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王有宝(重生)》 佞王有宝(重生) 第1节 《佞王有宝(重生)》 作者:小醋 文案 汝阳王心比天高,一直觊觎着那个至尊高位,视女人为粪土。他的婚事在几个勋贵世家中摇摆不定,一心想要娶个非同一般的贵重女人,才能和他相配。 有一天,他抢回来了一个孤苦无依的农家女。 唔,甚是娇软。 后来,汝阳王觉得,天下女子都及不上他家宝儿一根手指头。 再后来,汝阳王在菩萨面前恳恳切切地拜了三拜:求顾宝儿看我一眼。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主角:顾宝儿,孟凭澜┃配角:祁袁山,卫梓宥等┃其它: 一句话简介:狂妄自大vs娇软可口 立意:女子当自强 第1章 真是狂妄胆大 夜晚的青崖山幽深静谧,月亮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树影婆娑、松涛阵阵,偶尔传来轻促的鸟鸣声,让这片隐藏在悬崖密林中的山寨越发安静。 一阵喧哗声忽然传来,惊起了一群飞鸟。 鼓乐声伴随着笑闹声而来,就连寨门口豢养的一群狼狗也都跟着骚动吠叫,此起彼伏。 山寨门前巡逻的哨兵难得惫懒,拿着分发下来的酒食和喜饼,瞅空偷偷尝上一口,羡慕地望着里面的筵席,小声聊着八卦。 “新娘子呢,怎么没见出来拜堂?” “听说不愿意,寻死觅活的,绑在洞房里呢。” “新娘子是真漂亮,那个村子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美人,咱们怎么都不知道啊?” “你偷看了?小心眼睛被寨主剜了下酒喝。” …… 这窃窃私语声丝毫不影响门厅里的热闹,酒桌上觥筹交错,时不时地传来划拳和碰杯声,一群人醉意醺然地围着中间一个高大健硕的男子起哄。 “走走走……一起看新娘子去……” “滚你丫的,大哥的洞房花烛夜,你还想凑什么热闹?” “这不是嫂子长得和仙女一样……小弟们也想……想沾点仙气嘛。” “去,大哥是盖世英雄,正好和仙女一样的嫂子是天作之合,有你这个妖怪什么事!” …… 大家哄笑了起来,那位被称为老大的寨主一听这话,更是大笑了起来,“说得好,把我的玉葫芦赏你了!” 他的笑声甚是洪亮,墙壁上的灯火正好照在他的脸上,只见他浓眉虎目、鼻若悬胆,单看这两处,还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俊朗男子,只是他的下半张脸满是虬髯,眉骨尾处到鬓角这里还有一道伤疤,粗莽的江湖气直接冲淡了眉眼的俊朗,一股危险的煞气扑面而来。 又被灌了几碗酒后,寨主有些不胜酒力,这才找借口抽出身来,步履踉跄地往后院走去。烈酒化作渴望,在他的血脉中叫嚣,让他越发迫不及待了起来。 新房外,几个手下守在门外,喜婆则坐在门口的一张小板凳上嗑瓜子,一看这青崖山寨主她立刻把手里的瓜子一丢,战战兢兢地迎了上去:“罗……寨……寨主……你可来了,里面都已经安顿好了,恭喜寨主今天佳人在怀、温香软玉,成就百年之——” 寨主一眼瞪了过去,眼侧的刀疤在摇曳的烛光下愈发可怖,喜婆吓得腿一软,扶住了门才没跌倒。 “你怎么不守着宝儿反倒坐到外面来了?怠慢了我的夫人,可没好果子吃。” 喜婆吓得魂都没了。 她原本是青崖山附近村庄里的,这几年幸得周边十里八乡父老乡亲的信任,做了些婚庆的小本生意,昨晚刚刚和一家人谈好,出门就被这山寨里的人掳了,说是要给他们寨主成亲。 青崖山地处大宁西南,属于大宁地界,但再往西边是这些年和大宁朝不和的西戎,两国边境时有摩擦;东北边是大宁藩王北仁王罗敏思的地盘,南面离此不远则又是当今天子之弟汝阳王孟曜的辖地。 因为青崖山地势险峻,又占据着南来北往的交通要塞,向来就是历朝历代兵家必争之地,这些年这四方势力明争暗斗,最后把这里弄成了三不管的地域,表面上是大宁的属地,但谁都要来插一脚,以至于官府形同虚设、盗匪横行。 这青崖山寨就是这两年最为厉害的山匪之一,为首的寨主姓罗,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很快就领着一群人马在这山头落了脚。 罗寨主以彪悍、凶残著称,犯下过无数大大小小的事,其中一起截杀西戎使团的案子震惊了大宁上下,差点挑起了西戎和大宁的战事。 官府原本下令要出兵剿灭这群悍匪,后来也不知怎么的,雷声大雨点小,剿匪之说不了了之,以至于这群人越来越嚣张,让附近的村民闻之胆寒。 “不不……我哪敢啊!”喜婆慌得舌头都要打结了,哆哆嗦嗦地解释,“夫人她用了药有些害羞……一直让我滚出去……我只好守在门口……” 罗寨主这才记了起来,抢来的那位宝儿姑娘十分倔犟,都答应娶她为妻了还抵死不从闹了好几回,为了不影响兴致,他让喜婆给灌了药。 女人嘛,一开始三贞九烈的,只要没了身子清白,还不是得乖乖地跟着他了? 他大笑了起来:“原来如此,那就让我好好安慰一下我的小夫人吧……” 推门而入,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喜床上高高的喜被叠得整整齐齐,喜烛高照,八仙桌上的各色干果摆得满满的,一派喜气洋洋,但原本该乖乖躺着等他的“小夫人”不见了。 靠北的窗户微微开了一条小缝,喜床边的大红吊穗随风而动,紧随其后的喜婆一见便惊恐地大叫了起来:“新娘子……新娘子……跑了!” 顾宝儿趴在床底,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身体里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抑制不住的浅吟马上就要冲破喉咙,她不得不将身体慢慢挪动着,以求让肌肤接触到冰凉的地面,来换取更多的自制力。 脑中闪过无数个模模糊糊的画面,等她努力想去抓住,却倏而消失了,一阵剧痛袭来。 恐惧在心头堆积,和体内的燥热一起撕扯着她的意识,只是她不能倒下,如果这一关撑不过去,她就要被那个恶魔一样的匪首玷污,永远都离不开这座像牢笼一样的青崖寨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时间流逝,好像仅仅弹指一瞬,又好像漫长得难以忍耐,耳边乱七八糟的脚步声的呼喝声终于渐渐远去。 她咬住舌尖,手脚并用地从床底爬了出来,拼尽全力翻出了南窗。 用一根发簪抵在手心,依靠疼痛带来的片刻清醒,她深一脚浅一脚,踉跄着往前跑去。眼看着前面就是后院的围墙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这是要去哪里?” 顾宝儿的心一沉,倏地回头一看,那个姓罗的匪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背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恶意戏弄,又好像看着掌中之物的笃定。 “你倒是很聪明,都这样了还不忘声东击西,也算是能配得上我,”罗匪首一步步地朝她走来,轻声诱哄,“可你能跑到哪里去?你的家早就被劫掠一空,村子也没了,要不是我,你早就沦为我属下的玩物。宝儿啊宝儿,你区区一个农家女,能成为我的夫人,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还是乖乖从了我,要不然的话会落得什么下场还用得着我说吗……” 他拉长了声调,语声渐渐阴狠。 顾宝儿头痛欲裂,脑中一片空白。 她是农家女,那她的父母是谁,家在哪里?为什么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许是她的沉默再次触怒了眼前的男人,罗匪首没了耐心:“你别再挑战我的耐心,我说了,只要你乖乖听话,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迟早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青崖山,让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要是你再执迷不悟想着逃走……” “噌”的一声,冰凉的剑尖抵在了顾宝儿的咽喉处。 顾宝儿已经快失去意识了,非但没有害怕,反倒因为这凉意贪恋地往前蹭了过去:“热……好热……” 姓罗的眯了眯眼,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剑尖随着顾宝儿的动作微微后撤几分,又往上一抬,扣在她的下巴上:“这才乖嘛,来——” 尖锐的破空声突然而至,等感觉到这慑人的杀气已经晚了,他只来得及勉强移开了一寸,“扑”的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扎进了他的后心。 嗓子眼里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此时,剧烈的疼痛才从后心扩散开来,他强提着一口气,踉跄着转身,用剑尖指着黑漆漆的夜色低声怒喝:“什么人,胆敢偷袭我!” 话音未落,急促的破空声再次紧随而至,两道白光一前一后直奔他的脑门和前胸,锃亮的箭尖上,一个奇特的符号在他的瞳孔中放大。 汝阳王! 此命危矣! 他手中剑一挥,第一支短箭歪了歪,擦着手臂而过,第二支却再也躲不开了,受伤后的身体变得迟缓,箭尖直直地扎进了他的右胸。 远处隐隐传来的呼喝声越来越近,厮杀声、惨呼声连绵不绝,回荡在夜空中;几乎就在同时,山寨中的几名心腹浑身浴血地冲了过来。 “大哥,快走,汝阳王府的玄麟军来了!” “寨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 黑漆漆的假山伫立在夜色中,扭曲的洞口仿佛一张嘲笑着他的血盆大口,笑他这两年来的苦心经营的基业即将毁于一旦。 生命力在极速地流失,罗匪首贪恋地看了一眼软倒在地上的顾宝儿,眼中仿佛要滴出血来。 这娇滴滴的美人,眼看着就要到手,却鸡飞蛋打一场空。 “走!”他从齿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来,轰的一声,假山陡然炸开了一个黑洞,一众人消失在密道中。 尘土和石屑飞扬,顾宝儿被震得清醒了几分。屏息伏地,几息之后她才喘过气来,正要爬起来再逃,却听见一下一下的脚步声沉稳地响起。 她本能地转头,向着声音的来处看去,冰凉的月光倾泻,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挺拔、矜贵、冷傲、肃杀。 深夜奇袭悍匪的大本营,居然穿了一声白色锦衣,此人真是狂妄胆大。 顾宝儿的脑中模模糊糊地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第2章 迷醉 厮杀声由盛而衰,远处的对峙已经变为单边的屠杀剿灭,血腥味越来越浓,影影绰绰的树影中时不时地可以看见有青崖山的匪徒倒地、求饶。 顾宝儿心中稍安,正要撑地起来道谢,体内的热浪忽然再次袭来,仿佛惊涛拍岸,她的手一软,唇边忍不住逸出了几声低吟。 白衣人在她面前停下,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顾宝儿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体内撕扯着她,她无法抑制那种想要被触碰被爱抚的渴望,却又极度羞耻这样被人打量审视的目光。 “热……救我……”体内汹涌而至的热度让上一种力量占了上风,她伸出手去,抓住了白衣人的靴子。那靴子也是白色的,上边有着同色的暗纹,滚了一圈金黄色的边。 可能是因为山里春寒料峭,那靴子上带着寒意,给顾宝儿带来了一丝愉悦的感觉,她要拼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抑制住自己想要缠上去的念头。 白衣人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抬起脚来,想要一脚踹开这突如其来的碰触,可一看顾宝儿的模样,半途把发的力撤了回来。 此刻的顾宝儿,衣衫半褪、鬓发散乱,红色的喜服衬着她凝脂般的雪肤,即艳丽又情.色,让人一见就气血上涌。 佞王有宝(重生) 第2节 白衣人不为所动,威严地低喝了一声:“松手,这匪窝本王已经剿了,等会儿就让人带你下山回家。” 顾宝儿稀里糊涂的,手紧抓着他的靴尖不肯松手,仰起脸来喃喃低语:“我……难受……好热……” 月光轻洒,照在了顾宝儿的脸上,只见她臻首娥眉、琼鼻樱唇,修长的脖颈因为她的动作拉出了一条优美的曲线,仿佛天鹅一般,优雅精美;双眸因为药力而微眯着,目光迷离、媚眼如丝,为这张绝美的脸庞更加增添了几分魅惑。 白衣人的眼神一滞,略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眼。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好几人急匆匆地赶来,为首的一名黑衣人恭谨行礼:“王爷,外面山匪已经伏诛,从密道逃走了匪首罗芮启和两名山匪头目,末将已经派人去追。” “那匪首不死也废了,不值得本王再多花半点心思,”白衣人轻哼了一声,“倒是你们,越来越出息了,剿个山匪还废了这么大力气。” “王爷责骂得是,我等惭愧。” “好了,留几个活口审问,寨子烧了,省得再留着祸患。”白衣人的脸色稍缓。 “是,王爷,”中间那个黑衣人领命,正要出去,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迟疑着看向地上的顾宝儿,“那……她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地上的顾宝儿,左边的一个倒抽了一口凉气:“咦,这是姓罗的抢来的寨主夫人吧?我听那帮人在吹美若天仙,还以为他们吹牛,没想到还是真的。” “怪不得那土匪头子为她破了例,摆了这么大一个阵仗。” “那这姑娘该怎么处置?” 还没等白衣人说话,领头的黑衣人立刻恳求:“王爷,她身不由己被那匪首抢上山来,家人都被杀了,现在又被姓罗的害成这副模样,还请王爷垂怜。” 白衣人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倒是旁边几个同僚调侃了起来:“袁山老弟,我还从来没见你帮人求过情呢。” “你倒是让她赶紧撒手啊,居然敢抓着王爷的靴子,再可怜也要治罪。” “啧啧,祁将军莫不是动了凡心了?不如向王爷讨个封赏,把人赏了你。” 祁袁山原本麦色的肌肤几不可察地微微泛红,连连否认:“你们莫要胡说,我只是这几天在这里卧底,知道这姑娘的惨事罢了,她先是反抗那个匪首撞伤了脑袋,后来又高烧不退差点没了命,现在又被灌下了这种虎狼之药……说起来,今天要是没有她和匪首的这场婚礼,我们要得手还要多费些力气。” 他说着说着,轻叹了一口气。 旁边的几个却并没有什么感同身受,他们出入战场见惯了生死,比这女子惨的人比比皆是。 “说实话,这么漂亮的女子却生在农家,早晚得出事。” “也是,她这样的这要是被北仁军见了,只怕比做山匪夫人更惨。” …… 这些人的话在耳边掠过,饶是顾宝儿意识模糊,也打了个颤。 虽然依然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可她大概听懂了这些人说的话,大意就是剿匪的王府官军要讨赏把她要走。 刚才那个喜婆为了让她听话,说了很多吓唬她的话,据说以前有女子被北仁军抢去,回来的时候都疯了,浑身上下溃烂没有一处肌肤是好的,比落入匪窝还要惨上百倍千倍。 一丝恐惧从心底泛起,就算侥幸从恶匪的手中逃出,她在别人眼中依然是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只能任人鱼肉。 手里的靴子被她拽得更紧了,她本能地觉得,刚刚这个白衣人可能现在能抓住的唯一浮木。 只是这靴子的主人并没有怜香惜玉,一股巧劲袭来,她被拖得往前了几寸,靴子从她手中轻而易举地抽开。 “有时间在这里胡扯,还不如赶紧去外面善后,”白衣人冷冷地扫了那几人一眼,“汝阳王府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 “汝阳王府”四个字落入耳中,原本已经放弃的顾宝儿猛地伸出手去拽住了白衣人的披风下摆。 可能是用了药的关系,她的手劲变得很大,白衣人猝不及防,被拽得脚步一顿,但他下盘稳固,人丝毫未动,倒是披风的衣角被撕开了一条裂缝。 顾宝儿断断续续地挤出了几个字来:“你是……汝阳王……嗯……孟曜……孟凭澜!” 她的声音因为药力变得甜腻,说上几个字就停下来轻喘几声,旁边几个人听得脸红心跳,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齐声喝止。 “大胆!居然敢直呼王爷名讳!” 真的是。 汝阳王、孟曜孟凭澜。 这几个字仿佛有什么神秘的魔力,拨开了一丝被轻纱遮掩着的记忆缝隙。好像有人曾经在她耳边反复提及过这个名字,以至于她一听就有一种熟悉亲切的感觉,脑中关于孟凭澜的事情也随之迅速地清晰了起来。 汝阳王孟曜,先帝幺子,大宁最为位高权重的藩王之一,和北仁王并称南北双藩,从京城远赴汝阳封王时年仅十五岁。 孟曜用了五年时间,在汝阳站稳了脚跟,又借助战乱南下扩充版图,将南疆大片土地收于囊中,成了大宁南境威名赫赫的汝阳王,让大宁现今的平嘉帝、北仁王罗敏思都忌惮不已。 据说此人狂妄傲慢,箭术了得,曾经在高原上和西戎第一勇士比过箭,让人输得心服口服,从此不敢在边境生事。 他善剑善骑射,但也好风雅,曾重金托人在京城请了几位名家为汝阳写诗作画,并请人配曲广为传唱。 …… 顾宝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清楚这位汝阳王的事情,明明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我知道你……孟凭澜……我知道你……”清醒也就一瞬之间,她重新陷入迷乱,连自己在说什么都稀里糊涂的,只是凭着本能喃喃自语,到了后来,声音都带了一丝哭腔,“你救救我……带我走……我不要留在……留在这里……” 孟凭澜的眉头微皱,定定地看着地上的这个女人。 顾宝儿脸颊上的红潮已经变得有些不正常了,低低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那哀求的呢喃声和甜腻的喘息声截然相反,带了一丝微微颤抖的哭腔。 他的心底终于泛起了一丝怜悯。 真是美人薄命,要是真的命丧此地或是名节全毁,实在有点可惜。 他的右手一按,腰间的宝剑化作一道白光一闪而过。 旁边的祁袁山失声叫了起来:“王爷,剑下留情!她只是不懂规矩,不是故意对王爷你无礼!” 披风的下摆被孟凭澜斩开,顾宝儿失去倚仗,跌落在地,还想再去抓他的脚,却碰触到了冰凉的剑尖。 “不许再动,”孟凭澜用剑尖碰了碰她的手指,面无表情地威胁道,“再乱来,我就把你手指砍了。” 泪水在顾宝儿的眼中汇聚,最终不堪重负,滑落眼眶;斩断的衣角被风一吹,轻飘飘地飞进了草丛里。 “还有你们,眼睛都乱瞟什么?”孟凭澜威严地低叱了一声,手一挥,白色披风应声而落,盖在了顾宝儿的身上,“汝阳王府的人,可不能跟山匪和北仁军相提并论,去,再去里面拿床被子来,替人裹上。” “是!” “还有,把赵其安叫过来,给她看看。”他吩咐道。 赵其安是个精瘦的中年人,其貌不扬,身为汝阳王府的大夫,他的医术高超,深得孟凭澜信任,平常只负责孟凭澜和他的姨母,现在特意叫来给一个差点成为匪首妻子的女子看病,这已经算是天大的面子了。 就算这姑娘救不过来,也怪不到他头上。 这些年看多了杀戮,一名女子的死活实在不值得他放在心上,孟凭澜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仁慈了。 可能是刚才那一滴泪落得甚是绝美,让他最后动了恻隐之心。 外面的打斗已经结束,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被斩杀的山寨土匪占了大半,剩下受伤的在哀嚎求饶。 这山寨是不能留了,以免日后又被人占据当了匪窝,祁袁山等人领命在四下浇了一圈火油,又将俘虏都绑好了,准备带下山再细细审问。 孟凭澜没耐心等他们的善后,和两名贴身侍卫一起,从来的悬崖下了山,回到了自己停在青崖江上的大船上。 这次出行原本是只是巡查军备途中的一次意外,现在这意外圆满、快速地解决,他很满意,便让人准备了热水,美美地泡了个热水澡,冲去了身上的血腥味,随后又让侍从在船头支了个小酒桌,对着一轮圆月自饮自斟了起来。 这些年他南征北战、忙于公务,难得有这样闲暇的时光,此时的青崖江江水浩渺,月光将江面染上了一层浅浅的银色,空中的圆月和江水中的倒影相映成趣,甚是迷人。 不知怎么,刚才那女子的泪眼忽然一闪而过,仿佛和那一轮皎洁明亮的圆月重叠了起来,莹润着薄雾,楚楚可怜又娇媚动人。 一个农家女,居然有如此的绝色,尤其是那双眼眸,好像曾经在哪里看到过似的。 孟凭澜仔细回想了片刻,却依然没有搜寻出什么不寻常的记忆,不由得哂然一笑。 他自幼便是得宠的皇子,来往的都是名门贵女,就算一度落魄远走他乡,也是先帝亲封的汝阳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也不可能和这农家女有过什么交集。 而且他的记性极佳,这几年要是见过这女子一面,必定能想得起来。 可能是看岔眼了吧。 “王爷,”旁边伺候的总管于德华小声提醒,“这酒是和榆州府马刺史送来的,后劲很足。” “多话,”孟凭澜不悦地道,“难得本王兴致好,怕什么后劲?” 于德华不敢吱声了。 船尾传来一阵嘈杂,孟凭澜皱了皱眉头,于德华会意,立刻让身旁的侍从去看,不一会儿,侍从前来回禀:“是祁将军他们回来了,已经让他们安静了,别打扰王爷赏月。” 嘈杂声果然消失了,孟凭澜满意得很,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 眼看着时候不早了,他准备回房睡觉。 刚站起来,酒意上涌,他踉跄了几步,差点没站稳,于德华慌忙上来扶,被他一甩,轻叱道:“去,别跟着我,我可没醉,用不着你大惊小怪的。” “是。”于德华不敢违背,只好站在原地不动了。 孟凭澜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船舱里走去,这座大船是去年刚刚打造的,船舱内足足有数十间,最豪华的一间靠船头的中前方,就是他下榻的所在。 推门而入,不知怎的,房间里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香气,他的眼前也仿佛蒙上了一层迷雾,看过去一片模糊。 孟凭澜懒得再看,凭着本能摸到床边,往床上一躺,手碰到个滑溜溜的东西。 他不满地问:“于德华……你在我床上放了什么……来人呐——” “你……你怎么才来啊……”耳畔低喃的声音软软地撒着娇,“我等你……等你好久了……” “既然等我好久了,怎么也不让人捎个信来?” 好像有人反问了一句,像是埋怨,又像是质问,还带着一丝委屈。 孟凭澜左右四顾,却没发现有人,更稀奇的是,这声音和他自己的居然一模一样。 他怎么可能对着一个女子说出这种话来?真是稀奇了。 晃了晃脑袋,孟凭澜正要再喊人,一双柔软的手臂缠了上来,甜腻的低吟声柔媚入骨,被碰触到的肌肤上仿佛点燃了火苗,瞬间席卷了全身。 他勉强凝神,伸手去推,入手之处一片绵软,仿佛春日含苞待放的蓓蕾,娇嫩、小巧。 手上的力气好像一下子被封印了,被酒意蒸腾的身体气血上涌,他陷入了一片混乱的迷醉中…… 第3章 想要什么赏赐 阳春三月的季节,天气晴好,几缕阳光从窗棂中透入,洒在了顾宝儿的眼睫上。 耳边传来了“唧唧啾啾”的水鸟声,她慵懒地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嬷嬷,什么时候了,今儿我……” 声音戛然而止,她瞪大眼睛看着屋顶,片刻之后惶然四顾,整个人都仿佛筛糠似的颤抖了起来。 身上的酸痛在提醒着什么,她半撑起身体想从床上下来,手臂却绵软无力,支撑不住重新跌回了床上。 昨晚的一切闪过脑海,顾宝儿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梳理着现在自己面临的处境。 佞王有宝(重生) 第3节 她被青崖寨的匪首抢上了山做压寨夫人,宁死不从后身上被下了药,拼死逃跑未果,汝阳王救了她,让一个大夫前来替她看了病…… 她努力地回想了片刻,很多事情都迷迷糊糊的,脑中只残存着一些零星的记忆。 姓赵的大夫满脸惋惜,一直念叨着这药力的强劲和可能会有的后遗之症。 跟着汝阳王一起的那个将军安慰了她很多,又把她用被子裹着,抬进了一处住所。 身体仿佛火烧一样,她想把束缚自己的一切都撕碎。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真的要死了…… 此刻看来,昨晚她失了身,身上的药力也已经随之解开,所以才会有现在这样大病初愈后的虚弱和酸软。 只是不知道和她欢好的男人是谁,会不会将她拖入另一个深渊? 她越想越害怕,缩进了被褥中瑟瑟发抖。 “笃笃”两声,门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说话声带着一些砂砾磨过的尖锐感:“姑娘醒了吗?” 顾宝儿浑身一震,探出小半个头来。 来人看起来年近不惑却面白无须,后背微驼,脸上挂着一丝习惯性的假笑。 “我是于德华,汝阳王身边的人,”中年人往床上一扫,眼中露出一丝满意之色,随手把手里的衣服放在了她的床头,“姑娘现在觉得身上怎么样?若是没什么事就起来用早膳了吧,这在荒郊野外的,也不像府里有侍女伺候,只好由我代替了。” “没什么,”顾宝儿力持镇定,“多谢于公公,麻烦你先退下,我自己来就好。” 话一出口,顾宝儿和于德华都愣了一下。 于德华没想到顾宝儿能看出他的身份,更没想到一个农家女居然能应对如常。 顾宝儿也没想到自己能脱口而出一声“于公公”来,这要这人不是净了身的,那她岂不是太失礼了?情急之下,她的脸都憋红了:“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于德华板着脸假笑了一声:“没有,姑娘叫什么?我该怎么称呼姑娘呢?” “我叫宝儿。”顾宝儿想了想道。 “那宝儿姑娘你自便,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出来喊我,我就在船头照顾王爷。”于德华顿了顿,又提醒道,“宝儿姑娘,你若是好了,还请早些出来,就算王爷昨日……嗯,你也应该懂事一点。” 顾宝儿的脸色微微泛白,好半天才轻嗯了一声。 于德华敲打完毕,满意地走了。 顾宝儿出神了片刻,这才拿起了于德华送来的衣服。这是一件干净的男装,她穿上足足大了三四个圈,把袖子和裤脚挽了好几下才勉强能见人了。 事已至此,再自怨自艾也没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窗外有异响传来,顾宝儿凝神听了一会儿,眼看着拖无可拖,不得不出了房门往船头走去。 阳光正好,青崖江波光粼粼,两岸青山缓缓而过,水鸟在江面上轻掠而过,一派生机勃勃,就好像昨天暗夜中的屠杀从来没降临过似的。 顾宝儿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江岸边传来的草木清香,糟糕的心情稍稍舒缓了一些。 异响声越来越清晰,正是从船头传来的,她紧走几步,船头的景象顿时落入眼底。 白色锦袍的男人背对着她坐在靠椅上,七八个将士在船舷边一字排开,正看着中间的人受刑。 顾宝儿听到的异响,正是板子打在皮肉上的动静。 再一看,趴在长凳上的,就是昨天为她求情的那个叫祁袁山的将军。 “等一等……你们……你们在干吗?”顾宝儿惊呼了起来,“你们打他干吗?住……住手!” 行刑的两名侍卫对视了一眼,又看向坐在躺椅上的孟凭澜,见他没有反应,只得硬着头皮再次轮起了板子。 “孟……”顾宝儿脱口而出,又在最后关头咬住舌头,把名讳吞进了喉咙里。 站在孟凭澜身旁的于德华轻咳了两声。 “王爷,”顾宝儿慌忙改口,“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责打祁将军?祁将军昨天……不是剿灭了山匪吗?应该是有功要奖赏才对,他做错了什么?” 孟凭澜瞟了她一眼,眼神骤然一滞。 只见顾宝儿穿着一身宽大的男式白色锦袍,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忘了,没有系上腰带,江风一吹,锦袍随风而动,姣好丰满的身姿若隐若现,更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韵味。 再一细看,那锦袍的领子系得不够严实,雪白的脖颈处红痕隐约可见。 一股莫名的郁郁之气从心头泛起。 早上从宿醉中醒来,看到手边的温香软玉和满地的狼藉,孟凭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向来不喜女色,只喜欢策马驰骋的无拘无束,以往也有很多女人邀宠,他从来没有动过心,就算昨晚多喝了两杯,也不至于会做出这种酒后乱性的事情,难道是顾宝儿对他下了蛊吗? 现在顾宝儿居然还要违抗他的命令,质疑他对祁袁山的处罚,难道这女人以为经过昨晚之事,就能在他面前指手画脚了不成? “怎么,你要为他求情吗?”他冷冷地问。 这眼神有些慑人,顾宝儿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用手扶紧了船舷才站稳了,慌忙解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问……” “王爷罚得没错,”板凳上的祁袁山立刻忍痛应道,“是我做事莽撞,二十大板我受得住,来吧。” “对对对,他皮糙肉厚的,二十大板而已,倒是我,”一旁有人一脸痛心地道,“被罚了两个月月俸,心疼死我了!” 顾宝儿一下子听了出来,这不是昨晚那个替她看病的大夫吗? “你也被罚了?那又是为什么?”她急急地问。 赵其安笑着安慰:“没事,和你没关系。” 板子声再次响起,祁袁山倒也硬挺,愣是咬着牙没有出声,只是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血水,他后背和臀部的衣衫渐渐由淡青变成了深色。 顾宝儿的眼尾微微泛红,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身体在宽大的白袍中微微颤抖,一副快要被吓晕过去的可怜模样。 孟凭澜眉头微皱。 于德华会意,立刻朝着顾宝儿招呼:“宝儿姑娘,我带你去里面用早膳。” 顾宝儿咬紧了唇,连连摇头:“不用……我吃不下。” 一丝血腥味顺着江风送了过来,她一阵恶心欲呕,干呕了两声,幸好从昨天开始她就没怎么吃过东西,并没有什么腌臜东西吐出来。 于德华大惊失色,下意识地轻呼:“我的天哪,这不能吧,才是昨晚一个晚上……” 孟凭澜的脸都青了,踹了他一脚:“你胡说些什么!” 顾宝儿懵懂地看着他们,呐呐地解释:“我闻着血腥味有点恶心,不想吃饭。” 于德华讪笑着揉了揉腿:“是是是,是我多想了。” 没一会儿,二十大板熬过去了,侍卫扶着祁袁山过来谢恩。 孟凭澜轻哼了一声:“好了,回去好好养伤,赵其安,你给他弄个好方子,也算是你将功折罪。” “是。”赵其安立刻敛了笑容,躬身道,“王爷,此次是我俩疏忽了,王爷开恩仅作小惩,日后我等行事定会加倍小心。” 孟凭澜摆手示意。 两名侍卫扶着祁袁山正要退下,祁袁山却回过头来看了顾宝儿一眼,欲言又止。 “好了赶紧给我回去吧,”赵其安暗中掐了一把他的胳膊,“你这伤不赶紧去治,是想留下什么病根吗?” “其安,让赵丘替他治伤,你留下。”孟凭澜吩咐。 “是。”赵其安停下了脚步。 没一会儿,船头上的人都散去,只剩下了孟凭澜他们四个人,于德华清了清嗓子,和颜悦色地道:“宝儿姑娘,事情是这样的,昨晚原本赵大夫和祁将军把你送到船上,想着要替你解药治病,可他们却自作主张把你送到了王爷的对门,昨儿个王爷又喝了点酒走错了房间,这就阴差阳错帮你解了药,还不赶紧过来谢谢王爷的恩典?” 顾宝儿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就为了这个祁袁山挨了板子、赵其安罚了俸禄。 这位汝阳王也太不讲理了,明明是他喝醉酒走错了房间,却硬是把所有的过错都让别人承担了,对自己的属下也这么凶残,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怎么,你还觉得本王不够赏罚分明吗?”孟凭澜忽然开口。 顾宝儿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 “那你是觉得本王玷污了你的清白,对本王不满吗?”孟凭澜的眼神越发森冷了。 顾宝儿茫然了一瞬,双眸中渐渐泛起一层水雾。 在绝对的武力和强权下,她一名弱女子仿如砧板上的肉,是死是活都只能任人宰割,还有什么好不满的呢?现在可能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盈盈下拜,颤声道:“王爷,民女没有此意。我被那匪首掳去,若是无法逃脱,早已抱了必死之心,王爷杀了匪徒、烧了匪窝,算是为我和父老乡亲报了仇,是我的恩人,昨晚之事也是阴差阳错,我万万不敢有半分怨怼,请王爷明察。” 赵其安赶紧上前打圆场:“宝儿姑娘,其实这事还真是歪打正着,若是没有这一出,你昨晚真是凶多吉少,就算侥幸得救也会伤了根本,日后想要有子嗣就难了,王爷这是以身入药,又救了你一次……” 孟凭澜重重地咳嗽了起来。 “大胆,”于德华阴恻恻地嘲笑,“赵大夫,你这是说王爷是药吗?你把王爷放在何处?我看两个月的月俸是罚少了。” 赵其安这才回过味来,讪笑了两声:“我哪有这意思,于公公你不要含血喷人。” 两人你来我往怼了起来。 “你们俩有完没完?”孟凭澜面无表情地问。 赵其安和于德华对视一眼,各自不屑地转过头去,不出声了。 孟凭澜揉了揉脑袋。 从昨晚剿匪开始,这事情就像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此时此刻,这场意外的欢好加上宿醉后的反应,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 这些年他忙于战事和政务,压根儿没想过什么男女之事,没想到出来剿个匪居然惹上了这么一桩风流韵事。 跪在地上的顾宝儿娇娇怯怯的,春日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灼如芙蕖,艳如朝霞,一双杏眸微垂,眼睫上仿佛洒了碎金,时不时地轻颤一下,就好像小时候父皇赏的那只金知雀,娇贵而美丽。 甜腻柔媚的低吟声仿佛就在耳边,滑如凝脂般的触感掠过指尖,一丝战栗闪过。 “好了,既然你明白事理,我也不多说了,”孟凭澜看向跪在地上的顾宝儿,语气稍缓,“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第4章 负心薄幸 顾宝儿怔了一下,不自觉地抬起眼来,看向眼前的男子。 和刚才处罚下属时的肃杀和冷厉不同,此刻的孟凭澜坐在椅子上,优雅闲适,就好像一位龙章凤姿的贵公子,俊美无俦。 传说中的汝阳之主孟曜孟凭澜,不仅运筹帷幄、骁勇善战,样貌气质更是堪比城北徐公,有玉质金相之姿,果然没有半点虚言。 只是她有些困惑,为什么她一片空白的脑子里会有孟凭澜的记忆?为什么她明明刚才怕得要死,可孟凭澜一旦和颜悦色了,她就觉得他亲切,忍不住想要靠近呢? 这种本能十分危险,王府乃王公贵族,她一个小小的农家女,要是真的以为昨晚的春宵一夜能让自己平步青云,以后只怕会连骨头渣都不剩。 还是本本分分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她定了定神,轻声道:“王爷,我本来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农家女,不敢奢求什么赏赐,等到了榆州我便自行求去,若是王爷能帮扶一二,让我有个落脚之地,能安稳度日便心满意足了。” 佞王有宝(重生) 第4节 赵其安和于德华都有点吃惊,忍不住对望了一眼,觉得这姑娘是不是傻了。 和汝阳王有了一夜春宵,若是有些脑子的便该抓住这机会缠着孟凭澜去汝阳,就算在王府里当个侍妾、奴婢也比孤身一人在外边强上百倍。 赵其安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提醒道:“顾姑娘,王爷这赏赐可不是谁都能有的,你还是再好好想想。要知道现在这世道并不太平,你一个姑娘家若是没有父母兄长,孤身一人只怕难以安稳。” “赵大夫可真能替人操心,”于德华不阴不阳地刺了一句,“虽然她的家人已经遇难,但总有还有其他亲眷可以投奔,到时候拿着王爷的赏赐好好过日子也不错。” “亲眷?亲眷总是没有父母来得可靠,”赵其安不以为然,“宝儿姑娘,你好好想想,有什么可靠的亲眷吗?就算有的话,也还是要让王爷去招呼一声,这才稳妥。” “亲眷……”顾宝儿有些茫然,好半天才道,“我……从前的事情……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什么?”赵其安和于德华几乎同时轻呼了一声。 孟凭澜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了顾宝儿的面前,目光犀利地从她的脸上一寸寸地扫过。 离得近了,顾宝儿才发现,孟凭澜的个子很高,足足比她高出了一个半头,那种居高临下的威慑感令人胆寒。 她慌忙想要后退,手腕却一下子被孟凭澜抓住了,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进孟凭澜的怀里。 “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了怎么会知道你自己的姓名和我的身份?”孟凭澜面无表情地把她的手掌翻转,盯着掌心看了片刻,“还有,你这十指纤纤,指尖掌心连半个老茧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是农家女?老实说,你隐瞒身份、蓄意接近,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手腕上一阵剧痛袭来,顾宝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说刚才她还残存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此刻彻底烟消云散,恨不得下一刻就消失在孟凭澜的面前。 “我没有!”她颤声辩解,“宝儿是劫我的山匪叫我的,农家女也是他们说的,我撞了脑袋、发了热之后便糊里糊涂了,是他们告诉我我就是从山下被抢上来的,整个村子已经被屠得一干二净。我贴身带着的帕子上绣着一个顾字,所以我推测我叫顾宝儿,手上没茧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都说了我把以前的事情忘了,我也想把一切都记起来,那我就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手帕呢?”孟凭澜冷冷地问。 顾宝儿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恍然发现自己早就已经换了衣衫,她手足无措,又急又怕:“不知道掉哪里了……在昨晚的喜服上……我一直贴身带着……” “宝儿姑娘,昨晚的衣物是我带人收拾的,”于德华插话道,“没见过这块帕子。” “那也可能是昨晚我逃走的时候掉在山寨里了,反正我没有说谎,至于你的名字,可能是威名太盛,总是在别人口中听到,所以就刻在脑子里脱口而出了,”顾宝儿又急又怕,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扑簌簌地掉了下来,“你要是怀疑我,让船在岸边停一下,我这就走……” 虽然哭得梨花带雨的,但这几句辩解倒条理分明,并没有半点的混乱和心虚,尤其是那一句“威名太盛”,让人听了心情舒畅。 孟凭澜眼睛微眯,缓缓地松开了手。 白皙滑腻的手腕上,瞬间起了一圈青紫色,分外显眼;那手腕纤细,一侧的骨节小巧圆润,仿佛轻轻一折便要被折断了似的;纤纤素手的形状更是流畅优美,一直延续到了指尖。 昨晚这双手在身上抚摸时的触感瞬间划过。 算了,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稍稍疾言厉色一点就哭成这样,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孟凭澜心一软,放缓了声调:“好了,也没说你什么,别哭了。” 顾宝儿的哽咽声稍稍轻了些,眼睫上的泪光将落未落,越发楚楚可怜了。 孟凭澜转头示意赵其安:“你替她看看,倒是是什么原因什么都不记得了。” 赵其安应声而上,请顾宝儿在桌前坐下,把脉问诊。 片刻之后,他的神色凝重,回禀道:“王爷,她的药力已经拔清,但脑后的撞伤还未痊愈,又曾经高热不退,很有可能因此而患上了离魂之症,将从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治得好吗?”孟凭澜随口问。 “治起来只怕有些棘手,”赵其安看了一眼顾宝儿,又安慰道,“宝儿姑娘,你别着急,病虽然有些棘手,但我也见过有治愈的病例,若是运气好起来,说不定明天你就能想起来了,等我回去汝阳好好去研读一番医书替你治病。” 顾宝儿苦笑了一声。 这位是王府的大夫,怎么能奢望他能为一名小小的孤女治病呢? “多谢赵大夫,”她轻声道,“不过我等船靠了岸就要离开了,若是日后有缘相见,再劳烦赵大夫施以援手。” 赵其安欲言又止,忍不住看向孟凭澜。 这么一个娇怯怯的孤女,身上又有病在,举目无亲,若是让她一个人留在榆州,岂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吗? 孟凭澜轻哼了一声,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既然如此,德华,等到了榆州你就安排人护送这位宝儿姑娘下船,帮她在榆州找个落脚之处,给些银两,也别让人笑话我们王府小气。” “是。”于德华躬身应道。 顾宝儿终于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在倒霉了这么久后,她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有王府的人帮忙,又有银两傍身,听说榆州是个繁华的所在,到时候找个生计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落下脚来,她再慢慢治病,说不定能有一天想起从前的事情。 向孟凭澜谢了恩,她也无心欣赏江岸两边的美景,这一整天除了用膳,就呆在暂住的房间里,盼着船赶紧靠岸。 只是这船并没有感受到她急切的心情,一路慢悠悠的,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看到两岸有了村落,河道上也热闹了起来,有了零星的渔船和商船。 顾宝儿趴在窗户上看向江面,这里应该是两江交汇处,江水一清一浊泾渭分明,十分奇特。 远处传来嘹亮的歌声,她探头出去张望了一下,有个年轻汉子站在船头,一边收网一边唱着情歌,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反复,旋律简单却很好听,一排水鸟随之惊起,在水面上一掠而过。 顾宝儿听得入神,忍不住跟着哼唱了起来。 她的声音很好听,高处清亮,低处软糯,仿佛水鸟的羽毛轻刷而过,在江心荡起一片涟漪。 一曲终了,有水鸟落在了船舷上,朝着她唧唧啾啾地叫着,她又惊又喜,忍不住探头出去招呼:“嗨,小鸟儿,你怎么跑来了?小心点,别被人抓了变成烤鸟,这里有人很凶的……”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嘴角的笑意僵住了。 孟凭澜不知道什么时候立在了窗户的左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身后的于德华和赵其安垂首而立。 鸟儿扑棱棱地飞走了,她慌忙行礼:“王爷。” “再唱两句。”孟凭澜淡淡地吩咐。 顾宝儿怔住了:“什么?” “唱得还不错,”孟凭澜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像是江南那边的口音,词叠了好几个。” 顾宝儿恍然大悟,刚才她随性而唱,歌词和曲调跟着那个渔夫,但有几处不知不觉被她改了,“鱼儿”变成了“鱼鱼儿”、“天边”变成了“天边边”。 “我也不知道……顺口就出来了。”她呐呐地道。 “宝儿姑娘,那就再唱一遍,”赵其安鼓励道,“多刺激刺激,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当着孟凭澜的面,顾宝儿不太想唱,可又不敢不唱,只好再次哼唱了起来。 孟凭澜的神思飘忽了一瞬。 “……孟凭澜……救我……你怎么才来……” “我怕……我等了你好久……” 顾宝儿那绵软甜腻的声音忽然在耳边一闪而过,一声声仿佛浸了蜜的呼唤,就好像昨晚那个娇媚的女子早就与他相识日久,而他却负心薄幸地把人忘了似的。 但他确信,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名叫顾宝儿的女人。 更让他不悦的是,昨晚顾宝儿还缠着他热情如火,今天却怕得避之千里,没见到他前的曲儿唱得那么悦耳动听,现在的声音却抖得好像筛糠似的,好像他比那晚用剑顶着她脖子的匪首还可怕。 孟凭澜没耐心再听下去,大步朝前走去。 顾宝儿心里委屈极了,明明是孟凭澜叫她唱的,她唱了却又一脸嫌弃。 目送着孟凭澜转入拐角,她赶紧关上了窗户,祈祷自己再也不要撞见这个坏脾气的汝阳王。 “笃笃”两声,门被敲响了,赵其安在外面叫道:“宝儿姑娘,王爷吩咐我过来再替你看看,我来试试针灸会不会有效。” 第5章 都怪我 赵其安带着个药童进来了,先让顾宝儿喝了一碗安神的药,又拿出了针盒,准备在她的脑袋上用针。 细细长长的针上闪动着慑人的光,顾宝儿看得害怕,却也不想让赵其安看不起,努力装着没事人的样子,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赵其安看了看她的手抓紧了扶手,指节都握得泛白,心下了然,和她唠起嗑来。“宝儿姑娘,你除了王爷的名讳,还记得其他什么东西吗?” 顾宝儿想了一下,迟疑着问:“早上醒过来之前,我好像梦见有好几个嬷嬷围着我梳妆打扮,还有个声音在训斥人,但和王爷不一样,我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凑上去听了,也不知道是我做梦还是原本就发生过的事情。” 赵其安思忖了片刻:“两者都有可能吧。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你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又怎么会在下崖村被人掳走呢?” “要是我知道就好了,”顾宝儿鼻子泛酸,轻声恳求,“赵大夫,我这病看来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了,不如你和我讲讲榆州的情况吧,我也好提早心里有个数。” 榆州离青崖山不远,原本属于大宁朝廷的治下,和西戎、北仁王下辖的任州交界,三年前西戎骚扰边境一路长驱直入,妄图占据榆州,朝中勒令榆州迎敌,援军却迟迟未到,眼看着就要破城,汝阳王孟凭澜神兵天降,包抄了西戎军的后方。 这一仗孟凭澜力挽狂澜,血战数日后不仅击退了西戎军,还射杀了领军的大王子,威慑四方。 自此之后,孟凭澜的汝阳军便进驻了榆州,美其名曰替天子守城,实则把控了榆州的军备和实权,这三年间,平嘉帝派了好几任官员想要重新立威,最后却都不了了之。 赵其安说得眉飞色舞,看起来也是对孟凭澜敬佩得五体投地:“我们王爷刚到汝阳的时候,别人都拿他当是个好拿捏的稚子、弃子,哪知道我们王爷短短五年便扫平了南疆,将汝阳扩大了两倍,力拒西戎,威慑仁州,真乃天之骄子。” 顾宝儿也听得悠然神往,这些事情她好像脑中模模糊糊有些印象,这么一说便越发清晰了起来。 不过她也听出来了,有些话赵其安说得很隐晦,却也能一窥当下大宁的形势。孟凭澜的确威名远扬,但也野心勃勃,当今天子对这位小皇弟忌惮不已,北仁、汝阳双藩称雄,朝廷看起来外强中干,对西北和南边的掌控颇有几分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这些年榆州还太平吗?”她有些担心地问,“西戎军不会卷土重来吧?” “放心,有王爷在,他们不敢越雷池半步,”赵其安安慰道,“但你一个弱女子还是不要独自一人去榆州了,向王爷服个软求一求,跟着一起去汝阳吧,袁山他也很担心,让我来劝劝你。” 顾宝儿愣了一下:“祁将军?他的伤怎么样了?” “都是些皮肉伤,明天就能下地了,”赵其安乐呵呵地道,“他让你别怕王爷,王爷其实就是个面冷心热的,要不然也不会救你。你到了汝阳,就算王爷不照看你,我们几个也能帮衬一二,留在榆州的话,你举目无亲,一个人都不认识,怎么过日子?” 顾宝儿心里感激不已。 这两人都和她素昧平生,却从昨晚开始就尽力帮她,被她牵连了也没有怨言。 但她话已出口,要是再改口的话,原本就看不起她的孟凭澜要更加不屑于她了。一个人虽然会辛苦,但也自在,说不上哪边好哪边不好。 “赵大夫,多谢你和祁将军对我的救命之恩,也多谢你们俩对我的照应,”她委婉地道,“但王爷只怕是不喜我的,我也高攀不上王府,还是不要去自讨没趣了。” 赵其安忍不住惊讶:“宝儿姑娘,我看你娇娇弱弱的,没想到这脾气还挺倔的。” 顾宝儿抿嘴轻笑了起来:“也不是,只是有自知之明罢了。” 抛开了眉宇间的轻愁,顾宝儿第一次露出了笑靥,仿佛冰雪初融、白梅初绽,饶是赵其安年过不惑见过无数宫妃贵女,也被这绝世之姿震慑了一瞬,手一抖,银针差点扎歪了。 顾宝儿这才回过味来,轻呼了起来:“赵大夫你在干什么……” “别动,最后一针了,”赵其安立刻手起针落,又上下捻动了几下,“你且闭目休息片刻,我再起针。” 顾宝儿转头一看,只见铜镜中的自己早已满头银针了。 这一场针灸,花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闭目休息的功夫,赵其安又和顾宝儿聊了聊汝阳这一带的风土人情和奇闻趣事。 他原本是先帝宫内太医院的院判,孟凭澜封王后,先帝将他赐给了心爱的幺子,后来便跟随孟凭澜来到了汝阳。因为医术高超,他深得孟凭澜信任,出入自由,每年都有一两个月在外游历,采集药草、交流访友,见闻广博。 起针后,赵其安叮嘱顾宝儿静养,便告辞离开了房间,去孟凭澜那里回复了顾宝儿的病情。 孟凭澜正在用膳,一边喝汤一边听着他说完,又等了片刻,见赵其安没了声音,不由得挑眉问:“她还说了什么?” 佞王有宝(重生) 第5节 赵其安一时不明白孟凭澜想听什么,困惑地摇了摇头:“没了。” 孟凭澜舀汤的手一顿。 “哦对了,宝儿姑娘胆挺小的,”赵其安搜肠刮肚地想了想,替顾宝儿卖起惨来,“还晕针,针插满头的时候我看她脸都白了,这可怎么一个人在榆州生活啊。” 孟凭澜轻哼了一声:“她既有志气,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王爷说的是。”赵其安立刻圆滑地改了口。 从孟凭澜房里出来,赵其安匆匆扒了口饭填饱了肚子,又去了祁袁山的房间。祁袁山住在船尾,赵其安的徒弟赵丘正替他敷药,满屋子的药味。 一见赵其安,祁袁山的眼睛一亮:“赵大夫,快请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宝儿姑娘怎么样了?” 赵其安先抓起茶壶倒了杯茶,一口喝干,又示意赵丘先出去,这才取笑道:“袁山,你怎么这么惦记宝儿姑娘?这么多年了,我没见你正眼瞧过一个女人,怎么忽然就开了窍了?” 祁袁山脸上微红:“你可别取笑我了,那是王爷的女人,我怎么敢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只是看她可怜,想帮她一把罢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别再惦记她了,”赵其安正色道,“她已经决定要留在榆州,我去劝了也没用。” 祁袁山怔了一下,挣扎着要起来:“我再去求求王爷,她想必是惧怕王爷才不敢提其他的要求,要是王爷准她一起回汝阳,她一定不会想要孤身一人留在榆州的。” 赵其安把他按住了,恼火地道:“胡闹,你以什么立场去求王爷?我看这位宝儿姑娘也是个有主意的,刚才已经向我细细了解了很多榆州的风土人情,想必心里有所打算。再说了,王爷也不是什么薄情寡义之辈,必定会对她有所照应,你去求情非但无用,还要替她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都怪我,”祁袁山懊恼不已,“昨晚不该图那个房间宽敞,更不该把人放在那里后就离开了,我还以为你马上会来……” 赵其安有些古怪地看着他:“袁山,你不会真的喜欢她吧?咱们是从京城跟着王爷出来的元老,也算是忘年之交,听我一句劝,你是王爷最为倚重的玄麟军左将军,可不要为了一个女人意气用事,在王爷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自毁前程。” 祁袁山沉默了片刻,有些怅然道:“赵大夫,我只是……看到她就想到了我的家人,我的妹妹要是没死的话,也像她这般大,他们走的时候,我都没能送他们一程。” 赵其安语塞,心中恻然。 五年前祁袁山跟随孟凭澜一起到了汝阳,他的家人却留在了京城,随后他的父亲被卷入了一场军营舞弊案,等他得知消息后全家已经被满门抄斩,连当时十三岁的妹妹也没有幸免,仅剩下了他这么一根独苗。 现在他看到顾宝儿这可怜的模样会心生同情,也在情理之中。 “依我看,你也不用太担心,”赵其安思忖了片刻,安慰道,“我看王爷对这位宝儿姑娘还挺不一样的,昨晚居然破天荒地给了一件披风,后来的荒唐虽然是阴差阳错,但若是王爷讨厌她,她怎么也没法近身的,你忘了以前那位西域舞女了吗?” 说起西域舞女,祁袁山不由得精神一振。 那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 这些年汝阳在孟凭澜的治下日渐繁华,引得周边各国的王公贵族和富商频频来访,有个波斯大商人托人觐见,送上了许多精美的礼物,并献上一名绝美舞娘。 舞娘长得十分艳丽,跳起西域肚皮舞来更是娇媚诱惑,把几个一起赴宴的将士看得眼都直了,孟凭澜却丝毫不为所动,直接谢绝了波斯商人的好意。 舞娘对孟凭澜一见倾心,不死心,趁着孟凭澜微醺小憩时偷偷进房勾引,结果被一脚踢出房门,差点一命呜呼。 “赵大夫,你说得有道理。”祁袁山连连点头,“不如再等等看看,实在王爷不管的话,我们日后再想办法对宝儿姑娘施以援手。” 翌日中午,船便在临近榆州的一个码头靠了岸,在这里孟凭澜要从水路转回陆路。前往榆州和汝阳的路正好在这分成两条岔道,顾宝儿要和孟凭澜他们分道扬镳了。 于德华安排了两名侍卫送顾宝儿去榆州,又在她的包袱里塞了两张银票,喜滋滋地送顾宝儿下了船:“宝儿姑娘,一路顺风。” 顾宝儿向他行礼道谢,又往船上看了两眼,轻声道:“于公公,烦劳你向王爷说一声,谢谢他对我的照拂,我铭记在心。” 于德华的嘴角微挑,矜持地道:“难得姑娘你知道感恩,不过王爷人中龙凤,天底下记着他的好的人多着呢,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你也别再惦记了,以后好好地过你的日子。” “多谢于公公提点。”顾宝儿不再迟疑,朝着船舷上站着的赵其安挥手道别。 据跟着的侍卫说,前头不远处有个车马驿站,到那里去租辆马车入城,应当天黑前就能到了。 时近中午,日头有些晒,顾宝儿穿着的还是昨日那件锦袍,不过被她稍稍用针线修改了一下,又系上了腰带,看起来合身多了。 背着的包袱里放着一些干粮和碎银,银票是五百两的两张,于德华虽然不喜欢她,但替她准备的行囊倒是很贴心,也不小气。 照她听说的行情,能买间独门独户的小屋,省着点过个三年五载没什么问题。 这样她就有时间慢慢去想起从前的事情,到时候再找个谋生的活计,日子总能过得下去的。 官道边草木葳蕤,不知名的野花随风摇曳,一派春光明媚,就好像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虽然肉眼可见会很艰辛,但却充满了生机,从青崖寨开始就压抑、恐惧的心情被这景致冲得渐渐淡去,她快活地四下看看,跑到路边摘了几朵黄色的小花。 往头上戴太招眼了,她把花插在了包袱口子上,又有点不好意思,朝着身后的侍卫赧然一笑。 侍卫呆了呆,垂下眼睑不敢再看。 官道上来往的商贩和行人不少,都忍不住朝她看去。 这么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娘子穿着男装,身后又有两个佩剑的侍从,实在让人好奇她的身份。 “姑娘这是去哪里啊?”边上一个背着货架的大叔搭讪。 “大叔,我去榆州。”顾宝儿乖巧地笑了笑。 “小娘子,此去榆州路途甚远,要不要我捎你一程?”有人从缓缓驶过的马车上探出头来,调笑道。 顾宝儿有些无措,赶紧别过脸去装没听见。 “滚。”侍卫朝着那登徒子轻叱。 “呦,小娘子,你的人怎么这么凶?”那人也不着恼,笑嘻嘻的,“我是一片好心,换个人我还不愿意——”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疾驰而至,挑开了他束发的玉簪,又斜穿过马车车顶,钉在了前方的树干上。 马儿受惊,朝前飞奔了起来,那人魂飞魄散:“救命……救命啊……有人劫道害命……” 官道上的人吓得各自做鸟兽散。 顾宝儿也被吓了一跳,转头往后一看,远处的码头前已经整齐列了一队盔明甲亮的黑衣将士,为首的一人白衣白马,手里握着一柄穿云弓,俊美无俦又气势骇人,俨如骄阳一般令人目眩,正是孟凭澜。 她按了按狂跳的胸口,下意识地转头,快步往前走去。 前方约莫数百丈远处官道就有一个拐弯,过了这个拐,就能远离孟凭澜的目视范围,远离这令人窒息的威压之气。 “宝儿姑娘!” 有人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宝儿姑娘,请留步。” 顾宝儿很想装听不见,飞速离开,可于德华都跑到她身后了,她只好停了下来:“于公公,有什么事?” “宝儿姑娘,王爷让你跟他一起回汝阳,”于德华的脸色不太好看,不知道是跑的,还是气的。 “为什么?”顾宝儿愕然,“不是说好了我去榆州的吗?我不想去汝阳。” “不行,”于德华板下脸来,“王爷说了,他和你既然有了肌肤之亲,便要考虑你是否会怀上他的骨肉,皇家血脉是万万不能流落在外的,所以还是要请你先和他回汝阳,等确定了再做打算。” 第6章 耍点小性子 平谷县位于汝阳和榆州中间,是汝阳辖区内一个比较富庶的地方。 这些年孟凭澜南扩南安,西峙西戎,平谷县作为汝阳地区的中转重镇,成了南来北往的商人们落脚的所在,各种酒肆、商铺应有尽有。 县令曹大江早就知道孟凭澜从月初开始就巡查各地军备及政务,但并没有计划停留平谷,所以有人来禀告孟凭澜已经离城数里之外并将在平谷住上一夜,他大感意外,心里直打鼓。 在汝阳,孟凭澜的威望如日中天,人人对他又敬又怕,不敢有半点懈怠,曹大江自然也不例外,立刻出县城相迎,并征用了当地富商一座最好的别院将孟凭澜请了进来。 夫人曹氏亲自率人在这别院里里外外忙了一圈,总算把各种内务都安顿好了,便等在府里的岔路口向里张望着。 一见曹大江从书房中出来,她立刻迎了上去,眉目之中难掩喜色:“老爷,王爷对我们的安排还满意吗?晚膳我已经备好,要不要请几个能歌善舞的助助兴?” 曹大江只是个小小的县令,平时压根儿都没有在孟凭澜面前露脸的机会,今天居然能负责招待这位汝阳王,曹氏仿佛看到了一条通天之道,喜不自胜。 曹大江却没没有夫人这样的好心情,他刚刚被孟凭澜问询了一番县务,短短一炷香时间后背出了一层薄汗,被晚风一吹凉飕飕的,一听曹氏这话,他连连摇头:“不可,王爷向来不喜女色,你可不要弄巧成拙,还是安分些。” 曹氏不以为然:“你呀,就是胆小。王爷身边不是有个姑娘在吗?有一便有二,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抓住,难道想在这小小的平谷县呆上一辈子不成?” 曹大江心里也有点犯嘀咕。 他刚刚不着痕迹地打听了一下,这次孟凭澜原本是要星夜赶回汝阳的,但因为随行的姑娘不会骑马,只能坐在马车里,这就耽误了行程,只好留在平谷耽搁一晚。 汝阳王的军令严苛,从来没有发生过有女子随军同行的先例,更别说是孟凭澜身边了。 难道是他终于开了窍了? “你先等等,”曹大江犹疑了片刻,决定还是谨慎为上,“看看王爷的心情再说。” 曹氏没把丈夫的话放在心上,心中蠢蠢欲动。 她的女儿正值碧玉年华,长得如花似玉,从小就被她细心教养,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前来说媒的都快踏破门槛了。她对这个女儿期许很高,盼着能找个簪缨世胄来光耀门楣,可一直没有找到特别中意的,今天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吗? 只要能入了汝阳王的眼,就算做个嫔妾也是无上尊荣,更何况现在汝阳王还未纳妃,只要得了他的欢心,就算女儿的出身有点低,也未必不能更进一步。 这个念头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她一边让人传话给女儿做好准备,一边让人从厨房里取了一叠点心,进了顾宝儿暂住的院落。 知己知彼,先得把王爷身边这位姑娘的底细摸清楚了,才好再做定夺。 “姑娘,这里住着可有什么不舒心的地方?”她一进门便笑着道,“几个伺候的丫鬟还尽心吗?若是有什么怠慢的尽管和我说,我——” 坐在梳妆镜前的女子转过头来,朝她浅浅一笑。 她的语声顿住了,忍不住在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 眼前的女子明眸善睐、艳如芙蕖,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笑靥灼灼如桃花盛放,居然是从未见过的绝色。 “多谢夫人照拂,”顾宝儿刚刚换好了一件合身的鹅黄刺绣罗裙,起身行礼,“我这里什么都好,夫人费心了。” 曹氏定了定神,满面堆笑:“姑娘客气了,你是王爷身边的人,我自然要尽心照顾好的,这些点心你先尝尝,等会儿我再让人炖些百合燕窝羹来。” 顾宝儿慌忙解释:“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我只是一介民女罢了,和王爷没什么关系,承蒙王爷救了我的性命,等过阵子……过阵子找到我的家人就会离开。” 曹氏心头一喜。 原来是个没什么背景的普通女子,十有八九是用可怜的身世博了王爷几分同情,这才得以留在身边。 她的女儿虽然容貌稍稍逊色,但才艺却高了不知几个层级,家世比一个民女更是绰绰有余,如此看来,胜算不少。 “哎呦,那可真是个可怜人。”曹氏拉过顾宝儿的手,唏嘘了几句,便匆匆告辞走了。 顾宝儿被弄得莫名其妙。 她看曹氏亲切和蔼,正想问问平谷县的风土人情,哪知道话还没说上几句,曹氏便忽然便从刚才的热情转为敷衍,眨眼就没了人影。 这变脸也太快了吧? 不过她也没心情多琢磨曹氏的言行,现在该操心的是孟凭澜的心思。 刚才在码头被请进了马车,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好一会儿才消化了孟凭澜出尔反尔要把她带回汝阳的事实。 这样一来,这事日后的走向便由不得她做主,是祸是福不得而知。 如果孟凭澜只是留她一两个月看看有无子嗣那倒还好,可要是孟凭澜顺手把她扔在外面当个见不得人的外室,日后被人欺辱,她根本无法反抗,只能任人宰割。 她不想和王府有什么牵扯,皇家高门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就算贵女也可能难以幸免,何况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农家女呢? 佞王有宝(重生) 第6节 回到汝阳后,她还能不能见到孟凭澜都是个未知数,不如胆子大一点,趁着现在还没到汝阳,再去求求孟凭澜,让他遵守承诺,只要这一夜春宵没有留下子嗣,便放她自由。 这个念头一起,顾宝儿便坐立不安了起来。 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曹氏送来的点心,她不由得心念一动:这不是正好送上门来的借花献佛吗? 孟凭澜临时居住的院落离顾宝儿不远,一会儿就到了,倒是顾宝儿临到门前犹豫了起来,她实在有点害怕孟凭澜。 等她终于鼓足勇气正要扣门呢,里面有人哽咽着跑了出来,刚好和她撞了个满怀。 顾宝儿一看,出来的是个和她差不年纪的妙龄少女,肤白貌美,只是左边脸颊不知怎么肿了起来,灯光下看起来有些可怖。 “小心。”她扶了少女一把。 少女没有道谢,反倒放手一推,捂住了自己的脸,她身后跟着的侍女们也一脸惊惶,簇拥着她飞一样地跑了,最后一个还恶狠狠地瞪了顾宝儿一眼,好像在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顾宝儿转头一看,是于德华。 “于公公,”她慌忙见礼,“我……我想求见王爷。” 于德华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食盒上,一脸的了然:“宝儿姑娘,我劝你不要在王爷面前白费心机,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强求只会弄巧成拙。” 顾宝儿简直莫名其妙:“于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那人了没有?”于德华朝着少女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那是曹大人家的姑娘,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结果就落得了这个下场。” 顾宝儿的心头一跳:“那她的脸……” 是孟凭澜打的? 于德华矜持地笑了笑:“我让人掌了个嘴罢了,我们王爷那可是要和非同一般的尊贵女子相配的,寻常人家也想肖想,真是不自量力。” 顾宝儿拎着食盒的手顿时捏紧了,好半天才道:“那……现在王爷一定心情不好,我还是不要打扰了。” “那宝儿姑娘慢走。”于德华做了个手势。 “和谁在说话呢?”孟凭澜懒洋洋的声音在里面响起,“没完没了的。” 顾宝儿屏住了呼吸,朝着于德华连连摇手,示意别提她的名字。 于德华可不敢说谎:“回禀王爷,是宝儿姑娘。” 里面沉默了片刻,孟凭澜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杵在门口干什么?进来。” 跟在于德华身后,顾宝儿战战兢兢地进了门。 孟凭澜正坐在花厅里用膳,四周灯笼高挂、烛火通明,各种月季、茶花开得正艳,花影婆娑、夜风习习,一派春夜花香的旖旎景色。 唯一的败笔便是地上散落着一条长长的红绸和一把砸了个角的古琴,想必就是那位曹姑娘献艺未果后留下的。 顾宝儿偷偷把食盒往身后藏了藏,眼观鼻、鼻观心,垂首而立。 “你怎么过来了?”孟凭澜扫了她一眼。 “我……我路过这里看见于公公,就和他说了几句话,”顾宝儿急中生智,“打扰了王爷,是我的过错。” 孟凭澜的目光落在她裙摆边露出的食盒上,心中哂然。 口是心非。 明明是想送吃的来讨好他,却装着是路过的,这是怕和刚才那女子一样被责罚了吗? 他指了指食盒,给了顾宝儿个台阶:“里面装的什么?” 顾宝儿结结巴巴地掩饰:“没……没什么……是曹夫人给我的点心,不是给你的。” 孟凭澜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怎么,不舍得给我尝一尝?” “不,不是,”顾宝儿只好磨磨蹭蹭地走到了他面前,打开食盒给他看:“没有,你看,都是甜腻腻的糕饼,你不爱吃……” 孟凭澜顺手拿起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还不错。” 顾宝儿心念一动。 虽然她弄不懂为什么此刻孟凭澜的心情还不错,可进都进来了,还是不要浪费这个机会,趁机拍拍马屁。 她殷勤地把食盒往孟凭澜身前推了推:“那这个云片糕也很好吃,你也尝尝。” 孟凭澜的目光从她葱根般的指尖掠过,缓缓上移。 不盈一握的腰肢、弧线优美的脖颈、眼波盈盈的笑眼……顾宝儿生得肤白,这一身鹅黄色的罗裙非但不显得俗气,反倒衬得她好似春日枝头第一簇爆出的细芽,娇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孟凭澜心中越发愉悦了。 他还当顾宝儿真的不想跟他回汝阳呢,原来都是假的,在码头那里装得还挺像,居然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也不怕他真的放她离开吗? 算了,女子本弱,总要耍点小性子才能引人注目,也不是什么大错,更不惹人讨厌。 他接过云片糕咬了一口,斜睨了顾宝儿一眼,似笑非笑:“怎么,有事情求我吗?” 第7章 取悦 烛火摇曳中,白天孟凭澜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凌厉气势仿佛消失了,五官轮廓的棱角也仿佛被光影磨平了似的,带上了几分温柔。 那种亲切熟悉的感觉又泛了上来,顾宝儿像是被蛊惑了似的,情不自禁地上前了一步:“王爷,我……我想问问,你以前答应我的赏赐……还作数吗?” 孟凭澜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漫不经心地道:“你那日不是已经要了赏赐了吗?” 顾宝儿欲言又止。 她的确是要了赏赐,恳求孟凭澜在榆州给她一个安身之处,可这不是孟凭澜又把她带了回来,赏赐早就已经化为乌有。 她想反驳,却又害怕孟凭澜的威严;不反驳吧,白白给了孟凭澜一个她没拿到的人情,她不甘心。 一时之间,她的脸都憋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窘迫取悦了,孟凭澜轻笑了起来。 站在他身旁的于德华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地左看右看。 “好了,不逗你了,”孟凭澜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懒洋洋地道,“我的赏赐当然作数,你想要什么说就是了。” 顾宝儿心头一喜:“那我可以留着等以后再提吗?等到我……我确定没有留下王爷的子嗣……要离开的时候……” 这“子嗣”二字实在太羞人,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到了最后几不可闻。 孟凭澜只听到了前半句,心下了然。 有了子嗣,她的身份便稳妥了,母凭子贵必定是要进王府;若是没有,求个赏赐进府最为保险。 其实这都是多虑了,顾宝儿既然已经是他的女人了,他怎么也不可能会丢下不管,一世衣食无忧是最起码的,要是顾宝儿听话些,给个名分也不是什么难事。 “就准你留到那个时候再提吧。”他慷慨地答应。 “多谢王爷。” 顾宝儿喜上眉梢,朝着他福了一福,正要告辞回去,孟凭澜示意她坐下,“你这一路来也没吃什么东西,今天这里的饭菜做得还算可口,留下和我一同用膳吧。” 于德华会意,立刻让人在孟凭澜的下首支了一张食案。 顾宝儿这几日从惊魂方定到愁绪满怀,压根没有心情去想什么口舌之欲,此刻得了允诺心定了,再一看食案上丰盛的菜肴,这才有了点饥肠辘辘的感觉。 曹夫人虽然心怀鬼胎,但内务操办得倒是不错,时间仓促,请来的厨子却手艺一流,菜肴都是照着孟凭澜的喜好,地道的北方口味为主,加了几个当地的名菜作为调剂。 顾宝儿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埋头尝了几个菜后,在和孟凭澜的一问一答中渐渐放松了下来,还好奇地问了几句这些菜的菜名和来历。 孟凭澜瞟了她的桌案一眼,几盘菜吃得所剩无几,几盘却丝毫未碰,看起来挑食得很:“怎么,这些菜不合你口味吗?” 顾宝儿夹肉丝的手一顿,立刻调转了方向夹起了一筷鸡枞:“没有,都很好吃。” 于德华在旁边幸灾乐祸:“宝儿姑娘,你挑食便挑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看你喜欢吃肉吃北方菜,却不爱吃本地的菌菇,倒也少见。” 顾宝儿努力嚼着鸡枞,又夹起边上一盆红红的菜放进嘴里:“谁说的,我只是……好吃的留在后面而……” 话音未落,她捂住了嘴。 “怎么样,好吃吗?”于德华明知故问。 “好……好吃。”顾宝儿努力想让自己显出一副享受美食的模样,只可惜这又酸又辣的味道太冲,她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好吃那你就多吃点,我这里两盆也给你了。”孟凭澜一招手,于德华乐不颠颠地把盘子端了过去。 顾宝儿的脸都垮了,终于呐呐地承认:“王爷,我……我错了,我是不爱吃这些,这个是什么?好像草根一样,一股子怪味……我真的吃不惯……” “那看来你还真不是本地人。”孟凭澜若有所思。 于德华笑吟吟地插话:“王爷高见,我看宝儿姑娘的身材高挑,口味又和王爷差不多,应该是北方人,可前两日她唱了江南小曲,这容貌又生得如此精致,好像是江南人,既然如此,又怎么会出现在汝阳周边呢?” “我要知道就好了。”顾宝儿的情绪低落了下来。 “好了,别提这扫兴的事情了,”孟凭澜安慰道,“赵其安会替你治病的,等想起来你的家人,我会帮你找到他们的,明天到了汝阳,我也会派人去青崖山附近去查探你的身世,你就别难过了。” 顾宝儿的眼中难掩喜色,像是要雀跃,却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屏息问:“王爷,你说真的吗?” 孟凭澜不悦地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王爷,你真是太好了……”顾宝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而表达自己的感激,眼角的余光一瞥,急急地道,“王爷,你的酒杯空了,我替你斟酒吧。” 其实今天孟凭澜并不想喝酒,毕竟前日宿醉的后果还记忆犹新,今天这酒杯摆在桌案上只是做做样子;而且,他也不喜有外人替他斟酒布菜,刚才姓曹那姑娘就是凑得太近邀宠,被他训斥了。 可看着顾宝儿殷勤地在他身边忙前忙后,又是斟酒又是端菜,喉咙的那声拒绝终究卡住了。 穿了女装的顾宝儿裙裾微扬,腰身不盈一握,比起那身不合体的男装又美了几分,原本就明艳的双眸笑意盈盈、含情脉脉,比起前两日的怯色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算了,她胆子小,还是给她几分薄面吧,若是板下脸来教训,只怕她又要像只受惊的兔子整个人都缩起来了。 孟凭澜接过来一饮而尽。 “再来一杯吗?”顾宝儿殷切地问。 孟凭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想让我喝醉吗?” 顾宝儿的脸一红,连连摇头,慌忙退回了自己的桌案前坐下,正襟危坐不说话了。 晚膳很快就用得差不多了,孟凭澜率先起了身,准备回房歇息。 走了几步,他回头一看,见顾宝儿没有跟上来,不由得眉头一皱:“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顾宝儿原本恪守礼节,要等孟凭澜走了再离开,一听这话,顿时恍然大悟:“那我先回去了,于公公说,明天一早要起来呢。” 还没等孟凭澜说话呢,顾宝儿便拎起裙摆,像只兔子似的一溜烟跑了,妙曼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孟凭澜站在原地,脸色渐渐不好看了起来。 佞王有宝(重生) 第7节 刚才顾宝儿这么殷勤地斟酒,难道不是在邀宠吗?虽然他并不会在这种地方纵情享乐,可若是顾宝儿能陪着他在房里小憩片刻,应该能让这枯燥的行程增添几分旖旎,消除一路来的疲乏。 “王爷,”于德华凑了上来,压低声音问,“要不要我去把宝儿姑娘叫回来?” 孟凭澜横了他一眼,板下脸来训斥道:“你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这跑了一天的路,还不让我好好休息一下?给我把明天的事情好好安排妥当才是正事。” 于德华讨了个没趣,只好虚心请示:“那王爷,明天把宝儿姑娘安排到什么地方合适呢?” 孟凭澜沉吟了片刻道:“云茗苑吧。” 于德华心里“咯噔”了一下。 汝阳王府里有四个以“风云雨雪”命名的内院院落,孟凭澜住在风雍居,云茗苑离风雍居最近。 王府里没有女主人,只有孟凭澜的姨母程双蕴暂时代管王府内务,这要是顾宝儿住进了云茗苑,不就意味着日后必定要在王府中占一席之地了? 他有点为难地问:“王爷,那要是程夫人问起来宝儿姑娘的身份,该怎么说呢?” 孟凭澜向来不耐烦这种细碎的琐事,刚才一时兴起,只想着替顾宝儿在府里安排个好的住处,此时于德华一提醒,这才回过味来。 他的姨母程双蕴性格爽直犀利,向来不喜欢娇娇弱弱的女子,顾宝儿的身份暧昧,胆子又小,这样突如其来进了王府,必定不喜于姨母。 他沉吟了片刻:“那不如说是故人的妹妹,前来投奔我的。” “程夫人必定是要刨根问底的,故人姓甚名谁,王爷和她怎么会碰上等等,就算王爷这里隐瞒得当,可宝儿姑娘懵懂无知,必定会露出马脚。” 孟凭澜一想也是:“那你倒来说说,有什么好建议?” 于德华小心翼翼地道,“王爷,小人倒是有个建议,不如暂时先把宝儿姑娘安排在蒲草别院,那里离王府不远,王爷你往来方便,宝儿姑娘在那里可以先学点规矩,程夫人那里王爷你也可以有时间去敲敲边鼓暗示一下,这不是一举三得吗?” 顾宝儿可不知道,她已经在这两人的嘴里去王府溜了一圈了。 这个晚上她过得很开心,回到房间后有侍女伺候她泡了个澡,一扫旅途的劳累和疲乏,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上。仔细回想了一下孟凭澜晚上的态度,她心里有点愧疚。 其实孟凭澜对她还不错,不仅从山匪手里救下了她,还让赵其安替她祛毒治病,今天更是答应替她寻找家人,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能这样对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农家女,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那晚只不过是一场阴差阳错罢了,以孟凭澜一个王爷之尊,怎么能看得上她?只要两人以后没有子嗣的牵扯,孟凭澜一定会同意她离开的。 而且照今天的样子来看,孟凭澜的脾气很明显了,吃软不吃硬,只要以后她多说点好听的,乖巧听话些,孟凭澜就不会凶巴巴的,应该很容易就把这两个月熬过去的。 顾宝儿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宝儿……宝儿……” 远处有个声音轻声呼唤着,熟悉而亲切。 顾宝儿凝神听了片刻,情不自禁地朝着声音的来处摸了过去,只是这声音虚无缥缈,一直在她的前方,看不到说话的人影。 “十姑娘,你戴着蝴蝶簪子可真漂亮。” “是四,不是十,你这舌头怎么老打结。” “四四四,我明明念的对的,十姑娘,她又笑我。” “哎呦四姑娘救我,夫人,夫人你来得正好,快管管她吧,总是仗着自己力气大欺负我。” …… 顾宝儿急走几步,隔着一片绿柳,只见几个穿红着绿的少女欢快地嬉闹着,中间那个个子最高,身形姣好,手里抱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远处有个年长的女子缓步走了过来,身姿优雅,笑意盈盈。她将少女揽入怀中,温柔地捋了捋少女额边的碎发:“瞧你,玩得都出汗了,快跟娘回去,今天炖了你最爱吃的百合莲子羹……” 顾宝儿极力想要看清那少女的模样,却见少女的脸上仿佛蒙了一层白纱,什么都看不清楚,其他几个也成了一张张无脸人,只闻其声不见其貌。 她急急地叫了起来:“你们是谁?你们认得顾宝儿吗?” “好啊,原来你在这里!”一声厉喝传来,那几个人忽然一下就消失了,柳绿花红立刻变成了残破的墙垣,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手持利剑,剑尖对着地上女人的心口,“你好狠的心!” 第8章 出气筒 翌日,孟凭澜一行早早地就出了门赶往汝阳。 顾宝儿手托着腮趴在车窗上。 马车一路疾驰颠簸得很,她整个人困得不行,深怕自己睡着了从座位上滚下来,只好强打起精神看着窗外,好让这清晨的冷风吹得清醒一些。 往前一看,孟凭澜一骑白衣白马在周围护卫着的玄麟军中分外显眼,那策马的背影隽秀且矫健,仿佛一张拉满弦的名弓,俊美中充满了勃发之力。 也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她的注目,孟凭澜忽然回头,两人四目相对。 偷窥被发现了,顾宝儿吓了一跳,只好仓促地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 孟凭澜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转头和身旁的人说了几句。顾宝儿慌忙缩回了脑袋,睡意一扫而空。 “宝儿姑娘,”车窗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还好吧?” 顾宝儿心里一喜,掀开帘子一看,果然是赵其安:“赵大夫,我还好,就是头有点晕,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 昨晚她做了两个稀奇古怪的梦之后就被惊醒了,头一阵一阵地疼,一直睁着眼睛到了天蒙蒙亮才又眯了一会儿。 赵其安上下打量了她两眼,见她眼底有青灰色,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做噩梦了?” 顾宝儿大概把两个梦境叙述了一遍,有点兴奋地问:“赵大夫,这会不会和我的家人有关?会不会我就是梦里的那个四姑娘?我排行第四,有三个兄长或者姐姐。” “倒也有这可能。”赵其安若有所思。 “可是那个要杀我的男人又是谁呢?”顾宝儿有点困惑。 “会不会是那个姓罗的匪首?”赵其安猜测道,“那晚你受惊吓过度,做个差不多的噩梦很正常,等过些日子淡忘了就好。” 顾宝儿想了一下,果断地摇头:“不是,他的背影比姓罗的匪首要高、要瘦,有点像……” 她往前张望了两眼,想要从前面黑压压的玄麟军中找出一个相似的背影,找了好一会儿,忽然,她的目光一滞,飞一样地缩回了视线。 她怎么会觉得那个背影和孟凭澜的很像?一定是被吓醒得太快看花眼了。 赵其安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的下文,安慰道:“你别想太多,这病一时半会好不了,太过着急反倒会诱发一些干扰,影响正常的治疗。” 重新坐回到马车上,顾宝儿心里有点沮丧。 早上虽然疲乏,但她却很激动,就好像在暗夜中瞥见了一丝曙光,从一片空白的过往中窥探到了属于自己的一点信息。可赵其安的话兜头给她泼了一盆凉水。 她的梦有可能是自己胡思乱想才做的,不是她的记忆。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梦里的人虽然看不清脸庞,可衣着打扮富丽华贵,身边还有两个侍女伺候着,这种家世的人怎么可能会一个人孤零零地出现在青崖山这种穷山恶水之地呢? 这一天行路匆匆,一行人浩浩荡荡一路疾驰,中间就在驿站停下喝了点水,戌时将近的时候终于进了汝阳城。 顾宝儿和大部队分道扬镳,被送进了城中的一座宅院。这座三进院落洒扫整洁,内院中曲径通幽,花草竹木错落有致,颇有几分文人雅士的清雅之气。 一进正厅,入目的墙上挂着一幅山水图,左侧的题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顾宝儿凝神看了几眼,发现画上写的诗她居然都认识,大意便是盛赞南疆的景色美不胜收。 “这是蒲草先生的大作,千金难求,”于德华面带得色,“不过想必你也不知道。” 蒲草先生姓柳名江浦,祖籍江南,大宁有名的字画大家,先帝还是东宫太子时便官拜翰林院侍讲学士,后来年纪大了便辞官云游,约莫十年前隐居于南疆不知所踪。 …… 顾宝儿有些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她发现她的脑中居然闪过了这位蒲草先生的生平。 “这有什么好吃惊的?”于德华误会了,教育道,“既然你跟了王爷,那便要多长点见识,这房间里随便哪一件陈设都是千金难求,还有,你别看这院子小,可这是蒲草先生的故居,名唤蒲草别院。王爷前几年一有空就喜欢住在这里,左右书房中的书籍好多都是孤品。” “那我以后可以去看看吗?”顾宝儿有些雀跃地问。 “你看那些做什么?”于德华奇怪了,“找个先生先把字认全了吧。” 顾宝儿低头做了个鬼脸。 于德华急着回去伺候孟凭澜,吩咐了下人几句便要走了,顾宝儿有些不舍,紧跟着送到了垂花门外。于德华虽然不喜欢她,但却是在这座宅院中唯一一个她认识的熟面孔。 “于公公,赵大夫会来看我吗?”她的情绪低落,“还有,我要在这里住多久啊?” 顾宝儿的眼神湿漉漉的,仿佛一只楚楚可怜的幼年麋鹿,一丝恻隐之心破天荒地从于德华心头泛起。 天家无情,更何况是从来不会怜香惜玉的孟凭澜,顾宝儿最好的机会便是昨晚,只要她就势再和孟凭澜欢好一回,然后今天缠着孟凭澜进王府,不管怎样先在王府占了一席之地,日后就算孟凭澜有了王妃、嫔妾,她也不会无依无靠。 可现在她人在别院,孟凭澜公务繁忙,过个几日早就把这场露水姻缘忘得一干二净了。过阵子孟凭澜的婚事便要开始张罗,几个开脸婢女也早就已经物色好了,只等挑个吉日就往他房里送,谁还能记得这个被王爷阴差阳错宠幸过一晚的农家女? 怪只怪她没有福气。 “你呀,就安心下来好好呆着吧,”他叹了一口气,“其他的,等王爷能想起你来再说。” “赵大夫说好了要来替我看病,不会食言的。”顾宝儿抿了抿唇,像是要让自己有信心一点。 于德华阴阴地笑了笑:“那个庸医的话你也能信?宝儿姑娘,不是我说你,现在你就祈求老天爷,让你的肚子争气点有了王爷的骨肉,这样自然我们全王府乃至全汝阳的人都把你当做宝贝捧着哄着,要不然你就等着回你的下崖村老老实实地种地吧。” 于德华扬长而去,只留下顾宝儿一脸莫名其妙地杵在了原地。 就算她再迟钝也看出来了,于德华和赵其安有仇,这仇结得还不小,她被牵连当做了出气筒。 摸了摸怀里,两张银票还在,顾宝儿心定了不少。 回村里种地就种地,她才不怕呢。祈祷菩萨保佑,千万别出什么意外,于公公一个就这么难相处了,那王府里得有多少个像于公公这样的人啊。 于德安虽然阴阳怪气的,但办事却十分稳妥,别院有八九个下人,主事的刘嬷嬷约莫三四十岁,看起来和蔼可亲,还有两个专门照顾她的婢女,一个叫兰莘,也就十五六岁,长得挺清秀的,做事勤快利落,就是说话着急起来有一点结巴;另一个叫秀珠,比兰莘大了两岁,性格外向,懂得很多,说起很多事情都头头是道。 没过几天,顾宝儿便和别院中的这些下人熟了起来,秀珠更是把这一片街坊邻居的八卦和她说了个遍,连汝阳城里各种好玩好吃的地方都绘声绘色地一一描述了。 兰莘不太说话,但伺候起人来很细心。趁着秀珠聊八卦的功夫,她把东厢房的一张美人榻搬到了院子里,又摆好了茶水和书,示意顾宝儿可以去晒太阳了。 这阵子顾宝儿在书房里找到了几本蒲草先生写的游记,天气好的话,一到午后便在树荫下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兰莘也就养成了习惯。 “这书有什么好看的,”秀珠忍不住撇了撇嘴,“还不如绣绣花、弹弹琴,说不定哪天王爷来了,还能讨讨王爷的欢心。” 顾宝儿拿着书的手一紧。 掐指一算,她住进别院已经有七八天了,能不能讨孟凭澜的欢心,她并不在意,可为什么说好要替她治病的赵其安也没有出现呢?他们不会真的把她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她的情绪顿时低落了下来。 “秀珠姐姐,你别说了。”兰莘戳了戳秀珠,小声道。 秀珠眼珠一转:“姑娘,不如你让人去王府里送个信,王爷说不定能想起你来,陪你过三月三呢。” “三月三是什么,上巳节吗?”顾宝儿好奇地问。 “你连三月三都不知道?我们的三月三可不仅仅是上巳节,”秀珠一下子来了精神,“这是我们汝阳最热闹的节日,好多人都会去对歌,还有抛绣球、抢花炮,好玩得不得了。” 离三月三还有一天,汝阳街头早已热热闹闹的了。汝水江边搭好了戏台,从明天开始要连唱三天;江畔两岸是对歌的所在,附近店铺商贩酒肆云集,醒目处都挂了芍药、兰花做成的饰品,还有各种花花绿绿的绣球。 大街上的行人也五花八门,除了大宁本地人,还有各色少民和外族,甚至有高鼻金发的波斯人,牵着骏马大摇大摆地招摇而过,更有肤白深眸的女子当街沽酒,生意红火。 顾宝儿看得目不暇接,不自觉地在一家店铺门前停了下来,看着一个坠着兰花的香包目不转睛。 佞王有宝(重生) 第8节 “小娘子,”店家热情地招呼,“明日就是三月三了,买几朵花吧,这花美,你人也美,和你正好相配。” “多少一朵?”顾宝儿有点心动。 “你看得这兰花品种好,贵些,要十钱,”店家殷勤地摘下一朵递了过来,“你闻闻,这香味几天都不会散。” 顾宝儿迟疑了一下。 手里的碎银不多,这兰花中看不中用,她有点舍不得。 正要婉言谢绝呢,旁边酒楼里出来了一群人,为首的公子哥儿手里拈了一朵兰花笑嘻嘻地朝着顾宝儿走来:“美人怎么能自己买花?这位姑娘,我这一朵比他的美多了,你且收着,后日咱们约个时间一起对歌如何?” 顾宝儿吓了一跳,立刻低下头来,转身要走。 公子哥儿紧走几步,挡住了她的去路,嬉皮笑脸地调戏:“姑娘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我在这汝阳也算是小有名气,这朵莲瓣兰你找遍汝阳城都找不出第二朵来,我原本是备着明日用的,今天特意送给你,鲜花美人相得益彰……”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无赖!”兰莘吓得脸都白了,鼓起勇气斥责道。 秀珠也赶紧拉着顾宝儿往后退,赔笑着道:“这位公子,这光天化日之下,你可别乱来。” 那男子的几个朋友齐齐拦在了后面,七嘴八舌地起哄:“姑娘莫急,我们俞公子只是想和你对个歌而已。” “对,你可不知道,这汝阳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想要俞公子手上的这朵兰花呢。” …… 周围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就连酒楼上都有人探出头看看热闹。 俞公子晃了晃手里的兰花,一脸自得:“姑娘,你看,你都知道我姓俞了,我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快说说你姓甚名谁?明日我怎么找你?” 顾宝儿被逼得定在原地,脸色微微泛白:“我都说了不要了你怎么还缠着我?就算对歌也的要你情我愿才行,再这样纠缠,小心我拉你去见官。” 她虽然力持镇定、声色俱厉,但泛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的秘密,这帮人看得有趣,都哄堂大笑了起来。 俞公子更是得意:“拉我去见官?好啊,可是你说的要拉我,走,我们——” 他抬手就去拉顾宝儿,兰莘也顾不得害怕了,慌忙挡在顾宝儿的跟前,可她一个瘦弱的女子怎么能拦得住一个成年男人,眼看着俞公子就要拽住顾宝儿的衣袖了。 手腕被握住了,仿佛铁钳一般,俞公子挣了一下没挣脱,不由得痛呼了一声,手一松,指尖的兰花掉在了地上。 顾宝儿抬头一看,又惊又喜:“祁将军,是你!” 祁袁山的手一带一松,俞公子整个人往前冲去,“蹬蹬”几步,连带着那两个说话帮腔的朋友一起摔倒在酒楼门前。 第9章 三心二意 自从那日在船上看着祁袁山受刑后,顾宝儿就没再见过他,只知道下了船之后祁袁山没有跟着大部队一起回来,而是留在码头附近养伤。 今天这一见,祁袁山龙行虎步,早就没了那日的狼狈,想必是杖伤已经好了。 那姓俞的公子哥儿认识祁袁山,面有不甘却不敢硬扛,色厉内荏地说了两句漂亮的场面话,领着狐朋狗友灰溜溜地走了。 祁袁山皱着眉头扫了一眼顾宝儿身后的两名婢女,斥责道:“你们两个怎么保护主人的?出来也不多跟个小厮,一见不对就要回去喊人,这要是我没瞧见,你们主人不是要吃眼前亏?” 祁袁山气势迫人,比起刚才那个俞公子更加可怕,秀珠一语不发,缩到了顾宝儿身后,兰莘胆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看着要哭了。 顾宝儿连忙解释:“这也不能怪她们,她们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登徒子,祁将军,这人你认识吗?为什么他的胆子这么大,敢当街调戏人,就不怕王爷治他的罪吗?” 祁袁山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他叫俞成宏,是汝阳刺史秦大人的外甥,平常就犯些沾花惹草的小错,其他的大错倒也没有,也就没人告到王爷这里。不过,日后要是他再敢来招惹你,你遣人来我的玄麟卫送个信,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我以后一定避他远远的,”顾宝儿有些庆幸,“祁将军,幸好碰上了你,对了,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祁袁山的脸一热,他想起了自己在顾宝儿面前被杖责的狼狈模样。 “都好了,昨天刚回汝阳,”他赶紧岔开了话题,“你刚才在这里是想买点什么东西吗?” “就是好奇看了看,”顾宝儿有些赧然,“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听他们说的,明天是三月三,有好多好玩的。” 里面的店家立刻吆喝了起来:“将军,这位小娘子看了香包和花,看我这花多漂亮,和小娘子配得很,不如你买了送给小娘子。” “不用不用,”顾宝儿慌忙拒绝,“我就是看看……” 祁袁山几步就到了店铺前,看着琳琅满目的货品,挨个指了指:“这个、这个,还有那一排的,全都给我包起来。” 祁袁山买了一大堆的小玩意儿,有一捧捧的兰花和芍药,有香包和面具,甚至还要了几个绣球,让顾宝儿拿着回去玩。 要不是顾宝儿拦住了,他都快把整个挂出来的铺面都买下来了。 一路将顾宝儿她们送到了离别院不远的胡同口,祁袁山这才告辞离开。 主仆三人抱着这一大堆东西进了门,秀珠很是兴奋:“姑娘,这祁将军我以前远远地见过一面,他可是王爷的心腹,你刚才怎么也不让他给王爷递个话。” 顾宝儿当然不会给孟凭澜递话,但她可以向祁袁山问问赵其安的情况,可刚才慌里慌张的没想起来。 “哎呦,我忘了。”她有些懊恼。 秀珠叹了一口气,一脸的恨其不争。 “姑娘,这绣球做得真好看。”兰莘小孩儿心性,拿起绣球朝着顾宝儿晃,“咱们来玩抛绣球吧,我以前在家的时候每年都玩。” “你扔我呀。”顾宝儿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秀珠,朝着兰莘示意。 两人你来我往,一路嬉闹着,从垂花门扔到了内院里,扔着扔着,顾宝儿脚下一打滑,绣球失了准头,越过兰莘朝着前厅的大门飞了过去。 前厅里正好有人出来,眼看着这绣球就要砸在他的头上。 “孟……王爷小心!”顾宝儿惊慌失色,轻呼了一声。 “扑”的一声,孟凭澜一偏头,绣球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手里。 秀珠和兰莘慌忙跪下谢罪。 “怎么,出去玩了?”孟凭澜缓步踱到了她们面前,目光从秀珠手上那几株芍药和兰花上掠过。 “是啊,”顾宝儿高兴地道,“外面很热闹,听说明天三月三更热闹,路上我还碰到了祁将军,他买了好多东西给我,这绣球也是他买的。” 孟凭澜的脸色一沉。 顾宝儿察言观色,本能地嗅到了一丝危险,她急中生智,立刻从秀珠的手里抽出一支兰花递了过去:“王爷,老板说这株兰花叫墨兰,是这些兰花里开得最美最娇艳的,送给你。” 孟凭澜背着手看了片刻,这才矜持地接了过来,缓步进了左侧的书房。 顾宝儿一时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略带不安地看向于德华:“于公公,王爷他这是在生我的气吗?我要不要回避一下让他消消气?” 于德华的眼神复杂,好半天才道:“宝儿姑娘,王爷有没有生气我不敢暗自揣度,不过,今天他特意带了赵其安来替你看病,还在这里等了你小半个时辰,你难道打算只用一支兰花就糊弄过去了?” “赵大夫也来了?”顾宝儿又惊又喜,四下张望,“他人呢?” “宝儿姑娘,我在这里呢,”赵其安的声音从后面冒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药罐子,“这几天我忙着琢磨你这病,头发都被我薅秃了不少,这不,今天过来试试新偏方……欸,你怎么了?” 顾宝儿看着他捧在手里冒着热气的药汤,眼圈一下子红了:“赵大夫……我以为……以为你们都把我忘了……” 赵其安倒真不是把顾宝儿忘了。他潜心专研药理,对各种疑难杂症如醉如痴,见了顾宝儿这种奇怪的离魂之症如获至宝,天天都绞尽脑汁,这七八天几乎都泡在王府的藏书阁中捧着医典古籍钻研,又跑去附近的深山老林采掘了药草,所以才会来得晚了。 按照赵其安的要求,以后他隔三天就来施针,药剂则以半月为一疗程,一共要服用三个疗程以观后效。 让顾宝儿服了药,又施了一番针灸,赵其安让药童记录下了顾宝儿的症状和反应,又将熬药的要点叮嘱了刘嬷嬷和两名侍女一番,抬头一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早就过了晚膳的时间了。 两个人都饥肠辘辘,正要让兰莘去厨房找点吃的呢,门上被“笃笃”扣了两下,于德华凉凉的声音随后响起:“赵大夫,我看你给宝儿姑娘看病,怎么比给王爷还要尽心啊?这都快一个时辰了,王爷还在书房等着呢。” 别院的书房有左右两个,左边的是以文房四宝的陈列为主,原主人写书赏画会友之地;右边的则是书室,藏书丰富,适合静养阅读,平常顾宝儿喜欢呆在右边的书室里。 顾宝儿拎着裙摆,先跑去了左边,一看里面没人这才又慌忙去了右边,这一路小跑跑得气喘吁吁的,到了门口匀了一下气息,这才推门而入。 进门的书案上随意地散放着几本书籍,中间的画毡上还有她昨天随意涂鸦写的字,她送给孟凭澜的那一株墨兰被插在了花瓶里,亭亭玉立的立在中间的博古架上,十分醒目。 孟凭澜则靠在旁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南疆漫行记》在看。 这本书蒲草先生所著,写了很多他在汝阳周边一些边远山寨中远游的趣事,顾宝儿这几天看得津津有味,出去前也就没放回书架,而是随手搁置在了书案上。 孟凭澜听见动静,抬起眼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你认字?” 顾宝儿被看得心里直打鼓,不安地点了点头:“我一开始也不知道,看到这些字了才知道。” “这手簪花小楷写得不错,”孟凭澜若有所思地拿起了书案上的纸,“雅致优柔,暗藏风骨,没有几年的苦练没有这火候。” “好看吗?”顾宝儿被夸奖了,心里有些美滋滋的,“这是我练了两天才写好的,一开始的在这里,好丑啊。” 她拿起边上团着的纸,摊开来给孟凭澜看。 这几个字笔力稍稍凝滞,但颇有几分笨拙的可爱,这要是顾宝儿有心隐瞒的话,应该不会把那手簪花小楷在人前显露。 孟凭澜的疑心稍稍去除了些,若有所思地道:“难道是那个姓罗的在抢劫商队时撞上了你?怪不得在青崖山附近没有你和你家人的消息,看来要往周边几个州县再找找了。” “王爷,你已经帮我去查了吗?”顾宝儿顿时明白了过来,这几天孟凭澜虽然毫无音讯,可答应她的事情却已经在做了,她还在这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孟凭澜把她给忘了。 “那是自然,”孟凭澜不悦地道,“难道你还以为我是言而无信之辈吗?” “不是的,我还以为……是我不好……”顾宝儿慌忙辩解,却越描越黑,转眼一看,旁边的小榻上茶水已经没有在冒热气了,她赶紧拍马屁,“王爷,你的茶凉了,我替你倒杯新的。” “宝儿姑娘,别忙了,”于德华走了进来,身后跟了托着食盘的刘嬷嬷,笑着道,“赵其安这家伙,晚膳都没给你用吧?我让厨房又做了几样新鲜的,先填饱肚子。” 食盘放在了小榻上,一荤一素一汤一点心,干净清爽。 顾宝儿有些意外,几天前还阴阳怪气的于德华怎么好像转了性了? “吃吧,”孟凭澜示意她在对面坐下,“这几天这里的菜还吃得惯吗?” “吃得惯,”顾宝儿也真是饿了,往嘴里夹了一口五色糯米饭,“秦嬷嬷的炒饵块特别好吃,兰莘会做一种花饼,一咬一口酥,我一口气能吃三个……咦,这个为什么要做五个颜色?” “这是汝阳过三月三特制的点心,”于德华介绍道,“吃了能人丁兴旺、强身健体。” “还挺好吃的,糯糯的,香香的,”顾宝儿一连吃了好几口,又夹了几筷肉,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这里的三月三可真好玩。” 她的眼睛亮闪闪的,憧憬地想象着明天大街上的盛况,又偷偷看了孟凭澜一眼。 今天孟凭澜看她晚回来了,好像有点不太高兴,不知道还会不会答应她明天再出去。 “明天也想出去?”孟凭澜说出了她心头的期待。 顾宝儿连连点头。 孟凭澜思忖了片刻,道:“那你明天等着我,我忙完过来带你一起出去。” 顾宝儿愣了一下:“王爷,不用麻烦你了,我带着兰莘她们一起出去就好,要不再叫上一个小厮……” 孟凭澜打断了她的话,招了招手:“过来。” 顾宝儿不明所以,起身往前挪了挪。 “再过来些。”孟凭澜的嘴角似笑非笑。 顾宝儿只好又往前了两步,和孟凭澜仅半步之遥。 佞王有宝(重生) 第9节 孟凭澜抬起手来,握住她的手腕,微一用力,她一个踉跄跌坐进了孟凭澜的怀里。 顾宝儿整个人都懵了,双唇微翕,微微仰起脸来,眼神迷茫地看向眼前这个男人。 嘴角被轻抚了一下,缓缓摩挲着。 “这里沾到糯米印子了,”孟凭澜的声音低柔,却带着一股难以拒绝的威严,“你是我的女人,怎么能一个人去过三月三?明天等我过来一起。” 顾宝儿呆住了。 她的脑中只有上巳节的零星记忆,就知道这个日子要祓禊、宴饮,却不知道汝阳的三月三还有这讲究,今天更是光顾着看热闹,忘记问这三月三的来由和风俗了。 “三月三……是要成双成对的吗?”她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我还以为就是玩闹一下……” “宝儿姑娘可真会说笑话,”于德华有点震惊地看着她,“在汝阳,若是单身女子,三月三是找情郎、会情郎的好日子,无论是送花还是对歌,都是给意中人的,你既然有了王爷,那可不能三心二意的了。” “我……我没有三心二意……可我也没有……意中人,”她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王爷……我……我明天不想去了……我还是呆在这里……” 孟凭澜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语声冰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宝儿心一横,鼓起勇气迎视着他的目光,认真地问:“王爷,你说我是你的女人,那你是要娶我吗?” 书房中的气氛凝滞了一秒,孟凭澜眼中有阴霾一闪而过,于德华更是瞪大眼睛轻呼了起来:“宝儿姑娘你在说什么?王妃这个名号……岂是你可以觊觎的?就算是嫔妾,你的身份也太低了!” 顾宝儿用力地推开了孟凭澜的胸膛,从腿上滑了下来,跪在了地上。 她的胸口发闷,脑袋一突一突地跳着,一丝刺痛从后脑处袭来。 “我家的宝儿,自然是有最疼你的男子来求娶的,是天底下最幸福最快乐的小娘子。” “娘,我才不要嫁人呢,我要和爹娘兄长们在一起。” “好,这可是你说的,以后我的妹夫就算八抬大轿来抬人,我也要好好刁难刁难,让他吃吃苦头。” …… 各种凌乱的声音忽远忽近、忽轻忽重,她想要去捕捉,却又忽而消失。 “王爷,”她强忍疼痛,伏在地上轻声道,“我当然没有这种奢望,但我也不想做王爷你的女人,只求有片瓦遮身、温饱果腹便足矣,就算做个奴婢也心甘情愿。” 眼前的女人娇怯怯的,身体却不再颤抖,说完话后甚至连头都没抬,只留给孟凭澜一个圆润可爱的后脑勺。 乌黑的发髻微微凌乱地散落两边,发顶露出了两个小小的发旋。 不知道听哪个长辈说过,长了这种发旋的人脾气骨子里十分倔犟,容易一条道走到黑。 很好,是他小看了这个姑娘,这心机、这城府,真是令人惊叹,现在说的这些话,是想要要挟他非要有个正经的名分不成? 是,他的确打算给她名分,可他不喜欢这种被算计的感觉。 孟凭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冷冷地问:“顾宝儿,你不后悔?” “民女不后悔。”顾宝儿的声音很轻,却毫不迟疑。 “哐啷”一声,桌几上震了震,装着五色糯米饭的碗掉了下来,在地上打了个滚,撞在了门槛上,糯米饭洒了一地。 顾宝儿惶恐地抬起头来,只看到了孟凭澜挟怒而去的背影。 第10章 飞上枝头变凤凰 “只要你好好对我,我自然也会好好对你。” “你乖一点,以前的事情我就既往不咎了。” “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一起去踏青?听说郊外山上的红梅都开了,特别好看。” …… 一个温柔的男声在耳畔反复低语着,让人脸红耳热的轻喘声萦绕,轻柔的抚摸在身上游走,带来一簇簇火焰。 顾宝儿听得面红耳赤,正要强忍羞耻再走得近些,好好看看这两人是谁,红色的纱帐飞舞,蒙住了她的眼睛。 等她把纱帐掀开,眼前的场景骤然从卧房到了野外。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不知名的野花迎风微摆,将一片翠绿点缀得美不胜收,远处的山峦起伏,仿佛美人的身躯延绵不绝。 一匹红棕色的骏马从远处奔驰而来,马背上一男一女紧紧依偎着,不时传来几声惊呼。 “骑慢些,我有点怕!” “有我在怕什么,靠在我怀里,我会抱着你的。” “那要是你松手了怎么办?” “我好端端的松手干什么?除非你给我一刀,那我就抱不住你了。” …… 尖利的破空声忽然响起,血光四溅。 顾宝儿猛地从梦中惊醒,急剧地喘息着,心口处的跳动仿佛擂鼓似的一下紧接着一下,她拼命按住了,才缓解了那种心悸的恐惧感。 这是她第二次梦见这一对男女了,可是那两张脸庞却依然蒙上了一层白布,看不清楚五官。 是她自己吗?如果是的话,那个男子又是谁?两人为什么会这么亲密,却又如此危险,一会儿男的痛斥她负心薄幸要杀她,一会儿两人又一起陷入血光之灾? 这到底是毫无来由的噩梦,还是她真实的记忆在作祟? 躺在床上平静了半晌,梦中那种真实的惊恐感这才散去,顾宝儿转头一看,天已经凉了。 “姑娘醒了吗?”兰莘在外面叫道。 顾宝儿披了一件外衣从床上下来,还没等她说话呢,兰莘推门而入,端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进来了:“姑娘,我来伺候你梳洗。” “以后不用你伺候我了,”顾宝儿想起昨晚的事,有些黯然,“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是孤苦伶仃的可怜人,没有什么高低贵贱,王爷昨晚生我的气了,以后也不会再理我,等过一阵子我可能就要离开了。” 兰莘眨了眨眼,安慰道:“姑娘,你别难过,王爷这是在气头上,等过几天你去赔个礼,他就会原谅你了。这座别院里还从来没有住进姑娘过,你是头一个呢,说明王爷是把你放在心上的。” 顾宝儿一时也对兰莘说不清楚,只是接过她手里的水盆:“好了,说了不用你伺候就不用你伺候,你忙去吧。” 兰莘拗不过她,只好出去了。 顾宝儿自己梳洗完毕,换上了一声简练的裙装,一路去了后厨。 后厨里刘嬷嬷和秦嬷嬷都在,一见顾宝儿都吃了一惊。 “宝儿姑娘你怎么来了?”刘嬷嬷恼火地问,“秀珠和兰莘这两个丫头怎么回事?要吃什么吩咐她们来拿就是了,怎么让你亲自来跑一趟?” 秦嬷嬷也赶紧把她往外赶:“哎呦,你这娇滴滴的姑娘怎么来后厨,这烟把你的脸熏坏了,一百个我也赔不起啊。” “刘嬷嬷、秦嬷嬷,”顾宝儿朝着她们福了一福,“日后你们就别叫我姑娘了,叫我宝儿就好,我以后给秦嬷嬷你来打下手,学学怎么做菜,你们千万别嫌弃我笨,就把我当成婢女使唤吧。” 刘嬷嬷和秦嬷嬷面面相觑,慌忙道:“姑娘,这可万万使不得,于公公交代过,你是王爷的人,不管怎么样都是我们的主子,我们不伺候好你,于公公会处置我们,你可不能让我们为难啊。” “我忤逆了王爷,于公公现在可能恨不得把我处置了,”顾宝儿笑了笑,“放心吧,他不会来找你麻烦的。” 好说歹说,刘嬷嬷终于退了一步,答应让顾宝儿学习厨艺,只是绝不肯改口叫她的名字,也不答应让她做什么婢女。 顾宝儿心里稍定了些。 孟凭澜昨晚摔门而走,只怕再也不会到这座别院来自讨没趣了,以后她离开孟凭澜的庇护,生活一定会很艰辛,昨晚思来想去后,她决定趁着这段时间暂时衣食无忧赶紧学门手艺,这样就算离开这里也能养活自己。 这一整个上午,她便泡在厨房里,从第一步认识各种食材开始,又是切菜又是和面,忙得不亦乐乎。 说也奇怪,那会儿姓罗的匪首和那个喜婆都说她是下崖村的,身为一个农家女,她居然连一些最普通的食材都认不出来,拿菜刀的手势也生硬得很,好几次都快把自己的手指切掉了,唬得秦嬷嬷把菜刀抢了过去,硬是不给她练了。 明明她前几天提起笔来写字画画的时候,一开始手腕僵硬,写出来的字并不好看,可练了一会儿以后就书写流畅了,可厨房里的事情怎么就还是半点不会呢? 唯一顺手的是和面,面粉里加了水揉啊揉啊,面团就一点点膨胀了起来,一点儿难度都没有,就是手臂酸得很,活完面她的手臂都抬不起来了。 “好了,姑娘,你赶紧回去休息吧,”秦嬷嬷轰她走,“忙了一早上也够了,等包子蒸好我给你送过来。” 顾宝儿没办法,只好出了后厨。 虽然肩膀手臂很酸,可她的心情却还不错,一路到了庭院里,刚要往自己的东厢房拐,边上的偏房里忽然传出了兰莘刻意压低却又急促的说话声。 “秀珠姐姐,你怎么躲在这里睡懒……懒觉?今天一早你就偷懒,水也不替……替姑娘打,还是我……我……” “我什么我?”秀珠利索地打断了她的结巴,“你爱伺候她你去伺候,昨晚我都听见了,她压根儿就没做主子的命,白瞎了这么好的一副皮相,却一点儿都没见识,王爷看上她那是她的福气,结果倒好,她眼巴巴地触怒王爷,还说自己要当婢女,亏我还塞了银子才得到了这桩差事,想着能巴上个好主子,以后也好享福,现在银子都白花了。” “你——”兰莘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劝你也别太勤快了,要不然还得被她牵连,”秀珠轻哼了一声,“王爷昨晚都气得摔了盘子,这哪天把她拖出去发卖了都有可能,你难道也想跟着一起?” “秀珠姐姐,你不能这么没良心咒……咒姑娘,”兰莘急得声音都变了调,“王爷只是暂时生气了而已,姑娘她脾气好,对我们也好……” “好有什么用?我本以为王府里连个正经的女人都没有,她虽然身份不高,可只要王爷喜欢,总有一天能进府有一席之地,可现在倒好,她求着要做婢女,那不是和我们一样吗?”秀珠轻蔑地道,“咱们还是赶紧另寻出路吧。” “秀珠姐姐,你别……别这样……”兰莘恳求道,“我们帮帮姑娘……” 顾宝儿轻咳了两声,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兰莘率先出了偏房,神色慌张:“姑娘,你听到了什么?你别生气,秀珠姐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她……” 秀珠也出来了,脸色微微泛白。 刚才她虽然像连珠炮似的说得痛快,可王府里的规矩重,这别院也不例外,她现在还是顾宝儿的婢女,背后说主子坏话、懈怠偷懒,都是要重罚的。 “我……我说什么了我!”她心一横,豁出去了,“这不是你自己盼着的吗?我又没说错。” “风太大了,你们俩说什么我没听见,”顾宝儿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以后不用伺候我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主子,你有门路再好不过了,赶紧走吧,别耽误了你的前程。” 秀珠眼中阴晴不定,欲言又止。 顾宝儿推开门,正要进房间,她忽然紧走几步,叫了起来:“姑娘,等一下!” 顾宝儿转头过来,眉心微蹙:“嗯?” “你听我一句劝,赶紧给王爷递个话,说你昨晚只是一时冲动,现在知道错了,”秀珠苦口婆心地劝道,“王爷向来不近女色,这些年来身边也就出现了你这么一个女子,他一定是很喜欢你的,你不抓住这个机会,日后一定会后悔的。现在这世道并不太平,你一个孤零零的弱女子,又生得这么美貌,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觊觎,一不留神便是万劫不复,为何不留在王爷身边享尽荣华富贵呢?” 顾宝儿淡淡一笑:“秀珠,多谢你的好意。但我意已决,可能是我和王爷没有缘分吧。” 一连几天,日子都在平静中度过。 赵其安很守信用,隔两天便来替她施针一次,并监督她有没有按时服药,丝毫没有被她和孟凭澜之间的冲突影响。 兰莘依然很固执,天天跟在顾宝儿身后端茶递水,秀珠也没走,惫懒了半日后就又和以前一样了,就是一空闲下来,便是一脸恨其不争地看着顾宝儿。 顾宝儿也顾不上她了,忙着在后厨偷师学艺。 说也奇怪,她驾驭得了细软的羊毫,却奈何不了一把菜刀,练了好几日,切出来的菜依然是歪歪扭扭的,别人切个年糕,“笃笃笃”的声音好像器乐联奏,不一会儿就切好了一大盆,她却左比右划,半天切不了一根,手上一不留神还划开了一道的伤痕,唬得秦嬷嬷一把夺过了菜刀:“哎呦我的祖宗,你别切了,真要学就炒菜吧,炒几个好吃的能哄王爷开心也好。” 顾宝儿手里被塞了一把菜勺,站在了灶台前。 佞王有宝(重生) 第10节 火很旺,她有点怕。 “这红三剁我们汝阳人最爱吃了,要做得好,首先这油要热,”秦嬷嬷在一旁指点,“等锅热了,你先下一勺油。” “好……”顾宝儿努力让自己神色自如。 舀了一勺油,估摸着锅热了,她把油倒了进去,手一抖,油倒在了锅边上。 “哗啦”一下,火舌舔着油就窜上来了。 脑中忽然掠过些什么。 火光、利箭、厮杀声;焦黑的残垣断壁、血肉模糊的身躯、不敢置信的质问。 “为什么要背叛我?你扪心自问,我哪里对你不好?” …… 顾宝儿定定地站在原地,拼命捕捉脑中这突如其来的记忆。 身体被用力往后一拽,“哐啷”一声,勺子掉在了地上,所有的影像不翼而飞,她差点摔在了灶台上,手一抹,脸上沾了一层炭灰。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秦嬷嬷吓得魂飞魄散,“你这要是被烧着一点儿,我的命就没了。” 顾宝儿回过神来,连连道歉:“秦嬷嬷,都是我不好,我刚才闪了一下神,我——” “咚”的一声,后厨的门被用力推开了,顾宝儿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一看,门口站着一群人,为首的两位年轻女子衣饰华贵,左侧一个稍高,容貌昳丽;右侧一个稍显丰满,五官俏皮可爱。 “噗嗤”一声,右侧的女子指着她笑了起来:“你就是那个叫顾宝儿的农家女吗?果然没什么出息,成天在厨房弄得灰头土脸的,还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第11章 牙尖嘴利 这女子言辞刻薄,一看就来者不善。 顾宝儿劈头被骂了这么一句,忍不住问:“你是谁?好端端的我也没得罪你,为什么要这样胡乱骂人?” 秦嬷嬷慌忙上前见礼,赔笑道:“表姑娘、秦姑娘,你们俩来了,宝儿姑娘这是在厨房里玩呢,是我照看不周让她弄脏了,二位姑娘去厅里歇着,可别脏了你们的脚。” 顾宝儿顿时明白了过来,怪不得这位姑娘这么嚣张,原来是孟凭澜的表妹桑若婷。 住进别院也快有半个月了,拜爱八卦的秀珠所赐,顾宝儿已经把王府和汝阳城里的勋贵世家都知道了个遍。孟凭澜有个姨母叫程双蕴,原是平陵侯兼定西大将军之女,五年前和夫家和离,随着孟凭澜一起到了汝阳,后来夫家败落,她便把女儿接到了汝阳一起生活。 程双蕴和贵为贵妃的姐姐不同,从小就跟着父亲一起在边疆生活,马上功夫和拳脚箭术都十分了得,孟凭澜初到汝阳时左右掣肘,程双蕴四下联络,帮了他不少忙。 汝阳稳定之后,程双蕴便居住在王府,为孟凭澜主持中馈,孟凭澜十分敬重她,连带着对这个唯一的表妹也很是宠爱。 至于另外一位秦姑娘,顾宝儿就不知道是谁了,但看她的衣着打扮,必定也是勋贵之家,不可小觑。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顾宝儿忍着气,行了一礼:“原来是桑姑娘,是我失礼了。” 桑如婷傲慢地抬了抬下巴:“这位秦姑娘想必你也不知道,汝阳秦刺史的女儿秦明珏,还不赶紧见礼?” 顾宝儿心念一动,忽然想起那日在大街上调戏她的那位登徒子,不就是秦刺史的外甥吗?今天这位秦姑娘前来,不知道和那位有没有什么关联。 她只好再行了一礼:“秦姑娘。” “桑姑娘、秦姑娘,”刘嬷嬷也急匆匆地赶来了,笑着道,“早上有喜鹊叽叽喳喳地叫着,我就知道今天必定是又好事,原来是两位姑娘大驾光临,这眼看着就要用午膳了,不知道姑娘们喜欢吃点什么?我这边也好让人准备准备。” “刘嬷嬷,你客气了,”旁边的秦姑娘开了口,她的声音恬淡温柔,“我们听说这里有蒲草先生的字画,一时兴之所至想来观赏一下,多有打扰了。” “秦姑娘客气了,字画就在正厅和书房,”刘嬷嬷恭谨地做了个手势,“这边请。” 秦姑娘对着顾宝儿嫣然一笑:“你是叫宝儿吧?左右没事干,不如一起过来赏画吧。” 还没等顾宝儿摇头,桑若婷轻哼了一声,嘲笑道:“明珏姐姐,她懂什么字画?还是过来替我们焚香奉茶吧。” 顾宝儿定在原地没动,好半天才道:“我仪态不周,只怕冲撞了两位姑娘,还是先回房间收拾一下,请桑姑娘见谅。” “不用了,你这样挺好,”桑若婷在她面前来回踱了两步,笑吟吟地道,“听说你胆子很大,把我表哥从这里气走了。不过,胆子再大也尊卑有别,你一个哭着喊着要去做婢女的外室,能伺候我们,是你的福分,也算是如了你的愿吧。” 顾宝儿的脸色微微泛白。 那日孟凭澜摔门而走,动静很大,别院里的人是都知道的,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事居然会传到了外面,就连她和孟凭澜说的话也被一字不落地传开了。 是谁泄露了这些事情? 桑秦二人带来的婢女、嬷嬷们盯着她虎视眈眈,刘嬷嬷朝她使了个眼色,暗示她暂时忍耐。 她定了定神,柔声道:“桑姑娘,你这是抬举我了,王爷人中龙凤、英明神武,怎么可能被我气走?你这样说他,他知道了会不开心的。你若是身边没人伺候,我跟着去了就是,但你可千万别再说这些话让人笑话了。” “你——”桑若婷气坏了,“牙尖嘴利。” 秦明珏不动声色地拽了一下她的衣袖,笑着道:“若婷,这后厨一股子味儿,杵在这里做什么?走,我们赏画去。” 正厅中,蒲草先生的《南疆山水图》挂在正中间,从右往左,山水、湖泊、樵夫、游客……连绵不断的美景一一展开。 秦明珏站在画前,连连赞叹:“都说蒲草先生的画蕴含着已达臻境的技巧和天人合一的人生感悟,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桑若婷配合着欣赏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趣,坐在椅子上拿起刘嬷嬷送上来的青枣吃了起来:“我不懂这些,怎么觉得这幅画得也就一般?旁边那幅红红的梅花虽然小,但看着热闹,更好看。” 左侧墙壁上挂了一幅小小的墙角红梅图,秦明珏这才留意到,不由得驻足看了片刻,诧异地问:“蒲草先生什么时候画过红梅图了,还是没有装裱过的手稿?” 候在旁边的刘嬷嬷怔了一下。 自从这间别院归入孟凭澜名下后,她便奉命打理这里,蒲草先生的画作是最为贵重的,她亲手妥帖收藏、保养,还真没见过这幅红梅图。 “这一定是我表哥最近刚收来的宝贝,”桑若婷也饶有兴致地凑了过来,“以前流落民间,所以没有装裱。” 秦明珏一听也有道理,连忙道:“刘嬷嬷,这你可要好好地收起来,别这么随便就贴在墙上。” 刘嬷嬷不自觉地看了顾宝儿一眼,这些日子除了顾宝儿会在这里和书房看书赏画外,没人来过,她有心想问问,转念一想,忍住了。 顾宝儿也眼观鼻、鼻观心,一语不发,仿佛是个隐形人。 “是,秦姑娘放心,稍候我便会收起来。”刘嬷嬷恭谨地应道。 秦明珏满意地坐回了椅子上。 “明珏姐姐,你尝尝这个,又脆又甜。”桑若婷抓了两个青枣给她。 “这……太不雅了,”秦明珏委婉地拒绝,“我府里的都是剜了核切成小块才吃的。” 桑若婷抓着青枣的手一僵,恼火地看向刘嬷嬷和顾宝儿:“听听,别人家里是怎么伺候的?还不赶紧去剜了切块?” “算了算了,”秦明珏连忙制止,“反正我也不爱吃青枣,还是喝茶吧。” 她拿起茶盅喝了一口,立刻掩住了嘴。 “怎么了?”桑若婷急急地问。 “茶水凉了。”秦明珏有些尴尬地道,“劳烦帮我换杯热的。” 桑若婷气得不打一处来:“你们是不是故意怠慢我和明珏姐姐?茶水凉了都不知道换吗?你,赶紧来倒茶。” 她的手指向顾宝儿。 刘嬷嬷正要上前打圆场,顾宝儿按了按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则缓步向前,拿起了旁边正用小火温着的茶壶。 她心里明白,今天这两位不速之客,摆明了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如果不顺从她们,让她们出出气,只怕是没完没了,还不如早点受了惩罚,早点把人送走。 既然自己拒绝了孟凭澜的提议,就要做好这种准备,以后离开汝阳成为一个无依无靠的民女,只怕会比现在更加艰辛,又有什么可以矫情的呢? 把凉茶倒了,先替桑若婷满了一杯,顾宝儿又到了秦明珏面前,刚刚拎起茶壶,脚腘那里不知道被什么撞了一下,她的手没拿稳,茶壶里的水从壶嘴和盖子处溢了出来。 “哎呦!”秦明珏轻呼了一声,几点沸水溅到了手背,雪白的肌肤上顿时起了两个红点。 几名婢女一拥而上,查看的查看,训斥的训斥,顿时乱作一团。 桑若婷勃然大怒:“你一定是故意的!明珏姐姐千金之躯,你竟敢这样下黑手,这还了得?还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来人呐,给我掌嘴!” 顾宝儿还没来得及辩解,就被几个嬷嬷按住了,眼看着为首的那个扬起手来,一巴掌就要落在了她的脸上,有人扑了过来,抱住了顾宝儿的脑袋。 “啪”的一声,巴掌落在了兰莘的脸上。 这一下毫不留情,五个手指印迅速出现在脸颊上,兰莘闷哼了一声,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 顾宝儿又惊又怒:“你……你们出手怎么这么狠?是有人踢了我一下我才手抖了,并非故意,桑姑娘,你真的是王爷的表妹吗?这样蛮不讲理、视下人如草芥随意责打,就不怕辱了汝阳王的清誉吗?” “表姑娘万万不可,”刘嬷嬷也慌忙上前阻拦,“不管怎样,宝儿姑娘是于公公亲□□托给我的,有个闪失便是我的罪责,还请表姑娘手下留情。” “若婷,你这脾气真是,”秦明珏挥开围着她的婢女,拽住了桑若婷的衣袖,“就烫伤了一点,没什么大事,算了,消消气。” 桑若婷瞥了刘嬷嬷一眼,心里也有几分忌讳,一脸勉强地道:“既然刘嬷嬷和明珏姐姐求情,那掌嘴便免了,去外面跪着,什么时候明珏姐姐手上的伤好了,你什么时候起来。” 阳春三月的天气还算暖和,跪在青石砖上倒也受得住,只是约莫小半个时辰后,秦明珏的伤还没好,这天就变了,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春雨。 桑若婷和秦明珏在别院里用了午膳,又坐着吃了点瓜果茶水,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才起身打道回府。 等那一行人出了别院,刘嬷嬷和几个下人才一拥而上,把在雨中跪得摇摇欲坠的顾宝儿扶了起来。 兰莘肿着半张脸撑着伞,泪水和着雨水从脸颊上不停地滑落:“姑娘,快去房间里暖和一下……” 秀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手里捧着一碗姜茶,递到了顾宝儿的嘴边。 顾宝儿的脸色惨白,就着秀珠的手喝了两口,身体却依然没有一丝暖意,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所以,姑娘,你觉得你还能做个婢女吗?”秀珠忽然开口,绵绵细雨中,她的声音仿佛淬了一层寒霜,“你既然已经是王爷的人,还想着和王爷划清关系岂不是可笑?今天只是罚跪而已,日后出了这别院,别的手段你可是想都想不到,更龌龊更可怕的都有。你还想着安安稳稳地去过自己的小日子,有些可笑。” 第12章 下手这么狠 顾宝儿躺在床上,压了好几床被子身体还是止不住哆嗦。 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但秀珠的声音却很执拗,依然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回放。 是她太天真太可笑了吗? 那晚的阴差阳错,早就已经把她和孟凭澜捆绑在了一起,没有办法再解开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如坠冰窟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烈火焚烧般的灼热感,她的喉咙仿佛在冒着火,张嘴却发不出声来。 耳边传来了好几个人的说话声,她一时分不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 “宝儿姑娘这病有点凶险,今天晚上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是赵其安,今天应该不是施针的日子,他怎么来了 “赵大夫,那你快想想办……办法!”这应该是兰莘,这丫头的脸不知道有没有让赵其安看一看。 “赵大夫,是不是出出汗就好了?我们老家有个土方,就是在房间里烧水逼汗。”这又是谁?秀珠?不是嫌弃她没用吗?还不赶紧和她撇清关系? 佞王有宝(重生) 第11节 …… 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浑身上下虚弱得连眼皮都睁不开,只能任凭自己陷入昏睡之中。 不知道何处传来了一阵暗香,淡淡的,有点像寺庙里的檀香,闻起来很舒适很惬意,顾宝儿忍不住往香味的来源处靠了过去。 “你这孩子,怎么动不动就生病呢?真愁人。” “四妹妹,以后你想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你摘下来,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看,有人在信里念着你呢,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游湖,顺便解解他的相思病。” …… 病床前人影瞳瞳,各种声音嗡嗡嗡的,就是看不清楚这些人的脸。 顾宝儿有些着急,朝着他们伸出手去,哽咽着问:“你们是谁……告诉我我是谁……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 手被握住了,有人轻抚着她的脸颊,低声安慰:“别怕,有我在呢,我陪着你。” “骗人……”顾宝儿啜泣着,“等我醒了,你就又不见了。” 那声音一顿,好半天才又道:“我说话算话。” “真的吗?”顾宝儿握住了他的手,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他们都欺负我,我不想留在这里了,我想回家,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好。” 宽大的手掌从她的脸颊滑过,落在了她的后背,随后,她整个人被抱住了,那淡淡的檀香覆盖住了她,惶惑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后背一下一下地被轻拍着,身后靠着的胸膛宽厚有力,有着天塌下来都无所畏惧的安全感,顾宝儿贪恋地往里缩了缩,蜷成一团,渐渐陷入了酣甜的梦乡。 窗外唧唧啾啾的,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吟唱,时高时低,甚是悦耳。 顾宝儿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她身上,胸口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她不由得用力推了一把,迷迷糊糊地埋怨:“大福,你怎么又压在我身上了,快下——” 入手之处是薄薄的布料,布料下是略有弹性的肌肤和坚硬有力的骨骼……顾宝儿猛地睁开了眼睛,顿时吓出了一声冷汗。 睡在她身旁的,是汝阳王孟凭澜,压得她喘不过起来的,居然是汝阳王的胳膊。 “你……你怎么在这里……”她的声音都哆嗦了起来,裹着被子往后退,眼看着就要滚下床去了,孟凭澜的手一捞,将她拉了回来。 “大福是谁?”孟凭澜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怎么能压在你身上?” 顾宝儿有些茫然地在脑中搜寻了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能是做梦时梦里的人吧。” 孟凭澜脸色稍霁,抬手在她额角试了试,满意地道:“烧退了。赵其安还有些本事,说退就退。” “王爷,”顾宝儿努力想要拉开和他的距离,“你……你公务繁忙,我只是一点小病,已经没事了,你忙你的去吧……” 孟凭澜板下脸来,顾宝儿不敢动了。 “怎么,这就打算过河拆桥了?”他不悦地问,“昨晚可是你拽着我不放,让我不要丢下你不管的。” 顾宝儿瞪大了眼睛,又气又急:“我哪里说过?我明明……” 她理直气壮的声音渐渐转弱,最后几个字被她吞进了肚子里。 昨晚零星的记忆映入脑海,她把孟凭澜当成梦里看不见的家人了! 许是顾宝儿的表情取悦了孟凭澜,他板着的脸放松了下来,嘴角微微上扬:“不嘴硬了?好了,你在生病,想着要我陪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我这不是留下来陪你了吗?不过,以后也不许再和我置气,说些言不由衷的傻话了。” 顾宝儿顿时明白了过来,昨晚这一出,她以前说的那些话孟凭澜都以为是假的,是她以退为进的伎俩。 她想要辩解,可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反正都这样了,不如就从桑若婷着手,让孟凭澜嫌弃她算了。 想到这里,她有气无力地道:“王爷,我怎么敢和你置气,是我不好,表姑娘现在一定很讨厌我吧?你还是离我远一点,让表姑娘不高兴就不好了。” “胡说八道,”孟凭澜低头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下,“刘嬷嬷都和我说了,昨天这事不怪你,早两年我和姨母忙于汝阳和南疆,对她欠缺管束,她的性子越来越骄纵了。” “不不,王爷你误会了,”顾宝儿忽然感觉道一丝不妙,硬着头皮道,“我的意思是表姑娘当然比我重要些,她是你至亲的亲人,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人,你用不着为了我责怪她,而且没什么事的话,再过一两个月我就要离开别院回榆州了……” 孟凭澜似笑非笑地接过了话茬:“然后再躲起来哭吗?” “不是,王爷……我昨晚是梦见了家人才抱着你哭的,我梦见我在家里排行老四,有父母有兄长,他们都对我很好,”顾宝儿也顾不得再迂回了,急急地把昨晚的梦境和盘托出,想要取信于孟凭澜,“在梦里我也生病了,所以我才撒娇不想离开,我以为你就是我的家人,不是我想缠着你——” 一丝剧痛袭来,她不自觉地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孟凭澜心一紧。 “头……疼……”顾宝儿忍着疼痛,“没事……疼两下就好了。” 孟凭澜稍稍松了一口气:“赵其安怎么回事,看了这么就还没看好。” 刚才还夸赵其安厉害呢,这一眨眼就改口了。 顾宝儿一边腹诽,一边在后脑揉了几下,等着那一阵刺痛过去后,正要继续刚才的话题往下说呢,忽然,孟凭澜的脸色一凝,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怎么这里有伤口?” 一道微微泛红的印记约莫小半寸长,从食指第一指节划到了中间,手背上还有几块黄豆大的红印子,原本的纤纤素手就好像被沾上了墨点的字画,失去了原有的完美。 顾宝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严厉语气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他问的是切菜切到的刀伤还是被茶水溅到的烫伤。她不想节外生枝,慌忙把手往后藏:“没什么,一点点,很快就好了。” “昨天若婷还做了什么?你身上还有什么伤?不许瞒我!”孟凭澜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沉声问。 他起来得太快,碰到了顾宝儿的膝盖,顾宝儿痛呼了一声,鼻尖渗出汗来,一动都不敢动了。 孟凭澜仿佛明白了什么,握住了顾宝儿的脚踝,将中裤往上褪到膝盖处。 入目之处是一片可怖的青紫色,和白皙小巧的脚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孟凭澜咬了咬后槽牙。 他来的时候顾宝儿已经被灌了药躺下了,刘嬷嬷只是简单回禀了一下下午的事情,说是桑若婷和秦明珏到别院赏画,和顾宝儿起了冲突,顾宝儿为此淋了雨,高热不退、昏迷不醒。 他也来不及细问便来了东厢房,随后便一直陪伴在顾宝儿身旁,没来得及去了解前因后果。 没想到桑若婷这丫头居然下手这么狠! 眼前的女子楚楚可怜地躺在床上,瀑布般的青丝散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黑发如浓墨,肌肤如瓷玉,美得惊心动魄;然而,才这短短不到一月,这几近完美的珍品便在他的手上有了瑕疵。 心口处仿佛被什么蛰了一下,一丝细细的疼痛泛了上来。 这种感觉十分陌生,从小到大,他有过愤怒、有过悲痛、有过哀伤,却从来没有过这种心疼。 “这里……疼吗?”孟凭澜的眼神有些复杂,手掌轻柔地覆盖在顾宝儿的膝盖上。 “还好,碰到了有点疼。”顾宝儿不太适应这种亲密,本能地想把腿缩回被子。 这样子的顾宝儿,仿佛一只惊弓之鸟。 心头的怜惜越发浓了,孟凭澜定了定神,将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摒弃,低头在顾宝儿的脸颊上轻啄了一下:“好了,你受委屈了,我会补偿你的。” 他顿了顿,“你也不要太过思念家人,我已经派人去青崖山、榆州附近的县城去找了,看看有没有富户或乡绅走失了女儿,应该不久之后就会有消息。” 顾宝儿顾不得和他保持距离了,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屏息问:“真的吗?” 原本毫无生气的双眸中燃起了一簇火苗,变得灵动闪亮了起来,墨色的瞳仁仿佛熠熠生辉的琥珀,好像在久远的从前就曾经被他放在手心妥帖呵护。 孟凭澜的心头一跳,忍不住低头在她眼睫上印下一吻:“放心吧,找不找得到都没什么关系,以后,就算你想不起家人也没事,我就是你的家人。” 第13章 以退为进 如果说孟凭澜帮找家人,让顾宝儿感激莫名的话,那么,他的最后一句话,让顾宝儿足足哽住了数息。 “我就是你的家人。” 多么暖心、多么感人的一句话。 虽然,这可能只是这位位高权重的汝阳王的一句随口之言,当不了真,但那一刹那,顾宝儿真的想要抱住孟凭澜痛哭失声。 自从失去记忆来,她经历了山匪窝的惊心动魄,经历了春.药缠身的狼狈,还经历了茫然四下顾、无一相识人的一片空白,心中的惶恐无助是如此深切,可她又不得不故作坚强,深怕别人看穿了她的脆弱。 孟凭澜此刻能说出这样一句话、能有有这么一份心意,足以让她动容。 膝盖和手上的伤,赵其安用了宫廷秘制的药膏,一日用个三四次,很快就好了,孟凭澜还细心地检查了伤处,确定没有留下疤痕,这才放行。 只是这风寒之症却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虽然顾宝儿的烧退了,但一直恹恹的,胃口也不好,养了好几日才稍有起色。 孟凭澜约莫隔一日来一次,有时候用个晚膳便走,有时候留宿,就睡在顾宝儿的东厢房里。顾宝儿病弱,他倒也没什么孟浪之举,就是和衣睡在床榻外侧,有时拿着一本兵书夜读,有时和顾宝儿聊聊天。 只是无论顾宝儿如何警惕地在床上和他拉开距离,或者熬着等他先躺下入睡后再睡,等第二天醒来,顾宝儿无一例外都会被他抱在怀里。 每当顾宝儿睁开眼睛,气急败坏地逃开孟凭澜环着她的手臂时,孟凭澜便会手托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是你自己往我怀里靠的,还一直念叨着,让我别丢下你一个人。” 顾宝儿难以置信:“怎么会……难道我又把你当成梦里的家人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看你动来动去,怕你着凉,这才抱着你的。” “那……太让王爷你受累了,下次你回你自己的房间休息……”顾宝儿灵机一动。 “话又说回来,我才发现,抱着人睡很好,又软又舒服,还有一股香味,”孟凭澜神情自若地在她脖颈上嗅了嗅,“我受累便受累吧,你也不用太感激了。” 这也太不要脸了! 顾宝儿气得背过身去不理人了。 …… 几番下来,顾宝儿也认了命了。 再挣扎又有什么意义?汝阳王乃整个南疆之主,就连大宁天子的话都敢置若罔闻,她一介民女,有什么资格和之对抗?现在孟凭澜对她兴趣正浓,她走是走不了的,若是硬着来反倒更加激起孟凭澜的好胜之心。 既然孟凭澜说了是她家人,那就先姑且一听,慢慢等着,等到她找到家人,等到孟凭澜对她的兴趣淡了,她再自请求去,应该会顺利一点吧。 这一日,天气晴好,顾宝儿这阵子被赵其安和刘嬷嬷轮番用补药补着,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兰莘将软榻搬到了庭院边上的葡萄架下,让她晒太阳。 秀珠捧着一盘水果过来了,还拿着一把袖珍的小银刀,把果盘里的青枣一个个地剜核切片,送了一块到了顾宝儿的嘴边: “姑娘,尝尝,水甜水甜的。” 顾宝儿摇了摇头,自顾自拿起一块咬了一口:“还是这样吃原汁原味。” 一旁的兰莘“噗嗤”一声,赶紧装着若无其事地看向了旁边。 “我这不是想和那个秦姑娘家的婢女比个高低嘛,”秀珠有点尴尬地缩回了手,憋了一会儿气,一脸豁出去的表情:“我知道,我是很势利很不讨喜,前阵子你成天想着拒王爷于千里之外,我是想过要换个主子才会有前途。可我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兰莘忠心护主,替你挡住了掌嘴,我也没闲着,偷偷跑出去找了赵大夫,赵大夫才会来得这么及时,这也算是机灵了吧?兰莘得了王爷的赏赐,那我就不能用这个将功折过吗?” 她越说越委屈,抹起眼泪来了。 那日一早孟凭澜从东厢房出去后,把别院的下人都叫在了正厅,让他们一五一十把那天的事情都说清楚了,前一日刘嬷嬷心里有忌讳,深怕在孟凭澜跟前说桑若婷的不是反倒替顾宝儿惹了麻烦,所以就笼统地说了一句“得罪了表姑娘”,这下孟凭澜开了口,她就有了底了,绘声绘色地说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又拉过兰莘让孟凭澜看了脸上的伤口。 佞王有宝(重生) 第12节 孟凭澜当即赏了兰莘绸缎和银两,又严令刘嬷嬷,日后谁来别院闹事一律都拒之门外,若是实在应付不了,可以差人去王府、军营找他。 兰莘心软,立刻安慰秀珠:“秀珠姐姐,你别难过了,赏赐我都攒着,绸缎你要吗?我们一起做件漂亮裙子好了。” 秀珠哼了一声:“我才不稀罕呢,我要凭自己的本事得赏赐。姑娘,你那天该看到那位秦明珏秦姑娘了吧?她可是汝阳刺史秦大人之女,祖父又是江南大儒,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是汝阳第一美人。她倾慕王爷已久,若是以后王爷要在汝阳城中选妃的话,她是不二之选,这些你们都不知道吧?” 兰莘十分羡慕:“哇,秀珠姐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秀珠得意地道,“姑娘,你比那个秦姑娘美多了,谈吐、才气也不逊于她,又正得王爷宠爱,只要你用心,王爷一定会更喜欢你,说不定很快就会接你进王府,到时候我就有用武之地了,我什么都懂,才不会像兰莘那么没心眼呢。” 顾宝儿定定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的确,兰莘忠心,秀珠滑头,但那日她跑出去找到了赵大夫求助,赵大夫赶过来时正好碰上顾宝儿晕倒,这才得以立刻看病用药,一点都没耽误病情,的确算是机灵。 不过,有件事顾宝儿一直横亘在心头,这个疑虑不消,她没法相信秀珠。 秀珠被她看得心里发慌,呐呐地问:“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让我将功折过吗?那我……戴罪立功行不行?” “秀珠,我问你一句话,你如实和我坦白,不许隐瞒,那以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顾宝儿淡淡地道。 秀珠立刻正襟危坐,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桑姑娘怎么会知道我那日和王爷说要做婢女?是你告诉她或者别人的吗?”顾宝儿凝视着她的双眸,缓缓地问。 秀珠呆怔了片刻,猛地回过神来:“姑娘,你以为是我告的密?冤枉啊!我虽然动过换差事的念头,但绝不会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情,我一个字都没和表姑娘说过!而且,我那天也不是故意偷听的,是想着在王爷面前多表现一下,送点心进来,这才听到了你们的话。” 顾宝儿心里疑惑。 看秀珠的模样不像撒谎,可是,不是她的话,又是谁把她的话传给桑若婷她们了呢? 别院里除了她之外,一共有九位下人,两位嬷嬷一个主管一个负责厨房,秀珠和兰莘贴身照顾她,其他的都是杂役和小厮,等闲无法进到内院偷听到什么。 秦嬷嬷怎么也不像是背后嚼舌根的人,刘嬷嬷也对她很和善,如果不是秀珠,那到底是谁往外泄露了她和孟凭澜的对话? 这一时也查不出来真相,只能自己日后小心提防了。 “既然如此,那我信你便是,你要将功抵过还是戴罪立功都可以,”顾宝儿正色道,“只是你若是为了想要荣华富贵才又回心转意来伺候我,我劝你还是别妄想了,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又来埋怨我不争气。” 秀珠怔了一下,一脸的不可思议:“姑娘,我就不明白了,你不会还惦记着要离开王爷吧?别说王爷位高权重、本领高强,横扫南疆英雄盖世,就算看长相,王爷也是人中龙凤,他说第二无人敢说第一,现在王爷又对你那么好,你那天生病了他可着急了,还陪了你一个晚上,你还在犹豫什么?赶紧趁着这个机会让王爷给你个名分啊!” 兰莘犹犹豫豫地接口:“姑娘,我觉得秀珠姐姐这一次……好像说的有点道理……” 顾宝儿沉默了片刻。 是啊,孟凭澜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样貌才能都是佼佼者,和她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可能是梦中那几个温柔的声音让她有了一种错觉吧,好像她也是被很多人娇宠在手心的宝,会有男子真心实意地倾慕她,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地把她娶进门去,从此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不过,这些现在都成了痴心妄想。 她的命运,从那日被山匪抢入山寨的时候就注定了。 “我的事情,你们就不要操心了,”她扯了扯嘴角,勉强一笑,“王爷那是什么人?我在他面前耍心眼邀宠,只会自取其辱,万事顺其自然,莫要强求。” 秀珠恍然大悟:“姑娘,还是你厉害,这是不是叫做以退为进,无招胜有招?” “秀珠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兰莘小声嘟囔。 “噯呦你不懂就不懂了,”秀珠顿时一脸的敬佩,“姑娘,原来你是真人不露相啊,怪不得刚才你说话的时候有一种气度,我都被你吓住了,深怕一不留神就应对失常被你拖下去发卖了。” 顾宝儿哑然失笑:“胡说八道。” “姑娘你放心,以后我一定好好伺候你,”秀珠一脸的凛然,“再也不三心二意了。” “三心二意什么?”一个声音突兀地在不远处响起,主仆三人转头一看,孟凭澜一身玄色蟒袍,身姿挺拔隽逸,大步向她们走来。 顾宝儿脱口而出:“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了?” “怎么,来不得吗?”孟凭澜轻哼了一声。 “姑娘刚才还在和我们念叨王爷呢,”秀珠立刻机灵地接上了话茬,“这是见到王爷太惊喜了。” 孟凭澜脸色稍霁:“今天看着天气不错,便过来看看你,顺便给你个交代。” “交代?”顾宝儿困惑地问。 孟凭澜朝着身后板起脸来,冷冷地道:“还躲着干什么?出来。” 树丛后人影一闪,桑若婷一步一步地挪了出来,一脸的委屈:“表哥,我哪有躲着?我只是在酝酿而已,长这么大,我还没向一个农家女赔礼道歉过呢,总该让我好好琢磨一下吧?” 第14章 外心 桑若婷这话含沙射影的,一听就是被强迫来的。 她作为孟凭澜唯一的表妹,向来在汝阳城里骄纵惯了,谁都把她捧在手心哄着,以前就算犯了错,只要她撒娇打诨一番,孟凭澜便会饶了她,所以今天孟凭澜来找她的时候,她心里一点儿都不怵。 没想到,孟凭澜居然压着她来赔礼道歉,连让她拖上一天想想办法的机会都不给。 “怎么,不情愿?”孟凭澜也不发火,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我去禀告姨母,请家法吧。” 桑若婷吓了一跳,慌忙服软:“不要不要,我情愿得很,顾……宝儿姑娘,那天是我的错,不该故意找你麻烦,我向你陪个不是。” 顾宝儿抿了抿唇。 她知道这个时候她如果聪明的话,就应该表现得大度一点,给桑若婷一个台阶下,以桑若婷的身份,今天能被孟凭澜押着来道歉已经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她若不依不饶,孟凭澜必定会觉得她小题大做。 如果以后她注定要进王府,那必定要讨好这个骄纵的表小姐,要不然到了桑若婷的地盘,还不是随便被人搓圆搓扁? 可她却不想这么做。 桑若婷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就这样下狠手,注定不会和她是一路人,再讨好也没用,让她奴颜婢膝,不如早早避而远之、多加提防。 “桑姑娘言重了,我一个农家女可担不起,”顾宝儿垂下眼眸,“王爷,我的头忽然有点痛,不知能否去里面休息片刻?” 孟凭澜皱了皱眉头:“怎么又痛了?我让人去请赵其安过来。” “这是老毛病,疼一会儿就过去了,”顾宝儿轻声道,“不用麻烦赵大夫。” “那你先去歇着,我等会儿过来,”孟凭澜吩咐兰莘和秀珠,“你们俩仔细伺候着,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去王府找赵大夫。” 眼看着顾宝儿目不斜视地进了东厢房,桑若婷忍不住跺了跺脚:“表哥,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明摆着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现在还没进王府呢就这样眼高于顶了,以后还了得?我就不明白了,像明珏姐姐这样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不好吗?你怎么就非得看上这么一个农家女呢?”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孟凭澜扫了她一眼,“你还没说,到底那日为什么要欺负她?” “我……我就是不喜欢她,”桑若婷的眼珠一转,“算了,既然你帮她说话,那我也就勉为其难地看她顺眼一点吧,但你可要管好她,别让她有了外心。” “胡说八道,她是我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外心?”孟凭澜傲然道,“天底下只有我看不上的女子,没有哪个女子会看不上我。” 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一听就是狂妄傲慢之语,可换成了孟凭澜,却好像没有半点夸大其词。 “那倒也是,”桑若婷连连点头,“我表哥自然是天下第一好的男子,谁都不会瞎了眼看不到。” 孟凭澜的语气稍稍和缓了一些:“好了,好好回家去跟着姨母学学接人待物,这马上要给你说亲了,你再这副骄纵的模样,我看谁敢来娶你。” “表哥,”桑若婷脸上飞起一道绯色,“我还不想嫁人呢。” “真的假的?那我可和姨母说了,就说你还要陪我们三五年。”孟凭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桑若婷撒娇:“表哥!” 孟凭澜乐了:“好了,不逗你了。这次的事情就饶了你,以后不许再来欺负她,懂吗?” 桑若婷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回去吧。”孟凭澜举步往正厅走去,“我忙着呢,等会袁山和暮野有事要过来。” 桑若婷的刚抬起来的脚顿住了,又惊又喜:“祁哥哥和秦大人要来?表哥,我好久没见他们了,你让我留下来见见他们好不好?” 孟凭澜也不在意,随口道:“你想留下就留下,不过,别动什么歪脑筋。” 孟凭澜刚在正厅坐下喝了一口茶,祁袁山和宋暮野就到了。 两人一位是玄麟卫将军,汝阳武将中的翘楚;一位是王府幕僚,孟凭澜最为倚重的谋臣。这一文一武是孟凭澜的左膀右臂,深得他的信任。 宋暮野和祁袁山差不多年纪,但外貌气质却恰恰相反,和祁袁山的高大英武恰恰相反,他身形清瘦、肤色白皙,一副俊美的文弱书生模样,不过,若是有人因为这个小瞧了他,只怕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三年前他陪同奔丧的孟凭澜一起从大宁京城惊心动魄地回到汝阳,立下了汗马功劳;随后南安少民叛乱,又有西戎和北仁王虎视眈眈,是他献了引蛇出洞、瓮中捉鳖之计,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将叛军首领擒获;最厉害的是,他孤身一人前往南安,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其他几族的少民,以最少的代价赢取了南安的长治久安,从此之后,他在汝阳的声名大噪。 一进门,祁袁山便向孟凭澜禀告了这两天玄麟军选拔将士的筹备事宜。 这几年来,汝阳在孟凭澜的治理下,日渐稳定富庶,但同时也引来了很多嫉妒的目光,不仅京城这边时时有觊觎之举,就连北仁王罗敏思也小动作不断。 为此,加强军备是势在必行,作为孟凭澜的亲卫军,祁袁山麾下的玄麟军首当其冲。 “此次广开军门、求贤纳才,事关汝阳今后的强盛,你一定要秉公主持,不拘一格,”孟凭澜和他商讨了一番后,最后叮嘱了一句。 “是。”祁袁山恭谨地应了一声。 宋暮野前阵子跑去了榆州,顺道去和北仁交界的地方走了一圈,他把自己一路探查来的信息和孟凭澜说了一番,最后又道:“王爷,这次我还听说北仁王的幺子病重,在寻访神医,这位幺子以前很是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据说深得罗敏思的宠爱,这样一来,罗敏思最近都应该没心思朝我们背后捅刀子了。” 孟凭澜沉吟了片刻道:“罗敏思心思缜密、手段狠辣,还是要多加提防。” “是。” “京城那边有什么新动向吗?” “还算太平。陛下依然龙体欠安,郑合贺最近和顾南漳斗得你来我往的,想要在太子面前拔得头筹,还顾不上我们。” 孟凭澜阴冷地笑了笑:“那便看他们鹿死谁手,我们再发力也不迟。” “对了,”宋暮野想了起来,“前两天我碰到了冯裕他们,听说他们在查一个名叫顾宝儿的姑娘的身世,这位顾宝儿莫不就是住在这座别院里的?” “是啊,”祁袁山立刻接过了话茬,兴致勃勃地道,“暮野兄,你还没见过宝儿姑娘呢,王爷和她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 宋暮野正色道:“王爷,袁山,我说句扫兴的话,这位姑娘的身份不明,疑点颇多,王爷你千金之躯,身系汝阳的安危,还是不要与之太过接近为妥。” 祁袁山愣了一下,连忙解释:“暮野兄,你这是没见过宝儿姑娘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要是见了就知道了,她是个柔弱女子,遭遇也十分可怜,绝不可能对王爷有什么不利,你放心吧。” 宋暮野的眉头一皱:“知人知面不知心,袁山,你也只不过和这位姑娘见了几面,怎么能担保她的品性?” “好了,”孟凭澜打断了他们俩的争论,“宝儿的事,我心里有数。暮野,既然你今天在,就索性见一见她吧,反正迟早也是要认识的。于德华,去请宝儿过来。” 于德华应声而去,刚好和匆匆而来的桑若婷在门口打了个照面。 她手里捧着一盘绿豆糕,跨进门来,殷切地招呼:“祁哥哥,你辛苦啦,快来尝尝厨房刚做的点心。” 宋暮野打趣道:“桑姑娘,只给袁山,我和王爷都没份吗?” “哪有的事,”桑若婷一下子从骄纵的老虎变成了乖顺的小猫,脸上一红,“当然也准备了你们的份。” 祁袁山忍不住瞪了宋暮野一眼,客气地道:“多谢桑姑娘,暮野兄,你若是饿了,你先请。”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宋暮野手一伸,把盘子接了过来,拿起绿豆糕尝了一块,“味道不错,王爷,你也尝尝。” 佞王有宝(重生) 第13节 ……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边喝茶边尝着糕饼,室内原本因为顾宝儿之事有些凝固的气氛稍稍和缓了些。 桑若婷眼角的余光一瞥,嚷嚷了起来:“哎,这可真是,我都说了把这画收起来,那顾宝儿怎么还是不当一回事?表哥,可不是我说她坏话,她一个农家女,美则美矣,却半点都不懂风雅之事,你就不怕沾上她的土气吗?” “桑姑娘!”祁袁山隐忍地叫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桑若婷不高兴了:“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祁袁山强压下心头的不悦:“虽然宝儿姑娘出身不高,但她为人谦和、待人有礼,我并不觉得她出身农家有什么错。” 桑若婷原本还不错的心情顿时跌落谷底,气恼地指着侧墙上挂着的梅花图:“我哪里说错了?土气就是土气,这可是蒲柳先生的手稿,我那日便提醒她了,可她居然还是有眼无珠,也不知道收起来。” 宋暮野和孟凭澜齐齐转过头去,孟凭澜有些疑惑:“这画是蒲草先生所作?什么时候挂在这里的?” “不是你买的蒲柳先生的手稿吗?”桑若婷惊愕地问,“明珏姐姐看过了,也说是蒲草先生的,她看过的还能有假?” 宋暮野快步走到了这幅画的面前,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困惑地道:“我记得蒲草先生在一篇游记中曾经提及过京城西山寺的红梅,这幅画应该就是照着这篇文章所作,画风倒是一致,几处手法也很相似,但这画没有印章,蒲草先生流传下来的画也没有几幅,没听说过有这幅红梅……”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顾宝儿飞一样地跑了过来,涨红着脸,一把扯下了这幅红梅图:“不是蒲草先生……是我学着画的……” 第15章 你别哄我了 那日桑若婷和秦明珏谈论这幅画时,顾宝儿不想节外生枝,就默不作声只当没听见,可今天这可是孟凭澜和他最倚重的两位重臣,闹出笑话可太丢人了。 她不得不坦诚这幅画的主人根本不是什么蒲草先生,而是她自己。 此语一出,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孟凭澜眸色幽深,宋暮野不敢置信,祁袁山欲言又止。 桑若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刚才信誓旦旦地说这画就是蒲草先生的,又嘲笑顾宝儿是农家女,转头这幅画成了顾宝儿的画作,这就好比她亲口承认顾宝儿的画技堪比书画大师,这幅画就是顾宝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甩在她脸上的巴掌。 这怎么可能呢! 她呆滞了片刻,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这吹牛也吹得太大了吧?一个拿过锄头的姑娘来握笔,想装成大家闺秀骗人吗?省省吧,我表哥可不会被你骗。” “你不信便不信,”顾宝儿忙不迭地将画纸折好放入怀里,“我又不是画给你看的。” “表哥!”桑若婷气得跺脚,“你现在赶紧戳穿她,马上让她重新画一幅,迟了她就偷偷去练好了。” “你别胡闹,这是能用几天时间练出来的?”孟凭澜不悦地道,“你倒是给我练一幅出来看看。” 桑若婷语塞,转而向祁袁山求援:“祁哥哥,你倒是说句话啊,她若是农家女,必定不可能会画出这么好的画来,连明珏姐姐都骗过了;她若不是农家女,那她撒谎骗了表哥,必定心怀不轨。她不是前者就是后者,总之都不是好人,你肯定看得出来吧?” 祁袁山沉声道:“桑姑娘,你不要把妄自用恶意揣测他人,宝儿姑娘的事情,王爷一清二楚,有没有撒谎欺骗,王爷也自然能分得清楚。” 祁袁山居然也站在顾宝儿一边,桑若婷气结。她没法对祁袁山发火,只好转头朝着顾宝儿叫了起来:“我太讨厌你了,你真是惹事精,你一来就搞得我们不得安生!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那我回房间去了,”顾宝儿微微一福,神情自若,“省得让桑姑娘看得心烦。” “留下。”孟凭澜沉下脸,淡淡地道。 顾宝儿的脚步一僵。 “表哥……”桑若婷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孟凭澜,又看了看顾宝儿,“好,她不走,我走!” 话一说完,房间里一片静默,和她想得不一样,没有人留她,连祁袁山都一脸的不赞同,好像她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眼圈一红,飞一样地跑了。 孟凭澜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吩咐道:“袁山,你跟去看看,把她送回府里去。这丫头脾气太差,别在外面生出什么事端来。” 祁袁山应了一声,快步往外走去,走到顾宝儿身旁时,他的脚步一顿,低声安慰:“宝儿姑娘,你别太在意,桑姑娘还是小孩子心性,也不是对你有什么坏心,你多担待些。” 顾宝儿苦笑。 也不知道祁袁山知不知道那天桑若婷的所作所为,如果知道还能说出这番话来,那她也不知道要回些什么。 如果这叫不是有坏心,那有坏心的话还不得把她往死里整? 可能在这些勋贵世家的眼中,这些伤害都不算什么吧。孟凭澜不也是,把桑若婷叫来轻飘飘地说句对不起就把这件事情掀过去了。 “祁将军,我知道的,”她客气地道,“你快去吧,桑姑娘金贵之身,万万不能有什么意外。” 祁袁山这才追着桑若婷跑了出去。 孟凭澜招手示意顾宝儿过来,替她介绍道:“这便是宋暮野,他的大名,你应该听说过了吧?” “秀珠和我说了一些宋大人的功绩,言辞之中甚是崇拜,”顾宝儿上前见礼,“听说宋大人还是平嘉元年的探花,日后还请宋先生多多指点。” 宋暮野的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恢复了正常:“宝儿姑娘过誉了,你这一幅画让我刮目相看,以后若是王爷应允的话,我倒是想和你来切磋一下画技。” “宋先生谬赞,”顾宝儿再次躬身行礼,“切磋是万万不敢当的,还请宋先生指教。” 你来我往地恭维了几句,宋暮野又禀告了一些自己这几日在边境上的见闻,也告辞走了。 顾宝儿松了一口气,面对祁袁山,她很是轻松自在,可这位宋暮野却不同,看过来的目光带着审视和怀疑,好像在探究着什么,让人忍不住有些紧张。 腰上一紧,她踉跄了一步,跌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抬起头来,刚好对上了孟凭澜的双眸。 “还在想什么心事?”孟凭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还有什么藏起来的惊喜没让我知道吗?” 顾宝儿连连摇头:“没有,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那天看了《西山禅录》之后,忽然就来了兴致,一开始就是随便涂了几笔,练了几次后,不知不觉地就照着先生的画风画了红梅。” 孟凭澜从她怀里扯出那张画来,上下看了看,一脸的遗憾:“的确画得不错,可惜都给你折坏了。你什么时候再画一幅好的,我去装裱了挂在我那里。” 顾宝儿“噗嗤”乐了:“我的画怎么有资格挂在汝阳王的大堂之上?这不是贻笑大方吗?” “我说有便有,谁敢多嘴?”孟凭澜傲然道,“不如你想个风雅的名号,我替你去刻个章来,说不定哪日也能闯出个名号来,流传百世。” 顾宝儿的双眸弯了起来,眼尾微微上扬,琥珀色的瞳仁剔透晶莹,仿佛一双雀儿在欢快地起舞:“王爷,你别哄我了。” 孟凭澜的心神一荡,情不自禁地低头在她眼尾亲吻了一下。 顾宝儿仿佛被烫到了似的,慌忙去推孟凭澜:“王爷……有人……” “有谁?”孟凭澜反问。 顾宝儿往四下一看,房间里早就空无一人,就连于德华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样的亲昵让人心慌意乱,她赶紧想了个严肃的话题,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王爷,你心里难道真的不怀疑吗?桑姑娘说,我是故意撒谎骗你的,就连那位宋先生,只怕也在怀疑我,你就真不怕我是隐姓埋名的奸细,费尽心思接近你,想要害你吗?” 孟凭澜凝视着她的眼睛,非但没有松开她,反而抬起手来捏住了她的下巴。 顾宝儿被迫抬起头来,和他四目相对。 “那我就更有兴趣了,”孟凭澜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宝儿,你若是能将我迷得神魂颠倒,拱手送上汝阳,那也是你的本事。” 顾宝儿有些无语,这位汝阳王真的是自傲托大得很,居然连自己的封城也能拿来开玩笑。 “王爷,你别胡说了,这不吉利。”她急急地打断了孟凭澜的话,又随口念了几句阿弥陀佛,朝着身后“呸”了两下。 孟凭澜满意地笑了:“傻瓜,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你的事情我清楚得很,你若是存心隐瞒,又怎么会把写好的字画让我瞧见?更别说你在青崖寨时这么危险,有没有作伪我还能看不出来?安心就是。” 顾宝儿轻嗯了一声,怅然道:“要是我能早点想起来从前的事情就好了。” 原本亮闪闪的双眸一下子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阴霾,孟凭澜心中怜惜,低声道:“别惦记这件事了,要不然又要头疼了。有时候你越想要什么就越得不到,不惦记了,反倒会峰回路转有了惊喜。” 好像有点道理。 顾宝儿眉心的抑郁稍稍散去了些,手一撑,想从孟凭澜的身上起来:“王爷,我去替你泡壶茶,茶都冷……” 一股巧劲袭来,她失去了平衡,重新跌入孟凭澜的怀里。 “宝儿,你这就不对了,”孟凭澜微眯起眼,威胁地看着她,“我绞尽脑汁开解了你,又是哄又是劝,怎么,你不表示一下就想跑了吗?” “你先松手……”顾宝儿又羞又急,“那我替你绣个香包好不好?别的我也不会……唔……” 那嫣红娇嫩的唇瓣在眼前一张一翕,熟悉的体香在鼻尖萦绕,孟凭澜终于按捺不住,低头吻住了她的柔软,将那絮絮叨叨的呢喃声吞入喉中。 原本只是想着浅尝辄止一下,只是这柔软仿佛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人沉溺其中。 孟凭澜下意识地扣住了顾宝儿的脖颈,将原本就紧密的距离变得更加密不可分,唇齿间的甘美是如此令人着迷,他遵循着本能,享受着这从未有过的愉悦,一步步地向里探寻…… “咯”的一声,孟凭澜僵了一瞬。 好像两个人的牙齿撞到了。 原本被掠夺的呼吸瞬间回到了顾宝儿的身体里,她急促地喘息着,双颊嫣红,恳求着呢喃:“王爷……别……” 几乎就在同时,外面传来了于德华小心翼翼的声音:“王爷,晚膳备好了……” 孟凭澜贪恋地在唇瓣上摩挲了几下,不得不松开了手。 这一顿晚膳,孟凭澜用的十分愉悦。 顾宝儿坐在他的下首布菜,轻言细语、恬淡温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乖巧,唯一不太好的是,用膳的间隙他想握着那双柔荑把玩片刻,顾宝儿却怎么都不肯,只是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四周都是伺候着的下人,顾宝儿脸皮薄,不愿亲热也是正常,他只好作罢。 用罢晚膳已经快过酉时,月上柳梢、夜风微拂,正是两人漫步月下的好时光。从那个亲吻开始堆积在身体里的热意卷土重来,身侧的身姿袅娜、笑靥如花,孟凭澜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今晚就宿在别院了,好好和宝儿亲热一番,也好安安她的心,要不然她天天惦记着家人,只怕要郁结在心,反倒伤了身体。 …… 眼看着东厢房就要到了,孟凭澜正要推门而入,于德华叫了一声:“王爷。” 孟凭澜不悦地转过头来:“什么事?” 于德华上前一步,为难地提醒:“王爷,程夫人她托人捎来过话,有事找王爷商量,让王爷今晚务必要回去。” 所有的旖旎一扫而空,心头的热意被泼了一盆水,凉了下来。 孟凭澜有点恼火。 于德华这家伙,平常最会看风向看眼色,今天怎么就这么三番两次来煞风景呢? 第16章 京城第一美人 程夫人便是孟凭澜的姨母程双蕴。 当年先帝病危,几名皇子争位,二死一伤,最终先帝驾崩,平嘉帝继位,孟凭澜不得不奉旨远避汝阳,程双蕴毅然和夫家和离,护着孟凭澜一起到了汝阳。 这五年来,孟凭澜能迅速收服汝阳一众文武官员、外拓封地名扬南疆,少不了程双蕴在背后的鼎力支持。 佞王有宝(重生) 第14节 汝阳稳定后,程双蕴便不再过问封地的军政事务,安心在王府操持内务。 对这位姨母,孟凭澜很是敬重。 既然程双蕴发了话,孟凭澜只好恋恋不舍地告别了顾宝儿。 回到王府已经晚了,他匆匆赶到程双蕴居住的双林苑,被告知夫人已经睡下,请他明天一早再来。 翌日正值休沐,孟凭澜没什么事,一清早起来练拳舞剑了一番,用罢早膳,神清气爽再次来到了双林苑。 程双蕴一身短打,正在院子里舞两把短剑,短剑上的红缨翻飞,剑尖寒芒闪动,化作一道道光影,将飒爽的身姿笼罩其中。 眼角的余光瞥见孟凭澜,程双蕴最后耍了一个剑花,收了短剑。 “姨母,你英姿不减当年啊。”孟凭澜赞叹道。 程双蕴今年也就不过三十出头,五官英气,和孟凭澜有三四分相似,她接过婢女递过来的汗巾擦了擦脸,打趣道:“凭澜,你可算来了,再不来我可要去军府守株待兔了。” “这几日军务繁忙,所以没来向姨母请安,昨夜来得太晚姨母又睡了,是我的错,”孟凭澜讪笑了两声,“我向姨母赔个不是。” 程双蕴笑着道:“好了,我知道你忙,但我这事也要紧,走,我们去里面说。”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进了正厅。 在罗汉榻上坐下,程双蕴让人取过来了一叠画像和资料,放在了孟凭澜手侧的桌几上:“这是我这阵子让人搜罗来的,大宁所有我看得上眼的世家贵女,都在这里了。我知道你心存高远,不愿让儿女之情拖了后腿,以前我让你选个王妃把亲事办了,你嫌这个嫌那个,我也不强求,但你现在及冠已过一载,再不办我就没办法向你的母妃交代了。” 果然不出所料,又是选王妃的事情。 这两年程双蕴因为这事经常旁敲侧击,孟凭澜则使用拖字诀,避而不谈,今天程双蕴终于按捺不住挑明了。 姨母抬出了已经仙去的母妃,这面子总要给的,孟凭澜意兴索然地拿起了画像,一张张翻了起来:“有什么新的吗?要还是以前那些就免提了,我一个都看不上。” 程双蕴就气他这副傲慢的模样,就好像天底下就他最厉害,无人能与他相配似的。 “我连京城的适龄贵女都搜罗了画像过来,这你要是还看不上,打一辈子光棍吧,”程双蕴没好气地道,“这是郑太傅的孙女郑蕙予,有沉鱼落雁之容,一手古琴弹得出神入化,你若去求亲,也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 “郑合贺这个老狐狸,要是能用一个孙女拉拢我,还不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孟凭澜轻哼了一声,“我还嫌老狐狸太阴险了呢。还有,这姑娘长得倒还不错,但眼睛略长了一点,看起来有点手段,只怕日后会家宅不宁。” “这也能看得出来?你倒是可以去看相了,”程双蕴挖苦道,“我觉得不错,可以作为备选之一。” “好好好,姨母喜欢便好。”孟凭澜也不在意,往下翻了一张。 “这是北仁王罗敏思的女儿罗芷蓝,容貌也是上乘,听说性格爽朗大度,骑马射箭无一不精,倒是和你挺相配的。”程双蕴笑着道,“要是她嫁进来,我倒是不怕寂寞了。” “罗敏思的女儿?”孟凭澜诧异地问,“姨母,他一直对我占了榆州心怀嫉妒,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哪天我们两家兵戎相见都说不定,他女儿敢嫁来汝阳?” “北仁王妃从前和我是旧识,这两年和我通过几封信,我听她言下之意,罗芷蓝很是仰慕你,也想带着女儿过来和我叙叙旧。”程双蕴也有些犹豫,“你若不介意她那个爹的话,倒也可以考虑。” “备着吧。”孟凭澜可有可无地翻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张画像稍显逊色,程双蕴见他没什么兴趣,忽然想了起来:“哦对了,明珏今年已经二八了,她打小便倾慕于你,知根知底、温柔娴淑,才情样貌都属上乘,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哪个明珏?”孟凭澜诧异地问。 程双蕴心中喟叹,这姑娘的一腔深情只怕要付诸流水了,孟凭澜居然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秦明珏啊,秦刺史之女,和若婷是闺中密友,经常到府里来玩的。” 孟凭澜隐隐有些印象:“是她啊,你若喜欢,那也备着吧。” 程双蕴无语:“是你选王妃,我喜欢又有什么用?你用点心吧,这可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王妃,你母妃从前一直盼着你成家立业,和心爱之人琴瑟和鸣,你却如此轻率……” “好好好,我认真挑。”孟凭澜只好收了那份惫懒的姿态,凝神细看了几张,忽然,他的手顿住了:“这是谁?” 程双蕴赶紧探头过去一看,笑着道:“这是顾尚书顾南漳的女儿顾琋,定国公乔威的外孙女,要细论起辈分来,她还要叫你一声舅舅呢,你还记得吗?” 孟凭澜磨了磨牙,忽然大笑了起来:“我当然记得,不就是顾非灏的妹妹吗?她怎么长得比她那几个哥哥难看了那么多?脸上还长了这么大的一颗痣。” 程双蕴愕然,仔细又看了看画像,一时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她看到的难道和孟凭澜眼里的不是同一个人? 画里的顾琋虽然没有前两个那么明艳动人,可也娇俏可爱,眼下一颗泪痣还平添了几分妩媚,怎么也说不上难看啊。 “怎么,她得罪过你吗?”程双蕴纳闷地问。 “她倒没有,她那个双胞胎哥哥得罪过我,”孟凭澜的眼神森冷了起来,“三年前我差点被困在京城,就是她哥引来的羽林卫。” 程双蕴怔了一下,立刻去抽那张画像,歉然道:“我不知道这事,就听说顾琋是京城第一美人,便让人搜罗了画像过来瞧瞧她的模样,若是你喜欢的话也好多个选择。不过,顾家向来视我们如同洪水猛兽,这个选择不要也罢。” 孟凭澜按住了她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这便是京城第一美人?我看真的是徒有虚名。姨母,听说她很得顾南漳的宠爱,她那三个哥哥也对她有求必应,我倒是很想看看,顾南漳要是知道我向他求娶最心爱的女儿,会是什么表情。” “你什么意思?”程双蕴恼火地问,“我是让你选你的王妃,不是让你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的。” “你就托人去探个口风,反正顾南漳又不会真的同意女儿嫁给我,让他们一家人惴惴不安几日也好。”孟凭澜浑不在意地道。 程双蕴头疼:“你这孩子,那万一他同意了呢?” “不可能,这几年顾南漳和顾非灏他们三番五次在陛下面前进言,力主削弱汝阳军备,甚至恳请陛下召我进京以绝后患,他怎么敢把女儿送到我手上?”孟凭澜阴恻恻地一笑,“再说了,要是他同意,我就不能反悔?我又不是傻了,在身边放个朝廷的细作,就算我娶阿猫阿狗都不会娶她顾琋。” “你知道就好,”程双蕴恼火地道,“所以,这几个你到底最中意哪个?我是正经给你挑王妃,不是让你来算计什么顾家、郑家的。” 孟凭澜装模作样地拿着画像又翻了一遍,忽然脑中掠过顾宝儿的脸庞。 “王爷,你说我是你的女人,那你是要娶我吗?” 那迎向他的目光带着希冀,呼吸都暂时屏住了,等待着一个他的回答。 如果顾宝儿换成其中任何一个的家世,那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就把顾宝儿的画像拿出来,选定她了。 可惜,没有如果。 他定了定神,将画像放在了桌几上,正色道:“姨母,这几个不相上下,我难以抉择,姨母帮我决断即可,我只有一个要求,我的王妃要温柔娴淑,有容人的雅量。” 程双蕴狐疑地看着他:“凭澜,你这话里有话的,难道是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是,”孟凭澜一脸的坦然,“蒲草别院里有个姑娘,名叫顾宝儿,她身世可怜,又因为阴差阳错和我有了一晌贪欢,我想把她接进府里给她个名分,也不想她受委屈,日后还请姨母护佑她在府中安稳度日。” 第17章 压错宝了 自从顾宝儿在别院被桑若婷欺负后,让她进府这件事在孟凭澜心里已经盘桓良久,今日终于借着这个机会和程双蕴说了出来。 身为大宁的汝阳王,他的婚事需要天子册封,由宗亲和礼部授予宝册,以顾宝儿低微的出身和来历不明的出处,别说是王妃了,就连封个高份位的嫔妾,也要被百官诟病。对此他只能徐徐图之,先给顾宝儿一个正式的名分,份位低些也不打紧,等到时候怀上了他的子嗣再慢慢往上升,只要有他的疼爱和姨母的照拂,就没有人敢在王府里欺负顾宝儿。 程双蕴虽然意外,但也没有太过惊诧,大致了解了一下来龙去脉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姨甥俩各取所需、相谈甚欢,孟凭澜又陪着闲聊了一会儿,这才告辞出了双林苑。 于德华白着一张脸跟在后头,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顾宝儿怎么就忽然一下从被王爷抛弃的外室要变成入府的嫔妾了呢? “你怎么了?”孟凭澜此刻心情愉悦,瞟了他一眼,“宝儿要进府了,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我哪里敢?”于德华慌忙解释,“我只是替宝儿姑娘感到意外,宝儿姑娘要是知道王爷这番厚爱,一定要感动得哭了。” 孟凭澜不由得想象了一下顾宝儿听到这个消息的场景。 是会眼中含泪感动不已呢,还是喜不自胜叩首谢恩呢?亦或是难掩激动抱住他软语温存主动亲上一下也不无可能。 想着想着,他有些飘飘然了起来,兴致勃勃地道:“走,去别院看看,正好今天天气好,我带宝儿去城外骑马散散心。” 原本往风雍居的脚步一顿,孟凭澜掉头向大门而去。 阳光正好,路边有仆役和婢女在整理花园,纷纷向孟凭澜行礼;左侧小径传来了女子的轻笑慢语声,一位身穿白色绣花马面裙的女子被人簇拥着从树影中走了出来。 “哎,蝴蝶!” 女子正值妙龄,手执团扇、身姿袅娜,瞧见一只蝴蝶便惊喜地叫了起来,举起团扇往前扑了过去。 蝴蝶振翅高飞,眨眼便没入花丛不见了踪影,女子却脚下一个踉跄,失去了平衡,朝着迎面而来的孟凭澜撞了过去。 孟凭澜眉头一皱,身子往旁边一侧,堪堪避开。 眼看着那女子就要摔倒,身后的于德华慌忙上前扶住了她:“哎呦,秦姑娘,小心些。” “多谢于公公。”秦明珏花容失色,手按在胸口拍了拍,慌忙向孟凭澜行礼,“王爷,是我不小心冲撞了王爷,还望王爷见谅。” 孟凭澜轻唔了一声,正要越过她继续往前,忽然,脚步顿了一顿。 “你是……”他看向秦明珏,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秦明珏心中一喜,迎视着他的目光,柔情脉脉地浅笑着:“王爷,我是秦明珏,过年的时候便随母亲来拜访过程夫人,今日若婷说是王府的几株十八学士开了,邀我过来赏花。” 孟凭澜终于将看到的画像和这张脸庞对了起来,也把桑若婷的闺中好友和这个名字对上了号。 刚才在程双蕴那里有点心不在焉,此刻他猛然想了起来,刘嬷嬷告诉过他,那日桑若婷欺负顾宝儿的时候,有个秦姑娘陪着一起,难道就是这个秦明珏? 若是如此,得让姨母把这人从王妃的备选中剔除才行。 他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女子,淡淡地问:“你是不是和若婷一起去过蒲草别院?” 秦明珏羞涩地点了点头:“是啊,蒲草别院是蒲草先生的旧居,我一直想去欣赏一下先生的大作,也好在画技上精进一层,正好若婷邀我,我便一起去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呼了起来:“王爷,是不是我这样太唐突了?应该先禀明了你再过去才是。” “倒也不是唐突,”孟凭澜沉下脸来,“你既然是若婷的闺中密友,怎么在若婷耍小脾气欺负别人的时候也不拦着点?身为女子,应当知书达礼、温柔娴淑,又怎可如此瑕疵必报、欺凌弱小?” 秦明珏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好歹也是刺史之女、大儒之后,孟凭澜居然为了一个没名没分的农家女,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这样毫不留情地训斥她。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一时之间,为了这次碰面而精心准备的腹稿都哽在了喉咙里:“王爷,我……” 孟凭澜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他才说了两句,也没拿出什么军法国法来唬人,有什么好哭的? 女人真是太麻烦了。 “好了,日后你若是还和若婷交好,便要尽好一个好友的本分,多劝劝她收敛自己的坏脾气,做个温婉可爱的女子,”孟凭澜毫不客气地又补了两句,最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别哭了,去吧。” 秦明珏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今天这一关不过,以前所有的铺垫只怕是都要白费了。 “王爷,你是不是在生气那日宝儿姑娘受了委屈?”她颤声问,“我也很心疼宝儿姑娘,劝了若婷好几句,还把她从后厨拉去了前厅,可若婷……后来若婷要罚宝儿姑娘掌嘴时,我拦着才改成了罚跪,还急着拖了若婷离开,好让宝儿姑娘少受点罚,万万没想到宝儿姑娘的身体这么弱,跪了一会儿就病倒了。” 孟凭澜将信将疑:“真的?” 秦明珏泫然欲泣:“王爷,句句是真。可事后想想,我还是有错,我该再拦着点若婷就好了。这些天我一直想着要去别院看看宝儿姑娘,也好向她赔个不是,又怕王爷责怪我多事,一直寝食不安、犹豫不决,今天正好王爷提起,还请王爷代我向宝儿姑娘致歉,过几日我便亲自过去探望她,还望王爷应允。” 孟凭澜脸色稍霁。 听秦明珏的意思,她并没有煽风点火,还帮着劝了桑若婷,虽然最后还是没劝住。 也是,以桑若婷这个骄纵的脾气,天底下能劝住她的也就只有寥寥几个,一不留神没劝好的话还容易成了被迁怒的炮灰。 看秦明珏的态度诚恳,一脸的自责也不似作伪,且再看看她的脾气和品性吧。若是她的确温柔娴淑、待人宽厚,那日后顾宝儿有她作伴,也不至于一个人在汝阳太孤单寂寞。 佞王有宝(重生) 第15节 “你能这样想那就好,”孟凭澜的语气稍稍和缓了一些,“她胆子小,你若是过去,说些有趣好玩的事情给她听听,别惊扰了她。” “是,”秦明珏垂首答应了,“宝儿姑娘冰雪聪明,一定会感念王爷的这番心意。” 这一段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孟凭澜的好心情,到了大门外,马车已经备好了,另一侧他的坐骑“飞天”正刨着蹄子,一见到他便不耐烦地嘶鸣了起来,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驰骋一番。 马车不小,车厢足以容得下两三人入内,他的心念一动,回头找人:“于德华,你把……” 以往亦步亦趋的于德华居然没在他身后,还站在大门前发呆。 “于德华。”他扬声叫道。 于德华猛地回神,一溜儿小跑到了他的面前,急急地问:“王爷,什么事?” 孟凭澜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这日头也不晒,你怎么额头都出汗了?” 于德华讪笑着:“这阵子体虚,半夜睡到一半都出汗。” “那你可不得落在赵其安的手里?”孟凭澜挖苦道,“赶紧拍拍他马屁,让他给你弄个大补的方子。” “王爷,你可别埋汰我了,”于德华一脸的凛然,“我就算是即将命归西天,也用不着他赵其安给我看病写方子!” 孟凭澜踹了他一脚:“行了,还嘴硬。去,让他们把飞云牵走,等会儿再送到城外来,我坐马车走。” 于德华呆了呆,孟凭澜精于骑术,自打他学会骑马后,这十来年的时间里从来没坐过马车,以前还经常嘲笑一些爱坐马车的文臣没有男子气概,今天这是怎么了? “王爷,怎么今天要坐马车了?”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孟凭澜没有回答,只是暧昧地笑了笑。 于德华忽然脑中灵光一现,这不会是想要和顾宝儿独处一隅、卿卿我我吧? 瞬息之间,刚刚收起来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糟糕,他可能压错宝了。 第18章 吹牛 这些年南征北战、铁马金戈,孟凭澜都是在马背上度过,从来没有坐在马车上优哉游哉的日子,今天可算是破了例了。 到了别院,孟凭澜没让人通传,自行进了门。 顾宝儿不在院子里,也不在卧室,孟凭澜找了一圈,在书房找到了她。 书案上铺了一张纸,她手里提着笔,笔头搁在下巴尖上,闭着眼,正在沉思。 秀珠和兰莘见了他,正要见礼,孟凭澜举起食指在嘴边示意噤声退下,自己则轻悄悄地走到了顾宝儿的身旁。 画纸上已经有了人形,只是头部的轮廓尚未成型,画中人身姿隽挺、气势卓然,已有了龙章凤姿之势。 “这画的是谁?”孟凭澜故意问。 顾宝儿吓了一跳,手一抖,画笔差点掉了,孟凭澜赶紧用手拖了一把,这才免去了画纸作废的后果。 “王爷,你怎么来了?欸呀,别看……我才起了个头,画得不好……”她羞赧地把笔一搁,正要去揉画纸,孟凭澜眼疾手快,握住了她的手,微一用力,把她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画的是我吗?”孟凭澜的唇贴着她的耳畔,声音低哑。 顾宝儿想逃,却又被孟凭澜扣住了逃不了,只好轻嗯了一声,又解释道:“你不是要让我谢谢你吗?我昨天学着绣了香包,可是绣得太丑了,还要再练一练,所以就想先给你画幅画像。” 孟凭澜心花怒放,在她脸颊上轻啄了一下:“画得很好,神形具备,堪比大家之风,等画完了我装裱起来挂上。” 顾宝儿忍不住抿着唇笑了:“王爷,你可真会替我吹牛,还大家之风,你怎么不夸我堪比国手啊?” “我看比什么国手也差不了多少,被人吹捧到天上去的那个什么状元叫卫什么的来着?”孟凭澜在脑中搜索着名字,好不容易才想了起来,“卫梓宥,那画也不过如此。” 卫梓宥。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 顾宝儿想了想,后脑一阵抽痛袭来,她慌忙抛开了这个念头。想必这状元也不可能和她有什么牵连,八成是这个人才名远扬,她听说过名字罢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今天过来要告诉你两个好消息,”孟凭澜一脸的神秘,“你猜猜是什么?” “找到我的家人了?”顾宝儿屏住了呼吸。 孟凭澜的眼神一僵,不再卖关子了:“我已经和姨母说过了,会找个机会安排你进府,以后你便是汝阳王府的一份子,也是我的家人,不用再担心了。” 顾宝儿怔了怔,良久才轻嗯了一声。 孟凭澜等了片刻,预想中的场景都没有发生。他有些不可思议,抬起了顾宝儿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点什么:“怎么,你不满意吗?” 顾宝儿避开了他的视线,展颜一笑:“满意,多谢王爷恩典。还有另一个好消息是什么?” 孟凭澜被泼了一盆冷水,有些意兴阑珊了:“今天天气不错,想带你去城外走走。” 顾宝儿的眼睛一亮,高兴地叫了起来:“真的吗?王爷,真的要去城外吗?可不可以教我学学骑马?我还从来没有骑过马呢!” 孟凭澜没有想到,去城外骑马居然会比进王府更让顾宝儿兴奋,这让他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看到顾宝儿换了一身轻便的骑马装出来,精神抖擞、身姿飒爽,和平常那娇柔明艳的女子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他又兴致盎然了起来。 马车就停在门口,顾宝儿兴奋地踩在脚蹬上上了马车。 一转头,孟凭澜居然也跟了过来,比她还先坐在了座位上。 “王爷,你怎么也坐马车?”她纳闷地问。 “怎么不能?”孟凭澜戏谑地反问。 “马车又慢又闷,平常你不是都骑马的吗?”顾宝儿看了看狭小的车厢,迟疑着问,“你的大白马呢,那匹特别漂亮的大白马?” “你说飞天啊,”孟凭澜轻描淡写地道,“它在马厩里待不住,一早就被拉出去撒欢了,现在我们正好去找它。” 马车旁的于德华摸了摸额头上的汗。 顾宝儿还要再问,孟凭澜不高兴了,给了驾车的侍卫一个手势,侍卫“驾”了一声,马车起步前行,顾宝儿一下子站立不稳,朝着车厢里扑了进去。 孟凭澜伸手一捞,轻而易举地把她抱入怀中:“快坐好,小心摔了。” 顾宝儿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正襟危坐,轻声恳求:“王爷,这光天化日之下,还是要守礼些才是。” 孟凭澜握住了她的手,不紧不慢地问:“那要是我不呢?” “那……那我……”顾宝儿一时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憋了半天才道,“那我不想出去玩了。” 孟凭澜终于暂时放过了顾宝儿,板着脸端坐在位置上,摆着一副王爷的威严之态。 车厢不大,顾宝儿坐在角落里,约莫中间隔了半个人的位置。 汝阳的街市繁华,马车为了避让行人,行驶得很平稳。自从上次三月三和孟凭澜吵了一架之后,这两个月顾宝儿一直呆在别院,难得今日出游,听着窗外笑闹声、叫卖声,她终于忍不住了,偷眼看了看孟凭澜,小声问:“王爷,我想看看外面,行吗?” 孟凭澜没搭理她。 顾宝儿壮起胆子:“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 说完,她深怕孟凭澜阻止,立刻掀开了车帘。 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立刻跃入眼帘,顾宝儿的心情舒畅,趴在车窗上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惊叹:“王爷,那就是波斯人吗?我从来没见过有人的胡子这么浓密这么长。” “他们的胡子金贵着呢,天天用胰子洗,还要抹油、修剪。”孟凭澜不动声色地靠了过去,指尖把玩着她垂在后背的发丝。 “真的吗?那岂不是和我们的头发一样。”顾宝儿好奇地道。 “不,不一样,”孟凭澜嗅了嗅她的发梢,“他们再打理也没有你的香滑柔软。” 顾宝儿这才发现他的小动作,脸一红,可这空间这么小,她再躲也躲不开,只好作罢。 又过了一会儿,她又发现了新的新鲜事,轻呼了起来:“王爷,你看,那个波斯女的眼睛好漂亮,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群波斯商人中的确有个波斯女,脸上蒙着一块几近透明的轻纱,五官轮廓依稀可见。不过,孟凭澜不看也知道这位波斯女长得什么样,无非就是眼睛大而深邃,鼻梁高挺,身形妙曼,美则美矣,却没有灵魂。 “这句话该送给你才对,”他从后面环住了顾宝儿的腰,偏头欣赏着她的眼睫,“你的眼睛比她漂亮多了。” 顾宝儿又羞又气:“王爷你怎么又……” 眼睫被吻住了,打断了她的话,温热的唇在她的眼睑上微微摩挲,描摹着她眼睛的轮廓。 她的手一软,帘子落了下来。 第19章 你还要不要命了 这一路,孟凭澜走得十分惬意。 温香软玉在怀,时而赏赏美景,时而逗逗怀中人亲热一番,原本行车要大半个时辰才能到城外,这一下居然一晃眼就到了。 汝阳城往西南不远,有一处很宽阔的草原,草原连绵起伏,有山丘、有小湖泊,再往远一点是一座山峰,山峰和榆州、西戎相连,是汝阳的天然屏障。 飞天已经在了,被抛弃了这么久才等到主人,它很是焦躁,一见孟凭澜从马车上下来,它立刻朝着主人飞奔了过来,吓得顾宝儿转头撞进了孟凭澜的怀里。 孟凭澜在心里赞许了飞天几句,摸头让它安静下来,这才示意顾宝儿:“来,摸摸它,让它认了你,认了你之后它就很乖。” 顾宝儿战战兢兢地看了它片刻,终于鼓起勇气伸出手去,飞快地碰触了一下它的脖子。 那毛发丝滑,脖子健硕,弧线优美,一摸就知道是一匹千里良驹。 “宝儿姑娘,你来骑这一匹吧,”于德华殷勤地牵过来一匹枣红色的马,“这匹温顺些,马身也小,适合你。” “多谢于公公。”顾宝儿心里有点诧异,于德华经常看她不顺眼,今天怎么转性了? “应该的,”于德华赔笑着道,“王爷吩咐要伺候好姑娘。” 和枣红马玩了一会儿,顾宝儿消除了戒备和谨慎,跃跃欲试了起来。在孟凭澜的帮助下上了马,她先是由侍卫牵着马来回走了两圈,这才自己一人操控着缰绳慢慢行走了起来。 飞云在一旁已经急不可耐,孟凭澜吩咐侍卫们小心保护顾宝儿,自己翻身上马,策马飞奔了起来。 一人一马仿佛离弦之箭,身姿优美矫健,每一下起伏都蕴含着无穷的力量。阳光洒落在这片草原上,远远的,孟凭澜身上镀了一层浅浅的金光,犹如天神从天而降。 顾宝儿看得出神,不知不觉地定立在原地不动了。 飞云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来回跑了好几圈,孟凭澜回到顾宝儿的面前,取笑道:“怎么,吓得挪不开脚了吗?” 顾宝儿眼中的敬佩还没褪去,忍不住惊叹:“王爷,你的马术太精湛了,飞天飞驰起来的模样,真的好像天马一样,都快腾云驾雾了。” 孟凭澜听得心花怒放,矜持地笑了笑:“那你也想感受一下腾云驾雾吗?” 顾宝儿怔了一下,羞惭地连连摇头:“我只怕这辈子都学不会——” 身体骤然腾空而起,一声惊呼逸出,她从枣红马上挪到了飞天的背上。 佞王有宝(重生) 第16节 “来,我带你去腾云驾雾。”孟凭澜大笑起来,将她揽在怀中,两人一骑,朝前飞驰而去。 耳边风声呼啸,眼前的景物急速后退,顾宝儿的呼吸都停止了一瞬,只好紧紧地抓住了孟凭澜的手臂:“慢……慢些!” “放松点,有我在呢。”孟凭澜在她耳畔轻笑道。 温热的气息在耳廓萦绕,酥酥麻麻的;后背靠着的胸膛宽厚,抱着她的手臂有力,那种惊慌失措的感觉渐渐消失了。顾宝儿努力回想着刚才学会的骑马姿势,身体放松下来,随着飞天的奔驰而上下起伏。 “对,就是这样,”孟凭澜鼓励道,“眼往前看,别怕。” 放眼望去,远山连绵不断,青翠中妆点着一簇簇的红,草木的清新扑面而来,几声鸟鸣传来,几只飞燕在湛蓝的天空中画出了几道漂亮的弧线。 这样的场景好像在哪里遇见过一样,惬意、自在,顾宝儿胸口的浊气一扫而空,心情顿时舒畅了起来。 两人来回驰骋了两圈,孟凭澜这才放缓了马速,信马由缰而行。 “那是什么?”顾宝儿指了指前方,好奇地问。只见一座座土堡伫立在草原深处,足足延绵数百丈,有的高达两三层楼,土堡上早已被泥土覆盖得七七八八,长满了青草,唯有几个黑洞洞的窗户才能略窥出几分曾经的端倪。 “古人留下来的土堡,据说以前这里有过一个部落,学着汉人造了房子想要结束流浪的生活,结果太大意,被世仇部落围歼了。”孟凭澜解释道,“这件事告诉我们,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警觉,要不然会导致灭门之灾。” 顾宝儿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孟凭澜是在暗示什么吗?如此骁勇善战、威名赫赫的汝阳王,也需要厉兵秣马、居安思危吗?那是谁让他如此忌惮呢? 忽然,送来的风声中有了奇怪的异响,顾宝儿凝神听了片刻,异响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是从土堡的另一头过来的,隐隐好像千军万马的铁蹄声奔腾而来。 孟凭澜也听到了,一带缰绳,朝着声音的来处慢慢走去。 “王爷,这是什么声音?”她脱口而出。 孟凭澜嘴角的笑容敛了起来,面色凝肃:“有人来了,很多。” 顾宝儿的脑中灵光一现,梦中的场景猛地出现在眼前。 几乎一模一样的草原,一模一样的一男一女策马漫步,随后而来的是刀光剑影和杀戮。 她惶急的往四下一看,和梦中一样,侍卫们被抛得很远,连影子都看不见了,而土堡另一头的声音突然变了,传来了一阵一阵兵士的呼喝声,整齐划一、气势迫人。 孟凭澜没带弓箭,又没有侍卫,这要是这么多人都是来暗杀孟凭澜的,他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没法逃脱。 难道她的梦是神明显灵,托她来警示孟凭澜的? “王爷,快跑!”仓促之下她脱口而出,惊恐得声音都变了调,“飞天跑得快,能跑得过他们,我……我……” 她一时想不出自己能做什么,但她知道,孟凭澜不能有事,孟凭澜就是汝阳的王,更是汝阳安危的关键所在。 “我坐到你的后面,”她情急之下抓住了孟凭澜的手臂,想从他身侧翻过去,“可以帮你挡着点刀箭……” 孟凭澜怔了一瞬,一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宝儿说什么?她一个芊芊弱质女子,居然说要坐到后面帮他挡箭? “王爷,你快动一动啊,”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近,顾宝儿都快哭了,“再不动就来不及了。” 孟凭澜深吸了一口气,扣住了她蠢蠢欲动的手和腰,猛地低头噙住了她的唇。 唇瓣柔软,带着一丝花朵般的清香和甜蜜,孟凭澜用力吸吮着其中的甘美,仿佛想把眼前这个人拆吃入腹。 他果然没有猜错,顾宝儿平常装着对他不在意,全是假的,一旦有了危险就彻底暴露了,对他情真意切,不惜以命相护。 想想也是,这天底下能对他孟凭澜视若无睹的女子,只怕还没有出生吧。 …… “唔……”顾宝儿用力地挣扎了起来,打断了孟凭澜脑中的遐想,他不得不松开了手。 “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亲我,”顾宝儿气急了,用力捶打着他的胸口,“快走啊,你还要不要命了?” 孟凭澜凝视着她,一带缰绳,飞天不退反进,朝着土堡的最高处疾冲了上去。 站在顶端,孟凭澜傲然一扬马鞭,指向前方:“宝儿,看,那是我的玄麟军,在我汝阳地界,在我玄麟军的护卫下,谁有这本事来动我分毫?” 第20章 怎可如此孟浪 土堡的另一面是一片开阔的平原,再过去是一片密林,此时此刻,近千名玄麟军分为两队,正在列队厮杀。 玄麟军盔明甲亮,一队执红,一队执黑,队形时而矫若游龙,时而化作利刃;再一看,前边密林前的小土丘上,分别有几人手执旗子指挥着队列的进退。 顾宝儿被这凌厉的气势震慑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抓着孟凭澜的手指松开了,呐呐地问:“不是来……来害你的人啊……我还以为……” 她又羞又恼,一头扎进了孟凭澜的胸口,不说话了。 想想也是,这是在汝阳,四周都有汝阳军重兵把守,北有榆州,南有南安,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纵深而入,派这么多人来杀孟凭澜? 都怪那古怪的梦境,让她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 孟凭澜拍了拍她的后背,哄道:“听错了也没什么,宝儿,你愿意这样护着我,我很高兴。” “我……我其实没有……”顾宝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有一半是因为梦境重现的慌张,还有一半是心里莫名泛上来的愧疚。梦境中男子遇到的杀劫,应该就是女子的背叛导致,她不知怎么就和那女子共情了。 孟凭澜的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 还要口是心非地嘴硬,算了,她脸皮薄,就不与她计较了。 他宽宏大量地岔开了话题:“好了,别想这事了,玄麟军的阵型训练可难得一见,你再不看就没有了。” 一听这话,顾宝儿立刻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重新凝神观看了起来。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顾宝儿只是个外行人,只见将士们在下面策马飞奔,随着令旗的变化而变化,时而令行禁止,时而刀戟相加,煞是好看。 看着看着,她有了疑问,好奇地问:“王爷,那要是打仗的时候,敌军把那几个拿令旗的射杀了,群龙无首,你的将士岂不是要乱套?” 孟凭澜笑了起来:“旗手并不是中心,而是听命于后面的指挥使的,那是军中核心所在,当然有铁桶般的保护。” 顾宝儿立刻再次看了过去,果然,挥舞令旗的士兵身后,各自还站着几位官阶更高的,脸色凝重,还时不时地交头接耳讨论一番。 “看,”她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是祁将军,他在最后面!” 孟凭澜的眼神一滞,轻描淡写地道:“他是玄麟军主将,他不在谁在?” “他好厉害,”顾宝儿有些崇拜地赞叹,“这么多骁勇善战的将士都听他的,他训练得真好,打起仗了一定所向披靡。” 孟凭澜略有不满,暗示道:“祁袁山跟着我出去平乱时,的确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下总该明白了吧?祁袁山再厉害,也是跟着他出去打仗,作为副将,哪有比主将厉害的道理? “那怪不得他年纪轻轻就成了将军,”顾宝儿浑然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钦佩地道,“祁将军虽然身居高位,可难得还宽仁和善、乐于助人,有这样的人守护汝阳,真乃汝阳之幸。” 孟凭澜沉下脸来不说话了。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远处的祁袁山朝着他们这里看了过来,旋即又迅速地将目光放回了队列之中。 约莫半炷香之后,演练结束,祁袁山手一挥,令旗一放,近千名玄麟军翻身下马,动作几近整齐划一,十分壮观。 “玄麟军左卫参见王爷。”祁袁山隔着队列高声叫道,声音中气十足,穿透了数百丈的距离送了过来。 “参见王爷!”将士们随之叫道,声音震天,惊起了密林中的一只只飞鸟。 顾宝儿被这阵势惊住了,轻呼了一声,眼中的惊叹掩都掩不住了。 孟凭澜心里酸溜溜的,很想亲自上前操演一番,转头又忍住了,摆手示意,让将士们原地休息。 不一会儿,祁袁山策马飞奔而来,一脸的惊喜:“王爷,你怎么来了?宝儿姑娘,好久不见,你头疼的病好些了吗?” 顾宝儿脸一红,不由得努力往前挪了挪,试图拉开和孟凭澜的距离:“好些了,多谢祁将军牵挂。”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赵大夫还在替我针灸,每次都把我的脑袋用针插得像个刺猬。” “你忍着点,”祁袁山安慰,“赵其安上次和我说了,你这病,除了治疗之外,还要看运气。” “嗯。”顾宝儿点头应道。 孟凭澜轻咳了两声,威严地道:“袁山,刚才那几个阵型练得不错,但突袭应变的能力也应当加强,好好训练,我看今天天气不错,下午晚上都加练,一下以后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也不至于会措手不及。” 祁袁山有些莫名,夜练是玄麟军的传统,一个月总会有这么几天会拉出去夜间奔袭,但今天原本是没这个计划的。 不过既然王爷发了话,没计划也要有计划了。 “是,王爷请放心,”他朗声应道,“末将必定不负王爷嘱托。” “那你练兵,我先回了。”孟凭澜一拎缰绳,调转马头,飞奔下了土堡。 顾宝儿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只见祁袁山还立在土堡的最高处,目送着他们的背影离开,一人一马,高大威武,有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看什么看?”孟凭澜轻哼了一声,“他有主了。” “啊?”顾宝儿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他以后会是我妹夫,若婷很喜欢他。”孟凭澜一脸的轻描淡写,“以前桑家败落,若婷从京城出来投奔姨母的时候,是他去接应的,一路照顾了若婷一个多月。” 顾宝儿恍然大悟。 她以前还以为桑若婷是喜欢孟凭澜才处处针对她,原来桑若婷喜欢的另有其人。 怪不得那天在书房里时,桑若婷的反应有点奇怪,好像在意祁袁山对她的态度比孟凭澜的更多一些。 再仔细一捋,一连串事情的来龙去脉顿时清晰了起来。三月三前一天,在街上调戏她的是秦刺史的外甥俞成宏,而秦明珏正是这位俞公子的表妹,大约是俞公子加油添醋把祁袁山帮她的这件事和秦明珏说了,然后由秦明珏传到了桑若婷的耳朵里,桑若婷心生妒意,便亲自登门找茬。 其中应该夹杂着有人把那日她和孟凭澜的对话泄露了出去,她收了祁袁山的那些小礼物和宁做婢女的言辞彻底让桑若婷着了恼。 桑若婷这里倒是小事,就算再针对她,桑若婷也不会对祁袁山不利;可孟凭澜若是也存了疑心,那祁袁山的前程堪忧。 “王爷,你可别胡思乱想,”顾宝儿慌忙解释,“祁将军心善,看我可怜一直帮我,他沉稳宽厚,在我心里就好像……好像兄长一样,我对他只有感激之情,绝无半点男女之间的旖念。” 孟凭澜嘴角微扬,下巴搁在她的脖颈处轻轻摩挲着:“那你对谁有男女之间的旖念?” 顾宝儿的脸一红,顾左右而言他:“王爷,你看那边的花开得好热闹……哎……” 耳垂被咬住了,一阵酥麻和刺痛传来,她又羞又气,叫了起来:“王爷……你怎么乱咬人啊……” “说,”孟凭澜威胁道,“要不然的话,可不是咬人这么简单了。” 顾宝儿只好无奈地妥协:“我……我都和你有了肌肤之亲……这些天抱也抱了、亲也亲了,我还能和谁有男女之情?不就是王爷你吗?” 孟凭澜很不满意。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难道顾宝儿觉得这天底下还有人比他更好吗? 以前顾宝儿曾经在梦中脱口而出的“大福”忽然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不会失去记忆前顾宝儿还有意中人吧? 笑话,就算有,又怎么能比得过他这汝阳王? 他轻哼了一声:“你不愿意?” 佞王有宝(重生) 第17节 顾宝儿怔了一下,轻声道:“王爷,你身为汝阳之主,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倾慕你,你和我犹如明月和萤火,我不敢臆想和你有男女之情。只求若是有一天你对我厌弃了,便放我自由,也好过让我在你身边伤心难过。” 孟凭澜的心一紧,“吁”的一声,勒住了飞天。 掰过顾宝儿的脸一看,她的眼睫低垂,眼圈果不其然地红了。 “好好的,怎么又要哭了?”他有点心疼,不假思索地道,“我怎么会厌弃你?放心吧,等你进了府,我必定会给你一个妥当的名分。有我在,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顾宝儿苦笑了一声。 世间男儿多薄情,更何况是孟凭澜这样的身份呢?此刻孟凭澜正对她浓情蜜意,自然什么承诺都能说得出口,等日后情意淡了,她还能有什么可以倚仗? 不过,既然孟凭澜认为这是给她最好的安排,她再多说也没用。 “嗯,我明白,”她柔顺地应道,“多谢王爷恩典。” 孟凭澜放下心来,掖了掖她的眼角,故意为难道:“怎么个谢法?” 顾宝儿怔了一下,仰起脸来:“王爷什么都有,还稀罕我的谢意吗?” “当然稀罕,”孟凭澜正色道,“稀罕你的心意。” “那过几日我给王爷绣个香包吧,”顾宝儿想了想,有些赧然地道,“绣得不好,你可别嫌弃。” 她的眉眼温柔,微翘的眼睫仿佛鸦羽,在眼下投下了一层阴影,微翕的双唇唇色娇嫩,被春日的阳光一照,莹润得仿佛透明似的。 孟凭澜心痒难耐,哑声道:“香包暂且放一放,先亲我一下以表谢意吧。” 顾宝儿倏地瞪大了眼睛:“王爷……怎可如此孟浪……我……不行……” 孟凭澜故意沉下脸来,一语不发。 顾宝儿无奈,四下看看没人,飞快地在他脸上一啄,正要逃开,孟凭澜一下就扣住了她的脖颈,低头朝着那觊觎良久的唇瓣狠狠地亲了下去…… “王爷!”一声呼唤传来,紧跟着,杂乱的马蹄声响起。 是于德华的声音。 原本已经闭上眼睛的顾宝儿打了个激灵,用力一推,从孟凭澜手臂的桎梏中挣脱了出来,朝着前方正襟危坐。 孟凭澜猝不及防吃了个大大的闭门羹,不由得恼火地看着前方出现的人影,磨了磨牙。 “王爷,可算找到你了,”于德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喜滋滋地道,“你这么久都没回来,我们担心得不得了,四下找你。” “我用得着你找吗?”孟凭澜冷冷地道,“多事。” 话音一落,他一夹马腹,飞天往前一纵,飞一样地擦过于德华,一眨眼就把他们抛在了身后。 于德华刚擦掉的汗一下子又冒了上来,心里暗暗叫苦:最近这是流年不顺吧,怎么莫名其妙又得罪王爷了? 一群人跟在身后,孟凭澜自然没法再为所欲为,只好正正经经地教起顾宝儿马术来。 练了小半个时辰,顾宝儿稍稍入了门,能一个人骑马小跑一段路了。回城的时候顾宝儿累得不行,腰酸背疼,坐在那里小腿都打颤,马车一颠一颠的,她不知不觉就靠着孟凭澜睡着了。 忽然,一阵颠簸袭来,她整个人往前冲去,差点从孟凭澜的怀里滑落。 顾宝儿猛地惊醒,瑟缩了一下。 孟凭澜拍了拍她的后背,眼中隐含怒意:“别怕,应该是有人忽然从街边窜出来。” 车外传来了侍卫们的斥责声和女子的哭泣声,眼看着孟凭澜的眉头越皱越紧,顾宝儿不由得想起了他处罚祁袁山时的冷酷,赶紧掀开了车帘:“怎么了?” 离马车不远的地上坐着一个年轻妇人,正在嘤嘤地哭泣;一个文弱的年轻男子手里拿着一根笤帚,指着她怒喝:“你这妇人,成日里好吃懒做不说,还给我撒泼,今天我不给你点教训,你还真的要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了!” 侍卫们上前阻拦,年轻妇人惶然四顾,和顾宝儿四目相对。 她的眼神凝滞了一瞬,忽然便朝着顾宝儿扑了过来,涕泪交加:“姑娘,姑娘救命!他要打我,还要休我,这样我还不如一头撞史在这里!” 第21章 旖旎 顾宝儿的心口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这女子的口音很熟悉, 撞死的“死”字念成了姓氏“史”的发音,和梦里那个叫四姑娘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 可是,梦里的那几个婢女都是还未出阁的女子,这位却是一个已经嫁了人的妇人。 她暗笑自己思虑过重, 居然把梦境中的事情当真了。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 那妇人已经被侍卫们抓住了双臂, 她力气居然不小,用力挣扎着又往顾宝儿这里冲了两步, 最后实在不敌,被侍卫们按在了马车的车板上。 她还不服气, 艰难地仰起头来看向顾宝儿, 眼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而落,迅速濡湿了前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梦境的缘故,顾宝儿看得分外不忍, 连忙道:“你们轻一点, 她刚才一定是太激动了,不是故意要冲撞王爷的。” 孟凭澜沉着脸一语不发, 目光犀利地打量着这个年轻妇人。 侍卫们哪里敢松手?这一下猝不及防,居然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妇人冲到了王爷跟前,他们这些人回去只怕都要挨上一顿板子。 后面的那个男子这时才知道这马车上的人是谁, 连滚带爬地到了马车前, 跪倒在地:“王爷恕罪,我们夫妻俩从外地来汝阳行商做些小买卖,一时口角争吵了起来,平常她老是仗着力气大对我又打又骂,今天我发了狠,她便受不了了, 这才冲撞了王爷,还望王爷海涵。” 孟凭澜朝着车厢抬了抬下巴,示意顾宝儿进去。 顾宝儿恳求着拽了拽他的衣袖:“王爷,饶了他们吧,也没什么大事,那妇人也挺可怜的,被丈夫打了想求个公道罢了。” “既然你求情,那就算了。”孟凭澜终于松了口,“下不为例。” “多谢王爷,”顾宝儿高兴地对着那对夫妻道,“好了,你们俩以后别打来打去、休来休去了,夫妻那是前世几百年修来的缘分,要好好珍惜才对。” “对对,姑娘说的对,”男子连声答应,又焦急地戳了戳妇人,“你倒是说句话啊,别一直哭了,这可是王爷,到时候砍了你的脑袋我也救不了你。” 那年轻妇人终于回过神来,伏在地上叩首:“多谢王爷,多谢姑娘,我……我以后一定小心行事,不再莽撞了。” 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最后泣不成声。 顾宝儿放下心来,转身进了车厢。 孟凭澜站在原地没动,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对伏在地上的夫妇,嘴角徐徐扬起了一丝冷笑:“你真的是她的丈夫?” 男子慌忙道:“是,这正是拙荆,让王爷看笑话了。” “她倒没什么,你一个大男子,还拿着笤帚打老婆,今日若不是有人求情,你挨上一顿板子也不冤,”孟凭澜的嘴角徐徐扬起了一丝冷笑,“滚吧。” 男子连声应是,拽起妇人逃一样地走了。 孟凭澜朝着身边的一名侍卫努了努嘴,压低声音道:“跟上,查一下他们的底细。” 马车重新启动,顾宝儿的睡意被这一耽搁彻底没了,孟凭澜也有点饿了,索性找了街边的一座酒楼用了早晚膳。 酒楼不大,专做江南口味的,味道偏甜,顾宝儿吃了好几块糖醋排骨,心满意足。 “宝儿姑娘,看来别院里要给你配个江南的厨子,”于德华殷勤地道,“你胃口好能多吃点饭,身子也能养得好一点,说不定就想起来以前的事情了。” “这主意不错。”孟凭澜称赞了一句。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顾宝儿连忙拒绝,“秦嬷嬷的饭菜很合我的胃口。” “这麻烦什么,就这么定了,两种口味轮换着来。”于德华热络得很,“回去我就交代刘嬷嬷。” 用完晚膳已经时近黄昏,马车一路前行,不一会儿就到了别院。从马车上下来,孟凭澜还没有离开的意思,牵着顾宝儿的手,一起进了垂花门。 刚要去东厢房,前厅里快步迎出来两个人,向孟凭澜躬身行礼:“王爷。” 顾宝儿一看,这两人她都认识,一个是宋暮野,另一个她在青崖江的那条大船上见过,是孟凭澜的贴身侍卫首领,名叫冯裕。 这想必是有公事禀告,她识趣地告退:“王爷,我去让人备些茶水。” “让下人们去就好,”孟凭澜牵着她的手没松开,“冯裕是去查了你家人的事情,你进来一起听就是了。” 顾宝儿心中雀跃,正要和他一起进去,宋暮野上前一步,恭谨地道:“王爷,我还另有机密要事禀告。” 这一听就是不想她进来,顾宝儿赶紧把手抽了出来:“王爷,你忙你的,我在外面等你就好了。” 孟凭澜只好作罢。 进了书房,冯裕先禀告了一下查访顾宝儿亲人的事情。 他此次出去了近一个月,沿着青崖山在榆州、汝阳这一带探访,甚至远去了大宁的几座郡县和北仁王势力范围之内的仁州,探访的范围从一开始的农户到后来的富商,再到有点名望的高门,几乎都查遍了。 “倒也有几个走失或是私奔的富家小姐,可我看过画像,又听人描述,和宝儿姑娘半点都不像,唯一的一条线索,是有一家从京城过来的商队,曾经在青崖山附近遭遇了山崩,死了好几个人,商队就此解散回了京城,我也追查不到了。”冯裕有些沮丧地道。 孟凭澜怔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想到,顾宝儿的事情居然和京城扯上了联系:“那查到商队的领队了吗?死的人又是谁?” “那商队一直是往来于南北之间,和邠州、榆州、汝阳都有生意往来,”冯裕倒也查探得很仔细,“死的两个是二十来岁的保镖,一个五十来岁的当地向导,另一个是四十来岁的账房,没有女子报官。如果再要往下细查的话,只怕要去京城了。” 孟凭澜沉吟了片刻道:“那就动用京城的暗线查一查,如果有线索再派人过去。” “是。”冯裕应了一声。 “暮野,你呢?”孟凭澜惦记着外面的顾宝儿,想要速战速决,“有什么机密要事?” 宋暮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冯裕,沉声道:“可真是巧了,宝儿姑娘的事和京城扯上了关系,我这里也有消息来报,这几日有不少不明人士流入汝阳,估摸着最起码有三拨,其中有两拨便是来自京城。” 孟凭澜眉头一皱,冷笑了一声:“怎么,陛下病重,我那大侄子是忍不住要对我下手了吗?” 宋暮野谨慎地道:“还不知道他们意欲何为,但小心点总不会错,从今日起,王爷万万不可大意行事,决不可像今日这么托大地独自骑马了。” 冯裕轻呼了一声,恼怒地道:“独自骑马?侍卫们怎么回事,是过了两天好日子就惫懒了吗?万一王爷有个闪失,他们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谁和你多嘴的?”孟凭澜有些尴尬。 “王爷,”宋暮野无奈地道,“我听说你带着宝儿姑娘出城,就让人远远地跟着了,深怕有什么意外。” “好了,我心里有数。”孟凭澜轻咳了两声,岔开了话题,“那还有一拨人又是哪里来的?” “据我收到的蛛丝马迹来看,应该是北仁王罗敏思那里的,”宋暮野眉头微皱,“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 “我姨母说,北仁王妃想、要过来和她叙旧,会不会是让人过来打前哨的?”孟凭澜猜测道。 “若是这样没有恶意倒好了,”宋暮野面色凝重地道,“总之,还是要防备着点,依我看,冯大人这边找宝儿姑娘家人的事情要暂时先放一放,或者派另外的人去做,他还是要加强王府守卫,以王爷的安危为第一要务。” “王爷,宋先生说的有道理。”冯裕急切地附和。 孟凭澜思忖了一下,让京城的暗线去找宝儿相关的线索,这事一时半会也急不来,弄得不好线索没找到,反倒让暗线暴露了,还是得从长计议。他点了点头:“好,就按暮野说的办。” “还有,”宋暮野迟疑了片刻,“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宋暮野怎么还吞吞吐吐了起来,”孟凭澜嘲笑道,“当初对着我大逆不道说是要杀回京城除尽奸佞的气势哪里去了?” 宋暮野的眼神一滞,嘴角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王爷休要取笑我了。” “好了,快说吧。”孟凭澜催促道,顾宝儿还在外面等他呢。 “王爷,我知道,宝儿姑娘现在正得你的宠爱,”宋暮野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但她的来路不明,疑点颇多,你和她相处时务必要留个心眼,切勿全心以待,以免受到伤害。” 佞王有宝(重生) 第18节 孟凭澜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露出一丝得意之色:“暮野啊暮野,人家都说你算无遗策、聪明绝顶,但这件事你却看错了。谁都可能伤害我,但宝儿不会。我还没有全心对她,她却早已把我看得比她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了。” 等到宋暮野他们把所有的事情回禀完毕,告退离去,已经月上柳梢。 于德华上来请示今晚要宿在何处,孟凭澜没有回答,坐在罗汉椅上沉吟良久,这才起身往外走去。 庭院里十分幽静,树影婆娑,远远的,有个人影坐在葡萄架下,手托着腮,定定地看着天上的圆月。 月光轻洒在她的发梢眼角,整个人的轮廓就好像被浸润了一汪春水,娇柔得让人想要立刻拥她入怀。 刚才和下属讨论汝阳和朝廷局势的杀伐和狠戾,一下子就被这场景驱散得无影无踪,孟凭澜的心,也随之柔软了起来。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气息,顾宝儿转过身来,眼中骤然盛满了星光:“王爷。” 孟凭澜缓步走到她的身边,有些歉然地抚了抚她的发丝。 顾宝儿顿时明白了,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她强自挤出一丝笑容:“还是没有消息吗?没关系,我可以等的,王爷,还有希望找得到吗?我多久都可以等的……” “宝儿,”孟凭澜有些不忍,“你别抱太大希望,万事随缘,没有家人你也可以在这里过得很好。” 顾宝儿平静了下来,轻嗯了一声,转头继续托腮看着月亮。 孟凭澜不知道这月亮多看有什么好看的,只好在她身边坐下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今天是十五吗?这月亮还挺圆的,听说那嫦娥是个美女,天上的神仙都倾慕她,不过,我觉得她再美也美不过一个人,你猜这个人是谁?” 顾宝儿没出声。 孟凭澜忽然觉得不太对劲,掰过她的脸来一看,顿时胸口仿佛被人捶了一拳似的,又闷又疼。 顾宝儿的泪水蓄满了眼眶,一颗又一颗,无声地从脸颊上滑落。 “你怎么还哭了?是我哪里对你还不够好吗?”他有点着急,语声严厉了起来,“不许哭……了。” 顾宝儿看着他,眼泪流得更凶了,止不住的抽噎声溢出了喉咙,身体微微发颤。 孟凭澜哪里还凶的起来,尾音一顿,顿时低缓了几分。眼看着顾宝儿还在伤心,他咬了咬牙,忽然把顾宝儿懒腰抱起,大步走进了东厢房。 “王爷……我……我不哭了,”顾宝儿哽咽着道,“你放我下来……” 孟凭澜充耳不闻,将顾宝儿放在床上,俯身吻住了她的眼睑。 泪水带着一丝咸,肌肤上又有着花香般的清甜,混杂在一起,仿佛一剂毒.药,让人欲罢不能。 “宝儿,有我呢。”他喃喃低语着,呼吸渐渐粗重了起来,双唇贪恋地由上而下,落在了鼻尖、耳畔,最后缠绕在了唇瓣上。 顾宝儿的身体颤了颤,轻唔了一声,想要抗拒,却被孟凭澜扣住了。他的唇稍稍往后撤了撤,低声呢喃:“宝儿,不许再躲了,以后你就是我的,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还没等顾宝儿回答,更热烈的吻覆了上来,这一次,没有了第一次牙齿相撞的笨拙,他无师自通地攻城掠地,追逐着最柔软的所在。 顾宝儿浑身发烫,脑中一片空白。 那种孤独和哀伤仿佛被这无所不至的爱抚给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胸口被充盈着的温暖。熟悉的楠木清香袭来,她仿佛有了一种错觉,好像两人已经这样耳鬓厮磨了很久很久。 吻越来越热烈,呼吸越来越急切,此时此刻,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手臂不由自主地便攀了上去,缠住了孟凭澜的脖颈。 …… 纱帐轻舞,将这一片旖旎笼罩其中。 第22章 十姑娘 “贱人!都是你害死了陛下!” “陛下一次又一次地容忍你, 可你是怎么对他的?你是个没有心的女人!” “哈哈哈哈哈你错了,你们全都错了,陛下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 杂乱的声音嗡嗡嘤嘤地在耳边萦绕,斥责的、痛惜的、狂怒的……揪心的疼痛袭来, 刹那间, 跪坐在地上的白衣女子蓦地抽出宝剑, 剑光凛凛、血珠飞溅,白衣女子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顾宝儿惊呼一声, 睁开了眼睛。 胸口的跳动一下又一下,仿佛擂鼓一般, 心痛绝望的感觉是如此得真实, 就好像那个倒下的白衣女子就是她自己一样。 “怎么,做噩梦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下一瞬, 身体被用力地抱住了。 顾宝儿侧脸一看, 孟凭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昨晚的亲密瞬间划过脑海,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 “最近睡得不好?”孟凭澜打量着她,眉头微皱, “好像是有点瘦了, 让赵其安再给你调理一下。” 顾宝儿轻嗯了一声,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去,想从孟凭澜的怀里挣脱出来,孟凭澜的手臂微一用力,不悦地问:“干什么?” “我……我伺候你起床,”顾宝儿胡乱找了个借口, “今日不是休沐了吧?” 孟凭澜一想也是,昨天过的太甜蜜了,这一早居然有种想要窝在这里继续甜蜜的错觉。 “我自己起,你再躺一会儿。”他抱着顾宝儿不舍得松手,磨蹭了片刻之后,在她脸颊上用力地亲了一口,这才不得不坐了起来,轻咳了一声。 于德华领着人进来伺候了。 这么多年了,这是孟凭澜在汝阳时第一次外宿,于德华稍稍有些忙乱,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收拾停当,孟凭澜又叮嘱了兰莘和秀珠两句,这才离开了别院。 顾宝儿也睡不着了,穿着中衣起身,坐在了梳妆台前,定定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白皙的肌肤上红痕清晰可见,仿佛一朵朵红梅绽放,脸上的潮红还没完全褪去,眉梢眼角都流露着从前没有过的风情。 没有办法再骗自己了。 她可能永远都想不起家人,永远都只有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也永远都只能依附于孟凭澜,幸运一点,便是成为他王府后院中的一员,若是再不幸的话,可能没过几年便失去他的宠爱,悄无声息地在一个没人知道的角落度过自己的一生。 也好吧,最起码不用颠沛流离,不愁温饱,最起码孟凭澜现在很喜欢她,她可以好好为自己打算。 她拼命想着安慰自己的理由,可是不知不觉地,眼底还是泛起了一阵湿意。 “姑娘!” 秀珠和兰莘送走了孟凭澜,急匆匆地跑进了房间,眉眼间难掩喜色。 “恭喜姑娘,贺喜姑娘,”秀珠满脸得色,“我就说吧,王爷喜欢你得很,这下姑娘你肯定要进王府了,日后必定平步青云,尽享荣华富贵。” “姑娘,你身上还好吧?”兰莘喜滋滋地道,“我去给你备热水,你泡个澡好好放松一下。” 顾宝儿无力去纠正她们的想法,胡乱点了点头。 秀珠和兰莘很快就把热水备好了,顾宝儿正要脱衣,忽然看见枕头边上有一串手珠。手珠呈漂亮的深绿色,一个个足足有铜钱般大小,雕着精美佛家莲花纹,中间一个比边上的又大了一圈,雕刻着如来佛祖的头像,雕工精致,栩栩如生。 一股熟悉的楠木浅香传来,正是她经常在孟凭澜身上闻到的味道。 这手串一定是孟凭澜的贴身之物,已经被盘得锃亮,乍眼一看,深绿色外仿佛镀着一层金光,和主人的气息都融为一体了。 她赶紧把这串手珠收了起来。 果不其然,等她泡完澡用罢早膳,于德华便急匆匆地来了,一来便问顾宝儿有没有见过那串手珠。 顾宝儿一边取出手珠,一边好奇地问:“于公公,这是什么宝贝吗?” “宝儿姑娘你可不知道了,”于德华解释道,“这是先帝赐给王爷的,据说乃是高僧流传下来的通灵之物,王爷从十四岁起就戴在手上,算起来整整七年了。王爷早上出了门才发现不见了,所以让我赶紧来取。” “怪不得,那于公公你可收好了。”顾宝儿赶紧把手珠递给了于德华,“还有,于公公,我看你的腿有点不对劲,是不是风湿犯了?这里有几块药膏,你拿去用。” 于德华怔了一下,把手珠小心翼翼地收好,又拿起药膏看了看,有些不是滋味地问:“宝儿姑娘,你太细心了,不过,你怎么会有这种药膏?” 顾宝儿支吾了两声:“这……前两天总是下雨,我的腿也不太舒服……” 于德华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起来:“是赵其安给你的?” 顾宝儿讪笑了两声:“不是……是他留在我这里我顺便给你的……于公公你别生气啊,我看赵大夫平常虽然没什么好话,但心里还是很惦记你的,你们俩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不如坐下来好好说一说,说开了就好了。” 于德华冷笑了一声:“谁稀罕他的惦记?他还是守着他的药草过一辈子去吧,活该这一辈子都没老婆没孩子,孤家寡人一个。” 于德华扬长而去,顾宝儿在他身后吐了吐舌头。 于德华虽然怒气冲冲的,但还是带走了那几块膏药,看来不是至死不休的那种冤仇。赵其安这里她也旁敲侧击地问过,听起来像是和赵其安死去的夫人有关,今天于德华这满含怨气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 以后有机会再多说合几次,说不定能化解开两人以前的矛盾。 接下来几天,孟凭澜都留宿在了蒲草别院。 别院显而易见地热闹了许多,外院的人手增加了好些,各种吃穿用度也高了好几个档次,各种食材和日用物什流水般地送了进来,下人们伺候得更用心了。 刘嬷嬷也奉于德华之命,开始物色精于江南口味的厨子,以便让顾宝儿吃得更好一些。 孟凭澜很忙碌,到了别院之后也会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别院不大,汝阳王府的臣子们在此处进进出出,顾宝儿也都认了个眼熟。祁袁山不用说了,每次过来都特意给她带些好玩好吃的,要是碰到赵其安也在的话,就顺便坐下来闲聊几句,讲讲军营里选拔的趣事,聊聊赵其安的药草,再关心一下顾宝儿的离魂和头疾。 另一位宋暮野就没祁袁山这么好说话了,每次见到顾宝儿都很客气,礼节上无可指摘,可那眼神一看就带着审视和怀疑,让人如芒刺在背。 顾宝儿只好装着看不出来,每次都笑脸相迎。 别院里的人见她如此受宠,一个个都喜气洋洋的,走路都飘了几分,她却暗自心忧。 虽然王府现在没有女主人,可程双蕴必定不会高兴看到自己的外甥被一个还没名分的外室迷得成日里在外留宿,她旁敲侧击地暗示了两回,孟凭澜却不以为然。 “你日后见了就会知道了,我姨母爽直大度,有什么事都直来直往,她若是不高兴,肯定会把我喊回王府,不会憋在心里迁怒于你,放心吧。” 顾宝儿劝不动,只好作罢。 唯一让她高兴的是,这几天不知道是赵其安的针灸终于起了效,还是孟凭澜给她带来了好运气,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有时候甚至连午间小睡时都能入梦。 梦里的场景越来越多,线索也越来越清晰,尤其是第一个和少女相关的梦,有一次她梦见那个少女在写信,屏息凑过去后,眼看着就要看到那个落款……可惜,在落款跃入眼帘的一刹那,她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了,什么都没看到。 这天,刘嬷嬷请她过去,说是在汝阳城里找到了好几个会做江南菜的厨子,让他们各自做了一个拿手菜,然后请顾宝儿品鉴后再挑出一位任用。 前厅里,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刚刚出炉,摆在了食案上。松子黄鱼、咕咾肉、糖醋排骨……顾宝儿一道道看了过去,每盘都夹了一块,细细品尝。 忽然,她的脚下一顿,目光落在倒数第二道菜上。 这是一道江南名菜荷叶粉蒸肉,盘子上摆着约莫巴掌大小的一个荷叶包,碧色的荷叶和瓷白的盘子相映,色泽明艳,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荷叶包得极为精致,五个角棱角分明,中间荷叶封口处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印上了一朵小小的荷花,刚好五片花瓣,和荷叶的五条边对应了起来。 刘嬷嬷还当她不认识,笑着道:“姑娘,这道菜叫荷叶粉蒸肉,看这外形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厨子,做得真是细巧,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顾宝儿有些惊骇。 她当然认得,梦里那个少女很喜欢这道菜,有个婢女经常做给她吃,荷叶上也印着这么一朵荷花。 秀珠快步上前,用筷子拨开了荷叶,一阵香味扑鼻而来。她高兴地道:“好香啊,姑娘,你尝尝。” 顾宝儿夹了一筷放进了嘴里。米粉裹着鲜肉,和入了荷叶的清香,软糯可口、肥而不腻。 脑中一丝抽痛袭来,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想去捕捉,却又不翼而飞。 佞王有宝(重生) 第19节 她定了定神,又若无其事地把最后一道菜尝完,这才煞有介事地点评了几句:“都还不错,不过还是这盘粉蒸肉最为精美,可以拔得头筹。” “那就她了。”刘嬷嬷喜滋滋地道,“我让她明天开始就过来掌厨。” “她还在吗?”顾宝儿一脸不经意地问,“在的话让她过来领赏。” 刘嬷嬷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年轻妇人过来了。 顾宝儿定定地看着她,胸口处忽然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这妇人居然就是那日在大街上和她丈夫打架冲撞了马车的那个。 妇人垂眸叩首,声音微微打颤:“民妇叩见姑娘,姑娘大安。” “你……你做的粉蒸肉很好吃,中间的荷花也很精致,我很喜欢,”顾宝儿屏住了呼吸,缓缓地问,“你叫什么,哪里人士,在家里排行第几?” “我叫何蕙,江南平州人士,在家里排行第十,”妇人急急地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个“四”字,“第十,以前我家里人都叫我十姑娘……不对,四四四,瞧我这舌头,是十姑娘!” 第23章 耽于女色 无数画面在脑中蜂拥而至, 顾宝儿脚下一软,踉跄了一步;那妇人慌忙扑了上去,扶住了她。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手心被塞进了一颗小小的丸子, 她不自觉地握紧了, 心如擂鼓。 “姑娘, 你怎么了?”兰莘也赶紧扶住了顾宝儿,两人一起把她扶到榻上坐了下来。 顾宝儿挤出了一丝笑容:“没什么, 忽然头疼了一下。刘嬷嬷,就她了, 赏她点银两, 让她明日便来掌勺试试。” 年轻妇人深深地看了一眼顾宝儿,谢恩告退。 顾宝儿力持镇定,坐在榻上慢悠悠地品了一会儿茶, 又到了书房看了一会儿游记, 这才托辞头疼,回到东厢房小憩。 把门窗都关上了, 又让两名婢女去门外守着,她终于拿出了一直拽在手心的小丸子。 这是一颗蜡丸,捏开一看, 里面写着几个字, “明日午正,南家酒楼见。” 这几个蝇头小字雅正端方,横沟撇捺处力透纸背,一看就是浸淫书法多年。 顾宝儿盯着看了半晌,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折了起来。 这个叫何蕙的妇人和梦中婢女的口音一模一样,又这样神神秘秘地向她递送消息, 难道梦中那名少女真的就是她自己?她真的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有父母兄长的宠溺,有亲人密友的疼爱,根本不是无依无靠的农家女?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婢女完全可以登门求见、坦诚身份,又为什么要这样藏头匿尾,不敢让别人知道呢? 身世即将水落石出的狂喜夹杂着无数的疑问接踵而至,顾宝儿一时有些晕眩,闭上眼睛平息了片刻。 既然找她的人这么谨慎,想必是不想让汝阳王府的人知道,为免节外生枝,还是暂时先瞒着孟凭澜,等到她弄清楚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后再决定怎么办吧。 屋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顾宝儿心里一慌,赶紧把纸条塞进了梳妆匣的最里层。 刚刚和衣在床上躺下,门便被推开了,孟凭澜快步走了进来。 “怎么又头疼了?”他有些恼火地道,“我看赵其安是越看越回去了,这病半点起色都没有,不如换个大夫看看。” 顾宝儿一阵心虚,她刚才随口一句搪塞的谎言,居然把孟凭澜给引来了,这要是连累赵其安被骂,她怎么过意的去? “已经好多了!”她急急地解释,“我平常也不头疼,就是想着以前的事情时才会疼上一会儿。赵大夫已经很尽力了,天天捧着医书对着我发愁,头发都被他自己揪秃了不少,你就别再责怪他了。” 孟凭澜不禁莞尔:“这可糟了,前两天我听说有个媒婆在替他相看夫人,这要是秃了,他岂不是要被人嫌弃?” “真的吗?”顾宝儿有些兴奋,“那可得让赵大夫先给自己开个方子好好补一补。” 见她还有闲心八卦,孟凭澜放下心来,在床边坐下,掰过她的脑袋,轻轻揉按着上面的穴道。顾宝儿的头骨偏小,脸颊更是和孟凭澜的巴掌差不多大,这几日没睡好,看起来更是清瘦了些,孟凭澜有些心疼。 “宝儿,你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他低声道,“若是你实在思念家人,你替我生几个小娃娃,这样也算是有了血脉相连的骨肉,就更不会孤单了。” 顾宝儿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结结巴巴地道:“王爷……你别胡说八道了……” “这怎么是胡说八道?”孟凭澜俯下身来,双唇贴着她的耳畔,声音低哑而戏谑,“难道你不愿意?” 顾宝儿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慌忙从他腿上坐了起来,顾左右而言他:“王爷,是谁去把你请来的?一点小事就去军府打扰你,这也太不知道分寸了。” 门口候着的兰莘和秀珠对望一眼,兰莘怯怯地道:“姑娘,是我……” “是你?”顾宝儿了然地笑了笑,“秀珠让你去的吧?” 秀珠缩了缩脖子,赔笑道:“姑娘,我可不敢自己擅作主张,是王爷交代的,你有什么不舒服就让人去他那里回禀,我们告诉了值守的侍卫,他们去军府找的王爷。” “以后不可以,”顾宝儿难得板下脸来,“王爷身系汝阳军政大事,我一点点小病小痛,不可劳烦王爷。” 孟凭澜在一旁看得有趣。 没想到在他面前动不动就脸红、掉泪的顾宝儿居然还有这么威严的时候,这一瞬间的气度和那些高门贵女比起来,毫不逊色。 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想调戏调戏她,让她的眼角染上不一样的红色…… 秀珠左右看了看,见孟凭澜没有反对,立刻机灵地答应了:“是,姑娘,以后小事不去麻烦王爷,但是要是和姑娘生死攸关的大事,我就算拼着性命不要,也要让王爷知道。” 孟凭澜回过神来,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赞许地点了点头:“你们俩个,以后只管尽心伺候好宝儿,旁的事情都不要操心。” “是。”秀珠和兰莘齐声应道。 “你也找点开心的事情做做,”孟凭澜轻抚着顾宝儿的秀发,心中充满了怜惜,“这样就不会一直惦记这以前的事情了,看书作画、听戏赏花,喜欢什么便做什么,喜欢什么便让下人们买回来。” 真是歪打正着。 顾宝儿心中一喜,期待地问:“那我明日想出去逛逛散散心,可以吗?” 孟凭澜沉吟了片刻道:“最近汝阳城里有些不太平,不过你若是想出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和冯裕说一声,多安排几个侍卫就好。” 顾宝儿高兴地应了一声,又觉得不对,紧张地问:“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汝阳会不太平?” “这说来话就长了,”孟凭澜的眼神一凌,“我那天下之主的皇兄,最近龙体欠安,我那大侄子心思活络得很,就盼着他爹走以前能把我这个心腹大患解决了,京城里那几大世家也都各怀鬼胎,巴不得找到点我的错处,这不,各种魑魅魍魉就跑来了。” 顾宝儿的心一紧,不自觉地抓紧了他的手:“那……那会不会有危险?” 孟凭澜对这反应很是满意,故意叹了一口气:“若单是这些也就罢了,可西戎那边也不太平,自从三年前被我大败后,他们一直想要报仇雪恨,这阵子又派了不少细作到了榆州和汝阳一带。” “什么……”顾宝儿轻呼了一声,眼中露出紧张之色,“那你可要小心,万万不能让这帮人有可趁之机!” 孟凭澜盯着她看了片刻,轻笑了起来:“宝儿,你这是担心我吗?” 顾宝儿有些着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我担不担心?虽然我不懂军国大事,但汝阳现在在王爷你的治下安居乐业,谁也不想有什么变故,西戎那里就更不用说了,外族若是侵占了大宁,我们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只怕人人都是亡国奴了。” “说得好,”孟凭澜傲然道,“你放心,只要有我一口气在,西戎便不可能踏上我大宁半寸土地,等我放长线钓大鱼,把这些埋在我汝阳的细作都找出来,让他们看看这里到底谁是主宰。” 顾宝儿定定地看着他,心里百味陈杂。 孟凭澜这口气实在狂妄,但又狂妄得不让人反感,因为他的确有这样的实力。 只是这样强势的藩王,自古以来都是帝王的大忌,若是稍有不慎,孟凭澜便是腹背受敌的危险处境。 “王爷,”她轻声道,“你千万要小心。” 孟凭澜心花怒放,矜持地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好吧,听你的,我再小心些,必定要确保万无一失,免得我的宝儿又偷偷躲起来哭。” 当晚,孟凭澜又留宿在了别院。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家人消息的缘故,这一晚顾宝儿睡得分外香甜,一夜无梦睡到了大天亮。 清早醒来送走了孟凭澜,她有些坐立不安了起来,连平常最爱看的游记都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力了,时不时地便看向窗外的日头,盼着时间再过得快些。 好不容易熬到了巳时,她再也坐不住了,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襦裙,准备先去街上逛逛,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 刚刚跨出门槛,秀珠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姑娘,快!快……” 顾宝儿奇怪了:“快什么?” 秀珠把她往外扯去,扯到一半又退了回去,焦灼地道:“快,再重新整理一下,程夫人已经到前厅了!” 程夫人当然就是现在王府执掌中馈、孟凭澜的姨母程双蕴。 据秀珠说,程双蕴出身武将世家,性格直爽利落,不喜欢娇滴滴、花里胡哨的女子。 秀珠和兰莘两个人围着她整理了一下衣裙,飞快地换了一根发簪,又把胭脂和口脂抹去了点,这样看起来妆容更素净了些,这才放开了顾宝儿,急匆匆地出了门。 别院的前厅不大,此刻里里外外立了约莫十来个下人,稍显拥挤。 正中间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位中年美妇,身姿挺拔飒爽,一双美目和孟凭澜有七八分相似,应该就是程双蕴;她的左手边是桑若婷,上次来时还趾高气扬的桑若婷,此刻乖巧得像只鹌鹑,背手而立;右手边则站着秦明珏,看起来一如既往得娴静端庄、笑如春风。 原本十分坦然的顾宝儿被秀珠她们俩这么一折腾,倒是有点紧张了起来。她定了定神,让自己平静下来,快步上前向程双蕴见礼:“民女顾宝儿见过夫人,不知夫人到来有失远迎,还望夫人恕罪。” 程双蕴的眼神一滞,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回过神来,意味深长地问:“你就是顾宝儿?我听人提起过你很多次了。” 顾宝儿心里暗暗叫苦。 她早就劝孟凭澜回王府去,可孟凭澜怎么都不听,还非得说程双蕴不会在意这事。可即便是傻子也知道,程双蕴和孟凭澜虽然只是姨甥关系,可实际上情同母子,有哪个母亲愿意看到儿子耽于女色、夜不归家,尤其这对象还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农家女? “禀夫人,是我,”她垂眸恭顺地应道。 程双蕴转头看向桑若婷,沉下脸来:“你该怎么做,不用我再教你吧?” 桑若婷扁了扁嘴,嘟囔着道:“表哥已经让我和她陪过不是了,难道还要再来一遍吗?” 程双蕴一语不发。 桑若婷赌气把手一伸:“你看,我母亲打了我戒尺、关了我禁闭,还罚我抄了厚厚一本金刚经,我已经这么惨了,你就原谅我吧,要不然我还得继续抄。” 顾宝儿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桑若婷的手心一片青紫,居然真的被打了戒尺,打得还不轻。 孟凭澜也只不过让桑若婷来道了歉,她还以为这事就这样掀过去了,没想到程双蕴作为母亲非但没有护短,反而加重了处罚,实在让人意外。 “桑姑娘,”她定了定神,柔声道,“以前的事情不用再提,我也不会再放在心上了。可能是我有什么地方也做得不对,让你误会了。以后你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只管提点我,我定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这话还算入耳,桑若婷轻哼了一声,脸色稍霁。 秦明珏笑着上前,拉过顾宝儿的手:“说起来那天都怪我,要是我能好好劝劝若婷,说不定也没这些事情了,宝儿姑娘,我也向你赔个不是。”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人有些别扭,可人家这千金小姐都纡尊降贵过来示好了,顾宝儿只得忍着别扭,回了一个得体的笑容:“秦姑娘,这可折煞我了。” “欸,宝儿姑娘,你笑起来可真美,”秦明珏一边打量着她,一边感慨,“怪不得王爷这么喜欢你,连我都忍不住要喜欢上你了,今天我备了些礼品过来,弥补一下那日的唐突,宝儿姑娘,我们几个年龄相仿,以后就多多往来多多玩耍,也好一起做个伴。” 顾宝儿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吃惊不已。 那日虽然明面上是桑若婷刁难她,但她感觉得出来,秦明珏对她也没有什么善意,倒茶时秦明珏的婢女就在旁边,脚腘上那一下很有可能就是婢女踢的。 这要是没有主人的授意,想必婢女也不敢这样妄为。 没想到时隔一个多月,秦明珏的态度居然来了个大转弯。一个名门贵女居然这样向一个没名没分的农家女示好,这是图什么呢? 眼看着秦府的婢女把礼品都呈了上来,顾宝儿连忙拒绝:“秦姑娘你太客气了,这些礼品我可不能。” 秦明珏看向程双蕴,撒娇道:“程夫人,你看,我的一片心意宝儿姑娘不肯收,你倒是替我说句话啊。” 佞王有宝(重生) 第20节 程双蕴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做事就是得体妥当,宝儿,收了吧,回头我给你回个礼就是了。” 顾宝儿无奈,只得让秀珠她们拿了,又一一谢过秦明珏和程双蕴。 这一来一去,眼看着午时就快到了,顾宝儿惦记着南家酒楼的约定,盼着程双蕴她们赶紧走,又不敢露出半点焦躁,心急如焚。 又聊了几句这阵子汝阳勋贵世家的新鲜事,程双蕴笑着道:“和你们年轻人聊天就是高兴,这一晃眼就一上午过去了,该回府用午膳了。” 顾宝儿心头一松,现在送走程双蕴急着赶过去,还来得及。 “刘嬷嬷,”程双蕴示意,“把宝儿的东西收拾一下,跟我一起回王府吧。” “什么?”顾宝儿大惊失色。 第24章 清心寡欲 汝阳王府的云茗苑位于王府的东侧, 虽然不是王府中最大最华贵的院落,但胜在离孟凭澜的风雍居最近,采光和景色都是最好的。 这些年王府几乎没有女子入住,云茗苑也一直空着, 今天终于焕然一新, 迎来了它的第一位女主人。 相比蒲草别院, 云茗苑足足大了一倍不止,别院里伺候的下人们都跟着顾宝儿一起过来了, 程双蕴不仅替刘嬷嬷多安排了一半的人手,还赏了各种吃穿用度, 大伙儿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喜气, 在刘嬷嬷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收拾起院子来。 秀珠和兰莘依然近身伺候,不过外头粗活都交给新来的两位婢女, 刘嬷嬷再三交代, 让她们俩只管照顾好顾宝儿,旁的事情都不用她们操心。 顾宝儿却半点喜色皆无, 在自己的卧房里坐立不安。 程双蕴让她一起回王府时,她搜肠刮肚找了借口,想要暂时拒绝这番好意, 但程双蕴很坚持, 到了后来,程双蕴看向她的眼神都有些疑惑了,若是再推脱的话,只怕要彻底得罪这位长辈了。 眼看着家人的事情有了一丝曙光,她却被困在王府没了自由,也不知道那个何蕙在酒楼没有等到她会有什么想法, 不会以为是她贪图王府的荣华富贵不愿意和她相认,就此失望离去了吧? 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孟凭澜呢? 如果说了,以孟凭澜之能,必定能找到何蕙,可何蕙明显是要避开孟凭澜,可能有她想象不到的隐情;如果不说,这条线索很可能就此断了。 她的脑中乱成一团,各种念头纷至沓来,理不出个头绪来。 刘嬷嬷进进出出了几次,见她心神不宁的模样,还当她初入王府忐忑不安,安慰道:“姑娘,你放宽心,程夫人虽然治家严谨,但却不是严苛之人,日后相处久了,你就会知道了。” 顾宝儿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急急地问:“那个新来的江南厨子一起来了吗?她做的菜很合我的口味,晚膳我想吃昨日的那碗粉蒸肉。” 刘嬷嬷拍了拍脑袋:“瞧这这记性,都忘了和姑娘说了。她是外头的,暂时不能跟着一起进王府,我原本要等她来了和她说一声,没想到巧了,她托人送了信来,说是家里有人出了事,要告假几天,这一忙我都忘了告诉你了。” “那她还能来王府帮厨吗?”顾宝儿屏息问。 “进王府帮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得查过身家才行,”刘嬷嬷有些为难,“这样吧,到时候等她有信了,我问问外院的管事,看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那就好。”顾宝儿稍稍松了一口气。 “哦对了,”刘嬷嬷想了起来,笑着道,“我看那个何蕙和姑娘你还真是挺投缘的,她托着带话的那人还特意说了,她特别喜欢姑娘你,准备好多道拿手的江南小菜,让姑娘安心在府里等她回来,千万别吃了别的好吃的就不要她了。” 这托人带的话话中有话,很值得琢磨,好像在暗示顾宝儿,她已经知道变故,让顾宝儿切勿轻举妄动,等她想办法联系。 顾宝儿总算安心了些。 院子里忙忙碌碌的,一直到了申正才收拾得差不多了,眼看着日头西斜,程双蕴身旁的嬷嬷过来带了话,让顾宝儿过去双林苑坐坐,顺便和程双蕴一起用晚膳。 从云茗苑一路往北,经过一个花园,便到了程双蕴居住的双林苑。此时日头西斜,晚霞四起,花园中各色鲜花争妍斗艳,美不胜收。 顾宝儿的心情随着这美景愉悦了起来,一路哼着小曲,脚下轻快无比。 快到双林苑时,路边一簇芍药开得正欢,她忍不住停下来欣赏了片刻。 “姑娘,这花开得那么漂亮,我摘一朵给你别在发髻上吧,”兰莘高兴地道:“一定很美。” “姑娘可比芍药美多了,”秀珠得意地轻哼了一声,“我看这芍药插在姑娘的头上,要羞得都不敢开花了。” 顾宝儿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你们俩尽胡说八道。”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秀珠正要去摘花,顾宝儿连忙阻止,“别,我要去见夫人,戴这花也太唐突了,等……” “怎么就唐突了?”程双蕴从不远处缓步而来,笑吟吟地摘下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芍药,“你的丫头说的没错,的确是人比花美。来,我替你插上看看。” 她摘下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芍药,左右端详了片刻,将花插在了顾宝儿发髻的左侧。 顾宝儿今日梳了交心髻,只在右侧插了一枚银丝镂空珍珠发簪,十分素净,这朵芍药一戴,粉色的花瓣映衬得肌肤越发白皙娇嫩,更添艳色。 程双蕴看了半晌,神思恍惚了起来。 顾宝儿被盯得有些紧张,不安地问:“程夫人,我这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吗?还是别戴了,让人笑话……” 她正要把花取下来,程双蕴按住了她的手,笑着道:“是我糊涂了,宝儿,刚才我乍眼一看,你有一点像我的一位故人,所以一时有些失态。” 顾宝儿的好奇心被勾了上来:“谁啊?” “是个男的,他长得男生女相,非常漂亮,不过,他最讨厌别人说他漂亮了,谁要是说了便要翻脸。”程双蕴想起往事,有些怅然。 顾宝儿更好奇了:“居然有这样的男子?” 程双蕴忽然回过神来,哑然失笑:“看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想必你也不可能听过他的名字,更不可能和他认识,不提了,走,我们俩去里面聊。” 顾宝儿应了一声是。 两人一起进了双林苑,在正厅里坐了下来,一旁的婢女奉了茶,程双蕴摆了摆手,让她们都退下了。 “宝儿,”程双蕴凝视着她,正色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想和我来王府?” 顾宝儿怔了一下,慌忙解释:“程夫人,今日你来得太突然,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也不知道王爷会不会高兴在汝阳王府里看到我,所以才迟疑了一会儿,绝不是想要违背夫人意愿的意思。” 程双蕴笑了:“那就好,我还当你推托再三是不情愿呢。凭澜怎么会不高兴在王府里看到你?他都夜不归宿、和你如漆似胶了,这是在和我递话呢,我要是再不知趣,岂不是成了棒打鸳鸯的老古董?” “夫人千万别这么说,”顾宝儿的脸一白,“我出身低微,能得王爷青睐已是万幸,万万不敢有其他的念头。” “我想说的正是这事,”程双蕴叹了一口气,“凭澜他很喜欢你,但你的身份摆在这里,他必定是要另娶王妃的,这件事你该明白吧?” 顾宝儿苦笑了一声:“那是自然。” “我看你性情温柔和善,行事进退有度,还真不像是个农家女,这样也好,你该明白,凭澜这样一直留宿在蒲草别院,传了开去,对他对你都不是什么好事,”程双蕴缓缓地道,“所以,我今天才特意把你接进王府来。” 顾宝儿自然明白。 孟凭澜身为汝阳王,还未娶妃便有了外室,在言官眼里是品行不端;而于她来说,外室比起妾室还低了一头,就算她日后有了名分,也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可她不明白的是,程双蕴直接把她接进府里来算是什么?就算是嫔妾,也该是抬进门的,这样悄无声息的也名不正言不顺啊。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程双蕴笑了:“我今天把你接进来,一来是想吓唬凭澜一下,让他日后不敢这么肆意妄为,二来是想替你谋个身份,也好让你日后在未来的汝阳王妃面前有点底气。” 顾宝儿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底气?” “我想让你在王府住一段时间,就说你是远道而来的故人之女,前来投奔于我,”程双蕴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住上一阵子之后,我便收你为义女,等凭澜把王妃挑好了,娶妃纳嫔便一起风风光光地办了,这样的话,旁人也会敬你三分,你意下如何?” 顾宝儿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心中五味陈杂。 她感觉到了程双蕴对她的友善,却还是没想到程双蕴居然有这么尽心的安排,对于她这样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来说,这从天而降的身份,意味着她能在王府站稳脚跟,就算日后孟凭澜真的负心薄幸,也能有一足之地。 只是此刻她感激程双蕴的心意,却并没有应该有的欣喜若狂。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自己没有被抢入青崖山,没有遇见孟凭澜,没有荣华富贵,也没有王府后院的妻妾成群、勾心斗角。 但现在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义呢?程双蕴是孟凭澜的姨母,怎么也不可能罔顾孟凭澜的意愿,放她自由。 定了定神,她向着程双蕴盈盈拜倒,恳切地道:“多谢程夫人的一片心意,你为我思虑深远,我铭感五内,日后必定尽心侍奉左右,才能报答一二。” 程双蕴刚要去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门一下子被推开了,孟凭澜一脸焦灼地跨了进来:“姨母,宝儿她没得罪你吧?若是得罪了你,我替她向你赔个不是。” 程双蕴轻哼了一声:“怎么,你急成这样,是怕我难为了宝儿不成?” 孟凭澜赔笑道:“姨母,可没有这个意思,我皮糙肉厚的,你尽管打我骂我。” “王爷,你别乱想,”顾宝儿慌忙起了身:“程夫人对我很好,我羡慕王爷有这样的亲人,要是我也有就好了。” 孟凭澜刚才兴冲冲去了别院,原本想着带顾宝儿出去逛逛,眼看着就到端午了,外头的热闹堪比三月三,当时三月三没能带着顾宝儿出去,这次他想要好好弥补一下。结果到了别院几乎空无一人,吓得他一个激灵。 赶往王府的时候他心急如焚,深怕顾宝儿一个应对不当,让程双蕴责罚了,刚刚看到顾宝儿跪在地上时候,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顾宝儿这一说,他才放下心来,佯做不悦地拽过顾宝儿,用指腹去擦拭她的眼角:“那怎么又要哭了?这么娇滴滴的可不行,让人笑话。” 孟凭澜脸上的表情虽然带着嫌弃,可这语气、这动作无一不透着疼爱,程双蕴虚长了一辈,见过的情情爱爱多了,哪里能看不出来? 她一时不知道这对顾宝儿是祸还是福,只好轻咳了一声:“好了,你也克制着点,这阵子宝儿住在王府里,你别让人说了闲话。” 孟凭澜把这话砸吧了两下,愕然问:“为什么?谁能管东管西管到我的头上来了?” 程双蕴有点头疼,把自己的安排和他说了一遍,末了正色道:“你既然要想要和宝儿长久,就不要贪图一时之欢,你是王爷,是汝阳之主,当然没人敢在你面前放肆,可宝儿就不一样了,等宝儿正正经经地过了门,你想怎样便怎样。” 孟凭澜不以为然:“谁敢说宝儿闲话?府里有人若是嚼舌头,一律拖出去杖责三十。” “王爷……”顾宝儿拽了拽他的衣角,恳求地看着他。 “好吧,我尽量。”孟凭澜悻然,“那要多久?” “等你迎娶王妃的那一天。”程双蕴没好气地道。 掐指一算,现在王妃是哪家还没定下来,等定下来再行六礼,少说得有半年,孟凭澜的脸都青了。 若是从前他看到哪个男人沉迷温柔乡,只会赏一个鄙夷的眼神,可现在享用过顾宝儿的娇软可口,食髓知味,让他再重新清心寡欲半年,这岂不是要了命了? 第25章 形只影单 晚膳时分, 这阵子冷冷清清的双林苑终于热闹了几分。 往常孟凭澜军务繁忙,本来就鲜少有空陪伴程双蕴左右,和顾宝儿如漆似胶之后更是连人影都看不着了,只是偶尔休沐时会来请个早安;桑若婷虽然骄纵, 但在程双蕴面前不敢放肆, 用膳时也一派淑女模样, 不敢高声笑语。 今日孟凭澜兴致勃勃地说着军府里最近的大事,桑若婷叽叽喳喳地问个没完, 特别是关于祁袁山的动向,恨不得连他喝了几口水都知道个一清二楚。 程双蕴看着这一个外甥、一个女儿, 心中感慨万千, 喜忧参半。 喜的是孟凭澜看起来是真的对顾宝儿用了心,她早年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又因为姐姐临终的请托为外甥谋划良多, 早就情同母子, 自然盼着孟凭澜能遇上一位和他心意相通的意中人共度一生。 但她一直以为,这个意中人会是孟凭澜的王妃, 两人年少结发,自此琴瑟和鸣。可现在没想到孟凭澜居然会喜欢上了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这要是以后王妃入了门, 孟凭澜偏宠嫔妾, 也不知道会不会掀起后院风波。 幸好,这顾宝儿看起来还算懂事,只盼着未来选中的王妃也是个大度的,两人能和睦相处。 还有女儿桑若婷,自从三年前被祁袁山一路护送来到汝阳后,便对这位青年将军情有独钟, 祁袁山年少有为、无论是人品和才能都属上乘,可以她这些年的经验来看,这祁袁山好像并未对桑若婷动情,她试探了两次都没什么反应,真是愁人。 晚辈们都大了,盼着赶紧能把他们都安顿好了,她便能了无牵挂地做自己从小就向往做的事情了。 “娘,你在想什么呢,我都叫了你好几声了。”桑若婷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程双蕴这才回过神来:“没什么,北仁王妃再过几日就要到了,还有她的女儿罗芷蓝,和你差不多大,你们俩这么小的时候还一起玩过,你还记得吗?” 佞王有宝(重生) 第21节 “早就忘了,”桑若婷有些不高兴,“他们来干什么?不会是那个罗芷蓝看上了表哥吧?” 程双蕴沉下脸来:“若婷,我和你说过的事情你又忘了?有些事不是你能够置喙的,尤其是你表哥,他身为汝阳王,无论是公务还是私事,都是关系汝阳的大事,不管怎么做都有他的道理,你若是指手画脚的,出了事你能担得了几分?” 桑若婷气鼓鼓地咬了咬唇:“可我是他的表妹,是你的女儿,连说说我的喜好都不行吗?我就是喜欢明珏姐姐,她才貌双全、品性贤淑,我就是想她能当我的王妃嫂嫂,别的人我都不喜欢。” 程双蕴气得头疼:“那是你表哥的王妃,用得着你喜欢?你再这样由着自己性子下去,我看连你自己喜欢的都未必会喜欢你了。” 桑若婷的脸色变了,双唇颤了颤,眼圈渐渐地红了:“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嫌弃我烦嫌弃我笨,我就不该从京城跑到这里来。” 程双蕴惊愕地看着她:“若婷,你在说些什么呢?” “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你亲生的,”桑若婷哽咽着道,“你对别人都亲和宽厚,对我却天天板着一张脸,也不教我骑马射箭,罚起我来从不手软,我的手都被你打得肿成个馒头了,连明珏姐姐看到都心疼得落了泪,你却半点都不在意,只想着讨这个顾宝儿的欢心。” 顾宝儿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想替程双蕴说话,可这个时候她一开口,不啻于火上浇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孟凭澜皱起了眉头:“若婷,怎么可以这样对姨母说话?” “反正你们都不喜欢我了,我就算再乖也没用。”桑若婷气恨地道,“我讨厌这个顾宝儿,你们非得捧着哄着,还把她弄进府里来了,我看再过一阵子,你们就拿她当你们的女儿、你们的表妹了,我……我自己一个人回京城去,再也不要你们管了!” 她越说越伤心,把筷子一放,飞一样地跑了。 顾宝儿忍不住苦笑,桑若婷现在可能说的是气话,可若是她日后知道程双蕴真的打算收她做义女,可能要恨她一辈子了。 “我去看看她。”孟凭澜站了起来,“姨母,你别难过,若婷应该只是一时气话。” “不用。”程双蕴摇头示意他坐下,沉声道,“你别惯着她,她现在不吃点苦头,日后苦头更多。” “程夫人,桑姑娘她是不是有什么心结?”顾宝儿委婉地问,“不如和她好好聊聊,开解开解,我的事不着急,还是先别刺激她了。” 程双蕴恍惚了一瞬,摇头道:“没什么,这丫头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别担心。” “这样吧,”她又想了一下,还是有点不放心,“我过去看看她,你们俩慢慢吃,吃完便回去休息吧。” 到了这个份上,这晚膳吃得也没滋味了。 幸好,两人也吃得差不多饱了,便让人撤了饭菜,稍作休息之后,一起回到了云茗苑。 在路上的时候,顾宝儿刻意和孟凭澜拉开了点距离,一进院门,她忙不迭地催促:“已经很晚了,王爷你明天一早还有公务,赶紧回去歇息吧。” 孟凭澜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往里走去。 顾宝儿一溜儿小跑跟了过去,小声在后面提醒:“王爷你忘了吗?刚才你答应程夫人了,要克制些,和我保持距离……欸……” 她轻呼了一声,身体被拽得失去了平衡,跌进了卧房里,“吱呀”一声,门被关上了。 “此地就你我两个,谁看得到我们在做什么?”孟凭澜将她压在了门板上,在她耳畔哑声问,“一天没见了,你都不想我吗?刚才我去别院的时候发现你不见了,吓得不轻,你就不补偿我一下吗?” 顾宝儿被这温热的气息弄得酥麻,慌忙偏开了头,又羞又气:“这都看了一两个时辰了,你还要我怎么想你,还想要怎样补偿?” 发髻上的芍药落入了孟凭澜的眼眸,他的呼吸一滞。 娇嫩的花瓣柔软,和顾宝儿白里透粉的脸颊互相映衬着,一时之间他竟分不清顾宝儿到底是不是芍药花精幻化而来。 双唇落在顾宝儿的脸颊上,原本只想浅尝辄止的亲吻流连忘返,慢慢地摩挲过顾宝儿的耳廓,又辗转而下,在脖颈上尽情享用,最后落在她的唇瓣上。 身体的热度逐渐升高,这样的索求已经满足不了孟凭澜,他不顾顾宝儿的推拒,拦腰将她抱起,两人一起倒在了床上…… 忽然,一滴水珠落了下来,孟凭澜的手上一凉。 他怔了一下,手顿住了。 顾宝儿的云鬓散乱、衣衫半褪、脸颊绯红,只是眼中噙满了泪水,和这一派旖旎的景象大相径庭。 “你……你这是干什么?”孟凭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就哭了?” 顾宝儿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 “王爷何必顾及我的想法呢?你是汝阳之主,也是我的主人,你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她轻声道,“我没有说半个不字的余地,对吗?” 孟凭澜眼中的灼热一扫而空,支起身子,脸色阴沉了下来:“你若是真不愿意就直说,难道我会强迫你不成?何必拿这种话来气我?” “王爷,我不愿意,”顾宝儿定定地看着他,“程夫人都说了,让你稍稍克制些时日,就算是为了我日后能有些颜面,能名正言顺地入府。当然,如果你只是把我当成可有可无的玩物,只要满足你就可以了,那你就忽视我的想法吧。” 孟凭澜的眼中阴晴不定,下颌骨微微绷紧了,显然在努力压抑着心头的不快。 顾宝儿认命地闭上了眼。 她很想嘲笑一下自己,为什么还会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孟凭澜是王爷,就像他说的一样,就算硬要和她暧昧不清,谁敢乱嚼舌根?难道她还以为孟凭澜会是真心爱她,愿意为了她克制自己的渴望吗? “很好,”孟凭澜的声音忍耐着响起,“你既然想要这样,那就如你所愿。”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地甩上了。 一路憋着气出了卧房,孟凭澜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唯有挟着怒气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重得好像要把地砖踩出个洞来。 于德华正在和下人们交代孟凭澜在此过夜要注意的事项,一见孟凭澜出来了,惊愕莫名,再一看孟凭澜的脸色,也不敢多嘴询问,忙不迭地跟在他身后小跑着追了上去。 云茗苑的下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看得出来孟凭澜心情极度不佳,不由得面面相觑,一脸惶恐地目送着孟凭澜离去。 快走出大门前,孟凭澜忍不住回看了一眼。 卧房的门紧闭着,顾宝儿居然没有追出来赔礼道歉。 他也不是非要和顾宝儿欢好,只是刚才顾宝儿那番话让他有点下不来台。 真的是胆子越来越大了,恃宠而骄,不仅学会了违背他的意愿,还口舌如刀和他吵起架来。以前那个动不动就娇怯怯、泪汪汪的娇软女子,跑哪里去了? 来的时候甜蜜旖旎,回的时候形只影单。 孟凭澜从云茗苑回到风雍居,在书房看了一会儿兵书,又批阅了几份信函,忙了约莫半个时辰,心头的邪火却还没有散去,在书房里焦躁地踱起步来。 于德华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是不是宝儿姑娘惹你不高兴了?” 孟凭澜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宝儿姑娘这可真是,”于德华替孟凭澜打抱不平,“她入了王府,最重要的不就是王爷的宠爱吗?其他的都是虚的,这要是都想不明白,日后要是被人钻了空子也不冤。” 孟凭澜横了他一眼:“一派胡言。” “是是是,小人胡说八道的,王爷若是听不顺耳,就当一阵风吹过去了,”于德华赔笑着道。 孟凭澜起了身,摘下墙壁上挂的剑在手中把玩。 于德华有点担心:“王爷,到底怎么了?要不要我去把宝儿姑娘接过来?” “不必,”孟凭澜轻哼了一声,负气道,“又不是没有她我便活不了的,天底下的女人还不都是一个样的。” 他走到了院子里,起手挽了个剑花,凝神静气了片刻,瞬息之间身姿矫若惊龙,剑光凛凛与之融为一体,一旁的树叶被这剑气所扰,簌簌而下撞入剑光之中,不一会儿就被搅成碎片。 练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孟凭澜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这才收了剑,吩咐道:“备水,我要泡个澡。” 于德华应声而去,不一会儿洗澡水便备好了。 蒸腾的热气萦绕在浴房中,孟凭澜沉入水中,放松着自己的身体。胸口的焦躁经过这一通发泄减轻了不少,他惬意地闭上眼,脑中闪过了顾宝儿的泪眼。 算了,别和她计较这些小事了,她向来胆小,姨母都发了话,她怎么敢不听?这么食髓知味想和她亲热,赶紧抓紧时间把王妃的事情定下来不就好了,拿她撒什么气呢? 要是顾宝儿来服个软,这件事就这么掀过去了吧,不能亲热的话,说说话陪在身边也好,再不济没人的时候牵牵手、偷个香吻,顾宝儿还能不答应不成? …… 从浴桶里出来,几个下人一拥而上,替孟凭澜擦干了身子,披上了中衣。 他打了个哈欠,快步往卧房走去。 推门而入,他愣了一下,房间里和往常不太一样,四角都点着一排高高的蜡烛,烛影摇曳,平添了几许暧昧气息。 “于德华,你搞什么鬼?”他皱着眉头问。 平常寸步不离的于德华不知道去哪里了,没有声音。 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袭来,中间的大床上纱帐垂了下来,被风一吹微微飘动,被子有些微的隆起,一头秀发隐约可见。 孟凭澜心头一喜。 难道是顾宝儿知道错了,立马跑到他这里来赔礼道歉了吗?居然还伙同于德华给了他这样一个惊喜,于德华这次算是立了功了。 他屏息大步上前,掀开纱帐,刚要靠上去,半弯的腰忽然一顿。 这一头青丝怎么没有以前的黑亮,后颈的弧线也和以前描摹过的略有不同…… “你是谁!”孟凭澜猛地回过味来,厉喝了一声,“居然敢躺在我的床上!” 床上的人瑟缩了一下,飞快地转过身来,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王爷,是我,我是添香,是程夫人指派给你的婢女,于公公说,今晚让我来伺候你……” 从惊喜到震怒,就在这一瞬之间。孟凭澜这才记起来,前阵子程双蕴的确给他安排了两个开脸婢女,不过他并不感兴趣,一直没过问她们俩,后来有了顾宝儿,这两人更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王爷……”那添香知道这是她最好的机会了,也顾不得羞耻了,掀开被子,露出了仅着亵衣的姣好月同体,“奴家等候这一刻多时了,今晚一定会让王爷满……” 孟凭澜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眼中却没有半点波动,反倒渐渐涌上了一丝森然之色。 那添香被他看得越来越害怕,话说到一半便抖了起来,抖到最后卡壳了。 “滚!”孟凭澜一脚挑起床上的被褥,被褥从天而降,盖在了添香的头上。 心头的怒气堆积,他几步就到了门外,怒喝了一声:“于德华,你给我滚出来,谁给你的狗胆,居然给我整这么一出幺蛾子!” 第26章 也下了狠手 这一晚上, 云茗苑的人都没睡好,尤其是秀珠和兰莘。 一早起来,兰莘的眼睛红肿肿的,秀珠眼下一片青黑, 一直打着哈欠, 倒是顾宝儿, 除了用早膳时胃口不佳、情绪不高,别的也看不出什么。 “就会哭哭啼啼的, 没出息。”秀珠看了一眼兰莘,嫌弃地嘟囔着。 兰莘眼圈一红:“我这不是替姑娘担心吗?这才来第一天王爷就……姑娘, 你别难过, 过两天等王爷气消了,你把香包送过去服个软,王爷一定会消气的。” 答应要送给孟凭澜的香包已经绣好了, 虽然绣得不太漂亮, 但也是她的一片心意,不知道经过了昨晚孟凭澜还会不会要。 顾宝儿佯做轻快地笑了笑:“好了, 你别操心这些事了,我心里自有分寸。” 兰莘应了一声,把菜碟往她面前一推, “姑娘, 你先好好吃饭,自己身体要紧。” 她往四下一看,忽然发现秀珠不见了,纳闷地问,“咦,秀珠呢, 她刚刚还在嘀咕呢,说是要去外面打听一下消息。” 顾宝儿眉头一皱:“她还当这里是蒲草别院吗?敢乱打听王爷的消息、乱嚼舌根,小心被打一顿板子,赶紧把她找回来。” 兰莘出去找了一圈没找到,等顾宝儿用完早膳,准备去书房消遣一下时,秀珠自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一脸的惊吓:“姑娘,大事不妙,听说昨晚风雍居的人一个个都挨了板子,于公公都不例外!” 顾宝儿心里“咯噔”了一下:“于公公也挨了板子?这……这不能吧……” 她可听说于德华是早年郦贵妃宫里的人,从小看着孟凭澜长大,宫变之后又护着孟凭澜一路到了汝阳,说一句患难与共都不为过。 佞王有宝(重生) 第22节 这于德华到底是犯了什么错,居然让孟凭澜也下了狠手?总不能是被昨晚她和孟凭澜吵架的事情给牵连了吧? 顾宝儿心里直犯嘀咕。 没一会儿,云茗苑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原本就还算本分的下人们又被刘嬷嬷借此狠狠地教训整顿了一下,一个个都本分地呆在院子里各司其职,就连秀珠也不敢去外面乱跑了。 顾宝儿摒弃杂念,在书房里自得其乐,写字作画看书,又翻出一本残局书来对着棋盘研究,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过了晌午,程双蕴那边请她过去,过几天就是程双蕴的生辰,正巧北仁王妃也到了汝阳,程双蕴要办一场生辰宴,到时候邀请汝阳城里的世家贵女一起参加。 这将是程双蕴第一次把顾宝儿介绍给这些人认识,所以,她让顾宝儿跟着几个嬷嬷学一学应对的礼仪。 也不知为什么,嬷嬷们教了一遍,顾宝儿就心领神会了,好像这些东西都早就刻在她的骨子里似的。 晚膳的时候,桑若婷和孟凭澜都没来,据说一个病了,另一个还在军府,程双蕴也有点纳闷:“怪了,前阵子他成天跑蒲草别院去,现在你人在这里了,他怎么反倒不见了踪影?” 顾宝儿一时接不上话茬。 因为孟凭澜不能再随心所欲、肆意温存,所以索性就眼不见为净了。 但这话自然不能告诉程双蕴,她挤出一丝笑容:“可能这阵子忙了吧。” “也是,听说最近汝阳城里不太平。”程双蕴思忖了片刻道,“明日你去街上的时候多带些人手,自己也小心些。” 顾宝儿愣了一下:“外面?” “对,去置办些首饰衣裳,”程双蕴看着她,眼神温柔,“你这个年纪,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这人生得粗糙,不爱梳妆打扮,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给你,还是你自己去挑些喜欢的吧,到时候也好把你风风光光地介绍给大家认识。” 顾宝儿吃惊地看着程双蕴,一时之间五味陈杂。 入王府前,她做好了被轻视、被冷待的准备,毕竟程双蕴是桑若婷的母亲,就算看在孟凭澜的份上做做表面文章,实际也不会对她有多少包容和喜爱。 没想到这两天来程双蕴的态度,完全超乎她的意料之外。 虽然她对华服美饰并无太多兴趣,但过两日的宴会她是以程双蕴故人之女的身份参加,如果太过朴素会丢程双蕴的脸,也用不着太过矫情,不如坦然受之。 “多谢夫人。”她感激地道。 “傻孩子,”程双蕴哑然失笑,“这也没什么,但凡能用银两买到的东西,都不算什么。难得凭澜有个喜欢的姑娘,我也总也要有所表示。明日我已经吩咐了珍宝斋和霓裳阁,只管把最好的送上来让你挑,你别的都不用管,只管变美就行了,也好让来的客人看看,什么京城、北仁第一美人,都不如我们汝阳的姑娘漂亮。” 程双蕴这话听起来颇有几分要一较高下的味道,顾宝儿只好收起了自己那份淡泊之心,回云茗苑后对镜自揽,好好琢磨了一下那日要画的妆容。 她平常见到过的贵女也就是秦明珏和桑若婷,这两人一个素雅、一个活泼,和她的明艳不同,没什么可以借鉴的地方。 倒是以前在别院的书房里,曾有过一册蒲草先生画的仕女图,里面的女子环肥燕瘦,妆容得体,可以作为参考。 翌日一早,顾宝儿便带着下人们去了珍宝斋。 珍宝斋和霓裳阁并排左右,坐落在汝阳最繁华的一条大街上,掌柜早早就被通知王府的贵客要来挑选饰品,见了顾宝儿一行人便殷勤地将人引到了三楼,奉上茶水后,几名伙计便将店铺中最新最好的首饰都捧了上来,让顾宝儿一一挑选。 “这套珐蓝头饰是难得的珍品,”掌柜献宝似的指着其中的一件,“姑娘知道大秦吗?” 顾宝儿点了点头。 蒲草先生的游记中曾经记载过,在很遥远的西方,有个国家叫大秦,那里的人长得和波斯人有几分相似,但更加白皙更加俊美,高鼻深目,他十分向往,但因为路途实在太过遥远,并未成行。 “这珐蓝便是从那边过来的,平常我都舍不得把它拿出来给人看。你看着这嵌在白玉上的蓝色比宝石还要浓郁,边上还掐着金丝,坠的玉蝉吊坠更是栩栩如生,”掌柜赞叹道,“这要是戴在姑娘的头上,一定艳惊四座,令人过目难忘。” “那我来给姑娘试试。”秀珠忍不住道。 小心翼翼地将簪子和耳坠戴在了顾宝儿的发髻和耳边,众人看得不由得呆了呆。 一抹温润的玉色点缀在墨色间,坠下的玉蝉轻摆,发出细小清脆的声音,耳坠上则是小一号的玉蝉,都镶嵌着珐蓝,珐蓝色泽鲜艳,犹如点睛之笔,优雅神秘,衬得顾宝儿越发明艳动人。 “好美。”秀珠轻呼道。 “姑娘,我也觉得不错。”刘嬷嬷也连连点头。 顾宝儿照了照镜子也很满意,刚要让掌柜的把这套头饰包起来,有人推门而入,笑吟吟地道:“刘掌柜,你这就不地道了,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不给我们留着?这套珐蓝头饰我们要了。” 顾宝儿一看,居然是昨晚还在“病着”的桑若婷,跟在她后面的就是她的闺中密友秦明珏。 刘掌柜愣了一下,左看右看,为难地道:“桑姑娘,这……你们不都是汝阳王府的吗?给谁都一样吧,既然顾姑娘先看了,不如你就看看别的,我这里还有一套珍品……” “不,我们就要这套,”桑若婷冷笑了一声,一摆手,身后的婢女把银子放在了刘掌柜面前,“而且,谁跟她一起的?我们给现银,她还要赊账,当然是要给我们才对。” 秦明珏连忙拽了拽桑若婷的衣袖,轻声劝道:“若婷,别这样,我们看看别的。” 桑若婷挑衅地看向顾宝儿:“我不喜欢别的,就喜欢她头上那一套。” 顾宝儿神情自若地取下了发簪和耳坠,放回了盘子了:“既然桑姑娘喜欢,那我当然忍痛割爱。” 桑若婷得意地笑了笑,吩咐道:“刘掌柜,给我包起来。” “若婷,你……欸,算了,”秦明珏一脸的歉然,“宝儿,你别计较,她就是这种见风就是雨的性子,幸好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我帮你一起挑挑别的吧。” “秦姑娘说的是,”顾宝儿柔声道,“我没事的,你们俩先挑吧。” 显然,桑若婷是盯上了顾宝儿。 让她先挑她也不肯,就是坐在那里不说话,可等顾宝儿选上了中意的首饰,她便硬要抢过来,这一来二去的,原本小半个时辰就能挑好的,顾宝儿足足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才勉强顺利地买了一套头饰。 紧接着的霓裳阁也是如此,秦明珏一路跟在桑若婷身旁劝,可惜桑若婷非但一句也不听,反倒还呛了她一句,“怎么,她抢了我的表哥、我的娘,连我的好朋友也要被她抢走了吗?” 秦明珏只好无奈地朝着顾宝儿笑了笑,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了。 顾宝儿倒也不生气,耐心地奉陪到了最后。 走出霓裳阁的时候,已经时近中午,顾宝儿看着尾随她出来的桑若婷,一脸好奇地问:“桑姑娘,你今天买了这么多,这银子够花吗?不够的话还是退掉一些吧。” 桑若婷心疼了一下。 为了打压顾宝儿的气焰,她今天可是大出血了,这些银两也不能去找程双蕴和孟凭澜要回来,只能自己默默和血吞了。 “这点银两算什么?”她高傲地抬了抬下巴,“你别妄想我会退,然后再回来偷偷摸摸地买。” “那好吧,”顾宝儿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时候不早了,我要去酒楼用个便饭,你要一起吗?” “谁要和你一起,我可不想没胃口。”桑若婷没看到顾宝儿憋屈、难过的反应,心里有点窝火,拉着秦明珏就走。 眼看着她们俩走出拐角了,顾宝儿松了一口气。 这次出来,她早就想好了要找借口去南家酒楼瞧一瞧,桑若婷过来捣乱,正中她的下怀。这一拖,果然就到了午膳时分,去酒楼用个午膳,谁都不会怀疑。 她正要让刘嬷嬷叫马车过来,桑若婷又跑了回来,笑嘻嘻地看着她。 “桑姑娘,又怎么了?”她心头一跳。 “我看你今天还挺顺眼,免费赠送你一个消息吧,”桑若婷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恶意,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前天晚上我表哥宠幸了添香,就是我娘以前替表哥准备的开脸婢女,她又温柔又听话,比你好多了。顾宝儿,你看,你费尽心机进了府也没用,指不定哪天就被赶回老家捏锄头去了。” 第27章 好巧 坐在马车里, 顾宝儿有些恍惚。 桑若婷这话,把早上秀珠探听到的消息串连了起来。风雍居的下人都被打了板子,连于德华也不例外,想必是昨晚出了什么特殊的变故, 如果是孟凭澜意外宠幸了一个开脸婢女, 那就说得通了。 她还记得, 她和孟凭澜阴差阳错一夜春宵之后,孟凭澜也打了别人板子;至于这次是孟凭澜酒后乱性还是被她拒绝后的顺水推舟就不得而知了。 迁怒于人, 是身居上位者惯用推卸责任的伎俩罢了。 其实也没什么,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只是这一天比她预想的还要早。昨晚程双蕴还在说孟凭澜喜欢她, 可一旦她拒绝了孟凭澜的欢好,孟凭澜便毫不犹豫地宠幸了其他的女人。 如果这便是喜欢,那孟凭澜的喜欢也太廉价、太容易消失了。 城外策马时的温柔、耳鬓厮磨间的浓情蜜意、“我就是你家人”时的承诺……这只不过是汝阳王随性而至施舍的一点怜悯, 如果她当了真, 那可真是闹了大笑话。 幸好,她早就明白了这一点, 并没有深陷。 摒弃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杂念,顾宝儿掀开帘子,看向窗外。 此刻, 她无比地盼望着, 在南家酒楼真的会有她的家人在等着她,正想尽办法和她取得联系,要把她从王府接出去。 那家酒楼离珍宝斋不远,马车缓缓行驶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时近五月,汝阳街头到处都是绿柳成荫、繁花似锦,大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 十分热闹。南家酒楼不大,在街边一众豪华酒楼中有些不起眼,刘嬷嬷纳闷地问:“姑娘,旁边的天香酒楼更出名些,为什么要来这家南家酒楼啊?” 顾宝儿早就想好了说辞:“我听说这家的江南小菜很好吃。” 中午酒楼的人不多,大堂里也就坐了一半的位置。顾宝儿四下看了看,里面有三个跑堂的小二,一个账房坐在柜台里,正低头算着账。 一见这么一大帮子人进来,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小二精神一振,立刻迎了上来,一脸殷勤地笑:“各位贵客里面请,我们这里的菜品新鲜美味……” 他的目光落在顾宝儿的脸上,声音一顿。 顾宝儿精神一振,朝他露出了一丝笑容。 小二的脸一红,讪讪地道:“这位姑娘,你长得真漂亮,天姿国色,我见过这么多南来北往的客人,你算得上是第一个。” 秀珠轻叱道:“油嘴滑舌。” “滚一边去!”有位妇人挑帘从里面走了出来,把那小二赶跑了,赔笑着道,“姑娘,不好意思,小二不长眼,不知道贵客莅临,二楼有包厢雅座,上面请。” 在包厢里坐定,顾宝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名妇人。 她三十出头,个子比顾宝儿矮了一头半,面带风霜、眼神精明,看起来是个地道的生意人,和何蕙没有什么相像之处,对顾宝儿的应对也完全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带着生意人对贵客的殷勤和热络。 不一会儿,点的几个菜上来了,有汝阳当地的名菜,也有几个调剂的江南小菜。顾宝儿有些心不在焉,一边吃一边和掌柜的聊天。 “掌柜的是哪里人?” “回姑娘,我是汝阳本地人,早年和亡夫一起开了这间酒楼,后来他去了,我就只好抛头露面做个管事的掌柜。” “那你怎么会做江南小菜?” “亡夫以前是个厨子,走南闯北时跟人学过,教了几个徒弟,现在酒楼做厨子。” …… 顾宝儿越聊越心凉,看来这酒楼就是何蕙约她见面的一个普通之处,和何蕙并无关联。 一道醋鱼上来了,她意兴阑珊地夹了一筷。 “姑娘,这鱼是从青崖江捕来的,到了我们这里还鲜活着呢,做法是标准的江南醋鱼,酸甜鲜嫩,怎么样,还合你的口味吗?” “还行。”顾宝儿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这可是我们家的招牌菜,你看这鱼眼还是用独家秘方做的,整个儿都能吃,”掌柜显然对这道鱼十分得意,介绍得十分殷勤,“是整道菜的点睛之笔。” 这小小的鱼眼还能做出什么花样来? 顾宝儿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一眼。 细看还真的是,这条鱼的鱼眼比正常的稍大,看起来像是用面粉团炸过,略带金黄。她心念一动,不由得顺水推舟举起了筷子:“你这么一说,那我尝尝看。” 佞王有宝(重生) 第23节 夹起鱼眼放入嘴中,她嚼了两下,不动声色地一转头,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忽然起身避开下人到了窗户旁:“咦,那边是什么?” 迅速从口中取出纸条,眼角的余光一撇,几个字落入眼眸。 字迹已经有点被晕开了,但还看得清楚,和以前何蕙给她的那张一模一样。 “稍安勿躁,等。” 顾宝儿一阵晕眩,手指捏紧了,正要把小纸条藏起来,忽然眼神一滞,胸口猛地狂跳了起来。 窗户底下有个人正定定地看着她。 她不假思索,用手一掩嘴,将纸条放入口中吞下,这才定了定神,朝着楼下嫣然一笑:“祁将军,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祁袁山恍然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宝儿姑娘,是啊,好巧。” 旁边手下叫了他一声,他举步要走,却又停了下来,交代了几句,转头大步走进了酒楼。 不一会儿,祁袁山推门而入,原本还算宽敞的小包厢进了他这么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刻显得有些逼仄了起来。 顾宝儿心里有些忐忑,她拿不准祁袁山有没有看到她看纸条,力持镇定:“刚才我看到窗外有只特别漂亮的鸟,刚过去它就飞走了,没想到刚好看到了你。” “我也是路过,”祁袁山看向她的眼神温柔,“听说程夫人把你带入王府了,恭喜。” 这看来是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 顾宝儿松了一口气,抿了抿唇,有些怅然地道:“祁将军,你就别笑话我了。你知道的,我没什么志向,只求能安安稳稳度日,早日找到我的家人。” 祁袁山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宝儿姑娘,你万事想得开些,别思虑过重。” “嗯,”顾宝儿展颜一笑,“祁将军,你用了午膳吗?没用的话我这里刚上了一笼包子,你装几个垫垫肚子。” 祁袁山正要拒绝,顾宝儿却已经拿起了那笼包子,示意掌柜的赶紧打包。 一晃神之间,顾宝儿已经把食盒递到了他的手边。 “多谢宝儿姑娘,”他定了定神,提醒道,“对了,你用完午膳就赶紧回去吧,最近汝阳城里不太平,还是小心为上。” 顾宝儿已经听到好几个人说汝阳城不太平了,忍不住好奇地问:“祁将军,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太平?” “抓了好几个细作了,”祁袁山左右看了看,示意她走到一旁,压低声音道,“但余党一直没有抓到,最近这家酒楼你也别来了。” 顾宝儿的心跳漏跳了一拍,不知怎么,她的脑中忽然掠过何蕙和这两次神秘出现的纸条,这藏头匿尾的模样,不是和细作差不多吗? “那……那细作是为什么来的?”她追问道。 “不知道,”祁袁山摇了摇头,“好像在找一件东西,来了好几拨人,不过你也不用怕,一切尽在掌控,王爷在放长线钓大鱼呢。” 顾宝儿心慌意乱,有心想问问抓到的细作长什么样,却又怕祁袁山起疑,正挣扎犹豫呢,掌柜的笑着提醒:“姑娘,这菜都凉了,你还是赶紧用膳吧。” 祁袁山瞟了掌柜的一眼,吩咐道:“凉了你就换新的,有什么招牌好菜都上一道,这顿的饭钱记在我的账上。” “不用了,祁将军,”顾宝儿慌忙道,“我有银两……” “宝儿姑娘,要是王爷知道我遇上你却没付账,只怕要再打我一顿板子,”祁袁山开玩笑道,“日后我多去几次王府蹭饭,把这顿饭钱吃回来就是了。” 盛情难却,顾宝儿只好应了。 又叮嘱了几句,祁袁山告辞离开了南家酒楼。拐了几个弯之后,确定已经看不到南家酒楼后,他才重新绕回了和南家酒楼隔了一条街的一家店铺,从后门走了进去。 这家店铺的正门和南家酒楼的后门正好呈斜对角,从窗户能清晰地看到这家酒楼后门的动静。 南家酒楼的前门也被玄麟军左卫的人盯着,刚才他就是去查看布防情况才看见了站在二楼窗户里的顾宝儿。 这家酒楼有疑点,一直是他们暗查的目标之一,也不知道顾宝儿今天怎么就心血来潮跑到这里来吃饭了。 两个下属已经在店铺里盯了半天了,没发现什么玄机,祁袁山有些心不在焉,问了几句话后就到了隔壁,把手里的食盒放在了桌子上。 午饭的确还没有吃,他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打开食盒,香气扑鼻而来,他却没有动手,盯着包子看了片刻,眼前掠过顾宝儿在窗户前的嫣然一笑。 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 那一刻,他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你在想什么……”祁袁山喃喃自语着,“那是王爷的女人,你忘了,你自己说过的,只是把她当做妹妹看待罢了……” 他勉强摄住心神,像是证明什么似的,拿起包子一口塞进了嘴里。 包子的味道很好,肉馅肥瘦得当,一咬一口肉汁,很快就被他吃完了。一动不动地靠在椅背上,他闭上眼沉思了片刻,忽然伸手摸了摸胸口,从里面抽出一块帕子来。 帕子是月白色的,质地柔软,左下角有个小小的绣花,花纹他已经抚过无数遍了,纹理都已经刻在心里。 一开始他只以为是个普通的绣花,后来才认出来,这是一个“顾”字,是顾宝儿遗落在青崖寨的帕子。 顾宝儿的眉眼间依然有着愁绪,是在王府过得不开心吗?王爷对她到底好不好? 如果那天在船上,他没有第一时间避嫌离开,那替顾宝儿解药的人,会不会不是孟凭澜?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顾宝儿会不会此刻已经有了不同的选择? …… 一些以前从来不敢深想的念头在脑中一掠而过。 “哐”的一声,门被撞开了。 祁袁山悚然一惊,手忙脚乱地把帕子重新塞进了怀里。 “祁哥哥,我就说刚才看到的背影这么像你,”桑若婷笑嘻嘻地跑了进来,“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吃东西,不会有什么秘密吧?” 第28章 罪加一等 祁袁山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桑若婷。 早年从京郊把桑若婷接到汝阳时, 桑若婷才十二三岁,还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当时他怜惜她刚刚失去父亲,家族没落, 便对她极尽所能地加以照顾, 从京城到汝阳近两个月的路程, 两人相处得很是愉快。 到了汝阳后,两人见面屈指可数, 他又忙于军务,今年一见, 忽然发现这位曾经熟悉的小女孩变了很多。 他隐隐能感受到桑若婷对他的喜爱, 程双蕴也曾旁敲侧击过两次,但他对桑若婷日益骄纵的性情敬谢不敏,无意高攀这位汝阳王的表妹, 很多时候能避就避, 以免让桑若婷有什么误解。 今天没想到桑若婷就这么突兀地跑了进来,他避无可避。 定了定神, 祁袁山很快镇定了下来:“没有。” 桑若婷绕着他转了一圈,狐疑地问:“祁哥哥,没有秘密你脸红什么?” “天气太热, 太阳晒的。”祁袁山胡乱找了个理由, “倒是你,怎么又到处乱跑?身旁伺候的婢女呢,怎么也不跟着你?” “这不太无聊了嘛,我就出来找个乐子,”桑若婷得意地道,“今天我买了好多好看的衣裳首饰, 过两天我娘生辰,你也会来吧,到时候穿给你看。” 祁袁山敷衍地应了一声:“我要回去做事了,你也赶紧回王府去,别给我添乱。” 桑若婷不甘心,以前祁袁山还经常到王府里来,现在来得越来越少,她能见到祁袁山的时间也屈指可数,这难得见到了也没个好脸色。她有点委屈地问:“祁哥哥,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怎么才刚见面就赶我走。” 这话不挑明看来是不行了。 祁袁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正色道:“桑姑娘,我公务繁忙,自然没有办法围着你打转。而且,这房间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被别人看到了要说闲话,到时候影响了你的清誉就不好了。听说程夫人在替你相看夫婿,你也该收收心了。” 桑若婷怔了一下,有些羞涩地问:“祁哥哥,是不是我娘和你说了?” “什么?”祁袁山呆了呆,“和我说什么?” “说我……我和你的事情……”桑若婷声若蚊蝇,好半天才鼓起勇气问,“你什么时候来提亲啊?” 祁袁山恍然大悟,尴尬地道:“桑姑娘,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没有这个打算,以后也不会有,你千万别因为我而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 桑若婷呆若木鸡,好半天才颤声问:“祁哥哥,你是不是在骗我?你把我从京城接到汝阳,一路上对我这么好,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这……”祁袁山狼狈不已:“那是王爷交给我的任务,而且你是王爷的表妹,又那么小,我当然要细心照顾你才对。” “我不信……”泪水在眼眶中几句,桑若婷伤心欲绝,“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当然不是,”祁袁山矢口否认,“总而言之,我现在没有任何成亲的打算,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那你什么时候有?”桑若婷哽咽着问,“我等你。” 这样扯下去真是没完没了了,祁袁山心一横:“可能三年五年,也可能十年二十年。我以前发过誓,哪天若能杀回京城手刃奸贼替我家人报了仇,我才会考虑终身大事,而且,我娘说过,希望我娶个温柔贤惠的女子做妻子,就算到了那天,我也不会向你提亲的。” 桑若婷泪水仿佛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滑落脸庞。 祁袁山绞尽脑汁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只好狠下心来,一动不动地坐着,一语不发。 桑若婷终于彻底失望,捂着脸飞一样地跑了。 祁袁山本能地追了几步,到了门外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比起模棱两可钝刀子割肉,还是这样快刀斩乱麻来得强些,虽然桑若婷现在伤心一时,但伤心个十天半月,这事也就掀了过去,他还是不要再给桑若婷任何希望了。 叫来一个手下的侍卫去暗中护送桑若婷,祁袁山安排好杂事,回了玄麟卫。 处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杂务,有再三确认的各处的布防,等他忙完,一看天色已近黄昏。 中午吃的包子早就已经没影子了,祁袁山饥肠辘辘,顾宝儿中午关切的笑容又在他眼前一掠而过。 他的嘴角也忍不住跟着扬起了一丝笑意,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胸口。 忽然,他的手一顿,背上起了一层冷汗。 帕子不见了! - 难得出来一趟,顾宝儿在南家酒楼用完了午膳之后,又在街上逛了一会儿,买了点新奇的小玩意儿,这才恋恋不舍地回了王府。 她惴惴不安了好几天的心总算可以暂时放下,心情愉悦,一路嘴角都带着笑意。 快到云茗苑的时候,迎面远远地走来了于德华。 今天的于德华有些狼狈,没有了王爷座下第一红人的神气,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脸色也有些青白。 顾宝儿知道他看不起自己,向来对他敬而远之,这一见他这倒霉样子,有心想要避开,刚要想往另一条岔路走呢,于德华却高声叫了起来:“宝儿姑娘!” 顾宝儿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佯做惊讶地问:“于公公,你这是怎么了?有没有叫赵大夫来替你看看啊?” 于德华的脸一僵。 他就算疼死也不能让死敌看他的屁股啊。 “一点小伤,没事,”他挤出了一丝笑容,“宝儿姑娘,今天王爷在外操练了一天兵马,辛劳得很,刚刚回府歇息,那个……不如你备点茶水去风雍居探望一下?” 顾宝儿的眼神一滞。 佞王有宝(重生) 第24节 这一整个下午她满心都是和她家人有关的事情,于德华一提她才想起来,昨晚孟凭澜已经有了新人了。 一丝酸涩涌上心头,她摇了摇头:“于公公,王爷向来不喜欢有人随便打扰,我又刚刚得罪了他,还是不去讨嫌了。” 于德华急出一手心的汗来。 这两天风雍居简直是一片愁云惨淡,那晚跟前伺候着的都被打了一顿板子不说,孟凭澜也喜怒无常,动不动就阴沉着一张脸,让人胆战心惊。 他伺候了孟凭澜二十年,自诩对这位主子了解颇深,结果那晚弄巧成拙,差点连在孟凭澜跟前伺候的差事都丢了。 这回他揣摩再三,特意把自己从前的偏见都摒弃了,破旧立新,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 那天明明孟凭澜自己说的,“天下女子都一个样”,明明孟凭澜对顾宝儿的拒绝十分生气,明明宠幸添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所以他才自作主张,让添香去房里伺候,没想到孟凭澜非但没有意乱情迷,反倒勃然大怒。 这说明什么?说明在孟凭澜的心里,顾宝儿已经还是个特殊的存在。 他身为王府的总管、又是孟凭澜的贴身太监,居然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真是大错特错了。 这两天他虽然因为养伤没在孟凭澜跟前伺候,可几个小徒弟却没忘记和他禀告,说王爷常常心不在焉地往云茗苑的方向看,昨晚回来时还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有人来过风雍居吗?” 这“有人”两个字就很玄妙了,放眼这王府,还有谁值得孟凭澜这样特意问上一声?不就是孟凭澜等着顾宝儿过来示好好下个台阶吗? 今天能不能将功折罪,就看他能不能说动顾宝儿主动把这个台阶递过去了。 “宝儿姑娘,”于德华眼珠一转,暗示道,“有时候吧,还是得脑子转一下弯才行,有些话用不着一板一眼地听,有些事还是得做,你不做吧,有的人抢着会做,你不就得不偿失了?王爷这人吧,看着严厉,实际心肠很软,你服个软就没事了。” 顾宝儿沉默了片刻,笑了笑道:“多谢于公公提点,我笨嘴拙舌的,不会说话,若是有人能讨王爷欢心,那劳烦她多做些事情也好。” 于德华瞪大了眼睛:“这……宝儿姑娘,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吗?风雍居里可……可还有……” “还有添香什么香在对吗?”顾宝儿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道,“王爷喜欢就好,我一个没名没分、寄人篱下的弱女子,又有什么置喙的余地呢?于公公,就不劳烦你来安抚我了,我回去了。” 于德华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顾宝儿远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后背起了一身冷汗,风一吹过,凉飕飕的。 这顾宝儿,还真的有点特别。 明明是个没名没分的,怎么浑身上下就有一股子高傲的底气在,言行举止的气势比起秦家那个千金秦明珏来也不遑多让呢? 现在仔细回想了一遍,刚才他是不是又说错话了?顾宝儿不会以为孟凭澜已经另有新欢了吧?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啊,想替孟凭澜搬个台阶,结果台阶被他砸了。 还将功折罪呢,这是要罪加一等啊! 于德华站在路口懊恼了片刻,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自己一个人又一瘸一拐地回了风雍居。 孟凭澜刚刚沐浴完毕,换好了一身便装,坐在前厅喝茶,一见于德华进来,眉头一皱:“都这副模样了,还不去歇着?” 于德华赔笑着道:“王爷,我在路上碰到宝儿姑娘了。” 孟凭澜眼睛一亮,立刻往于德华身后看去,只是左看右看都没看到顾宝儿的身影,只好装着一脸不经意地问:“怎么,她是来找我的吗?来都来了,就让她进来吧。” 于德华尴尬地道:“这……宝儿姑娘她走到一半回了云茗苑。” “嗯?”孟凭澜疑惑地扬起了声调。 于德华摸了摸还没痊愈的臀伤,也不敢说谎,硬着头皮道:“王爷,刚才我碰到宝儿姑娘,和她说了说王爷宽宏大量的事情,还说了说添香姑娘,原本以为宝儿姑娘会……会立刻过来探望王爷,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孟凭澜恼火地道,“说话能不能利索点?” “没想到宝儿姑娘生气了。”于德华心一横,把和顾宝儿刚才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王爷,我真不是故意的,等晚上我再和宝儿姑娘去解释一下……” 孟凭澜呆了呆,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于德华被吓了一跳,这是气得都反常了吗?他慌忙求饶:“王爷,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你看我这板子也受不住了,要不你罚我月俸吧?” “罚你干什么?”孟凭澜矜持地笑了笑,“宝儿她这是吃醋了吧?我就知道,她心里在意我得很,这两天只怕躲在被窝里哭好几遍了。算了,不同她计较。” “吃醋?”于德华困惑地重复了一遍,刚才顾宝儿那模样,不像是吃醋了啊。不过,可能是他从未有过男女之情,所以无法迅速得知吧。 “当然,”孟凭澜笃定地道,“走,我去看看,这醋啊,偶尔吃一吃倒是无妨,但可不能闷在肚子里伤了身体。” 第29章 针尖对麦芒 孟凭澜兴冲冲地赶到了云茗苑, 结果顾宝儿已经去了双林苑;等他到了双林苑,又被告知顾宝儿和程双蕴一起去花园里散步了。 一连被泼了两次冷水,他心头的那股火苗暂时熄灭,坐在前厅一边喝茶一边等着, 心里盘算着等会见到顾宝儿该怎样应对。 是该继续冷漠些, 让她长点记性;还是该亲热些, 消除她的醋意和不安呢? 当着程双蕴的面,还是自然些吧, 有什么话等回到云茗苑再说,要亲热, 也得等到两人共处一室, 要不然她又得因为两人亲热惴惴不安了。 晚膳时分,程双蕴和顾宝儿终于回来了,一见孟凭澜, 程双蕴吃了一惊, 打趣道:“凭澜,今天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等着我?” 孟凭澜轻咳了一声:“姨母这话说的,我就不能偶尔得闲,到你膝下尽孝吗?” 程双蕴乐了, 拉过顾宝儿, 戏谑地问:“宝儿,你信吗?” 顾宝儿垂下眼睑,努力让自己嘴角的笑意自然一些:“程夫人,王爷说的话,我不敢不信。” 程双蕴“啧”了一声,忍不住怜惜地拍了一下顾宝儿的手:“凭澜, 你看你,平常没少吓唬宝儿吧?宝儿,下次他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孟凭澜傲然抬了抬下巴:“我怎么会吓唬她?堂堂男儿吓唬弱小女子,算什么本事。” 顾宝儿一时语塞,这位汝阳王真是自我感觉良好,他吓唬人的事情,还少吗?居然转头就不认了。 正说着呢,吴嬷嬷请他们过去用膳。 程双蕴左右一看,眉头皱了起来:“若婷呢?” 吴嬷嬷面带忧色:“夫人,这次婷姑娘是真的生病了,我刚刚去请她,她躺在床上眼睛都肿得像个核桃,喉咙也哑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碰到什么事了。” “早上说要出去的时候还精神着呢,怎么一下子又不对了?”程双蕴怔了一下,头疼地道,“算了,咱们先吃,吃完我再过去看看她。” 这一顿晚膳,好像吃得特别慢。 当着程双蕴的面,孟凭澜当然不敢造次,不过,他的目光却时不时地看向顾宝儿,盼着和她眼神缠绵一番,再不济也给他一个含怨带嗔的委屈表情,他也好把这份酸意拌进饭菜里好好享用一番。 只可惜顾宝儿并没有领会到他的愿望,一直垂着眸盯着桌面,好像这饭桌上放着的不是饭菜,而是什么稀世珍宝,必须目不转睛地盯着才不会不翼而飞。 好不容易等到用完晚膳,程双蕴急着去看女儿,和他们一起走到门外,叮嘱了两句便分道扬镳。 顾宝儿则默不作声地跟在孟凭澜身后,眼看着到了云茗苑和风雍居的岔路口了,便福了一福,客气地道:“王爷,我先回去了,你一路小心。” 孟凭澜有些不敢置信,他憋了一路,盼着顾宝儿来和他说句话,就算是质问也好,怎么等了半天等来了这么一句? 越来越变本加厉了,前日还到了房间才赶他走,今天居然在这里就要分开了?再这样下去,以后岂不是面都要见不着了? “怎么,”他故作威严地问,“你就没什么话要问我的吗?” 顾宝儿神情淡淡地摇了摇头。 臆想中的拈酸吃醋、落泪指责、爱意绵绵全都落了空,孟凭澜热了一两个时辰的心顿时凉了,沉下脸来:“行,那你回吧。” 顾宝儿如释重负,快步向云茗苑走去。 说实话,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孟凭澜。如果孟凭澜已经有了新欢,那她留在王府又有何意义?可如果她自行求去,会不会触怒孟凭澜?如果和程双蕴坦诚她不愿留在王府成为孟凭澜众多嫔妾中的一个,程双蕴是会欣然答应帮忙呢,还是会觉得她不识好歹、心比天高? 一路心不在焉的,到了云茗苑门口,她的脚下一不留神,差点被绊了一跤,兰莘和秀珠慌忙去扶。 一阵风吹过,她眨了眨眼,赶紧拿帕子按住了眼睛,眼里好像进了什么异物,难受得很。 快步进了卧房,眼泪开始止不住地往外流了,她用帕子揉了揉,正要去镜子前细看,忽然,身体被人从背后抱住了,熟悉的檀木浅香袭来。 “怎么,回来就躲在这里一个人偷偷地哭吗?”孟凭澜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顾宝儿慌忙转身:“王爷,不是……我是眼睛里进了东西……” 还要嘴硬。 孟凭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捧起顾宝儿的脸:“哪里?让我看看。” 泪水还是没有止住,顾宝儿只好指了指眼角:“这里……” 眼角被吻住了,温热的唇瓣覆盖住了眼尾,反复摩挲轻吮着,一丝战栗袭来。 “好点了吗?”孟凭澜温柔地问。 顾宝儿脑中一片混乱,下意识地推了推孟凭澜的胸口,想要从这柔情蜜意中挣脱出来,可惜,孟凭澜的胸膛宽厚有力,半点都没有被她撼动。 “别难过,于德华这家伙,就知道胡说八道,那两个婢女今天已经被我送走了,以后没有不相干的女人来向我献殷勤,这下不吃醋了吧?”孟凭澜宠溺地碰了碰她的鼻尖。 顾宝儿愣住了,好半天才呐呐地问:“那添香呢?前天晚上你不是和她已经……” 孟凭澜不高兴了:“你瞎想什么,我怎么会宠幸她?都怪于德华自作主张把人送到我房里,我当时就让她走了,不信的话你问问于德华,我压根儿连碰都没碰她一下。” 他转头就要叫人,顾宝儿慌忙拦住了他:“我信你就是,别叫于公公了!” 孟凭澜满意了,佯做生气地问:“还吃醋吗?以后可不许偷偷躲起来哭了。” 一时之间,顾宝儿心里百味陈杂。 桑若婷本来就对她不怀善意,她居然就这样上了当,信了桑若婷的话。 是她误解孟凭澜有了新欢,这次是她错了。 可这好像和吃醋没什么关系。 她心里的确不舒服,想要离开的念头再次涌起,但她的确没有吃醋,也没有资格吃醋。 以后孟凭澜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无论是明媒正娶的王妃,还是充盈后院的嫔妾,都是陆陆续续地出现在她面前,这要是孟凭澜和人亲热她就吃醋,现在孟凭澜觉得新鲜还会来哄哄她,次数多了,只怕就要给她安上个善妒的罪名,看都懒得看她一样了。 所有这些,她都看得很清楚。 “王爷,其实我真的没吃醋,”她神色平静地道,“要是你和别人亲热我就吃醋,日后你和王妃欢好的时候我怎么办?更别提你还有其他的嫔妾要宠幸,这日子不用过了。” 孟凭澜愣住了。 “其实,王爷若是不想我偷偷躲起来哭,我有个好办法,”顾宝儿凝视着他,轻声道,“你放我走,我就不会看到你和别的女人亲热,也就不会伤心难过了。” “胡说八道,不许再提半个走字,”孟凭澜沉下脸来,“你若是喜欢我,怎么舍得离开我?” “那王爷若是喜欢我,又怎么会让我伤心难过呢?”顾宝儿喃喃地问。 “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孟凭澜耐下心来解释,“你的身份……” 顾宝儿踮起脚尖来,吻住了他的唇。 柔软的唇瓣相触,顾宝儿青涩地学着他的模样,慢慢地描摹着他的唇形,轻吮着他的唇峰、嘴角…… 一阵战栗袭来,孟凭澜屏住了呼吸,等着顾宝儿进一步的深入,她却忽然停住了。 眼看着她就要离开,孟凭澜哪里肯善罢甘休,扣住她的脖颈,狠狠地亲了上去。 佞王有宝(重生) 第25节 这一番攻城掠地来得分外凶猛,顾宝儿的呼吸都被掠夺殆尽,只能绵软地挂在他的胳膊上任凭予取予求。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凭澜才松开了唇,定定地看着顾宝儿。 眼前的女子脸颊绯红,眉梢眼角都透着一丝娇媚,每一缕发丝、每一寸肌肤都合他的心意,让人忍不住想要把人拆吃入腹。 “为什么忽然亲我?”他哑声问。 顾宝儿的眼神恍惚了一瞬,轻声道:“我不想听你说什么身份了,我都知道,就当我刚才在说笑话吧。你和程夫人已经为了我煞费苦心,我感念万分,以后我要是有了什么不开心的,一定不偷偷躲起来哭,先来找你。” 孟凭澜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王爷,你也听程夫人的话,好不好?”顾宝儿恳求道,“克制一些,再等些时日,别让我太难堪,万一……” “万一什么?”孟凭澜纳闷了一下,忽地回过神来,顾宝儿这是在担心万一有了子嗣,这担心也不无道理。 算了,他又不是耽于美色的男子,这么多年身旁没有女人不是过得好好的,还要计较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做什么?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好,”他在顾宝儿的唇上轻啄了一下,“我等。” 和孟凭澜暂时达成了协议,顾宝儿稍稍放心了一点。 一连两日,孟凭澜看起来都十分规矩,准时回府用晚膳,用完之后便陪着程双蕴和顾宝儿在园子里散步片刻,两人独处时也只是点到为止地亲吻几下,并无太过逾矩的动作。 这一日午后,北仁王妃一行终于到达了汝阳,程双蕴亲自将人接进了汝阳王府,安顿在和双林苑一墙之隔的安心居,设私宴为北仁王妃一行洗尘。 私宴上衣香鬓影,汝阳的几家高门勋贵都受邀到场,秦明珏自然就是其中之一,和桑若婷一起,一左一右,陪着程双蕴、北仁王妃袁春菲、郡主罗芷蓝一起,说说笑笑地到了宴会厅中。 桑若婷这两天一直在养病,但今天显然精心打扮过了,珐蓝玉簪头饰、粉蓝色对襟绣花锦裙,青白的脸上刷了胭脂,看起来精神了很多。 只是她可能不知道的是,她有些婴儿肥的脸庞轮廓、娇俏可爱的五官实在撑不起这么明艳亮丽的首饰,有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不适应感。 倒是秦明珏,一身白色马面裙、珍珠发簪,一眼看去端庄清丽、恬淡温柔,颇有几分贵女的优雅气质,一下子就把桑若婷给比了下去。 北仁郡主罗芷蓝在另一侧,她的个子高挑,一双瑞凤眼妩媚动人,樱唇琼鼻,唯一小小的缺憾就是脸庞轮廓稍微硬朗了一点。和满室的裙摆飘飘不同,她今天居然穿了一身劲装,飒爽干练,一下子就在一众贵女中脱颖而出。 顾宝儿心中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宝儿,过来,”程双蕴隔着人群朝她招了招手。 顾宝儿原来安静地站在一群女眷的后侧,这下所有人都朝着她看了过来,眼中流露出几分讶色。 她定了定神,缓步走到了程双蕴的身旁。 今日她特意进行打扮过了,稍稍施了点淡妆,额间点了花钿,又穿上了那日特意在霓裳阁新买的一件肉粉色蝶恋花百褶裙,惊鹄髻上一株金累丝步摇珠花簪,簪尾坠着的红珊瑚珠串随着她腰肢挪动轻轻晃动着,仿佛春日微风下的柳枝,娇媚动人。 这一屋子的名媛贵女,有清丽的,有娇俏的,也有飒爽的,一个个仿佛百花争艳,然而顾宝儿的容颜落入眼中,仿佛芍药盛放,让百花都失了颜色。 “来,我替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故人之女顾宝儿,前几天刚刚把她接进府里,日后还望大家多多照顾,”程双蕴示意,“宝儿,快向这些夫人们见礼。” 顾宝儿一一上前见礼。 到了北仁王妃这里,袁春菲盯着看了她两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忍不住看向程双蕴:“双蕴,这姑娘难道和……” “王妃怕是想错了,”程双蕴神情自若地道,“宝儿是汝阳这边的人,和旁的没关系。” 袁春菲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是我多想了,哎,你可真有福气,既有若婷这样的亲生女儿,又有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孩子陪着你,哪像我家芷蓝,成天舞刀弄枪的,头疼死我了。” “舞刀弄枪也不错,说不定还能当个女将军保家卫国呢。”程双蕴眼中满是赞赏。 “我倒是忘了,”王妃笑了起来,“当初你也是镇守边疆的女英杰呢。” “这可不敢当,我只不过是陪我父亲驻守边疆罢了,”程双蕴笑着道,“所以才养成了这么大大咧咧的性子,真该改一改。” “程夫人,”罗芷蓝有些雀跃,“我早就听听母妃说过你的大名,若是你有空的话,我可以来找你切磋一下吗?” 一旁桑若婷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了起来,和秦明珏对视了一眼,假笑了一声:“芷蓝姐姐,你会骑马射箭可真好,我表哥总是嫌女孩子骑马射箭太粗鲁,不让我学呢。” 罗芷蓝愣了一下,神情有些不自然了起来。 说话间,孟凭澜进来了,他的身姿挺拔隽秀、神情冷冽,女眷们一个个偷眼朝他看去,难以掩饰眼中的仰慕之色。 罗芷蓝倒也不羞涩,欣喜地晃了晃袁春菲的手臂。 袁春菲笑了起来:“双蕴,这位应该就是汝阳王孟凭澜了吧?都说汝阳王龙章凤彩、射石饮羽,乃当世无双之英杰,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程双蕴连连摇头:“王妃你可别捧他了,他这人,原本就已经目中无人,这再捧的话只怕要上天了。” “王爷本来就是人中龙凤,上天也是稀松平常。”罗芷蓝忍不住帮腔了一句。 四周的人都笑了起来,纷纷捧场:“郡主说的没错。” “是啊,王爷这样的人,真是天上都少有。” 程双蕴笑着招呼:“凭澜,快过来,这便是我和你提了许多次的北仁郡主罗芷蓝,她精于骑射,据说打得一手好马球,下次有机会让她给你露一手。” 孟凭澜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哦?女子精于骑射的不多,罗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 顾宝儿悄无声息地退到一旁,置身事外地看着这些人你来我往地互相捧场。 罗芷蓝被孟凭澜一夸,流露出几分娇羞之色,更显姿容;秦明珏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勉强维持着端庄优雅的人设。 这两位显然都是王妃的备选,接下来针尖对麦芒,要好好较一较劲,总该没她什么事了。 顾宝儿心不在焉地想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涩从心头泛起。 忽然,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袭来,好像有人在死死地盯着她。 她不动声色地一抬眼,刚好碰上了一道目光。 罗芷蓝身后不远,站着几位北仁王府的随行武将,其中一人身形瘦削、嘴角微扬,但目光却仿佛秃鹫凌空盯着猎物一般,狠戾地落在她的身上。 顾宝儿被看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30章 眉目传情 此人过于清瘦, 双颊上皮包着骨头,脸色呈一种不太正常的青白色,好像大病初愈。五官倒是长得俊朗,浓眉朗目, 鼻梁高挺, 不失为一名美男子。 顾宝儿思索了一下, 自己应该没有见过这个人,而且头痛宿疾并没有随着她的思索而发作, 也应该不是她以前认识的。 那人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并没有避开视线, 而是堂而皇之地和她对视了片刻, 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颇为有礼地微微欠身。 也不知道是不是顾宝儿先入为主的错觉,这笑容有些阴森森的, 让人很不舒服。 她的眉头轻蹙, 眼波一转,避开了这道突如其来的视线。 主宾都到齐了, 大家一一落座,孟凭澜、程双蕴、袁春菲坐在上首,下首左右分别是罗芷蓝和桑若婷, 其余的各分两边, 一边以北仁王府为主,一边则是汝阳的女眷们。 菜肴一道道上来了,顾宝儿坐在最后一排,没什么人注意,她自己浅尝慢饮,倒也自在。 孟凭澜和贵宾们寒暄了几句便不耐烦了, 目光一转,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顾宝儿的身上。 今天的顾宝儿分外娇媚,朱唇粉腮,仿佛春日枝头刚刚冒头的桃花蕊,又像厨房里刚刚做出来的桃花糕,让人想要一口吞下。 可惜,坐得离他太远了。 就知道盯着盘子,也不知道看他一眼,贪嘴。 这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的模样倒是比贵女们还优雅,可吃得饱吃得好吗? …… 孟凭澜脑中心不在焉地想着,旁边程双蕴连连咳嗽了几声,才回过神来。 “凭澜,芷蓝在问你呢。”程双蕴小声提醒,“问你平常有什么喜好。” “哦,”孟凭澜漫不经心地道,“没什么喜好,就是松松筋骨看看兵书,然后……” 再调戏调戏我家宝儿。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赤裸裸了,顾宝儿察觉到了什么,终于抬起头来,和他四目相对。 孟凭澜笑了笑。 顾宝儿本能地回了一个笑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忍不住眨了眨眼,示意他克制一点。 孟凭澜非但没有收敛,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深,露出了一丝愉悦的笑。 顾宝儿恍然明白过来,这人不会是以为她在和他眉眼传情吧?她忍不住瞪了孟凭澜一眼,脸颊微微泛起一丝绯色。 “宝儿姑娘,”一声低柔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这碗杏仁羹挺好吃的,你怎么不尝尝?” 顾宝儿转头一看,真是奇了怪了,秦明珏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她身旁的一位夫人换了位置。 其实她并不喜欢杏仁的那股怪味,这杏仁羹是她特意放在一边的,可秦明珏这么热情地推荐,她只好拿过来舀了一勺尝了尝:“是挺好吃的,多谢秦姑娘。” “还有这个,紫云,来,伺候一下宝儿姑娘进食,”秦明珏示意,“你的侍女呢?怎么也不跟在你身边?” 她身后的侍女立刻上前,半跪在顾宝儿的食案前,把一碗刚呈上来的鱼汤中的鱼块捞了出来,筷子和小银刀一起,熟练的剔起骨来。 顾宝儿陡然警惕了起来。 秦明珏怎么忽然这样和她示好,这其中有什么玄机? “多谢秦姑娘,”她连忙婉拒,“不用麻烦了,我的婢女去替我取调料了,马上就回。” “别客气,”秦明珏微笑着道,“你怎么还和我这么生分,叫我明珏就好了,以后我也称呼你一声宝儿,你不会嫌我太热络了吧?” “当然不会。”顾宝儿维持着假笑,两颊的肉都快酸了。 秦明珏又客气了几句,这才重新转回自己的桌案吃了起来。 顾宝儿刚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听见前面有人叫她的名字:“顾宝儿,她就是叫顾宝儿吗?这名字挺有趣的。” 她转头一看,居然是坐在对面的罗芷蓝冲着她笑。 全屋子的目光齐帅刷地朝着她看了过来,她头皮一麻,只好起身行礼:“郡主,是,我是顾宝儿。” “芷蓝,你可别把人吓坏了,”袁春菲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人家姑娘可不像你大咧咧的。” 罗芷蓝撒娇:“母妃,我就是觉得她很合我的眼缘,等过几日我们回北仁了,请宝儿姑娘也一起去我们那边玩玩好不好?” “这可得问问程夫人和宝儿姑娘了。”袁春菲笑着问,“不知道宝儿姑娘可有兴趣去北仁一游?” 顾宝儿真是奇了怪了,今晚明明她只是个不起眼的陪客,怎么忽然成了香饽饽了,两位准王妃人选都抢着和她示好。 去不去北仁,自然不是能由她做主的,她只好委婉地问:“多谢王妃和郡主的厚爱,不过,程夫人,北仁远不远啊?我还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呢。” 这球自然而然地被抛到了程双蕴这一边。 程双蕴也不敢做主,看向孟凭澜:“我倒也没去过,凭澜,你说呢?” 佞王有宝(重生) 第26节 孟凭澜正要拒绝,罗芷蓝抢着道:“也不远,马车走快点六七日便到了,北仁的风景和汝阳这边不同,山峰险峻、风光昳丽,有一片群山中还有五颜六色的湖泊,你一定会喜欢的,到时候桑姑娘和程夫人也一起去,我保证让你们玩得流连忘返。” “五颜六色的湖泊?”桑若婷被吊起了兴趣,“那是什么样的?” “你去看了就知道了,”罗芷蓝买了个关子,“还有,我们那边的有座雷东寺,是大宁四大名寺之一,寺里许愿特别灵验。” “雷东寺!”顾宝儿轻呼了一声,“我知道,蒲草先生曾经去那里做过几年俗家子弟,写过好些游记。” 罗芷蓝愣了一下,她喜武不喜文,对这个倒是不太清楚。 “郡主,没错,”有人站起来,躬身道,“蒲草先生还在雷东寺留下过墨宝,寺里还特意为他立了衣冠冢。这位宝儿姑娘若是喜欢的话,可以去寺里瞧瞧。” 说话的正是刚才盯着顾宝儿看的那位北仁王府侍卫。 “原来如此,”罗芷蓝笑道,“宝儿姑娘喜欢蒲草先生,想必精通文墨,刚好和我互补,不如就和我们一起去北仁玩玩,我教你骑射,你教我舞文弄墨,岂不乐哉。” 顾宝儿略有些心动,迟疑着看向孟凭澜。 “双蕴,芷蓝这提议倒是不错,”袁春菲也来了兴趣,“难得她居然会想要学些静下来的东西了,我可真是要谢谢祖宗大人了。” “母妃!”罗芷蓝撒娇着跺了跺脚。 大家都笑了起来。 孟凭澜却没笑,瞟了那个侍卫一眼:“这位是……” 侍卫一低头:“回禀汝阳王,承蒙我家王爷赐姓罗,又因为在家里排行老三,大家都叫我罗三,是此次郡主来汝阳的侍卫之一。” “罗三……”孟凭澜若有所思:“我好像没听过你的名字。” 北仁和汝阳暗中较劲多年,小冲突不少,彼此对对方的大将都了若指掌,这人能在王妃和郡主面前说得上话,必定不是一个小人物。 罗三恭谨地道:“我是王府家奴,负责的是王府私卫,并未在军府入册,王爷没听说过很正常。但请王爷放心,如果桑姑娘她们来北仁做客的话,我等随行护卫都可用项上人头担保,必定会妥帖保护她们的安全。” 这话倒是说得滴水不漏。 孟凭澜轻描淡写地道:“郡主才刚来汝阳,怎么就在计划去程了,这事不着急,以后再说,这些天还请郡主好好享受我们汝阳的美食和美景才是。” “王爷说的对呀,”秦明珏笑吟吟地插话,“我们汝阳的山水风光,可不一定比北仁差,郡主流连忘返也说不定,若婷、宝儿,咱们还是好好地计划一下,怎么尽地主之谊吧。” 这一顿私宴,顾宝儿吃得甚是心累。 原本她只要在汝阳的贵女们面前亮个相便完成了今天的任务,此后只要安静呆着、不失礼节就可以了,没想到两位准王妃的明争暗斗居然把她给牵扯进去了,仿佛好表现一下她们的贤淑良德、容人雅量似的,一个个都对她和气得不得了,罗芷蓝三不五时地隔空和她说话,秦明珏在她身旁贴心照顾,好似姐妹情深。 好不容易等私宴结束了,将北仁王妃一行人送走,顾宝儿正要回云茗苑,程双蕴叫住了她:“宝儿,这里你看着招呼一下,凭澜,你和我先到里面,我有事和你商量。” 孟凭澜正色道:“正好,姨母,我也有事和你说,宝儿,你这边安顿妥当了就过来。” 顾宝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不好在程双蕴面前问是什么要紧的事,只好答应了一声。 过去双林苑很近,没几步路就到了,程双蕴和孟凭澜一起进了书房,摒退了左右:“好了,今日芷蓝的模样你见了,我看和画像一般无二,这样王妃的人选也该定下来了,你到底属意哪家姑娘?” 孟凭澜正中下怀,前几日顾宝儿说了自己的担忧后,他就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既然娶王妃是势在必行的,不如别拖了,早点定下王妃行完六礼,也好让顾宝儿跟着一起光明正大地进门,省得她总是顾虑这个顾虑那个的。 “姨母,我也正想和你来商量这事,这王妃之事的确该抓紧办了,”孟凭澜高兴地问,“你觉得谁好?” “我看个个都不错,”程双蕴左右为难,“郑太傅家的已经有信了,看起来有意向,如果是他的孙女,以后你可以和京城那边有个缓冲的纽带;明珏的话也很不错,秦家是汝阳的世家,可以稳固根基;芷蓝这姑娘性子直爽,日后应该是个好相处的,和罗家联姻的话日后和北仁呈掎角之势,外拒西戎,内可合力。这一个个的都很不错,可真叫人难以决断。” “那不如等宝儿来了,问问她的意见。”孟凭澜提议道,“看她喜欢哪个。” 程双蕴吃了一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一直以为孟凭澜虽然喜欢顾宝儿,但仅止于喜欢而已,男人的情意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个几年有了新鲜的,旧的自然而然就淡了,可现在看来,她以为的好像不一定正确,难道孟凭澜这是动了真情了? 这对孟凭澜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日后后院也必定会频生波澜。 “王爷,”她严肃地道,“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不管你对宝儿怎样,但日后的王妃将是朝廷册封、明媒正娶进汝阳王府的,是你的结发妻子,你不能有负于她,也不能偏宠一人以致后院不宁。” 孟凭澜怔了一下,自信地道:“姨母,这区区后院难道还能比汝阳军麻烦不成?我明白的。” “那就好。”程双蕴舒了一口气,“宝儿来了,问问她和哪个投缘,我看今晚她和芷蓝、明珏都处得不错。” 孟凭澜应了一声,忽然想了起来:“对了,顾家的那个呢?叫顾琋是吧?” “你还提顾家,”程双蕴头疼不已,“都怪你惹的事,顾南漳写信来痛骂了你一顿,那个叫损啊。” 孟凭澜痛快地笑了起来:“顾南漳啊顾南漳,你也有今——” 门外“哐啷”一声巨响,打断了他快意的话语,有人惊呼了起来。 “姑娘你怎么了?” “宝儿姑娘,小心!” 两人都吓了一跳,孟凭澜一个箭步蹿了过去,推开门一看,顾宝儿正怔怔地站在门口,脸色惨白;地上瓷器的碎片洒了满地,茶盘也掉在了她的脚下。 “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孟凭澜扶住了她,焦灼地问。 顾宝儿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定定地看着他,语声低喃:“我……我头疼……王爷……你说……” 话音未落,她痛苦地捂住了脑袋,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第31章 两看两相厌 “宝儿, 今天你就及笄了,以后不能叫你小名,就叫你琋儿吧。” “四妹妹,快看, 这是我给你做的走马灯, 喜欢吗?” “琋儿, 你这画的确传神,颇有几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本事了。” …… 无数脸庞在脑中盘旋而过, 母亲、父亲、兄长们……顾宝儿痛苦地呻吟着,伸出手去想要拽住他们:“你们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画面一转, 这些熟悉的脸庞朝着她或是怒目而视, 或是泪眼朦胧。 “顾琋,你简直就是丢尽了我们顾家的脸!” “琋儿……我的琋儿……以后你该怎么办啊……” “四妹妹,我去杀了那个淫贼!” “大哥, 等等我们!” “不是的, ”顾宝儿喃喃地祈求着,“你们别生气, 不是你们想的这样的,是他救了我,后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浑身上下仿佛被一团火灼烧着似的, 画面逐渐凌乱, 她急剧地喘息着,奋力扑了过去,指尖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宝儿,”有人在她耳边焦灼地呼唤着,“醒醒,是我。” 冰凉的物体摩擦着她的肌肤, 她贪恋地靠了过去。 眼前的画面再次一转,回到了她梳着双丫髻的时候。 顾家的书房里,一个小女孩钻在书房里在翻找着什么,忽然,有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了进来,正是她的大哥和父亲。 “父亲,此事宜早不宜迟,如果这次让汝阳王出京回了汝阳,日后便是天高凭鸟飞,早晚会成为大宁的祸害。” “我知道,可是陛下他心存仁慈,不愿背负这罪名,我劝了也没用。” “那我去找安王殿下,他一定会有所决断,过了元宵便是郦太妃的头七,再不动手就晚了。” …… 小女孩仰起脸来,有些困惑。 这两日她远远地见过那个汝阳王一面,丽太妃新丧,汝阳王跪在棺木前,脸色苍白却依然身形笔挺,比起旁边那些捶胸顿足、恸哭流涕的宫人,他的眼中无泪却眼神哀戚,是在真正地伤心。 为什么父亲和大哥会这样讨厌他呢? 不过,父亲和大哥商量完事情走了,她立刻把这件疑问抛到了脑后,正值新年元宵,好玩的事情太多,不值得为这么一个不认识的人动脑筋,她早早地就计划好了,偷穿了双生哥哥顾非纵的衣服跑出去看花灯。 画面一幅幅快速地闪过。 小女孩在街上撞上了乔装打扮的孟凭澜,被孟凭澜一把拎起。 跟在后面的奴仆慌忙解释这是尚书府的小公子顾非纵。 孟凭澜抢走了她刚拿到的一盏花灯。 她十分生气,转头瞥见了和二哥交好的羽林左卫郎将翟佑,便大喊了起来告状:“佑哥哥,汝阳王要出城去,还抢了我的花灯!” …… 此后场面便是一片混乱,孟凭澜不知怎么就和翟佑打了起来,她吓坏了,飞一样地逃回了家里。 “我不知道……”顾宝儿痛苦地抱住了脑袋,喃喃低语着,“我不是故意要告密的……王爷!” 孟凭澜的脸忽然出现在她面前,那个曾经在她耳畔柔情蜜意的男人忽然变得狰狞,眼神狠戾,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 “原来你就是顾琋,哈哈哈哈哈,顾南漳啊顾南漳,你也有今天!” “王爷,”她哽咽着叫道,“是我啊,我是顾宝儿,你说过,你会是我的家人,会一辈子照顾我的……” “家人?”孟凭澜不屑地冷笑着,“顾琋,你休想骗我,你不是顾宝儿,我怎么可能把你当做家人,你忘了你做过什么了吗?那都是骗你的!” …… 顾宝儿猛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之处,不是京城的尚书府,也不是京城繁华的大街,而是汝阳王府,架子床顶雕刻着福禄寿喜花纹,纱帐上绣着缠枝牡丹,正是她居住了近半月的云茗苑。 “宝儿!”呼唤声再次响起,她偏过头一看,孟凭澜焦灼的脸庞映入眼帘,此刻的孟凭澜,没有了梦中的凶恶模样,眼中的关切和担忧快要满溢出来了。 她心里一酸,眼圈顿时红了。 谁能想到,尚书府的四姑娘,居然会从遥远的京城出现在青崖山,阴差阳错成了汝阳王的外室,有了这么一段孽缘。 京城的王公贵族谁不知道,钟鸣鼎食之家顾家和先帝幺子汝阳王孟曜两看两相厌,就差撕破面子上的一层皮了。 顾家家风严谨,顾琋的父亲顾南漳官拜太傅,严肃板正,除了顾琋的双胞胎哥哥,另外的两个儿子都已经入仕,一文一武,深受先帝器重,孟曜虽然也师从顾南漳,但因为受宠于先帝,生性狂妄自大、任性跋扈,让顾南漳十分头痛;而她的大哥顾非灏更是和他结过怨,久而久之,两家的关系便成了打不开的死结。 其实,顾家和孟曜仔细算起来还有些亲戚关系,孟凭澜同父异母的皇姐是她拐了几个弯的表舅妈,和她的母亲也是闺中密友,往来甚密,若是细究起来,她还得叫孟凭澜一声舅舅。 掐指一算,孟凭澜十五岁便离开京城去了汝阳,那年她只有十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娃;和孟凭澜在元宵街头偶遇并告状时她才十二岁,后来才知道那一天正是孟凭澜计划偷偷离开京城,因为她的一嗓子,孟凭澜差点被扣留京城,损失了几名侍卫才得以安全离开。 这三四年间她长高了足足一尺多,容貌也女大十八变,和她的大哥顾非灏一个肖母、一个肖父,几乎没什么相像的地方,也怪不得孟凭澜没有认出她来。 现在她该怎么办?是和孟凭澜坦诚相告,还是隐瞒下来等她家里人来救离开汝阳? 如果坦诚相告,那孟凭澜会是什么反应?是把她赶出汝阳,是扣下她用以要挟她的家人,还是有其他可能呢? 顾宝儿不敢想下去了。 佞王有宝(重生) 第27节 许是被她泪眼汪汪的模样吓到了,孟凭澜急得鼻尖都冒渗出了一层汗珠来:“还是很疼?你怎么就不听话,让你不要再想以前的事情你偏不听,以后不许再想了知道吗!赵其安,快过来看看,你怎么在治的,怎么就好不了了!” 他越说越生气,最后看向赵其安的眼神中都带了几分厉色。 赵其安倒也不怵,站在旁边凉凉地道:“王爷,你占了我的位,又碰歪了我的针,你让我怎么治?” 顾宝儿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头上应该又插满了银针,赶紧替赵其安解释:“王爷,已经不疼了,赵大夫针到病除,你别乱发脾气。” 孟凭澜只好悻然地让了位,自己坐在床沿上,盯着赵其安给她诊脉。 “奇怪了,”赵其安皱着眉头喃喃自语,“这方子、这针法,医书中治愈的病例不少,怎么在你这里还是不能奏效呢?我看脉相也已经正常,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顾宝儿有些心虚,她已经想起来了却还是要瞒着这些真心实意为她的病情着急的人,真是对不起他们。 “可能还差点运气吧,赵大夫,王爷说得对,以后别治了,”她轻声道,“只好身体无恙便好,想不想得起来看缘分吧,我以后都不想了。” “头也不疼了?”赵其安捻了捻银针,耐心地问。 “嗯,不疼了,刚才只是忽然来了一阵,现在一点也不疼了,”顾宝儿赶紧露出了一丝轻快的笑,“现在要是把银针拔了,我精神得还能出去骑马呢。” 赵其安看向孟凭澜,请他示下。 孟凭澜沉着一张脸,半晌才点了点头,威胁道:“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要是再头疼的话,我就后好好罚你。” “王爷,这可不行,”赵其安吓了一跳,“宝儿姑娘这身体,你打她板子……” 旁边的于德华用力地咳嗽了起来,满脸都写着“看这个傻子” 这五个字。 赵其安恍然大悟,讪讪地挠了挠头:“这个……是我多虑了。” “赵大夫,你可别再多想了,想的东西都偏了,”于德华阴阳怪气地嘲讽,“这病吧没起色,头发也快薅没了,不如多多养生你蓄发,也省得你的新夫人看不上你。” 赵其安笑嘻嘻地回嘴,“我哪里秃了?我看你倒是瘸了,王爷打你的板子还不够狠,不如再送你一顿。” “你!”于德华气得脸都白了。 …… 听着这两人一人一句你来我往的,顾宝儿忍不住想笑,原本的惶恐和忧虑被这两人的斗嘴冲淡了不少。 起完针,赵其安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孟凭澜还不想走,示意兰莘她们这些伺候的人都先出去,他有事和顾宝儿商量。 顾宝儿有些惴惴,不知道孟凭澜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强自挤出一丝笑容:“王爷,有什么事啊?” 孟凭澜凝视着她,正色道:“你刚才会晕倒,是不是听到我和姨母说的话了?” 顾宝儿的脸色一变,慌乱地别开脸去:“没……没有……” “不许骗我,”孟凭澜捧住她的脸,逼着她四目相对,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你是不是又因为王妃的事情伤心难过了?我都已经和姨母说让你来决定王妃的人选了,你还在担心什么?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有我在,没人会欺负你,就算是王妃也不可能。” 顾宝儿愣了一下,这才回过味来,原来孟凭澜误会了。 一时之间,她百味陈杂。 孟凭澜是如此自信,觉得一切尽在掌控,可是后宅阴私之事岂是他一个男子能预见的?未来的王妃三媒六聘风光入府,得皇家册封、掌王府中馈,名正言顺就是王府后院之主,结果一进门就碰见个深得丈夫宠爱的妾室,这其中的羞辱怎么能咽得下去?日后若是有了子嗣,更将是不得安宁的混乱。她可以预见,孟凭澜越宠她,她越会成为王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孟凭澜不可能不娶妃,而她想要得到孟凭澜的允许离开汝阳王府,难如登天。 “王爷,你多虑了,”她挤出一丝笑容,“我没有担心,也相信你会对我好的,只是一时情绪激荡罢了。” “真的?”孟凭澜狐疑地问。 顾宝儿用力地点了点头。 孟凭澜不太相信,可也一时找不到什么两全之策:“那就好,别胡思乱想,等过两天有空了,我再带你出去玩。” 顾宝儿轻嗯了一声。 孟凭澜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轻轻摩挲了片刻,这才恋恋不舍地道:“我要走了。” 桌上的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叠在了顾宝儿的脸上,让这小小的房间充满了一种温暖缱绻的感觉。 这一刻,顾宝儿有些恍惚。 此刻孟凭澜眼中的温柔,不似作伪,如果此刻她对孟凭澜坦诚,孟凭澜会不会看在这些日子两人甜蜜相处的份上,解开两家的死结,让两人有个美好的结局? “王爷,”她拉住了孟凭澜的衣袖,试探着问,“我刚才听到了你们在说一个名字,叫什么顾……顾琋,她是不是也是程夫人替你选的王妃人选?” “算不上,”孟凭澜笑了起来,“随便逗她爹她哥玩玩的。” 顾宝儿心里一凉,卡在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呐呐地问:“为什么……她不好吗?我听说……” 孟凭澜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她?长得稀松平常还娇生惯养,又摊上这样的父亲和哥哥,我就算娶阿狗阿猫,也不会娶他顾家的女儿。” 第32章 我有个不情之请 孟凭澜走后, 顾宝儿盯着床顶的雕花看了很久,心中的酸涩之意久久不能散去。 她忽然又记起了一件很遥远的事情。 那年元宵孟凭澜离开京城后约莫过了一个月后,她和双生哥哥顾非纵的十二岁生辰就到了,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 有人给顾非纵送来了一个礼盒, 里面放着一根染血的羽毛和一封信。 “大恩不言谢, 留待日后回报。” 铁画银钩的几个字,信尾落款是孟曜的玄麟图腾。 当时顾南漳的脸都气得青了, 脾气爆的二哥差点拎着宝剑要去汝阳找孟凭澜比拼,被大哥训斥了一顿才作罢, 自此之后, 他们全家人都对这位汝阳王孟曜深恶痛绝。 顾家和孟凭澜之间的死结,看起来是无解了,她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 不能丢了顾家的脸让孟凭澜肆意嘲笑, 更不能让孟凭澜以她为质来要挟她的父兄。 为今之计,只能等她的家人来救她。照她现在知道的情形来看, 顾家派到汝阳来的目前有三个,一个是她的贴身婢女荷蕙,化名为何蕙, 装扮成了一名妇人想方设法在接近她。荷蕙天生神力却娇憨可爱, 从小就伺候她,两人的感情很深。 一个是尚书府的侍卫贺锜,装扮成了禾蕙的丈夫,一起冲撞了孟凭澜的马车。 最后一个应该就是写了那两张纸条的卫梓宥了,卫梓宥只比她大了两岁,却年少成名, 平嘉四年便高中状元,被誉为大宁第一才子。卫顾两家素来交好,卫梓宥也经常出入尚书府,和她的大哥顾非灏谈史论今、鉴赏书画,她的书画便曾经得过卫梓宥的指点。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卫梓宥会来了汝阳,难道是她大哥拜托卫梓宥过来的? 只是要从汝阳王府把她救出去谈何容易,先不提冯裕的侍卫队将王府守护得仿佛铁桶一般,单单是孟凭澜就无法小觑,她现在又不能随便外出,该找个什么借口,回蒲草别院去住上几天呢? 正想得入神呢,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她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兰莘推门而入:“姑娘,你还没睡啊?不是我们云茗苑的动静,好像是外院的。你别担心,秀珠姐姐出去打听了,很快就知道是怎么了。”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秀珠跑回来了,一脸的紧张:“可不得了了,听说今晚外院抓住了一个小贼,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了。” 顾宝儿吓了一跳:“进贼了?谁敢来汝阳王府偷东西?” “不知道,”秀珠瞎猜,“不长眼呗,看着王府气派,也不打听打听就跑进来了。” 顾宝儿的眼皮跳了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披上衣服想出去瞧瞧,却被兰莘拽住了:“姑娘,外面夜深露重,你还是别去了,有冯大人在,那些宵小掀不起风浪,你要是出去受了凉,王爷还得打我们的板子。” 顾宝儿一想也是,这么晚了,她也没法出内院,又不可能去打扰孟凭澜,只能等明天再说了。 从云茗苑出去后,孟凭澜没有马上回风雍居,而是背着手缓步而行,最后在一座亭子前停下了脚步。 已经过了亥时,乌云蔽月,周围除了奴仆提的灯笼以外一片漆黑,他的心情也有些糟糕。 就算他对于情爱之事再愚钝也看出来了,顾宝儿看起来在王府里过得并不开心,很多话都说了一半就吞了回去,眉宇之间总是带着郁郁之色。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他的宠爱和程双蕴的疼惜还是不能让顾宝儿安心,一定要成为王妃才能博得她的真心一笑吗? 可顾宝儿到底明不明白,他身为远在汝阳的藩王,其他的都可以随心所欲,这王妃的册封却是他做不了主的,京城那边几乎所有人都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就算他胆大妄为敢立顾宝儿为王妃,那边绝不可能会正式册封,只会拿这个大做文章,弄得不好还会两边彻底反目。 成为王妃,不就是有个虚名,顾宝儿平常又不像是在意富贵荣华的女子,又为什么要执着一个虚名呢? “王爷,你说我是你的女人,那你是要娶我吗?” 顾宝儿的声音忽然划过耳畔。 孟凭澜的心,猛地被撞了一下。 难道,顾宝儿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个“王妃”的名号,而是他要明媒正“娶”、正大光明站在他身旁携手共老的结发妻子? 这一个晚上,孟凭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不时地惊醒一下。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顾宝儿对他怒目而视,眼中都是厌恶;而他冷笑着,手臂一扫,把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全都扫落在地。 “哐啷啷”的响声刺耳至极,墨洒了一地,画纸染成了一片黑色,触目惊心。 “滚!”他赤红着双眼,对着顾宝儿吼道。 顾宝儿决然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胸口忽然抽痛了一下,把他从噩梦中拉了出来,但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太过真实,他躺在床上低低地喘息了两声,这才清醒过来。 梦都是反的,不用慌。 顾宝儿怎么可能讨厌他?他更不可能这么凶狠地对顾宝儿说出这么一个诛心的“滚”字来。 看了看窗外,天已经蒙蒙亮,再睡也睡不着了。孟凭澜索性起了床,拎着宝剑在庭院里舞起剑来,凌晨还弥漫着些许薄雾,空气清新,剑光飞舞间,因为噩梦带来的郁郁之气终于一扫而空。 收了宝剑,他接过于德华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汗。 “王爷,”于德华禀告,“宋先生和冯大人已经在尚谨阁等候了,说是有要事禀告。” 尚景阁位于王府外院,和风雍居一墙之隔,是孟凭澜平常在王府接见臣子、处理公务的所在。宋暮野和冯裕正在里面喝茶,一见孟凭澜进来,立刻起身见礼。 “王爷,”宋暮野率先开了口,神色凝重,“那个北仁王的侍卫队名单我已经都查过了,其余的人都有在册的记录,唯有你说的那个罗三,的确查不到他的名字,应该不是真名。” 和孟凭澜想的一样。 此人敢在私宴时接罗芷蓝的话,盛情邀请顾宝儿去北仁,不应该是个无名之辈,为何要藏头匿尾?他知道北仁这一行人此来,明面上是北仁王妃和程双蕴叙旧,实则暗藏着让罗芷蓝和他互相相看的心思,但这样看来,好像还有着另外的深意。 “盯着他点。”孟凭澜沉着脸道,“看他们要玩什么花样。” 宋暮野点了点头,又道:“还有,据我们在大宁的暗线来报,卫梓宥在一个月前离开了京城,最近种种蛛丝马迹显示,他可能往汝阳方向来了,不知道有没有进城。” 孟凭澜眉头一皱:“卫梓宥?他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跑到汝阳来做什么?嫌自己命长?” “他和顾南漳一家走得很近,又诡计多端,要多提防些。”宋暮野担心地道。 “那你多留意吧,”孟凭澜想了起来,“对了,那个南家酒楼有查出什么端倪吗?” 宋暮野欲言又止。 “怎么吞吞吐吐的?”孟凭澜不悦地道,“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可说的吗?” 宋暮野迟疑着道:“王爷,自从那日那对夫妻在南家酒楼走脱后,那里就被我们设伏监视了,往来的食客都一一查实过,没有问题,但有一日宝儿姑娘曾经去那里用过午膳,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什么关联。” 佞王有宝(重生) 第28节 孟凭澜一怔,忽然笑了起来:“暮野,你还没放弃找宝儿的麻烦啊。” 宋暮野正色道:“王爷,我对宝儿姑娘绝无恶念,只是以汝阳、以王爷为重,不得不谨慎处之。” “我知道,”孟凭澜拍了拍他的肩,“但你放心吧,她可能就是在王府里闷了,随便找了一家酒楼,巧合罢了,若是你不放心,晚上我问问她。” “是。”宋暮野恭谨地道,“我也盼着我的猜疑是错的,王爷对她恩重如山,她若是有什么异心,那天理难容。” “王爷,宋先生,你们这南家酒楼的事情,可能有着落了。”冯裕嘿嘿一笑,接过了话茬。 两人齐齐朝他看了过去:“什么?” “昨晚我们抓到了一个小贼,原本以为就是个偷鸡摸狗的,一早正打算送到衙门那里去,”冯裕兴奋地道,“没想到在柴房关了一夜,我去提人的时候发现,居然是个易过容的,你猜,他是谁?” “王爷这里你还敢卖关子?”宋暮野瞪了他一眼。 “有人认出他来,就是那天冲撞了王爷的那个男人,”冯裕冷笑了一声,“还敢在我面前耍花招,真是不自量力。” 这还真是个意外的收获。 这一上午,宋暮野、祁袁山和冯裕三人奉命提审那名男子,几道刑罚下来,男子的骨头却硬得很,嘴巴怎么也撬不开,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吐露。 但搜身后,他靴子内侧有一家北仁商铺的印记,再细查之后,他们还发现此人是混在北仁王妃的马夫中进来的,暗中潜伏下来只待晚上行动。 这一时之间,几个人为了他到底是北仁王的人还是大宁朝廷故意栽赃北仁而争论了起来,各有各的道理,孟凭澜听得头疼。 好不容易安排好了接下来的计划,前脚宋暮野他们刚刚告辞,后脚程双蕴便来了。 孟凭澜的头更疼了。 “姨母,你怎么来了,不是陪着北仁王妃去游玩了吗?”他起身迎了上去。 “刚刚游玩回来。”程双蕴没好气地道,“说好了你今日一起去的,结果却不见人影,算了,我现在来找你是要把昨晚的事……” “我正好要出去,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孟凭澜一反昨晚配合的态度,一副急匆匆要走的模样。 “不行,天大的事情也把这件事情先定下来,”程双蕴板着脸道,“我刚才已经问过宝儿了,宝儿说她没意见,哪个都很好,但凭你我做主。” 孟凭澜沉默了片刻,在心中盘旋了一天一夜的念头终于尘埃落定。 他迎视着程双蕴的目光,神色凝重:“姨母,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姨母能够应允。” 程双蕴狐疑地看着他:“你说来听听。” 孟凭澜双膝下跪,朝着她磕了一个头。 程双蕴慌得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这行礼,骇然道:“凭澜,你这是要做什么?” “姨母,”孟凭澜郑重地道,“我不想娶王妃了,后院里只有宝儿一个就够了,择吉日便把她抬进府里,日后等她有了子嗣便报请宗人府扶正,还望姨母应允。” 第33章 我就知道你有鬼 翌日, 北仁王妃一行在程双蕴的陪同下开始了在汝阳的游玩。 第一天一行人去了城郊的汝南寺看汝阳最知名的茶花,各种茶花名品争妍斗艳,令人目不暇接;第二日则去了城里的一座南山,南山的风景毓秀, 灵泉飞瀑鬼斧神工, 令人流连忘返。 顾宝儿奉命作陪, 不得不耐下心来一一应酬,连打听那个贼人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只能旁敲侧击让秀珠去问了问后续。 听秀珠说,那个贼人打伤了王府的几名侍卫, 但没偷走什么, 第一天晚上被临时关在柴房,后面就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没有消息了。 她只能安慰自己, 以她对卫梓宥的了解, 这个哥哥智计百出,必定不可能会让手下以卵击石白白来王府送死, 这个抓到的贼人应该只是个偷东西的小贼,或者是别家的宵小之徒,不会和顾家扯上什么联系。 许是她想得太过入神了, 一不留神, 脚下的台阶没踩稳,打了个趔趄。 跟在她身后的秀珠和兰莘慌忙上前去扶,走在前面的罗芷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小心!” “多谢郡主。”顾宝儿定了定神,连声道谢。 罗芷蓝顺势走在了她的身旁,和她闲聊了起来。 这位郡主看起来没什么心机, 性格也大大咧咧的,顾宝儿倒是对她有几分好感,唯一不舒服的,是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侍卫罗三,顾宝儿不经意地回头,总能看到罗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让她有种很不舒服的黏腻感觉。 更还有让她奇怪的,是程双蕴对她的态度。 昨天去汝南寺的时候,程双蕴对她还和从前一样和蔼可亲,在一众陪同的贵女面前对她夸赞不已,还特意带她去见了见寺庙的主持,可今天却不知为何带了点淡淡的疏离,看她的眼神也从亲昵变成了审视和探究,好像在困惑些什么。 顾宝儿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这两天的言行举止,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一时有些莫名其妙。 这一天游玩之后,晚上便是程双蕴的生辰宴,一行人从南山回到了王府,先是在水榭旁听戏,再去了明和殿开宴。 程双蕴不喜铺张,以往生辰都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顿便饭,恰逢北仁王妃到访,孟凭澜便早早地让于德华安排了这场宴席。 比起前几天的私宴,这场生辰宴热闹多了,汝阳王府座下的几位重臣都到了场,祁袁山、宋暮野等人原本就和程双蕴有子侄之谊,今日一并前来道贺,和女眷们分开两侧各自落座。 进来之前,顾宝儿便瞧见了祁袁山,高兴地隔着人群朝他躬身行礼。祁袁山慌忙回礼,和同僚交代了几句后便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眼中满是担忧:“宝儿姑娘,我听赵大夫说,你离魂的病不治了?” “我……”那种心虚的感觉又爬上来了,顾宝儿眼眸低垂,不敢和他对视,“赵大夫已经治了好几个疗程了,再治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大的起色,先停一段时间再说吧。” “也好,”祁袁山无奈地道,“每次银针扎满脑袋也是受罪,赵大夫说了,会再去查查古籍,看看有没有其他法子。” 顾宝儿更愧疚了,连忙道:“让赵大夫别忙了,他为了我这病,真的花了太多心血,我实在过意不去。” “他就好这口,”祁袁山笑着道,“你别替他担心,他要是没病钻研了就浑身没劲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顾宝儿不经意地转头一瞥,只见宋暮野正盯着她看,眼神复杂,一脸若有所思。 她一看这个宋暮野就心里犯怵,总觉得这人好像在算计着什么,两人四目相对,她仓促地朝着宋暮野笑了笑,便和祁袁山道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暮野,你看你,都把她吓得够呛。”祁袁山忍不住埋怨,“她胆子小,你别整天板着脸了。” “胆小?我看未必吧,”宋暮野笑了笑,只是笑容未入眼底,“能把王爷和你都这样拿捏着,怎么会是胆小的人?” “暮野,你对她的偏见太大了,”祁袁山不可思议地道,“这怎么叫拿捏呢?明明就是宝儿姑娘她很好,王爷喜欢她理所当然。” “你难道没看出来吗?她的心机深沉,一步步从外室进了王府,现在只怕又琢磨着怎么更上一层楼,连程夫人和我替王爷百般挑选的王妃都没了下文。”宋暮野连连摇头,神情凝肃地压低了声音,“再这样下去,王爷的大业只怕都要被她耽搁了。” 祁袁山乐了:“暮野,你这就是危言耸听了,王爷是什么人,你我还不清楚?怎么会为了一名女子乱来?你就别瞎操心了。” 宋暮野不悦地道:“你且看着。总而言之,袁山,你听我一句劝,离这位宝儿姑娘远一些,要不然哪天遭了无妄之灾都不知道。” 生辰宴很快就开始了,今日程双蕴是主角,北仁王妃坐在一侧,孟凭澜执后辈之礼也坐在旁边,和顾宝儿遥遥相对。 宴席上言笑晏晏、鼓乐齐鸣,一派热闹景象。 酒过三巡,几位贵女借机献艺为程双蕴祝寿。罗芷蓝献上了一段剑舞,身姿飒爽、刚柔并济;秦明珏一曲古琴《凤凰于飞》,技艺娴熟,宛若仙音缭绕;就连桑若婷也献上了一曲《仙姑贺寿》,以示对母亲的祝福。 程双蕴很开心,尤其上桑若婷奏琴时,眼中满是宽慰之色,一曲终了,她眼中隐隐有泪光浮动:“若婷,你有心了。” 桑若婷得到母亲的夸赞,喜不自胜,撒娇道:“娘,我练了一个多月呢,多亏了明珏姐姐教我。” “明珏,”程双蕴感慨道,“这可真要谢谢你了,这丫头的性子浮躁,能这样静下心来不容易。” 秦明珏起身笑道:“夫人,应该的,其实若婷十分聪慧,举一反三、一点就通,我教她也没费什么劲。” 桑若婷有些得意,下意识地朝前看去,却见不远处的祁袁山低着头,看都没看她一眼。她笑容一滞,心里难过,肚子里憋着的气迅速窜了上来,转头看向顾宝儿,不客气地问:“顾宝儿,你呢,你替我母亲准备了什么贺礼?” 顾宝儿从容地站了起来:“程夫人,我孤身一人来到王府,承蒙夫人照拂,心中感激无法言表,这是我抄了半个月的金刚经,祈愿夫人一生平安顺遂、福寿康宁。” 她接过秀珠递给她的卷轴,缓步到了程双蕴的面前,将卷轴呈上。 程双蕴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正要让人接过卷轴,旁边的桑若婷手一伸,抢过了卷轴,阴阳怪气地嘲讽道:“顾宝儿,这论花言巧语,只怕没人比得过你了。这幅字不会是让别人代写的吧?若是你写的字,那可得让我们好好鉴赏一下,明珏姐姐,来,帮我打开瞧瞧,她的画堪比蒲草先生,这字到底是像哪位大——” “若婷,你呀,别和宝儿姑娘开玩笑了,”秦明珏无奈地笑了笑,嘴上劝着,手下却没停,“不过,宝儿姑娘既然写了,在这里给大家看一看你的心意也好——” 两个人一起把卷轴拉开,声音一前一后戛然而止。 桑若婷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知道顾宝儿的画画得好,可万万没想到,一手字居然也如此娟秀清丽,那一个个簪花小楷仿佛名家笔下的仕女图,在画纸上翩然起舞,一眼看去,这一幅字仿佛视觉盛宴。 宴席内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这幅金刚经上,惊愕、欣喜、怀疑……各种各样的眼神纷至沓来。孟凭澜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笑,目光落在顾宝儿的身上挪不开了。 “好字。”宋暮野脱口而出。 顾宝儿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回应这声称赞,而是若无其事地将目光从他脸上平移而过,再次朝着程双蕴躬身:“字写得不好,只是我的一片心意,多谢桑姑娘和秦姑娘特意为我向大家展示,让夫人和在座的诸位见笑了。” 这算是给桑若婷递上了一个大大的台阶。 桑若婷慌忙把卷轴收了起来递给了程双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快速和秦明珏一起坐回了位置上。 她越想越生气,压低声音问:“怎么办,就治不了她吗?这样下去,咱们俩都要被她毁了,太可恶了。” 秦明珏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安心些,那帕子,你确定是她以前的吗?哪里找来的?” “是啊,上面绣着个顾字,不是她还能是谁的?”桑若婷咬了咬牙,“哪里找的你就别管了。” “那就好。”秦明珏淡淡地道,“她既然心比天高,那就看她能不能当得起这福分吧。” “你要干什么?”桑若婷纳闷地问。 秦明珏轻笑了一声:“你只管看戏就好了,且等着看我替你出气吧。” 一场小风波散去,宴席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 顾宝儿胃口小,几道菜上来就吃得差不多饱了。这几天她都睡得不太好,一睡着就做各种各样的噩梦,又忧心顾家那些人的安危,此时坐在宴席上有些气闷。 往前看看,大殿正中正有乐坊在表演,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伶官身上,想必不会注意到她,她便和旁边的一位姑娘招呼了一声,只说自己去外面透透气。 大殿外月色正好,树影婆娑,微风送爽,顾宝儿深吸了几口气,气闷的感觉稍稍好了些,仰起头来看着挂在天空的圆月微微出神。 在遥远的北方,她的父母兄长不知道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为了她的事情着急上火、夜不成寐呢? 她又什么时候能够回到亲人的身旁,和以前一样承欢膝下呢? 这一趟邠州之行,怎么就酿成了这样一场大祸,这其中到底有谁动了手脚? …… 一阵微风拂过,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传进了顾宝儿的耳朵里。 “这人……硬气……还没招……” “晦气……还……吃的……” 顾宝儿一凛,往前走了几步,之间两个仆人正站在树荫下偷懒聊天。她凝神细听,终于听清楚了,这两人在聊的,正是那晚被抓起来的贼人。 “那人关在后院那一排房子里,阴森森的,我去送饭听着声音都害怕。” “有人看着不?” “前两天还有好几个看着,今天都打得只剩一口气了,还看什么看,让他走都走不了。” “活该,怎么就敢来王府撒野,还打伤了我们两个。” 佞王有宝(重生) 第29节 …… 顾宝儿的心扑通通地狂跳了起来。 后院的那一排房子她知道,离这里不远,穿过园子就到了,快一点走个来回也就一盏茶的时间,她就过去看一眼,看看是不是她认识的人,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吧? 就算发现了也没什么,就说好奇过去看看,谁也不能把她和这么一个犯人联系起来。 她知道的那个贺锜,曾经和她二哥一起拜师学艺,这些年又一直负责尚书府他们几个兄弟姐妹的护卫,和他们虽是名义上的主仆,实则感情莫逆。 如果是贺锜被抓,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安心在这里自顾自地吃喝玩乐,一定要想办法救人才行。 打定了主意,顾宝儿没有迟疑,抄了近道就直奔后院。 夜暗沉沉的,虽然有月光作伴,四周的树影还是让人有些胆寒。她拎着裙摆一路飞奔,中间差点被石块绊了两跤,好不容易才摸到了后院。 后院果然没人看守,她凝神细听,靠北边的房间里有细微的呻.吟声传来。 真相就在眼前,胸口的狂跳越来越猛烈,她紧张地左右看看,确定四周没人,便推门而入。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借着门外的月光,她看到地上的干草堆里趴着一个人。 “你……你是谁……”顾宝儿被这血腥味恶心得有点头晕,强撑着颤声问。 地上那人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很快又没了动静。 顾宝儿壮起胆,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人的后背全是伤痕,血把衣服都染成了深色,一条腿以奇怪的角度歪斜着,看起来好像是折了。 她又惊又怕,压低声音急促地叫道:“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动一动,让我看看你的脸行不行……” 那人终于艰难地动了动,一点一点地把朝向里面的脸转了过来。 屋内黑暗,顾宝儿有点看不清楚,正要凑近点,忽然,那人朝她眨了眨眼,张开龟裂的唇,朝她吐出了一个几不可闻的“不”字。 几乎就在同时,整个房间骤然亮了起来,顾宝儿终于看清了地上那人的脸。 眉目清秀,颇有几分书生气质,真的就是贺锜。 她悚然一惊,猛然回过神来,回头一看,桑若婷和秦明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看,我就知道你有鬼!这下现形了吧,你和这个贼人有什么关系!”桑若婷朝着她扑了过来,一把揪住了她的胳膊,“走,去见表哥去!” 顾宝儿又惊又怒,用力反推了她一把:“见就见,你拉我干什么!” 秦明珏上前劝阻:“若婷,有话好好说,先别动手……” 三人推搡着,一下子站立不稳,一起狼狈地摔倒在地。 “你们,都在干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响起。 顾宝儿撑起身体,往后一看,脑中一片空白。 祁袁山、宋暮野不知什么时候都出现在了这后院,而站在他们前面的那个人脸色铁青,目光死死地定在她的脸上,正是应该在明和殿享用生辰宴的孟凭澜。 第34章 鬼迷心窍 电光火石间, 顾宝儿看着她摔在一起、神色狼狈的桑若婷和秦明珏,心里隐隐明白,自己是入了套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套到底是秦明珏和桑若婷下的,还是出自孟凭澜这帮人之手, 更不知道这目标到底是她还是另有所图。 贺锜这无声的一个“不”字, 是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信息想要传递给她吗? 还没等她理清头绪, 桑若婷率先从地上一跃而起,直冲到孟凭澜的面前, 手指顾宝儿:“表哥,你来得正好, 她果然不是好人, 一路偷偷摸摸地地到了这里,一定是和这个犯人有瓜葛,说不定就是同伙, 一起来害表哥你的!” 孟凭澜脑门上的青筋青筋乱跳, 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顾宝儿怎么会来这里?她和地上那个被打得半死的细作, 有什么关联? 这一瞬间,向来在宋暮野面前自信满满的孟凭澜,此刻心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一掠而过。 往前走了两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顾宝儿, 双手不自觉地拢在袖中紧握成拳,语声紧绷着,神情严厉:“宝儿,你自己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顾宝儿有片刻的茫然。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在孟凭澜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了,好像此刻她又回到了青崖寨, 变成了那个任人宰割、惊惧惶恐的农家女。 闭了闭眼,她踉跄着站了起来,解释道:“我……就是在外面听到有人说这里关着个犯人,一时好奇就……” “胡说,”桑若婷气愤地截断了她的话,“表哥,你看她,总是这么一股子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好像我们在欺负她一样,明明刚才她胆子大得很,现在装什么可怜?有多好奇才会一路黑漆漆地走了这么远来看一个血淋淋的犯人?” “若婷,你别动气,有话好好和王爷说,”秦明珏在一旁轻言细语,“王爷,刚才我瞧着宝儿姑娘不见了,便想出去找她,若婷跟着我一起,一出门我们就看见了宝儿姑娘往这边走……我怕她一个人有事,便和若婷一起跟过来了,没想到她到了这里便找到了这间房,还蹲下来和这人说着什么,还……” 她掩住了嘴,眼神游移不定。 “还什么?”孟凭澜厉声喝道,“别吞吞吐吐的,快说!” 还没等秦明珏说话,宋暮野上前几步,在贺锜身旁蹲了下来,捡起了一样东西。 他端详了片刻,精神一振,快步走了回去:“王爷你看。” 孟凭澜接过来一看,这是一块染了血的帕子,料子绵软丝滑,角落里绣着一个小小花纹。他仔细拿到眼前辨认了片刻,脸色刷地一下变了。 这花纹,就是一个小小的“顾”字。 “就是这个,”秦明珏轻声道,“我看见她在用帕子给这个犯人……擦拭……” “你简直胡说八道!”顾宝儿又惊又怒,“我刚刚才进来,连看都还没看清楚他,怎么会替他擦拭伤口?你休要血口陪人!” “这……对不起,宝儿姑娘,我原本不该说的,可王爷这里我也不敢撒谎,”秦明珏一脸的懊恼,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又柔声劝道,“你还是好好和王爷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爷心善,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这副唱作俱佳的做派真是令人作呕,顾宝儿冷笑了一声:“秦明珏,你可真是口舌如刀,这三言两语就判定了我的罪名,可你怎么证明这帕子是我的,而不是你故意栽赃陷害?” “宝儿。”孟凭澜叫了她一声,抬起手来,将手里的帕子在她面前抖了开来,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看,这是你的吗?” 四周灯火通明,将这块帕子照得一清二楚。 顾宝儿晕了一下,一把抢过帕子,来回翻了翻。 这的确是她在尚书府时用的帕子,青崖寨上她也有一块,可是早就在那一晚上丢了,怎么会出现在王府的后院? “我……这……这是我的,”她惊愕地道,“可它早就在青崖寨上丢了……” “宝儿姑娘,你这话说的,”秦明珏轻叹了一声,“那我也不多言了,就让王爷判断吧,到底谁说了谎,若婷,我们靠后些,别扰了王爷。” 这一手以退为进玩得很漂亮,顾宝儿一时之间百口莫辩。 谁能想到,已经丢失了好几个月的手帕,会突然出现,还这样恰巧染了血出现在贺锜的身上?这其中必定是秦明珏在捣鬼,可是,她又是从哪里拿到了这块手帕呢? “王爷,我没有,”她定了定神,迎视着孟凭澜的目光,“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没有用这块帕子替他擦拭伤口,我只是看他伤得可怜,站在这里多看了两眼。” 孟凭澜的眼中阴晴不定,宋暮野附耳过去,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沉默良久,孟凭澜点了点头。 宋暮野领命而去,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仿佛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地上躺着的贺锜,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微弱的、痛苦的呻.吟,让人更觉窒息。 顾宝儿垂首而立,眼角的余光瞥见贺锜的惨状,心如刀割。 贺锜是为了救她而来,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贺锜受苦, “王爷……”祁袁山忽然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孟凭澜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怎么,你要替她求情?免了吧,等暮野搜完宝儿的房间再说。” 祁袁山的脸色有点苍白,目光盯在顾宝儿手中的帕子上:“不是,王爷,这——” 桑若婷惊跳了起来,一把拽住了祁袁山的手臂拼命往外拉去,强笑着打断了他的话:“祁哥哥,我忽然想起来,我……我有件事要问你……特别着急……” 祁袁山哪里有心思听她说话,可又不能和女子推搡,反倒被她推得连连后退。 “有事出去说,”孟凭澜沉着脸道,“别再这里打扰。” 祁袁山被桑若婷推了出去,不一会儿,宋暮野急匆匆地跑回来了,将一个首饰匣递给了孟凭澜:“禀王爷,这是在宝儿姑娘的房中找到的,我们在最里面找到了一张纸条。” 顾宝儿抬眼一瞥,怔了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脸刷地一下白了。 孟凭澜接了过来,停顿了片刻,拉开抽屉的手竟然不能控制地抖了一下。 首饰匣里的首饰都已经清空了,匣底静静地躺着一张的纸条,白底黑字,字虽小却铁画银钩,一看就是浸润书法多年的手笔。 “明日午正,南家酒楼见”。 仿佛一记重锤砸在脑袋上,孟凭澜的耳边嗡嗡作响,心口仿佛被人用手用力抓紧了,又痛又闷,停止了跳动。 他捏着纸条,手指用力得青筋暴起,想要用力撕扯纸条泄怒,又不得不强行忍了下来。 “宝儿,”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你说,这又是什么。” 顾宝儿看着纸条,沉默不语。 “说!”孟凭澜厉喝了一声,伸手扣住了她的下巴,眼神森然,“你说,这纸条是谁写给你的?地上这人又是你的什么人?你说,只要你说,我就信你。” 顾宝儿被迫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 “王爷,这纸条是我的,可是是谁写的,”她镇定了下来,“我暂时没办法告诉你。” “什么?”秦明珏和宋暮野都不约而同地轻呼了一声。 此刻,就连一直对顾宝儿抱有提防之心的宋暮野都有点佩服了,这女子居然能对着即将震怒的孟凭澜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真是勇气可嘉。 孟凭澜怒极反笑:“你说什么?” “这猜都猜得出来,宝儿姑娘你不说也没有用啊,”秦明珏轻笑了一声,慢悠悠地道,“想必是地上这位疑犯书信传情约你见面,后来你进了王府,两人中断了联络,这位疑犯难敌思念,便冒险潜入王府,想和你互诉衷肠,结果……便是我们看到的模样了,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秦明珏每说一句,孟凭澜的脸色便青了一分,眼中的狂风暴雨在逐渐堆积。 “一个为了你甘冒大险也要入王府相见,一个则拼着被王爷发现也要赶来相救,看着真是情深意重,”秦明珏轻叹道,“可是,宝儿姑娘,你不觉得你这样太对不起王爷了吗?他为了你挖心掏肺的,把你一个农家女接进王府,当千金小姐般看待,结果你居然这样对他,我真的替王爷感到不值……” “住口!”孟凭澜朝着她怒喝了一声。 秦明珏打了个寒颤,立刻不说话了。 “顾宝儿,”孟凭澜死盯着她的眼睛,仿佛想要从中看出点什么,“好,纸条你不想说,那就暂时不说,你现在看着我,告诉我,这个人你认识吗?你和他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王爷,”顾宝儿迎视着他的目光,神情坦然,“我当然认识他,他不就是那个撞了我们马车的男子吗?你当时还说不会怪罪于他。” 孟凭澜一时语塞。 “还有,有些事情,我可能对你有所隐瞒,那也是我有我的苦衷,但我敢用我的性命担保,我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更不可能和他有什么私情。”顾宝儿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你若是不信,我也没什么话说。” “王爷!”祁袁山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了,桑若婷失魂落魄地跟在他的身后,眼眶红了。 佞王有宝(重生) 第30节 他撩袍在孟凭澜面前跪倒,沉声道:“王爷,我可以证明宝儿姑娘所说的话都是真的,她刚才绝不可能用这帕子替此人擦拭伤口。” “袁山,”宋暮野忍不住叹气,“你这又是何必呢?这帕子是宝儿姑娘的,她自己都承认了,帕子上的血迹都在,不是她擦的,难道还是你擦的?” 祁袁山沉默了片刻,艰涩地道:“这帕子是我截留下来的,当时我在青崖寨里善后的时候捡到了这块帕子,一时糊涂便藏在身边,前几日执行公务时掉了,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结果被人捡去在这里做了文章。王爷,是我鬼迷心窍,你处罚我吧。” 第35章 放长线钓大鱼 那日发现帕子丢了之后, 祁袁山立刻回转到那家商铺,从里到外翻了个遍,又从商铺到玄麟卫来回找了两趟,但那块帕子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他寝食难安了两天, 最后只好安慰自己, 就算别人捡到这块手帕也不会知道是顾宝儿的, 更不会知道是他偷偷藏了起来,应该不会对顾宝儿有什么影响。 没想到就在他快要把这件事忘记的时候, 这块帕子忽然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不说,顾宝儿将要蒙受不白之冤, 很可能从此要被孟凭澜厌弃, 再弄得不好,可能还会有性命之忧。 说了,他那点深埋在心、不可告人的心思便要公之于众, 从此之后将无颜面对孟凭澜和顾宝儿, 前途尽毁,更别提自己扳倒安王、为家人报仇雪恨的愿望了。 挣扎良久之后, 他终于做了决定。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目光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掠过, 最后停在了顾宝儿的身上。 眼前的姑娘依然是他初见时惊为天人的容颜, 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和在青崖寨面对山匪时一样,她虽然再次身处险境,却还是如此的倔犟、聪慧,镇定自若、不卑不亢。 只可惜,这个姑娘终究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宝儿姑娘, ”他心中愧疚万分,“对不起,是我给你带来麻烦了。” 顾宝儿迅速从一开始震惊回过神来。她急中生智,连忙替祁袁山找借口:“没有,祁将军,你千万别这么说,我知道,你一开始拿到这个帕子,一定是想用帕子帮我查出我身世的线索,为了给我和王爷一个惊喜,所以你才没说;后来你公务繁忙,查着查着把这件事情忘了也情有可原,万万不要被有心之人带偏,离间了你和王爷之间的信任。” “我……”祁袁山胸口激荡,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既然如此,那这帕子到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孟凭澜的眼中阴晴不定,转头看向桑若婷和秦明珏,目光仿佛一道利刃,在她们俩的脸上一点一点地剜过,“那你们俩倒是说说,这帕子,怎么就自己跳到了此人的身上,自己染上了血迹?” 他的语声森然,带着一股慑人的压迫感。 桑若婷的脸色惨白,双唇颤抖着,欲言又止;秦明珏倒还镇定,挤出了一丝笑容:“王爷,这个我们也不知道,会不会是宝儿姑娘自己捡到了呢?” “那日我丢了帕子前,只和桑姑娘聊过一会儿,”祁袁山面无表情地道,“她刚才把我拽出去,让我不能冲动,我也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桑若婷定定地看着他,眼眶中蓄着的泪珠终于承受不住,滑落脸颊:“祁哥哥……你就这样喜欢她吗……就算伤害我也要……为了她说话……” “桑姑娘,我不想让一个无辜的人因为谎言而受到伤害,”祁袁山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是满满的失望,“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我陪你回京城的时候,你还是个善良可爱的小姑娘,可现在却成了这副模样,栽赃陷害,把人逼上绝路,如此恶毒。桑姑娘,这根本不是我在伤害你,是你自己把自己给害了。” 桑若婷呆滞了片刻,忽然捂住了脸,推开站在她身旁的秦明珏冲了出去。 “若婷!” 秦明珏被推得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她心知这次是讨不了好了,正要跟在桑若婷身后往外溜,孟凭澜手一挡,将她拦住了,森然道:“怎么,你不说清楚就想走?” 秦明珏定了定神。 这次是阴沟里翻船失算了,万万没想到这帕子居然是祁袁山藏的,桑若婷自露马脚,所有的谋划都落了空。如今只能寻找补救的方法,尽量把自己摘出去。 她的眼中闪过一道哀怨之色:“王爷,好吧,刚才是我眼花了,我也不知道这帕子是若婷带过来的,一时着急,深怕宝儿姑娘和人有私伤害了王爷,这才冒着风险向王爷陈情。但是我这不也是误打误撞了吗?就算宝儿姑娘没有拿帕子给这人擦拭伤口,可她偷偷跑来看他总是事实吧?房间里搜出来的纸条总是真的了吧?和人不清不楚、又私相授受,这难道不足以治罪吗?还是说,王爷就算知道宝儿姑娘有鬼,也愿意被她蒙骗呢?” 孟凭澜耻笑了一声:“你这女人到了现在还想妄想逃脱罪责。这纸条的事情我自然会弄个清楚,但却和你的处置无关。若婷虽然任性妄为,但这种阴毒之计她却是想不出来的,你别妄想趁着她不在便将罪责推到她的身上。这些日子来,你仗着和若婷交好,在王府任意出入,到处算计,也不知道在府中埋下了多少眼线来窥探我和姨母的心意,今日便和你一并把这些仗都算一算,来人呐,把她拖出去关起来,明日一早请秦刺史和他的夫人过来,从严处置。” 秦明珏腿一软,打了个趔趄,跌倒在地。 孟凭澜一挥手,有侍卫进来,正要把她架起,她猛地回过神来,嘶声喊道:“王爷!你就这么狠心对我吗?这些年我一直倾慕于你,甘心情愿陪着你那个傻表妹玩,还天天费尽心思讨你和程夫人的欢心,结果呢……我一个刺史之女到底什么地方比不上她?为了能成为你的王妃,我努力贤淑体贴,甚至还去讨好这个贱女人,结果呢?她居然这么恶毒,想要霸占你,这种善妒之人犯了七出……唔……” 孟凭澜摆手示意,侍卫把她的嘴堵上了,三下五除二便把她抬了出去。 房间里仿佛还回响着秦明珏歇斯底里的嘶吼声,令人不禁心生寒意。 顾宝儿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男女之情会让人变得如此丑陋,秦明珏这是疯了吗?她只是王府后院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嫔妾罢了,不是她也会是别人,她哪有资格霸占孟凭澜,何必这样拿她当假想敌、置她于死地呢? 一想到日后要在这样的王府后院困上一辈子,会遇上很多像秦明珏这样的女人,她就不寒而栗。 “好了,宝儿,”孟凭澜冷冰冰的话响起,“现在这里就只有我们几个在,你把你刚才不能说的,都和我说了,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那张纸条到底是谁写给你的。他们两个一个是你视为兄长的恩人,另一个是我的心腹,不会外传,只要你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都愿意相信你。” 顾宝儿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指着贺锜问:“那要是我坚持不肯说呢?你是不是要把我关起来……也打成他这样?” 孟凭澜怔了一下,有心想要吓唬她,可看着她泛白的脸色,终究还是不太忍心,沉着脸反问:“你说呢?” 顾宝儿有点怕,却依然咬着唇摇了摇头。 孟凭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摇头干什么?还是不说?你——” 电光火石之间,地上躺着的贺锜猛地一下蹿了起来,手中握着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不知名的物体,朝着孟凭澜扑了过去。他的双目怒睁、声音嘶哑得好像被砂石磨砺过了似的,手指直指孟凭澜的咽喉:“你这……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恨不得立刻把你……” 顾宝儿的脑中轰的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炸了开来。 这“乱臣贼子”这四个字,把她所有想不通的全都串联了起来。 她做的第一个梦,是她的父母亲人,她已经全都想了起来;而剩下的第二个梦,这几天一直仍然在反复困扰着她,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这梦是在预示着她和孟凭澜曾经的未来。 在那个梦里,她和孟凭澜并没有汝阳的这一段阴差阳错,而是孟凭澜在和西戎、北仁的战乱后挥师北上,对京城虎视眈眈,平嘉帝病亡后,他更是毫不留情,玄麟军的铁蹄踏破京城大门,将他的侄子赶下了皇位取而代之。 “乱臣贼子”这四个字,正是她的父亲顾南章和长兄顾非灏一直以来赠予这位篡位天子的。 后来孟凭澜不顾心腹的反对和顾家的抗旨,硬是将她纳入后宫,两人误会重重,一个以为顾宝儿留在他身边是探听消息传递情报,一个以为孟凭澜是将她压为人质、拿捏顾家,最后酿成了大错。 眼看着贺锜就要得手,她来不及细想,一拉孟凭澜,整个人扑在了他的身上挡住了,声音焦灼:“住手!不是!他不是乱臣贼子!” 贺锜的手碰到了她的后颈,一下子力竭,身体晃悠了两下,扑倒在地。 事出突然,祁袁山跪在地上来不及应变,宋暮野是文人,又离得远,此时才反应过来,两人又惊又怒,将贺锜的双手反剪,按在了地上。 “王爷,你没事吧?”宋暮野吓得脸都白了。 “都怪我太粗心了,居然没察觉到此人的异常。”祁袁山懊恼不已。 孟凭澜充耳不闻,飞快地掰过顾宝儿的身体,仔细检查了一遍她的后颈,确认没有事这才放下心来。 心底仿佛有湖水漾起微澜,他轻哼了一声,瞟了顾宝儿一眼:“要你多事?别说他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他没事的时候,十个也不是我的对手。” 顾宝儿惊魂未定,赶紧松开了手:“是,是我多事了……”她转头看了看地上的贺锜,失声叫了起来:“你们别压着他,他会不会……会不会要死了……” 祁袁山愣了一下,伸手在贺锜鼻子上试了试:“没有,还有口气。” 孟凭澜弯下腰来捡起了贺锜手边掉落的东西,原来是一根细小的木条,应该是从旁边破旧的柜子里拆下来的。这细木条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就算划到也就是在他咽喉这里留下一道痕迹罢了。 他踹了贺锜一脚,冷笑了一声:“乱臣贼子,这四个字不就是顾非灏的口癖吗?说我迟早都是乱臣贼子,可笑。” 顾宝儿的心脏狂跳了起来。 如果孟凭澜知道贺锜就是尚书府的人,那贺锜就算有什么谋划也没用了,还不如她如实坦诚以告,说不定还能救下贺锜一命。 她张了张嘴,呐呐地道:“王爷……他……我……” “不过,你越这样暗示,我越不信,”孟凭澜的脚在贺锜的身上碾了碾,“暮野,把他带走,然后盯着北仁王府。” 顾宝儿想说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是。”宋暮野应了一声,别有深意地看了顾宝儿一眼。 顾宝儿这才发现自己还被孟凭澜抱在怀里,慌忙推开,后退了半步胡乱解释:“我……我刚才是站不稳了才扑过来的,不是想要救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很厉害,不会被他伤到的……” 孟凭澜盯着她,半压着的嘴角渐渐上扬,这震怒了一个晚上的心情,终于随着刚才奋不顾身的扑救和这笨拙的解释变得愉悦了起来。 只有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才最能看出一个人的真心。顾宝儿在这种危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挡在他的身上,想必是爱惨了他,又怎么可能会和别的男人有私情呢?更不可能会是来害他的细作了。 算了,地上这个男人应该和她没有关系,祁袁山的事情也暂时放一放,房间里的这张纸条还是要好好查一查,不过也无伤大雅,日后慢慢弄清楚就是了。 “好了,我知道,”他矜淡地吩咐,“折腾了一个晚上,大家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宋暮野应了一声,见祁袁山还在原地杵着,不由得拽了他一把,示意他赶紧跟着一起走。 祁袁山恍然回过神来,担忧地看了顾宝儿一眼。 不过,他此时自身难保,再也帮不了顾宝儿了。 “走吧,”孟凭澜朝顾宝儿示意,“回去睡一觉,明天清醒了再和我说话。” 顾宝儿站在原地没动。 孟凭澜挑了挑眉,不悦地问:“怎么,你想留在这里过夜?” 顾宝儿恍然惊醒,定定地看着孟凭澜,仿佛在心里斟酌着一个困难的决定。 “王爷,”她上前一步,声音微微颤抖,“我……我不想跟你回去了……” 孟凭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顾宝儿迎视着他的目光,轻声道:“王爷,你们把这人关在王府后院,外面也没有侍卫看守,又这么及时地在我和秦明珏他们争吵时一起赶到,是不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孟凭澜怔了怔,恼怒地问:“那又怎样?” “宋先生本就怀疑我的来历,”顾宝儿轻笑了一声,“此人撞过我和王爷的马车,又潜伏在王府被抓,他一定会对我更加疑心,便故意把这人放在这里,好找机会把我引过来看我的反应,没想到秦明珏先下手了一步,让两个仆人提前把我引过来了。” 孟凭澜的眼神有些不自然了起来:“这……暮野他……” “宝儿姑娘,”宋暮野轻咳了一声,接过了话茬,坦然道,“你说的没错,这都是我的主意。事到如今,我们也是该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身为王爷的幕僚,自然以王爷为第一要务,对你起疑也是职责所在,再三劝了王爷后,王爷才不得不同意我试一试你,但王爷他的看法完全和我相左,坚信你不可能会是细作,还望宝儿姑娘你要对得起王爷的这份信任才好。” “宋先生,你有你的立场,我不怪你,”顾宝儿神色怅然,“可能是我和王爷本就不应该在一起吧,我们两个,本就是皎月和萤火,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瓜葛。现在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王爷不会再信我,我也不会信王爷对我会心无芥蒂,与其我日日活在恐惧之中,与其王爷日后处处对我小心提防,还不如求得一时之痛,割舍下这份原本就不该有的孽缘。” 第36章 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孟凭澜的脑袋嗡嗡作响, 耳边有轻微的耳鸣声掠过。 顾宝儿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可是连起来却一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求得一时之痛,割舍下这份原本就不该有的孽缘”? 他为了顾宝儿, 将原本选好的王妃全盘推翻, 打算在王府后院只留她一个, 甚至对她今天的言行都不打算追究了,而顾宝儿居然对他说, 两人之间是一场不该有的孽缘? 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再这样下去, 他怕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此刻他恨不得把顾宝儿扛在肩上带走, 把人关进一个密闭的、无人知道的房间里,在床上狠狠地占有这个女人,让她一遍一遍地求饶, 并发誓再也不说这样诛心的话语。 “那,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王爷,”顾宝儿从容地跪了下来, “你要怎么处置我,我都心甘情愿。若是你问我的想法,我自然是希望你和以前允诺的一样, 赏我回去榆州自生自灭;若是你觉得我是你的女人, 不能离开,我便求一个青灯古佛带发修行了此残生,前几天我去的汝南寺便很好,我愿在那里日日诵经,祈愿佛祖保佑王爷和夫人福寿延绵、岁岁平安。” 孟凭澜浑身的怒气无处发泄,疾走两步一脚踢了过去, 正中墙角的一把长凳,长凳顿时被踢得散了开来,木条飞溅。 “王爷!”祁袁山慌忙去拦。 佞王有宝(重生) 第31节 孟凭澜手一甩,祁袁山踉跄了两步,后背撞在了墙壁上。 “你,再给我说一遍,”孟凭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顾宝儿,眼神狠戾,“想好了再说,你是不是真的宁愿去尼姑庵,也不想留在王府?” 顾宝儿的眼圈一红,眼底渐渐泛起了一层泪光。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她想不想留在王府的问题了,尚书府派了这么多人过来找她,两家的冤仇越来越深,她不可能心安理得地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欺骗孟凭澜,也不可能再和孟凭澜继续下去,任由前世的悲剧重演。 “王爷……” 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孟凭澜粗暴地打断了她。 “住口,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你可能是糊涂了,等明日清醒一点——” “凭澜,宝儿!你们俩这是在干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两人齐齐转头一看,程双蕴站在门外,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姨母,没什么,”孟凭澜狼狈地往前一站,挡住了她看向顾宝儿的视线,“我们吵了两句嘴,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回去吧,我们也马上就回……” “程夫人。” 顾宝儿叫了一声。 孟凭澜回过头来,厉声喝道:“宝儿,不许说话!” 顾宝儿眼中的哀伤一闪而过,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 “程夫人,你还记得那时候你问过我的话吗?”她恳求道,“你问我是不是不愿意进王府?” 程双蕴惊愕至极,沉声道:“凭澜,你让开。” 孟凭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铁青。 “程夫人,我的确不愿意进王府,也不愿意成为王爷的嫔妾,”顾宝儿垂眸,轻声道,“夫人,现在我做错了事,更是无颜留在王爷身旁,还望夫人允我去汝南寺带发修行,为王爷和夫人祈福。” 谁都看得出来,孟凭澜处在暴怒的边缘,就算他再极力克制,也难以掩饰。 程双蕴当然不敢答应顾宝儿的请求,当即便让他们都移步到了双林苑,又将两人分开,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了解了一遍,最后两边各自安抚了一下,让孟凭澜和顾宝儿都先回去休息,一切都等明天再说。 顾宝儿一个晚上都没睡好,一闭上眼,就是曾经做过的噩梦。在梦里,她和孟凭澜互相猜忌又互相吸引,彼此动了情却不自知,最后一个横剑自刎,一个生死不明。 最后一次惊喘着从噩梦中醒过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躺在床上怔愣了片刻,她忽然感到脸庞上一阵湿意,伸手一摸,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泪流满面。 乱臣贼子。 她的父亲和兄长的确一直都是这样看待孟凭澜的,尤其是榆州之变后,孟凭澜以朝廷不作为任凭西戎侵犯为由,实际接管了榆州的军备,顾南漳和顾非灏更是认为,汝阳王狼子野心,想要觊觎这至高之位,日后必将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必须尽早消弭隐患。 事实也的确同他们想的差不多,没过几年,西戎再次进犯,天子病危,安王孟元昕监国,北仁伙同西戎一起叛乱剑指京城,安王想要求和,但孟凭澜却不听京城的命令,出兵平乱。他一路所向披靡,先是大败西戎,后又挥兵北上将北仁王打得抱头鼠窜,最后屯兵京师逼宫,逼死天子,篡位为帝。 然而,到了最后顾琋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孟凭澜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先帝去世时孟凭澜还太年轻,根基全无,先帝为了保护他才将他远封汝阳,并留下了密旨,如果平嘉帝和继位的皇子能容得下孟凭澜,便让他在汝阳当一个安乐王爷,反之,则让他自己登基为帝。 密旨被分成两份,一份封存在长公主那里,一份则由定国公保存,孟凭澜称帝时,定国公在外远游不知归期,所以无法公之于众。 而顾家则因为和安王殿下的关系被卷入这场明争暗斗,又因为顾宝儿被强迫入宫更加恨上了孟凭澜,多次利用顾宝儿探听孟凭澜的行踪,最后酿成了大祸。 “顾琋,我一片赤诚待你,你却这样叛我!” “陛下为什么还不把你打入冷宫?他是疯了吗!” “顾琋,陛下如果真的去了,孟元昕回来登上这至高之位,接下来便是大宁重燃战火,外族入侵,你和顾家,便是大宁的千古罪人!” …… 无数声音在耳边盘旋,伤心欲绝的、嫉恨难忍的、疾言厉色的…… 顾宝儿有些不明白,前一世明明她并没有这趟南下之行,也没有阴差阳错成为孟凭澜的侍妾,为什么孟凭澜会看上她并强迫她入宫呢? 而这一世,她和闺中密友郑蕙予约好了到邠州的亲友家为老太太祝寿,并探寻蒲草先生生平走过的一些名胜古迹,又怎么会突然出了事故,遭遇了山崩和山匪,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顾宝儿甩了甩头,把这些问题暂时先放在了一边。 现在最重要的,是她要回去。她不能被困在这王府里,她要赶紧回到京城,改变父亲和兄长对孟凭澜固有的偏见。前一世最后那惨烈的结局,她不想重现一遍了! 顾宝儿在床上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 紧接着的这一早上,云茗苑的气氛十分沉闷,秀珠和兰莘昨晚不见顾宝儿的身影,急得在府里到处寻找,后来才知道是出了事,回来后见顾宝儿这异常的模样也不敢多问,连向来八卦的秀珠也没了声,只是安静地埋头做事。 顾宝儿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就连最喜欢的游记也没法让她安心下来,一直熬到时近午时,程双蕴来了。 下人们都退了出去,两人坐在书房里,彼此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房间里十分静谧,侧边的墙上挂着顾宝儿刚刚画完没多久的画像,孟凭澜策马扬鞭、意气风发,那种俾睨天下的神韵跃然纸上。 程双蕴的心中有些感慨。 其实,事到如今,综合种种蛛丝马迹,宋暮野的怀疑并没有错,顾宝儿的确有很大的疑点,她那个原本聪慧的外甥为情所困,被迷了眼了。 “宝儿,”她凝视着顾宝儿的眼睛,“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你能和我说句实话吗?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来到汝阳?” 顾宝儿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你这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程双蕴耐心地问,“我保证我不会为难你,凭澜也不会。” 顾宝儿心中涩然。 如果说昨晚之前她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坦诚身世之后能让两家消除隔阂,可现在这丝幻想彻底消失了。 前一世她是以尚书府千金的身份入宫,也是被孟凭澜强迫,除了一个是在后宫、一个是在王府,并没有什么差别,结果还不是两家的冤仇和猜忌越来越大,最后到了两败俱伤的地步。 就连程双蕴,最后也难以承受孟凭澜濒临死境的噩耗,吐血病危,回天乏力。 这一世,她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程夫人,我不知道,”她恳切地迎视着程双蕴的目光,“但你相信我,我不会害王爷的,我离开王府,对王爷有百利而无一害,还望夫人帮我。” 程双蕴有些失望:“你心里真的没有他吗?我还从来没见过他对一个女人那么用心过,他都……” 她忽然住了口。 事到如今,她的心里十分矛盾。 作为汝阳王的长辈,她清楚地知道,顾宝儿的存在将会彻底改变孟凭澜,这对于一个志存高远的皇室子弟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汝阳王府没有王妃、后院独宠一个嫔妾,这说出去都要被人指指点点,更别说京城里皇室宗亲的流言蜚语了。 但作为孟凭澜的姨母,她对这个倾尽心血辅佐了这么多年的外甥,有着特殊的感情,看到他有了心爱的女子非常高兴;看到他昨晚这样愤怒,也感同身受地难过。 顾宝儿的离开,对于孟凭澜来说,可能很残忍,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还是顺其自然吧。 心念已定,程双蕴轻叹了一声道:“你如果坚持想离开,我也不多劝了,但凭澜的脾气你知道,我不能硬着来。这样吧,去汝南寺带发修行的事情,你暂且就别提了,先去蒲草别院冷静一下,凭澜这里我劝劝,看看过几天能不能有个转机。” 离开蒲草别院的时候,顾宝儿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回来了。 别院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景致,下人还是同样的下人,变化的,唯有人的心境。 相比从前轻松欢愉的气氛,这次大家的心情都很低落,连说话声都刻意压低了几分,就连刘嬷嬷也来旁敲侧击了好几回,唉声叹气。 兰莘还是和以前一样埋头干活,就是偶尔看着顾宝儿出神,眼里满是担忧;秀珠一会儿发愁一会儿又精神百倍,坚信孟凭澜没过几日就会把她接回去的。 顾宝儿的心情很平静。 虽然没能去成城郊汝南寺,但离开了王府总是一件好事,没有了王府亲卫的严密看守,卫梓宥和荷蕙应该有机会把她从别院中救走。 第二天,她正坐在书房中作画,秀珠急匆匆地进来了,眉宇间带着一丝喜色:“姑娘,北仁王郡主来看你了。” 第37章 罗三 顾宝儿怔了一下。 罗芷蓝也就和她前几天见了几面, 并没有什么交情,过来看她干什么?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门外响起了罗芷蓝欢快的声音:“宝儿姑娘,我说这两天怎么没看到你, 原来你躲到这么一个好地方来了, 不是说要教我舞文弄墨吗?” 顾宝儿哭笑不得, 这不是随口说说的吗,怎么这位郡主就当了真?舞文弄墨这事, 是一天两天能学得会的吗? “郡主,”她赶紧迎了上去, “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快里面请。” 不过幸好,罗芷蓝的性格外向活泼,却不像桑若婷那样骄纵, 还算好相处。 顾宝儿把她请到里面坐下, 奉了茶,又应她之请, 又写又画又是讲解,忙乎了好一阵子,不到半个时辰, 这位郡主对舞文弄墨没了兴趣, 兴致勃勃地带她到了院子里,说是要教她剑舞。 以前在尚书府的时候,为了姑娘们的体态和步伐,会有专门的舞娘来教授一些让身姿轻盈的诀窍,顾宝儿学过一些,举一反三, 学起这剑舞来倒也不难,只是和罗芷蓝的飒爽相比,她的舞姿就多了些柔美,不盈一握的细腰袅袅娜娜,仿佛春日初初爆出嫩芽的柳枝。 罗芷蓝教着教着便看呆了,羡慕地道:“怪不得程夫人和王爷都这么喜欢你,宝儿姑娘,你可真美。” 顾宝儿笑了笑,客套了两句,不经意转头一看,屋檐的阴影下有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正是那位北仁王府的侍卫罗三。 那种黏腻的感觉又泛了上来,她不适地避开了这道视线,转头对罗芷蓝道:“郡主,你说笑了,我连剑都不敢拿,哪有你跳得好。” “郡主,你放在我这里的这把软剑,可以让宝儿姑娘试一下。”罗三快步走了过来,双手托了一柄剑,一脸恭谨地道。他的声音和上次在私宴上听到的一样,略带沙哑,好像被砂石磨砺过似的。 罗芷蓝立刻拍手笑道:“对对对,我都忘了,宝儿,这把剑适合初学者,你快拿来试试。” 顾宝儿只好伸手去接,不知怎么,放在她手上的宝剑忽然一沉,差点掉了。 “小心。”罗三的指尖在顾宝儿的手臂衣袖上轻轻一托。 顾宝儿慌忙后退,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还好,罗三并没有什么后续的动作,立刻退回到了屋檐下的阴影里。 被这一打扰,顾宝儿没了学剑舞的兴趣,心不在焉地又跟着罗芷蓝舞了几招,便托辞有些疲乏,坐在紫藤架下看罗芷蓝舞剑了。 一个上午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罗芷蓝在这里用了便饭,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临别前还不甘心地问:“宝儿,再过两日我就要离开汝阳了,你真的不考虑一下跟我去北仁玩玩吗?” 顾宝儿倒也想啊,要是能跟着罗芷蓝去北仁,在路上她应该就更容易逃走,可惜的是,孟凭澜不可能会同意。 “这要问王爷和夫人,我不能做主。”她歉然道。 “算了,我母妃让我不要去烦他们,王府里前两天好像出事了,桑姑娘被禁了足,你又出了府,”罗芷蓝好奇地问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高兴地道,“我还听说那个秦明珏,就是那个总爱往夫人和王爷面前凑的秦姑娘,昨天被押着送去尼姑庵落发修行,只怕这一辈子都回不了汝阳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顾宝儿的心跳乱了几拍,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我也不知道。” 罗芷蓝终于告辞走了,原本有些聒噪的别院顿时安静了下来。 顾宝儿一时有些迷茫,在葡萄架下站了片刻,前一世的一些记忆浮现在了脑海。那会儿她入宫时,秦明珏和罗芷蓝是和她同时进宫的,一个因为父亲一直追随孟凭澜并且拥立有功,另一个则是被她的父亲北仁王求和送入宫中。 佞王有宝(重生) 第32节 怎么这世秦明珏这么早就被她父亲放弃了? 至于罗芷蓝,她后来在宫里也过得很不好,再也没有了现在这样活泼欢快的笑容。进宫后不久她的父亲便病亡了,继位的兄长根本不顾她的死活,再次和大宁掀起了战火,甚至联合安王利用顾宝儿无意中泄露出来的消息暗杀孟凭澜,孟凭澜为此生死不明。 也不知道这一世,罗芷蓝会不会有好一点的结局。 顾宝儿心不在焉地想着,缓步走到了屋檐下,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这里正是那个罗三站着的地方。 她仔细回想了片刻,从罗三的五官到体态,从眼神到声音,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遗漏了似的。 殷勤递过来的宝剑、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的碰触、虎口上的一颗黑痣…… 忽然,顾宝儿浑身一凛。 一个完全令人不敢置信的念头划过脑海。 这颗黑痣,她在另一个人的虎口上也看到过,就是那青崖寨的匪首! 那些从来不敢再去回想的场景浮上脑海,那种屈辱、惊惶的感觉重现,顾宝儿用力捂住了嘴,才抑制住了自己想要惊呼的本能。 她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仔细回想片刻,罗三的体型和身高跟那个姓罗的匪首的确相差无几,区别便是一个清瘦,一个健硕,但罗匪首逃走前被孟凭澜重创,死里逃生养伤几个月后变得皮包骨头正好对上了。 罗三的眼睛和鼻子更罗匪首的也很像,络腮胡子可以剃掉,眼角的伤疤有可能是故意易容用来混淆视线的,说话的声音和以前不太一样,有点沙哑,很可能是当时寨子的大火和浓烟让他的喉咙有点损毁。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北仁王府的手段不可谓不阴险狠辣,在青崖寨埋下了一根毒刺,让汝阳和大宁都不得安生。 后背有冷汗冒了出来,带来一层嗖嗖的凉意,顾宝儿恍然回过神来,疾步往外跑去。 秀珠和兰莘急了,在她身后追:“姑娘,你去哪里啊?” “我……我要去找王爷,”顾宝儿推门往外走,“我有急事找他。” 还没走几步,门口的侍卫拦住了她,客气地道:“宝儿姑娘,王爷有令,别院里的人严禁外出,请回吧。” 顾宝儿愣住了,好半天才道:“这算是……软禁吗?” 侍卫有点尴尬:“这……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顾宝儿想了想,退而求其次:“那麻烦你帮我通禀一下,能不能让祁将军或者冯大夫来我这里一下,我真的有急事要告诉王爷,劳烦他们帮我传达。” 侍卫摇了摇头:“冯大夫这阵子都不在汝阳,去外面采药草了,祁将军他……” “他怎么了?”顾宝儿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孟凭澜不会因为那日帕子的事情降罪祁袁山了吧? “他这几日告假了,说是去庙里为家人祈福,也不在城里。” 顾宝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阵子汝阳城里这么不太平,又有贺锜被抓,祁袁山怎么也不可能在这个紧要关头告假,难道真的因为她和孟凭澜之间而有了罅隙? 可现在她自身难保,也没法去兼顾祁袁山,再说了,她对祁袁山的关切,只会让孟凭澜越发生气。 “那能不能让你们的冯大人过来一下?”她能想到的也只有冯裕了,其他的诸如于德华和宋暮野,她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侍卫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顾宝儿心神不宁地退回了别院,在书房里静坐了片刻,将自己猜测到的事情写了一封信,装入信封、贴上了封签。 冯裕倒是来的很快,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顾宝儿把信交给了他,又再三叮嘱,让他一定要亲手交给孟凭澜,最后还忍不住补了一句:“你让王爷千万要小心,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千万不可托大中了别人的毒计。” 冯裕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纳闷地问:“宝儿姑娘,我看你很关心王爷,为什么不亲口对他说这句话呢?王爷这两天……要是能听到你这番话,他一定会开心的。” 顾宝儿愣了一下,好半天才轻声道:“冯大人,短暂的开心不要也罢,有劳你了。” 信送出后,顾宝儿等了一个下午。 照她的想法,这件事情十分严重,北仁王府的人居然派了亲信落脚青崖寨,用劫持贡品、屠戮村民的毒辣手段挑拨西戎、汝阳和大宁朝廷的关系,现在更是堂而皇之地跑到了汝阳城里,这其中有什么阴谋令人不寒而栗。 可是,孟凭澜那边却半点消息都没有。 顾宝儿做了一个晚上的噩梦,孟凭澜在她的梦里反复落入罗三和孟元昕的圈套,各种血光之灾,她却只是个隐形人,任凭她如何呼喊、恳求,也只能一遍遍地看着孟凭澜或是万箭穿心、或是坠落悬崖,什么都改变不了。 凌晨醒来的时候,她后背的亵衣被梦里惊吓出来的冷汗濡湿,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似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用完早膳,顾宝儿有些坐立不安,正想着要不要再去请冯裕过来问问,冯裕来了,说是北仁王妃明天就要离开汝阳,请她一起去汝南寺游玩,顺便道别。 顾宝儿很是惊讶:“王爷……还答应让我去吗?” “是的,”冯裕恭谨地道,“只是命我等护卫好姑娘,不许有任何疏漏。” 这简直就是一个绝佳的逃跑机会,可惜,尚书府的人至今还没有来联络过顾宝儿,不知道是因为贺锜被抓乱了头绪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顾宝儿带着兰莘和秀珠出了门。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罗芷蓝从车窗中探出头来,朝着她招手:“宝儿,快,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顾宝儿哭笑不得,只好放弃了自己坐车的打算,上了她的马车。 前一世这个罗芷蓝在宫里无依无靠,又因为性格的缘故和另几位嫔妃说不到一块,也总爱往她宫里跑,后来北仁和大宁再次开战,她在宫里宛如过街老鼠,人人都鄙夷她、看轻她,顾宝儿觉得她可怜,有时候就顺手帮扶一把。 没想到这一世两人又莫名其妙地搭上了。 “程夫人和你母妃呢?”顾宝儿纳闷地问。 “她们俩要烧头香就先出城了,我特意来这里等你的,”罗芷蓝叹了一口气,有点不高兴地问,“明天我就要走了,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北仁吗?反正你现在也住在外面,为什么一定要王爷同意啊……” 顾宝儿歉然道:“我也没法子。” “算了,”罗芷蓝一脸很懂的模样,“我懂,你是来投奔程夫人,寄人篱下不能乱来。要是以后我有机会再来汝阳,我替你撑腰。” 顾宝儿被她逗笑了:“多谢郡主,郡主这是定下来要嫁到汝阳了吗?” 罗芷蓝有些羞涩:“程夫人很喜欢我,昨晚赏了我一副镯子,你看。” 她举起了手腕在顾宝儿眼前晃了晃。 镯子翠绿,水头极好,色泽温润,一看就不是凡品。 一丝酸涩从顾宝儿的心头泛起。 这一世,从她离开京城到邠州访亲开始,便彻底变了样,前世孟凭澜在逼宫夺位前都没有娶妃,登基后才选了几名妃子,并未立后。 现在他的王妃人选终于定了,但愿以后他能和他的结发妻子恩爱白头吧。 “你怎么了?”罗芷蓝诧异地看着她,“脸色好像不太好,是坐马车晕吗?” “没有,”顾宝儿摇了摇头,展颜一笑,“恭喜你啊,能得偿所愿。” 罗芷蓝察言观色,恍然大悟:“你别难过啊,王爷他很喜欢你,我母妃特意叮嘱过我,让我要和你相处得好一点,如果我嫁过来的话,我们俩一定能成为好姐妹的。” 顾宝儿笑了笑。 只怕这一世她们俩没有这个机会了。 罗芷蓝又安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看我,表面上是个光鲜亮丽的郡主吧,其实在王府里也并不事事顺心,我母妃没有儿子,不得不事事倚仗别人,现在还要为了我的亲事煞费苦心,我也烦心得很。” 顾宝儿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后来北仁王去世后,继位的罗芮启排行老三,是宠妾之子,并不是罗芷蓝一母同胞的兄长,所以根本不管她的死活。 忽然,她脑中灵光一现。 姓罗,排行老三,这不就是罗三吗? 难道,罗三就是罗芮启,罗芮启就是青崖山的罗寨主? 身为北仁王最宠爱的幺子、如今最有希望被封世子、未来会继承王位的罗芮启,居然就是搅乱青崖山周边三地的罪魁祸首,又隐藏身份来到汝阳,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停车!”她叫了起来。 马车没有停,罗芷蓝倒是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顾宝儿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想要从她的眼中看出点蛛丝马迹来:“郡主,你和我说实话,那个罗三,是不是……是不是你的三哥?” 罗芷蓝惊跳了一下,有点不自然地避开了她的视线:“这……怎么可能……” 顾宝儿飞快地掀开了帘子一看,此刻车队已经出了城,正在通向汝南寺的官道上飞驰,前后都是北仁王府的侍卫,汝阳王府的被隔在后方。 她正要高声呼叫冯裕,忽然,一声唿哨响起,两旁的密林里忽然窜出来近百个黑衣人,朝着马车扑了过来。 “保护郡主!”北仁王府的侍卫们临危不乱,立刻围在了马车旁边,很快,汝阳王府的侍卫也赶到,两边合力,和黑衣人厮杀了起来。 马车的马匹被刀箭所惊,失去了章法,朝着不同的方向使力,马车东倒西歪,顾宝儿一个趔趄摔回车厢,撞在了车壁上。罗芷蓝要去扶她,但马车晃得太厉害,她也站不稳了。 她当机立断:“宝儿,你别怕,我去外面把马稳住!” “郡主,外面危险,别去!”顾宝儿着急地叫道。 然而罗芷蓝没听她的,一个箭步窜出车厢,没过一会儿,顾宝儿便听到了她的惊呼声。 马车忽然加速,冲开两方的缠斗现场,窜入了密林。 顾宝儿抓着车壁,原本还算镇定的心绪顿时慌乱了起来,她没想到,在汝阳的城郊、在孟凭澜的眼皮底下居然会遇上这种劫杀,这些黑衣人到底是谁?刚才匆匆瞟见的几个黑衣人五官有些奇特,好像不像是汉人,他们的目标会是谁?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马车停了下来,车帘一下子被掀开了。 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了顾宝儿的眼前,顾宝儿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两人四目相对,眼眶忽地都红了。 “荷蕙!”顾宝儿哑声叫道。 “十姑娘,我总算找到你了!”荷蕙哭着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顾宝儿。 第38章 疯子 事情紧急, 虽然大家心里都憋了一肚子的疑问,但没时间细问。 荷蕙擦干眼泪,急匆匆地将顾宝儿头饰一一拆了下来,仔细交代:“姑娘, 卫公子在外面等你, 你这一路回去千万要小心, 不可离开卫公子半步。” “你不和我一起回去?”顾宝儿惊愕地问,她这才发现, 荷蕙今天打扮得和她差不多,两人的个头和身形都相差无几, 乍眼一看, 难以分辨。 荷蕙干净利落地替两人互换了外裙,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顾宝儿:“十姑娘,我要在这辆马车上引开北仁王府和汝阳王的人, 你先走, 卫公子就在外面等你。” “不行,”顾宝儿脱口而出, “你一个人怎么逃脱得了?” “你放心,路线我和卫公子已经都踩过两遍了,等我脱险了就会马上回来找你们。”荷蕙掀开帘子, 用力把她往外推去。 还没等顾宝儿拒绝, 马车外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琋儿!” 她抬头一看,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停了一辆差不多的马车,一名男子站在马车下,长身玉立、清雅飘逸,猎猎山风吹起了他的衣袂,仿佛谪仙一般, 正是卫梓宥。 佞王有宝(重生) 第33节 “卫大哥!”顾宝儿惊喜地叫了起来。 卫梓宥也有些激动,迫不及待地往前跨了几步:“琋儿,你想起来了?我就猜是你想起来了,要不然你不可能会又回到了别院。” 顾宝儿点了点头,眼中含泪:“是,我都想起来了。” “走,快上车,”卫梓宥忍下心头的激荡,“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还没等顾宝儿回过神来,荷蕙用力地推了她一下,卫梓宥顺手一扶,连拉带拽,将她送上了自己的马车,两边驾马的车夫对视一眼,一拉缰绳,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飞驰而去。 顾宝儿从车窗上探出头去,看着荷蕙远去的方向,眼中的泪水滑落。 “卫大哥……荷蕙她能平安回来吗?”她哽咽着问,“还有,还有贺锜,他现在被关在王府,还能把他救出来吗?” 卫梓宥的神色凝肃:“琋儿,我会尽力,希望现在孟凭澜和罗芮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还没发现我们的调包之计,那荷蕙就还有希望逃脱,至于贺锜,等我们回了京城再想办法和孟凭澜交涉,看看能否有什么转机。” “卫大哥,贺锜他到底为什么要去王府?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玄机?”顾宝儿对这件事隐隐有些猜测,但一直不能确定。 汝阳王府是整个汝阳的中枢所在,卫梓宥必定不会如此托大,以为单凭一个贺锜能够在王府找到她、并把她救出来,所以,贺锜可能是另有目的。 虽然她按照自己的猜测配合了贺锜的行动,其实心里一直没底,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 卫梓宥正色道:“你猜的对。这次多亏了贺锜,是他自告奋勇潜入王府混淆视听,把孟凭澜的注意力从我们的南家酒楼引向了北仁王府,我才得以抓着这次机会。” 自从荷蕙和贺锜在孟凭澜面前露脸之后,就被汝阳王府的人盯上了,再加上顾宝儿被接进了王府,卫梓宥顿时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地步。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北仁王妃来汝阳的前几天,他接到密报,说是北仁王三子罗芮启化名罗三,以王府侍卫的名义随行。 他当即和贺锜重新拟定了计划,决定挑唆北仁和汝阳的关系,然后趁乱劫走顾宝儿。 贺锜就是为了这个计划故意被抓,其目的就是要引起孟凭澜对北仁王妃一行的疑心,那晚之后,卫梓宥这边的压力就骤然减轻了不少,他才得以再次开始营救顾宝儿的行动。 “所以,那天贺锜假扮的是北仁王的人?”顾宝儿恍然大悟。 “对,那晚我听说王府出了大事,你又搬回了别院,我真的捏了一把汗,怕我弄巧成拙反倒把你牵连进去,”卫梓宥有点后怕,“幸好,一切还算顺利。你出了王府,又出了汝阳,让我们事半功倍。” “那……刚才的黑衣人是谁派来的?”顾宝儿困惑地问,“北仁王的人到底和王爷这边起了冲突了吗?” “我看那黑衣人的招式,好像是西戎那边的,北仁王如果和西戎有勾结,这可是件大事,我们要赶紧回京城去,”卫梓宥神色凝重,“至于北仁和汝阳的冲突,我接到的密报,是罗芮启打算从汝阳劫走一个人,我们猜测这人是程双蕴,所以孟凭澜应该把兵力都埋伏在汝南寺了,不知道现在那边有没有动静。” 顾宝儿迷惑了一瞬:“程夫人……罗芮启难道要用程夫人来逼迫孟凭澜和他们一起造反?那为什么会有这些黑衣人来围攻我和罗芷蓝?” 卫梓宥也有点想不明白:“难道要罗芮启要劫走的人……在你们这里?” 顾宝儿怎么也想不出来,她们这里没什么人值得罗芮启这样冒着和孟凭澜撕破脸的危险大动干戈,除了她和罗芷蓝没有别人了,难道…… 罗芮启要劫的人是她? 那黏腻露骨的眼神一下子在眼前掠过,顾宝儿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罗芮启居然对她念念不忘,在强要她未果、重伤逃命后还惦记着她,想方设法策划了这趟汝阳之行,想把她劫回北仁。 这是疯子吧? 她难以想象自己落在这个疯子手里的下场。 “怎么了?”卫梓宥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琋儿,你没事吧?让我看看……你瘦了很多,是不是在孟凭澜那里……受了很多委屈?” 顾宝儿回过神来,连连摇头。 卫梓宥咬了咬牙,冷笑了一声:“等着吧,这个贼子不仅狼子野心,还如此肆意妄为,居然将你占为己有,这笔账总有一天我们会和他算的。” “不,不是,”顾宝儿慌忙解释,“卫大哥,其实这件事不能全怪他,他不知道我是顾琋,更不知道我的父亲就是顾南漳,是他救了我,后来发生的事情是阴差阳错,一时很难说得清楚,总而言之,他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坏,真的!” 卫梓宥的眼神有些阴郁,好半天才道:“琋儿,你太小,很多事情不知道,别被他的表面蒙蔽了。” 顾宝儿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明白,卫梓宥一直是她父亲的好学生、她兄长的好友,无论是政见还是喜好都十分相近,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让他们改变对孟凭澜的看法。 她只好暂且岔开了话题:“卫大哥,我们这是往哪里去啊?在汝阳境内要逃开孟凭澜的追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卫梓宥把帘子掀开了一条缝,看了看外边的日头:“再不到半个时辰,我们就能到汝南山脉的北侧,然后翻过那座驴头山就是榆州和邠州的交界,那里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话音刚落,马车后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有人高声呼喊:“前面的快快停下,报明身份,为何事在此小道上急行?你们和北仁王府有什么关联?” “卫公子,”外面有侍卫焦急地问,“怎么办,好像碰上管闲事的了,一共四五个人,看起来来头还不小。” 卫梓宥的脸色骤然一变。 他们选定这条逃离路线的时候查探过,这条路是废弃的官道,路虽然荒凉,但直通汝南山脉的驴头山,能用最快的速度脱离汝阳王的绝对势力范围。 这里就算撞上普通路人,看见这么一辆飞奔的马车和几个护卫,躲开还来不及,不会上来找麻烦的。可今天运气看起来不好,居然碰上了个好管闲事的,一眼就看出了马车上他伪装的北仁王府印记。 是停还是冲,一时之间他难以抉择。 马蹄声越来越近,那个声音继续高喊:“玄麟军左将军祁袁山在此,速速停下,再不停下,我们就不客气了!” 卫梓宥和顾宝儿对望一眼,脸色顿时变了。 “是祁将军,”顾宝儿轻呼道,“他认识我!” 卫梓宥当机立断:“不理会,抓紧时间快上山,他们要是追上来,就格杀勿论。” “是!” 祁袁山追上来得很快,不一会儿,顾宝儿便听到了外面刀剑撞击的厮杀声,马车也被人拦下。 顾宝儿偷偷掀开了窗帘的一条缝往外看去,只见祁袁山这边虽然人少一半,但却丝毫不占下风,尤其是祁袁山以一对三,依然游刃有余。 卫梓宥阴沉着脸,从马车车底的夹缝中取出了一把机弩:“琋儿,你靠后些。” 机弩小巧精致,箭头铮亮,一丝寒光掠过。 顾宝儿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她想了起来,虽然卫梓宥是个文人,但手法准头特别好,每次投壶比赛都能拔得头筹,为此,她的二哥特意为卫梓宥打造了一把防身武器,就是这把机弩,用以弥补卫梓宥力气不足的弱点。 据说,这把机弩能连发三支利箭,没石饮羽,平嘉四年的秋猎中,卫梓宥便是凭借这把机弩意外猎杀了一头野猪,得到了天子的奖赏。 祁袁山和卫梓宥,无论哪个有事,都会成为尚书府和汝阳王府之间不死不休的仇恨,也将会是她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重负。 “卫大哥,”她急急地阻止,“你等一会儿,祁将军他人很好,我求求他,他说不定能放我走。” “怎么可能?”卫梓宥哑然失笑,“琋儿,你太天真。” “你让我先试试!”顾宝儿顾不得卫梓宥同意不同意了,掀开了车帘,高声叫道,“祁将军,是我!” 祁袁山手中刀一顿,大惊失色:“宝儿姑娘,你怎么会——”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寒芒从顾宝儿身侧闪过,疾如闪电,“噗”的一声闷响,扎进了祁袁山的胸口。 第39章 障眼法 汝南山坐落在汝阳城郊, 坐马车约莫一个时辰的路程。这里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再加上山腰的一座汝南寺十分灵验,香火鼎盛,经年累月香客如织。 在后山附近的一条小道上, 神色凝重的带刀侍卫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从路口一直到了山脚。 山脚的一座凉亭里, 此刻坐了一名男子,身着白衣, 神色冷肃,正是汝阳王孟曜孟凭澜。 “王爷, 你等了好一会儿了, 喝点茶水用点点心吧。”于德华急匆匆地过来了,把手里的食盒放在了石桌上,“我让人在村里买的, 这糯米团子特别香。” 孟凭澜有点心不在焉, 挑了一个尝了尝,味道居然还真不错, 软糯可口,还带着一股柚子的清甜。 “这个口味倒是新奇,府里人尝过吗?”他佯做随意地问, “没尝过的可以带几个回去让她们尝尝鲜。” 于德华会意:“是, 宝儿姑娘应当也没有尝过,我待会亲自送一盒过去。” 孟凭澜很满意。 算起来他和顾宝儿已经有四五天没见了,这几日他忙于布局设伏,倒也不太想她,可现在一空下来,这思念便不受控制地汹涌而至。 那日程双蕴劝他放顾宝儿离开, 他并未应允,只是答应先让顾宝儿去别院暂住几日,彼此都好好冷静一下。 这几天他算是琢磨透了,这个小丫头脾气还真挺倔的,吃软不吃硬,如果硬逼着的话只会适得其反,反正今日顾宝儿也被罗芷蓝叫来一起进香了,两人一见面,到时候哄着顾宝儿把瞒着的事情向他坦白,再说几句甜言蜜语,这事也就过去了。 他就不相信了,顾宝儿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还能有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惊天秘密?十有八.九就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被顾宝儿自己吓自己变成大事了。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便热了几分,目光不由得投向了路口,脑中把今天设的局又琢磨了一遍。 这次的行动,宋暮野和另一位将军是一队,负责程双蕴的安全和罗三的围捕;冯裕是另一队,负责顾宝儿的安全。 按照他们的线报和推测,此次北仁王府前来的确另有阴谋,王妃和郡主只是个幌子,那位罗三应该是北仁王的重要心腹,调动了北仁王的暗卫和西戎死士几百号人潜伏在汝阳城内外,想要劫走汝阳城中的一名重要人物。 猜测毕竟是猜测,他们并没有证据,为此,孟凭澜定下了这一条引蛇出洞之计,表面上不设防,暗中等着罗三动手。 今天北仁王妃呆在汝阳的最后一天,邀请程双蕴来此地烧香礼佛,他们推测,罗三的目标应该就是程双蕴,所以在程双蕴这里和汝南寺安排下了重兵护卫,孟凭澜自己也到了汝南山下,以免有什么意外。 顾宝儿这边,应该没什么大事,但孟凭澜还是派了自己最得力的侍卫长冯裕随行护卫。 前面是上山进香的必经之路,算了算时间,顾宝儿应该也差不多到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哎呦,看我这记性,”于德华忽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脑袋,“王爷,昨晚冯大人来找了你两次,你都在和宋先生商量事情,后来他一早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说是很重要,一定要你亲手拆开看一下。” “冯裕写的?什么时候他也学会这种文绉绉的写信了?”孟凭澜心不在焉地接了过来,拆开来瞟了一眼,眼神顿时一滞。 上面的簪花小楷娟秀柔美,不正是顾宝儿的字迹吗? “于德华!”他恼火地怒喝了一声,“是宝儿的信,你怎么不早说?” 于德华吓得浑身一激灵,叫起屈来:“冯大人没说是宝儿姑娘的啊!天地良心,要是知道是宝儿姑娘的,我就算拼着命不要也要拦在飞天面前也得逼着王爷把这封信看了!” 孟凭澜也顾不得责怪于德华了,捏着信纸心花怒放。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刚刚他还在想,等会儿和顾宝儿见面,第一句话该说什么,这不,马上有了台阶。 那日顾宝儿狠心决然求去,一定只是因为事出突然,等她心绪平静就后悔了,托人带了这封书信来,算是向他求和。 这可真是太难得了。 此时,他虽然是在看信,可信上写得是什么,却一个字都没映入脑海,只觉得信纸上这一个个字,都好像幻化成了顾宝儿的脸庞,或是巧笑嫣然,或是泪眼朦胧,让他恨不得此刻顾宝儿就在眼前,可以让他立刻就将佳人拥入怀中。 “王爷,我本无意再打扰于你,但此事事关重大,我不得不厚颜提笔……” 孟凭澜看着信念了两遍,忽然品出几分不对劲来。 难道顾宝儿是真的有事要告诉他?会不会就是那晚顾宝儿坚持不肯说的秘密? 他立刻凝神细看起来。 忽然,他的眼神一滞,几个字落入眼眸,在他脑中骤然放大。 “罗三就是青崖寨的罗寨主,那晚被你射了三箭的匪首。” 罗三,罗寨主,罗匪首! 佞王有宝(重生) 第34节 那个挑起西戎、大宁、汝阳的纷争,屠戮了青崖山、榆州、邠州村民,意图强占顾宝儿并下药的山匪首领,居然是北仁王府的心腹。 那他此次隐姓埋名前来汝阳,会不会根本和程双蕴无关,目标是另有其人? “王爷!”一声呼喊传来,孟凭澜抬头一看,宋暮野急匆匆地来到了他的面前,“王爷,程夫人安然无恙,已经在汝南寺歇下压惊了,北仁王妃果然没到,快到汝南寺的时候就改道往北离开了汝阳,罗三也没来汝南寺,往西边走了,王爷,要不要动手抓他?虽然还是没有什么证据……” 孟凭澜猛地站了起来,后背起了一层冷汗:“立刻发信号动手抓捕罗三,快!宝儿有危险!” - 罗芷蓝和顾宝儿出事的树林前,激烈的厮杀已经结束,横七竖八地躺着近百个人,黑衣人占了大半,玄麟军已经和冯裕的侍卫队汇合,在做最后的救治和围捕。 孟凭澜赶到的时候,顾宝儿坐的马车早就不见了踪影,只在一块巨石后找到了晕过去的罗芷蓝。 旁边有侍卫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回禀:“禀王爷,我们在这里突然遭到了袭击,马车忽然失控窜入了树林里,后来又往西跑了,那帮黑衣人和冯大人都追了过去,大概已经有……有小半个时辰了。” 往西跑,那是西戎的势力范围,要是被他们劫到西戎就糟糕了。 孟凭澜的脸色都变了,正要上马去追,宋暮野赶紧安慰:“王爷,你别急,罗三的行踪也在那个方向,吕将军早就埋伏在那边了,一定能救回来的。” 话音刚落,远远的,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有许多人影越来越近,渐渐清晰。 “马车!”于德华叫了起来,“王爷,你看,是马车!” 孟凭澜的胸口狂跳如雷,策马扬鞭,迎面疾驰而去。 骑马在最前面的,是玄麟卫右将军吕岩,身旁的马匹上绑着披头散发的罗三。跟在吕岩身后的是浑身浴血的冯裕,冯裕身旁则是已经被撞击得歪斜了的马车。 一见孟凭澜,冯裕翻身下马,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几步,跪倒在地,颤声道:“王爷,我有负王爷所托……” 半掩的门帘中,隐隐有罗裙飘动。 孟凭澜艰涩地挤出几个字来:“宝儿她……受伤了?” 冯裕摇了摇头。 “难道……”孟凭澜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这一瞬间,从未有过的恐惧遍布全身。 “没有,”冯裕恍然清醒,语无伦次地道,“也不是……” 孟凭澜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了,几步到了马车前,一下子把车帘扯了下来。 马车上伏着一个妙龄女子,肉粉色的罗裙,红珊瑚发簪,俨然就是顾宝儿平时的打扮,只是裙摆上已经沾上了污渍,发髻已经散乱。 “宝儿……”孟凭澜充满希冀地叫了一声,声音微微颤抖,“你……还好吗?” 地上的女子动了动,缓缓地从马车上撑起,转过身来。 这是一张陌生的脸庞,不是他的宝儿。 “呸!”女子朝着他啐了一口,“无耻、下流、卑鄙、狼子野心!” “你不是宝儿……”孟凭澜身体一晃,差点跌倒,忽然,他一脚踹在了马车上,厉声喝道,“我的宝儿呢!” 马车本来就摇摇欲坠,这下彻底散了架,原本趴在马背上的罗三挣扎着抬起头来,盯着那女子看了半晌,忽然狂笑了起来。 孟凭澜双目赤红:“你笑什么!你在青崖寨犯下滔天大罪,居然还有胆出现在汝阳、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又怎样?要不是你来横插一脚,宝儿早就是我的人了,”罗三的神情癫狂,“现在很好,你自以为运筹帷幄,放长线钓到了我这根大鱼,结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顾宝儿被别人劫走了……哈哈哈……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罗三狂乱的笑声回荡在空中,惊起了几只飞鸟。 孟凭澜踉跄了一步,于德华慌忙扶住了他。 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的惊惶。 不可能,他的宝儿,不可能会不见的。 “传令下去,”他的神情恢复了往常的冷静,一字一顿地命令,“封查汝阳全境,搜寻顾宝儿的下落,务必要把人安然无恙带回我面前。” 然而,这一次,历来运筹帷幄、战无不胜的汝阳王并没有听到他想要的结果。 一连几天,玄麟军和亲卫队几乎搜遍了汝阳的每一寸角落,抓到了京城埋下的几条暗线、抓到了逃窜的西戎死士,甚至连北仁王妃的座驾也被拦截在了榆州边境,顾宝儿却杳无音讯。 五天后,宋暮野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在靠近榆州的驴头山后山崖下,发现了一辆马车的残缺碎片,马车骨架被挂在了悬崖的树干上,其他零散的一部分散落在地面,另一部分因为前两天刚刚下过暴雨,被山溪冲到汝阳江中不见了踪影。 马车骨架上有北仁王府的徽印,他们还在碎片中找到了一只脏污的绣花鞋,经过秀珠和兰莘的辨认,正是顾宝儿出门穿的那双。 孟凭澜已经几天没睡了,下巴上起了一层青色的胡茬,脸上也已经泛出了一层青白之色。 “不可能。”他面无表情地否认,“她不可能会死,一定是有人在用障眼法,继续查。” 宋暮野心中骇然。 他跟了孟凭澜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孟凭澜这副模样,就连遭遇郦太妃去世、和西戎兵戎相见这样的大事,孟凭澜都没有这样失态过。 他也不敢多言,只好暗示了一下旁边站着的赵其安。 赵其安只好硬着头皮开了口:“王爷,这事情也急不来,咱们再慢慢找,你先喝一碗安神汤,好好休息一下,毕竟这人的身体不是铁打的,还是要……” “出去。”孟凭澜冷冷地道。 宋暮野和赵其安还想再劝,却被他那阴鸷狠戾的眼神看得心中犯怵,对视了一眼,不得不退了出去。 孟凭澜坐在太师椅上,仿佛泥雕木塑一般,一动不动。 日头西落、暮色四起,月落柳梢、星辉洒地。 时间一瞬一息地过去,夜风穿堂而过,掀起了他的衣衫下摆。 “我知道你……孟凭澜……我知道你……救救我……”脚踝处仿佛还残存着顾宝儿紧抓住他不放的温度。 “王爷,你是说我是你的女人,你是要娶我吗?”顾宝儿含泪的双眸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哎呀,王爷你不许看……我还没画好呢。”顾宝儿揉画纸时的娇羞仿佛就在昨天。 …… 他起了身,走出正厅,来到了顾宝儿的卧房门口。 房间里传来嘤嘤的哭泣声,还有断断续续的劝慰声。 孟凭澜在门口站了片刻,推开了门。 房间里的两个人影瞬间抬起头来,一个泪痕满面,一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正是顾宝儿的两个贴身婢女兰莘和秀珠。 孟凭澜摆手,示意她们俩出去。 两人惶然搀扶着到了门口,兰莘忽然停下了脚步,哆哆嗦嗦地问:“王爷……姑娘她……不会有事吧?” 孟凭澜没有回答。 秀珠气势汹汹打了兰莘一下:“你就不能念点好的!姑娘一定不会有事的,她会回来的,我还指着她的荣华……富……富……” 她一开始还气势昂然,可说着说着终于还是没忍住,渐渐带了哭音,最后嚎啕大哭:“我不想要荣华富贵了,姑娘你快回来吧,我陪着你一起过日子,苦日子也没关系的……” 原本就怕得要死的兰莘抖得更厉害了,深怕孟凭澜治罪,拼命推着她往外走,迅速地关上了门。 哭声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了,卧房里安静了下来。 房间里一切如常,雕花拔步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仿佛还能闻到顾宝儿的体香。孟凭澜从怀里掏出那封信,定定地看着上面的簪花小楷。 上面写的字,除了告诉他罗三就是罗芮启之外,还零零碎碎写了好多,他已经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了。 “……王爷除了这北仁王府的罗三之外,一定还要小心西戎那边,更要提防他们两家暗中勾连,以免腹背受敌……” “……望王爷保重身体,以汝阳和大宁为重,不要为了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伤神。” 这字里行间明明充满了关切之情,顾宝儿为什么不当面告诉他,而是这么决绝想要离开他? 他明明已经打算好了,等顾宝儿到了汝南山下,就好好哄一哄她,告诉她没有王妃了,她将会是汝阳王府后院唯一的女人,他还等着顾宝儿感动地扑进他的怀里,两人从此卿卿我我不分离,怎么,才半天功夫,顾宝儿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 “宝儿……你到底在哪里?”他喃喃自语着,胸口处一阵刺痛袭来,“是不是……藏在这里和我开玩笑!” 他猛地掀开了被褥。 被褥里空无一人,只残余着一阵浅浅的香气。 有一个小小的东西从被褥里飞了出来,软绵绵地砸在了孟凭澜的脸上,又掉落了下来。 他捡起来一卡,是个香包。 香包上绣着一对小小的鸳鸯,绣工不是太好,一只胖、一只瘦,瘦的那只鸳鸯眼是弯的,好像笑得很开心把眼睛都眯了起来。 “怎么个谢法?” “那过几日我给王爷绣个香包吧……” 这就是顾宝儿给他绣的香包吗?为什么不亲手交给他?为什么会这么突然、这么绝情地离开,这一针一针的心意,难道都是假的吗? “不,你不可能会死,你一定是生我的气藏起来了。”孟凭澜用力的捏紧了香包,就好像用力地抓住了顾宝儿的手,语声渐渐狠戾,“等着,我会找到你的,就算你藏在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找出来。” 第40章 江南 【两年后】 烈日悬空, 蝉鸣声一阵接着一阵,将盛夏的暑意从窗户的缝隙里送了进来。 房间里静谧得很,贵妃椅上一个姑娘正侧卧着小憩,一只白色的波斯猫蜷缩在她的双脚旁也睡得正酣, 半露着的小肚皮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姑娘的眉心微蹙, 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 边上替她扇着扇子的婢女有些着急,想推她, 却又把手缩了回来,给了对面坐在窗下绣花的婢女一个眼神。 绣花的把绷子一放, 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姑娘的面前, 低柔地哼起歌来:“月月儿明晃晃,星星儿亮闪闪,虫儿轻轻鸣, 小嬢安心睡……” 这软糯的江南小曲十分催眠, 姑娘微蹙的眉心渐渐舒展了开来,呼吸声也重新变得舒缓。 “砰”的一声, 门被撞开了。 “四姑娘,看,这是卫公子……” 声音戛然而止, 闯进来的婢女收获了两双白眼, 讪讪地掩住了嘴。 几乎就在同时,原本酣睡着的白猫“喵”的一声,一下子蹿起,一屁股坐在了姑娘的胸口,姑娘惊跳了一下,猛地睁开了眼, 定定地盯着屋顶看了片刻,这才从梦中清醒了过来。 “大福,你又压在我身上了。”姑娘无奈地揉了揉白猫的耳朵,“好重。” 打扇的婢女连忙把白猫从她身上抱走,绣花的拿了帕子去擦她额角和鼻尖渗出来的汗珠,闯进来的那个吐了吐舌头,快步到了贵妃椅前,一边从食盒中取出葡萄,一边盯着她小声絮叨:“四姑娘,我不知道你睡着。欸,四姑娘你可真好看啊,我天天看着都看不够,怪不得……” 午睡小憩后的脸庞白里透粉,好像三月的桃花;杏眼迷离,仿佛蒙着一层清晨的薄雾,眼波流转看过来时,那层薄雾散去,如墨般的眸色好似能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所谓人间绝色也不过如此。 佞王有宝(重生) 第35节 这位姑娘,正是尚书府最为娇宠的四姑娘顾琋。 “我刚才听到……有人唱江南小曲了。”顾琋喃喃地道。 “是我唱的催眠曲,姑娘忘了?小时候你最爱听了,非要听个十几遍才肯好好睡觉。”绣花的婢女笑着道。 顾琋出神了片刻。 其实,她听到的除了这首催眠曲,还有一首渔歌,是她自己改成的江南小曲。 青崖山的惊魂、孟凭澜冷酷无情的惩罚、青崖江上难得一刻的轻松……所有的一切就好像就在昨天一般清晰,但回过神来仔细一算,却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了。 三个婢女一拥而上,打水的打水,洗脸的洗脸,整理的整理,驾轻就熟地伺候顾琋起床。 这几个都是从小照顾顾琋的,绣花的香杞年长些,性情温柔、行事妥帖,是四个婢女中的主心骨;摇扇的如茗人如其名,泡得一手好茶;闯进来的红蕊虽然咋咋呼呼的,但从小习武,身手敏捷,动起手来一两个大汉都无法近身。 只可惜,原本齐齐整整的四个婢女少了一个荷蕙。 回到京城后,顾琋和卫梓宥、顾非灏一起,费尽心思想把荷蕙和贺锜从汝阳救出来,然而这两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似的,连是生是死都没有消息。 这让顾琋一想起来就心中抱愧、难以安眠。 卫梓宥和顾非灏总是安慰她,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不定哪天就忽然有了惊喜。 顾琋知道,这都是哄她的。 孟凭澜此人,恩怨都浓墨重彩,赏罚也严明严厉,对自己的心腹尚且如此,对两个细作更不可能手下容情。 荷蕙和贺锜因为救她而死,这将是她一辈子都要背负的重担。 还有逃离汝阳时被卫梓宥重伤的祁袁山,她一闭眼就能想起祁袁山当时惊愕、不敢置信的眼神,还有从前祁袁山关心照顾她的暖心画面,心中的愧疚久久难以平息。 “四姑娘,快尝尝,”红蕊剥了一颗葡萄递到她嘴边,打断了她的思绪。“卫公子说,这是他刚刚从自家别院摘下来的葡萄,用冰块冰着特意送过来的,又甜又水。” 顾琋强迫把自己从那种抑郁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就着她的手尝了一颗:“好吃,卫大哥来府里了吗?” “是啊,刚刚过来,和老爷、大公子他们在书房里商量事情呢,”红蕊高兴地道,“卫公子说了,等会儿过来探望姑娘。” “父亲和兄长也回来了吗?”顾琋怔了一下,“今日不是……” “对啊,今日不是新帝登基吗?”如茗兴致勃勃地插话,“我刚才听厨房里的嬷嬷说,外面可热闹了,京城中排得上名号的世家都去了皇城。” “早上的礼炮震天响,姑娘又不是聋子,怎么会不知道。”红蕊也忍不住八卦了起来,“我听说新陛下长得……嗯……眼睛像铜铃一眼,一眼瞪过来能把人吓死,汝阳那边小孩子要是不听话,就用陛下来吓唬他们的呢。” 香杞轻笑了一声,温柔地反驳:“别乱说,我以前见过陛下一次,他长得英武俊朗得很,可能是这些年沙场杀敌沾染上了煞气,所以大家都怕他。” “多亏了他,要不然西戎真的打到京城这里,我们就要成乱世犬了。” “当时可真是捏了一把汗,他三面被围居然还能使出引蛇出洞的妙计,直接将西戎王斩于马下,真是当之无愧的战神。” “后来还差点被人暗杀,要是他死了,这大宁就要乱套了。” …… 婢女们叽叽喳喳的,说得很是热闹。 顾琋恍惚了一瞬。 这一世,孟凭澜也如愿登基为帝,这中间经历了种种腥风血雨,比前一世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离开后的次月,孟凭澜当众公布了青崖山山匪头子罗三即罗芮启的罪行,并将他枭首示众,和北仁王罗敏思彻底撕破了脸。 罗敏思痛失爱子,当即出兵汝阳,并和西戎王联手,挥师东进。这叛乱的时间比前一世足足提前了半年,虽然顾琋已经和家人示警,但时间仓促,大宁积重难返,再加上天子病危、人心涣散,一时之间被打得落花流水,两个月内连失十城。 最糟糕的是,被委托以监国重任的安王殿下为了趁机拔除孟凭澜这颗眼中钉,居然下旨撤去汝阳王的王位,并用汝阳全境向西戎和北仁王求和。 此事在朝廷上下引起轩然大波,就连原本是安王一派的顾南漳和顾非灏都难以接受,朝中文武大臣立刻分为两派,一派坚定要联手汝阳主战,先抵御了外敌再做打算;一派求和,希望用汝阳来换取大宁的太平。 安王没听顾南漳的劝谏,不仅暗中和西戎联络,还派人去暗杀了孟凭澜,至此,顾南漳彻底相信了顾琋的话,终于对安王失望。 而孟凭澜这里,腹背受敌,在经历了前半年的艰苦防御后,在榆州的牛头山附近和西戎、北仁进行了一次正面的遭遇战。这场遭遇战中,他运兵如神,大败西戎和北仁,并将西戎王斩于马下,自此之后,汝阳军士气大涨,玄麟军更是威名远扬,引得大宁的男丁纷纷来投,军队壮大了数倍。 随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孟凭澜扫清了汝阳周边残存的敌军,挥师北上,将沦陷的十城一一收回,最后一直打到京城周边,擒获了北仁王罗敏思。 安王意欲收缴孟凭澜的兵权,并勒令孟凭澜立刻进京为天子侍疾,眼看着两边战事又起,大宁国土又要生灵涂炭,在这危急关头,定国公乔威归来,和长公主孟阮昭一起公布了先帝遗诏,并和病危的平嘉帝一起立下诏书,传位于汝阳王孟凭澜。 今天便是孟凭澜正式登基的大日子,大宁举国上下普天同庆,顾南漳和顾非灏身为重臣,自然要去朝贺。 希望这一世,顾南漳和孟凭澜不要再像前世一样水火不容,成为死敌了,毕竟两人敌对的关键症结已经解除,而她也不可能会被孟凭澜强行抢入后宫,不会引发两边关系的恶化。 顾琋一边琢磨,一边心不在焉地吃着葡萄,不一会儿就吃掉了一大半,香杞眼角的余光一瞥,慌忙把剩余地抢了过来:“红蕊,你怎么回事,这冰葡萄多吃了不好,姑娘脾胃本来就虚,你还这不看着点。” 红蕊慌了:“我都忘了!那怎么办?要不要让大夫先来看看?” “我去泡点热茶给姑娘暖暖。”如茗连忙站了起来。 顾琋哭笑不得,自从她从汝阳归来之后,这几个婢女就把她当成个瓷器似的,伺候得小心翼翼,一旦她离开她们的视线,便慌得四处找人,恨不得把她锁在她们的身边。 “我哪有这么没用,吃几个冰葡萄便会生病,”她安慰道,“放心,没事。” 正说着,有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恭谨地道:“四姑娘,老爷请你去书房一趟,有事和你商量。” 书房里,顾南漳、顾非灏、卫梓宥正在品茗,茶香宜人,笑语阵阵,看起来心情都很好。 一见顾琋进来,卫梓宥立刻迎了上去,关切地问:“琋儿,这几日天气炎热,你睡得可好?” 顾非灏打趣道:“梓宥,你这就厚此薄彼了,我也热得天天睡不着,你怎么也不关心关心我?” “这……”卫梓宥轻咳了一声,“我和你三不五时就见上一面,睡不睡得好还用得着问?一看就看出来了。” “哥,你怎么还好意思和你妹妹比来比去,”顾琋取笑道,“也不怕人笑话。” “好了好了,我一个人说不过你们两个,”顾非灏立刻投降,“琋儿,快说说吧,最近睡得可好,吃得可香,长胖了几斤,这事无巨细都一一说给我们梓宥听听,要不然,只怕是他要夜夜睡不安稳了。” …… 三人说说笑笑地斗着嘴,坐在上首的顾南漳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好了,我们来说说正事吧,琋儿,你的行李收拾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顾琋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爹,是我们的安排有了什么变故吗?” 顾琋从汝阳被救回来后,全家人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不仅“宝儿”这个小名再也不提,顾琋失踪这几个月的行程也做了掩饰,只说她去了江南外祖父的老家。 这两年来,为了不泄露自己的行踪,也为了挽回前世的悲剧,顾琋一直深居简出,为改善顾家和孟凭澜的关系绞尽脑汁,也为了大宁的安危出谋划策;在她成功预测到了西戎和北仁的叛乱之后,对她后面所说的话,顾南漳也从怀疑到了信任,开始逐渐改变了对孟凭澜的固有看法。 一个月前,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这两年的殚精竭虑终于告一段落,前世她欠孟凭澜的,总算这一世还清了。 为了避免日后在京城和孟凭澜或是汝阳王府的人偶遇被认出身份,她和顾南漳商量,打算去江南避上个一年半载的,到时候看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回京城。 再过几日,就是她出城的日子,她可不希望有什么变故。 “没有,”顾南漳安慰道,“你还是按照原计划出城,随后我和你母亲也会跟着一起过来陪你。” 顾琋吃了一惊:“为什么?爹,你不用上朝了吗?” “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和你一起南下,”顾南漳沉声道,“你一个人去,我和你娘都不放心,而且,我再留在朝堂也没有什么意义,我和孟……陛下明面上一直交恶,以前我还写信骂过他,他就算再大度也会心存芥蒂。而且,他汝南王府过来的臣子中能人辈出,必定不甘屈居我之下,还是我知趣点,自动让贤还能得个体面。” “爹,不可能,他不是这种小心眼的人,他……”顾琋呐呐地住了口,她忽然想起以前的几次试探,孟凭澜的确对顾家的人嫌弃到了极点,还屡次嘲笑她,她还真的不敢保证,孟凭澜能收起那份偏见,不偏不倚地对待顾南漳和她的两位哥哥。 “我也已经快到知天命之年,以前一直忙于公务,都没时间好好陪陪你母亲,现在正好,一起回江南过过休闲日子,”顾南漳笑了起来,“非灏,梓宥,以后就要靠你们年轻人了,你们俩要抛开对陛下的成见,好好做事,为陛下、为大宁成就一番伟业。” 顾非灏和卫梓宥对视了一眼,神情复杂。 “爹,陛下他准了你的请辞?”顾非灏眉头微皱,有些不甘心地问。 “还没有,”顾南漳笑着道,“我毕竟曾是他的老师,又是三朝元老,他总要做做样子,不过应该也快了。” 顾琋心里难过,眼圈微微泛红。 顾南漳官拜吏部尚书,掌百官调任、评绩,得历任天子重用,曾雄心勃勃要给大宁一个清明的吏治,辅佐君主成为一代明君,结果现在却不得不抱憾离开。 “爹,都是我不好,”她轻声道,“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至于要离开……” “和你有什么关系?”顾南漳拍了拍她的肩,“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是有些看不惯陛下,他以前实在是太过肆意狂妄了,现在只怕也没变多少,伴君如伴虎,要是我还是他的吏部尚书,只怕哪一天就在金殿上吵起来丢了脑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人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压低声音都变了调了:“大……大人!陛……陛下来了,已经在园子里了!” 第41章 是心病吧 孟凭澜会突然造访尚书府, 大家都吃了一惊,离开已经来不及了,幸好,顾南漳的书房中有数排书架能挡得住视线, 顾琋慌忙藏到了最后一排, 又拿了一本书挡在脸上以防万一, 盼着能够逃过一劫。 前脚刚刚躲好,后脚就有人进来了, 一个淡漠清冷的声音响起:“先生,一别经年再见, 你的风采一如往昔, 和朕想的一模一样。” 耳边有轻微的嗡鸣声响起,顾琋忽然眼底一热。 这几年来,她把在汝阳的事情刻意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 非必要不会想起, 可此刻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仿佛一把钥匙,忽然打开了尘封的过往。 两人曾经的甜蜜一幕幕地在眼前闪现, 一时之间,她的情绪有些激荡,用力捂住了嘴。 冷静些, 一切都过去了。 两年的时间, 能冲淡很多记忆,孟凭澜也不会例外,说不定他都已经把顾宝儿这个人忘得差不多了,再过几年,等他后宫充盈、儿女绕膝,可能就算顾宝儿站在他面前也认不出来了, 千万别再这个时候横生事端。 顾琋反复告诫着自己。 书架外,孟凭澜已经和顾南漳聊上了,“师生”多年未见,原本针锋相对的两人,关系虽然因为这两年来的变故稍稍和缓了些,却还是显得十分生硬和疏离。 孟凭澜寒暄了几句,也不耐烦再迂回了,直接切入了主题:“朕今日前来,是想来问问,不知道顾先生是觉得朕哪里不够好,为何不愿意辅佐朕左右?” 顾南漳恭谨地道:“陛下言重了,臣自十八岁入翰林院起,已经过去了三十载春秋,幸得先皇和先帝的栽培和器重,日日如履薄冰。这两年战事纷扰,臣过于殚精竭虑,一旦松懈下来,身体的各种毛病便出来了,看了几位大夫后,医嘱都是要静养,为此,臣才斗胆请辞吏部尚书一职,想携家人去江南休养。” “那正好,”孟凭澜一摆手,笑着道,“朕今日带了一名太医,江南路途遥远,先生若是身体不适,远行反倒加重了病情,他的医术高明,必定能让先生药到病除。赵其安,不如你就留下替先生好好看病。” 躲在书架里的顾琋急得差点没轻呼出声。 赵其安要是留下的话,她还是明天就离开京城直接去江南吧,要不然的话,穿帮指日可待。 “陛下厚爱,臣惶恐难当,”顾南漳委婉地拒绝,“臣这病不是什么重疾,用不着劳烦赵太医,只要不能劳神罢了,还望陛下体恤一二。” 孟凭澜的笑意淡了下来,凝视着顾南漳,一语不发。 饶是顾南漳已经年近半百,辅佐过两任帝王,也被这鹰隼般的目光看得心中微怵。 “顾先生,依朕看,你这的确不是什么大病,是心病吧,”孟凭澜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了然的笑,“你一直觉得朕肆意妄为,难堪大任,所以就算朕身登大宝,你也宁可眼不见为净,也不想留在这里看朕胡闹,对吗?” 顾南漳怔了一下,一丝尴尬从他的眼中一闪而过。 他会请辞吏部尚书,原因之一是担心女儿,但另一个重要原因的确如孟凭澜所说,他对孟凭澜没有信心。 打天下难,守天下更难,孟凭澜自小就喜武厌文,所以在他这里读书时两人的关系才会这么糟糕,此次经历了抵御外族入侵、扫平叛乱等意外,孟凭澜的军事才能毋庸置疑,可这样一位喜武的君王,对于他们这些想要修生养息、清平天下的文臣来说,并不是一样好事,再加上两人的宿怨在,他便心灰意冷,索性便想远避江南,眼不见为净。 这些念头当然搬不到台面上来讲,因病引退这个理由,大家的面子上都过得去。 没想到孟凭澜居然扯破了这层面纱,把这件事□□裸地摆在了大家的面前。 佞王有宝(重生) 第36节 他在官场这么多年,见多了各种虚与委蛇、笑里藏刀的交际往来,还真没见过孟凭澜这样直来直往的。 “这……陛下……”他本能地想要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否认,可一看孟凭澜那略带嘲讽的笑,不由得心头火起,“陛下既然知道,又何必来问我?” “先生既然看不惯我,为何在我入城前没有和我那大侄子一起拆我的台?”孟凭澜盯着他,眼中困惑之色一闪而过,“我还以为,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应该就是先生你,毕竟先生辅佐我那大侄子多年,小顾大人又是他当年的伴读,相交莫逆,你们和他站在一条线上也无可厚非。” “陛下你把我看成什么了!”顾南漳勃然大怒,“安王殿下为了一己私利居然要将大宁江山拱手送于外族,我怎会和他同流合污?更何况你如今即有先皇的遗旨,又有先帝的临终传位,我身为大宁臣子,自然要奉正统的君王为主。你若是惦记着我从前骂你早晚会是乱臣贼子这事,你不如早些把我罢官夺爵,也好泄了你心头之恨,休要在这里羞辱我!” 他这一番话一气呵成,说到最后,气有点接不上了,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顾非灏慌忙上前扶住了父亲,卫梓宥气得脸都白了,冲着孟凭澜怒目而视:“陛下,伯父他一心为了大宁谋划,做了很多你不知道的事,你若是不待见他,准了他的请辞就是了,又何必特意跑到这里来气他呢?” 孟凭澜轻吁了一口气,起身上前一步,朝着顾南漳深鞠了一躬。 顾南漳有点懵,呆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慌忙跪倒:“陛下……你这……这是做什么?” 孟凭澜伸出双手把他搀扶了起来,神色诚恳:“先生,是朕错想了,先生君子如竹,以大宁和百姓为重,自己的那点喜好和偏爱都可以抛诸脑后,既然如此,那先生为什么要离开呢?留下来监督朕有没有行差踏错岂不是更好,总不至于先生也和朕一样错想,以为朕是那种小鸡肚肠的人,会因为以前那些意见相左而给先生难堪,所以索性请辞求去吧?” “这……”顾南漳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想到,这么些年不见,孟凭澜居然变得这么能说会道,把他的退路都挤兑没了。 “好了,先生,你请辞的事情就不必再提,”孟凭澜立刻干净利落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这些年来朕忙于练兵打仗,先生从前教的东西都荒废了好多,以后多多来向先生请教。” 顾南漳连忙道:“陛下过谦了。” “对了,朕此来除了和先生敞明心迹之外,还有一件事来请先生帮忙,”孟凭澜的目光犀利地扫过了顾非灏,落在了卫梓宥的脸上,“正好小顾大人和卫大人都在,也一起看看。” 他朝着身后示意,于德华立刻上前,掏出了一副卷轴,放在桌几上摊了开来。 画像落入众人眼眶,顾南漳的眼神一滞,顾非灏和卫梓宥的眼神有些虚飘飘地在画像上一晃而过,随即互望了一眼,垂下眼睑一语不发,拢在袖中的手掌却都不由自主地握紧。 这上面画着的是一名女子的脸庞,和顾琋有□□分的相似。 “这……陛下这是何意?”顾南漳惊愕地问。 孟凭澜一脸的轻描淡写:“不知道先生有没有见过这位女子?她也姓顾。” 顾南漳万万没想到,时隔两年,孟凭澜经历了无数场生死之战,从汝阳一路杀到了京城,从一位藩王变成了大宁之主,居然还惦记着他的女儿,不仅惦记着,还找到他面前来了。 他一时不知道孟凭澜是已经知道了什么还是在试探,电光火石之间,他立刻坐了决定,镇定地否认:“没有。” 孟凭澜有些失望,不死心地问:“先生,你想想看,你们顾家旁支有没有差不多样貌的女子?她长得很美,堪称人间绝色,你若是见过,一定会有印象。” 左右这欺君之罪是逃不了了,顾南漳佯做惊讶地问:“陛下,这女子的确长得挺美,但我确实没见过,不知道陛下找她做什么?” 孟凭澜咬了咬牙:“她骗了我,等找到她就打断她的腿,看她还跑不跑。” 顾南漳大吃一惊,哆哆嗦嗦地道:“陛下……这不妥当吧,她若是犯了国法,自有国法定罪,滥用私刑,只怕……” 孟凭澜笑了笑,立刻从善如流:“先生教诲得是,我就那么一说,当然不会真的打断她的腿。” 顾南漳哪里肯信,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说出真相,他也没心思再和孟凭澜周旋,只盼着这位帝王赶紧离开,他要和顾琋商量,赶紧提前离开京城才是。 “你们二位呢?”孟凭澜又问,“见过这位女子吗?” 顾非灏摇了摇头。 卫梓宥不动声色地道:“陛下,这样的绝色若是在京城的话,必定艳冠京师,我们都没瞧见过,想必不是这边的人。” 孟凭澜盯着他,淡淡地道:“卫大人这么快就替朕下了定论,真是热忱,对了,我听说两年前卫大人去过汝阳,怎么也不到我王府来碰个面呢?” 卫梓宥神情自若:“陛下说笑了,汝阳人杰地灵,我一直想去,但却没有机会,离得最近的一次也就是到了邠州,下次有机会一定去一趟。” “是吗?”孟凭澜似笑非笑,“卫大人,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从邠州回京城的?” “这……过去太久已经忘了。”卫梓宥早有准备,恭谨地道,“陛下可以去翰林院调文书查阅,臣因病告假,远行散心了大约三个月。” “卫大人倒是随性自在,那不知道卫大人在这三个月里做了些什么呢?”孟凭澜逼问道。 “不外乎是四处走走看看,散散心,随性写写画画,”卫梓宥对答如流,“陛下若有兴趣,我的手稿还在,可以拿来给陛下一阅。” “好,那我等着和卫大人一起秉烛夜读。”孟凭澜笑了笑,只是这笑意却未及眼底,“还望卫大人好好回忆一下,到底这三个月里有什么趣事可以于朕一起分享。” “是。”卫梓宥躬身应道。 “咔哒”一声,书房里面的角落传来了异响,站在孟凭澜身侧的冯裕顿时一凛,手搭在剑上,厉声喝道:“谁!” “喵。”一声猫叫响起。 “猫……是我家那只猫……”顾南漳按捺住胸口的狂跳,“这个小畜生,居然敢惊扰了圣驾……” 孟凭澜饶有兴味地道:“先生好兴致,居然还养猫。” “这猫总爱到处乱跑,什么时候钻到这里来了,”顾非灏强撑着笑,“我去看看……” 又是“咔哒”一声,听起来像是猫跳窗跑了。 “这小家伙,”顾非灏作势要往外走,“我去把它抓来。” 孟凭澜摆了摆手,示意无妨:“不早了,先生好好休息,朕就先告辞了。” 第42章 夸夸其谈 顾琋坐在书房的地上, 出了一身冷汗。 刚才突如其来的腹部绞痛稍稍好了些,她学完猫叫后一动也不敢动,内心默默祈祷,盼着孟凭澜赶紧离开。 外面的脚步声响起又消失, 又过了好一会儿, 凌乱的脚步声才再次响起, 顾南漳他们三个急急地出现在她面前。 “走了?”她挣扎着站了起来。 “你怎么了,”顾非灏着急地问, “脸色这么差?” “琋儿,喝点热水。”卫梓宥递了一杯水过来。 顾琋接过来喝了几口, 感觉舒服多了, 这才在顾非灏的搀扶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有气无力地道:“我没事,刚才贪嘴多吃了冰葡萄, 有点不舒服, 差点把书架弄倒,现在好点了。” “你可吓死我们了, ”顾南漳心有余悸,“还好,陛下没过去看。” 顾琋自己也有些后怕, 抚了抚胸口,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苦笑了一声:“我没想到他居然还在找我,爹,大哥,卫大哥,给你们都添麻烦了。” “胡说什么, ”顾南漳责备道,“你是我女儿,算什么麻烦?” “这事估计瞒不长久,”顾非灏忧心忡忡地道,“但凡见过你的,看到那张画像一眼就能认出来。而且,陛下他后宫依旧空无一人,只怕礼部立刻就会安排选秀,到时候把你的画像一送上去,也马上就会穿帮。” 顾琋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我这两年几乎没有外出见人,京城里还记得我的人应当不多,陛下他也不会逢人就拿着画像让人认。至于礼部的画像,也不用担心,我猜我的画像应当早就被人掉了包。” “什么?”几个人异口同声,面带惊愕。 这件事顾琋其实早有察觉。 程双蕴替孟凭澜选王妃时,有她的名字在内,那应当是看到过她的画像的,但孟凭澜和程双蕴却根本没有把她和顾琋两个人联系起来,所以,她的画像是被人换掉了。 再往前追溯起来,她和郑蕙予约好去邠州探亲,结果却在青崖山附近遭遇了山崩,又被青崖寨的人掳走,这其中也有玄机,只怕连那个商队都是有人故意做好了手脚。 这双幕后黑手是谁的,她心里已经大致有了数,可那人到底意欲何为,她还雾里看花看不清楚,还要再等等才能知道。 她把自己的猜测大致说了一遍,最后安慰道:“爹,你就还是留在京城,万一有什么事也可随机应变。陛下此人,虽然肆意妄为,但心胸应当还算宽广,大宁如今百废待兴,也需要你这样的能臣辅佐,你和哥哥别因为我的事情而耽误了国家大事,我一个人去江南就好了。” 顾南漳左右为难,忽然便恼怒了起来:“顾非纵这小子人呢!全家就他一个没有官衔在身,他若是在的话,便可以陪你一起去。” 顾非纵便是顾琋的双胞胎哥哥,两年前西戎入侵、北仁叛乱时,他气愤于朝廷的不作为,留下一封书信说是去打仗了,自此就没回过家,只是在陆陆续续托人带信报了平安。 现在战事已毕,也不知道他还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连人影都不见一个。 顾琋倒并不太担心,前世顾非纵也是如此,后来因为战功卓著被编入禁军,升为从五品的归德郎将。这一世虽然有很多事情不一样了,但顾非纵这里的变故应当不大。 “爹,你别生气,”顾琋安慰道,“他上次来信不是说得了军功升职了吗?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我这里没事,多派几个侍卫随行就是了,现在战乱已经平息,江南那边又有外祖父一族的亲戚在,安全得很。” “伯父,”卫梓宥忽然打断了他们的话,郑重地道,“我陪琋儿去江南吧。” 顾南漳愣了一下:“梓宥,这可不行,你在翰林院有官职在身……” “伯父,琋儿,”卫梓宥诚恳地道,“我向来散漫自由,翰林院编修只不过是个闲职,坦白说,刚才陛下对我的态度你们也都看见了,只怕他已经对我起疑,若是我留在京城,只怕有无穷无尽的麻烦,还不如暂时离开为妙。” “不用不用,”顾琋连忙拒绝,“卫大哥,上次的事情已经让你操碎了心,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麻——” “琋儿,”卫梓宥打断了她的话,看向她的眼神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其实,我今天过来是特意想向伯父和伯母请求,让我也跟着你们一起去江南的。” 顾琋愣住了:“为什么……” 顾非灏抚了抚额,一脸没眼看的模样:“傻妹妹,还能是为什么?” 卫梓宥向来从容淡然的脸上微微泛起一层绯色:“这两年国事纷纷扰,儿女之情都要暂且放下,如今总算一切顺利,我也总算可以坦露心迹了,琋儿,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妻子,我希望从此之后能爱你、敬你,和你一起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顾琋大惊失色:“卫大哥……这……我……” 她求援似的看向顾南漳,却见顾南漳一点儿都不意外的模样,显然是早就已经心中有数。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卫梓宥年少成名,平嘉四年便高中状元、入翰林院,才气横溢、书画双绝,被誉为大宁第一才子,跨马游街的时候,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京城里的名门贵女争相观看。 这样一位青年才俊,一直到现在也还没有成亲,据说卫家的门槛都快被媒婆踏平了。 顾琋以前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终于明白了。 可是,是卫梓宥亲手把她从汝阳救回来的,他必定早就知道她曾经在蒲草别院中和孟凭澜有过肌肤之亲,以他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又何必要委屈自己到这种地步呢? 她连连摇头:“卫大哥,你是不是一时冲动才说的这些话?你很好,一直以来这么照顾我,还千里迢迢赶去汝阳救我,我特别感激你,可我一直以来都把你当成哥哥……” “琋儿,我没有冲动,”卫梓宥正色道,“前几年我一直在等你长大,原本就打算好了,等你从邠州回来后就央我母亲来你家求亲。后来你出了意外,我心急如焚,赶到汝阳来的时候我就想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在意。这两年我知道你没心思考虑男女之情,所以一直默默等着,今日终于可以把心里话说出口了,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琋儿,我看梓宥真的不错,”顾非灏帮腔,“你操心了这么久的国事现在终于尘埃落定,也该好好想一想自己的事情了。” 顾南漳乐呵呵地道:“你哥说得不错,琋儿,我和你母亲也是这样的想法。” “这……”顾琋不知所措,惶然道,“这太突然了,卫大哥,我一直……” “没事,”卫梓宥轻笑了一声,“你若是一时难以做决定,我也不着急,再好好考虑些时日也无妨,不过,这次江南之行,还望琋儿妹妹收留我一下,我必定执以君子之礼,不敢有半分唐突。我怕我再留在京城,要被陛下抓进大牢大刑伺候。” - 一无所知的孟凭澜,此刻已经回到了宫中,他一时也不想回去批阅奏章,挥退了众侍卫,只留下了几个亲信,随便在园子里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时近黄昏,夕阳的余晖落在宫殿的飞檐翘角,红墙碧瓦,俨然一副富贵荣华的昳丽景象,可是,他的心中却空荡荡的,落不到实处。 算起来,他离开这里已经有七年多了,从一个彷徨无措的少年成为独揽天下的帝王,算是实现了自己离开时发下的宏愿,也完成了当年父皇对他的期许。 今日登基大典,他终于名正言顺地坐上了这至尊之位,应该金樽美酒、彻夜狂欢才对,又为什么要站在这里感伤呢? 当然不可能是因为那个女人。 这样一个狠心绝情的女人,又有什么好惦记的呢? 佞王有宝(重生) 第37节 所有的地方他都找遍了,没有一个像顾宝儿一样的女人出现过;卫梓宥这里,他也派暗线盯了很久,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据暗线回报,此人几乎就是翰林院、卫府两边来回,另外去得最多的地方便是诗社和尚书府,他也派人查过,卫府没有适龄女子,诗社里本就是些文人学士,而尚书府除了顾南漳的小女儿顾琋,根本没有第二个年龄相仿的女子。 顾琋的画像他见过,和顾宝儿没有半分相像之处。 这两年来,但凡顾宝儿露出一点蛛丝马迹,他也能顺藤摸瓜把人找出来,可是,除了那座悬崖下摔得粉碎的马车,他再也没有找到过其他线索,顾宝儿的存在,好像是他的一场梦,梦醒了便是一场空。 难道,顾宝儿真的已经不在了吗?如果她还活着,又怎么可能会这么狠心,连一点希望都不留给他? 这个念头一起,胸口便一阵剧痛袭来。 孟凭澜深吸了一口气,等着这痛意过去。 “陛下,”于德华小心翼翼地问,“今天是大喜之日,不如开心一下,让乐坊的人过来助助兴?” 孟凭澜瞟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怎么,你又要给我弄个姑娘在我床上?” “冤枉啊陛下!”于德华叫起屈来,“自打那次被你打了板子之后,我哪里还敢做这种事情?我就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自从宝儿姑娘走了之后,你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都多久没露出个笑脸了?再这样下去,陛下你就是个铁打的人也吃不消,我……我们几个一路跟着陛下走过来的,看着都心疼啊……” 他说着说着,忍不住用手指拭了拭眼角。 孟凭澜沉默良久,自嘲地笑了笑:“有什么好吃不消的?以前的尸山血海里都走过来了,我就不信,会找不到她一个顾宝儿。” 于德华欲言又止。 他很想说,顾宝儿可能是真的已经死了,孟凭澜该赶紧另外找中意的姑娘,甜甜蜜蜜地过上一段时日,这样就可以把顾宝儿忘了。 可他又不敢。 这两年谁敢在孟凭澜面前说这么一句话,都会挨上一顿板子,就连程双蕴也只敢暗示,不敢明言。 他只好朝着赵其安瞪了一下眼睛,示意赵其安赶紧劝劝。 赵其安眼观鼻,鼻观心,当没看见。 孟凭澜没再搭理于德华,只是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夕阳和晚霞,微微出神。 远处有两个年轻校尉从前面的小径走过,没看到孟凭澜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得正开心。 “你说陛下啊,我和他是老相识了。” “我说小顾,你什么不好吹牛,拿这个吹牛。” “真的,他以前给我送过礼物,还亲手给我写过一封信。” …… 孟凭澜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的玄麟卫里,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夸夸其谈、吹牛不打草稿的人? “我妹妹更厉害了,还掐过他的脖子呢。” “小顾你差不多得了,要是被陛下听到,一顿板子是逃不了——” 看着孟凭澜的脸色,冯裕听不下去了,沉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你们是哪里的?身在内卫居然如此胡言乱语,还不赶紧向陛下请罪?” 那两个校尉浑身一哆嗦,这才看到了站在树荫下的孟凭澜,刚才还得意洋洋在吹牛的那个高个青年脸一白,后退了几步,一副想要撒丫子就跑的模样。 孟凭澜负着双手走了过去,冷笑了一声:“朕亲手给你写过信送过礼?你倒是说说你姓甚名谁,朕怎么不记得有这事了?” 青年长得很俊美,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可能是因为刚从战场上下来的缘故,日晒雨淋的,皮肤呈小麦色,冲淡了一些五官上的阴柔之气,加之盔甲下挺拔的身形和肌肉,还颇有几分男子气概。 他自知跑不了了,反倒定下神来,双手抱拳行礼:“陛下,末将是玄麟卫右卫的,姓顾,叫顾非纵。” 第43章 别再执迷不悟了 孟凭澜万万没想到会在皇宫中看到顾南漳的小儿子、五年前和他结下过冤仇的顾非纵。 此时一看, 当初那个才到他腰上的小男孩居然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原本胖乎乎、圆墩墩的脸也拉长了,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的影子。 照这么说来,顾非纵刚才倒也没吹牛, 他的确曾经给顾非纵特意送去过一根染了血的羽毛和一封威胁信, 说是礼物和亲笔信也没错。 早些年孟凭澜便听说顾南漳的这个儿子很是顽劣, 文不成武不就,又很得顾南漳夫人的宠爱, 顾南漳拿他没办法。现在看来,此人的确不成器, 当初因为他那一嗓子, 孟凭澜差点就被翟佑和安王扣在京城,现在居然被他拿来吹嘘。 孟凭澜沉下脸来:“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玄麟卫可不需要你这种纨绔子弟。” 顾非纵的脸涨红了:“什么纨绔子弟?我可是实打实用军功进了玄麟卫的,牛背山一战, 我探听到了情报, 还救了吕将军的命,我哪里纨绔了?” 冯裕和吕岩交好, 一听这话立刻对上了号:“陛下,的确有这么一个人,吕将军前几天还和我夸他呢。” 孟凭澜略有些吃惊, 再次仔细打量了顾非纵几眼:“不错,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既然你有了军功,那从前的事就一笔勾销……等一下。” 他想了起来:“你说你妹掐过我的脖子,你说的是你那双胞胎妹妹吗?” 顾非纵支吾了两声:“没有……你听错了。” “呦,我们刚刚才从尚书府出来,没想到顾大人的儿子居然还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于德华乐呵呵地插话,“刚才明明我们都听见了,你这还要矢口否认,是想欺君吗?” 顾非纵虽然在战场上磨砺了一年多,但公子哥儿的脾气还在,被这一激顿时有点恼了:“你们别总把我和我父亲绑在一起,陛下,你金口玉言,说从前的事情一笔勾销,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孟凭澜不悦地道。 “既然如此,我说实话了也无妨,”顾非纵心一横,“以前元宵节撞上你的那一次,是我妹妹顾琋,不是我,她也不是故意要找你麻烦的,是你先抢了她的花灯,又掐得她脖子疼,她这才胡乱叫了崔大哥。” 孟凭澜怔了一下,眼前忽然掠过那张顾琋的画像。 这顾琋看来比顾非纵更顽劣,居然这么小就女扮男装出来溜达。但两人是双胞胎,怎么不怎么像呢?顾非纵长得比顾琋好看多了。 他还想再问,远处有内侍急匆匆地过来了:“陛下,荣国夫人和丹乐长公主找你,在御书房里等了好久了。” 孟凭澜只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应了一声,举步往前走去,走到一半,他又回过头来问:“你是不是瞒着你父亲出来的?是不是还没回家去过?” 顾非纵有些尴尬,支吾着回了一个“是”。 “既然安稳下来了,怎么也不回去瞧瞧?”孟凭澜训斥道,“平白无故让家人担心。” “我这不是……怕我爹骂我嘛,”顾非纵看着孟凭澜的脸色,挠了挠头,立刻妥协,“是,我休沐了就回去,等会就送信报平安。” 御书房离这里有点距离,孟凭澜一路疾行,心里猜测着程双蕴和孟云琦找他的原因。 程双蕴已经被封为荣国夫人,现居住在华宁宫;丹乐长公主孟云琦早已成家,在公主府中居住。 这两位都是他的亲人,一个是他的长辈,对他有扶持之恩;另一个是他的长姐,在他和安王的对峙中最后站在了他这一边,和定国公一起拿出了先皇的遗诏,对他有拥立之功。 原本他早该请这些宗室皇亲一起聚一聚,安抚一下他们的情绪,但大宁刚刚结束一场浩劫,百废待兴,他一边要平衡汝阳旧臣和朝中老臣的关系,一边要商讨各种休养生息的对策,经常忙到半夜,就连程双蕴也已经很久没有碰面了。 不一会儿,御书房便到了。 程双蕴和孟云琦正在书房中饮茶,一见他进来,立刻起身上前见礼。 “几年未见,陛下变了很多,”孟云琦看着孟凭澜,心中感慨,“若是你母妃在天有灵,见陛下如此龙章凤姿,必定再无遗憾了。” 孟云琦虽然是孟凭澜的皇姐,但比孟凭澜大了一轮多,早年孟凭澜在京城时,因为年龄相差甚远,又不是一母同胞,两人并没有十分亲密,再加上定国公乔威是顾南漳的丈人,孟凭澜兵临城下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准备背上乱臣贼子的恶名,以武力夺下京城。 没想到这两人出乎他的意料,劝服了病危的天子,公开了先皇的遗诏,让他得以名正言顺登上帝位,也避免了一场血流成河的恶战。 对此,孟凭澜心怀感激。 “皇姐过誉了,”他正色道,“朕总算不负先皇厚爱,让大宁免遭外族屠戮,也多亏了皇姐力助,朕心中感激不尽。” 孟云琦笑着道:“陛下原本就是天命所归,能得陛下为天下之主,是我们大宁之福。” 三人你来我往寒暄了一番,孟云琦这才切入正题:“陛下,今日我前来,一来是和荣国夫人唠唠家常,二来是为了陛下的后宫。这些年陛下戎马倥偬,无暇顾及后院之事,如今天下已定,是时候立后纳妃,为皇家开枝散叶、延绵子嗣了。” 孟凭澜怔了一下,忍不住看向程双蕴。 程双蕴给了他一个无辜的眼神,表示这事和自己无关。 “皇姐,朕现在忙于政务,还没时间考虑这件事情。”孟凭澜婉拒,“等过阵子再说吧。” 孟云琦立刻兴致勃勃地道:“这不用陛下操心,只要陛下一句话,礼部、宗正府都会安排妥当。” 孟凭澜有点头疼,示意程双蕴来圆场。 程双蕴只好叹了一口气:“长公主殿下,说起这事,是我心中有愧,没能早早地替陛下安排好后院之事。不过这事急不来,现在我得了空,等我替陛下好好相看相看,慢慢来。” “陛下都已经二十有三,可不能慢慢来了,先皇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儿女绕膝了,”孟云琦笑着道,“正好,京城里的这些姑娘们我都熟,有几个确实不错,要不我现在和陛下说说?” 孟凭澜心中一动:“我这里有张女子画像,长得如花似玉,堪称绝世美人,还请皇姐帮我看看,京城中的贵女是否能有人和她一般美貌。” 他一抬手,正要叫于德华把画像呈上来,四下一看,却没瞧见于德华的人影。 边上的内侍连忙提醒:“于公公刚才和赵太医一起去太医院了。” 孟凭澜这才想起来,这阵子他经常做噩梦,于德华盯着赵其安在找药方子替他安神。其实他会做噩梦,主要是有心病,需要心药来医,这两人再捣鼓也没什么用。 “真是不巧,画像被人带走了,”他歉然道,“不如皇姐下次来的时候再瞧。” “原来陛下喜欢长得好看的,”孟云琦一脸的了然,热心地道:“若是陛下喜欢好看的,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人选,尚书府顾大人的幺女顾琋,不知道陛下听说过没有?她可算得上京城第一美人,不仅容貌昳丽、性情温柔,而且书画双绝、聪慧异常,和陛下十分相配。” 孟凭澜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一语不发。 他又不是没见过顾琋的画像,只能算是普普通通,更何况顾琋这性格怎么也算不上温柔,怎么皇姐也睁着眼睛说瞎话? 见他没有反应,孟云琦有点失望,忍不住猜测:“陛下莫不是还在介意顾大人以前和安王的事情?其实这两年顾大人变了很多,这次要不是他……” 不知怎么,她忽然住了口,讪笑两声岔开了话题:“陛下如果不喜欢顾琋那也没事,郑太傅家的孙女郑蕙予也不错,说起来,蕙予她和陛下也算是有缘分,当年她就差一点就被选为安王的王妃。” 程双蕴怔了一下:“郑蕙予差点成了安王的王妃?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是啊,瑜贵妃对她很是中意,郑家和安王的外家也素来交好,当时好事没成,两家还闹了一番意见,是本宫去做的和事佬呢。”孟云琦感慨着道。 “那她现在也都十九了吧,怎么还没定亲吗?”程双蕴纳闷地问。 “要不这怎么就叫缘分呢,”孟云琦喜滋滋地道,“她几年前也不知道在哪里听说了陛下的丰功伟绩,对陛下心生仰慕,执意说非陛下不嫁,这不,还真让她等到了,这姑娘无论是样貌、家世都是顶尖的,一手古琴更是弹得出神入化,陛下见了她一定会喜欢的。” 程双蕴看了孟凭澜一眼:“陛下,我也觉得不错,你呢?” 孟凭澜不动声色地道:“姨母,你知道的,朕暂时无心风月。” 孟云琦怔了怔,神情严肃了起来:“这……陛下,这不妥当吧?陛下总要立后纳妃的,总不能一直后宫空悬、后继无人吧?” 眼看着这两人就要谈崩,程双蕴慌忙做和事佬:“陛下,长公主殿下,不如这样,依我看,顾家和郑家的这两位姑娘都不错,我也再去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这毕竟是大事,还是要仔细相看才行,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孟云琦一想也是,兴冲冲地道:“双蕴说的也对,到时候等都物色好了,我这边办个宴席都请过来,陛下便能看得一清二楚,喜欢哪个便立哪个为后,其余的选做嫔妃便是,这下后宫热闹起来,我们这心事就可以了了。” 送走了孟云琦,程双蕴又回到了御书房。 孟凭澜已经在批阅奏折了,眉心紧锁,脸色阴沉。 程双蕴叹了一口气,在孟凭澜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一语不发地盯着孟凭澜看。 “姨母,你别逼朕,”孟凭澜头也不抬,淡漠地道,“别的朕都可以答应你,但这件事不行,朕只要顾宝儿,别的人都不想要。” 佞王有宝(重生) 第38节 程双蕴鼻子一酸,悲从中来:“你这话都说了两年多了,从汝阳说到京城。你要娶顾宝儿,我也不反对,可你倒是给我找出个人来啊,凭澜,你清醒一下,以你之能,找了两年了宝儿还是影踪全无,她是不是真的早已不在人世了?别再执迷不悟了!” 孟凭澜的笔尖一顿,奏折上顿时落下了一个大大的黑点。这双握着笔的手曾经挥刀射箭、在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都稳如泰山,可此刻,他却控制不住微微颤抖。 “姨母,她没死,”他深吸了一口起,斩钉截铁地道,“我不允许她死。” 程双蕴拭了拭眼角,心平气和地道:“好,那我给你时间,只要你找到她,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但是,一定要有个期限,一个月,还是两个月,你说,我等。长公主和宗亲那里,我帮你拖着,但过了这时间,你就得给我把人彻底放下,好好地过你的日子。” 孟凭澜沉默了片刻,艰涩地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来:“好。” 第44章 【新增】 安稳幸福【新增…… 一连两日, 顾琋都在书房整理要带去江南的东西。 这一去江南,没个一年两载不会回来,一些喜爱的书籍的珍藏的笔墨纸砚她都要带走。其余的衣物首饰都有婢女们收拾,这些东西她不放心假手他人。 这要是秀珠和兰莘在的话, 秀珠八成要笑话她没有见识, 拿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当宝贝了。 也不知道这两个婢女怎么样了, 兰莘成天胆小怕事,一着急还会结巴, 有没有被新主人欺负;秀珠成天想着荣华富贵,有没有找到一个有出息的新主人。 想着想着, 顾琋回过神来, 忍不住哑然失笑。 可能是因为孟凭澜的缘故,这两天她想起从前的时间越来越多,在汝阳的点点滴滴, 不经意就会涌上脑海。 不知道赵其安还是不是和以前一样痴迷于医术, 不知道于德华和他还是不是死对头,不知道程双蕴腰酸的宿疾好些了没有…… 在汝阳这么多相识的人里面, 她最对不起的就是祁袁山。 祁袁山一开始就对她心怀善意、处处相帮,把她当做妹妹一样照顾,可她在最后离开的时候, 却突然出现导致祁袁山分神, 最后被卫梓宥射中了要害。 回来后她寝食难安,托人去打听了好几次,后来陆陆续续在顾非灏拿到的战报上听到过一两次祁袁山的名字。据说祁袁山在重伤后好不容易才被救回了一条命,但没办法再舞刀弄枪、骑马射箭,原本名震汝阳的玄麟卫左将军不得不坐着战车指挥战事。 不知道现在祁袁山有没有跟着孟凭澜一起入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和祁袁山再见上一面, 亲自向他致歉。 至于孟凭澜,前一世她亏欠他的,这辈子应该都还清了吧,今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四姑娘!” 一声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红蕊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郑二姑娘来看你了。” 郑二姑娘就是郑太师的孙女郑蕙予。 郑蕙予比顾琋大了一岁,是拐了好几道弯的远亲,两人从小就认识。后来她们俩又一起在国子监女学就学,因为学业优秀,深得夫子们的喜爱,一来二去,便成了好友。 一直以来,顾琋都很喜欢蒲草先生的游记和书画,曾经花重金搜罗真迹,两年半前,就是郑蕙予兴冲冲地跑来告诉顾琋,说是她的姑婆、也就是顾琋的远亲那里有好几件蒲草先生的字画,附近周边还有蒲草先生游玩过的行踪,趁着她姑婆的寿辰,想邀请顾琋一起去邠州玩。 顾琋应允了。 然而,临出行的那一天,郑蕙予忽然生了病,带信过来让顾琋先行一步,她随后赶上来,结果一直到顾琋出事,都没见到她的人影。 后来顾琋回京后,郑蕙予特意登门过一次,说是要为那次的爽约赔礼道歉,顾琋托病婉拒没有见面。后来听母亲乔氏说,有几次在外面的聚会上,郑蕙予过来打听过好几回这几个月顾琋不在京城时的行踪,乔氏都按照事前商定好的应答了。 后日就是顾琋离开京城的日子,郑蕙予忽然登门,这是又有什么算计了吗? 迟疑了片刻,顾琋吩咐:“行,请她进来吧。” 稍稍整理了一下,顾琋去了前厅,一进门,便瞧见一个红衣女子背门而立,正仔细欣赏着墙上挂的一副山水图。 一听到脚步声,女子转过身来,满脸惊喜:“琋妹妹,你的病总算好些了吗?我天天都盼着能再见到你,和你秉烛夜谈、共赏诗画,今日总算如愿了。” 顾琋定了定神,柔声道:“蕙予姐姐,我好多了,不过大夫嘱咐我还要静养,倒是你,几年没见还是同以前一样漂亮,真让人羡慕。” “琋妹妹,你真是嘴甜,”郑蕙予掩嘴一笑,亲昵地上前拉她的手,“我们俩真是好久都没见了,我先向你赔个不是,上次本来说是要一起去邠州的,可我病得厉害,我母亲不让我走,气得我和她闹了一个月的脾气。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怎么会,”顾琋似笑非笑,“幸好你没来,我走到一半便自行拐去了江南,那边的景色比邠州美多了,我还得了一本蒲草先生亲笔书写的游记手稿,你要不要瞧瞧?” “真的吗?让我瞧瞧。”郑蕙予一脸的好奇。 顾琋让婢女去取来了她备好的手稿,递给了郑蕙予,郑蕙予翻阅了几页,有些心不在焉了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蕙予姐姐,你是有什么事要说吗?”顾琋淡淡地问。 郑蕙予往她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琋妹妹,你有没有听说一个好消息?” 顾琋摇了摇头。 “听说陛下要立后选妃,充盈后宫了,”郑蕙予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兴奋,“我们俩应该都在名单里,若是中选,我们俩就可以成为姐妹,在宫中互相扶持,一起伺候陛下了。” 顾琋愣了一下,眉头微皱:“你怎么知道的?” “长公主殿下说的,”郑蕙予一脸的不经意,语声中却又满含着试探,“陛下人中龙凤,我仰慕已久,你呢?你开心吗?” 顾琋往后退了退,拉开了和郑蕙予的距离,目光定定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这位闺中密友和从前一样,容颜精致、妆容得体,是个一等一的美女。在京城的世家贵女中,她和郑蕙予算得上是一枝并蒂花,盛名在外、各有所长,都很得长辈们的喜爱。 前世两人一直保持着亲密往来,郑蕙予嫁给了安王孟元昕,成了安王妃,而顾琋入宫之后心情苦闷,和孟凭澜又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无人可以倾诉,也幸好郑蕙予时常进宫陪她闲聊解闷。 当时安王已经被半软禁在府邸中,郑蕙予却得以自由出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孟凭澜见她和郑蕙予两人交好,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她才知道,郑蕙予利用这样的出行帮安王传递过很多次消息,和罗芮启里应外合,策划了最后一次对孟凭澜的暗杀。 在汝阳王府恢复记忆后,她听到程双蕴说起汝阳王妃的人选里有郑蕙予,曾经惊讶过一瞬,当时也没细想;等回到京城后,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仔细分析,这才品出几分不对劲来。 郑蕙予邀她来邠州,自己又因病未能一起成行,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 她在青崖山附近遭遇山崩,被罗芮启劫走,又是巧合还是算计? 郑蕙予从安王妃到汝阳王妃,这两世的命运截然不同,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还是有人在刻意操控? 而现在,郑蕙予这一句试探,让顾琋所有的猜测都瞬间明朗了起来。 “蕙予姐姐,”顾琋淡淡地一笑,“你是盼着我开心欣然入宫,还是希望我不开心违抗圣旨呢?” 郑蕙予怔了一下,轻笑了起来:“琋妹妹,你这话说的,我当然是希望你和我一起入宫啊,我们姐妹也好有个照应,听说陛下身边也有以前的旧人,好像是那个叛军北仁王的女儿,虽然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但也要小心提防才是。” “蕙予姐姐,何必这样虚伪呢?”顾琋冷冷地道,“安王妃的日子不好过吧?眼看着就要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却一脚踏空成为阶下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昔日的好友受帝王宠爱,得万人景仰,两人之间犹如云泥之别,这滋味,向来要强的你,怎么受得了呢?” 郑蕙予的脸色一变,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顾琋抬了抬手,示意下人们都出去,不一会儿,房间里就剩下了她们两个,几近窒息的沉默弥漫。 “琋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郑蕙予挤出一丝笑容,“你可能是病得糊涂了,我就不该来打扰你,这样吧,以前若是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一并在这里赔个不是,琋妹妹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蕙予姐姐言重了,”顾琋冷笑了一声,“毕竟日后你是要入宫成为妃子的女人,我一介民女,怎能和姐姐抗衡?再说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这一世想要有个好结果,抛弃安王攀附陛下,也是情有可原,只是我希望你日后还是要收起那份自作聪明,毕竟陛下可不比我这等糊涂之人,你若是算计太多,必定会遭反噬,若是安心服侍陛下,不生异心,说不定还能有个好结果。” 郑蕙予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像是羞恼,又像是如释重负,喃喃地道:“原来……你也是……怪不得……” 半晌之后,她的神色终于恢复了正常,傲然抬了抬下巴:“顾琋,既然咱们俩都是一样,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总算说了句实在话,我往高处走本就没什么错,倒是你,整天一副清高的模样,辜负了陛下的一片深情,害了别人更害了自己。既然你这一世也不愿和陛下有什么牵扯,那希望你信守承诺,千万别再入宫坑害陛下了。” 顾琋气乐了:“你还倒打一耙?前世你利用我坑害陛下都被你忘得一干二净了吗?这一世你和北仁勾结,把我骗去邠州,想要毁我清白、置我于死地,如此蛇蝎心肠,居然今日还有脸跑到我面前来大放厥词!” “你……你胡说什么!”郑蕙予又惊又惧,慌乱地道,“你不是说你去江南了……又怎么会……” 顾琋迎视着她的目光,冷笑了一声:“蕙予姐姐,你赐我的教训,我永世难忘,只要你日后谨言慎行,我可以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但若是你胆敢做出半点不利于大宁、不利于陛下之事,我便会将此事禀告陛下,到时候你和你家人只怕一个都跑不了。” 郑蕙予呆滞了一瞬,忽然眼中落下泪来:“琋妹妹,我明白,以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对,我一时鬼迷心窍,深怕你记起以前的事情,便想着把你骗去北仁,这样陛下和你就不会相见,你也不会入宫,可我绝没有半点想要害死你的念头!事后我也很后悔,还派了人去追你们,只是追错方向找不到你们了。” 顾琋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这能屈能伸的模样,可真是厉害。 “那我还得谢谢你来找过我了,”她淡淡地道,“谢你还有半颗慈悲之心。” “琋妹妹,你多骂我几句吧,那我也心里舒坦一点,”郑蕙予眼泪汪汪的,哭得悲悲戚戚,“我……我真的是被那一世弄得怕了,安王殿下逼我来哄骗你,若是我不来,只怕我死得比你还要惨,后来我……我半点不敢去回想前世的惨状。这一世我只想着能安安稳稳地入宫,若是陛下能分我几分宠爱我便心满意足了。至于北仁,从那次之后,我便没有和北仁有半点往来,此次北仁叛乱和皇位之争,我父亲和祖父更是站在陛下这一边,绝无半点动摇,你放心,以后我一定尽心尽力服侍陛下,绝不敢有半点异心,若是我有半句虚言,让我天打五雷轰!” 顾琋盯着她的眼睛,好半天才一字一顿地道:“你能不能入宫,我管不着,但是,记得你今天说的每一个字。” 郑蕙予连连点头,举手做发誓状。 “你走吧,”顾琋有些疲惫地道,“我马上就要去江南了,希望日后都不要再见。” 郑蕙予怔了一下,心中长吁了一口气,一阵狂喜。 她费了这么多心思,就是想让顾琋和孟凭澜不要相遇,现在阴差阳错,也算是完成了当时的谋算。她用帕子拭了拭眼泪,飞快地道:“那好,我就不打扰你了,一路顺风。” 眼看着郑蕙予就要拉开门出去了,顾琋忽然又叫了一声:“等一下。” 郑蕙予的脚步一顿。 “后来……陛下他怎么样……有没有……”顾琋艰涩地问。 郑蕙予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们都以为他死了,安王他联络了京城近一半的皇亲国戚和世家贵族准备拥他称帝,没想到,三个月后陛下九死一生回来了。” 顾琋一阵晕眩,用力地握住了扶手。 “后来陛下便清洗逆党、大开杀戒,我和安王……”郑蕙予打了个寒颤,“不提了,总而言之,那会儿算计过陛下的,都死得很惨。” “还好……没有酿成大错……”顾琋喃喃地道。 郑蕙予瞥了她一眼:“哦对了,你也不用担心,后来陛下身边美人环绕、儿女绕膝,皇后很得他的宠爱,几名妃子也都服服帖帖,没人敢像你一样和他闹。” “那就好。”顾琋闭了闭眼。 果然,孟凭澜没有了她,会过得安稳幸福。 第45章 真的是巧合吗【44章新…… 【上一章漏发了, 已经补上,没看过的记得去看一下哈,很重要。】 送走程双蕴之后,孟凭澜摒退了左右, 一个人在御书房里呆了很久。 在怀里摸了摸, 他取出一只香包来, 在手上轻轻摩挲着。 这只顾宝儿亲手绣的香包,已经陪伴了他两年, 天天摩挲着上面绣的鸳鸯都快泛白了,可是它的主人却依然没有消息。 墙上挂着的画像, 是从汝阳王府的云茗苑带过来的, 上面画着的他策马扬鞭、意气风发,嘴角挂着一丝志得意满的笑容,只可惜画他的人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心里明白, 程双蕴说得没错, 作为大宁之主,他后宫无主、后继无人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社稷黎民,也会让朝堂不宁, 但他心里总还抱着一丝残存的希望, 万一呢?万一他找到了顾宝儿,可他却已经立了后纳了妃,顾宝儿一定又不肯屈就,那他上哪里去找后悔药呢? 当晚,他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顾宝儿成了他后宫众多嫔妃中的一个,他千方百计哄顾宝儿开心, 顾宝儿却依然郁郁寡欢。 画面一转,各种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他在山谷中奋力厮杀,却有人朝着他大声呼喝,“你这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就连你的枕边人都背叛了你,你又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他怒火中烧,一箭射了过去,正中那人的心口. 血光四溅,那人的面容忽然变成了顾宝儿的脸! 佞王有宝(重生) 第39节 “宝儿!”他嘶声叫着,一下子便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伸手一摸,额头上起了一层冷汗,就连亵衣都汗涔涔的。 梦都是反的。 孟凭澜连连安慰自己,他怎么也不可能会误杀了顾宝儿,说不定这梦是个好兆头,他就快找到顾宝儿了。 紧接着的两天,孟凭澜都忙得脚不沾地。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堂中文武官员需要清理变动,再者他有意让自己忙碌些,可以不用想念顾宝儿,不用忍受那种剜心刻骨之痛。 这一日早朝结束后,孟凭澜回到御书房小憩了片刻,正打算召几位大臣一起商议赋税之事,于德华前来禀告:“陛下,礼部尚书李常华求见。” 自从孟凭澜入京之后,礼部的繁文缛节就多如牛毛,让向来肆意妄为的他很是厌烦,前几日的登基大典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 李常华在礼部已经十多年了,孟凭澜年少的时候就没少遭过此人的弹劾,现在他已经年近六旬,越发唠叨,一进来之后,先把两月后的秋祭絮叨了一遍,又递上了一大摞子的卷轴,兴冲冲地道:“陛下,长公主殿下说不日便要选秀,臣先将一些贵女的画像呈上,陛下可先做挑选。” “暂且放着吧。”孟凭澜朝着书案边上示意。 李常华满腔激动被泼了一盆冷水,不死心地问:“陛下不看看吗?” “外敌依然虎视眈眈,百姓仍旧嗷嗷待哺,朕怎么有心思去想这些风花雪月之事?”孟凭澜一脸凛然地教训道,“李大人心中需有一杆轻重缓急之秤。” 李常华被训得一激灵,满面惭色:“陛下说的是。” 孟凭澜又问了几句礼部的人员变动,顺利把这选秀画像的事情岔开,正要下逐客令呢,李常华眼角的余光一瞥,忽然饶有兴趣地问:“陛下身后这幅画是哪位大家所作?简直让陛下的神韵跃然纸上,笔下既有纵横天下的霸气,又有那种不可言说的细腻柔情,还真难得一见啊。” 孟凭澜怔了一下:“柔情?” “正是,”李常华指着画像,兴致勃勃地道,“陛下你看,你的眉眼轮廓应当是凌厉锋锐,但这画师却笔法柔和,中和了陛下的杀气,臣斗胆猜测,这位画师应当是为女子。” 孟凭澜陡然来了兴致,上半身前倾,赞许道:“李爱卿真是观察入微,再说说。” 这称呼一下子从李大人到了李爱卿,李常华受宠若惊,立刻走到画像前仔细看了看,忽然有点诧异地道:“陛下,我看这笔法倒是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这匹白马的鬃毛这里画了个印记。” 顺着李常华的示意,孟凭澜定睛一看,果不其然,飞天的马脖处有一绺鬃毛卷了起来,细看好似一朵云,隐藏在一片鬃毛之中。 “不过不太可能……”李常华捋了捋胡子,困惑地道,“难道是我看错了,她怎么可能给陛下你画像呢?” “是谁?”孟凭澜屏息问。 “就是顾尚书顾大人的女儿顾琋啊,”李常华解释道,“臣自幼便喜爱书画,时常和一些同好众人切磋。京城中画得好的,当首推卫梓宥,但在女子中却以顾琋为翘楚。臣虽然没见过她,但知道她画画有个喜好,就是喜欢在画面中随意留下个云的印记,这印记融入画面一点儿也不突兀,不知道她这个喜好的,几乎不可能看得出来。臣和卫梓宥乃忘年之交,卫梓宥又指点过顾琋的画技,才知道这件事情。” “顾琋?”孟凭澜的眉头皱了起来,“不,这幅画不是她画的。” 李常华愣了愣神,又凑近看了看,不可思议地道:“怪了,难道有人学了她?” “不可能,”孟凭澜嗤笑了一声,“顾琋又不是什么名士,谁有这闲工夫学她?” 李常华一下就听出了他言下的不悦,立刻改口:“陛下说的是,应当只是巧合罢了。” 孟凭澜心中焦躁,正要让李常华告退,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指了指桌案上的那堆画像:“这里有顾琋吗?找出来让朕再看看,她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有,”李常华立刻上前翻找了起来,找到一半,他忽然拍了拍脑袋,“陛下,瞧我这记性,原本是有的,后来长公主叮嘱我说,陛下不喜欢顾琋,让我不要送上去讨你的嫌,我就把画像留下了。” 那日长公主提起顾琋时,孟凭澜的确没什么兴趣,她让人把画像撤下也没什么不对。 孟凭澜思忖了片刻,吩咐道:“把她的画像拿来,我再仔细看看。” 礼部离这里有点远,一来一回约莫要小半个时辰,李常华立刻急匆匆地走了。 孟凭澜无心公务,来来回回地在房间里踱步,时不时地看上那幅画一眼,他即期待从这幅画中发现的线索能够成真,却又不敢太过期待,怕最后希望落空后的难过。 这样的难过,他已经经历过很多次,再来一次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承受。 房间里太闷,孟凭澜有点待不下去了,时间越久,他整个人就越紧绷,好像一张拉满弓的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崩断了。 信步出了御书房,他准备放松一下心情。 辰时刚过,暑气已经有些上来了,孟凭澜闲庭信步,一路到了东合门这边,身上很快出了一层薄汗,刚刚走到树荫下想要休息片刻,拐角处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吕将军,我有急事想要告假半日。” “昨日刚刚休沐,怎么突然又要告假?” “还不是我那个妹妹,说是要去江南,我昨日才知道,今早她就要走了,我得去送送她。吕将军,你不知道,我这妹妹从小就娇宠得很,我们全家都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莫名其妙要去江南居然也没人劝着她。这一路路途遥远不知道有多辛劳呢,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我可真是气死了。” …… 这絮絮叨叨的声音不就是那个顾南漳的幺子顾非纵吗? 他妹妹顾琋要去江南? 不知怎么,孟凭澜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大步走了过去。 吕岩和顾非纵一见孟凭澜,连忙见礼。 “你妹妹要去江南?”孟凭澜盯着顾非纵问,“好端端的,去那里做什么?” 顾非纵还为了这事在生气呢:“陛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昨日我还劝了,让她别去,他们倒好,一个个还把我当成小孩子似的,什么都不告诉我。” 孟凭澜的眉头微微皱起。 不得不说,有些事情刚好撞上了,有点巧。他刚刚入京,顾琋就要离开,前日孟云琦刚刚极力推荐顾琋成为后宫人选,今日顾琋的画像却又被撤了。 真的是巧合吗? “她一个人去?”他又问。 “卫大哥会送去的,”顾非纵挠了挠头,又补充了一句,“大福也要跟着去。” 孟凭澜呆滞了一瞬,忽然一下薅住了顾非纵的衣领,厉声喝道:“你说谁要跟着去?” 顾非纵的脖子都被卡住了,脸憋得通红,结结巴巴地叫道:“大……大大福……是我家的一只猫,我妹妹很喜欢它,成天抱着它……” 胸口处忽然擂鼓般狂跳了起来,浑身的鲜血在这一瞬间往上涌去。 孟凭澜闭了闭眼,松开手,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记得“大福”这个名字,在蒲草别院他照顾宝儿生病后,顾宝儿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大福,你怎么又压在我身上了”,为此他还曾经心生芥蒂,猜测会不会是顾宝儿以前的情郎。 “陛下!”远处传来了李常华叫声,不一会儿,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孟凭澜的面前,递上了一幅卷轴,“这便是顾琋的画像。” 孟凭澜握着卷轴,心头居然前所未有地浮上了一丝恐慌。 此刻,他整个人仿佛一半浸在冰水中,一半被火烤炙着,从极寒到极热来回反复。 手微微颤抖着,他屏息打开了卷轴。 顾琋的脸一下子映入眼帘,和他在汝阳王府看到的一样,娇俏可人,与顾宝儿没有半点相像之处。 “这,是你妹妹吗?”孟凭澜僵硬着把画像递给了顾非纵,屏息问。 顾非纵狐疑地接了过来,忽然大笑了起来:“陛下,这怎么可能是我妹妹呢?我妹妹比她美多了,这是你哪里找来的画师坑你的?” 孟凭澜站在原地,听着自己的胸口仿佛擂鼓一般狂跳。 片刻之后,他厉声喝道:“冯裕!点齐玄麟军,立刻随我出城!” - 南门外的长亭边,顾琋正和家人依依惜别。 父母已经年长,她身为子女却又要远行,不能承欢膝下,心中忍不住愧疚。母亲乔氏舍不得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细细叮嘱,把衣食住行又重新叮嘱了个遍,又再三交代几个贴身婢女和嬷嬷,让她们一定要好好照顾顾琋。 顾南漳被她哭得头疼,无奈地道:“你这副模样做什么?女儿又不是不回来了。” 乔氏哽咽着责怪:“你成天哄我,说什么陪女儿和我一起去江南,结果临了却又不去了,天天就惦记着你那些公文杂务,这么大年纪了,说话不算话,还好意思笑我。” 顾南漳哭笑不得,只好认错:“好好好,是我的错。” 卫梓宥笑着道:“伯母,你放心,我隔几日便会去江南公干,到时候顺路去探望琋儿,你放心吧。” 乔氏这才转怒为喜:“还是梓宥让我放心些,那就有劳你了。” 为了掩人耳目,顾南漳托人在翰林院为卫梓宥要了个去江南搜集典籍的差使,要明日才会出发,所以今天卫梓宥也是来送行的。 眼看着家人都说得差不多了,顾琋忍不住往城里的方向看了看:“爹,三哥呢,三哥说好了今天要来送我,怎么还不见人影?” 顾非灏也有点着急:“这家伙,他还和我说给你准备了送别礼物呢,不会临时抱佛脚去买了吧?再不走,要耽误晚上的住宿了。” 顾南漳一提起这个儿子就生气:“这个没定性的,说不定已经把送你这事给忘了。” “不会的,”顾琋连忙帮自己的双生哥哥说话,“三哥这两年下来已经老成了好多,再磨砺磨砺,一定也能成为大宁的良将。” “琋儿说得对,”乔氏也帮着小儿子,“你老是骂他,他就算再想回家也给你骂跑了。” “喵”的一声,边上香杞抱着的大福发出了抗议声,像是在惦记着它放在车厢里的小鱼干,顾琋连忙把它抱了过来,安抚着摸了摸它的脑袋:“乖,再等等,等三哥哥来了我们再……” 她的声音顿住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城门方向忽然之间尘土飞扬,一个个小黑点越来越近,忽然变成了铺天盖地的玄麟军,朝着他们飞驰而来。 “这……这是怎么了……”乔氏脸色大变,惊慌地抓住了顾南漳的手。 还没等顾南漳说话,近千名玄麟军便像潮水一样地倾泻而来,瞬间将他们几个站立之处切割成了几块,顾家两兄弟和顾南漳夫妇、卫梓宥和几个婢女侍卫都分别被隔了开来,顾琋一眨眼也被淹没在玄麟军的人流中。 片刻之后,玄麟军停止了流动,一个个勒住缰绳肃然而立,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他们团团围住,黑压压的盔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冰冷且无情。 顾琋惊魂方定,定定地看向前方。 靠近北面的玄麟军豁开了一个口子,有人驱策着一匹雪白的宝马,一步一步地缓步朝她走了过来。 只见他一身玄色龙袍,五爪金龙盘踞在他的胸前,肃杀、威严,正是顾琋躲了两年的孟凭澜。 “好久不见,”孟凭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顾,宝,儿。” 顾琋的脑中一片空白,好半天才颤声道:“王……陛下,我的事情,和他们都没有关系,陛下素来英明神武,必定不会无辜迁怒……” 孟凭澜冷漠地打断了她的话,高声叫道:“顾大人,朕追查逆贼,劳烦你和家人避让,来人呐,卫梓宥犯有欺君之罪,即刻带走。” “陛下!”顾琋的脑中嗡嗡作响,情急之下,急急地叫道,“你别伤害卫大哥!” 孟凭澜死死地盯着她,双目赤红,仿佛想要把她吞噬入腹。 片刻之后,他翻身下马,冷冷地问:“你是自己进马车,还是上飞天跟我走?选一个吧。” “你要把我带去哪里?”顾琋抱紧了手中的大福,试图和他讲道理,“陛下,我现在不是那个青崖山下无依无靠的农家女,你不能这样肆意妄为,就算我犯了国法,你也该有个规矩章程……” 孟凭澜一步步地走到顾宝儿的面前。 他要努力克制,才能压制住心头的狂躁,才能压制住自己想要把顾宝儿一把揉进怀里、刻入骨血的冲动。 “宝儿,你以为我还会让你离开我半步吗?”他短促地怪笑了一声,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做梦。” 佞王有宝(重生) 第40节 第46章 噬人的野兽【44章新增…… 设想中的江南之行彻底泡了汤, 而原本预想中被抓到后的刑部大牢也没有出现,顾琋在马车上晃晃悠悠坐了小半个时辰后,被带进了一座小院。 临近门前,顾琋迅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推测自己应该还是在京城的某条胡同中, 只是不知道孟凭澜为什么还要替她找个这样的地方安置。 这是一个三进的小院, 构造和汝阳的蒲草别院差不多,清雅幽静, 主屋前的小园子里也和蒲草别院一样,左侧搭了一个葡萄架, 另一边则是一丛竹林, 风一吹过,竹林簌簌作响,消除了不少夏日的暑意。 有婢女把她请进了东厢房便退了出去, 她站在卧房中间呆怔了半晌, 眼底忽然一热。 卧房里的布置和蒲草别院的一模一样,除了几件大件, 屏风、纱帐,甚至连梳妆匣都是以前她用过的,她清楚地记得, 这个匣子被她磕坏了一个角, 秀珠特意让工匠修补了一下,细看的话痕迹还在。 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顾琋对镜自揽。 经过这一早上的折腾,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有些乱了,几绺碎发散落,显得她此刻有些憔悴;眼角微微泛红, 这几日没有睡好,眼底泛着一层青灰色,怎么看都有点狼狈。 她闭了闭眼,脑中一片混乱。 该怎么办? 顾南漳和孟凭澜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关系,这一下全毁了,重新回到了互相憎恶、互不信任的起点;顾南漳和她的家人一定会不惜一切想办法救她,到时候会不会再次让安王和北仁余孽再次钻了空子? 孟凭澜会怎么处置她,把她囚禁在这里一辈子吗?又会怎么惩处卫梓宥,会把他杀了吗? …… 顾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身后有轻悄的脚步声响起,一双娇小柔软的手抚上了她的发髻,玉簪一抽,发丝散落了下来;几乎在同时,清凉的帕子轻轻地按在了她的额头、鼻尖,擦拭着她脸上的汗渍。 这感觉很熟悉。 顾琋喃喃地道:“兰莘……秀珠……是你们吗?” “姑娘,是我。”兰莘带着哭音,“你怎么一走就这么久,你不要我们了吗……” “胡说八道,姑娘怎么会不要我们了?”秀珠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得利落,“就算她不要我们了,我们也要死缠着她不放,别想把我们丢下不管,要不然我们的荣华富贵去哪里找……” 顾琋睁开了眼。 兰莘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手中牢牢地拽着她的衣袖;秀珠的眼圈泛红,手下却没停,替她小心翼翼地擦完了脸,又拿来了香脂帮她抹好,最后嫌弃地把兰莘赶到一旁,拿起梳子梳起头来。 “姑娘,你看,我们现在服侍人的本事可不比别人差,”她嘴里絮叨着,渐渐哽咽,“你别嫌弃我们,我们哪里不好你说,我们会去好好学,就是别丢下我们不要了……” “没有,我不是不要你们了,”顾琋心中愧疚,轻声道,“我也很想你们,只是我的家在这里,没办法带你们一起走。” “那好吧,原谅你了,”秀珠擦了擦眼泪,理直气壮地道,“现在我们追到你这里来了,可不许再扔下我们了。” 顾琋苦笑:“你怎么也和兰莘一样死心眼了?我骗了陛下,说不定下一刻就要有杀身之祸,你们再跟着我,难道想跟着一起倒霉吗?” “不会的,姑娘你好好向陛下赔个不是,陛下肯定就原谅你了,”兰莘终于止住了哭声,一把抢过秀珠手里的梳子,“我来,你手重,别把姑娘的头发扯疼了。” 两人你争我抢了一番,终于把顾琋重新梳洗打扮好了。 院子里也热闹了起来,以前蒲草别院的人居然差不多都来了,秦嬷嬷做了一大笼顾琋从前爱吃的玫瑰酥,刘嬷嬷吆喝着让佣人打扫着院子,就好像这两年的时光只不过是顾琋的一场梦而已。 顾琋定下心来,仔细了解了一下她走了以后汝阳的情况。 蒲草别院一直还是照着她在的时候的模样维护着,前几个月的时候孟凭澜经常会在东厢房里过夜,后来战事日渐激烈,孟凭澜便很少来了,大约在三个月前,孟凭澜胜局已定,便命人把她们连带着一些能带走的物件都接到了京城,在这座小宅子里落了脚。 “姑娘,你多吃点,”兰莘站在旁边替顾琋布菜,她一扫刚才哭哭啼啼的激动,快活得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你都瘦了。” 顾琋哪里吃得下,胡乱夹了几筷。 她不知道孟凭澜这是什么意思,这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呢?难道孟凭澜现在不应该恨她入骨,好好惩处她,让她悔不当初吗?这一世和前世已经不同,孟凭澜名正言顺继承了皇位,不需要顾南漳的鼎力相助,更不需要用她来拿捏顾家,现在这样的言行举止诡异地透出了一丝温情脉脉,到底想要干什么?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顾琋抬头一看,冯裕大步走了进来,朝她深鞠了一躬:“宝儿姑娘,我奉陛下之命,带来两名人犯,请你处置。” 顾琋莫名其妙:“人犯?” 冯裕往旁边一让。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两个黑影杵在门前一时看不清脸庞,顾琋的心跳加速,不自觉地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十姑娘!” “四姑娘。” 一个声音娇软,舌头带着卷,另一个声音沉稳有力。 顾琋一阵晕眩,往前冲了两步,哑声叫道:“荷蕙……贺锜!” 两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荷蕙扑了过来,双眼含泪抱住了她,又哭又笑:“十姑娘,总栓又见到你了,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四姑娘,”贺锜也有点激动,“这两年你没事吧?他们一开始还变着法子来哄骗我们,说你有危险,让我们说出你的真实身份,幸好我们没上当。” “没上当又怎么样?”冯裕在一旁沉着脸道,“现在还不是真相大白?还白白浪费了这两年时间。” 贺锜语塞。 冯裕朝着顾琋拱了拱手,强压下心头的愤懑,沉声道:“宝儿姑娘,人我给你带到了,还望你心存良善,不要再这么狠心绝情对待陛下了,陛下这些年过得很苦,我们几个身边的人看着都心疼,我想宝儿姑娘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总不该单单对陛下如此无情。” 顾琋怔了怔:“冯大人,你是不是把我看得太重了?可能陛下从来没有被人骗得这么惨,所以才会一直对我有执念吧,如今总算一雪前耻抓住了我,这点念想很快也就了了。” “了了?”冯裕连连摇头,“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顾琋苦笑了一声,“陛下身边不乏红颜知己,现在又马上要选秀了,你用不着太担心。” 冯裕盯着她,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了一声:“算了,是我多嘴,宝儿姑娘,但愿如你所言,我先告辞了。” “那他们俩……”顾琋脱口而出。 “陛下吩咐,他们俩就留下来伺候姑娘你吧。”冯裕头也不回,很快便消失在门口。 顾琋惊愕不已。 荷蕙和贺锜居然能安然无恙,已经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现在孟凭澜居然还让他们俩留在她的身边,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但不管怎么样,这个结果比她原来预想得好了太多,她也顾不得去推测孟凭澜的意图了。 主仆三人坐在一起,把这两年来的经历一一说了一遍。 荷蕙被抓后倒是没受什么苦,孟凭澜反复提审了她几次,但却没有对她用刑,关了约莫半年之后,她被提到程双蕴做了个侍女,一直随军奔波。 贺锜就没荷蕙这么好待遇了,被严刑拷打后扔大牢里自生自灭了好一阵子,差点命都没了,后来孟凭澜不知怎么记起他来,让赵其安替他治好了伤,随后又把他丢给了祁袁山,让他做了祁袁山的马夫。 “马夫?”顾琋吃惊不已,“他就不怕你跑了,或者报仇害了祁将军吗?” 贺锜摇了摇头,有些敬佩地道:“这个孟凭澜……还真是令人佩服。他知道我不会跑,跑了不就是给他们带路吗?还有,祁将军那次重伤之后无法用力,只能坐在战车上指挥战事,我堂堂大宁男儿,怎么可能会挟私泄愤,必定是以抵御外辱为先,拼死也要保护祁将军的。” 顾琋轻吁了一口气,神情复杂:“祁将军他还好吧?” “还好,”贺锜惋惜地道,“就是不能亲自上阵杀敌了,他还常常套我的话,不过我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次都没说漏过嘴。” “程夫人也是,天天和我谈心,再三保证不会伤害你,”荷蕙叹了一口气,“程夫人是很好,可我哪敢说啊,只能装傻。” 顾宝儿心中愧疚,程双蕴一直对她很好,可她却没办法坦诚以告:“程夫人她还好吗?” “这两年操心太多,总是失眠惊梦,但程夫人真的很厉害,不愧是将门之女,”荷蕙眉飞色舞地道,“有一次还跟着陛下去杀敌了呢。” 一整个下午,主仆三人坐在房间里聊着别后的经历,汝阳和西戎、北仁的战事紧张激烈,贺锜和荷蕙亲历了多次大战,讲述起来抑扬顿挫、跌宕起伏,听得顾琋的心都揪紧了。 尤其是牛背山一战,孟凭澜遭遇三面夹击,身负重伤,最后还冲入西戎军中一刀斩下了西戎王的首级,简直就是惊心动魄。 说到最后,贺锜口中对孟凭澜的敬慕快要掩饰不住了,惹得荷蕙瞪了他好几眼:“你到底是尚书府的侍卫还是陛下的侍卫?你帮十姑娘还是帮陛下?” 贺锜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就不能一起帮吗?” 顾琋嘴角的笑容不由得淡了淡。 很快,这跌宕起伏的一天过去了,顾琋提心吊胆了一天。等一切都安顿好了,她躺在床上,心里的担忧越来越浓。 不知道尚书府现在怎么样了,她的父亲和兄长会如何应对,孟凭澜又会怎么对待被囚禁起来的卫梓宥…… 辗转反侧了好半天,她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睡意渐渐袭来。 忽然,她猛地一激灵,转头往外一看,一个黑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几丈开外,就算在黑暗之中,也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灼热,仿佛噬人的野兽一般死死地落在她的身上。 是孟凭澜。 第47章 你心里根本没有我 房间里是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 顾琋猛地回过神来,手一撑,刚要从床上起来,“啪”的一声, 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姑娘, 怎么了?”门外偏房值守的兰莘问了一声, “要我进——” “来”字还没出口,她便没了声音。 “陛下, ”顾琋强自镇定,“你这是干什么?就算要审我, 也不该这样深更半夜到我房里来吧?” 孟凭澜没有说话, 唯有粗重的呼吸声传来。 顾琋挖空心思想着吹捧的话语,“这两年来,我听到陛下的行事, 世人无一不赞誉陛下行事光明磊落, 日后必将成为一世明君,想必不会做出什么蝇营狗苟之事……陛下!” 孟凭澜充耳不闻, 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她的床前,和衣躺了下来。 她惊呼了一声。 “陛下,你要干什么?这样于礼不合, 你……”顾琋又惊又惧, 眼泪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你这是把我当成……当成什么了!” 孟凭澜轻吐出一口浊气,转过身来和她脸对着脸。 半晌,孟凭澜抬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泪珠,抱住了她。 顾琋奋力挣扎了起来,可惜, 那抱着她的手臂仿佛铁钳一般,牢牢地把她困在怀里。 “宝儿,”孟凭澜在她耳边哑声道,“别动,我就抱着你,什么都不做,你要是再乱动,我就不敢保证了。” 一丝淡淡的酒气袭来,孟凭澜好像喝了酒。 两个人初遇的那个夜晚,就是因为酒后的阴差阳错才结的一场孽缘,顾琋立刻乖乖地不动了。 “别怕……”孟凭澜喃喃地道,“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真的已经回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宝儿……” 他的脸贴在顾琋的后颈处,轻轻摩挲着,忽然,顾琋感觉到了一丝潮湿之气,整个人都僵住了。 “宝儿,你终于回来了,我终于能睡个好觉了。”他低低地轻叹了一声,闭上了眼。 顾琋一夜没睡,倒是孟凭澜,很快就抱着她睡着了。她忍了一会儿,等到耳边响起轻微的鼾声,便慢慢地想从孟凭澜的怀里抽出身来,只是她只要一动,孟凭澜便会惊醒,在她脸颊上亲吻一下,确认无误后再沉沉睡去。 她试了好几次,终于放弃,睁着眼睛忧心忡忡了一个晚上,最后到曙光初露、晨曦将至的时候才终于支撑不住,进入了梦乡。 佞王有宝(重生) 第41节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孟凭澜已经不在了,兰莘她们进来伺候她起床,荷蕙也还在,时不时面带忧虑地看上她一眼,想必昨晚的事情这些婢女们都知道了。 顾琋也没心思去安慰,她还在沉浸在昨晚的震惊中,一时不敢相信,孟凭澜居然流泪了。 应该不是哭了吧,可能是眼睛里进了异物才会流泪的,历来战无不胜、冷酷无情的汝阳王,怎么可能会哭呢,还是因为她这么一个曾经欺骗他、背叛他的女人。 会不会是真的哭了? 难道冯裕说的都是真的,孟凭澜真的爱她入骨,这两年无时不刻地在思念她、寻找她,就连她的欺骗和背叛都不在意了,要不然孟凭澜为什么没有处决荷蕙和贺锜,反而把他们俩都毫发无损地放了回来? 不,不可能,别胡思乱想了。 这两年从陆陆续续收到的战报中看到,孟凭澜和程双蕴身边一直有个女将陪伴,协助训练兵员甚至上阵杀敌,她推测了一下,这名女子应该就是留在汝阳的罗芷蓝。 前几日郑蕙予也提起过这位天子的红颜知己,可见罗芷蓝早就已经是后宫默认的人选之一了。 接下来的的选秀立后,必定是一场京城贵女们的大战,这辈子,她决不能再重蹈前世的覆辙,入宫和一群女子为了天子的宠爱整天争风吃醋、勾心斗角。 反复在心里警醒了自己几遍,顾琋心不在焉地用完了早膳。刚要出去在庭院里散散心,外面忽然热闹了起来,秀珠兴高采烈地进来禀告:“姑娘,赵大夫他们来看你了。” 顾琋的心情一阵激荡,几步就抢出门外,只见赵其安和祁袁山两人在庭院中负手而立,正朝着她笑呢。 “赵大夫,祁将军,我……”她心里愧疚万分,哽咽着道,“我真是对不起你们……” “欸,胡说什么,”赵其安乐了,几步就到了她面前,上下打量了几眼,一脸的宽慰,“我就说嘛,以我这出神入化的医术,怎么可能治不好你的病?原来是你装着没记起来,我这招牌总算没有砸掉。” “是我骗了你们,”顾琋苦笑了一声,“我当时若是和王爷坦白,只怕这细作的身份就盖章论定了,我担心尚书府和王爷之间的恩怨,所以不得不想方设法离开,还连累祁将军受了重伤,这两年我心中愧悔难当,只盼着能有一日见到你们,向你们赔罪。” 她正欲上前向祁袁山行大礼,祁袁山慌忙阻拦:“宝儿姑娘,你休要折煞我了,当时事出突然,伤我的人各为其主,也算不上什么错事,他后来没给我补上一箭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你别在意。” 顾琋怎么能不在意? 祁袁山这样一位武将,纵横沙场鲜有敌手,最后却因为她伤在一枚暗箭之手,现在连最基本骑马射箭都困难,这简直和要了他的命没有两样。 “祁将军,你这伤还有可能恢复原状吗?”她忍着泪恳求道,“赵大夫,你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赵其安轻咳了两声,正色道:“宝儿姑娘你放心,前两年大家四处征战,我也没办法盯着袁山老弟,现在总算太平了,我一定仔细替他好好调理,虽然没有十分把握,但恢复个四五分不在话下。” “多谢赵大夫!”顾宝儿大喜,赶紧抹了抹眼泪,又不放心地叮嘱祁袁山,“祁将军,你可一定要听赵大夫的话,别不当回事。我家里还攒了很多珍稀的药草,到时候都给你拿来……” 她忽然住了口,心中一阵沮丧。 现在她都成了阶下囚,尚书府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牵连,还谈什么珍稀的药草啊。 “宝儿姑娘,”祁袁山连忙安慰,“你放心吧,陛下把你扣在这里一定是暂时的,这两年他……” 赵其安咳嗽了两声,戳了戳他的胳膊。 顾琋和祁袁山转头一看,孟凭澜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站在几丈开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祁袁山和赵其安连忙上前见礼,孟凭澜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自便,看也没看顾琋一眼,自顾自地进了正厅。 于德华跟在孟凭澜身后,走到顾琋身旁时停下了脚步。 “哎呦我的宝儿姑娘啊,”他一脸的哀怨,“你可坑死我们了,这两年我们过的叫什么日子,天天都想着你、盼着你回来。” 顾琋吓了一跳,于德华这话,简直比当面怒斥她还要吓人:“于公公,你想我干什么?你不是一直讨厌我的吗?” “宝儿姑娘,你这就没良心了吧?”于德华叫起屈来,“我承认一开始是有点看不起你,可后来我早就改了,有什么好东西都第一时间想着你,对你掏心掏肺的,你可不能冤枉我啊。” “活该,”赵其安挖苦,“别卖惨了,宝儿姑娘看不上你,你拍错马屁了。” “赵其安!”于德华恼火地叫道,“你非得拆我台是吧?等着,等陛下那天治你了,我落井下石你!” “好了好了,”祁袁山连忙做和事佬,“你们二位加在一起的岁数都多大了,怎么还一见面就掐个没完。” 顾琋掩着嘴笑了。 这场景,好像回到了汝阳,回到了她还处于懵懂中的那段短暂的快乐时光。 几个人又东拉西扯地闲聊了一会儿,祁袁山和赵其安识趣地告辞了,于德华朝着里面努了努嘴,示意顾琋赶紧进去,顾琋迟疑了片刻,小声问:“于公公,劳烦你透露一下,我父亲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于德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宝儿姑娘,你何不自己去问问陛下呢?只要你开了口,只怕你要天上的星星,陛下都能想法子摘下来。” 顾琋当然不信,不过,都到了这种时候也躲不过去了,深吸了一口气,她快步跨进了正厅。 里面静悄悄的,只有孟凭澜一人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茶盅慢慢旋转着,目光专注,好像这茶里有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陛下,”顾琋硬着头皮上前请罪,“是我欺瞒了陛下,还望陛下饶恕。” 孟凭澜的手一顿,终于抬起眼来看了她一眼,面上看不出喜怒来:“说吧,为什么要骗我?” 此刻的孟凭澜冰冷淡漠,完全看不出半点昨晚的异样,顾琋心中忍不住自嘲自己想得太多,定了定神,苦笑了一声:“陛下,其实我好几次想说的,那次我在双林苑晕倒后,曾经问过你顾琋的事情,可你当时十分憎恶顾家和顾琋,我就没敢开口……” 孟凭澜的眼神一滞,好半天才冷笑了一声:“胆子这么小吗?那你后来居然胆敢伙同卫梓宥设计逃离汝阳,不仅重伤了我的重臣,还用坠崖的马车妄图瞒天过海骗我死了,这个时候你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大了?” “我……”顾琋张了张嘴,想要辩解,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她还能说什么?说她知道前世两人的孽缘、说她必须要回去制止悲剧的重演、说她命中注定不能和他在一起? “没话说了?”孟凭澜的眼神陡然凌厉了起来,“好,就算你当时怕我降罪于你不敢说,那前些日子我入了京城,和你父亲也冰释前嫌,你为什么还要躲起来不见我,甚至要逃去江南?是不是那个……卫梓宥哄骗了你?” 最后几个字仿佛从他齿缝里挤出来似的,带着一股杀气,顾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急急地道:“不是,和卫大哥没有关系,陛下,你别迁怒别人,是我不想再见到你,我们本来就是毫无牵连的两个人,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不如就这样相忘于江湖,彼此安好……” 孟凭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顾宝儿,你知道我这两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日日夜夜都在害怕,怕那辆马车是真的载着你摔得粉碎了,怕你的尸体真的被江水冲走、只剩下一只绣花鞋给我,怕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后来我想尽办法都没有你的消息,只好路过一座寺庙便进去叩拜,求菩萨保佑你还活着,盼着你还能对我有半分怜惜,给我哪怕一点点蛛丝马迹也好。你……你居然还觉得我们能相忘江湖彼此安好?” “陛下,”顾琋呆了半晌,好半天才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再过几年,应该都会忘了吧。” “很好,”孟凭澜的胸膛急剧地起伏着,仿佛在强压着即将爆发的怒气,“你想忘,我却不想,你休想再从我身边逃走,明日你就入宫,如果再逃,你逃一次,我就杀一个你身边的人,这些婢女们杀完了,我就杀你的家人,杀到你不敢逃了为止。” 顾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陛下!” “还有那个卫梓宥,”孟凭澜冷笑了一声,“他不是很厉害吗?瞒天过海,将你藏得滴水不漏,我看看是先打断他的腿,还是折了他的手……”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顾琋心中恐惧,颤声道:“陛下,你……你要是伤害了卫大哥,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哐啷”一声,孟凭澜飞起一脚,身旁的椅子发出巨响散了架,椅子腿在地上打了个滚,撞在了墙面上。 他一步步地朝着顾琋走了过去,一下子捏住了她的下巴,双目赤红。 两人对视了片刻,孟凭澜哑声问:“所以,宝儿,你心里根本没有我,是不是?” 顾琋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倔犟地、用力地偏开了脸去。 孟凭澜猝然松了手,大步走出了房间。 第48章 红颜知己 有那么一瞬间, 孟凭澜真的想要把卫梓宥杀了。 这杀心早就在看到顾琋和卫梓宥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的模样时就有了两分,又在得知翰林院派遣卫梓宥去江南收集典籍的时候变成了五分,最后在顾琋那句话之后到了顶点。 他也知道,他不能再在那座院子里待下去, 再待下去, 只怕他会控制不住自己伤了顾琋。 回到宫中, 几位大臣等着他商议国事,他勉强摄住心神听了一会儿, 挑着几件紧急的处理了一下,其他的暂时押后, 把人都打发走了。 靠在椅背上想要闭目养神, 太阳穴却一突一突地跳,顾琋含泪的双眸时不时地闪过。 他索性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 想要缓解一下心中愤怒和焦灼。 “陛下……”于德华小心翼翼地问, “宝儿姑娘那里,准备的东西还送过去吗?” 因为事出突然, 顾琋现在住的地方只是安放了些蒲草别院带过去的东西,于德华昨日忙了半天,把各种绫罗绸缎、笔墨纸砚都按照最高规格的备好了, 打算今天送过去的。 孟凭澜咬了咬牙:“都扔了。” 于德华应了一声, 却没动。 “怎么,”孟凭澜扫了他一眼,冷冷地问,“你这是违抗君命了?” “我哪敢啊,”于德华小声嘀咕,“只是陛下今日让我扔了, 明日只怕又要心疼宝儿姑娘让我重新准备,还不如我慢一点偷个懒。” 孟凭澜阴沉着脸没说话。 于德华和冯裕对视一眼,壮了壮胆,劝道:“陛下,既然咱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宝儿姑娘,怎么还发脾气呢?她胆子小,又爱哭,被陛下这么一吓,就算心里再喜欢陛下也不敢说了……” “她胆子小?她喜欢朕?”孟凭澜冷笑了一声,“朕看她喜欢的是那个卫梓宥吧?哄得朕救了她、宠着她,结果一想起来就跟人跑了。” “这……”于德华困惑地道,“宝儿姑娘不会吧,陛下如此英明神武,怎么可能有女子不喜欢陛下……” 冯裕在一旁挠了挠头:“陛下,要是宝儿姑娘喜欢那个卫梓宥,这两年怎么就没成亲呢?我觉得会不会是……是宝儿姑娘对陛下有什么误会?昨日我去的时候,宝儿姑娘说……” “说什么?”孟凭澜顿时屏住了呼吸。 “说陛下身边有红颜知己,还马上就要选秀,对她只不过是执念罢了,”冯裕纳闷地道,“这不是瞎说吗?陛下身边哪有什么红颜知己,天天都行军打仗连个女人的影子都——” “等一下,”于德华恍然大悟,“有一个,你忘了?罗郡主!” 罗郡主便是罗芷蓝。 自从孟凭澜处决了罗芮启、和北仁开战之后,把北仁王妃和罗芷蓝放了回去,不料北仁王的宠妾伤心爱子之死,迁怒于北仁王妃,北仁王妃被废后病死,罗芷蓝好不容易逃出了北仁,前来投奔程双蕴。 后来战事吃紧、战士紧缺,程双蕴亲自训练新兵,为前线输送兵源,罗芷蓝原本就擅长骑射,也跟着一起起早摸黑,成了程双蕴的好帮手,孟凭澜为此对她刮目相看,但也仅止于此,和红颜知己根本搭不上边啊。 “哪里来的谣言?”孟凭澜勃然大怒,“居然传到宝儿这里来了!” “所以,宝儿姑娘会不会是在吃醋呢?”于德华猜测道。 孟凭澜心头一热,转念一想,情绪又低落了下来。 怎么可能?别又自作多情了。 顾琋刚才只惦记着那个卫梓宥的生死,若是有半点在意他的意思,他也不至于会发了那么大的脾气。 “陛下,”有内侍进来禀告,“宋大人来了。” 昨日找到顾琋之后,孟凭澜便让宋暮野去调查了画像一事。 顾琋的画像早在两年前就被掉包,这其中必定牵涉甚广,在京城这种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中,需要有雷霆手段才能查清,宋暮野不如所托,经过彻夜追查,已经将几名人犯都捉拿归案。 “负责画像的是宫里的一名画师,得了重金贿赂,将顾琋的画像绘成了宫中的一名宫女。他一共绘了两次顾琋,第一次是三年前顾琋及笄,第二次是两年前宫中贵女入册,荣国夫人拿到的便是第一次及笄时的画像仿本。”宋暮野面色凝重地道,“所有贵女画册中,臣一一查实,只有顾琋的画像是掉包的,其余都和本人对的起来。” 孟凭澜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局居然在三年前就已经设下了,而且是专门针对顾琋而来,顾琋这是碍了谁的眼? “臣已经把经手画像的几个人都审过了,”宋暮野正色道,“孰能摸瓜,最后找到了幕后的主使,只是这主使身份贵重,臣这里办不了,只好请陛下示下。” 查到最后居然连宋暮野都做不了主了,孟凭澜沉声问:“是谁?” “是郑太傅家里的,画师说,他得了郑家一百金的好处,而指使调换画像的,正是郑太傅的外孙。”宋暮野分析道,“据臣推测,应当是郑家有人想要入主后宫,便用这个方法将最有竞争力的顾琋剔除出应选之列,但臣也不明白,怎么这些人两年前就已经在谋划这事了?他们也不可能提前知道陛下会成为天子啊。” 孟凭澜震怒不已。 居然有这种蛇蝎心肠的妇人,用这种恶毒的手段想要蒙骗他,若不是阴差阳错他遇到了青崖寨的顾宝儿,以郑家的家世,只怕这人真的要得逞了。 一想到他有可能和顾琋因为一张假的画像错过,就此对面相见不相识,他的心底就泛起了一丝寒意。 佞王有宝(重生) 第42节 “一查到底,”他冷冷地吩咐,“就算是三朝元老,也绝不姑息。” “是。”宋暮野应了一声,正要再去拿人,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长公主殿下孟云琦和程双蕴齐齐抢入了房间里。 “陛下!” “陛下万万不可意气用事,顾大人这里必有误会!” 两人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孟凭澜愣了一下,哭笑不得:“皇姐、姨母,朕刚才说的,不是顾南漳顾大人,是郑太傅。” 程双蕴和孟云琦对视了一眼,长出了一口气。 “陛下,”孟云琦连忙问,“可我听说你昨天把尚书府封了,严禁府里的人出入,今日顾大人也没去早朝,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程双蕴来得匆忙,她已经知道孟凭澜找到顾琋的事情了,但还没来得及和孟云琦通气,现在得知顾南漳并无大事,总算松了一口气:“长公主殿下,你别急,陛下必定不会伤及无辜。” 孟凭澜眉头一皱:“皇姐,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朕自有主张。” 孟云琦心中忧虑,急急地道:“陛下,夫人,旁的事情我不管,但我听说昨日是顾琋去江南的日子,你带着玄麟军把人给带走了,顾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再怎么也不可能犯下什么滔天大错,还请陛下看在我的薄面,宽宥一二,将她放回家中。” “皇姐,是谁和你多嘴的?”孟凭澜脸一沉,森然道,“是不是尚书府向你递了消息?” “这……”孟云琦有些尴尬,“陛下,你就不要管是谁告诉我的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大活人被你带走,自然不可能瞒得滴水不漏。” “皇姐,既然你开了口,朕也要给你几分薄面,这样吧,尚书府的欺君之罪,朕不追究了,”孟凭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但是顾琋的事,皇姐你就不要管了,朕自有决断。” 孟凭澜的眼神凌厉、语声冷然,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煞气,孟云琦不自觉地心中一寒。 这几年里,她听说过无数次关于这位皇弟的传言,总觉得应该是外人以讹传讹居多,没想到今天这架势,居然一点都没有夸大其词。 孟凭澜沉下脸来的时候,的确让人胆战心惊。 但一想到顾琋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被抓了起来,她怎么也不能置身事外啊。 孟云琦定了定神,恳求道:“陛下,你是不是对顾琋有什么误会?这孩子我打小看着长大,性情温柔,言谈举止皆进退有度,怎么也不可能做出冒犯陛下的事情来。更何况她对陛下你忠心耿耿,这两年来一直对陛下赞誉有加,甚至……” 孟云琦说到一半,忽然住了口。 “甚至什么?”孟凭澜的心头猛地狂跳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追问。 孟云琦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曾经答应过琋儿,不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可是陛下这样误会她,我若是不说,将会寝食难安,若是琋儿受到什么伤害,更将会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长公主殿下,到底是什么事情?”程双蕴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陛下,”孟云琦正色道,“其实,你兵临城下时,我手持半份先皇的诏书,心中十分惶恐,对是否要将这份诏书公之于众心存犹疑。毕竟这些年安王对我礼数周全、尊敬有加,若是换了你坐上这至尊之位,并不一定还会对我有这礼遇。再加上定国公一直杳无音信,我便想着两耳不闻窗外事,得过且过。” “那后来皇姐又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孟凭澜猜测到了什么,屏息问。 “是琋儿提前叫人去江南寻回了定国公,又亲自到我府里劝我拿出诏书,”孟云琦感慨着道,“她当时和我说了一番话,让我醍醐灌顶,我终于抛开了自己的私欲,下定决心和定国公一起迎陛下入城。” “那……那她说了什么?”孟凭澜心如擂鼓。 “她说陛下内心赤诚、胸怀坦荡,还有雷霆万钧的手段,若成为天下之主,必定会以社稷和国土为先,是大宁之福。若是我再耽于自己的私欲,抛开先皇的遗诏而让安王继位的话,日后大宁被外族的铁蹄践踏生灵涂炭,我必将成为千古罪人。”孟云琦羞愧地道,“没想到我虚长了二十多年,一个长辈居然还没有一个小辈看得通透,陛下,你想一想,她默默地为了你做了这么多事,怎么可能会对你有什么不利呢?你千万不要中了……陛下,你去哪里!” 孟云琦惊愕追了两步,眼睁睁地看着孟凭澜疾步出了房门,眨眼就没了踪影。 程双蕴笑了,拉住了她的手:“长公主殿下,你放心,顾琋不会有事了,陛下他就算自己没了性命,也不会让她有事的。” 第49章 吻 别院里, 顾琋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呆坐了很久。 相识两年多,孟凭澜被她惹怒过好几次,但这次是最可怕的,刚才孟凭澜那暴怒的眼神, 让她一度以为自己会被撕碎, 这种感觉, 就连在她恳求离开汝阳去带发修行的那一晚都没有出现过。 顾家在朝中耕耘这么多年,又有外公定国公乔威和丹乐长公主庇佑, 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但卫梓宥就不一样了, 看孟凭澜这态度, 只怕他凶多吉少。 放低身段再求求孟凭澜,能换来他的网开一面吗? 不管怎么样也要试试,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卫梓宥去死。 只是刚才孟凭澜挟怒而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来, 卫梓宥还能捱得到那个时候吗? 不行,她得再想想办法。 顾琋振作了一下, 让人打来了冷水洗了把脸,重新把自己拾掇了一下。到门口一看,不出意料, 门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玄麟军一个个身披盔甲严阵以待,好像她这小小的别院是什么刑部大牢似的。 她沮丧地关上了门。 “四姑娘,你这是想出去?”后面跟着的贺锜迟疑着问:“只怕陛下不会放你走的。” “我知道。”顾琋轻叹了一口气,眉眼间尽是郁郁之色。 “姑娘是在担心卫公子吗?”贺锜猜测道。 顾琋点了点头。 “四姑娘,其实你不用担心,我觉得卫公子不会有事的。”贺锜笃定地道。 顾琋心里难过, 低声道:“你别安慰我了,刚才陛下说的话,你也应该听到了,他说……要打断他的腿,还要折了他的手,卫大哥一介文弱书生,怎么能经受得了这样的酷刑?” “四姑娘你这是关心则乱,你想想,连我和荷蕙这样救走你的主谋,陛下都饶了,他能对卫公子怎么样?”贺锜分析道,“我敢打包票,陛下就是吓唬吓唬你的,他必定不敢动卫公子一根汗毛,要不然以后你再也不理他了,他岂不是要着急死?” “我也觉得,”荷蕙在一旁小声道,“其实陛下他这两年……挺可怜的,有时候他到程夫人这里小坐,那目光就一直追着我,我都怀疑他要忍不住求我说出你的下落了……” 顾琋沉默了片刻,展颜一笑:“你们都想多了。陛下若是可伶,那北仁和西戎是谁剿灭的?这大宁的国土是谁夺回来的?谁能把陛下和可怜两个字搭上边?” “好吧,”荷蕙挠了挠头,困惑地道,“难道是我们被他蒙蔽了?” “可能吧,看,你们都开始同情他了,下一步说不定就要露出破绽了,”顾琋拍了拍她的肩,“可惜,我没坚持到那天,提前被他找到了。也好,早点把这件事情了了,贺锜,你去和侍卫说一下,就说我要求见陛下,还请他们通禀一声。” 贺锜应了一声,正要出去,大门忽然开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宝儿!你可真厉害啊,躲了这么久总算让我们找到了!” 顾宝儿转头一看,又惊又喜:“郡主,你怎么来了!” 来的人正是罗芷蓝。 她依旧是一身劲装,英姿飒爽,和两年前相比,眉眼间褪去了从前的青涩,多了些经历世事的风霜,但还是一样的明艳动人。 故人相见,分外亲切。 罗芷蓝还是和以前一样,拉着顾宝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说她怎么帮程双蕴训练兵士,说她怎么偷偷上阵杀敌,说她怎么替她母妃报仇手刃了那个宠妾…… 顾宝儿听得心摇神驰。 她一介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遥想罗芷蓝红衣白马、叱咤战场的英姿,羡慕不已。 细想起来,罗芷蓝应该是两世都陪在孟凭澜身边的人了,前一世虽然是被送来和亲的,但北仁灭了之后罗芷蓝也没被孟凭澜送走,后来还渐渐得了孟凭澜的好感,对她比对其他人亲切了好多;这一世罗芷蓝被程双蕴选定为未来的王妃,后来虽然从郡主成了无家可归之人,但凭借自己的本事帮了孟凭澜这么多忙,有这患难与共的情意在,未来在后宫中必定会有一席之地。 就是郑蕙予这个人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以后得提醒罗芷蓝小心点。 “宝儿,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郁郁寡欢的样子,”罗芷蓝手托着腮,好奇地打量着她,“如今陛下已经是大宁之主,你要什么他都能给你,你还在愁什么?” 顾琋哑然失笑:“陛下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倒是你,你什么时候进宫?” 罗芷蓝纳闷了:“我进什么宫啊?” “你不是……”顾琋提醒道,“程夫人不是那时候已经送了你玉镯了吗?你说你要来汝阳。” “哦,你说那个玉镯啊,”罗芷蓝恍然大悟,一脸不好意思地道,“别提了,那是我自作多情,还以为程夫人和陛下选我做汝阳王妃了呢,后来我才知道,陛下要娶的人是你,又怕你出身不够没法册封,所以就打算不立王妃只把你抬进府里,等有了子嗣后再做打算。我为了这门婚事千里迢迢从北仁到了汝阳,程夫人过意不去,所以用那个镯子弥补我的。” 顾琋彻底愣住了。 “还有啊,我不入宫,”罗芷蓝调皮地一笑,“陛下心里有谁我清楚得很,我可不去自讨没趣。程夫人和我约好了,以后等陛下和你的事情定了,我们俩就一起仗剑走天涯去。” 顾琋心乱如麻,脱口而出:“那陛下怎么办?” “我哪管得了陛下啊,他那眼神一扫过来我就吓死了,哪里还敢往他跟前凑,所以我特别佩服你,”罗芷蓝一脸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听说程夫人说,今天你又和他吵架了?” “我……哪有?他是陛下,我是囚犯,有什么资格和他吵架。”顾琋的情绪低落了下来,“郡主,你什么时候回去?见到他了帮我递个信,我想再见他一面,这次我一定好好和他说话,我怕他不见我了。” 罗芷蓝乐了:“他不见你?宝儿你放心吧,只有你躲他没有他不见你的事,我敢打赌,不出两天,他就自己主动送上门了。不对,用不着两天,一天吧……” 耳边传来一阵轻咳声,两人齐齐转头一看,孟凭澜正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罗芷蓝一扶额,喃喃地道:“我居然还高估了陛下,这一天不到,陛下就乖乖地回来了。” “嘀嘀咕咕什么?”孟凭澜几步就到了她们面前,不悦地问。 “没什么,”罗芷蓝连忙赔笑道,“我一个人有点闷,就来看看宝儿说说话,不碍事吧?” “时候不早了,我姨母还等这你一起用晚膳。”孟凭澜不动声色地下了逐客令。 罗芷蓝不甘心地道:“我出来的时候就和程夫人说了,今日要晚些时候回去,和宝儿这么多日子不见了,我还想和她秉烛夜……好好好,我走,行了吧?” 被罗芷蓝这么一打岔,原本一路飞驰而来的孟凭澜,胸口激荡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些。 往四周扫了一眼,他挥了挥手,让伺候的全都退了下去。 几步到了顾琋面前,他轻咳两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有些不自然地道:“那个……早上朕乱发了脾气,有没有把你吓到?” 顾琋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谨慎地道:“有一点。” “芷蓝的事情你该知道了吧?她和朕一点关系都没有,”孟凭澜破天荒第一次这么小心翼翼地向别人解释自己的事情,“这几年朕身边没有别人。” 顾琋也有些不知所措,呐呐地“嗯”了一声。 “以后朕不会乱发脾气了,”孟凭澜的视线温柔地落在了她的脸上,“宝儿,这两年你为朕做了很多,皇姐都告诉我了,朕特别高兴,我们俩浪费了两年多的时间,以后要把它都补回来,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顾琋恍然大悟。 原来是丹乐长公主把她为遗诏做的事情都告诉孟凭澜了。 她并不想用此居功,也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让孟凭澜感恩并扯上关系,可事到如今,再否认也没用,倒不如就把这份功劳用来换取她想要的东西。 “既然陛下已经知道了,那陛下能否看在我这些许微功的份上,功过相抵,放了卫大哥呢?”她恳求道,“去江南找到我外公若是没有我哥和卫大哥的帮忙,我一个人也做不到,细论起来。” 孟凭澜不悦地道:“什么功过相抵?他是他,你是你。” “那陛下你到底要我怎么样?”顾琋的眼圈一红,“卫大哥若是有事,我这辈子都会愧悔难当,你要杀他,不如把我也一起杀了吧。” 这话要是放在早上,孟凭澜只怕又要怒火万丈了,可现在他心情愉悦得很,轻哼了一声:“只有愧悔吗?” “那还有什么?”顾琋怔了一下。 “你和他青梅竹马,他又这样拼死来救你,”孟凭澜酸溜溜地问,“就没有什么其他超出与愧悔的情意?我怎么听说他已经向你父母提亲,就等你点头答应了。” “你……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了!我没有……”顾琋又羞又恼,硬着头皮说谎,“卫大哥……他……他也没有……都是我们两边的父母……” “那好,你说没有我就信你,”孟凭澜立刻话风一转,“宝儿,早上你这样护着他,我吃醋了才会乱发脾气,其实我本来就没有想把他怎么样,以前的事情我就不同他计较了,等会儿我就把他放了。” 这么容易就把卫梓宥的事情解决了,顾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天才屏息问:“真的?陛下你不要骗我。” 佞王有宝(重生) 第43节 孟凭澜不悦地道:“君无戏言。” “多谢陛下恩典!”顾琋高兴地向孟凭澜行礼,“陛下宽宥仁厚,实乃大宁之福。” 眼前的女子笑靥如花,是他梦寐以求了两年多的模样。 孟凭澜心头一热,忍不住抓住了顾琋的肩膀,两人脸对着脸。 他从胸口摸出了一件东西,放在顾琋的眼前。 这是一只已经泛白的香包,上面绣的鸳鸯有好几处已经断了线,但还是能看出来绣工不是太好,两只鸳鸯一只胖、一只瘦,瘦的那只鸳鸯眼更是没绣好,弯弯小小的,有种笑得很开心把眼睛都眯了起来的错觉。 顾琋呆了呆,这不是她以前替孟凭澜绣的香包吗?太难看了,她没好意思送出去。 “宝儿,”他的声音低柔缱绻,“这两年我日日夜夜都在思念你,一直后悔没能早点把心里的话说给你听。你离开汝阳前,其实我就已经想好了,不立王妃就娶你一个。这些日子,我一想你了,就拿出这只香包瞧一瞧,就好像你还在我身边一样。宝儿,以后不许逃了,我们好好地过日子,把以前的苦日子都弥补过来好不好?” 顾琋脑中一阵晕眩。 罗芷蓝说的,居然是真的。 孟凭澜此刻是在向她表明心迹吗? “陛下……我……”她一时之间无法思考,喃喃地道,“我不知道……” “你看,现在既然你是尚书府的千金,我们俩之间就更没有什么障碍了,我即刻让礼部准备大婚事宜,以后你就是我的皇后,什么三宫六院我都不要,”孟凭澜憧憬地规划着未来,“后宫中就我们俩,一起和和美美、白头……” “皇后”、“三宫六院”几个字映入脑海,顾琋混沌的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丝清明,嘴角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淡了下来,最后彻底消失。 她打断了孟凭澜的话,低声道:“陛下,我……我不愿入宫。” 孟凭澜的眼神一滞,满腔柔情顿时化为乌有。 不敢置信地沉默了片刻,他沉声问:“为什么?” 顾琋不知道该怎么说。 兜兜转转,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前世的怪圈之中。孟凭澜又执意让她入宫,她避无可避。 她愿意相信孟凭澜此刻所说的话都是真心的,但世事无常,谁能保证以后这份真心能一直都在?等两个人又像前世一样,把这些情意在后宫和朝堂的各种勾心斗角中消磨光了再来后悔,那岂不是又是一地鸡毛? 更可怕的是,如果又回到前世的怪圈中,那前世她害了孟凭澜的结局,是不是也将无法避免? 她努力了这么久,就是不想再看到这样的场面,她宁愿过平静安宁的生活,离孟凭澜远远的。 电光火石之间,她做了决定。 “陛下,”她迎视着孟凭澜的目光,平静地道,“因为你早上说的没错,我心里没有你。我宁愿古佛青灯相伴,日日诵经为陛下祈福,也不想入宫。”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顾琋闭上了眼,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雷霆之怒。 等了半天,对面没有动静。 顾琋有点困惑,正想睁开眼看一看,眼睑上一热,孟凭澜的吻落了下来。 一阵战栗袭来,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温热柔软的双唇在她的眼角摩挲着,缓缓下滑,从鼻尖一路流连,最后吻住了她的唇。 脖颈被扣住了,整个人落入了掌控,渴望了两年之久的耳鬓厮磨终于成真,孟凭澜开始肆无忌惮地入侵她的领地,两人的呼吸交缠着,黄昏的风从发梢吹过,仿佛带了滚烫的热度,要将人彻底淹没。 “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碎了。 顾琋猛地醒过神来,慌忙去推孟凭澜。 孟凭澜没动,不悦地叫道:“谁?” “喵”的一声,一只白猫高高地蹿上了一株矮树,朝着他呲牙,地上是它打碎的花盆。 “大福!”荷蕙慌忙跑过来,一把抱住了白猫往里跑,“你不要命了,小心陛下扒了你的皮!” 庭院里很快就重新安静了下来。 “陛下……”顾琋轻声恳求,“你放开我,我真的不能和你入宫,我……” “宝儿,”孟凭澜轻捋着她散乱的发丝,眼神专注而温柔,“别骗我了,你明明心里有我,让我猜一猜,你为什么不肯和我入宫,是不是你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顾琋愣住了。 第50章 这不会是一场梦吧 刚才听到长公主说出顾琋如何在背后帮她的那一瞬间, 孟凭澜心情激荡,无暇细想,但从宫中到别院这一段长长的路上,他一路走一路琢磨, 忽然便将这件事情和以前的困惑联系在了一起。 这两年来, 他一直觉得很奇怪, 原本他在京城中最大的阻力就是顾南漳这一派的,顾南漳运筹帷幄、顾非灏善谋、顾非哲善武, 父子三人抵得上千军万马,但莫名的, 顾家不知不觉就没有了和他对立的态势。 现在看来, 是顾琋在其中起了作用。 这两天得知顾琋就是顾宝儿之后,很多事情都透着古怪。顾琋一个堂堂尚书之女,怎么会忽然出现在青崖山附近?顾琋的画像为何会被掉包, 郑蕙予又为何会从准安王妃掉头来和汝阳攀亲?最奇怪的便是顾琋提前去江南寻来了定国公, 这遗诏之事,就连孟凭澜自己都不知道, 顾琋又是从何而知? 顾琋不愿和他在一起的态度和从前一样坚决,以前他还会胡乱嫉妒,猜测顾琋心有所属, 可现在顾琋心中明明有他, 那又为什么会做出这种选择呢? “我……我不知道,”顾琋不自觉地握住了他的手臂,喃喃地道,“我不能说。” 孟凭澜心中一定。 顾琋的反应印证了他的猜测。 只要不是顾琋心中另有他人,那就完全不是事儿。 “宝儿,你不想说就不说, ”他将顾琋拥入怀中,贪恋地摩挲着她的脸颊,“但朕不管你知道了什么,又是从哪里知道的,也不管你知道的是好事还是坏事,反正朕这辈子就要你了,你怎么逃都逃不走,就算老天爷要来把你抢走,朕也不许。” 顾琋无语了。 这人真的是越来越狂妄了,居然还敢和老天爷叫板。 “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她轻声道,“如果说我和你在一起,只会让你倒霉,还会给你带来血光之灾,你还要这样坚持己见吗?” “谁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了?”孟凭澜生气地道,“是哪里来的江湖骗子游方术士,还是故意要挑拨你我之间关系的长舌妇?你都不要信他们,朕乃天命之子,一路腥风血雨走到这里,还会怕什么血光之灾?你若是再离开我,那才是朕的血光之灾。明日朕便下旨封你为后,再去找十个八个高僧来替我们诵经祈福,你不用怕,万事都有我在呢。” 顾琋哭笑不得,只好退而求其次:“陛下,你再让我想想。” “不许想了,”孟凭澜霸道地道,“你已经想了两年多,我等不了了。” 顾琋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心情复杂。 这一世和前世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最让人担忧的隐患已经消除了,孟凭澜不再是篡位的乱臣贼子,顾家和孟凭澜的对立也已经不复存在。 而她和孟凭澜之间更是和前世不同,两人在入宫前便因为阴差阳错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如果两人今后真的可以坦诚以待、用心相守,没有了两个派系的尔虞我诈,没有了后宫的勾心斗角,是不是真的会和前世有不一样的结局? 这个念头一起,原本堵塞的前路忽然一片豁然开朗。 或许,是时候放下前世的心结了。 顾琋轻吁了一口气:“陛下,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不会就是哄哄我开心,转头又不算数了吧?” “真的,当然都是真的。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朕什么都依你。”孟凭澜敏锐地察觉出了她的变化,心花怒放,满口应承着。 “那你什么时候放了卫大哥?”顾琋不放心地问。 “马上就放,反正他在不在都一样,你又不喜欢他,只是把他当做哥哥一样,对吧?”孟凭澜重复确认了一遍。 这一脸不经意的表情却配上了郑重其事的确认,欲盖弥彰的感觉呼之欲出,顾琋忍不住想笑,又怕孟凭澜恼羞成怒,只好憋着笑点了点头。 孟凭澜满意了,扬声叫道:“冯裕,让吕岩把卫梓宥放了。” 冯裕应声而去。 “那我父亲那里,你怎么处置呢?”顾琋又问。 孟凭澜想了想,吩咐道:“于德华,传旨下去,欺君一事已查清,既往不咎,尚书府即刻解除封禁,顾大人无辜受惊,待明日朕亲自登门向顾大人赔罪。” 于德华也立刻应声去了。 “多谢陛下恩典,”顾琋快活地朝着孟凭澜一鞠躬,兴冲冲地就往卧房跑去,“荷蕙、兰莘、秀珠,赶紧收拾东西,我们回尚书府了。” 孟凭澜目瞪口呆,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宝儿,你回尚书府干什么?” “不是陛下说了既往不咎吗?那我当然不会被关在这里,要回我自己家了,”顾琋笑靥如花,“我爹娘一定担心死我了,我赶紧回去,还赶得及用晚膳。” “不行,你走了,那朕怎么办?”孟凭澜脱口而出。 顾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陛下这转头就要说话不算话了吗?” 孟凭澜恍然大悟,原来顾琋挖好了坑在这里等着他呢。 这个女人可真是太狡猾了。 “这……朕不是这个意思……等一等,”他咬了咬牙,无奈地道,“那最起码你陪朕用过晚膳再走,好不好?” 别后重逢、冰释前嫌,这顿晚膳用得缠绵悱恻、甜蜜旖旎。 只可惜,就算孟凭澜再恋恋不舍,一个时辰依旧飞一样地过去了,顾琋带着婢女们早就收拾好的行李,施施然地向孟凭澜告辞,还谢绝了孟凭澜要送她回尚书府的好意。 孟凭澜站在在别院门口,目送着她的马车离去,忽然心中一阵慌乱。 这不会是一场梦吧,梦醒后依然是衾寒枕冷,独剩他一人熬过漫漫长夜。 “于德华,你踢朕一脚。”他吩咐道。 “陛下……”于德华惶恐地道,“我怎么敢啊!” “让你踢你就踢,”孟凭澜催促道,“不踢就打你板子。” 于德华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踹了一脚,孟凭澜皱了皱眉头:“用力点!” “哎呦喂,我腿软,”于德华一脸的虚弱,“冯大人,快,劳烦你帮我一下。” 冯裕左右看看,心一横,一脚踢了过去,孟凭澜下盘很稳,纹丝不动,只是眉头微微一皱,轻“嘶”了一声。 “大胆,冯大人还不赶紧向陛下请罪。”于德华幸灾乐祸地道。 “你……”冯裕气得不轻,回踹了他一脚。 “好了,”孟凭澜愉悦地笑了,“冯裕,朕书房里的那把宝剑就赏你了。” 那把宝剑冯裕觊觎很久了,他喜出望外:“多谢陛下恩典。” 于德华心疼了,这么好的赏赐和他擦肩而过:“哎呦喂,冯大人,你这赏赐该分我一半才对。” “行了,别演戏了,”孟凭澜瞪了他一眼,“记得明日下了早朝就让礼部、宗□□一起到朕这里来,着手准备大婚立后事宜,越快越好。这件事办好了,你想要什么赏赐都有。” “得令。”于德华精神百倍地应了一声。 佞王有宝(重生) 第44节 翌日,孟凭澜召见完礼部和宗□□后,便去了尚书府,一来算是为那日突兀地带走了顾琋赔罪,二来亲自登门表示一下诚意,以免下诏书封后太过突然,把未来的国丈吓到了。 他恨不得第二天就能将顾琋迎入中宫,可惜,皇家大礼怎么可能如此仓促,就算紧赶慢赶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紧接着下来的两个月里,顾琋藏在深闺,他屡次找个借口去尚书府,想要一睹芳容、聊慰相思,可顾南漳杵在他面前,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结果连顾琋的影子都没瞧见。 早知如此,他一定要把顾琋再留两日,两人好好亲热个够,再把人放回来。 眼看着天气渐渐转凉,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了,这一日,卢月斋进贡的月饼送到了圣前,孟凭澜尝了一个,味道很不错,立刻让人拿了几盒,兴冲冲地去了尚书府。 这几日顾南漳在忙吏部考绩的事情,这个时候没在尚书府,顾非灏倒是休沐在家,只是正好急匆匆地要出门,刚好和孟凭澜撞了个满怀。 “陛下……你怎么来了……”顾非灏有些慌乱,连忙上前见礼。 孟凭澜矜持地笑了笑:“小顾大人这是要去哪里啊?急的话你先走,我在这里等顾大人就是了。” 顾非灏哪敢让他独自留在府里,没了顾南漳坐镇,只怕这位陛下能直接找去顾琋的闺房:“臣的事情不急,陛下里面请。” 两人一路往里走去,孟凭澜往顾琋住的院子方向瞧了瞧,忍不住问:“这几日宝儿在做什么?有没有什么话托你带给朕?” 顾非灏恭谨地道:“琋儿她这些日子都在绣喜服,还要学些入宫的礼仪,倒是没听说她有什么话要带给陛下。” 孟凭澜的脚步一顿,调转方向另一条小径走去。 顾非灏傻眼了,急匆匆地追了上去:“陛下走错了,这边才是去前厅的路……” “小顾大人,”孟凭澜的脚下没停,神情自若地道,“这宝儿一直绣花,要是伤了眼睛可不好,朕得去瞧瞧。你也别着急,朕和她说上两句话就走,不会有闲人胆敢外传的。” “这……”顾非灏连忙道,“这等小事,臣转达就是,怎敢劳烦陛下?” “小顾大人不用担心,朕身强体健,多走这么几步路没什么大事,”孟凭澜笑吟吟地继续疾步而行,“今日正巧朕带了些月饼来,让宝儿也尝尝鲜。” “陛下万万不可,此事于礼不合,若是被我父亲知道了,他定要责怪于我,还望陛下体恤。”顾非灏急出一身汗来。 “小顾大人,这万事都有个变通,不要如此古板,更何况今日你父亲不在,他不会知道的,”孟凭澜威严地往四周一扫,“这里谁会去告密?” 谁敢和天子唱对台戏?四周的人一个个都连连摇头。 眼看着顾琋的院子就要到了,顾非灏没了法子,要是孟凭澜进去直接穿帮,这君王的雷霆之怒只怕他们全家都承受不起。 他紧走几步,拦在孟凭澜的面前,跪下请罪:“陛下,舍妹今日有事临时外出,臣刚才正要出去找她,还请陛下恕罪。” 孟凭澜怔住了,胸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这两年来找不到顾琋的痛苦和恐惧一下子涌上心头,他的脸都白了。 疾行几步推开了院门,他环顾四周。 庭院里,几个嬷嬷在打扫院子,几名婢女正说说笑笑着在摘葡萄,秀珠和兰莘站在最高处垫着脚,一看孟凭澜整个人都傻了。 “陛……陛……陛下!”兰莘结巴着,人一抖,差点没从石桌上摔下来。 “宝儿呢?”孟凭澜厉声喝道。 院子里呼啦啦地跪下了一大片,鸦雀无声。 居然真的不在,难道顾琋又丢下他跑了? 孟凭澜的手脚冰冷,正要叫人,跪倒的人群里冒出一个脑袋来,秀珠壮着胆子回禀:“陛下,姑娘她……她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正好今日北仁郡主过来找她,她们就去绣坊找师傅一起设计花样,想给你绣个新的荷包。” 脑中紧绷的弦忽然一下松懈了下来,孟凭澜晕眩了一瞬。 定了定神,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原本凌厉的语声顿时宛如春风化雨:“宝儿有心了。欸,你们都跪着做什么?朕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起来吧。” 跟在后面的于德华也长吁了一口气,忍不住腹诽:陛下啊陛下,刚才你那模样,谁见了不害怕啊?这宝儿姑娘要是再跑一次,大伙儿都得上吊吧! “小顾大人,”孟凭澜上前一步,把顾非灏搀扶了起来,责怪道,“这就是你不对了,你妹妹难得想出去散散心,就别盯着她不放,不用找了,由她去吧。朕也要回宫,你自己忙着,别送了。” 第51章 [正文完结]百年好合 顾琋今天原本是没有打算出来的。 自从封后诏书下了之后, 礼部和宗□□的隔三差五就到家里来,不是教授礼仪便是量体裁衣,她像只陀螺似的,被折腾得团团转。 最愁人的便是嫁衣了, 按照大宁的规矩, 每位新嫁娘都要有一件亲手绣的嫁衣, 以显示自己的贤惠灵巧,可顾琋的绣工实在太差, 乔氏紧急叫来了两位绣娘边绣边教,好不容易才绣得能见人了。 看着自己半成品的嫁衣, 顾琋的心思便活动了起来。 关在家里快两个月了, 也不知道是孟凭澜这次循规蹈矩了,还是家里看得紧,虽然各种赏赐流水般地送入府里, 但她却一直没见过孟凭澜。 两人分别了这么长时间, 重逢后又吵了一架,温情的相聚不过短短一两个时辰, 她还真的有点想念孟凭澜了。 那天看到以前绣的香包已经破损,孟凭澜还当宝贝一样贴身带着,不如趁着现在手熟, 再绣一个。 这个念头一起, 顾琋便和陪同的两个绣娘一起画了好几个花样,想选一个中意的。只是这鸳鸯戏水的图案都十分老套,没什么新鲜感,她改了又改,都不是很满意,便一直没有动手。 今天一早, 罗芷蓝过来找她,津津有味地描述这这几天京城外喜迎中秋的热闹场景,撺掇她出去玩。 绣娘听了便在旁边插话,说她们秀坊里有一位老师傅,绣花样画得特别好,尤其是鸳鸯,让顾琋不如去找找她看。 顾琋听得心动,但她也明白家里人肯定不会放她出去,便索性换了男装,给顾非灏留了个信,偷偷从后门溜出去了。 算起来,从汝阳回来以后,顾琋已经深居简出了两年多,以前偶尔出来也要戴着幂离、匆匆去匆匆回,这是难得一次正大光明地和朋友一起走在大街上。 罗芷蓝俏丽可人,顾琋俊美无俦、雌雄莫辨,两人从马车上下来,便吸引了一众目光。 到了绣坊,那位老师傅正好在,拿出了一大堆珍藏的花样来,两个人埋头挑选、修改,最后终于描好了一幅特别的鸳鸯戏水图。 罗芷蓝则一个人在秀坊里转来转去参观了半天,买了一堆漂亮的绣品,兴致勃勃地打算回家也去学一学。 难得出来一趟,当然不能光在秀坊里虚度光阴,从里面出来后,两人便直奔京城里最热闹的云府大街。 这几个月罗芷蓝在京里有了自己的郡主府,自在逍遥得很,早就把京城里里外外好玩的地方都玩了个遍,倒是比顾琋这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更熟门熟路,一路带着罗芷蓝去看了天桥下的杂耍,又去了白家酒楼旁的小店里吃了最近最为红火的果脯和冰糖葫芦。 吃完一出门,白家酒楼正在买刚刚新鲜出炉的月饼,香气袭人,前面排着长长的队伍。 顾琋闻得有些馋了,正要让贺锜过去排队,人群里忽然有人惊愕地叫了起来:“琋……非纵!怎么这么巧就碰上你了?” 这声音熟悉得很,顾琋又惊又喜:“卫大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那日之后,卫梓宥便从大牢里出来了,不知道是孟凭澜装傻还是怎么的,原本是为了顾琋领了翰林院的那个差事还是指派了他去,在江南呆了一个来月,最近刚刚回京。 从前顾琋经常偷偷扮了顾非纵的模样溜出来玩,卫梓宥没少替她打过掩护,一见她这模样便心领神会地叫她双生哥哥的名字了。 “都说这里的月饼好吃,我正好路过,便买了一些,这几盒给你拿着。”卫梓宥快步出了人群,把几盒月饼递了过来。 “不用不用,”顾琋连忙推拒,“我自己买就好了。” “排队得花不少时间,我正好多买了,就算我孝敬伯父伯母的。”卫梓宥笑着道,“你还和我客气吗?” 顾琋不好意思了,刚要接过来,卫梓宥的脸色一变,手臂忽然僵住了。 顺着他的目光转头一看,顾琋愣住了:孟凭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几丈开外的路旁,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顾琋心中暗暗叫苦,今天这是什么运气?她难得发兴偷溜出来一趟,怎么就让孟凭澜给撞上了呢?撞上了也就罢了,怎么就偏偏是在和卫梓宥说话的时候,以孟凭澜对卫梓宥的芥蒂,也不知道会在心里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陛……陛大哥,”顾琋硬生生地将脱口而出的“陛下”二字咽了下去,“你怎么来了?” 卫梓宥的神色很快便恢复了正常,朝着孟凭澜躬身行礼。 孟凭澜大步走了过来,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卫大人,真是巧了,怎么亲自来买月饼,也不让下人代劳一下?” 卫梓宥定定地看着他,心头涌上一丝郁郁之气。 他陪伴了顾琋这么多年,最后却败于孟凭澜仅仅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对方又是天子,强权之下,他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 “孟公子,还真是巧了,”他淡淡地笑道,“这让人代劳到底比不上亲手买的有诚意,你说呢?” 孟凭澜的眼神一滞,不由得看了一眼旁边于德华拎的月饼。 这不是明晃晃地被比下去了吗? “陛大哥,”顾琋硬着头皮打圆场,“我和卫大哥是偶然碰上的,这月饼是卫大哥送给我父亲……” 孟凭澜上前一步,把月饼从卫梓宥手中接了过来。 顾琋愣住了,卫梓宥更是一脸的疑惑。 “送给顾大人的还是送给谁的,这又有什么打紧,”孟凭澜云淡风轻地道,“卫大人既然是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哥哥,那以后自然也算是我的半个兄长,他愿意这么贴心地照顾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顾琋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一时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孟凭澜,怎么可能从他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来? “陛……陛大哥,”她喃喃地问,“我没听错吧?你真的不介意了吗?” “那当然,”孟凭澜神色自若,“梓宥,以后我就叫你名字吧,要不然就太生分了,我听说你的文章写得很好,改日有空来听听你的高见。” 顾琋喜出望外。 她知道卫梓宥才华出众,在京城的文人雅士中享有盛誉,但这几年因为种种原因在朝堂内都没有得到重用,一直在翰林院领着闲职。 如果孟凭澜能够摒除前嫌看到卫梓宥的过人之处,那真是卫梓宥的幸事,也将为大宁朝堂注入新鲜的力量,是大宁之幸。 “陛大哥,真的吗?”她高兴地道,“卫大哥的文章真的写得很好,针砭时事、见解独特,就连我父亲都称赞不已,你一定也会喜欢的。” 卫梓宥的眼神复杂,良久,轻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孟凭澜,让他输得彻底。 也罢,既然顾琋和孟凭澜情投意合,他再意难平也没有用,不如彻底放下,只要顾琋能够幸福便好。 “琋儿过誉了,多谢孟公子。”他凝视着孟凭澜,正色道,“孟公子,我生性疏懒,在意的事情不多,对旁的也没有什么杂念,惟愿孟公子好好对待我这个妹妹,日后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这个结局,孟凭澜很满意。 送走了卫梓宥,顾琋看时候不早了,也要回府,孟凭澜怎么能答应,立刻借机在白家酒楼要了个包厢,让两位姑娘去里面小憩片刻。 刚刚落座没一会儿,于德华就找了个借口把罗芷蓝引到外面去了,房间里便只剩下了顾琋和孟凭澜两个人。 两人四目相对,孟凭澜的目光炙热,顾琋的脸颊上渐渐泛起了一层绯色。 “陛下,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她嗔了孟凭澜一眼,声音不自觉地娇软了起来,“我现在可是我三哥,你不许胡来。” 孟凭澜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把她拽入怀中。 这阵子一直空荡荡的胸口好似忽然被填满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满足油然而生。 “想朕吗?”他用脸颊轻轻摩挲着顾琋的脖颈,语声喑哑。 顾琋轻轻地“嗯”了一声。 “朕也很想你,你父亲太古板了,一直拦着不让朕看你。”孟凭澜低声抱怨着,侧过脸来,吻住了她的耳垂。 顾琋轻呼了一声,软声恳求:“别,陛下……没剩多少日子了,再忍一忍好吗?” 孟凭澜心头仿佛有火苗在燃烧,却也知道此地不是亲热的地方,只好在她的耳垂上恋恋不舍地亲了两下,松开了手。 佞王有宝(重生) 第45节 “说吧,今天为什么偷偷跑出来了?”孟凭澜佯做生气,“朕到了你那院子里,才发现未来的皇后不见了,差点魂都没了。” 顾琋怔了一下,歉然道:“我不知道陛下今天会来,要是知道的话就不偷溜出来了。” 她赶紧从怀里取出了画的鸳鸯戏水花样,献宝似的递到了孟凭澜的面前:“看,我想再亲手给你绣个香包,以前那个都破了。” 孟凭澜拿过画稿仔细端详了片刻,心花怒放。 和以前香包上的并肩而游的不同,这次两只鸳鸯是交颈缠绵的姿势,亲密了百倍千倍。 “还不错,”他强压下心头的喜悦,矜持地称赞了一句,“不过,皇后害得朕担惊受怕了好一会儿,不该给朕点补偿吗?” 顾琋脸一红:“那……陛下想要什么补偿?” “你刚才一口一个卫大哥,怎么从来都没叫我这么亲昵过?”孟凭澜有些酸溜溜地道,“什么陛大哥,什么王爷、陛下,一听就是很生分的。 顾琋哭笑不得,只好凑了过去在他耳边轻声道:“曜哥哥……凭澜哥哥……” 孟凭澜的心神一荡,正要抓着趁机偷个香吻,顾琋敏捷地一闪身,吃吃笑着逃了开去。 眼前的女子虽然没有华服美饰,仅着一身雌雄莫辨的男装,但依然是那样的窈窕、那样的可人,孟凭澜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觉得这样看一辈子都看不够。 “宝儿,你还记得我们俩第一次见面吗?”他忽然问。 “青崖山上?”顾琋想起旧账,忍不住轻哼了一声,“你当时看都不想看我一眼,还踹了我一脚。” “错了,”孟凭澜有些恍惚,“是我来京城那一年,我抢了你的花灯,你叫了羽林军来抓我。” 顾琋这才记了起来,轻呼了一声:“对哦,那才是我们俩第一次正式见面,可你怎么知道的?” “你三哥告诉我的。”孟凭澜笑了。 顾琋有点愧疚地道:“对不起,那次是我亏欠了你,差点把你给害了。” 孟凭澜握住了她的肩膀,两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对间,一片温柔缱绻。 “不是,这是上天给我们注定好的缘分,注定我们俩会在那一刻相识。” - 正安元年,三朝老臣、吏部尚书顾南漳之女顾琋被封为后,入主中宫。 自此之后,正安帝孟凭澜和顾琋帝后和睦,两人琴瑟和鸣,大宁在孟凭澜的治理下海晏河清、四海清平,开启了一代盛世;最难能可贵的是,纵然礼部、宗□□屡次上书恳求天子广纳后宫,孟凭澜都没有采纳,后宫只得皇后一人,最后帝后二人育有二子一女,美满幸福,惹得无数民间夫妇称羡,纷纷效仿。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