先走了哈。”沈严幸灾乐祸地骑上马,对顾长倾说道。 “是,岳父。”顾长倾没想到沈严不敢对沈诉诉说出真相。 他还留在这里,重九与小满守着马车,沈诉诉也不出来,他还莫名其妙收到了一封和离书。 沈诉诉在马车里骂骂咧咧,骂累了,她就喝口水继续骂。 “重九,驾车回去西域,我自己一个人去闻叔那里。”沈诉诉对重九说道。 重九欲言又止:“小姐,您不听听姑爷解释吗?” 夫君他竟然…… 第54节 “不听,你走远点,重九,我恨你!”沈诉诉捂住自己的耳朵。 “诉诉!”顾长倾又唤了她一声。 重九正准备驾车,但顾长倾将马绳从他手中接了过来。 “顾南舟,你走开。”沈诉诉在马车里赶他。 “不。”顾南舟说。 沈诉诉在马车里气哭了,顾长倾赶紧跳下马车。 “小姐,是不是我们走得太快了,这应当是误会,您要不要听姑爷说说?”小满劝道。 “小满,你也下去,我讨厌你!”沈诉诉把小满也赶了下去。 她抱着怀里的暖炉,靠在马车的榻上,耳边一时间安静下来。 沈诉诉的思绪纷乱,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顾长倾就成了叛军首领,那玩意不是一个老头子吗? 而且他几乎天天都陪着她,哪里来的时间去做这些? 最关键的是,他做这种事,居然敢骗她,他罪该万死,极其可恶。 沈诉诉在马车上抹眼泪,还吸了吸鼻子,顾长倾都听到了。 他敛息屏气,偷偷来到马车外坐着,他有意隐藏自己的声音,沈诉诉就听不到。 “臭混蛋,大坏蛋,当初就应该把你丢了,居然骗我,还派军队吓我,我还想着带你一起跑,你人就不见了,呜呜呜……”沈诉诉趴在桌子上哭。 顾长倾听到沈诉诉要带着他一起跑,心念一动,无奈地轻叹一口气,出声了:“诉诉,此事是我错了。” “走开!”沈诉诉怒道。 她的手一扬,竟发现自己怀里的暖炉灭了,身体骤然冰冷下来。 沈诉诉的胸口起伏,轻轻喘息着,她忍着没出声。 在外边的顾长倾久久没有听到她的骂人声,又听到她不适的喘息声。 他转过身,也忘了沈诉诉还要赶他走,直接打开马车门,挤了进来。 沈诉诉靠在榻上,迷迷糊糊看了一眼顾长倾,她的面色极红,只咬着牙说了声:“顾南舟,你出去,都与你和离了。” 她的声音细若游丝,顾长倾靠了过去,将她紧紧拥在了怀里。 “诉诉,我接圣旨是权宜之计,只是为了拿到诏令,我……我不是有意要骗你,只是我做此事,若失败了,你知道真相,会受牵连,我便瞒着你。” “我本准备拿到兵权之后就第一时间告诉你真相,但你当日就离开了,但圣旨已经接到,我只能先去将兵权拿过来,我对重九说十日之后我回来寻你,便一路追你至此。” 他抱着沈诉诉,语速极快地说了一长串话,生怕沈诉诉捂住耳朵不听。 沈诉诉闹着推他的肩膀:“你这是在追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以为叛军首领恨我,要将我抓了去威胁你。” “你混蛋!”沈诉诉又哭。 顾长倾给她擦眼泪,轻叹:“是我的错,对不起。” 他的手背上还有沈诉诉不久之前留下的咬痕,沈诉诉不怜惜他,又侧过头咬他。 顾长倾就让她咬着,沈诉诉现在没什么力气,咬人也不疼。 他低着头,凝眸看着她,眸间的情绪含着歉意,并无怒意,只是带着一丝想要慌忙解释的焦急。 “我不该骗你,我也做好了你会生气的准备,只是我没想到,误会如此大。”顾长倾将她眼角的泪痕拭去。 “诉诉想要如何罚我都行。”他低头,额头抵着她冰凉的前额说道。 “走开,我讨厌你。”沈诉诉气还没消。 “等你身子好点,行吗?”顾长倾赖在这里没走。 沈诉诉拿脑门撞了一下他的额头,疼的却是自己,她皱着眉,只觉得眼前的顾长倾碍眼。 顾长倾给她揉着额头,温声说道:“诉诉莫要如此。” “我能怎么罚你?”沈诉诉推着他的胸膛,她恨不得把顾长倾推下车去。 顾长倾捉着她的手腕,声线依旧平缓且富有耐心:“诉诉只管提便是。” “我回长洲去,你不要再来见我了。”沈诉诉咬着牙说道。 “诉诉确实知道如何罚我。”顾长倾轻叹一口气,“那何时来见我?” “我以后都不见你了,你与和离书过去吧。”沈诉诉无力地靠在他怀里,絮絮叨叨说道。 顾长倾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按着她的额头说道:“身子还凉?” “这个病就这样,我有什么办法?”沈诉诉皱眉说道。 “我会去皇宫替你取药。”顾长倾理着她的长发说道。 “不要,我不吃。”沈诉诉赌气。 “莫要如此闹脾气,我不吵着你,等你气消了,再来见我,可好?”顾长倾妥协了。 “谁要你给的药?”沈诉诉将自己的暖炉抱了过来,“替我点上。” 顾长倾将金丝炭重新点燃,沈诉诉把他往马车外推:“走开走开!” “诉诉——”顾长倾不想下去。 “你下去。”沈诉诉盯着他说道。 顾长倾看着她半晌,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马车,现在她情绪激动,不能逼着她。 “领大小姐回驻地,明日我护送她回长洲县。”顾长倾对重九与小满说道。 沈诉诉一路上累极了,情绪平复之后,她抱着暖炉睡了过去。 他们一路来到泽县,她入住县城里的驿馆,次日,沈严来寻了她。 “诉诉,阿爹确实知道此事,我也觉得你最好是不要知情,这对你来说,更安全。”沈严对沈诉诉说道,“我后来不告诉你,是想让那小子吃个瘪。” “你情绪来去得快,若是早些知道了,又要原谅那个臭小子了。”沈严道。 沈诉诉哼了一声:“我不会见他了,我才不想当皇后。” 她上辈子当皇后,当得是真的怕了。 “那阿爹陪你回长洲。”沈严轻叹一口气道,“你若气消了,再去见他便是。” “我才不会再去见他!”沈诉诉恼了。 “好好好。”沈严举手投降,不敢再惹沈诉诉。 沈诉诉又回了长洲,她本以为顾长倾会赶紧去搞他的事业,没想到他将驻地转移到了长洲县,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做事。 他这架势,明摆着是在说,若他推翻魏朝成功,就准备将都城定在这里了。 沈诉诉气急败坏,写了封信给顾长倾,让他赶紧从长洲县出去。 顾长倾耐心地给她回信,从地理位置到风土人情等各项方面给沈诉诉列出了十几条长洲县的好处。 言下之意就是,他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沈诉诉回了沈府住着,他就留在闻府那边,她怕出门偶遇顾长倾,好几日都没出门。 后来,她实在憋不住了,要出去玩玩,便又给顾长倾写信。 信件内容:“顾南舟,我要出门吃饭,你不许出门,不许撞见我。” 顾长倾给她回信,内容是个单字:“好。” 江南坊间传言,这顾长倾的娘子是追不回来了。 顾长倾很想与沈诉诉和好,但她一直不愿见他,他心里还藏着事,比如那份很像沈诉诉亲手写的关键情报。 不过,他们以后有很长的时间慢慢说,所以顾长倾也没急着去寻沈诉诉。 他知晓沈诉诉的脾气,这事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 沈诉诉与顾长倾僵持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时间长到,顾长倾都快把长安城给攻打下来了。 以前的长安或许是块难啃的骨头,但有了薛宸当内应,还有那份神秘的情报,顾长倾什么时候想要攻入长安,什么时候就能做好准备。 顾长倾要做万全的准备,但他念着沈诉诉的病,便提前按照那份情报上的内容,领了一队人,先潜入了长安的皇宫。 他孤身进入皇宫的宝库里,却在那宝藏的中央,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 他戴着皇帝的冠冕,身着华丽的朝服,转过身来,与顾长倾对视着。 顾长倾认出他来,这应当就是魏勉。 沈诉诉与他的事,早已经传开,而他至今仍不知沈诉诉与他是什么关系。 “这是她的药。”魏勉手里拿着一枚宝匣,远远地看着顾长倾,“我原想等她入了宫,便将这药给她。” 顾长倾知晓这解药世间只有一份,便眯起眼,看着魏勉,没有贸然靠近他。 他怕他将那药毁了。 ——他无法理解的一个问题就是,魏勉是如何知道这就是沈诉诉的解药。 “她很倔强,直到她快要死了,我才知道她需要这解药。”魏勉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顾长倾盯着他,又觉得他说的话逻辑不通。 “你不知道吧?” 魏勉看着顾长倾说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很多……” 他带着决然的恨意说道:“你不知她会主动牵我的手,会主动抱我,会吻着我的唇,会与我在床榻之间——” 顾长倾眸间染上一抹戾气,手中横刀击出,竟打算直接取走魏勉的性命。 他知道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这可能只是魏勉的臆想,但是——他一个字也听不下去。 魏勉将装着解药的宝匣挡在了自己身前,顾长倾生生收住了刀。 “你是当真在意她,若不是你,是别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将解药赐给她,就当,是我亏欠他的。” “但是,顾长倾 ,你不行,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毕竟我提前将顾家满门抄斩了,但你竟还活着。” 顾长倾只当魏勉在说疯话,他盯着他手里的解药,只想寻一个空隙,将药夺回。 外面等着的部下担忧他安全,推开宝库的大门,执刀对准魏勉。 “我就等着在你面前将它毁了,在你的军队北上之后,我日日夜夜都守在这里,就等着你前来。”魏勉笑。 夫君他竟然…… 第55节 顾长倾沉默不语,他观察着魏勉手上的每一个动作,寻得机会,只朝前飞身而上。 魏勉另一只手握着淬了毒的匕首,朝那宝匣击去,顾长倾担心那宝匣里的解药被毁,只侧过身,将魏勉手中的匕首拦下。 那匕首直直刺入他的左肩,而他也将宝匣握在手中,手里执着的横刀直接将魏勉的右臂斩落——盛怒之下,他甚至还记得留了他一条命,因为他无法确定这宝匣里是否真的有解药。 他知晓这可能是魏勉的计谋,但他不能让沈诉诉的救命之药有丝毫闪失。 顾长倾按着自己受了伤的左肩,单手将手里宝匣打开,内里空空如也。 魏勉倒在血泊里,朝某个方向一指,他反手将那淬毒匕首刺进自己的心脏,断断续续地说道:“在那里……我哪里舍得她再死一次呢……” 顾长倾带着伤冲了过去,将新的那个宝匣打开,内里果然躺着一枚纯白的解药。 而后,那伤口里的毒素沁入血脉,他皱着眉,身形摇摇欲坠,一旁的部下连忙冲了上来,将他扶着。 他将沈诉诉的解药按在怀里,人已昏迷过去。 第37章 你等着 顾长倾将解药取出, 却被淬毒的匕首刺中。 他的部下掩护着他回了驻地,是长安南的仙阳城,距长安有几十里的距离, 与江南的长洲县也有上千里远。 顾长倾受伤的消息没传到沈诉诉的耳朵里, 他留在仙阳城里,昏迷了几日。 凌飞渡拿着解药, 日夜兼程, 回了长洲县。 此时的沈诉诉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正是盛夏时日,她已习惯了顾长倾不在身边的日子。 她站在沈府的花园里,拿着一把小剪刀, 小心翼翼地修剪着花木, 夏季草木丰茂,她要多下心思去照顾它们。 凌飞渡求见的时候, 沈诉诉还有些惊讶。 但凌飞渡不是顾长倾, 沈诉诉还是挺喜欢此人说话的, 于是她让小满将人放了进来。 “师嫂——”凌飞渡人还没走进花园里,声音已传了进来。 沈诉诉纤手指着他:“打住,我与你师兄已经和离了。” 她指的和离是说她单方面给顾长倾递了和离书。 凌飞渡对沈诉诉的性子也有些了解, 此事确实是他师兄做得不地道, 他没继续唤沈诉诉, 只是将怀里的金匣取了出来。 “这是什么?”沈诉诉接过金匣问道。 “是你的解药。”凌飞渡想到还在昏迷着的顾长倾,轻叹一口气说道。 “你取来的?”沈诉诉有些疑惑, 她记得顾长倾还没攻破长安城啊。 “不是。”凌飞渡摇了摇头。 那夜他也有去,他知道顾长倾本不可能受伤, 但他太担心沈诉诉的解药出问题, 所以不惜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下魏勉那疯狂的一击。 凌飞渡看着沈诉诉, 心情复杂,后来回了仙阳城,顾长倾在昏迷中勉强苏醒过来,睁眼第一句话就是让他将解药先送到沈诉诉手上,还让他不要说出他的情况。 沈诉诉用手摩挲着金匣的盖子,眼眸半掀,看了凌飞渡一眼,她察觉到了什么。 “顾南舟取的?”沈诉诉问。 “嗯,师嫂,您先将解药服下。”凌飞渡说道。 “谁给我取的解药,我就要谁亲手送到我手上。”沈诉诉的手按着金匣说道。 顾长倾北上那么久,他不在长洲县,她还有些不习惯了。 凌飞渡一听慌了:“师嫂,师兄忙着在攻打长安城呢,所以托我来送药。” “我要他亲手给我送药。”沈诉诉托腮说道。 “师嫂你不是说不见师兄了嘛?”凌飞渡问。 沈诉诉一时语塞,她看了手里的解药一眼,坚持道:“顾南舟人呢?” 凌飞渡慌张的时候,心跳得很快,沈诉诉听出来了。 “飞渡?”沈诉诉唤他,“顾南舟怎么了?” “师兄让我不要告诉你。”凌飞渡有些犹豫。 “在我面前,你还要听他的话不成?”沈诉诉轻笑一声说道。 凌飞渡一想也是,他支支吾吾说道:“师兄受了点伤。” 沈诉诉皱眉,她的呼吸陡然变得有些不畅,连带着说出的话语也变轻了许多:“他怎么会受伤?” “魏朝皇帝已经死了,师兄想在攻打长安城之前,先替你去将解药取来,免得解药在战事中遗失。” “魏朝皇帝守在宝库里,他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知道您需要这解药,他便以空匣子为诱饵,威胁师兄,师兄为了保住你的药,怕出闪失,便自己将那毒匕首接了下来,那伤不算很严重,只是匕首上有毒,我离开仙阳之前,他还昏迷着。” “顾南舟是笨蛋吗?!”沈诉诉猛地站起身来,她的身形因为情绪的影响,有些摇摇欲坠。 凌飞渡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师嫂,您冷静一下,师兄既然敢去接那一击,就说明他有些把握。” “他能有什么把握,他死了,这皇帝谁当,山河社稷谁来管?”沈诉诉低头,将金匣打开,直接取出解药,抛到自己的嘴里。 她干脆利落地将解药吃了下去:“我没有解药事小,他自己的性命重要。” 凌飞渡没想到沈诉诉居然是从这个角度考虑,他一愣,连忙将腰间的水壶取了出来。 “师嫂,这是族中的雪泉,可以伴随解药服用,有助于药力化开。” 沈诉诉接了过来,咕噜噜喝了两口,小满在一旁看着,怕她呛到:“小姐,小心点。” “您吃了解药,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小满问。 “休息什么休息,顾南舟那个大笨蛋,气死我了。”沈诉诉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 “我去找张先生。”沈诉诉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小满,备马车。” 她认识的植物协会会长张源涵是极有名的医者,但几年前他已宣布不再行医,沈诉诉自己也不知能不能请到他。 但顾长倾受了伤,她没有办法,只能去给他寻最好的大夫。 沈诉诉提着裙子,一边走一边骂:“笨蛋,蠢货,莽夫,傻瓜,臭混蛋……” 小满和凌飞渡对视一眼,谁也不敢吱声。 张源涵在自家院子里绘画,沈诉诉直接闯了进来,把他吓了一大跳。 “哎呀,沈家小姐,你可把老夫吓死了。”张源涵拍拍自己的胸口。 “张先生,我夫君受伤了,请你北上,去给他看看病。”沈诉诉直接说道。 “嗯?你夫君?!”张源涵惊讶,“沈小姐,你不是与顾大人在闹脾气吗?” “闹脾气是闹脾气,张先生,你去不去?”沈诉诉提高了音问到 见沈诉诉这架势,张源涵觉得自己如果不答应,可能会直接被她打一顿。 为了自己老胳膊老腿,他只能应下:“好好好,沈小姐,您先别急,我去取药箱,今日就出发,如何?” “可以。”沈诉诉焦躁地在原地躲了躲脚。 “小姐,你不会也要去吧?”小满问道。 “你回沈府给我收拾东西,顺道和老爹说一声。”沈诉诉道。 “是。”小满领命,赶紧做事去了。 沈严听闻这个消息,大惊失色:“南舟因为给诉诉取药,受伤了?” “是呢,好像是中了毒。”小满应道,“小姐说要去看他,还把张先生也喊上了。” “源涵啊,有他在,也还好。”沈严松了一口气,“好,小满你陪着小姐去吧,仙阳那边有南舟的人接应,我也不担心。” “是。”小满焦急地去帮沈诉诉准备行李去了。 当天日暮,两辆马车从长洲县离开。 张源涵与府中的马夫乘了一辆马车,沈诉诉与小满坐在重九赶的马车上。 凌飞渡骑马,守着他们。 沈诉诉离开长洲县,留在这里的驻军自然是要护送她,队伍排了很长一列,这一路上的安全倒不用担心。 沈诉诉坐在马车里,她面前的桌上还放着那枚打开的金匣。 她觉得顾长倾傻极了,竟然会被魏勉骗,还让自己受伤。 不过,魏勉是如何知道她需要这解药呢?沈诉诉有些不太理解,因为前世的梦境里,等到她快要死了,魏勉才知道她需要那枚解药。 她身患怪病的消息,根本就没传出去,他不应该知道此事啊…… 沈诉诉皱眉,她现在恨死魏勉了。 当然,她更气的还是顾长倾,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到了那时候就如此傻? “顾南舟,你等着——”沈诉诉气得捶了自己榻上的枕头一下。 小满知道她在马车里生闷气,她掀开帘子,探头进来说道:“小姐消消气,姑爷是为了给你取药才受伤,你别怨他了。” 沈诉诉气得就是这个,她盯着小满,险些哭了出来。 “小姐,莫哭。”小满扶着她躺在榻上,“您刚服用了解药,现下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姑爷应当不会出事。” “都昏迷了那么多天,怎么会没事?”沈诉诉的语气一软,竟真的哭了出来。 小满抱着她,不知所措:“小姐,您不是最讨厌姑爷吗,别为了他哭啊。” “呜呜呜——”沈诉诉哭得更大声了。 小满没顾长倾会哄她,只能一直守在沈诉诉身边。 不得不说,那解药确实有用,沈诉诉才刚吃了不到一日,现在她情绪激动的时候,不再会有身体不适的情况了。 她哭累了,也就睡了过去。 车队花了好几日才到仙阳城,驻地里的顾长倾部下看到沈诉诉都有些惊讶。 仙阳城内有行宫,顾长倾就暂住在这里了,他的部下不仅看到了沈诉诉,还看到了张源涵,有人把他认了出来。 夫君他竟然…… 第56节 “张先生,您不是不行医了吗?”一位将军行礼问道。 “没办法啊。”张源涵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胡子,看了眼沈诉诉,“我若不来,沈家小姐可会将我的胡子拔了。” “沈小姐——”顾长倾的部下亦对她行了一礼,丝毫没有因为沈诉诉单方面与顾长倾和离而将她当做无关紧要的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顾长倾根本就没认那份和离书,沈诉诉还是他的妻子。 “顾南舟在哪里?”沈诉诉被一群人簇拥着,直接问道。 “沈小姐,张先生,来这里。”顾长倾的侍从——左晨钻了出来,给他们引路。 沈诉诉看着左晨,有些惊讶:“左晨,你怎么跟着他了?” “我早就想跟着大人了,只是大人让我先留在寒山县。”左晨应道。 “嗯……”沈诉诉走进了顾长倾的房间。 顾长倾的屋子里,留着两位大夫,他们正给他把着脉。 “毒即使封住了,滞留在伤口附近,但若要将毒素完全拔除,只能将封住毒素的半臂切下……” “不可,不可,大人既然有意识地封住毒素,便说明他还没危险到这个地步。” “切什么切?”沈诉诉怒,“顾南舟怎么了?” 两位大夫见了沈诉诉,起身行礼道:“沈小姐,您居然来了?” “我不来让他在这里等死吗?他死我也要看着他死。”沈诉诉怒气冲冲地说道。 她跑到床榻前,见到顾长倾紧闭双眼,昏迷在床。 他的右肩处缠着绷带——匕首所伤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那刀上的毒棘手。 “笨蛋,傻瓜,大混蛋——”沈诉诉看着顾长倾苍白的唇,忍不住骂道。 她低着头,伸出手碰了一下他的肩膀,久久没说话。 “沈家小姐,您往侧边让一下,我给她把把脉。”张源涵提着药箱,走了过来。 沈诉诉低着头,忽然有一滴泪滴到了顾长倾的手背上。 她抬头,泪眼盈盈,看着张源涵,屁股挪了挪,往侧边让了一些。 “沈小姐,这可如何是好,你别哭啊,有老夫在,阎王爷来了也给他赶走!”张源涵保证道。 “好……”沈诉诉抽噎了一下说道。 张源涵把了把脉,沉思许久。 沈诉诉坐在一旁看着顾长倾,没打扰他思考。 很久之后,张源涵道:“顾大人中的毒暴烈,但他在昏迷之前,将大多数毒素都封在自己右肩和上臂处,方才另一位大夫说的确实也是一种解毒办法,但我想,顾大人幼时应当有受过训练,能抵抗一些毒素。” “他应该是知道自己对毒有些抗性,所以敢去接那匕首,沈小姐,待老夫行针,将他伤口处的大多数毒素渡出来,剩下与血脉相融的部分,就让他的身体自行抵抗,过一段时间就能将毒素完全排出——只是这段时间他会很虚弱,要好好养伤。” 沈诉诉看了眼顾长倾问道:“张先生,您确定顾南舟可以扛下来?” “可以,我把脉之后,发现他的心脉依旧强劲。”张源涵说道,“我的判断不会出错。” “但此事也有一定风险——我可以保证,风险极低。我之前行医时,诊疗行针之前都会询问患者的家人,沈小姐,严格说来,他现在的家人只有您了。” “所以我要问一问你的意见。”张源涵将药箱里的银针取出。 沈诉诉碰了碰顾长倾的手背,她思考片刻,对张源涵点了点头。 “你们两位,过来帮帮忙吧。”张源涵朝另外两位大夫招招手。 能跟着张源涵行医,是那两位大夫求之不得的事,他们连忙上前,帮张源涵准备起来。 沈诉诉被请了出去,她出去之前,对张源涵说道:“张先生,下针的时候,要轻些。” “哈哈,沈小姐,你放心,你夫君没你身子那么弱。”张源涵笑道。 “但是他笨!”沈诉诉絮絮叨叨。 她退出了顾长倾的房间,小满在门外等着她,她身后站着重九。 重九搓了搓手,上前问道:“小姐,您带过来的东西,放哪里去?” 沈诉诉皱了皱眉,颇为勉强地说道:“放到这里来吧。” 外边,行宫里的下人提着食盒过来,让沈诉诉先吃些东西。 “夫人,这都是仙阳城里有名的菜色。”那侍女对沈诉诉说道,“顾大人都去吃过,挑了些合您胃口的,都记了下来,说你若是来仙阳城,就带您去尝尝。” 沈诉诉嘟嘟哝哝道:“有本事自己带我去吃啊,昏迷着算什么本事?” “想来夫人也很担心大人,大人一出事,您马上就从长洲过来了。”侍女安慰沈诉诉道,“您别担心,您连张先生都请来了,大人一定不会出事。” “行吧。”沈诉诉知道一直担心也不是办法,便唤上小满与重九,低头吃起饭来。 一直等到了黄昏,张源涵才行针完毕,他开了药方给两位大夫,交代他们去备药。 他提着药箱走了出来,对沈诉诉说道:“沈家小姐,我已行针完毕,若不出意外,顾大人过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 “我让两位大夫备药去了,等顾大人醒来之后,你去唤左晨过来,让他给顾大人喂些粥,他应该有一日多没进食了。” 张源涵知道沈诉诉不会做伺候人的活儿,便把一切事宜都安排好。 “嗯。”沈诉诉点了点头道。 “沈家小姐,有些晚了,你若要去休息,让小满看着也行。”张源涵道。 “我自己去看看。”沈诉诉起身说道。 她让小满与重九先休息去了,自己打了个哈欠,走进了顾长倾的房间里。 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也没有汤药的苦香,沈诉诉来到昏迷的顾长倾面前,搬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她坐在顾长倾面前,一边看他一边骂他。 最后她骂得累了,自己到桌上取了水喝。 她在椅子上坐得久了,有些腰酸背疼,又娇气,受不住。 沈诉诉瞧顾长倾的床看起来挺舒服,便脱了鞋,爬上床,越过他,躺到了床榻的里侧去。 她手里抱了本书,就靠在床榻上,等顾长倾醒来。 沈诉诉想,等顾长倾醒过来,她一定要打……算了,现在不能打他……多骂两句好了。 顾长倾的手搭在被子外,沈诉诉之前与他生气时咬的齿痕还在,这伤痕已经很淡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消失。 沈诉诉将他的手拖了过来,虽然吃了解药,但她的手依旧很凉,她的体质就是如此。 “顾南舟,你要是敢好不起来,我就……真的不要你了,让你自己一个人昏迷着,我回长洲去……”她碎碎念道。 顾长倾紧闭的长睫忽然微微颤了颤,他模糊的思绪终于开始变得清明。 他觉得自己做了梦,梦见沈诉诉过来了,她在床榻前骂他,还哭了,走的时候让大夫行针的时候轻一切。 她真傻,他又不像她一样怕疼。 后来他的意识模糊,但后来,似乎一直有一双冰凉的手在牵着他。 她一直在骂他,骂得累了,还要喝口水继续骂。 顾长倾有些无奈,他在想,沈诉诉这么骂下去,嗓子可就哑了。 许久,他睁开双眼,视线落在牵着他手的那双手上。 握着他手掌的那双手很小,细嫩白皙,极凉,这是沈诉诉的手。 顾长倾的手指动了动,苏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他就要把沈诉诉的手反拢进手心。 “诉诉,解药吃了吗?”他开口,嗓音极哑。 沈诉诉一惊,她瞪大眼,看着顾长倾。 她起身,想要给他倒水,但他紧紧牵着她的手,让她动不了。 真该死,这个人都受伤了,怎么还有这么大力气? “吃了!”沈诉诉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只能先回答顾长倾的问题。 “怎么手还这么凉?”顾长倾的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问道。 “我怎么知道?”沈诉诉这声倒是中气十足,放以往,她这时候该喘不上气了。 “是吃了。”顾长倾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你松开我,大混蛋!”沈诉诉瞪着他说道。 “我松开了,诉诉再跑,可怎么办?”顾长倾轻叹一口气说道。 “我去给你倒水喝,你自己能起来吗?”沈诉诉挑眉问道。 顾长倾试了一下,无奈地对沈诉诉轻笑。 他松开了沈诉诉的手,沈诉诉从他身上爬过去,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顾长倾半靠在榻上,单手捧着杯子,慢悠悠喝着热水。 沈诉诉盯着他说道:“顾南舟,你是不是傻子?” “是。”顾长倾敛眸说道。 “你还敢承认,你这个臭混蛋,笨蛋——笨蛋!”沈诉诉扁了扁嘴,又哭了起来。 她一哭,顾长倾有些无奈:“大小姐,是我错了。” “你错哪里了!你要知道错,就不会去挡那一刀了,你在干嘛呀,你死了谁来当皇帝?”沈诉诉气恼着,本想推一推顾长倾,但又怕他受伤,伸出的手缩了回来。 顾长倾放下杯子,伸出手,将沈诉诉面上的泪水拭去:“诉诉,莫哭了,我这不是醒过来了吗?” “有个大夫说要把你的手砍了,这是小事吗!”沈诉诉泪水还在往下落。 顾长倾一用力,将沈诉诉拉到了怀里,他将她的脑袋按在心口处,低声说:“不是小事,与你有关的,都是大事。” “你不要脸!你说这种话!”沈诉诉怒。 “嗯。”顾长倾单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我知不会出大事,便挡了一下,你吃了解药就好。” “这叫一下吗,顾南舟?”沈诉诉从他怀里仰起头来,瞪着他说道。 “那罚我?”顾长倾低声问她。 夫君他竟然…… 第57节 “等你好了再罚你。”沈诉诉支支吾吾说道。 顾长倾看着她轻笑,沈诉诉能过来,他就知道她的心意了。 她嘴硬,什么都不愿承认。 沈诉诉起身,将桌上的食盒的打开,取出还温热的白粥。 “吃点粥。”沈诉诉将这碗白粥端了过来。 顾长倾看着她,有些惊讶:“大小姐,我自己来。” “你来什么来,你另一只手能动吗?”沈诉诉朝他翻了个白眼。 “让左晨来。”顾长倾说。 沈诉诉挑眉看着他:“怎么,不想要我喂你吃饭?” 顾长倾摇了摇头,他只是不想沈诉诉累。 沈诉诉第一次做了喂人吃饭的活儿,她瞪着顾长倾,从碗里舀了一勺粥。 她将这勺粥送到顾长倾面前,娇声说道:“张嘴。” 第38章 和好吧 顾长倾略低了头, 将沈诉诉喂的这勺粥吃了下去。 白粥在食盒里留得久了,有些粘稠,但不烫, 温度适宜。 沈诉诉觉得喂人吃饭也不算一件很艰难的事, 尤其顾长倾还很配合她,她伸出手, 他就低头。 不多时, 顾长倾将一碗白粥给吃了下去。 沈诉诉坐在床边,盯着顾长倾瞧。 她想骂他,但又觉得自己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词汇,她自己说出来都嫌烦。 所以她只能瞪着他。 顾长倾静默着, 与她对视, 对于沈诉诉与魏勉,他还要许多疑问, 但他没有开口询问。 “你醒了, 我回去休息。”沈诉诉看他看得累了, 便起身,准备回厢房休息。 顾长倾伸出能动的那只手,把她拉住了。 即便他现在很虚弱, 但沈诉诉依旧没能挣脱开。 她回头, 干巴巴地对顾长倾说:“你松手。” 顾长倾看着她的眼睛, 对她说:“在这里。” “顾南舟,我给你递了和离书的, 我怎么能在这里睡觉?”沈诉诉挑眉,理直气壮说道。 顾长倾心道你方才不是睡得挺香的。 他抓着她的手, 没松开, 颇有些撒娇的意 味。 沈诉诉无奈, 抬手将自己的外袍脱下,准备躺到他身边去。 她脱衣裳的时候,顾长倾红着脸,别开了目光。 “又不敢看,还要我留下来。”沈诉诉气哼哼地说。 顾长倾将目光移了回来,他看着沈诉诉,眸光幽深。 沈诉诉盘腿坐在床榻内侧,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你这个臭流氓。” 顾长倾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睡觉。” 沈诉诉躺在他身边,絮絮叨叨说道:“今日我是念你受伤了,怕影响伤势,所以依着你,明日你可不要想了?” “还生气?”顾长倾轻叹一口气,问她。 “你这样,我当然生气了!”沈诉诉大声说。 “是因为之前我瞒着你生气,还是因为我受伤生气?”顾长倾问。 沈诉诉张口便答道:“当然是因为你受——” 她后面没说下去了,只瞪着他。 “是我错了。”顾长倾把沈诉诉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怀里。 “你——松开!”沈诉诉想推他的肩膀,但又怕碰到他的伤口,所以只能大喊。 “大小姐,和好吧。”他对沈诉诉说。 “不——”沈诉诉很倔强地应道。 顾长倾抱着她,没松手,沈诉诉闷得有些喘不过气。 “你伤都没好,还想我跟你和好,你想得美!”沈诉诉气恼地说道。 “那等我伤好了再说。”顾长倾顺着她说道。 “我要睡觉了!”沈诉诉闭上双眼说道。 “嗯。”顾长倾应。 “你放我自己睡。” “不。” 沈诉诉在他怀里抬起头,瞪着他。 顾长倾迎着她的目光,许久没说话。 片刻之后,他低沉的嗓音回响在沈诉诉耳畔:“魏勉死了,我当初说过,让你不要怕了。” “谁说我怕他了?”沈诉诉皱着眉说道。 顾长倾的手指抚着她皱起的眉,认真问她:“他与你,应当未曾见过吧?” “我没见过他。”沈诉诉的声音冷冷。 “薛宸的内侍薛宸,曾给了我一份情报,是整个长安城的兵力布置与地形图。”顾长倾缓声说道。 “他是内侍,有这些东西不奇怪。”沈诉诉打了个哈欠说道。 “诉诉要看一看吗?”顾长倾问。 “我看不懂,不感兴趣。”沈诉诉说。 “看看。”顾长倾催促她。 沈诉诉无奈,从他枕头底下翻出那份情报,她一边展开情报,一边抱怨着说道:“顾南舟,你让我看这些做什么,我又看不懂——” 她低头一瞥,便看到这情报上熟悉的内容,情报的字迹是薛宸的字迹,因为这是他誊抄的。 为了保证情报的完整,他将记忆中那份情报的所有细节与内容都复刻下来,其中,也包括了沈诉诉写字时习惯在句子末端加的黑点。 沈诉诉自己做那有关前世的梦时,只记得自己写了这么一份情报传出去,但她不记得情报上的具体内容——她那时候脑子不太好,记不清楚那么多复杂的内容。 但这情报上的内容,现在回忆起来,与她梦里传递出去那份一模一样。 沈诉诉的手指拈着这份情报,沉默不语。 “这不像是诉诉能写出来的东西。”顾长倾说。 “你说我傻?”沈诉诉推了他一下,有些气恼。 顾长倾轻笑一声:“没有,大小姐自然是最聪明的。” “薛宸怎么会有这个东西?”沈诉诉问。 “他说这情报不是他整理的,我会知道是谁写的这份情报。”顾长倾说。 “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沈诉诉将这份情报合上,不打算承认这件事——事实上,她在现实里确实没做这件事。 “诉诉,我能认不出你写的东西?”顾长倾问。 沈诉诉盯着他,笑了起来:“顾长倾,你有自己的小秘密,现在我也有了自己的秘密。” “我不告诉你,急死你。”沈诉诉双臂撑在顾长倾身体的另一侧,鼓起脸颊,将灯吹灭。 她退回去的时候,顾长倾按住了她的腰:“真不告诉我?” “我还跟你生气了,才不告诉你。”沈诉诉得意洋洋。 “好。”顾长倾没继续追问,他闭上眼,正打算睡了。 就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沈诉诉在他怀里,碰了一下他的胳膊。 黑夜里,她的声音幽幽传来:“不是,顾南舟,你真的不打算问了?” “诉诉不愿说,那就不问了。”顾长倾说。 沈诉诉觉得顾长倾这样不再追问,多少让她有些不太得劲,但她也不好缠着他让他追问。 她一连陪着顾长倾好几日,直到他的伤完全好了,长安城那边,还没等他攻打过去,便提前递了降书过来。 沈诉诉觉得顾长倾这一世的造反之路也太顺利了,她觉得这是她自己的功劳。 等顾长倾伤好之后,他不论如何闹她,她也不陪着他一道了。 不过伤好之后的顾长倾也很忙,时常到深夜才入睡,所以他也没空整日陪着沈诉诉。 等到他率领军队入了长安之后,才算是彻底闲了下来,登基之日还要挑选个良辰吉日,倒也不急于一时。 顾长倾去长安,沈诉诉就不愿去,她不想去皇宫,所以他就留在仙阳陪她。 正是盛夏之日,沈诉诉靠在院子里的凉亭里剥橘子吃。 顾长倾走了过来,替她剥着。 沈诉诉嫌他烦:“顾南舟,你没自己的事情做吗?” 现在顾长倾身份尊贵,也就只有沈诉诉敢直呼他的名字。 夫君他竟然…… 第58节 “这几日闲下来了。”顾长倾对沈诉诉说。 “我回长洲去。”沈诉诉托着腮,百无聊赖说道。 “新都,就选在长洲,如何?”顾长倾问。 “前边不是有个长安,有现成的宫殿。”沈诉诉抬眸看向远方说道。 “诉诉不喜欢长安。” “再建宫殿,劳民伤财。”沈诉诉掰了一瓣橘子说道。 “简单建个行宫便可。”顾长倾道,“不过是处理些政事,用不上那么好的环境。” “顾南舟,你这是当皇帝还是找活儿做啊?”沈诉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魏勉治理不好江山,我来便是。”顾长倾道。 沈诉诉看着他,笑了笑:“我没想到,居然会是你。” “什么意思?”顾长倾问。 沈诉诉轻声说:“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在长洲的时候,便受了魏勉的召选,入了宫,因为宫里有我所中之毒的解药。在宫里我过得不是很开心,阿爹死在政治斗争里,是魏勉下令杀的。” “后来我当了皇后,要报仇,听闻江南有祸事起,叛军从南而上,要推翻魏朝。” “我自己的情报告诉我,那叛军的首领扮成一位朝中大臣,要来拿取长安城的兵力布置与详细地形情报,我恰好就知道这些情报,便将情报写在纸鸢上,算准了他要从皇宫外经过,我假意让纸鸢脱手坠落,他就拿到了他想要的情报。” “我没见过他,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给我递的情报。” “后来长安被攻破,我对世间没有留念,便扯了三尺白绫,自尽了。” “后来梦就醒了。” 沈诉诉说出这些事的时候,声音很轻,仿佛在描述一件与她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顾长倾看着她,眸中沉静情绪转为震惊,他从不相信有前世之事,但如今。 他忽地倾身,将沈诉诉抱在的怀里,低声道:“好了,莫说了。” “后面也没有了。”沈诉诉的下巴搭在他的肩头。 顾长倾心疼她,便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沈诉诉张了张唇,又不知说什么好。 “我不知薛宸和魏勉为什么会知道与我有关的事,或许,他们也从自己的角度里,做了一样的梦吧。” 许久,她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顾长倾抱着她,对她说:“诉诉,那只是梦。” “当然只是梦了,但我也不敢再进宫了,所以我才会跟你这个臭混蛋扯上关系!” 顾长倾想,若事情真如沈诉诉说得一样,那么顾家无故被满门抄斩也有了原因,皇帝忌惮顾家的势力,迟早会对顾家动手,但之前的时间点,太早了些。 皇帝应当是知道了前世之事,想要提早将可能对魏朝构成威胁的祸患铲除,所以便出手剿灭顾家。 而且,真是因为沈诉诉要逃避皇帝的召选,她才会去长洲县外的弥提寺,与逃避追杀的他遇上。 说来,都是巧合。 顾长倾很难想象从沈诉诉口中说出的那个前世。 沈诉诉那么傻,这要受了多少苦,才能变得聪明一些。 他紧紧拥着沈诉诉,没松开。 沈诉诉觉得胸口闷,便推他:“顾南舟,你不要抱了。” “要抱着。”他说。 沈诉诉气得低头,在他肩头咬了一口:“你不会真的信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事吧?” “我不想相信你过得很苦。”顾长倾说。 “那都是不会发生的事。”沈诉诉说,“我现在过得就不太苦,但如果你还是抱着我,我喘不上气,我就会很苦了。” 顾长倾将她给放开了,他看着她,现在的他看起来像一只什么也不知道、可怜巴巴的小狗。 沈诉诉想,他确实是有些倒霉的,别人都做梦,就他没做。 “好了,你要知道的我都说了,满意了吧,可以放我回长洲了吧?”沈诉诉叉着腰说道。 “不。”顾长倾牵着她的手说。 “不要牵我!”沈诉诉挑眉说道。 “你的手很凉。”顾长倾捏着她的手背,用之前经常用的理由搪塞道。 “我早就吃解药了!”沈诉诉扁起嘴说道。 顾长倾还是没松手。 “和好。”他说。 “不。”沈诉诉坚持。 她主要是不想再当一次皇后,这个位置怪晦气的。 “和好。”顾长倾继续说。 “你怎么还撒娇?”沈诉诉问他。 顾长倾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和好也行。”沈诉诉的眼珠子一转,“但是我不当皇后。” “可以。”顾长倾道,“我可以暂时不登基。” “你登啊。”沈诉诉说,“我可以当个什么贵妃之类的,反正不要皇后。” 后宫那么多位置,她随便挑,爱当哪个当哪个,就不当皇后。 “不。”顾长倾坚持,“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如此,要别人如何看你?” “我管别人怎么看我?用眼睛看就行了。”沈诉诉指着顾长倾质问道,“你不会还想娶别的妃子吧?顾南舟,我打死你!” 顾长倾握住她的手腕,认真说道:“不会。” 他觉得很委屈,因为他只正眼瞧过沈诉诉。 “我不当皇后,梦里我当皇后就很倒霉了。”沈诉诉说道。 “梦里都是虚假的。”顾长倾牵着她的手,与她走在花园里说道。 沈诉诉轻轻哼了一声。 她只感觉眼前的一切,来得猝不及防,她分明……想好好过到二十五岁就安安静静死去。 但顾长倾为她将解药找来了,这让她的人生规划彻底乱了,她就没想过之后要怎么办。 不对啊,她和顾长倾不是假成亲来着吗?他怎么想当真了? 还和好,好个屁好,才不好。 沈诉诉停了下来,认真地对顾长倾说道:“顾南舟,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当初是假成亲吧?” 顾长倾点头:“是。” “那你还想当真,你想得美!”沈诉诉反应过来了。 “不能是真的吗?”顾长倾问她。 “当然不能了!”沈诉诉跺了跺脚说道,“真的夫妻可是要圆房的,我们有吗?” 顾长倾看着她一愣,他轻咳一声,面上已泛上红晕:“也不是……不可以。” 沈诉诉深吸了一口气:“顾南舟,你你你——不要脸!” 她害羞了,一把甩开他的手,一路跑了出去。 顾长倾跟了上去,沈诉诉在前面快步跑,他就在大步走着在后头追。 沈诉诉被自己的裙摆绊了一下,险些往前跌去,顾长倾一把将她抓住了。 “你居然还想这等事,我真是错看你了!”沈诉诉的面颊泛红,对顾长倾说道。 他们跑到了院外,此时,正好有人经过。 凌飞渡手里抱着一叠书,靠了过来问道:“师嫂,你在说什么,师兄做了何等事?” “没有什么事。”顾长倾正色说道。 “我看师嫂很气愤啊。”凌飞渡补了一句。 “我才没有!”沈诉诉也在掩饰。 她又躲回了院子,这一回,她还记得将院子门给锁上。 顾长倾回来的时候,没能将门打开,他敲了敲门,沈诉诉靠在门上,假装不在。 她不仅怕当皇后,还怕皇帝,当然,不久之后,顾长倾就要当了。 她不想与任何人扯上关系,也不想喜欢什么人。 她喜欢顾长倾吗?她问自己。 沈诉诉承认,顾长倾确实很好,没有哪一处能让她说出缺点。 她脾气都这么差了,他却还惯着她。 但是……她不想再像前世那样,当一个傻瓜。 沈诉诉隔着门,对顾长倾说:“顾南舟,你做自己的事去吧。” 顾长倾耐心地对她说:“诉诉,开门。” 沈诉诉没说话。 “我知道你怕。”顾长倾说。 “我才不怕!”沈诉诉还嘴硬。 “你怕我辜负你。”他说。 “你敢辜负我吗?”沈诉诉继续怼他。 夫君他竟然…… 第59节 “我不是魏勉。”他的眼眸微垂,沉声说道,“我是一个与他完全不一样的人。” “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他问。 沈诉诉轻声道:“我很怕。” “诉诉方才还说不怕。”顾长倾说。 沈诉诉怒了,她猛地将院门打开,盯着顾长倾说道:“顾南舟,我就怕怎么了嘛。” 顾长倾看到她推开了门,只往前走了两步,将她紧紧抱着了:“那不要怕我。” 沈诉诉瞪着他,没说话。 顾长倾低下头,看着她的脸,忽然有了一些勇气。 他两手上移,捧着她的面颊,吻了下去。 沈诉诉猝不及防间,被他含住了双唇,她瞪大眼。 她第一次与一个男子如此近,他亲她,就像很多相恋的情人都会做的那样。 他怎么敢?! 沈诉诉“唔唔唔”叫了几声,想要推开他,但她的手只能搭在他的肩膀上,再使劲,就推不开了。 顾长倾根本不会亲吻,他只是按着沈诉诉的双唇,他的唇瓣灼热,将沈诉诉灼得有些喘不过气。 她冰凉的唇抖着,盯着顾长倾,也不知说什么好。 现在她的一呼一吸都带着他的气息,顾长倾的气息温暖且沉静,像是浸透身体的温泉。 现在,她被这温泉浸泡着,意识逐渐沉没。 顾长倾的唇瓣撤离些许,低声对沈诉诉说:“我很喜欢你,很……爱你。” “我就说你对我有非分之想。”因为两人的距离极近,所以沈诉诉的声音嗡嗡的。 顾长倾又啄了一下她的唇瓣:“是。” 他抱着她,没松手:“诉诉,你要我怎么样才好呢?” “我怎么知道?”沈诉诉使劲推他,“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她本是赌气的话,但顾长倾当真了,他问:“诉诉,当真?” 沈诉诉别开面颊:“我不知道,我……我不会承认的!” 顾长倾知道她嘴硬——虽然他方才吻起来的时候,感觉有些软软的。 他继续吻她:“那就不承认。” 沈诉诉躲着他:“好痒。” 顾长倾靠过来的时候,他的气息落在她的面颊上,很热,也蹭着她,闹得她有些痒。 他抱着她,又认真问道:“可以再亲一下吗?” “不——”沈诉诉拉长了音,许久,又叹气,“行吧。” 他又咬住了她的唇,这一次,他大胆了一些,舌尖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瓣。 沈诉诉极怕痒,便张唇,躲着他,他的舌尖却触到她的齿端。 顾长倾意识到接吻究竟是什么样的,他这一吻又深入一些,缠着沈诉诉的舌尖。 这一回,沈诉诉是彻底没了力气,她喘不上气,软软地靠在顾长倾怀里。 她闭着眼想,顾南舟真是太……太可恶了! 顾长倾知道她站不住,便用了些力气,将沈诉诉整个人抱了起来,沈诉诉的裙摆一扬,在半空中旋了个圈儿。 沈诉诉呼吸不上来,想要往后躲,她勉强呼吸了一点新鲜的空气,却很快被顾长倾的气息侵占、 她感觉自己移了个方向,脊背已抵在了门上,顾长倾的手掌按在她的后腰,护着她。 现在她想要躲,也躲不到哪里去了。 她的唇舌与他交缠着,许久没有分开,沈诉诉娇气,接吻的时候总是要发出嘤嘤呜呜的声音,撩拨心弦。 顾长倾咬了一下她的唇,她就要呜呜叫一声,让他不敢咬了。 他的唇撤离半分,两人的额头抵着,顾长倾问她:“疼?” 沈诉诉的胸脯起伏着:“不疼。” 顾长倾的视线落在他留下的齿痕上:“好像有些印子。” 沈诉诉果然不乐意了:“顾长倾,都怪你不要脸,呜呜呜,我不能见人了。” “不会。”顾长倾安慰她。 “会。”沈诉诉气急了。 她踮起脚来,狠狠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她的力气小,没咬疼,倒是又勾起顾长倾的意趣来。 于是沈诉诉又被按着亲了半天,他过分热情,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最后,沈诉诉趴在顾长倾的肩头,虽然有些羞恼,但也没敢张口去咬他了。 顾长倾抱着她,抚着她的脊背问:“这么累?” 这样亲吻确实很耗费体力,只亲一会儿,沈诉诉就受不了了。 她点头。 顾长倾的手指勾着她的长发问:“是我的错。” 什么事他都说是他的错,沈诉诉就没见他认罚过。 “错了就要认罚!”沈诉诉推了推他说道。 “嗯?罚什么?”顾长倾问。 “罚明日不许亲我。”沈诉诉想了想说道。 顾长倾轻声笑:“我以为只能亲这一次。” 第39章 我的错 沈诉诉瞪大眼, 看着他,原来他只想亲这一次吗,他怎么敢这样? 她气呼呼地推开他, 顾长倾也不恼, 只跟在她身后走。 当晚睡前,趁沈诉诉不注意, 他又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唇角。 沈诉诉捂着自己的嘴巴问他:“不是说好要罚你的吗?” “诉诉说明日不许, 又没有说今日不许。”顾长倾替她将发钗取下,低声说道。 沈诉诉哼了一声。 她发现顾长倾在替她将发髻放下之后,就一直环着她的肩膀。 沈诉诉问:“顾南舟,怎么了?” 顾长倾在她耳边问:“所以, 夫妻之实?” “当……当然不许!”沈诉诉大声说道。 “好, 那等诉诉。”他用手指顺着一下沈诉诉的长发。 沈诉诉咬了咬唇,她从未想过这等事, 当然, 如果真的是夫妻的话, 这样似乎也顺理成章。 但她就是嘴硬,不想答应他,顾长倾又总是听她的话, 她说不许, 就真的不许了。 夜里, 沈诉诉转过身来,环住了顾长倾的脖颈。 顾长倾睁开半眯着的眸, 拍了一下她的手臂问道:“诉诉,怎么了?” “没有。”沈诉诉蹭了蹭他的脖颈。 她是会撒娇的, 只是撒娇完, 她就不承认自己做过这种事。 “睡不着?”顾长倾问。 “嗯……”沈诉诉轻声说。 “那要如何?”顾长倾拍着她的脊背问道。 “没如何。”沈诉诉扭捏道。 在黑暗中, 顾长倾揽着她,轻声笑。 “如果你想……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沈诉诉支支吾吾说道。 她抬头看了眼顾长倾的肩背,他的身材确实很……很好,她只见了几次。 顾长倾沉默片刻,他的手指在沈诉诉的腰间缓缓摩挲,将她弄得有些痒。 沈诉诉怕痒,躲着他的手,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我本想……过几日……”顾长倾轻咳一声道。 “那就过几日。”沈诉诉松了一口气说道。 “我不知……该如何。”他说话也开始结巴了,他确实从未了解过这等事。 “你不知道,难道我知道啊?”沈诉诉推了他一下,“顾南舟,你会不会学?” 顾长倾咳了好几声,他道:“是是是。” 沈诉诉发现他的身子变得更热,指不定脑子都在想着什么有的没的。 “不许想!”她瞪了他一眼。 顾长倾低眸看着她,点了点头。 沈诉诉捏了一下他的腰,忽地察觉他的身体有些异样,便躲开了些。 “你你你——你怎么这样!”她惊道。 夫君他竟然…… 第60节 顾长倾的俊眉微皱,他道:“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与你贴着,便会如此。” 沈诉诉的脸红得厉害,她想从他怀里退出去,但顾长倾抱她抱得很紧。 “臭流氓……”她小声说。 顾长倾低头,咬了她的耳尖一下,轻声道:“是我。” “你还承认了?”沈诉诉红着脸骂他,“不要脸。” 他的下巴蹭了一下她的脖颈,又应:“嗯。” “这样……不会有事吧?”沈诉诉问。 “不会,就这样,一会儿就好了。”顾长倾道。 沈诉诉终究还是有些怕,身子抖着,顾长倾一下一下安抚着她,让她冷静下来。 “无事,诉诉,我可以慢慢等。”顾长倾说,他倒是有耐心。 沈诉诉咬着唇,点了点头,她闭上眼,用了很久才睡着。 之后的日子照常过,顾长倾没再提圆房之事,沈诉诉假装不知道。 不知为何,她对于此事总是有些抗拒。 不过近几日她倒是忙了起来,因为有官员过来找她,接洽长洲的行宫建造一事。 毕竟顾长倾确实是准备将新都定在长洲了,一来,因为前朝之前就在江南,都城是在苏州,而前朝皇陵在寒山县,所以新都定在江南一带,都没有问题。 顾长倾自幼便离家,对于长安也没有太大的归属感,二来沈诉诉就长住在长洲县,她也不想离开自己长久居住的地方。 不过这行宫的建造依旧考究严谨,大体的方案交由顾长倾过目决定之后,未来的工部官员便要开始考虑细节,他们想着这行宫也要问问未来皇后的意见,便来寻了沈诉诉。 沈诉诉留在仙阳城,无聊得要发疯了,正好有事给她做,她还真就上手了,她要求多,把几位工部官员折磨得叫苦不迭。 主要沈诉诉这个人,什么细微之处都要过问——连建造工程的账目她都要看一眼,看就算了,她还能看懂。 结果,因为沈诉诉啥都要管,竟揪出一位贪污行宫建造经费的工部官员,魏朝那边投降的官员太多,一时没有新的人才顶上,所以顾长倾只能用着原来的。 因为沈诉诉找出这件事,他也正好肃清了一遍朝廷的官员,将有异心之人一并处罚。 最后能忍得了的工部官员全都被重用,行宫各处的细节也全都敲定,还有官员以为巴结沈诉诉便能得到高升,便想着来讨好她。 结果他们连沈诉诉人都没能见到,沈诉诉嫌人多烦,谁来见她,都被赶走了。 她报复心强,还把来烦她的官员名字都记了下来,统统交给顾长倾,倒帮助他找出了许多心思不纯的官员。 如此一来,朝廷上下,是没人再敢有小动作了。 顾长倾后面几日忙于政事,沈诉诉几乎没怎么见他,他归来的时候,差不多都是深夜了。 现在正是政权更替时,忙一些是正常的,沈诉诉会自己找乐子。 这几日,她准备去仙阳城附近看看有没有她没见过的北方植物。 本来有一队侍卫护送沈诉诉,但沈诉诉觉得人多太烦,便将他们都赶走了。 仙阳城附近安全得很,她就算一个人出行,也不会遇到危险。 出城一日,沈诉诉抱着自己记录植物的小本本,颇有些收获。 重九在前边驾着马车,忽地,他看到路边的树下似乎蜷缩着一个小孩儿。 他知道自家大小姐的性子,所以打算直接驾车过去,不理睬路边的人,他打算到了仙阳城再找城里的官员来处理此事。 但最近沈诉诉转性了,在接受自己只能当皇后这个事实之后,她觉得自己身为未来的皇后,多少要有些表率作用,最近她和小满说话都温声细语了很多,让小满伺候她的时候都战战兢兢的。 沈诉诉正巧掀了马车帘子,看到路边那个小孩儿,她唤重九停下马车。 魏朝北方许多地方都十分困苦,有流民无家可归,流落到北方的许多地方,顾长倾还未登基,便开始着手处理此事,这段时间卓有成效,但还是有遗落的贫民尚未救治安顿。 各大州县里,都设置了流民的安顿之所,也有专门的人员来处理此事。 只是沈诉诉觉得自己要以身作则,于是她让重九停车。 “去,把那孩子抱过来,带进城里。”沈诉诉对重九命令道。 “小姐,他身上怪脏的,不如让仙阳城里的官员来将他接走?”重九问。 “脏就带回去洗洗呗,流落在路边也怪可怜的,都是魏朝干的好事。”沈诉诉无奈说道。 北方也不是遭了什么天灾,本来百姓生活尚可温饱,只是魏朝敛财,赋税繁重,尤其是近长安一带的州县官员,贪污严重,百姓负担更重,因此才导致北方许多州县都困苦不堪,这算得上是人祸。 重九听命,将树下那小孩抱了回来。 所以,沈诉诉回仙阳城行宫的时候,就多带了个六七岁的小孩儿。 顾长倾这段时间不在,去其他的州县处理事务去了,仙阳城里,沈诉诉就是老大。 她没把这小孩送到收容流民的机构去,反而让行宫里的侍从将他带去洗澡,上上下下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再穿上干净精致的衣裳。 “他能捡左晨回来,我也能捡个小跟班。”沈诉诉小声对小满说,“我看这小孩,长得还不错。” 沈诉诉确实更偏爱长得更好看的人,小孩也一样,这小孩收拾干净之后,模样倒是玲珑可爱,一张小脸有些俊俏,眼睛也水灵,鼻子挺拔。 “怎么样,我捡回来的小家伙可爱吧?”沈诉诉捡个人回来,只是觉得好玩,她将这小孩推到凌飞渡面前,炫耀道。 凌飞渡留在仙阳城替顾长倾处理一些日常的事务,他今日闲了下来,便看到沈诉诉带了个小孩过来。 “不过,我怎么觉得这小家伙眉眼有些熟悉……”沈诉诉摸着下巴,自言自语说道。 凌飞渡也观察了一下他的模样,试探性说道:“师嫂,我也觉得。” 两个人都熟悉的对象,只有一人。 “顾南舟——这……还真有些像?”沈诉诉将这小孩的身子给扳正,蹲下来,仔细观察他的模样。 这小孩儿倒是沉默寡言,他盯着沈诉诉,也不躲,只脆声问道:“漂亮姐姐,什么……像什么?” 他揉着自己的眼睛说道:“阿嬷一直带着我,但后来阿嬷要死了,他让我往东走,去什么……城?” “我一直往这里走,很饿很饿,就晕过去了……”他小声说道。 “顾南舟在外边有孩子了?!”沈诉诉震惊。 不对……不对……她想顾长倾连那种事都不会,怎么可能有孩子。 但这小家伙收拾干净之后,还真有些像他。 沈诉诉捏了一下他的面颊,问:“你阿嬷是谁?” “阿嬷是很好的人,我不知道,我是阿嬷带大的……”沈诉诉捏他的脸颊,这小孩也不躲,“漂亮姐姐,我什么也不知道……” 沈诉诉看到他抬起的手腕上缠着破布,像是护腕之类的东西,但她好奇,捏了一下,便发现这破布下缠着什么东西。 这小孩洗了澡,也没将这破布护腕拆下来,因为它绑得极紧。 “这……”凌飞渡也惊了,他对沈诉诉说,“师嫂,你捡了个什么人回来?我都要以为你和师兄加班加点,花几日就生了个孩子出来。” “胡说,怎么可能?”沈诉诉瞪了凌飞渡一眼。 她蹲了下来,柔声问这小孩道:“我可以把这个布条拆下来吗?” “可以——”这小孩伸出手。 凌飞渡问:“我可以吗?” “不可以——”小孩拉长了音说。 沈诉诉笑:“他认人呢。” 这小孩与沈诉诉倒是投缘,她也不嫌这布条脏,轻轻地把破布条给拆了下来。 他细瘦的手腕上戴着一枚小金镯,镯子的圈口可以调节,其上缀着一枚平安扣,用布条缠着,是怕这贵重的镯子被歹人看上。 沈诉诉有些讶异,她将那平安扣翻了过来,便看到这平安扣上铸着三个字,是这小孩的名字。 哦,他叫顾明轩…… 不对,这小家伙还真姓顾啊? 沈诉诉震惊地往后退了半步,小顾明轩跑过来,把她的腿抱着。 “我保证,师兄在终南山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凌飞渡赶紧说道。 “顾南舟什么时候回来?”沈诉诉拍了一下小顾明轩的脑袋,她难得脑子能转过弯来。 这小家伙,不是顾长倾的孩子,是他兄长顾长仪的孩子。 “明日?”凌飞渡试探性地说。 “他对我说今日傍晚就回来。”沈诉诉朝小顾明轩伸出手,牵着他走出殿外。 顾长倾没骗凌飞渡,也没骗沈诉诉,他出行的队伍要在前方驿站过一晚稍作休整,待天明再出发。 他自己赶着回来见沈诉诉,便先骑快马回了仙阳城。 仙阳城的城门洞开,顾长倾到了行宫外,从马上跳下。 远远地,他已看见了沈诉诉的身影,她身边似乎还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顾长倾大步走了过来,只唤道:“诉诉。” “顾南舟!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沈诉诉将小顾明轩推了出去。 “啊?”顾明轩疑惑地抬起头来。 殿外长阶下,顾长倾看着顾明轩,再看了一下沈诉诉,还有站在她身后吃瓜的凌飞渡。 “这——”他震惊,只快步走了上来。 顾明轩抱着沈诉诉的腿,好奇地看着顾长倾,他觉得顾长倾亲切。 “不是我!”他马上解释。 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这是……我阿兄的……” 他马上蹲了下来,目光落在他手腕的金镯上,翻过那平安扣,看了一眼。 顾长倾似乎想起了什么:“阿兄成亲时,确实与我说过,若他有了孩子,不论男女,皆唤作明轩。” 他颤抖着手,抚摸了一下顾明轩的面颊:“只是后来我离家,也不知家中发生了什么。” 想来,是当初顾家遇难时,顾明轩被府中下人带着逃了出来,流落在外。 “你是谁?”顾明轩问。 夫君他竟然…… 第61节 “是你叔叔,快,叫叔叔。”沈诉诉对顾明轩说道。 “叔叔好。”顾明轩乖巧说道。 “他叫我姐姐。”沈诉诉笑。 顾长倾捏了一下这小家伙的面颊——刚好就是沈诉诉没捏过的那半边。 他轻声笑了起来,激动情绪平复之后,有些怅然与庆幸。 幸好,他还有家人在世上。 顾长倾本想牵着顾明轩走,但顾明轩要黏着沈诉诉,让她牵。 沈诉诉不会拒绝可爱小孩的请求:“你叔叔想牵还牵不到。” 她将自己捡到顾明轩的经过告诉顾长倾,此事便算结束,结局也算圆满。 顾明轩性格好,他留在仙阳城的行宫里,安顿了几日,后来还能想起带她出来的阿嬷死在了哪里。 当初救他离开顾家的嬷嬷是患了病才死去,她怀里藏着一封信,写清了事情经过,与沈诉诉他们猜测的大差不差。 顾明轩亲自将嬷嬷的墓碑按了下去,然后就开始嗷嗷哭,沈诉诉也不会哄小孩,就凶他:“不许哭。” 顾明轩打了个嗝,生生止住了哭声。 见沈诉诉对他那么上心,顾长倾回仙阳城之后,就把他丢到学宫里去读书习武了。 不过,顾明轩这事,倒是让沈诉诉明白过来一件事。 那就是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与顾长倾圆房了,事情很简单,她虽然喜欢小孩儿,但她不喜欢生小孩儿。 主要是前世梦境里,有关于此的记忆实在太不好,她也就很抗拒此事。 若顾长倾不是皇帝,她自然想如何就如何,但这江山社稷总要有人继承,所以沈诉诉对此事十分苦恼。 但好在她在捡人这方面确实有些天赋,顾明轩给她解决了烦恼。 于是,在一天夜里,沈诉诉一手捧着书,一手托腮,对顾长倾说道:“顾南舟,以后让你这小侄子当皇帝,如何?” “诉诉又在想什么事了?”顾长倾问。 “就是……嗯……我想着你这皇帝之位总要有人继承,所以……”沈诉诉轻声说道。 顾长倾低眸,安静地批阅着桌上的公文,他平静说道:“我知道诉诉不想。” “你怎么知道?”沈诉诉问。 “我能不知道诉诉在想什么吗?”顾长倾抬眸,看着她说道。 “所以,只是因为这个不想与我圆房吗?”他问。 “是。”沈诉诉咬着唇答。 顾长倾轻叹一口气:“傻诉诉。” “你骂我傻?”沈诉诉气得要跳起来。 顾长倾轻声笑:“不傻。” “诉诉如此想,早说便是。”顾长倾收了笔说道。 “哼,你若不依,我就与你和离,不跟你过了。”沈诉诉抬起头对顾长倾说道。 “前几日我就向张先生求了药。”顾长倾说。 “什么药?”沈诉诉一惊,不会是那什么的药吧?顾长倾不会不行吧?! 见沈诉诉又脸红又惊慌,顾长倾都能猜出她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他红着脸轻咳一声:“不是那个。” “那是什么?”沈诉诉问。 “大概就是吃了不会生育的药。”顾长倾说,“若服用一次,一年之内都有效果。” “张先生竟有这种药。”沈诉诉惊讶,她看着顾长倾问,“你真要如此?” “就如此。”顾长倾的声音低沉。 沈诉诉扁着嘴看着他,她觉得顾长倾好极了,好到让她不知如何形容。 “我对传宗接代之事,并不热衷,以前上头有兄长,我不需要操心此事。”顾长倾低声对沈诉诉说,“你是我的妻子,我自然顺着你的意思。” 沈诉诉盯着他,歪着头说:“好吧,那允许你今天亲我一口。” 顾长倾起身,隔着一张桌子,一个吻落在她的唇角。 “那你吃了没?”沈诉诉红着脸。 “吃了。”顾长倾答。 沈诉诉果然不好意思起来:“你……原来你早就想着这档子事。” “诉诉,如何能不想呢?”他单手挑着沈诉诉的下巴,唇瓣撤离半分,轻声说道,“我早就与你说了,我对你有非分之想。” “不……不要脸。”沈诉诉小声说。 顾长倾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沈诉诉抬着头,环着他的脖颈,她不好意思地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前。 她罕见地露出了害羞模样。 “大夫说第一次会有些疼。”顾长倾正色说道,“诉诉若疼,只管与我说便是。” “你——”沈诉诉羞恼地推着他的肩膀,“你怎么连这种事都知道?” “我深入地了解了一下。”顾长倾轻轻地把沈诉诉放在了床上,他的双手撑在她的耳侧,静静地看着她。 沈诉诉扁起了嘴,一个吻落了下来,她闭上眼,他的舌尖卷着她的唇齿,让她喘息不能。 这吻流连在她的唇畔,而后,落在她的耳侧,她怕痒,一直躲着,但顾长倾将她紧紧地按在怀中,让她躲不开。 床边的帐幔放下,人影微晃,沈诉诉后来确实感觉到了疼,她一口咬在顾长倾的肩头。 顾长倾放轻了动作,他拂开沈诉诉被汗浸湿的额发,问:“这样如何?” 沈诉诉轻声呜咽着,也没回答他,但顾长倾自己会试探,许久,他寻到了她舒服的角度。 沈诉诉受不住,却又说不出话,拼凑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轻声说了几个“不”字。 顾长倾一向听她话,此时却也不听了,沈诉诉娇气,又嘤嘤呜呜哭了起来,倒让他更快了几分。 总之,最后沈诉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过去的。 次日醒来之后,她想着要打顾长倾几下,但没什么力气,抬手都软绵绵的。 顾长倾倒是生龙活虎,他握着沈诉诉有些凉的手腕问道:“诉诉能起来吗?” “不能——”沈诉诉气得瞪他。 顾长倾在她眉心印下一吻:“是我的错。” “你的错,每次都是你的错,也没见你改!”沈诉诉羞恼地说道。 顾长倾抱着她轻声笑,沈诉诉捏了一下他的腹肌,没力气动。 最后还是顾长倾扶着她起来的,沈诉诉瞥见他肩膀上的牙印,问:“你这个什么时候能好?” “嗯?”顾长倾将长衫披上,他挑眉对沈诉诉说,“诉诉若不介意的话,可以多咬几个。” 当然,这句话也引来了沈诉诉的好几声“臭不要脸!” 第40章 使唤人 待北面的事务处理得差不多之后, 沈诉诉与顾长倾一道回了长洲县。 顾长倾的事情已传到了江南,沈诉诉与他抵达长洲的时候,沈严等在了城外。 “乖女啊!”沈严朝沈诉诉扑了过来。 沈诉诉拽着他, 又听见自己老爹在身边哀嚎, 内容不外乎是“好久不愿为父好想你啊嘤呜呜呜!” 顾长倾跟在沈诉诉身后,对沈严点了点头, 尊敬唤了声:“岳父。” 沈严拿沈诉诉的袖子抹了抹眼泪说道:“以后是不是要叫皇上了?” “我尚未登基, 岳父不用如此。”顾长倾敛眸说道,“以后也不用如此。” 他确实不习惯沈诉诉的家里人对他用如此珍贵的称呼。 后头的马车里,左晨牵着顾明轩走了下来,把沈严看得目瞪口呆。 他指了指顾长倾与沈诉诉, 又指了指顾明轩:“这这这……乖女, 这是南舟的孩子吗?” 为了避免自己岳父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又对他拔剑,顾长倾很快说道:“岳父, 是我兄长流落在外的孩子, 正巧被诉诉捡了回来。” “嗯?”沈严朝顾明轩招了招手, 这孩子也很快跑到他面前,又不知唤他什么好,只仰头, 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沈严。 沈诉诉捏了一下顾明轩的脸蛋, 这孩子这段日子胖了不少, 没了之前的瘦弱模样。 “叫他老头子。”沈诉诉指导。 顾明轩扭捏着不敢叫,顾长倾想了想, 对顾明轩说:“叫沈伯。” “沈伯。”顾明轩乖巧叫道。 “诶——”沈严笑眯眯地应道。 他们回了长洲,日子也就暂时安顿下来, 行宫的建设很快, 顾长倾也顺理成章登了基。 沈诉诉自己觉得日子跟之前过得差不多, 她还是这个臭脾气,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伺候,依旧是小满陪着她。 她自己宫中没太多伺候的下人,只是所有的宫中侍从,也不再唤她沈小姐了,只唤她皇后娘娘。 沈诉诉不太习惯,但规矩还是要的,她还想听一声“小姐”,只能从顾长倾口中听了。 “大小姐,这样,总可以了吧?”晨间,顾长倾按着沈诉诉的肩膀,替她将一枚珠钗给戴上。 沈诉诉扁起嘴,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歪了歪头,那珠钗上的流苏摇摇晃晃。 “歪了。”沈诉诉不满意。 夫君他竟然…… 第62节 顾长倾替她整理了一下,沈诉诉觉得这样坐着有些累,便往后靠在他怀里。 “怎么,还累?”顾长倾揽着她的肩膀问道。 “嗯。”沈诉诉懒懒打了个哈欠。 “昨晚闹得太久。”顾长倾拨弄着她的长发说道。 “还不是你!臭流氓!”沈诉诉怒道。 一想起这个她就来气,她说累了不行了,他还是要继续,还哄她说再来一次就行,结果一次又一次,闹得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 顾长倾轻声笑了笑,沈诉诉推了推他:“上朝去,我让小满来帮我弄。” “不用,还早。”他又取出一枚发簪,问沈诉诉,“这个可以吗?” “要银色的。”沈诉诉让他换一个颜色。 顾长倾耐心地替她调了调,沈诉诉看着镜中的他为自己耐心佩戴发饰,忽地开口问道:“顾南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现在诉诉才想起问我这个问题?”顾长倾低眸看着镜中的她问道。 “现在不能问吗?”沈诉诉问。 “可以。”顾长倾笑。 “若诉诉真要如此问,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顾长倾从背后拥着她,低声说道。 他的头靠在沈诉诉的肩膀上,与她的面颊贴着,一副黏糊糊的样子。 沈诉诉发现他确实越来越黏人了——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再拒绝他了。 “诉诉喜欢命令人,我听着,不好吗?” “我应该只是救了你,也没做什么别的事……”沈诉诉思考了一下,说道。 “喜欢诉诉,需要什么理由吗?”顾长倾将她的面颊捧了过来,轻轻吻了一下。 “喜欢的话,也要有理由呀……”沈诉诉轻声说,“比如我就觉得你模样好看,身材好,人还听话。” 她很少夸别人,现下说出这话,脸也红了起来。 很难想象这是对一位皇帝的评价——沈诉诉似乎从来没意识到,现在的顾长倾是如此尊贵的一个人。 他愿意捧着她,她就一直是大小姐。 “你喜欢我模样好看吗?”沈诉诉抚上自己的面颊,她眨了眨眼,长睫忽闪。 “诉诉自然是美的,只是我或许不是因为这个才喜欢你……”顾长倾认真说道,“我以前觉得你太傻。” “你——”沈诉诉果然怒了,她打了一下顾长倾的手背,“走开走开,别抱我。” “总之……很有趣。”他轻笑。 “或许你忘了,我答应要娶你的那天,长洲县里有囚车游行。” “后来我恢复记忆,才想起那日我心悸不安的原因,因为那囚车是刘华明的陷阱,囚车里关着的是少时一直陪伴着我的老仆。” “你让我不要伤心,笑一笑,因为你不喜欢别人苦着脸。” “哦——我只是想让你给我挑一下糕点。”沈诉诉漫不经心说道。 “诉诉一直没有让别人碰你亲近东西的习惯。”顾长倾说。 沈诉诉眯起了眼,她当初的小心思被戳穿,有些不好意思。 “那……那就是我要安慰你,好吧,行了吧,顾南舟,你满意了吧,满意了还不快去上朝?不然待会儿王丞相那老头子又要来找我了——”沈诉诉恼羞成怒,开始推他。 “他找你做什么?” “他说你有天上朝的时候,笑了一下,把他吓到了。” 顾长倾在外面确实不苟言笑,那天可能是走神,想到沈诉诉了。 “王丞相说你肯定是上朝偷偷想我了,让我多陪陪你,好让你上朝的时候不要胡思乱想,他有病!” 沈诉诉气得要死,她那些天确实不在宫里,去长洲城外的弥提寺礼佛去了。 “我去说说他。”顾长倾说,“岳父不想在朝中为官。” “我爹那么傻,能当什么官呀。”沈诉诉撇了撇嘴说道。 “我曾邀请过岳父,但他拒绝了,我也没再提了。”顾长倾见差不多时间了,便起身,将朝服穿上。 沈诉诉扁了扁嘴,她托着腮看着顾长倾,勉勉强强地伸出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袖。 ——她把原本整齐的朝服弄得有些皱巴巴,顾长倾假装没看到。 他上朝去了,沈诉诉闲着没事,便到花园里看看有没有乐子。 行宫里的花园都有内侍整理,沈诉诉手痒,也找不到能侍弄的花草,后来她让人给她留一片花木让她来修剪,她这才有了事做。 沈诉诉坐在花木旁,低头随意修剪着花枝,小满跟在她身后,担心地唤了声:“娘娘,小心手。” “没事。”沈诉诉修剪完毕之后,将小剪子放下,她想着去找些事做。 “咱们有几日没见明轩了,要不我去太傅那里瞧瞧他?”沈诉诉自言自语说道。 “是——”小满对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去准备。 “小满,你倒是会使唤人了。”沈诉诉笑。 “跟着娘娘这么多年,多少也学会一些了。”小满现在是宫里的女官,在后宫里的权力很大。 ——这后宫里就沈诉诉一个人,除了她,也就剩下小满了。 “娘娘,你说皇上还会不会纳妃子啊?”小满想起了这茬,“我看传说中的皇帝都是后宫佳丽三千人的。” 沈诉诉挑眉道:“他敢。” “娘娘,这可说不准,就算皇上自己不想,也总有不识趣的官员想要往宫里塞人。”小满马上说。 “小满,你话本子看多了吧?”沈诉诉问。 “之前是有人想塞,结果被顾南舟发现了,那官员直接被撤职了,还来求我来着,对……就是那天我让你赶走的官员,他竟然还敢来找我,哼——”沈诉诉轻哼一声。 小满也是怕沈诉诉受委屈,她点了点头,对沈诉诉道:“娘娘,那就好。” “若以后娘娘不想留在宫里了,我也跟你一起走。”小满说。 沈诉诉笑:“好啊。” 宫里备了轿子,沈诉诉正打算去接小顾明轩来宫里玩,找些乐子,那边沈严已入了宫。 “乖女!”在花园里,沈严提着腰带跑了过来。 “阿爹,怎么了?”沈诉诉的手指敲了敲面前盛放的牡丹,问道。 “你准备出宫?”沈严看到殿外备着的轿子了。 “是啊,接明轩来宫里玩。”沈诉诉漫不经心说道。 “诉诉啊,我前段时间听说,南舟将明轩的老师封为太傅了?”沈严问。 “嗯,怎么了?”沈诉诉没感觉哪里不对。 “看那臭小子的意思,是要将他兄长的孩子封为太子吗?”沈严意识到了什么。 “对啊。”沈诉诉继续应。 “诉诉,我的傻女儿啊,若是明轩当了太子,你和南舟的孩子该怎么办呢?”沈严大惊失色,他觉得自己的女儿实在是傻了些。 他不知道沈诉诉梦见了怎样的前世,所以顺理成章地觉得沈诉诉会与顾长倾有后代。 “不生啊……”沈诉诉打了个哈欠说道,“哦——阿爹你不知道。” 她是有些有意瞒着沈严的,主要她不确定自己老爹能不能接受此事。 “好呀,乖女就是聪明,生孩子苦,若能不生,那是最好的。”沈严倒是事事都依着沈诉诉,他又话锋一转,疑惑问道,“所以,南舟他愿意?” “若没有明轩,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沈诉诉微蹙着眉,想到了什么,她后来才知道,顾长倾在找到顾明轩之前,就已经在物色着要领回来一个皇位继承人培养着了。 他这事瞒着她,后来她也是从薛宸口中知道此事。 “竟是如此……”沈严很是惊讶。 “反正带小孩也不难。”沈诉诉起身,准备出宫,“随便逗一逗,那小孩都能很开心。” “行行行,诉诉去吧。”沈严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 顾明轩很喜欢与沈诉诉一道,因为只有沈诉诉不会说他学业上的事——他的学业,连顾长倾时不时都要提上一嘴。 教顾明轩的苏太傅听说沈诉诉要来,差点没从椅子上弹起来。 “老师,您怎么了?”顾明轩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问苏太傅道。 “敢问皇后娘娘,就是江南的那个第一美人吗?”苏太傅问。 “是。”内侍监的官员对苏太傅说道,“怎么?苏大人,您与皇后娘娘是旧识?” 苏太傅摸了一下自己的胡子,神情复杂,他当然认识沈诉诉,因为他就是当年那平江书院的院长。 沈诉诉在平江书院的时候 没少干坏事,让书院里的夫子们叫苦不迭,书院里光收上来写给沈诉诉的情诗就是好几十张——沈诉诉自己居然还看不太懂。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竟成了皇后娘娘,皇上与她年纪相仿,看起来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老师,您在想什么?”顾明轩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以前我也是皇婶的老师。”苏太傅道。 “老师如此厉害!”顾明轩星星眼。 “那当然。”苏太傅轻抚自己的胡子。 不多时,沈诉诉来到宫外,她下了轿子,远远地便看到有个老头子在屋里给顾明轩授课。 “等会再进去。”沈诉诉吩咐道。 她坐在院里的桌上,有宫女将她喜欢的吃食端了上来,沈诉诉尝了一些。 授课完毕,苏太傅先走了出来,与沈诉诉撞上。 “见过皇后娘娘。”苏太傅行礼。 沈诉诉指着他,总感觉这太傅有些眼熟:“苏先生,是不是您?” “皇后娘娘,是微臣。”苏太傅无奈说道。 夫君他竟然…… 第63节 “书院里的其他几位夫子可还好?”沈诉诉问。 “回皇后娘娘,都好。”苏太傅想,沈诉诉的学业结束,她离开之后,书院里的几位夫子都感觉年轻了好几岁。 “里面那个,我侄子,聪明吧?”沈诉诉骄傲说道——其实顾明轩跟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小太子自然是聪明的……”苏太傅也疑惑为何是让皇上逝去兄长的孩子当太子,莫非……皇上没有如此看重这位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微臣与您是旧识,所以有些事,还是要提醒您一下……”苏太傅欲言又止。 “他就是太子,我说的。”沈诉诉知道苏太傅要说什么。 她将拿起桌上的糕点,端到苏太傅面前,笑眯眯地说:“院长,吃吧。” 皇后娘娘递的,苏太傅不敢不吃,他一吃发现还挺好吃。 他行礼之后便离开,顾明轩跑了出来,问沈诉诉:“皇婶,老师走了吗?” “走了。”沈诉诉看了他一眼,朝他招招手,“过来。” “好耶!”顾明轩兴奋地跑了过来。 沈诉诉领他回了宫,她牵着顾明轩的手,看到宫里花园的树上结了一个个小橘子,看起来颇为美味。 那小橘子是装饰用,实际上味道并不算太好,但沈诉诉看了眼馋。 她近来有些注意形象,所以没有出手去摘,但有些事交给小孩儿来做,最为合适。 “明轩,你皇婶想吃上边的橘子,你让宫人给你摘,千万别说是我要吃。”沈诉诉对顾明轩说道。 顾明轩猛点头。 片刻之后,顾明轩拽着宫人的袖子说道:“哥哥,我想吃这个。” 被小太子叫了声“哥哥”,宫中侍卫受宠若惊,连忙把顾明轩抱了起来,领他去够树上的橘子。 顾明轩摘了很多下来,捧到沈诉诉面前:“皇婶先吃。” 沈诉诉想这小家伙还挺上道,接了一个过来,刚尝了一口,便酸得面颊都皱了起来。 顾长倾下朝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看这样子,他都能猜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明轩被教导得守礼听话,定然是做不出乱摘果子这种事,但若有沈诉诉撺掇他,就不一样了。 沈诉诉被酸得想要去找水喝,那边顾长倾从宫女手上接过茶水,递到了沈诉诉面前。 她仰脖猛灌了一大口茶水,这才缓过来,顾长倾将她手里的另外一半橘子拿过来,对沈诉诉说道:“小孩儿胡闹,你也胡闹。” 顾明轩:“?” 他抱着怀里的橘子,有些可怜巴巴。 沈诉诉牵起他的手,小声对顾长倾说:“我让他去的。” 顾长倾也朝他伸出一只手:“牵我的。” 沈诉诉瞪了他一眼,用另一只手牵住了他。 “你怎么和小孩一样?”沈诉诉抱怨。 “对呀。”顾明轩探头探脑说道。 “皇婶,还可以继续和我说你在书院的故事吗?”顾明轩问。 “好。”沈诉诉开始对自己当年的事迹添油加醋。 晚上用膳的时候,趁顾明轩在闷头吃饭,沈诉诉低声对顾长倾说:“今日我爹来说,他说让明轩当太子不妥,被我打发走了。” “我没对岳父说,是怕他无法接受。”顾长倾道。 “无事,他不在意这些。”沈诉诉轻声说道。 “如此便好。”顾长倾点头。 “苏太傅是平江书院的院长,说来也有些巧。”沈诉诉随口说道。 “哦?”顾长倾有些惊讶,“我只是听说他在江南颇有些声望,便请了过来。” “他是个好人。”沈诉诉评价。 “为何?”顾长倾问。 “当年我失手把他的胡子剪了半边,他都没把我赶出去。”沈诉诉说。 此时顾明轩已经抬起了头,看着沈诉诉,颇为惊讶。 “小孩子不要学。”沈诉诉让他继续吃饭。 顾明轩觉得,有沈诉诉在,他的皇帝叔叔果然没那么严肃正经了。 他很珍惜这样的时光,因为等沈诉诉一走,顾长倾肯定又把脸冷下来。 其实顾长倾一直是严肃正经的性子,只是失忆之后,与沈诉诉相处习惯了,后来在她面前也总是一副温柔宠溺的样子。 “再拿个橘子给我尝尝,我不信。”沈诉诉对顾明轩伸出手。 顾明轩从怀里把酸橘子掏了出来,递给沈诉诉,沈诉诉吃了一口,果然酸得龇牙咧嘴。 “有这么酸?”顾长倾从沈诉诉接过半个橘子,一尝,皱起了眉。 顾明轩难得看到顾长倾露出这样的表情,咧嘴笑了。 一直闹得有些晚了,顾明轩缠着沈诉诉继续讲故事,沈诉诉也喜欢这个不管她胡说什么都会相信的小听众,她连声说好,还准备带着顾明轩一道睡觉。 顾长倾说了声“不许”,便把沈诉诉牵走了。 “皇叔叔,你太小气了!”顾明轩抗议。 一旁温柔的宫女替他盖上被子说道:“明日皇后娘娘就来陪你了,殿下,先睡吧。” 出了院门没多远,沈诉诉被顾长倾牵着,扁起了嘴:“顾南舟,你就是很小气。” “是,我很小气。”顾长倾竟然承认了。 他一用力,将沈诉诉打横抱了起来,沈诉诉眨了眨眼,她脸皮薄,脸马上红了。 她环着他的脖颈,将脸颊埋进他怀里,也乐得自己不用走路。 “以前我也是一个人这么过来的,阿兄事务繁忙,也没什么人带着我。”顾长倾对沈诉诉说,“莫要把孩子宠坏了。” 好吧,他觉得沈诉诉这也不算宠,毕竟她对什么人都能使唤得起来,倒霉的顾明轩也被她哄得团团转,还给她背幼稚的黑锅。 “哼,顾南舟,你就是嫉妒我给他讲故事,我要讲给你听,你又不听。”沈诉诉被他抱着进了浴室,她跳下来说道。 “什么?”顾长倾替她将藕荷色的外衫脱了下来,问道。 “比如那时候书院里有好多同窗给我写诗——都被夫子们没收了,他们看了说这实在是太不可理喻,还说这是情诗,我没看太出来,还没看清楚是谁写的,就再看不到了……啊——你你你,干什么?” 沈诉诉惊叫一声,人已经被顾长倾揽到了怀里,她的衣衫半褪,有些惊慌。 “在吃醋。”顾长倾咬着她的耳朵说。 “你给我写的却扇诗,可是传遍了整个江南,你吃什么醋?真是小心眼。”沈诉诉说话间,那襦裙也被他轻轻一勾,落了下来。 “顾南舟!我要洗澡!”沈诉诉宣布,“你别闹。” 顾长倾的吻落在她的脖颈上,他的声音沉沉:“这里也可以,不影响。” “你你你——”沈诉诉一惊,人已经被他抱着,到了浴池里。 他按着她的腰,领着她步入水中,温暖的水拍打着身体。 沈诉诉羞恼的时候,就喜欢骂他,当然,不久之后,诸如“登徒子”“臭流氓”之类的词汇已被浴池里翻起的水波淹没。 今夜月色倒是正好。 第41章 并肩行 日子依旧是如此照常着过, 沈诉诉性子跳脱自由,自解毒之后,便不安分起来。 但碍于她的身份, 也不好随意离开新都, 她为此与顾长倾提了几句。 顾长倾说,等顾明轩大些了, 能担责任了, 便将皇位传给他,他陪她到外边玩去。 沈诉诉觉得可以,于是期盼着顾明轩能早些懂事,就像在等待着韭菜长大。 于是, 倒霉的顾明轩发现, 以前从来不关心他课业的皇婶也对他严格起来,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问苏太傅他的学业进度。 顾家的后代都要习武, 只是顾长倾没有将顾明轩送去终南山, 他亲自教导他武艺。 数年后, 沈严来寻了沈诉诉,他说闻泽前段时间给他写了信,说他一人在西域经商, 十分无趣, 便邀请他去西域玩玩。 沈诉诉一听, 羡慕极了,沈严摸了一把胡子说道:“你闻叔在西域认识了外邦女子, 就在那里定居了,这么些年, 也不见他回来。” “我想, 也该去看看了, 正好我还有些事没做。”沈严轻叹一口气道。 沈诉诉问:“阿爹,什么事?” “是你娘。”沈严忽地开口说道。 沈诉诉从未在沈严口中听过他说起自己的娘亲,或许是因为沈严怕提起此事,让她伤心。 沈严猜测得没错,他刚说了这三个字,沈诉诉便吸了吸鼻子,似乎马上就要哭起来。 “乖女啊,都这么大个人了,莫哭莫哭——红着眼睛回去,南舟又要来找我了。”沈严连忙拍了拍沈诉诉的背。 沈诉诉手里拿着帕子,问:“阿爹,我娘到底如何,你至今也未说。” “我不说是怕你伤心。”沈严叹气,“我与她自幼订婚,是青梅竹马,我少时无心仕途,她却上心得很,她喜欢做什么,我便支持他,也入了仕途,一路追着她的步伐。” “她很聪明,这样的人总是引人猜忌,她遭人嫉恨,被下了那无解的毒药,我寻来名医救治她,却只能吊着她的一条性命,但那时候,她已经怀了你。”沈严的语速很慢,“我没能寻到传说中的解药,她将你生下之后,体虚而死,你也带上了些许毒药,但所剩毒素不多,还能活一段时间,只是身体会受影响。” “我以前喜自由,懒散不羁,我以为我只需要陪着她,爱着她就够了,但她死后,我却连给她报仇都做不到。” “受她提携,我任长安城县令一职,官职虽小,权力却颇大。我后来看了她留下的手稿,学会了许多,我变换容貌,查出当年给她下毒的势力,连根拔起,给她报了仇。” “杀妻之仇已报,我留在长安——权力的中心再无意义,便寻了个理由,带着你离开了长安,到了小小的长洲,带着你长大。” 沈诉诉看了沈严许久,低头呜呜地哭了起来,她有些怅然悲伤,当年之事一定十分苦痛,但从沈严口中说来,却云淡风轻。 她知道沈严不想让她伤心,只想让她快快乐乐的。 夫君他竟然…… 第64节 她的模样随了母亲,性子却随了父亲,但母亲死后,她爹却学着成为母亲的样子。 沈严一点也不傻,他只是在沈诉诉面前装傻。 沈诉诉吸了吸鼻子唤沈严:“阿爹。” “在——”沈严笑着回应她。 “好了,乖女,别哭了,此事已经过去很久,该解决的我都已经解决了。”沈严拍拍她的肩膀说道。 沈诉诉扑进了沈严怀里:“所以阿爹,你要做的事是什么?” “你娘说她一生都没离开中原,她没留下尸体,让我将她的尸骨烧了,说等我有空了,便带着她到外边看看。”沈严说,“但我放不下你,便等着你长大。” “京城的礼官来的时候,我其实并不想让你入宫,但我后来查到,确实只有宫中才有解药。” “我想,你入了宫,等拿到解药之后就偷偷带你出来——阿爹这点本事还是有的,然后领着你一起去西域。” “没想到你宁愿死也不入宫,还与南舟成婚了,这都是后话了……”沈严轻叹一声道,“我担心南舟对你不好,便守了你这么些年。” “这几年,也差不多了,我也可以放心离开了。”沈严对沈诉诉说。 沈诉诉扁了扁嘴说道:“阿爹厌弃我。” “并未,等事了之后,我便回来,你老爹我的身子还硬朗着呢。”沈严笑。 “以后你可就没这个机会了,过些年等明轩大了,能理事了,顾南舟便将皇位传给他,他陪我去外边走走,到时候你回长洲,可找不到我了。”沈诉诉轻哼一声,将沈严推开。 “他竟愿意为了你放弃皇位?”沈严惊讶。 “顾南舟,对权力并没有太多欲望……”沈诉诉眨了眨眼,她是了解顾长倾的,“江山对于他来说,更像是责任,若能把责任交给信任的人,他自然是愿意的。” “我早些年在京中时,见过顾长仪,他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梅大人说,他之前寻过顾长仪,要助他夺回皇位,但顾长仪恐百姓因战事受苦,便拒绝了,他没想到,魏朝的新帝会如此对待百姓。” 沈诉诉轻轻叹了一口气。 “乖女别发愁,好了,天快黑了,快回宫里去吧。”沈严笑着对沈诉诉说。 “阿爹,到时候我去西域寻你!”沈诉诉掰着指头算顾明轩什么时候能行冠礼。 “说来,也有一件趣事。”沈严忽然想起了什么,“当初,你娘亲给你取好了名字,叫南鲤,她希望你能当一尾很自由的鱼。” “她给你取的小字是诉诉。”沈严说,“后来她垂死的时候,对我说,还是不要叫南鲤了,这名字太正式,她希望你能过得轻松快乐。” “于是我便拿了你的小字当正式的名字。”沈严笑,“你自己应当知道改名这事。” “我没想到你给南舟想了那样的表字。”他笑出了声。 沈诉诉气恼地推了推他:“阿爹,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提此事?” “我当年可……可没想到这茬,我只是觉得这名字好听,取完之后我才想起了,哼,便宜他了。” “不过还好,他应该不知道此事,不然丢脸死了。”沈诉诉捂着脸说。 她和顾长倾成亲也这么多年了,算算日子,也快三十岁,现在却还是一副害羞少女的模样。 天真无忧——她最烦恼的事是当年一不小心给顾长倾取了与自己登对的表字,沈诉诉的父母,就希望她一直是这副模样。 “唔——我记得当年你们成亲的时候,我拿了你的八字给南舟定吉时,那八字红帖上,写的是你原来的名字,红帖是在你出生前就准备好的,所以你的名字没有更改。” 沈诉诉大惊:“那……那怎么办?” “他都知道这么久了!”沈诉诉很生气,“竟还瞒着我。” “南舟应当是怕你脸皮薄害羞,所以没说。”沈严解释。 “那他也坏!”沈诉诉起身,气鼓鼓地说道,“待我回去骂他。” 她正骂骂咧咧的,一扭头,却听到国丈府内下人的通报声,说皇上来了。 顾长倾见她久久未回宫,便亲自来寻她了。 “顾南舟!”沈诉诉冲他大声喊道,“你——你不要脸!” 这么多年,全天下唯一一位敢直呼顾长倾名字的,也只有沈诉诉了。 表字通常是平辈之间的亲密称呼,或是长辈呼唤晚辈时所用,这表字更加特殊,似乎只有沈诉诉能喊。 “怎么?”顾长倾走过来,还有些疑惑。 沈严笑眯眯地看着他,心道自己女婿要倒霉了。 他招呼顾长倾坐下,让他留在国丈府用膳,沈诉诉坐在顾长倾身边,瞪了他一眼。 顾长倾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沈诉诉经常生莫名其妙的气,他都习惯了。 他给沈诉诉夹了菜,放入她碗中,低声问:“大小姐,我又怎么了?” “南舟!”沈诉诉咬牙切齿。 “怎么舍得如此唤我了?”顾长倾问。 要沈诉诉只唤他的表字,难如登天,上一次听她如此唤,他还是在床上。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阿爹阿娘原本给我准备的那个名字了?”沈诉诉低声说道。 顾长倾慌忙抬头看了一眼沈严,沈严假装没看到他控诉的目光。 “是——”顾长倾说。 “好你个顾南舟,你是不是还偷偷笑我?”沈诉诉把他给自己夹的菜拨了出去,“不吃。” 顾长倾将沈诉诉不要的菜夹了过来,自己吃了下去:“确实笑了。” “你……你还敢承认!”沈诉诉恼得拍了一下他的手背。 “自然是因为开心笑的。”顾长倾低声笑。 “在我阿爹面前,你怎么还说……”沈诉诉的脸红了起来。 沈严假咳了好几声,正色道:“南舟,果断时日我要去西域,诉诉便交给你了。” “岳父,为何?”顾长倾问。 “老人家出去玩玩怎么了?”沈诉诉一边吃饭一边说。 “好。”顾长倾点点头,“我会照顾好诉诉。” “顾南舟,过了生辰我就三十了,我需要你照顾吗?”沈诉诉恼。 顾长倾笑着哄了她好一会儿。 回宫的时候,沈诉诉没坐轿子,因为她被顾长倾给抱上了马,他当皇帝这么久,却还不习惯别人抬着他,更喜骑马。 他是皇上,自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满朝官员也不敢说些什么。 早些年还有个新来的迂腐官员不懂事,非要劝着顾长倾多纳妃子,顾长倾没听,还板着脸骂了他一顿,罢了他的官职。 那迂腐官员在朝堂上寻死觅活,说要撞柱子,结果他柱子没撞上去,碰巧那日什么事都遇见了,还有魏朝余党纠集起剩余的人,要来刺杀顾长倾。 要论安全程度,住着沈诉诉的后宫戒备森严,倒是顾长倾自己上朝的朝堂防卫没有那么森严。 那刺客觅得机会,冲进朝堂,打算刺杀顾长倾,却撞上那寻死觅活的迂腐官员。 迂腐官员嘴上说着要寻死,真见了刺客,吓得嗷嗷叫。 没等宫中侍卫抵达,顾长倾已出手,将那官员救下,顺手将来势汹汹的几位刺客击毙。 满朝文武躲在他身后,仿佛被母鸡护着的小鸡崽。 自那事之后,再无人敢对顾长倾的私事置喙,主要那群文臣怕顾长倾一生气就打他们一拳,他们那瘦弱的身子骨可受不住。 沈诉诉靠在顾长倾怀里,想起了那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诉诉在笑什么?”顾长倾双手环着她,牵着前边的缰绳,在她耳边问道。 “我在想上回刺客那事,你后来没发现自从那事之后,很多文臣都不敢对你多提意见了吗?” “多得谏言是好事,我之前也不拘着他们对我提出意见,只是后来确实少了许多,他们后来提的,也确实是有用的建议,再没有那种无用之言。” “哦——李侍郎跟我说,自从亲眼看见你把刺客击毙之后,他就怕你一生气,就打他们一拳,连命也没了。” 顾长倾低声笑:“我有那么可怕?” “不然你现在骑马,肯定有内侍监的官员追上来说——‘皇上别啊,皇上危险!’”沈诉诉轻笑一声说道。 她笑了一下,又想起顾长倾因为表字偷着乐的事,便又恼了。 “你今晚别跟我说话,去外边睡——”沈诉诉推了一下他。 “还生气?”顾长倾问她。 “嗯!”沈诉诉点头。 当然,沈诉诉的惩罚并没有奏效——顾长倾也不是十分听她的话,他钻进她的被窝,抱着她说:“诉诉的身子好冷。” 这招用了这么多年,他也不腻,每次要亲近她,总是用这样的理由。 沈诉诉红着脸喘着气与他闹,许久才睡去。 几年之后,沈诉诉终于等到顾明轩小韭菜长大,顾长倾将皇位一传,直接领着她跑路。 可怜的顾明轩只能巴巴地说:“皇婶,皇叔,过年的时候要记得回来一起吃团圆饭。” 沈诉诉坐在马车上,掀起马车帘对顾明轩眯起眼笑,她确实老了,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些淡淡的皱纹,但她的模样依旧明艳绝色。 “明轩,今年不回来啦,我和顾南舟去西域找我阿爹,好了好了,明年会回来的,对,领你沈伯一起回来……” 她朝顾明轩招招手,马车便离开了皇宫。 这次他们出行,没带任何侍从,只有顾长倾与沈诉诉。 顾长倾坐在马车前头,给沈诉诉驾着车,问她:“大小姐,现在往哪里去?” “先往北走,咱们先玩一玩,再去找阿爹。”沈诉诉从马车里钻了出来,与顾长倾并肩坐着。 顾长倾怕他掉下去,便单手揽着她,他的马车驾得很慢。 此时夕阳渐沉,为他们的身影镀上一层描金轮廓。 他们并肩的身影消失在远方。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关于沈诉诉与顾长倾,本来是有个if线的,就是前世的故事,大概就是后来称帝的顾长倾与当了魏朝皇后的沈诉诉的故事,但是内容的话可能不会很甜,主要是那时候诉诉的心态已经变了很多。if线的内容大概就是顾长倾救赎诉诉,但是他不会喊她大小姐啦。 夫君他竟然…… 第65节 这本的大纲其实很早就做好了,小甜文,很简单的剧情,但是我内心更想写if线的内容,所以这本搁置了很久才写,但是上本写得太虐,要写一些甜甜的文缓一缓,所以才开了这本放了很久的预收。 我不确定要不要在番外写if线的内容,但if线诉诉是真的和魏勉在一起过,不太符合1v1甜文的基调,所以问问大家意见,想看的话我就写,不想看的话大家脑补一下就好了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