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边军一小卒》 第一章 败军 大雍太康五十九年,秋。 北境蛮族乌丸部南下幽州寇边。 不到十日,连破定北、廊居两县。 廊居县令力战殉国,定北县令仅以身勉。 期间,屠戮无算。 消息传回皇都镐京,朝野震动。 太康帝大怒,一面下旨申饬幽州一干官吏。 一面急诏镇守幽州的镇辽军,整军出战。 太康五十九年,十月初九。 镇辽军分兵出塞。 惨败。 …… 韩绍晕乎乎地从地上爬起来。 天旋地转的视野,让他本能地晃了晃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可清醒的结果,却让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迷糊了。 视线中,两帮人正骑着高头大马忘我地厮杀着。 ‘拍电影么?’ 韩绍感觉有点儿好笑。 现在这年头,谁拍电影还用实景啊! 绿幕一拉,演员就位,其他全都交给特效。 最终的成片,美轮美奂,远比实景拍摄酷炫多了。 韩绍心中吐槽着。 ‘片场’巨大的人吼马嘶声,却是震得他脑仁都疼。 刚准备揉揉自己那头疼发胀的脑门,可一抬手便愣住了。 入手冰冷的触感,让他下意识摘下了脸上的东西。 那是一副略显狰狞的黑色面甲。 再低头扫了眼自身,只见自己此时竟然穿着一身黑色甲胄。 与场中厮杀的一方,一般无二。 “所以……我也是演员?” 韩绍有些迷糊地呢喃自语一声。 有些茫然地扫过四周的‘片场’,入眼可及的全是逼真到了极点的‘道具’。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尸体。 依旧在挣扎嘶鸣的马匹。 残甲、断刃! ‘导演’几乎在‘片场’完美复刻了一场正在进行中的古战场! “真是大手笔啊!” 就是地上那些肆意流淌的‘番茄汁’,有点过于恶心了。 光闻味道,就让韩绍有些反胃。 可很快他便疑惑起来,‘我怎么会在这里?我……’ 韩绍脑子里一团浆糊,刚想理理清楚。 突然,一道身影从远处直直地向他砸来。 出于本能,韩绍‘卧槽’一声,下意识在地上打了个滚,避了开来。 “拍个电影!不用这么玩命吧!” 眼看着那道身影重重地砸在地上,甚至‘哇’地一声吐了口血。 韩绍心中一慌,以为出了演出事故。 抬手便准备让导演救人! 可没想到那一身明显草原风格甲胄的‘演员’从地上爬起来后,看了韩绍一眼,便怒吼了一句听不懂的话。 韩绍还没反应过来,一柄雪亮的弯刀便直接向着他劈砍下来。 当—— 一声金属碰撞的巨大声响,让韩绍耳边一阵嗡鸣。 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肩膀处袭来。 韩绍目光怔怔地看着肩甲处的豁口,以及甲下被利刃斩开的巨大伤口。 血? 不对! 这里不对! 心神悚然间,韩绍拼命晃荡了下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可那柄再次袭来的雪亮刀光,却没有给他冷静下来的机会。 弯刀切割空气发出的呼啸声,让他近本能地再次打个滚,捡起一把地上遗弃的长刀,便奋力向前抡去。 噗嗤—— 厚重的长刀重重地砍在对方毫无防护的脑门上。 近乎将那厮的脑袋一分为二! 红的鲜血! 白的…… 短暂爆发后的韩绍,看着眼前这骇人的一幕,本就不大清醒的脑袋,瞬间一懵。 我杀人了? 不是的!不是的……他先动手的!我只是正当防卫! 韩绍慌乱之下,下意识地就想跟身边人解释。 却发现压根就没人搭理他。
独留身前那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以及脑海里忽然传来的一声机械提示音。 【击杀乌丸蛮兵(凝血境四重),获得经验值400】 【您的等级已提升!】 韩绍呆呆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就在那道机械提示音响起的瞬间,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强大暖流在他体内轰然爆发。 甚至就连刚刚那道血流不止的巨大伤口,也开始了飞速愈合。 只是韩绍根本没有时间体会。 因为就在这时,不远处那片犬牙交错的战场上。 黑甲骑军一方,陡然分出一骑,调转马头向着他便狂奔而来。 马蹄纷飞,炸裂的土屑,飞扬而起。 高大的马身,随着距离的快速接近,巨大的压迫感有如山倾! 韩绍瞳孔剧烈收缩,心脏狂跳,呼吸近乎停滞。 而就在他不知道如何反应的时候,那高居战马之上的黑甲骑士忽然俯下身,向韩绍探出一只手。 没有任何言语。 韩绍甚至看不到对方面甲覆盖下的表情。 只一个隐约间的眼神交汇,韩绍便本能地伸出了手。 彼此身形交错间。 手掌紧握,一股磅礴巨力将韩绍沉重的身形,带得凝空飞起。 等韩绍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翻身坐上了对方的身后。 这期间狂奔的战马没有任何停顿。 只稍稍偏转了马头,便重新向着身后那片战场冲去。 “你……” 还没等被颠得七荤八素的韩绍开口说话。 整个人便再次腾空而起,稳稳当当地落在其中一匹正在狂奔的无主战马上。 韩绍下意识握住缰绳。 【获得坐骑:辽东战马】 【被动:骑术(已激活)】 韩绍张了张嘴,剧烈跳动的心脏,混乱懵懂的脑袋,却让他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别放弃!冲!跟着兄弟们冲!” “冲出去!咱们都能活!” 冲不出去呢? 面对耳畔传来的冷硬声音,韩绍舌头打结,最终吐出一个字。 “好!” …… 战场纷乱! 马蹄如雷! 韩绍浑浑噩噩地跟着前方的黑甲骑军们,一路狂奔。 只知道前方的那些黑甲骑军,不断前突、再前突! 怒吼的喊杀声,伴随着刀刃破体的鲜血飙射。 惨烈的哀嚎声,再配上被巨大力量抛上天空的残肢与尸骸。 这些堪称反人类的残酷场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韩绍。 这不是演戏! 这不是片场! 这些都是真的! 韩绍强撑着压抑得快要爆炸的脑袋,又是一个本能,瞬间抓住一个前方栽落马下的黑甲骑军。 甲胄残破,鲜血似乎已经流干,年轻中带着几分稚嫩的脸上,苍白如纸。 “绍……绍哥儿,活……活下去!” “冲!不……不要停!” 说完,眼珠子一突,便咽了气。 死人!又是死人! 人命在此刻、此地,如同草芥一般轻贱。 韩绍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谁踏马能告诉老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要叫我‘绍哥儿’? 明明老子根本就不认识他! 还有!老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艹!艹!艹! 韩绍想要咒骂,想要怒吼。 手中那具千疮百孔的尸体,带给他的莫名悲伤,更是刺激得他要发疯。 不!他已经疯了! 曾经连鸡都没杀过一只的他,一把将那具尸体横在马背上。 随后握紧了手中一直不曾松手的厚重长刀。 赤红着双目,嘶吼道。 “艹踏马的!” “冲!” …… 第二章 鏖战 污言秽语,口吐芬芳,总是会不知不觉地消磨人的理智。 让人变得狂躁。 但也会让人陷入无所畏惧的疯狂。 而这恰恰是战场之上,最珍贵的品质! 身下、四周无处不在的沉闷马蹄声,有如敲响的战鼓鼓点。 不断催促着马上的骑士,冲锋!冲锋!再冲锋! 一身黑色残甲的韩绍,身形随着战马的动作,上下起伏着。 原先高高举起的厚重长刀,也开始学着身边同伴的样子,露出刀锋横于身侧。 他学得很快! 而作为学费和代价,便是本就残破的黑甲,又多了几道残缺。 至于说破甲之后的那几道微不足道的伤口,肾上腺素急速飙升之下,他浑然不觉。 此时他的眼中,只有那道从前方阵型中漏过来的身影。 老实说韩绍从未想过,人的骑术真的能精湛到这种地步。 看着对方在马上辗转挪移,如履平地。 不时闪过两边黑甲骑军的砍杀,甚至顺势将两名黑甲骑士斩落下马。 韩绍来不及为那两名袍泽哀伤,瞳孔微微收缩。 ‘双向行驶,甲的速度为……乙的速度为……’ 韩绍脑海中飞快地做着小学数学题。 “去踏马的数学!” 只几个刹那,那悍勇蛮骑便已经出现在韩绍的眼前。 焦黄的牙齿,凶残的狞笑。 两柄横于臂膀两侧的雪亮弯刀,在草原的阳光下寒光熠熠。 韩绍抿了抿嘴,微微眯起被寒风吹得发干的眸子。 就在对方故技重施,在马上挪移身体的时候,横在马侧的长刀微微偏转了方向。 并且突然延伸出数尺。 那蛮骑猝不及防之下,狞笑的脸上露出一抹错愕。 接着转瞬便化作惊恐,直至彻底凝固。 韩绍隐约看到对方临死前,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 可惜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生死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下一瞬便横尸当场。 这就是战场! 【击杀乌丸蛮兵(凝血境七重),获得经验值700】 【您的等级已提升!】 随着体内再次涌起的一股暖流,韩绍感觉自己又变强了。 不但手里的长刀握得更紧了。 甚至就连与座下战马的配合也越发默契。 体内不断迸发的强大力量,更是让他在这片纷乱的战场,多出一缕名为自信的感觉。 “彩!” “彩!” “彩!” 将那具坠落马下的蛮狗尸体踏成肉泥后,身后一连传出数道喝彩声。 韩绍一时间没听懂。 直到听到一句‘绍哥儿,好样的!’ 他才明悟过来,身后这些人是在夸自己。 杀人,原来是一件值得赞扬的事情么? 韩绍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麻木了。 也懒得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因为那是活下来之后,才有资格去考虑的事情。 …… 噗—— 又是一刀划过敌军柔软的脖颈。 被完整切下的头颅,一下子飞出老远。 马上那具壮硕的无头身躯,血如喷泉,冲天而起。 溅起的血沫,落在冻得僵硬的脸上。 竟然还有几分温热。 【击杀乌丸蛮兵(凝血境五重),获得经验值500】 至此,就连韩绍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斩杀的第几人。 只知道这一路冲,一路杀,前方的那些敌人不但没有减少的趋势。 反倒是仿佛越杀越多一般。 而与之相对,那些冲在韩绍前方的黑甲骑军,却显得越来越单薄了。 身处骑军阵中的韩绍,最直观的感受便是如今需要面对的敌人越来越多。 能冲出去吗? 韩绍再次问了自己一句。 顺势又借用马速,斩下一颗敌首。 【击杀乌丸蛮兵(凝血境八重),获得经验值800】 【您的经验值已满,是否立即提升等级?】 脑海里这道有些不一样的机械提示音,让韩绍微微一愣。 能升级,为什么不升级? 面对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举动,韩绍有些不解。 “升!” 念头一动,韩绍瞬间感觉浑身的血液宛如沸腾了一般,在体内不断奔腾狂涌。 甚至让他的心脏,感受到了一股磅礴且巨大的压力。 韩绍闷哼一声,脸色涨红,神色痛苦。 而就在这时,一连数骑蛮狗陡然冲破前方黑甲骑军的封锁。
有如一柄锋利的尖刀一般,直插阵中! “不好!是蛮狗的十夫长!” 十夫长? 正陷入巨大痛苦中的韩绍,并不清楚其中的区别。 不过当他亲眼看到对方手中弯刀临空一斩,便是一道长达丈余的雪亮刀光,还是免不了瞳孔一阵剧烈收缩。 超凡!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身体强大,所能达成的成就了。 韩绍心中震惊之际,还没等他反应。 忽然听到身后刚刚惊呼出声的那道声音,怒吼道。 “后天境真气有限!他斩不出几刀!” “冲上去!围杀他!” 话音刚落。 正强压痛苦的韩绍,便看到数道黑甲骑军的身影,快速越过他的身位。 强行将他挤到身后,然后悍不畏死地向那蛮族十夫长冲杀而去。 “绍哥儿!冲!不要停!” “咱们镇辽城见!” 冰冷的面甲下,语调冷硬。 可这一眼的决然,给韩绍的震撼,甚至远远超过刚刚亲眼见证超凡存在! 韩绍目光闪动,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心潮,不断激荡着他的内心。 让他下意识想要仰天咆哮。 “都闪开!让我来!” 韩绍脑子一抽,便怒吼出声。 可这个时候那些黑甲骑军已经迎着对方的丈余刀气,发起了决死冲锋。 “镇辽军!冲锋!” 韩绍见状,心知已经来不及。 但心中莫名涌起的焦躁,却依旧不断催促着他冲锋上前! 韩绍眼眸赤红,脸上青筋展露,宛如魔纹。 正催动座下战马不断加速的时候,脑海中再次响起一道机械的提示音。 【您已经成功升级!】 几乎是与此同时,韩绍猛地感觉到自己脐下三寸的位置,骤然诞生出一股奇异的力量。 “道家那些典籍中所说的‘炁’?” 念头电光火石闪动的瞬间,韩绍来不及多想。 手掌一翻,在坐骑上一拍,整个人霎时间腾空而起。 ‘真尼玛不科学!艹!’ 凌空而起的韩绍,怒目圆瞪,几乎是刹那间便越过了那数道黑甲骑军的身影。 然后重重地砸在前方的空地上。 轰—— “是绍哥儿!” 顾不上身后的惊呼,就在落地卸力的瞬间,韩绍那具身批黑色残甲的身躯,屈膝一弹。 整个人便有如炮弹般,再次腾空跃起。 而这时,再次杀戮数名黑甲骑军的蛮族十夫长,正巧冲锋而来。 脸色涨红,青筋暴露,有如入魔的韩绍,凝空爆喝。 “死!” 那蛮族十夫长看着那道凌空斩下的霸烈刀气,神色一变。 “好南狗!” 用生涩拗口的口音怒喝一声。 蛮族十夫长手中弯刀一转,一道刀气逆斩而上,转瞬之间便迎了上来。 轰—— 破碎的刀气,四下爆射。 那紧紧跟在蛮族十夫长身后的数个蛮兵,瞬间被强劲的刀气生生贯穿,栽倒下马。 “我……轻敌了……” 蛮族十夫长瞥了眼手里的断刀,看着有些喘息的韩绍。 “凭什么你们这些南狗,占着全天下最温暖、最肥美的土地?” “穿着最华美的衣衫,拥有最好的工匠,打造着全天下最好的兵器?” “这……不公平的……” 面对他的抱怨,韩绍握着手里这世间最大的‘公平’,斩下了他的头颅。 【击杀乌丸蛮族十夫长(真气境三重),获得经验值3000】 【您的经验值已满,是否立即提升等级?】 “升!” 再次翻身上马的韩绍,感受着体内再次充盈、并不断壮大的真气,满是血污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这一刻,他看向远处那些不断向着他们围杀而来的蛮族敌骑。 目光里充满了贪婪与渴望。 不过在扶了扶马上的尸体后,韩绍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想到刚刚那些黑甲骑军发起决死冲锋时怒吼的那句话。 ‘镇辽军?’ 镇不镇辽,对于韩绍来说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时的他,已经决定彻底疯一把。 于是手中长刀一扬,学着那些黑甲骑军的样子,怒吼道。 “镇辽军!” “冲锋!” 那模样,恰似一只正努力伪装自己混入狼群的哈士奇。 …… 第三章 敌在彼 不得不说,胯下的辽东战马是难得的良种。 不但速度惊人,耐力惊人。 还极为通灵。 韩绍轻磕马腹,本就迅捷的马速,瞬间便提升了一个档次。 接连越过数排马身。 被越过身位的黑甲骑军,有人当即呵斥道。 “不要乱了阵型!退下!” 韩绍充耳不闻。 手中长刀临空一斩,顷刻间刀气纵横、残肢纷飞。 飙射的鲜血,如同下起了一场小规模的阵雨。 充满了极致的暴力美学。 看着那数道穿插进入阵型的蛮族骑军,被连同座下的战马一同斩杀。 那黑甲骑军口中呵斥的话,顿时没了下文。 眼睁睁地看着韩绍催动着座下的战马,穿过阵型中嫌隙,消失不见。 …… 随着战马不断向前,压力也如料想般迅速增大。 韩绍不闪不避,挥刀斩碎数道突袭而来的刀气。 手中缰绳一抖,便迎着前方漏过来的数骑蛮骑冲了上去。 “杀!” 战场就是这样。 敌我双方,最好的交流语言就是手上的刀兵。 一方死亡,就是双方交流的最终成果。 韩绍虽然不懂战场。 但他是懂交流的。 在经历过最初的懵懂之后,他轻易就弄懂了其中的底层逻辑。 刀刃的激烈碰撞,是双方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 刀气破开对方的甲胄和躯体,是对彼此最好的赞美。 甚至就连死亡前最后一声惨嚎,也是对这场交流最美妙的赞歌! 于是韩绍用手中的长刀,跟对方打了个招呼。 顺便将体内沸腾的真气化作刀气,赞美了对方。 聆听着数骑蛮骑高唱起独属于草原的赞歌。 被激射的鲜血糊了一脸的韩绍,咧开嘴笑着再次策马直冲。 如此悍勇的一幕,顿时引得不少正在奋力的黑甲黑骑连连侧目。 “果不愧我大雍好儿郎!” 大雍? 耳边传来的赞扬,让韩绍又捕捉到了一个新的名词。 朝代么? 韩绍抹了把脸上的脏血,微微蹙眉。 陌生的朝代,说明他这趟莫名其妙的穿越之旅,不但错位了时间,还错位了空间。 更斩断了他与前世最后一丝可能的联系。 一股莫大的恐慌在他心底滋生、膨胀。 可这些最终都化作了韩绍心中那股戾气的绝佳养料。 杀! 辽阔的草原上,一身残甲的韩绍策马狂奔,手中长刀的每一次绽放都会开出死亡的花朵。 好似黄泉路边盛开的彼岸花。 赤红且妖冶! 【击杀乌丸蛮族十夫长(真气境五重),获得经验值5000】 【您的经验值已满,是否立即提升等级?】 “升!” 一次又一次的升级,让韩绍已经有些麻木了。 瞬息万变的战场,更让他顾不上这些。 他只知道每一次升级,他都会变强一分。 体内被剧烈消耗的真气,也会瞬间恢复圆满。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可惧的? 所以这一场明明是败军奔逃的战争,在韩绍眼中却仿佛成了他一个人的狩猎场。 那一个个狞笑着向他围杀而来的蛮骑,不过是一些可笑的自投罗网的猎物罢了。 如果可以的话,韩绍觉得自己甚至能杀到海枯石烂。 杀到地老天荒。 杀到谁能清楚地告诉他,这踏马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踏马就走路跌了个跟头,怎么就穿越了! 还踏马有天理吗?! 是的! 他想起一些东西了! 可如此可笑的穿越理由,让他实在有些不能接受。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这是一场略显残酷的噩梦。 醒来后继续当个每天混吃等死的废物、咸鱼。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拧着个大刀片子跟人在这冻死人的草原上,玩这一息生、一息死的搏命游戏! “去你妈的穿越!” “老子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主角!” 韩绍一刀斩出。 巨大的刀气在虚空中拉出一道可怕的弧度,重重地砸在重重围杀而来的蛮骑中。 狂霸的刀气纵横肆掠,瞬间将十数骑蛮骑撕成了漫天血雨。 余威不减之下,就连身前的草地都被犁出了一道长达十数丈的沟壑。 引得后方奔袭而来的蛮骑,一阵人仰马翻。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韩绍,也被自己这一刀的威力给惊住了。 略微迟滞了片刻,这才发现就在刚刚失神的工夫。 原本盘踞在脐下三寸气海丹田处的磅礴真气,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凝聚成液。 这是破境了? 韩绍正恼火‘怎么连个说明书也没有’的时候,眼前忽然一花。 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韩绍猛地勒住了座下狂奔的战马。 等看清之后,却是一道虚拟界面在眼前的虚空中浮现。 【宿主:韩绍】 【等级:21(1200/10000)】 【境界:真元境一重】
…… “气贯周天,凝气成液!” “真元之境,先天宗师!” 面对来自身后的惊呼,韩绍安抚了下座下有些受惊的战马。 再举目望了眼远处那一众明显有些惊恐的蛮骑。 此时他才霍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冲到了这支黑甲骑军的最前列。 身后不知道还剩下多少的黑甲骑军,此刻随着他的停步,也齐齐停下马步。 被一双双狰狞面甲下的眼神盯着,韩绍本能地有些不自在。 ‘怎么不冲了?都踏马看着我做什么?’ 韩绍心中疑惑。 好在这个时候对面那些蛮族,似乎真的被韩绍刚刚那一刀吓住了。 一时间双方竟然陷入了诡异的对峙中。 不过这样的对峙明显维持不了多久。 随着一部分蛮族呜呜啦啦地一阵鬼叫,远处的一处缓坡后明显扬起了一阵庞大的烟尘。 韩绍只一眼看去,就猜到对方叫来了围杀他们的援军! 心中顿时便是一沉。 扭头看着身后那些沉默不语的黑甲骑军,韩绍有心问问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莫名其妙停下来直勾勾地看着我,是等着对方围上来砍吗? 韩绍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就在这时,那些黑甲骑军中一骑越众上前。 “如今营中你实力最强!当以你为首,聚锋矢之阵,破阵杀敌!” 让我当头? 韩绍面皮一抽。 艹! 老子明明只是一只混进狼群的哈士奇啊! 韩绍脑子有点儿乱,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他是不怕死! 毕竟一来他有外挂保命。 二来反正这趟穿越之旅在他看来,实在是糟糕透顶。 这要是死了,没准儿又穿回去了呢? 可眼前这些黑甲骑军,粗一眼看去就有数百人。 万一自己将他们带入了死地…… 想到那一句‘绍哥儿,不要停……活下去……’ 韩绍不禁一阵头皮发麻。 而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又是一骑跨马越众而出。 “绍哥儿,带着兄弟们冲吧,活下来是运气。” “死了,也是兄弟们的命!” 对方同样面甲覆面,韩绍却还是听出了对方的声音。 正是先前将自己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那位。 对方明显疑惑于韩绍为什么突然拥有了这样强大的实力。 可在这个生死当前的紧要关头,却识趣地没有展露分毫。 韩绍打量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那些依旧默然无语的黑甲骑士。 见没人提出意义。 索性也不再墨迹。 艹!你们都不怕死!老子怕个球! 眼看那边的缓坡烟尘越来越近,韩绍将心一横,长呼一口气便高声喝道。 “跟紧我!” 霎时间,一道道身披残甲的身影迅速向着韩绍的身后靠拢。 看着身后有模有样的阵型,韩绍也搞不懂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锋矢阵’。 不过这不重要! 什么狗屁战阵、战法,反正他也是一窍不通。 管他妈的!闷头冲就是了! 见身后众铁骑就位,韩绍手中厚重的长刀一抖,遥指前方那些露出畏惧神色的蛮骑。 “生路就在前方!冲过去就能活!” “若生!则我与尔等同生!” “若死!则我与尔等共死!” 身后一众早已精疲力竭,隐隐有些绝望的黑甲铁骑听到这话,精神陡然一震。 再回味了一番‘同生、共死’四个字。 第一次觉得或许死亡也不是太过可怕的事。 最起码……此去黄泉应该不会孤单。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开口重复了下那四个字。 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短短数息之后,‘同生共死’四个字便在这片草原上空响若惊雷。 “同生共死!” 此时同样身处黑甲骑军中的某道脸色惨白的身影,看着身边这些败军残兵突然迸发出的神采,眼神中不禁闪过一丝讶异。 再望向身处阵前的韩绍,神色感慨。 “如此将才,之前倒是埋没了。”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打上‘将才’标签的韩绍,已经开始催动着座下战马小步趋行。 身后一众黑甲铁骑紧随其后。 等速度提升到一定程度,韩绍终于再次举刀遥指前方,口中爆喝道。 “敌在彼!当何如?” 已经被调动起情绪的一众黑甲铁骑,瞬间便有了回应。 “杀!杀!杀!” 道道‘杀’字,杀气冲天,直贯云霄! 对面那些蛮兵似乎完全没想到这些雍人败军残兵,在己方不再冲击围堵的情况下,不但没有换个方向突围。 反倒是当着他们的面,发起了反冲锋! 惊慌失措之下,竟陷入了几分混乱。 而眼看这一幕的韩绍,顿时眼睛一亮,当即催动座下战马,一马当先。 “镇辽军!” “冲锋!” …… 第四章 南将通名 骑军,从来无需额外的战鼓,激励士气。 脚下的大地,就是他们随身携带的战鼓。 座下战马的马蹄,就是他们的鼓槌。 马蹄纷飞,每一次踏动大地响起的闷雷之声,传到耳中就是世间最能激励人心的鼓乐。 鼓声不停! 冲锋不止! 韩绍身胯座下辽东大马,一骑当先。 身后数百黑甲骑军策马相随,在维持住阵型的前提下,不曾落下分毫。 看着前方密密麻麻远超己方数量的蛮族骑军,韩绍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正干着一件无比愚蠢的蠢事。 毕竟先前一直躲在骑阵中浑水摸鱼,还感觉不到什么。 可当他冲在最前面的时候,看着对面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敌军,以及在阳光下寒光熠熠的雪亮弯刀。 一股莫大的恐惧瞬间充斥在心头。 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他也是怕死的! 明明在这个莫名奇妙的陌生且野蛮的世界,他根本不存在丝毫的眷念。 更没有任何熟悉的人和没做完的事,让他心存怀念。 可忽然之间,他就是怕了! ‘难怪都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韩绍强压胸中那颗因为恐惧,而剧烈跳动心脏。 因为这个时候就算是后悔也已经晚了。 就在他们发起冲锋的时候,对面那些惊慌失措显得有些混乱的蛮骑,陡然分出一支骑军迎面就冲了上来。 同样的悍不畏死! 同样的悍勇决绝! 就算是分属敌我双方,韩绍也不得不在心中感慨一声。 只可惜这世上从来都是屁股决定脑袋。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战场之上,你死我活! “死中方能求活!冲垮他们!我等皆能活!” 身胯辽东大马的韩绍,手中长刀挥刀一指。 “杀!” 身后数百黑甲残军,听得韩绍这声爆喝,随即应声。 “杀!” 骑军对冲,一两里的距离,不过瞬息即至。 甚至来不及让恐惧转化为转化逃跑的念头。 两支数量相仿的骑军,便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一骑当先的韩绍,作为锋矢阵的箭头,此刻也忘了‘怕死’二字。 一道霸烈的先天刀气,当先斩出。 迎面冲来的数骑蛮骑,瞬间人马具碎。 残肢乱飞间。 韩绍从漫天血雾中冲过,尚未失去温度的热血,甚至让他感到了一丝滚烫。 “痛快!” 哈哈大笑间,浑身鲜血淋漓的韩绍,有如来自炼狱的阿修罗,手中长刀再次一个斩出。 下一刻远比真气要磅礴许多的真元之力,瞬间沿着他也搞不懂的经脉宣泄而出。 “斩!” 一声爆喝,巨大的刀光向着前方横扫、肆虐。 所过之处,除了死亡,还是死亡! 甚至听不到对方临死前,发出的凄厉惨嚎。 因为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快到不少策马冲来的蛮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眼前便陡然空了一块。 再然后便看到原先被前方族人遮挡的南狗,已经冲到了自己身前。 还没等脸上的错愕退下,那道瞬间将自己族人撕得四分五裂的璀璨刀光,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 而这一眼,便已经是永远…… 韩绍策马狂奔,单手持缰操控着座下的辽东大马,从先前自己斩出的沟壑一跃而过。 “跃!” 仓促间的短短一个字,身后的黑甲骑军心有灵犀。 “跃!” “跃!” 霎时间,数百道黑甲骑军的身影宛如一体,在空中拉出一道黑色的弧线。 越过沟壑,稳稳落下。 继续跟着韩绍的背影,策马直冲。 一面用手中同样的厚重长刀,不断收割着身前、身旁那些敌军的生命。 恍惚间,他们隐隐感觉这一次本来抱着决死之心,发起的冲锋,似乎要比自己想象中要轻松一些。 他们要做的,只是跟着冲在最前方的那道身影,不断冲锋,不断收割。 仅此而已! 有些不认识韩绍的,不禁有些奇怪。 这军中什么时候出现了这等猛人? 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要知道军中慕强,向来强者为尊! 似这等年纪轻轻就强得离谱的军中强人,竟还如此默默无闻的事情,不说闻所未有。 也可谓是离了个大谱! ‘莫不是哪家世家子,又或者宗门嫡传,来我镇辽军中历练来了?’ 有将士心中腹诽、猜测着。 可认识韩绍的一些人,脸色就已经不是奇怪,而是古怪了。 此时他们心中唯一的念头。 那就是‘绍哥儿’怕不是鬼神上身了…… 只是眼下战场之上,生死一瞬间,捞不着机会上去质问罢了。
…… 穿了! 杀穿了! 近乎同等数量的骑军对冲。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己方这支近乎筋疲力尽的残军,便杀了个对穿。 看着身后那一条自己踏过的血色通道。 有黑甲骑军猛地高举手中的长刀,嘶声吼道。 “无敌!” 下一刻,数百道声音齐声怒吼。 “无敌!” 面对这一场短暂到来的胜利,韩绍明显也有些意外。 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一双双隐隐现出狂热之色的眼神。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赶忙看向前方明显被这一场惨烈对冲吓住了的蛮骑大军。 手中厚重长刀再次一指。 “今日我等死战,只为乞活!” “敢挡我者,皆死!” 下一刻,胯下辽东大马电射而出。 “镇辽军!冲锋!” 爆喝一声后,韩绍一人单骑,率先向着数千蛮族骑军冲锋而去。 身后打出几分信心的数百黑甲残军,马腹一磕,紧随而来。 “乞活!乞活!” “挡我者,死!” 而面对这支南人残军,突如其来、莫名其妙地爆种,与之相对的蛮族骑军顿时失了方寸。 “不好!南狗拼命了!” 有蛮族骑军面色惊慌。 刚刚那数百骑,整整一个小部族的人,割草一般的就没了。 如此惨烈的一幕,实在是太过骇人。 就连冲在最前面的族长,先天宗师级的人物,还没来及出手,便被那南狗‘统领’一刀给斩了。 死的太过无声无息且滑稽。 也有蛮骑中的统领人物面色狐疑,心中不断揣度着什么。 如此强大的南狗,先前的大战中怎么不出手?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陷阱? 有或者是有什么其他的隐秘? 那蛮骑百夫长一级的统领,越想越心慌,越想越没底。 他们这些小部族的人带着族人们南下,是准备跟着可汗发财的。 要是族人死光了,那还发个屁财! 别说是发财了,就算是他们身后的部族,怕是也会其他部族吞得骨头渣滓也不剩! 草原,向来是吃人的草原! 这一点千万年来,从来没有变过! “族长!我带族人们挡一阵!只要杀光这些南狗,必能在可汗面前立下功劳……” 面对麾下族人的建议,那名在蛮骑大军挂着百夫长名号的小部族族长,抬手就是一马鞭。 “你姓青离,不姓乌丸……” 看着族长凶残阴鸷的目光,挨了一马鞭的年轻族人,似乎还想说什么。 可族长看着那数百骑横冲直撞的黑甲骑军,却忽然压低声音下令道。 “带着族人……撤!” …… 很显然,与青离部族长有着一样想法的蛮骑统领,明显不止一人。 很快这片辽阔的草原上,便出现了数千蛮骑被一支数百人的黑甲残军追着砍的荒唐一幕。 什么叫兵败如山倒? 就这是兵败如山倒! 放眼望去,无数蛮骑四散奔逃。 甚至不少蛮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逃。 只知道别人跑,自己也跟着跑。 跑着跑着,莫名其妙就有人边跑边喊。 “败了!败了!” 这就败了? 可明明那些南狗只是几百残军啊? 一些蛮骑只感觉这场大败,实在是有些稀里糊涂。 有不死心的,鼓起勇气聚拢了一些人,向着那支黑甲残军迎面冲了上去。 这些蛮骑不可谓不悍勇,实力也不可谓不强大。 可转眼间,便被杀得七零八落。 为首的一位先天真元境百夫长,甚至被那杀得疯魔的南狗‘统领’,直接拧断了脑袋。 弃尸在这片茫茫荒原之上! “长生天在上!南狗凶残!不可敌!跑啊!” 一时间道道惊恐的声音,到处都是。 等到另一支蛮骑大军从缓坡出现的时候。 为首的那员蛮将看着下方那乱糟糟的一幕,顿时黑了脸。 “一帮子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真是丢尽了我乌丸族的脸面!” 再看下方那支黑甲残军,那蛮将顿时被为首的那道年轻身影,吸引了目光。 好一个雍人少年虎将! 短暂思虑片刻,当即用生涩的语调,说道。 “南将何人?可敢通名?” 声音起先不大。 可转瞬之后,便有如滚滚惊雷,在整片战场上响起。 已经觉察到不对的韩绍,第一时间舍弃了追杀那些蛮骑溃兵,向着相反的方向狂奔不止。 口中哈哈朗笑道。 “某家韩绍!” “大雍镇辽一小卒尔!” …… 第五章 王族 寒风烈烈。 缓坡之上,那杆上纹九头妖禽的大纛喇喇作响。 一身甲胄外罩狐裘的蛮将,在一众蛮骑的簇拥下俯瞰着远处的战场。 当听到雍人虎将报出名号的时候,不禁眉头微拧。 转而瞥了眼身边的一名文士。 “你们雍人有姓韩的世家大族?” 那文士一袭儒衫,却是披发左衽,整个人充满了违和、矛盾的感觉。 此时骤然被那蛮将点名,一众蛮骑也顺势看向了他。 面对身边那一道道蔑视、戏谑的目光,那文士面色不变,姿态恭谨地抚胸行礼。 “回达利特勤!” “雍人中能称的上世家的大族,并无姓韩的一支血脉。” 特勤,是乌丸部的官名。 多由王族宗室子弟充任。 那名为达利的蛮将眯着眼睛打量了文士一眼,随后用手中金丝缠绕的马鞭指着下方。 “啧啧,年不过二九的先天宗师,这样的天骄人物就算是我乌丸王族中也不多见。” “竟然不是雍人的世家子弟?” 迎着那蛮将质疑的眼神,先前还能稳定神色的文士,顿时色变。 慌忙从马上滚了下来,匍匐在地,连忙道。 “中行固绝不敢欺瞒特勤!” 中行固口气斩钉截铁。 “中行固早年在儒门圣地稷下学宫进过学,对雍人各家大族了若指掌!绝不会有任何差错!” 看着中行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旁边一众蛮骑中有人忍不住嗤笑一声。 本就充满蔑视的眼神,越发不屑。 曾几何时,谁又能想到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雍人,如今竟会在他们这些不开化的野蛮人面前摇尾乞怜? 稷下学宫? 雍人三大圣地之一? 就这? 一众蛮骑笑声越来越大,已经不加掩饰。 趴伏地上的中行固,将脑袋死死叩在身下的枯草地上,用来掩饰脸上的狰狞与愤恨。 高居马上的乌丸达利挥手止住身边蛮骑的笑声,却没有丝毫训斥的意思。 毕竟这世上哪有因为一条狗而训斥家人的道理。 “行了,起来吧。” 中行固闻言,赶忙重重叩首。 “谢特勤开恩!” ‘虽是雍人,却也是条听话的好狗。’ 见中行固如此恭谨,乌丸达利心中评价了一句,面色勉强缓和了几分。 刚刚爬起身的中行固见状,心中紧绷的神经一松,赶忙表现道。 “那雍人小将既然不是世家子弟,想来必是跟奴才一样出身百家、宗门一支!” 自古以来,武道修行从来没有捷径可言! 功法、秘药,缺一不可。 而这二者,除了世家大族和百家、宗门,普通人是绝对接触不到的。 所以能在如此年纪就有这等修为的天骄,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中行固自认自己这番推论,有理有据。 可听到他这话的乌丸达利,却是沉默了下来。 片刻之后,忽然自语着感慨道。 “大雍……曾经真是让人绝望的存在啊……” 百家诸子、世家大族、地方宗门…… 哪一个不是传承千年、万载? 还有那位高居镐京九重帝阙,被冠以人皇之名的雍帝。 当年的老可汗前去镐京觐见,一步一叩首,直至叩满十里朱雀长街,才能入得帝阙,观得天颜! 对此,老可汗从来不觉得这是屈辱。 甚至每每提到此事,都是满面容光,更将自己当年在帝阙献舞,视作自己一生的荣耀。 这就是曾经的大雍! 这就是曾经的乌丸! 不过好在现在……那座看似不朽的皇朝,祂已经腐朽了…… 而他们乌丸族苦等数千年的机会,终于来了! ‘北方将有黑龙出,以水德克火德,斩赤龙而代天下!’ 想到那则在草原流传数百年的谶言。 乌丸达利平日里古井无波的脸上,隐隐生出一抹激动的酡红。 甚至就连身体也隐隐战栗起来。 早晚有一天,他们会追随着可汗的脚步,用手中的弯刀彻底摧毁雍人所有的骄傲与荣耀。 夺取他们的财货、土地、女子…… 所有一切的一切! 让他们的子孙后代,世世代代都匍匐在乌丸部的铁蹄和弯刀之下,为奴为仆!
就像眼前这狗奴一样! 啪—— 突然挨了一马鞭的中行固,捂着脸上的血痕,眼神里满是错愕。 “特勤……” 乌丸达利也不解释,哈哈大笑一声后,忽然指着奔逃向远方黑甲残军,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说本特勤该如何处置那些雍人?” 中行固闻言,也顾不得脸上血流不止的鞭痕了。 当即再次匍匐在地,语气冰冷道。 “请特勤速速追击!以免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一众蛮骑哈哈大笑。 数万镇辽大军都被他们一战而破,区区数百残军也配称虎? 还后患无穷? 当真是可笑至极! 哄然大笑中,一身甲胄外罩华美狐裘的乌丸达利也是一阵莞尔。 “你觉得他们会降吗?” 面对乌丸达利的再一次问话,中行固悄然抬首,见乌丸达利看向下方那道领头奔行的身影,满是欣赏。 心中顿时洞悉了乌丸达利的心思。 虽然知道镇辽军那些出了名的臭石头,怕是不会降。 还是顺着对方的话,说道。 “那韩绍先天宗师的修为,却自称镇辽军小卒!必是镇辽军郁郁不得志之辈!” “奴才觉得可以试试!” 中行固说这话的时候,其实也是报着一丝希望的。 毕竟甘愿在蛮族中当狗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他一个人当狗,实在是太过孤单。 要是有人跟他一样,愿意打断自身脊梁骨,俯首当狗,自称奴才。 到时候抱团取取暖,想来也是极好的。 至于说以后狗多了,会不会抢食。 中行固觉得还没到那个时候。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果然,被他这一番话说到心坎里的乌丸达利,脸上笑容顿时真实了许多。 “希望他的骨头,也跟你一样软。” 面对乌丸达利的羞辱。 中行固挤出一副扭曲的笑脸,再配上那道血流不止的鞭痕。 狰狞中更显滑稽。 引得身边一众蛮骑再次哈哈大笑。 而这时乌丸达利已经跨着座下的神驹,缓步上前。 用生涩的雍语,朗声道。 “少年宗师,可谓天骄!” “如今却屈居镇辽一小卒尔,可见你们雍人朝廷昏庸无度、不识英才!” “如愿降之,本特勤保你一个千夫长的位子!” “若是日后立下大功,本特勤愿在可汗面前替你举荐!” “到时候美人、财货,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说完,见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乌丸达利蹙了蹙眉,再次追加道。 “假以时日,等你修为精进,就算是封王拜将、统领万骑也不在话下!” 话音有如阵阵滚雷,在这片辽阔的草原上响起。 不少乌丸蛮骑也是一脸惊愕地望向缓坡的方向。 千夫长! 封王拜将、统领万骑! 好大的口气! 可当他们看到那杆上纹九头妖鸟的大纛时,顿时没了声息。 因为那是王族的旗帜! 而此时跟着韩绍一路奔逃的数百黑甲骑军,在听闻这番劝降的话时,心中不禁一沉。 不管那蛮将开出来的价码,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可诚意却是摆出来了。 要是韩绍降了,最起码也能保下性命。 而人道贵生,生死之间向来有着天大的恐怖! 这世上谁人又能真的不畏惧死亡? 更何况韩绍如此年少,就已经拥有了先天宗师的修为,若是不死,或许要不了多久,这世间便要多上一尊纵横无敌的武道巨擘! ‘若换了自己,能否在这生死之间……作出抉择?’ 这一刻,不少黑甲骑军都在心中拷问着自己。 最终却发现这样的抉择,实在是艰难无比。 而作为当事人的韩绍,座下一路奔逃的辽东大马却是没有停下半分。 ‘嚯!这画饼的功夫,是跟在某些老板后面进修过的吧!’ 正吐槽着,韩绍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冷硬语调。 “绍哥儿……不要降!别让婉娘看不起你……” 婉娘? …… 第六章 射日 婉娘? 韩绍瞬间又捕捉到了一个新的名词。 是个人名。 而且明显是女子。 韩绍顿感头大。 不过借着狂奔的工夫,韩绍还是扭过头望了身后一眼。 那一张张被黑色面甲覆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 可那一双双略显焦灼的眼神,却出卖了他们慌乱的内心。 对此,韩绍咧开嘴,嘿嘿一笑。 “咱们当初赤条条来到这个世上,难道还真有人能活着回去?” “既然反正也只能死回去,那还不如干脆一点,当死则死!” 听到韩绍这个冷得不能再冷的冷笑话。 一众黑甲残军先是愣了一下,等反应过了,忽然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 “不错!当死则死!婆婆妈妈,岂是大丈夫所为!” 阵阵豪迈的笑声,越来越大。 甚至有了几分声震寰宇的架势。 听得远处乌丸王旗下的乌丸达利,脸色渐黑。 “冥顽不灵!” 劝降失败的他,顿感颜面尽失,当即怒喝道。 “据说你们雍人一直有句古话叫‘不见棺材不掉泪’!” “待本特勤擒下你,就不信你不降!” 他就不信了! 区区南狗孺子,就算有几分天赋,骨头也能那么硬! 说话间,乌丸达利整个人瞬间有如一只巨大妖禽冲天而起。 短短瞬间,便化作一轮巡天大日,向着韩绍等数百残军扑杀而来。 霎时间,一股无法言喻的浩瀚威压,弥漫了方圆数里之地。 眼看着这一幕的韩绍,瞳孔微缩。 “这是……” “武道真罡!天门境大宗师!” 听着身后捧哏的惊呼,韩绍这才心中了然。 只可惜他这一身所谓的先天宗师修为,在这样可怕的实力面前。 简直是萤火与皓月争辉。 不值一提! 面对这样恐怖的存在,本来还有几分侥幸的韩绍,心中叹息一声。 “抱歉,我食言了,今天真的是死球了……” 面对韩绍无奈的歉意,身后数百骑哈哈笑道。 “刚说当死则死,绍哥儿不会是反悔了吧!” “就是就是!” 韩绍闻言,面上莞尔一笑,口中骂道。 “世上精明之人千千万!” “偏偏让我遇到你们这帮不怕死的夯货!” 数百黑甲残军被骂了一句,不但不怒,反倒是得了夸奖一般。 笑得更大声了。 既然如此,韩绍也不矫情了。 手中缰绳一挽,便再次调转了方向,手中长刀猛地高举。 “吾家在南!不可面北而死!” “转!” 听到韩绍这声怒吼。 知道已经到了最后决死时刻的数百残军,没有丝毫迟疑。 须臾间,便跟在韩绍身后完成了转向。 前方就是南方! 就是幽州! 就是镇辽城! 狰狞可怖的黑色面甲下,数百双冷漠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眷念与渴望。 家中的老父老母、彪悍的妻子、欠收拾的垂髫稚子…… 可惜……回不去了…… 只希望这一场非战之罪的惨败,不要连累他们…… 他们真的尽力了! “吾家在南!不可面北而死!” 迎着天边急速砸来的巡天大日,数百残军仰天怒吼。 武道真罡!天门境大宗师又如何? 唯死而已! 这一刻,这数百残军刹那间迸发出的强大意志,似乎将他们连成了一个整体。 甚至将上空的虚空也扭曲了几分。 身化巡天大日的乌丸达利,俯瞰着这一幕原本暴虐、轻蔑的眼神,闪过一抹震惊与恐惧。 “兵家的军势?” 兵家,作为雍人诸子百家中最特殊的一家! 向来聚众敌寡! 单单一个兵家子弟,单打独斗或许不如其他流派。 可一旦让兵家子弟聚拢成军,凝成军势。 就算是高上一个境界的大修,也只能亡命奔逃。 想当初兵家强盛之时,镇压大雍八荒六合! 天下各方势力,没有任何一家能与之相争! 就算是号称大雍三大圣地的儒、释、道三家,也要礼让三分。
可惜后来大雍内乱,诸多兵家大能屡次遭到清洗。 至此一蹶不振。 不过这只是雍人不幸,对于他们乌丸族而言,却是天大的幸运! 只是乌丸达利却没想到,此时自己竟然在这数百残兵的身上,看到了几分兵家军势的影子! 荒谬! 想他们乌丸族这么多年来,暗中收罗了那么多兵家残缺典籍,苦苦参悟。 可如今这许多年过去,连半点军势的边角也没摸到。 ‘莫不是那雍人……当真是天命所钟?!’ ‘可据可汗考证!我乌丸部也不过是上古分出去的一支!’ ‘悠悠苍天!何以独钟那些南狗!’ 乌丸达利心中愤懑不已。 看向下方那支黑甲残军,眼神充满了凌厉的杀意。 此刻他已经打定主意,若是那韩绍果真不降,当速杀之! 否则一旦让他寻着机会逃回大雍,假日时日此子必成大患! 而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喜提‘此子必成大患’这类主角套餐的韩绍,已然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仰头望着远处急速袭来的那轮巡天大日,韩绍心道一声。 ‘只希望……这是一场噩梦……’ 面上却是一片肃杀与决然。 “镇辽军!” “在!” “冲锋!” 随着韩绍一声‘冲锋’,数百将马速催到极致的残军,有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在辽阔的草原上划过。 他们的目标,自然不是高居上空,化作一轮大日的乌丸蛮将。 因为压根够不上。 天门境,已然见神! 凭虚御空,更非凡人所能力敌! 所以此时他们的眼中,只有那杆上纹九头妖鸟的大纛旗帜! 王旗? 砍了再说! 愚蠢? 你跟一群必死之人谈智慧,才是真正的愚蠢。 韩绍无所谓,反正他今天稀里糊涂干的蠢事,已经够多了。 身后数百残军也无所谓了。 这一场出征的惨败,虽然最后只能一路奔逃,但杀的蛮狗也算是够本了。 与其回去面对那些战死袍泽的亲属,还不如一死了之! 既然如此,还不如死在冲锋的路上。 不负镇辽之名! 然而就在包括韩绍在内的所有人,抱着必死之心的时候。 韩绍忽然心有所感,刚要霍然转身看向身后,耳畔突然传来一道细若蚊呐地低语。 “不要回头,继续冲,一切有我。” 冲尼玛! 你踏马谁啊! 还一切有你?早他妈干嘛去了! 韩绍心中一怒,张嘴就想骂。 可这时虚空中的乌丸达利见他们的目标竟然是王旗! “放肆!找死!” 乌丸达利心中一怒,顿时加速冲了上来。 大宗师一怒,已然能够初步影响天象。 几乎是瞬息之后,只见天边的那轮巡天大日越来越亮,越来越炽热。 恍惚间一眼看去,真仿佛天上有如挂着两轮大日一般。 而随着天上那轮大日急速逼近,韩绍已经被灼得睁不开眼。 忽然,一道锋锐无双的霸道真意,从身后骤然升起。 韩绍霍然回首,只见一道黑甲身影于瞬息之间腾空而起。 手中一柄雕着繁复纹路的大弓,顷刻间便被拉成了一轮满月。 这他妈是玩不起,搞偷袭? 虽然是自己一方,韩绍还是暗戳戳表示了鄙视。 而身处高空的乌丸达利早在那道黑甲身影展露武道真意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南狗卑鄙!” 一声怒骂有如惊雷炸响。 那轮原本急速坠下的巡天大日,急速拉升,似乎想要逃离。 可惜有心算无心,这个时候怎么来得及? “诛!” 声音清冷而果决。 崩—— 弓如霹雳弦惊! 下一瞬,一道流光有如流星划过天际。 轰—— 强大且浩瀚的天地元气,狂暴肆虐。 “南狗!” 随着一声充斥着无尽愤懑与绝望的怒吼传出。 大日在坠落! 一箭! 射日! …… 第七章 中行固 大日在坠落。 尚未彻底熄灭的武道真罡,宛如流火在天边划过。 只是原先普照世间的光芒,快速黯淡下来。 韩绍睁大了双眼,凝视上方。 此时那尊脚踏虚空的黑甲身影,依旧保持着弯弓射日的霸道姿态。 韩绍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可内心却早已被对方那凌空一箭深深震撼。 一时间竟陷入了短暂的凝滞中。 而这时虚空中那道黑甲身影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雕文大弓。 韩绍甚至没看清她如何动作,那把宛如诛神的雕文大弓便在她手中消失不见。 低头俯瞰的瞬间,韩绍看到了那双狰狞面甲覆盖下的眼眸。 清丽中带着几分孤冷。 这样的眼神,却是曾经阅经千帆的韩绍,从未见过的。 “看什么?” 清冷的语调,在韩绍耳畔响起,惊醒了他的失神。 尽管只是一双眼睛,韩绍还是从中读出一丝不满。 “继续冲!不要停!” 面对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韩绍心中出奇的没有半点火气。 反倒是咧嘴嘿嘿一笑。 “好的。” 这一刻,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以后再也不说脏话了。 嗯,要注意形象! 眼看对方身形一闪,便化作一道黑色流光重新隐没于数百黑甲骑军中。 韩绍强行按捺住悸动的心脏,顺势收回了目光。 因为这里是战场! …… 而另一边的缓坡之上。 上纹九头妖禽的大纛之下,一众蛮骑眼看自家主帅身化大日向着那支残军冲去。 本来还打算一睹王族血脉的绝世风采。 可那突如其来的凌空一箭,瞬间打破了所有的一切。 看着那道从空中急速坠下的身影,一众蛮骑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全都呆愣愣的表情,望着眼前虚空中划过的那片流火。 直到一声轰然砸落的巨大声响,远远传来。 他们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达利特勤……这个王族中难得的武道天骄,竟然就这么…… 死了? “妈的!都踏马还愣着干什么!” 听着身边传来的那道急切咒骂声,一众蛮骑扭头看去,见说话的正是那个平日里最让他们看不起的雍人南狗。 ‘这个卑贱的狗奴,竟然敢骂我?’ 有出身乌丸贵种的蛮骑,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杀意。 可这时中行固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双目赤红地指着远处。 “快!快救回达利特勤!” “要是达利特勤死了,咱们通通都得死!都得死!”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蛮骑,瞬间悚然一惊。 这才霍然反应过来。 达利特勤不但是尊贵的王族血脉,他这一脉更是可汗一系的坚实拥趸。 要是他死了,可汗一怒之下,不但自己要给达利特勤陪葬。 甚至就连身后的家族也要被牵连! 想到这里,一众陡然色变的蛮骑,明明是严寒逼人的深秋,额间却是冷汗直冒。 瞬息之后,一众蛮骑再也顾不得其它,拍马便从缓坡上冲下。 一面冲,一面冲着四周的其他蛮骑,嘶吼道。 “快!冲过去,救下达利特勤!” “救下特勤者,赏百户!牛羊千头!” 这里的百户,不是官职。 而是百户部族牧民。 再加上那千头牛羊,足以拉起一个小部族了! 所以面对这样丰厚的奖赏,那些原先已经打定主意保存实力的小部族也意动了。 很快便蜂拥着向乌丸达利坠落的那片区域冲了过去。 可这样一来,原本呈围剿之势的这片战场,瞬间便混乱起来。 身处大纛王旗下的中行固,神色恐慌,急切之下也想冲过去。 可一来他此时的实力太过低微。 二来他怕那些乌丸人会趁手把他砍了。 毕竟他这一身一直不肯脱下的文士儒衫,在这片草原上实在是太过显眼了。
只能那杆大纛王旗下不断踱步,神色焦急无比。 实际上以他的眼力与经验,已经猜到那名为达利的蛮狗怕是已经死定了! 那突如其来的惊天一箭,别说是区区一个蛮族王族的膏腴子弟了。 就算是稷下学宫那些同境精英,怕是也挡不住! 可他内心还抱有一丝期望,期望那狗东西没死! 要是那狗东西死了,他也完了! 那些愤怒的蛮狗,肯定会第一时间将怒火撒在他身上! 不为别的,只为泄愤! “不行!我不能死!决不能死!” 他不能死! 他不惜打断自己的脊梁,屈膝在这片野蛮之地,有如猪狗一般地活着!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杀回中原,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狗东西付出代价! 在没有亲眼见证这一切之前,他中行固怎么能死? 不! 决不能! 中行固面色狰狞,脑中飞速地运转着,想要寻求一丝转机。 可无论他怎么盘算,眼前的局面都是必死之局! “怎么办?怎么办!” 中行固嘴角燎出火泡,有如疯魔般呢喃自语着。 甚至没发现不远处的蛮族骑军,忽然骚乱起来。 咒骂声、惨嚎声、惊恐地呼喊声不绝于耳。 片刻之后,总算清醒过来几分的中行固,愕然发现那些平日里如狼似虎的蛮族骑军,有如受惊的羊群一般,四下奔逃起来。 “这是……怎么了?” 中行固强行定住心神,放眼望去。 下一刻,只见一点墨色在那群惊慌失措的蛮骑渐渐晕开。 转瞬之后,便连成一片。 “雍骑!镇辽军!” 中行固那双不大的眼珠子,猛地一突。 “怎么可能!” 他没想到这支数百人的残军,此时竟然没有一鼓作气冲过去,抢在那些蛮狗前面,摘下乌丸达利那个乌丸王族的头颅。 而是不管不顾地一路直冲大纛王旗而来。 疯子!疯子! 你们踏马知不知道那颗头颅有多值钱! 特别是在这个镇辽军全军溃败的关键当口,有了这颗乌丸王族的头颅,朝堂上那些蠢货就算再打压你们镇辽军。 也要为了朝廷的体面,对你们大肆封赏! 中行固心中咒骂连连,下意识就要胯上马,转身就逃。 可这个时候已经晚了。 马蹄隆隆,有如旱地惊雷! 中行固只听得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 “吾家在南!不可面北而死!” “向南!向南!” 再然后那数百骑的残军,便有如风卷残云一般席卷而至。 “斩!” 那杆象征着乌丸族荣耀的大纛王旗,应声而断。 中行固失神地看着这震动人心的一幕,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作何反应。 呆滞的目光视线中,一个个悍勇冲上来的蛮族骑军,有如割草一般被那数百残军斩杀。 几乎转眼之间,便冲到了中行固的面前。 “真是时也命也!” 凛冽的刀光下。 从来不信命的中行固,露出一抹苦笑。 他想过自己会死,却没想到会死在这儿。 会死在今天……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满腔愤懑与遗憾的中行固,闭目待死。 可没想到下一刻,那道足以将他瞬间撕碎的霸烈刀气,陡然在额前消散。 耳边顺势传来一声轻咦。 “雍人?” 中行固还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瞬间飞起。 等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已经被担在了马背之上。 马蹄狂奔间,中行固垂目看了眼脚下。 草屑腾起,尘土飞扬的方向,往南就是大雍。 中行固下意识想要挣扎,可下一刻整个人便萎顿下来。 “罢了,罢了……” …… 第八章 公孙 大纛王旗倒了! 这片战场上的所有蛮族骑军,全都懵了。 那数百马蹄肆意践踏下的旗帜,不但是他们乌丸族的荣耀,更是他们的军心。 从来都是跟着大纛王旗冲杀的他们,竟然有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 甚至就连先前拼死阻拦、围杀那支残军的勇气,也仿佛被瞬间抽离出了身体。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支区区数百人的残军,在自己面前如入无人之境! 向南! 那支残军不断向南突进着! 片刻之后,有心有不甘的蛮骑想要鼓起勇气,冲上去拼杀。 可下一刻,远处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哭喊。 “达利特勤战死了!” 达利特勤战死了? 达利特勤是谁? 有蛮族骑军脑子再次懵了一下,等回过神来,才骤然惊醒。 那是他们这支偏军的将主! 将主都死了,我们怎么办? 先前还想着再冲杀一番的蛮骑,这个时候也懵了。 这一刻,这片偏远战场上的所有人都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真实! 就连此时纵横无敌的数百黑甲残军,也是如此。 明明已经做好了决死的准备。 明明已经陷入了彻底的绝望。 可这一转眼间,还没等自己回过味来。 那身化一轮可怕巡天大日的蛮将,突然被一箭射杀了。 然后他们顶着发懵的脑袋,跟着最前方的那道身影一路冲锋。 一路向南! 再然后他们便直接横中直撞地冲到了蛮狗的大纛王旗下。 并且一刀斩下那柄象征着蛮狗荣耀的旗帜,用座下战马的马蹄肆意践踏! 短短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他们向死而生! 竟然以数百残军用手中的长刀,生生实现了斩将夺旗的惊天大逆转! 这是何等的出乎意料! 又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然而还不只是如此。 就在后方将士还在愣神的工夫,前方的袍泽忽然传来一声狂喜的嘶吼。 “冲出来了!” 看着前方再无阻隔的一马平川,不少险死还生的将士,狰狞的面甲下瞬间湿红了眼眶。 活……活下来了! 目光瞥向战阵最前方那道充当‘锋矢’的身影,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猛地举起了手中的镇辽刀,嘶声呐喊道。 “无敌!” 下一刻,数百柄依旧雪亮的镇辽长刀,在空中闪耀。 有如这长空之下,不灭的星辰。 “无敌!” 听见身后的动静,一直闷头胯马直冲的韩绍,扭头看了一眼。 看着那一双双狰狞面甲下的狂热目光,韩绍忽然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不做出点反应,总有点不合群。 于是同样举起手中的长刀,高声回应道。 “无敌!” 这一声‘无敌’,韩绍是有感而发。 莫名其妙地突然穿越而来,他是一脑子懵。 是他们带着自己一路跑,一路冲! 就算是后来,他充当了锋矢,看似是他带着这些身披残甲的将士冲锋。 可实际上依旧是他们带着自己! 若是没有他们作为锚点,突然出现在这片茫茫草原上的韩绍,怕不是连往哪儿走都不知道。 而现在他最起码知道,向南! 南方的某处名为‘镇辽’的地方,就是此行的终点。 而自己在那里……或许、可能、大概能找到一处所在,好好看看这个陌生的世界。 毕竟能活着,谁踏马想死? 也许这方看似野蛮的世界,也有值得留恋的地方呢? 韩绍下意识将目光望向了战阵中的某道身影上。 迎着对方那道清冷漠然的眼神,韩绍撇了撇嘴。 “切~还挺傲!” 韩绍心中嘀咕一声,手中的长刀调转了个方向。 “向南!” “向南!” 阵阵应和的怒吼声,在这片草原上空响起。 震动苍穹! 又仿佛在向头顶的长生天叫嚣! 明明是逃跑,偏偏给人一种独属于胜利者的傲慢感觉。
而在他们身后,远超他们数倍的乌丸蛮骑,竟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数百残军耀武扬威一番后,再扬长而去。 或许他日战场再见,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 寒风呜呜地刮着。 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被陇上了一层乌云的阴影。 那是要下雪的迹象。 一支数百骑的残军,牵着各自的战马,下马缓行着。 除开战场冲锋,他们可舍不得让这些生死相依的伙计,过多的劳累。 之前逃出升天后,不少战马口吐白沫,累得直接倒毙当场。 那些战场上挨上千刀万剐都没留下一滴泪的猛男,当场嚎啕大哭。 韩绍对此无法理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只能默然无语地看着他们发泄着。 不过说来也怪。 他座下这匹战马一路来,除了背着他不断冲锋,还背着一具尸体。 到目前为止,不但没事,还一副尚有余力的样子。 这让韩绍一阵啧啧称奇。 直到看到它忽然踱着小碎步跑到那道清冷孤傲的甲士身边,一脸亲昵地蹭着对方。 韩绍这才反应过来。 “这是你的马?” 兀自轻抚了马首一阵,那道清冷淡漠的眼神,才瞥了韩绍一眼。 “天要下雪了,你该想想怎么带着将士们落脚了。” 听到这话,韩绍顿时愣住了。 啥意思? 问我干嘛? 要是我没猜错,我这原身的身份,不过是个大头兵吧!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踏马问我一个大头兵,你觉得合适吗? 韩绍发现自打穿越以来,自己的素质那是越来越低了。 已经快要跌破底线了。 就好比现在,面对对方高高在上且理所当然的眼神,他又忍不住想要飙脏话了。 可看着对方那双难以言说的眼神,他还是硬生生憋住了。 嗯,要注意形象! 韩绍长呼一口浊气,舒缓着自己的情绪。 “这应该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吧?” 韩绍将身前的胸铠拍得邦邦响,振振有词道。 “韩某人!我!军中区区一小卒尔!” 听到韩绍这话,那道清冷的身影轻抚马首的动作顿了下。 扭着头,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你对于自己‘小卒’这个身份,好像很骄傲的样子? 对方黑色面甲下的嘴角隐隐抽了抽。 短暂思虑了片刻,那道身着黑甲的清冷身影缓缓开口道。 “先前那蛮狗说得不错。” “先天宗师屈居小卒,确实有些不太妥当。” “此次出征惨败,将士们死伤惨重,各部也被打散了……” 见对方对于这场惨败,直言不讳。 韩绍不禁一愣,而后便听对方指着身边的这些将士接着道。 “这样吧,便以这数百残军另组一别部。” “你就做这别部司马吧。” 别部司马? 这他妈是几品官啊? 韩绍一脸懵。 懵完之后,便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对方。 你算老几啊? 张口就给老子封了个官? 刚想说什么,便见对方径直摘下了面甲。 霎时间,一张清丽绝伦的玉容,缓缓展露在韩绍面前。 韩绍倒吸一口凉气。 干嘛? 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 韩绍心中正肆无忌惮地吐槽着。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随着眼前的女子摘下面甲,展露容颜。 原先在旁边缓步而行的将士们,忽然全都停住了。 似乎仔细辨认了一番后,数百道身影整齐划一地抱拳躬身。 “卑职等见过公孙大娘子!” “职下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还请大娘子恕罪!” 被称为公孙大娘子的女子,语调一贯的清冷孤傲。 “起身吧。” 说着,挥挥手道。 “军中规矩,称职务便好。” 面对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韩绍嘴角一抽。 植物? 你是高植物附体吗? …… 第九章 别部司马 “有什么问题吗?” 见韩绍迟迟没有应声,公孙大娘子投来疑惑的目光。 韩绍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 直到此时他也才反应过来,就在所有人对着眼前这公孙‘植物’躬身行礼的时候。 唯有自己跟个木头人似的杵在原地。 眼神清澈而愚蠢,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 果然下一刻那道本就清冷的声音,瞬间冰冷了许多。 “你不认识我?” 韩绍眨巴了眼睛,眼神无辜。 他也想认识,可条件不允许啊。 前身走得太干净,除了一副清洁溜溜的躯壳,什么也没留下。 他能有什么办法? “你有问题……” 听到公孙大娘子越发冰冷的语调,以及身边那股将自己彻底笼罩的强大威压。 韩绍表情无奈。 自己这只努力混进狼群的哈士奇,这么快就暴露了吗? 要不再死撑一下? 反正她也没有证据。 正犹豫着怎么应对的时候,忽然人群中一道身影快步上前,抱拳急道。 “回禀大娘子!卑职有话说!” 听着那道熟悉的冷硬声音,韩绍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讲。” 公孙大娘子安抚着身边有些躁动的马首,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情绪。 得到应允的那道冷硬声音,赶忙道。 “回大娘子!绍哥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绝对不会有问题!” 他先是作了担保,然后接着又口气急切道。 “之所以认不得大娘子,可能……可能是先前坠马伤了脑子!对!应该就是这样!肯定是伤了脑子、失了魂,才会这样!” 失了魂,也就是失忆? 这个理由妙啊! 韩绍眼睛一亮。 然而下一刻便听那清冷的声音,幽幽道。 “怎么?你觉得是本校尉冤枉了他?” 公孙大娘子瞥了他一眼,转而又看向韩绍。 “那他这一身修为,又该作何解释?” 修为? 说到这个,正急切解释的甲士,骤然一滞。 憋了老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这个根本没办法解释! 韩绍是他从小看着长大,并且亲自带入军中的。 可这小小子从小武道天赋平平,骑术战法也是平平无奇。 除了整个人除了那张脸,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现在呢? 十八岁的先天宗师啊! 就算那些世家大族、百家宗门的年轻天骄,也不过如此了吧! “绍哥儿你说句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绍看着对方为了自己急得似乎要跳脚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索性略过了他,直接迎上了那双清冷孤傲的身影。 “有什么好解释的?” 听到韩绍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所有人都愣住了。 旋即,几名一直隐隐护卫在公孙大娘子身边的几名甲士怒斥道。 “放肆!目无尊卑!你想以下犯上?” 话音刚落。 长刀出鞘的铿锵声,撕裂了寒风的呼啸声。 “要杀我?” 瞥了眼身前雪亮的长刀,韩绍摇头失笑,随后猛地大步向前踏了一步,口中爆喝道。 “来!让我感受一下,究竟是自己人的刀快,还是那些蛮狗的刀快!” 如此突如其来的举动,顿时吓了那几名拔刀甲士一跳。 为首的那甲士下意识小退了一步,口中讷讷道。 “你……” 可谁知道话刚开了个头,韩绍便是一巴掌抽了过去。 身形倒飞间,韩绍嗤笑道。 “砍人你不敢,站又站不稳,怎么杀敌?” 面对韩绍这等疯批的举动,剩下的几名持刀甲士神色震惊。 韩绍眼神不屑地瞥了他们一眼。 “若我镇辽军都是你们这种货色,焉能不败?呵,情理之中的事!” 这话出口,几名持刀甲士怒目圆瞪,一副想要跟他拼命的样子。 可惜的是韩绍连搭理也懒得搭理他们,目光直直地看着公孙大娘子。 “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公孙大娘子清冷无双的眸子,第一次有了波动。 只是没等她开口回应,韩绍已经接着开口道。 “为什么一直不出手?” 武道真罡,天门境大宗师! 韩绍虽然没有切身的感受过,可仅仅先前战场上的匆匆一瞥。 便足以肯定天门境的强大! 巡天大日! 弯弓射日!
一正一反,一敌一我。 双方展露出来的实力,甚至让韩绍恍惚间有种面对神魔的错觉。 …… 面对韩绍这声明显是质问的问话,公孙大娘子略显单薄的樱唇,嚅动了一下。 可最终还是没有回应。 韩绍哂笑一声,随即指着身边那一众残军。 “他们尊重你,你觉得是为什么?” “修为?地位?还是你的出身?” 韩绍说着,脸上的嘲弄不加掩饰。 “论修为,这一战,你甚至没有一个凝血境的小卒杀敌多!” “论地位……你可知权力,向来都是自下而上的?” “我!” 韩绍拍自己的胸脯,然后又指向那数百残军。 “他们!” “我们!” “是我们这些底层小卒!赋予了你们这些上位者,那名为权力的东西!” “为的只是你们这些上位者,有着强大修为的大修士能够庇佑我们!” 韩绍一番简短的权力论,扯开了一点关于权力的底层逻辑与神秘面纱。 可谓是振聋发聩。 对于在场一些人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大逆不道! 那位将韩绍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甲士,上来就想捂他的嘴。 可却被韩绍毫不留情地一把推开。 “可你呢!你的庇佑呢?” 韩绍面色涨红,显得极为愤怒。 “你!公孙大娘子!天门大宗师!将我们当成了什么!” “护卫着你逃离绝境的死士?” “还是替你挡刀的人形肉盾?” 凛冽的寒风,呼啸不断。 有如一把把利刃,刮在在场一众残军的身上。 不少人顺着韩绍话语的方向,望向了那道依旧面无表情的身影。 那一双双被狰狞面甲覆盖的眼神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别样的情绪。 抱怨?愤怒?哀伤? 又或是冷漠? 没人能说得清。 公孙大娘子只感觉这些异样的目光,远比这草原上的寒风还要森寒刺骨。 而这时,韩绍已经缓步走到她面前。 旁若无人地抢过她身边的战马,顺手拍了拍马首,口中赞道。 “是匹好马!” “如此好马,当跃阵在前!而不是屈身人后,做个看客!” 韩绍直接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公孙大娘子。 “你不是让我做这什么劳子别部司马吗?” “好!我做了!” 韩绍脸色戏谑。 “也好让大娘子看看,我韩某人是怎么做上位者的!” 说完,韩绍覆上了黑色面甲,霍然转身。 而后手中长刀瞬间出鞘,面向数百残军口中朗声道。 “至此之后,我韩绍为尔等残军司马!” “每战!我必冲锋在前!” “若死!诸君且让我先死!” “此誓!天地鉴之!日月鉴之!” “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话音落下,死一片的沉寂。 正当韩绍以为今日这戏演砸了的时候,身前的这数百残军中终于传来一道高声应和。 “卑职拜见韩司马!” 下一刻,数百道身影躬身抱拳。 “拜见韩司马!” 成了! 韩绍面甲下的小白脸,悄然勾起一道弧度。 只是就在他暗自得意,终于糊弄过去的时候。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轻叹。 “口才不错,见识也不错,一些世家子弟怕是也比不上你。” “不过接下来你准备带着你麾下的将士,去何处落脚?” 身后的蛮族敌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 再看天色,似乎也要下雪了。 韩绍忽然发现自己折腾了一圈,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妈的! 老子是不是中计了! 韩绍脸色一苦,有些头大。 毕竟当初他出门要是不开导航,不出二里路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如今要让他在这片茫茫辽阔的草原上,带着数百人的残军找出一条生路。 你确定,这踏马不是在为难我胖虎? 而就在韩绍有些抓瞎的时候,一道虚弱的声音弱弱小声道。 “司……司马,我……我知道一处落脚……” 韩绍大喜,霍然转身看向说话的方向。 一身文士儒衫,披头散发,面上一道血痕更是让这张本就不出众的老脸,显得有些丑陋。 可韩绍却不以为意,饶有兴致道。 “说说看!” …… 第十章 雀巢 关于雪,千古以来,雍人习惯用一篇篇或荡气回肠、或婉转缠绵的诗词去描绘它。 可在这片辽阔无垠的草原上,能够形容‘雪’的就只有两个字。 白灾! 死亡、冰冷,整片天地落得个白茫茫地真干净。 这就是草原蛮族对‘雪’最真实的印象。 韩绍虽然不知道这草原上的白灾,到底有多可怕。 却也不想顶着漫天飞雪,在野外窝上一个晚上。 更何况身后这数百死中求活的将士,无论身心都需要休整。 否则的话,接下来还不知道多远的南归之路,最后估计活不下来几个人。 韩绍暗自叹息一声,口中顺势长呼出一口浊气。 先天真元境的冗长气息,透过黑色面甲的空隙,拉出一道老长的氤氲白雾,跟冒烟了一样。 看起来有些滑稽。 可身边脸色冻得发青的中行固,却不敢露出丝毫的笑意。 一路小心翼翼地跨着座下的战马,与韩绍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尽管就在刚刚的不久之前,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少年宗师,力排众议保下了自己的命。 …… 天色已经彻底灰暗下来。 或许下一瞬就会陷入彻底的黑暗。 韩绍端坐马上,任由座下的战马带着自己,向着一个粗略的方向,缓步前行着。 身后数百将士同样也是如此。 期间有将士心疼座下的马儿,想要下马步行,却被韩绍劈头盖脸地呵斥了一顿。 开玩笑! 人重要,还是马重要? 当然是人重要! 马就算死光了,靠着两条腿、两只手,爬也能爬回去。 要是人死光了,还回去个锤子! 让马儿背着尸体回去么? 那还有什么用? 韩绍心中嘲笑着这些莽夫的死脑筋,耳畔却再次传来熟悉的清冷声。 “我受伤了。” 韩绍闻言一愣,你受伤了告诉老子干嘛? 老子又不是郎中。 “筋脉受挫,神魂有损,出手的机会不多。” 韩绍这才明白过来,先前的突围之战,对方为什么一直拖到最后才悍然出手。 ‘原来根源在这里……’ 不过那会儿当着所有人的面,为什么不解释? 韩绍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呵,还是个死傲娇! 果然,或许是觉得自己口气太过软弱。 身后那位大娘子接着便冷下了语气,冷声道。 “没别的意思,现在告诉你一声,只是不希望你误判了我的实力。” “从而做出错误的决断,将将士们带向绝路!” 韩绍呵呵一笑,微微点了头,表示知道。 看着韩绍这幅全然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公孙大娘子眼中闪过一抹恼怒。 忍了片刻之后,还是开口道。 “你真的相信这个叛逆?” 身为雍人,披发左衽!屈身蛮夷! 这对于绝大数雍人来说,都是莫大的耻辱! 更何况公孙这个从来将蛮族视作野兽、边夷贱内的世家子弟了。 若不是先前韩绍一意孤行地阻拦,她早在将对方严刑拷问后,杀之而后快了。 听到公孙大娘子这话,韩绍莞尔一笑,回应道。 “我不相信啊。” 就在刚刚他又拥有了一个极为实用的被动技能。 【被动:传音】 将体内真气、真元,以特殊的频率震荡出去。 最后发挥出跟声带类似的功能。 也就能悄么么地跟人私聊了。 ‘要当初有这个技能,又何必冒着被老师发现的风险,跟小女生传纸条啊!’ 韩绍神色怅然。 虽然穿越没多久,他已经开始怀念另一方世界了。 而这时,得到韩绍回应的公孙大娘子,那张姣好到堪称绝色的脸上一片漆黑。 刚想说什么,却听韩绍接着幽幽道。 “但我相信他怕死啊。” 韩绍说着,随口解释道。 “怕死的人,在刀刃悬颈的时候,一般是不会骗人的。” 听到这般解释,公孙大娘子仔细回味了一阵,脸色总算缓和了几分。 可口中却还是忍不住质疑道。 “万一呢?万一他撒谎了呢?”
韩绍闻言,面上笑意不减,忽然扭头对身边不远处的中行固,和声问道。 “老固啊,你不会骗我吧?” 听到这声毫无征兆的问话,中行固先是一惊,随后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老固? 什么破称呼? 可透过狰狞的黑色面甲,对上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眸。 一股难言的恐惧,却瞬间爬满了中行固的整颗心脏。 明明背后彻骨冰寒的他,额间却是满是汗珠。 “司马说……说笑了,中行固屈身蛮狗,早已罪孽深重!” “如今死中求活,只为司马一念慈悲,哪敢欺瞒司马!” 中行固语音带颤,却说得极为顺畅。 韩绍闻言,哈哈大笑。 然后转身看向身后的方向,一脸得意地看着大娘子。 “你看,他不敢骗我。” 看着韩绍这幅洋洋得意的模样,公孙大娘子强忍着没有以手掩面。 这厮难道就不知道尴尬二字,到底为何物吗? 此刻她忽然有些后悔,将此獠强行按上这别部司马之位了。 不但一身修为太过离奇。 还罹患脑疾! ……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下,韩绍仰头望天,伸出手精准地接住了天上落下的第一片雪花。 然后缓缓握住,任由它在手心一点点融化。 身后的公孙大娘子策马前行了几步,来到他身边,语调冰冷道。 “很显然,你信错了人。” 韩绍没有搭理她,而是目光深邃地看向一旁的中行固。 “老固啊……” “你知道吗?我一般不愿意相信别人的。” 口中叹息一声,韩绍幽幽道。 “但你好像……辜负了我的信任。” 数百人的残军,随着韩绍的一声‘止’字,缓缓停下。 沉默的憧憧黑影中,中行固额间汗如雨下。 “司马!” 中行固颤抖着身子,滚落下马,趴伏在冰冷坚硬的草地上瑟瑟发抖。 “韩司马!再给我一点时间!能找到的!一定能找的!” “那处匪窝,前些时日我才刚来过!” “只是如今天色太暗,难以辨别方向!” 中行固的声音因为恐惧,越发颤抖。 “司马!我还需要一点时间!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若是还没找到,再杀我不迟!再杀我也不迟啊!” 听着身前的草地上,邦邦地磕头声。 韩绍把玩着手中的马鞭,神色似乎有些犹豫。 “司马!此等贼子叛国辱族,寡廉鲜耻!” “那马匪窝定然是他为了拖延时间,编造出来的,不如速速杀了干净!” “是啊!司马!这狗东西连祖宗都能背叛,有何信义可言?” “杀了吧!留着这狗东西的性命,如何对得起我幽州数十年死难的袍泽与百姓!” 听着身边黑暗中的你一言我一语,韩绍有些恼火。 妈的! 一个个,都在教老子做事? 连带着看向那道跪在地上不断磕头的身影,目光也开始冰冷起来。 虽然从内心来讲,他是愿意相信中行固的。 毕竟草原这鬼地方,一眼望去连个参照物也没有。 想要在这茫茫草原之上找到一个匪窝,几乎跟沧海寻岛一般无二。 可谁让这厮身上背了个‘雍奸’的名头呢? 为了稳住军心,或许他也只能学曹操斩粮官了。 而就在韩绍目光越发冰冷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速的马蹄声。 “司马!” 是之前放出去的夜不收。 急速奔回的夜不收,语气激动。 “前方!前方丑时三刻方向!有……有火光!” 有火!就有人! 韩绍手中拔出一半的长刀,骤然归鞘。 哈哈大笑着,跃马而下,大步走到中行固面前,一把扶起他。 “老固啊!你怎么回事?” “这天寒地冻的,怎么能跪在地上?” 韩绍大手一挥。 “来啊!哪位袍泽有多余的衣袍,快给我们的功臣披上!” “千万别冻坏了!” …… 第十一章 雏虎 一袭厚实的衣袍披在身上,瞬间阻隔了寒风。 让中行固稍稍感受到了几分暖意。 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了韩绍一眼,这才反应过来。 ‘那处匪窝,找到了?’ ‘这么说……我不用死了?’ 巨大的反差之下,中行固差点喜极而泣。 因为他知道,韩绍刚刚是真的准备杀了他! 那瞬息之间的刀鞘摩擦声,他完完全全听了个真切。 是作不了假的。 心狠手辣、翻脸如翻书、偏偏还厚颜无耻! 平复了几分心境的中行固,悄然在心中给韩绍打上了一个个标签。 要不是亲眼见证了之前的争执,他实在很难想像这样的人,竟然真的只是区区小卒出身。 ‘真雏虎也!’ 而虎,天生就是要食人的。 心中感慨着,中行固嚅嗫了下嘴唇,颤声道。 “中行固必肝脑涂地,以报司马赠衣之恩!” 心情已然大好的韩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军中袍泽,同生共死!区区一件衣袍算什么!”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中行固从未真正在军中待过,只觉得这话分外有韵味。 并没有太深的感悟。 可一旁身处黑暗中的数百残军,却是眼眸一亮。 只感觉体内气血微燃,甚至就连身边刮起的风雪,也不再那么冰寒。 而这时韩绍已经收起了笑意,替中行固拢了拢衣袍。 遮住了他左衽的衣襟。 “老固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彼乌丸者,边夷贱内,不足为恃!” “他们是靠不住的!” 韩绍目光幽深地看着中行固。 “我不管你给他们当狗是有所苦衷,还是单纯地想要搏上一番荣华富贵。” “我只是想提醒你,现在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想活,就好好戴罪立功。” “做得好,我可以给你一个重新当人的机会。” “做不好,我真的是会杀人的。” 有些人天生就是属狗脸的,说变就变。 前一刻风和日丽,下一瞬或许就是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面对韩绍最后那句杀气毕露的话语。 中行固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再次跪下。 “愿为司马效死!” 效死? 韩绍哂然一笑,不以为意。 他从来都不信,简单几句话就能让人改弦更张、痛改前非。 之所以费这个口水,无非是看在这人还有些用的面子上,略作提醒罢了。 否则按着他的性子,早就一刀砍了了事了。 毕竟大多数时候,叛徒远比敌人更让人痛恨。 韩绍重新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瞥了中行固一眼。 “且看着吧。” 淡淡回了一句,韩绍便没有再搭理他。 转而环顾了一眼身后的数百将士,铿锵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镇辽刀。 没有任何言语。 顷刻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便是一阵整齐划一的长刀出鞘声。 韩绍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激励军心的话。 可看着这股生死之间磨砺出来的默契,忽然感觉任何废话似乎都有些多余。 于是马腹一磕,便率先向着夜不收报信的方向奔袭了过去。 …… 其实草原上也不全是一马平川。 经年累月的地壳运动,总会不知不觉地造就出种种稀奇古怪的地貌。 除了那些每隔一段距离,就起伏延绵的缓坡。 有些地方甚至会形成一些并不高耸的矮山和山谷。 野牛谷,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四面环绕的矮山,不但遮蔽了来自北方的寒风。 更让着这片山谷天然具备了易守难攻的属性。 于是野牛谷,渐渐地就变成了野牛寨。 至于说谷中的那些‘原住民’野牛,对于发现这片山谷的恐怖直立猿来说,没人会关心它们去了哪里。 他们只会关心它们好不好吃。 就像他们同样不关心自己到底是草原人,还是来自南方中原的雍人一样。 没吃的没喝的时候,隔壁游牧到周边的小部族,就是他们的粮仓。 想发财了,那些路过此地的雍人行商,就是他们的钱袋子。
他们是什么? 他们是马匪! 出了这片安逸的山谷,外面的整片草原都是他们的牧场! 抢劫? 这还用人教? 老子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这是野牛寨全体寨民无论男女、老幼,无数年来行成的共识。 朴实而无华。 …… 夜色降临,黑暗同样笼罩了整个野牛寨。 可寨子中一堆又一堆明艳、炽热的篝火,却将整片山谷照得通红。 谷中寨民围着身前的篝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载歌载舞。 一派热闹非凡的喜庆景象。 丝毫不管北方日渐强大的乌丸部跟南方的雍人,打得如何天崩地裂。 哦!不对! 应该是打的好啊! 不打的话,他们怎么发财? 不打的话,他们口中的酒肉又从哪里来? 不打的话,他们此时怀中把玩的雍人女子,又从哪里来? 要打! 而且要狠狠的打! “哈哈!” 野牛寨主大力捏了一把怀中的雍女,听着她口中带着哭腔的惨哼,笑得越发猖狂。 “雍女就是柔弱!经不起折腾!” 身边围着野牛寨主盘膝而坐的一众马匪,也是哈哈笑道。 “确实不如那些部族的女子结实!” “不过那些部族女子性子刚烈,皮肤又糙,哪里比得上雍女乖巧、柔顺?” “你瞧瞧,这皮肤滑得……” 说话那马匪哈哈笑着,一把扯开怀中雍女身上的衣物。 仍由对方蜷缩着身子,暴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那双本该恬静柔美的眼神中,如今满是惊恐。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正是她这副惊惧的模样,反倒是激起了这些野兽的兽性。 竟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行那苟且之事。 众目睽睽之下,女子凄厉、绝望的惨嚎声,以及篝火旁的笑声、叫好声,响彻整片山谷。 不时跳动的篝火,赤红的火光摇曳不断。 落下的影子,宛如逃脱地狱的恶鬼,在人间狂魔乱舞。 而就在寨中陷入疯魔的狂欢中时,突然有人动作一顿。 霍然转头望向谷口的方向。 “什么声音?” 阵阵有如闷雷的声音,不断震动着脚下的土地。 甚至就连身边的篝火,也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这样的声音,这样的震动。 身为草原马匪的他们,实在是太熟悉了。 “马蹄声!” 有马匪霍然起身,惊声道。 不过也有人迟疑道,“不会又是那些乌丸人将抢来的财货、女子,运来了吧?” 这话说完,众马匪想想,还真有可能。 据说这两天,那些乌丸人跟南方的雍人打了场大仗。 结果大败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雍人! 这要是趁此机会,再抢上一把大的,也很合理。 想到这里,野牛寨寨主再也顾不上身下的雍女,哈哈笑着起身道。 “快!都随本寨主前去迎一迎那些乌丸族的贵人!” 说话间,一众野牛寨马匪顿时应合道。 “是极!是极!千万不能怠慢了咱们的贵客!” 先前那些可恶的乌丸人逼他们投靠乌丸族,他们还有些不忿和怨恨。 可随着乌丸人将一批抢来的财货、女子,暂存在他们这里。 那股怨恨与不忿,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毕竟雁过尚且能拔毛,猪肉过手还能留下一手油! 如此多的财货、女子,但凡那些乌丸人手缝里遗漏下一星半点,就足以让他们野牛寨吃到撑了! 既然如此,他们这些马匪替那些乌丸人卖命又如何? 什么怨恨,什么不忿,通通不存在的! 谁不卖,谁就是傻子! 而就在一众马匪提起裤子,兴高采烈地准备迎接乌丸部贵人的时候。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嘶喊声。 “大……大当家!” “雍……雍人!是雍人杀进来了!” 雍人? 怎么可能! 而就在寨中马匪愣神的工夫,虚空中猛地传来一声宛若惊雷的炸响。 “屠!” …… 第十二章 将军,何来之迟? 缓坡之上。 韩绍远眺着远处火光跳动的方向。 只可惜距离有点远,就算是先天境的非人眼力,也不足以支撑他越过这么远的距离,看清谷中的景象。 粗略一眼看去,让韩绍很自然地联想到了某些载歌载舞,分外热情的部族。 韩绍收回了目光,转而望向身边的中行固。 “你确定那处所在,是一处匪窝?” 中行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是不是匪窝,又有什么关系? 这风雪之夜,能有一处地方落脚,不就好了? 敢反抗? 全都杀了,不就好了。 反正不过是些草原蛮族罢了。 中行固虽然不知道韩绍这么问的目的,可既然问了,他自然不敢怠慢,于是很确定地道。 “司马,不会错的。” “前些时日,我随那些……那些蛮狗运过一些财货,暂存在那里。” 提到那些乌丸人,中行固多少有些不自在。 说话也不免打了个顿。 韩绍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半晌没有说话。 “你在等什么?” 听着身后那道不耐烦的清冷声音。 韩绍叹息一声,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 迟疑了下,反问道。 “若是下方只是些普通蛮族部民呢?” 就算是如今已经达成了杀人盈野的骇人成就。 可韩绍内里的那缕道德底线,却还没有彻底破碎。 在他的认知中,战争是武人的事。 不论结果怎么样,也不应该殃及普通人。 否则的话,跟畜生有什么区别? “我只是不想殃及无辜……” 韩绍这话说完,却没想到身后那道清冷的声音,竟然笑了。 只可惜是冷笑。 冷笑中,甚至夹杂着几分嘲讽。 “无辜?” “这茫茫草原上就不存在无辜!” “若是他们无辜,我幽州无数年来死伤的黎庶,又有何辜?” 公孙大娘子这个人虽然清冷孤傲,整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 可此时说话的口气,却让韩绍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寒。 韩绍深吸了一口凉气,第一次没有跟她争辩。 因为说到底,他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有些事,有些仇恨,他根本真正的无法感同身受。 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做无谓的争执了。 因为这毫无意义。 不过他已经打定主意了,若是远处火光闪耀的那片山谷,真是一些普通部民。 有些无意义的杀戮,他还是会阻止的。 因为这是底线。 思绪转到这里,韩绍也就不再犹豫了。 “走吧。” 说着,韩绍摆了摆手。 身后数百默然无声的将士们,便驱使着座下的战马小步前行着。 等马速提升到一定阶段。 韩绍长呼一口浊气,手中长刀猛地向前一指。 “冲进去!” 这个时候他倒是没说什么,不要滥杀无辜之类的蠢话。 战场冲杀,生死一念间! 一个瞬间的犹豫,或许就会葬送一个百战勇士的性命! 所以如果有选择的话,他宁愿在麾下将士错杀无辜后,对着无辜者的坟头忏悔。 也不愿因为自己的命令,而害死任何一个麾下将士! ‘人啦,总是矛盾且双标的……’ 马蹄如雷的巨大震动中,韩绍苦笑一声。 随后面色一肃,沉声喝道。
“山谷狭隘,由本司马先行!” “冲!” 说完,不给身后将士反驳的机会,一马当先,直冲入谷。 不过在这之前,韩绍还是扭头交代了一句。 “若是情况不对,不要管我!” 韩绍顺手一指身边的中行固,“先斩此獠!” 黑暗中中行固的脸色,黑如锅底。 而身后数百将士却是神色大急。 先前韩绍在他们面前说什么‘我必冲锋在前’,他们只当是什么振奋人心的话。 可没想到这甫一临战,韩绍便践行了自己的诺言。 这怎么行! 战场冲杀,怎么能让将主冲锋在前? 万一有个万一…… 他们这些人该怎么办? 这般念头一起,便有不少人急切道。 “司马!不可!” 可这个时候,哪还来得及? 韩绍座下的战马,本就是辽东公孙花费重金培育的神驹。 马速提到极限之下,旁人如何能跟得上? 不过好在这处山谷,虽然险隘,却不算太长。 没过多久,便看到了一处高大的寨门。 一路急速直冲寨门之上,一勒马缰,胯下神驹顿时嘶鸣着人立而起。 而这时韩绍整个人便有如展翅大鹏,瞬间腾空而起。 体内强大的真元,在意识的催动之下,转瞬之间便沸腾有如滚水。 没有任何言语,韩绍手中已经蓄势到极点的镇辽刀,在漆黑的夜色下拉出一道巨大、雪亮的刀气。 势若天倾般向着高大的寨门重重斩下。 咔嚓—— 一声并不算剧烈的声响中,看似沉重、高大的寨门,瞬间化作漫天爆飞的碎木炸裂开来。 韩绍脚下轻点,身形翩若惊鸿般倒飞而回,在马背上稳稳落下。 看着前方再无阻隔的一马平川,韩绍没有半点犹豫。 “镇辽军!” “冲锋!” 下一刻,数百铁骑人如龙、马如虎沿着破碎的寨门,长驱而入! 依旧一骑当先的韩绍,看着前方几个叽里呱啦一顿聒噪,然后向自己冲来的身影。 犹豫了一下,还是斩出了手中的长刀。 【击杀野牛寨马匪头目(真气境三重),获得经验值3000】 【您的经验值已满,是否立即提升等级?】 韩绍跟之前一样,没管系统的升级提示。 反倒是眼前一亮。 真是马匪? 既然是这样,还有什么顾虑? 于是当即爆喝一声。 “杀进去!挡路者一个不留!” …… 整个野牛寨所在的野牛谷,入口险隘。 可过了谷口,里面却是霍然开朗。 远比韩绍想象中要开阔得多。 一路急速冲杀之下,无数马匪倒毙在镇辽刀的挥砍之下。 几乎是转瞬之间,便冲到了谷中核心区域的边缘处。 可下一刻,正急速冲杀的韩绍便愣住了。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颗树叶凋零的枯树之上,仿佛结着一颗一颗人形的果实一般。 黑色的夜幕之下,韩绍先天境的强大目力,甚至能清晰地分辨出那些悬挂的人影,无不伤痕累累。 忽然一道将死未死的身影,艰难地抬起头望了下方一眼。 被剜去双目,只剩两个眼窝的空洞里,似乎在看韩绍。 又似乎没有。 韩绍见她唇息动了动,终于拼出了一个完整的问句。 “将军,何来之迟也?” …… 第十三章 屠! 马蹄震动山谷,声声回响有如雷霆在咆哮。 数百铁骑在山谷中急速冲锋着。 一些寨中的马匪惊见此景,再也顾不得围着篝火狂欢,一个个抽出刀子怪叫着向大军冲来。 可这些刚从惨烈战场上厮杀存活下来的虎狼之士,又岂是区区马匪所能抵挡的? 所谓螳臂挡车,可笑不自量。 不外如是! 几乎只是一个短暂交锋,便被从军阵中斩出的道道刀气撕成碎片。 而后马蹄踏过,徒留一地难以分辨的肮脏血泥。 韩绍依旧一骑当先,可目光却一直被刚刚路过的那颗枯树牵引着。 ‘将军,何来之迟也?’ 何来之迟? 一句原本只是唇息微动的无声质问,却有如一道惊雷在韩绍脑中轰然炸响。 韩绍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思绪一片空白。 “你在看什么?” 身后公孙大娘子的声音,有如幽灵般再次传来。 “为什么?” 真元震动传出的声音,隐隐有些模糊和木然。 公孙大娘子明显愣了下,不过很快便明悟过来。 黑色面甲下那双生得极美的眸子,瞥了眼韩绍有些僵硬的背影。 “生前遭受无尽的非人凌辱……” “死后衣不蔽体,剜去双目,悬尸树端。” “是不是觉得很惨?” “可我见过更惨的……” 公孙大娘子清冷的语调,毫无半分感情。 “你见过尸山吗?定北、廊居两县,城外就有。” “你知道吗?其实一城的人堆起来,原来可以比城墙还要高。” “负责收尸的将士,后来告诉我,那两座尸山的最顶端……” “那孩子甚至还没有长全人型……” 公孙大娘子用最平淡的口气,不断冲击着韩绍的三观。 一点一点撕碎着韩绍曾经坚守的某些底线。 韩绍只觉得腹中一阵翻涌,面色变得有些惨白。 可心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却在急速地爆发开来。 在这之前,他从来不觉得杀人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 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活下来。 又或者单纯的去死! 可现在! 他第一次真正地想要主动去杀人! 这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 强烈到让他想要怒吼! 让他亲手斩碎这世上某些不配为人的畜生! 直到他运起先天境的强大目力,看到寨子中央那处最大篝火旁的景象。 这一刻,眼前的那些人,不再是人! 他们是野兽! 是畜生! 韩绍胸中积蓄的怒火,有如决堤的怒洪,瞬间宣泄、咆哮而出。 “屠!” 先天境强大真元的加持下,一个‘屠’字于山谷中轰然炸响。 韩绍跨马横刀,双目赤红。 “屠!屠!屠!” “一个不留!尽屠之!” 正跟着他一路直冲的数百铁骑,短暂迟滞了片刻,应和道。 “司马有令!谷中马匪!尽屠之!一个不留!” “得令!” “唯!” 下一刻,数百铁骑瞬间分出三支,沿着那一堆堆篝火一路绞杀而去。 听着耳边由近及远接连响起地惨叫声和怒喝声。 韩绍黑色的面甲下,第一次露出一抹满足的狞笑。 不过……还不够! 远远不够! 那此起彼伏的绝望呐喊,还远远未能浇灭他心中不断爆发的怒火。 杀! 座下的辽东神驹,宛如有灵般洞悉了韩绍的心思。 马蹄踏动间,马速瞬间暴增,直冲寨子中央那处最大的篝火。 …… 篝火摇曳。 将黑暗的夜色,撑出了一片赤红的光明。 而光明之外,却是越发显得黑暗了许多。
随着一声‘雍人杀进来了’的惊恐喊叫,以及那一声震天动地的‘屠’字怒吼。 这些围着篝火肆意放纵、狂欢的马匪,顿时就慌了神。 怎么会是雍人? 怎么可能是雍人! 他们不是刚吃了一场惨败吗? 怎么可能还顾得上咱们这些区区癣疥之患的马匪?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为首的野牛寨主脸上的横肉,下意识抖了抖。 口中依旧在呢喃着,“不可能……没道理的!” 连寨主都是如此,身边一众马匪又能好到哪儿去。 一边穿好衣物,抽出身边的弯刀,一面将目光齐齐望向自家寨主。 “寨主,怎么办?” “是啊!大当家的!你拿个主意啊!” “要我说当初就不该投靠乌丸人!这下子好了!把雍人引来了!” “不错!雍人统御中原千余年,哪有这么好招惹的!” “咱们平日里抢抢商旅也就算了,如今……” 篝火外的黑暗中,绝望的惨叫声从响起来后,就没停过。 每一次响起,都仿佛一柄重锤重重砸在他们的心中。 巨大的恐惧压迫之下,有精神快要崩溃的马匪,色厉内茬地怒吼道。 “大当家的!咱们跟那些雍狗拼了吧!” 可就在这时,身边却是忽然传出一声有如夜枭的凄厉笑声。 扭头一看,却是某个衣不蔽体的雍女。 “原来你们这些畜生,也会怕!也会怕……” 被笑得浑身发毛的马匪,怒目圆瞪抬手就要向那雍女砍去。 可没想到那雍女竟然踉跄着站起身,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一步步退到身后的篝火处。 “我在下面等着你们……” 烈火焚身,女子原本清秀的面容,在火中扭曲、狰狞。 可那有如夜枭的笑声,却依旧在火中传来。 一众马匪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直感觉一股莫名的惊悚感,从心中快速滋生。 平日里杀人如麻的他们,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脊背发凉! “来了……来了……” 火中的声音,从原先的高亢,渐渐虚弱下来。 “我看到了……” 熊熊烈火中,她那双原本晶莹的眸子,已经被烈焰灼瞎。 可她却仿佛心有所感般,伸出了手。 “看到了……” “可惜……太迟了……” 手臂垂下,再也无声无息。 而几乎与此同时,隆隆的马蹄声中,一道身披黑色残甲的修长身影从黑暗中刺破光明。 急速冲出! 看着那身曾经给草原带来无数恐惧与梦魇的熟悉甲胄,一众马匪瞬间睁大了双眼,浑身剧烈颤抖。 几乎是本能一般,野牛寨寨主直接丢掉了手中的弯刀,一个滑跪。 “愿降!莫杀我!” 野牛寨寨主磕头如捣蒜,口中生涩的雍语,以生平最快的语速,急速道。 “我有用!有大用!只要将军不杀我,我野牛寨上下愿意任凭将军驱使!” “我还能……” 野牛寨寨主喋喋不休地说着。 其实他心中还是有几分底气的,在他看来,只要他有价值,无论是雍人还是乌丸人就应该不会杀他。 可他没想到自己这话还没说完,迎来的回应却是一道霸烈的雪亮刀气。 头颅滚落间。 那双瞪大的眼神中依旧残留着难以理解地震惊之色。 宽大的马蹄重重落下,将这抹震惊的神色,踏成了一地碎末。 赤红的火光下,马上的骑士黑甲覆面,有如从地府踏进人间的死神。 淡漠冰冷的语气,似笑非笑。 “有用?” “死人,有什么用?” …… 第十四章 马匪 野牛寨主的无头尸身,依旧保持着跪拜的姿势。 一道血注冲天而起,化作一阵漫天血雨倾泻在一众马匪身上。 有马匪下意识舔了舔猩红的嘴角。 ‘原来大当家的血,是这个味道……’ 脑中闪过这样一道奇怪的念头。 看着那颗被马蹄踏碎的头颅,那马匪忽然想到了之前尝过的一种胡瓜。 红红的瓤,可甜。 可惜那伙雍人商队让他们杀光了,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尝过那样甜的瓜。 这让他遗憾了许久。 这世上的很多事,就是这样。 当时是痛快了,可事后总会不知不觉地开始后悔。 后悔当时不应该逞一时之快。 后悔当初没有想得更远一些。 后悔完这个,后悔那个。 然后总感觉人生总是没有圆满的时候。 然后为了填满这个不圆满,热血上头之下,又造就了另一个不圆满。 如此往复,好像一切永远没有尽头一般。 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困扰在心间的疑惑,那马匪不禁悄然叹息一声。 不过他听说南面那些雍人有一种名为‘书’,据说能解这世上一切困惑。 可惜他没有见过。 他只是一个马匪。 他爹当初抢了他娘,生下了他。 后来一不小心,他娘就死了。 马匪就是这样,对于物件从来都不知道珍惜。 总觉得下一次抢来的东西会更好。 可万一没有下一次呢? 就像他爹。 早上说再给他抢一个娘回来,等晚上马队回来的时候。 他就只剩下一半了。 要不是那匹老马还算聪明,跟着马队一路跑了回来。 就这一半估计也回不来。 那一段时间,寨子里的所有人都在笑他爹是个蠢货。 这么大一片草原上,一个女子独自跨马儿行。 所有人都在疯狂打马逃命,就他爹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 然后不出意外,让那女子一剑给斩了。 他清晰地记得当初嘲笑他爹的,其中就有刚刚被踏碎脑袋的大当家。 这让他感觉有些好笑。 因为他忽然感觉大当家这个寨主,其实跟他爹也没啥区别。 一样的蠢。 一样的可笑。 独身女子危险。 大雍就不危险了吗? 不! 只会更危险! 传说中温暖如春,拥有吃不完的粮食,无数财货的宝地,谁不想要? 可如今数千年过去了,大雍还在! 祂就好像当初那个独自草原晃荡,四处招摇的女子一样。 总会招惹一些不知死活的蠢货,前赴后继地冲上去送死。 然后就如同大当家一样,堂堂真元境的先天宗师被人轻描淡写地斩去头颅。 干净、利落且毫无波折。 想到这里,他抬头望向篝火旁的那道高居马上的挺拔身影。 眼中闪过一抹艳羡。 这才是他想像中的雍人! 强大!悍勇!霸道! 一言一行,都跟他们这些草原上的蠢货不一样。 与真正的雍人相比,他们就像草原上那些只会刨洞的老鼠,浑身充满了难闻的土腥味。 而真正的雍人,就好像草原上那肆意奔跑的神马。 高傲,如居云端。 ‘如果有下辈子……让我做个雍人吧!’ 马匪不知道第几次许下宏愿。 …… 马蹄隆隆,一道道同样身穿黑甲的铁骑,鱼贯着冲到这片最大最中央的篝火处。 早已被吓破胆的马匪们,根本不用招呼。 扑通—— 扑通——
接连跪伏在那些黑甲铁骑面前,再也看不到半点先前的凶狠与狰狞。 “将军!饶命!我等愿降!” “都是寨主的错!我等都是无辜的啊!” “不错!是寨主执意要跟乌丸人勾结!我等也是没有办法啊!” 反正寨主已经死了。 而死人又怎么可能开口? 该说的,不该说的,还用人教? “将军!我知道乌丸人送来的财货,放在哪里!” “只要将军绕我性命,我愿意带将军去!” “是啊!将军!那些财货我们是一分一毫都没有动啊!” 道道哀求活命的声音,又情急之下的蛮语,也有半生不熟的雍语。 被一众铁骑簇拥着的韩绍高居马上,俯瞰着下方这一幕。 转而扭头望向身边的铁骑,呵呵笑道。 “我问你们一个问题,答对了,生。” “答错了,你们就去死,好不好?” 听着韩绍毫无温度的笑声,一众马匪浑身颤抖。 可面对韩绍抛出来的活命机会,赶忙磕头应声道。 “将军慈悲!我等愿意!” “还请将军尽管问!” 可听到韩绍这话的将士们,却是脸色一变,连声道。 “司马!不可啊!这畜生留着就是祸害!” “当尽数诛杀之!” 就连很少在人前开口的公孙大娘子,此时也蹙了蹙绣眉。 “你……” 只是她话音刚起,便被韩绍打断。 “我是司马,还是你是司马?” 此时黑色面甲覆面的韩绍,浑身冷若寒冰。 那双毫无波动的眸子注视下,公孙大娘子终究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虽说她跟韩绍相处时间还不长,却也摸透了几分这人的性子。 这人是属狗脸的。 前一刻对你笑脸相迎,下一瞬或许便会翻脸不认人。 霸道、蛮狠! 公孙大娘子一时间也想不通,这厮在今天之前不过是军中区区一小卒。 哪来的环境和底气,让他养成这狗脾气的! “你是司马,你说了算!” 对于公孙大娘子这句不无赌气意味的话,韩绍只是静静看了她一眼,便重新收回了目光。 转而重新看向下方的那些马匪。 “你们觉得对于本司马来说,什么最重要?” “是你们这些马匪重要?还是那些金银、财货重要?” 一众马匪原本以为韩绍要问他们有关乌丸人的事情。 可没想到最后问出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 是他们重要,还是财货重要? 对于他们自己而言,肯定是自己的命重要啊! 没有命在,还怎么抢劫! 还怎么玩女人! 可对于这些明显年纪不大的雍人将军来说,肯定是财货重要啊! 这么一想,一众马匪瞬间惨白了脸。 可再转念一想,不对啊! 这个问题的本身,根本不在‘重不重要’上! 只要猜对了这位雍人将军的心思就行了啊! 这么一想,他们顿时放松了一些。 毕竟二选一,总有答对的机会。 于是短暂犹豫之后,便有马匪鼓起勇气答道。 “财货!将军我猜是财货!” 只可惜韩绍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有些遗憾道。 “抱歉,你答错了。” 说话间,韩绍手中剑指一指,一道锐意的真元之力便瞬间洞穿了那马匪的额头。 顺手替那倒霉马匪开了个脑洞后,韩绍语气笑意不减,鼓励道。 “继续吧,是生还是死,就看你们的答案了。” “来,让本司马看看,你们中到底有没有聪明人。” …… 第十五章 游戏规则 一个问题,一个答案。 就是一条人命。 看着地上那具不时抽搐两下的尸体,就算是向来漠视生死的马匪,也免不了一阵惊惧。 这一刻他们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不怕死。 而是不怕别人死。 当死亡这件事即将落在自己头上的时候。 他们还是怕的。 怕的要死! 见迟迟没人应答,韩绍有些不耐烦道。 “既然没有回话,本司马就当你们全都选择死了……” 说完,手臂微抬,似乎就要下令诛杀所有人。 一众马匪见状,顿时就慌了。 有马匪鼓起勇气站起来,颤声问道。 “这位雍人将军,你确定我们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就不杀我们?” 由不得他不这么问。 因为唯二的两个答案,在去掉了一个错误答案后,似乎只剩下一个正确答案。 这是不是意味着,剩下的所有人回答了那个答案都能活? 这……可能吗? 而韩绍闻言,却是纠正道。 “不是回了问题就能活。” “而是回答了正确的答案,才能活。” 听到韩绍这话,刚刚问话的马匪本能地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可这个时候,韩绍却没有给他深思下去的机会。 “你问完了吗?” 那马匪下意识点头道。 “问……问完了。” 韩绍闻言,黑色的面甲下传出一声轻笑。 “那你就去死吧。” 说话间,一道雪亮的刀光亮起。 鲜血喷涌间,韩绍收刀归鞘,摇头道。 “我讨厌不相信我的人。” 再次被鲜血浇了个满头的众马匪,这个时候终于扛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 一面跪地叩首,一面连声说道,“是我们!是我们重要!” 看着那一众争先恐后给出答案的马匪,高居马上的韩绍,面甲下的嘴角悄悄勾起。 而就在他即将做出裁决的时候,忽然看到那一众马匪中有一道身影,依旧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韩绍饶有兴致地问道。 “他们给了本司马答案,你怎么不说话?” “你不想活?” 依旧跪伏在地上的那道身影,抬起头露出那张惨白的脸,涩声道。 “回雍人将军……我……我想活。” “但我不敢说,说了还是得死,不如不说。” 这话说得有些绕,身边一众马匪一个都没听懂。 在他们的心中,眼前的这些雍人说到底还是舍不得杀他们的。 想要留着他们的命,给他们雍人卖命。 你看!这问题是怎么问的? ‘是我们重要,还是财货重要?’ 两个答案,去掉财货,就剩他们了! 说明这些雍人这是在告诉他们,他们比财货还要重要! 这是要用这种方式,收他们的心啊! 有马匪心中不屑,‘这些雍人就是迂腐,要让咱们卖命就卖命,扯这些有的没的干嘛!’ 当然这些马匪心中怎么想,并不重要。 倒是韩绍有些讶异地打量了地上那马匪一眼,随后忽然哈哈笑道。 “有点意思!” 笑完之后,韩绍忽然俯下身子,目光直视着那跪伏在地上的马匪。 “既然你知道反正都是死。” “说出来听听,或许本司马改注意了呢?” 韩绍这话出口,原本纷扰混乱的场面,瞬间一静。 且不说一众马匪脸上的神色,有多精彩。 就连他身边的一些黑甲铁骑,都在用古怪的目光看向了这位新将主。 至于说一直跪伏在地上的那年轻马匪,在听到韩绍这话后,想了想终于还是涩声回应道。 “在……在将军心中……财……财货确实不重要。” “但……但是……我们这些马匪更不重要!” 听到这话在场的一众马匪顿时呆住了。 韩绍再次哈哈笑了起来。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你说出了一个梗,有人能接得上,更让人高兴的事呢? 韩绍看着地上那年轻马匪,眼中的兴奋地神采,溢于言表。 “那你说说,什么才对本司马重要?” 那年轻马匪死死将脑袋埋在地上,声音隐隐带着几分恐惧的哭腔。 “没有我们这些马匪,对于司马来说才重要!” 没有我们才重要? 听到这里,一众马匪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这才是真正的正确答案? 不可能吧? 不可能的! 我们虽然只是马匪,但是我们还有用的! 最起码我们熟悉这片草原! 不少马匪用充满希冀的目光,望向韩绍的方向。 内心无比期望,他能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可惜韩绍却是摇摇头,无奈道。 “他答对了,而你们都答错了。” “所以……他活,你们死。” 令人绝望的答案,公布于众。 除了那一脸劫后余生的年轻马匪,其他马匪全都面色惨白,如丧考妣。
“将军饶命啊!” “是啊!将军饶我一条狗命,我愿意为你效死啊!” 又是一阵求饶声,韩绍有些烦躁地摇摇头。 “既然是游戏,咱们就都要遵从游戏规则,不是吗?” “所有人都知道,我们雍人最讲信用了。” 韩绍这话没错。 相较于乌丸人明面上的狡诈,说翻脸就翻脸。 雍人则要讲规矩得多。 所以有些小部族宁愿跟雍人商旅做生意,也不愿接近那些乌丸人。 毕竟跟雍人做生意,顶多被多赚点牛羊、皮货。 可要是乌丸人,这一场生意做下来,说不得连部族也做没了。 看着韩绍坚定的神色,以及那一众蠢蠢欲动的黑甲铁骑。 不少马匪绝望之下,悄然握紧了手里的弯刀,似乎准备拼命了。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决死反击的时候,却听韩绍忽然再次开口道。 “要不……我再跟你们玩一个游戏吧。” 韩绍说完,顺手一指刚捡回一条命,心有余悸的年轻马匪。 “这个人很聪明,但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太聪明的人。” “可是我刚刚已经答应了不杀他,怎么办?” 被韩绍指到的那年轻马匪,脸上的狂喜之色,顿时僵在了脸上。 韩绍也是一脸为难。 “要不你们谁帮我杀了他,取了他的首级送给我,我就饶了谁的命,如何?” 这话说完,那年轻马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可还没等他开口,一旁的某个马匪已经一脸凶残的站起身。 “此话当真?” 韩绍奇怪道。 “到目前为止,本司马说过一句假话吗?” 确实! 从刚开始的那个问题开始,韩绍并没有言而无信过。 至于乌兰那小子,谁让他那么聪明呢? 咱们一窝子蠢货,就你聪明! 你不死谁死! 所以就在韩绍话音落下的瞬间,无数柄弯刀向着那年轻马匪径直斩去。 几乎是刹那间,那年轻马匪就被斩成了一地碎肉。 其中一个反应最快的马匪,拧着那颗死不瞑目的年轻头颅,哈哈笑道。 “我的!是我杀的!我抢到了!” “哈哈!我不用死了!不用死了!” 至于其他反应稍慢的马匪,脸色晦暗,可看向那马匪的眼神狰狞无比。 宛如将要食人的野兽。 而就这时赤红的篝火旁,那道高居马上的挺拔身影,似是无意地说道。 “啊!你运气不错,看来就只有你能活了。” “只可惜啊,这头颅只有一颗,你活的话,其他人就只能去死了,啧啧啧……” 阴阳怪气地感慨声中。 一众马匪霍然转身望向那颗头颅的方向。 是啊! 只有一颗头颅! 你活!我们就只能去死了! 怎么办? 下一刻,又一阵刀光闪过。 最先抢到那颗头颅的马匪,瞬间惨死当场。 从他手中抢过头颅的那个马匪,顿时欣喜若狂。 “哈哈!我抢到了!我……” 可他没想到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所以他死了! 阵阵连绵不绝地惨嚎声中,一个又一个马匪在抢到头颅的下一刻,就迎来了曾经同伙的集火砍杀! 没人能坚持到说完一句完整的话。 凶残!无情! 才是这片赤红篝火下的主旋律。 那一柄柄弯刀不断收割着身边同伙的生命,任何怜悯与犹豫,都会让自己命丧当场。 这一刻,血色的炼狱与赤红的火焰交相呼应。 死亡,一刻也不曾停歇。 …… “我……我抢到了……” “雍人将军,我是不是能活了……” 看着眼前浑身是血的马匪,韩绍呵呵一笑,从他手中接过那颗头颅,打量了一眼。 真是个聪明的年轻人啊! 可惜啊……非我族类…… 韩绍随手将手中的头颅,丢到了篝火中。 然后转过头,用奇怪地眼神看着那最后幸存下来的马匪。 “你说,你们这些马匪要多蠢,才会选择相信敌人的话?” 看着那一脸痴呆的马匪,韩绍一脸嫌恶。 “真是不开化的野兽啊!长得倒挺像人。” 说完,刀光闪过,归刀入鞘。 一切行如流水。 看着摘下面甲露出一脸复杂神色的公孙大娘子,韩绍同样摘下面甲。 赤红的火光下,那张俊秀的白皙面容,挤出一抹僵硬难看地笑容。 “大娘子,是对的。” 公孙大娘子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 “有些畜生,确实只是长得像人……” 韩绍扭头看向篝火中那道焦枯的身影,长呼一口浊气。 微微阖上双目,在心中默念一声。 ‘抱歉,来迟了。’ …… 第十六章 异类 摇曳的火光,将韩绍半张脸映得忽明忽暗。 韩绍在看篝火。 公孙大娘子在看他。 尽管两人相距不过丈余,却总感觉隔得很远。 出身高贵的她,从小到大见过的世家子不知凡几。 可从未有人让她这般看不通透。 一身莫名其妙,却足以匹敌同龄世家骄子的强大修为。 那些极具煽动性,却又能在绝境之下快速激励军心的言语。 还有他身上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傲慢。 这些都不是区区小卒所能拥有的。 有那么一瞬间,公孙大娘子甚至以为是某个天人五衰、即将道化的老怪物,在这厮身上完成了附体重生。 可很快便在心里自我否认了。 因为那些暮气沉沉的老家伙,她见过。 那股深入神魂的死气,只看眼神便能一眼看出来。 根本掩盖不住的。 公孙大娘子心中叹息一声,直感觉眼前这个男人浑身充满了迷雾。 甚至让她生出一股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 可一想到这厮刚刚那一番肆意玩弄人心的举动,公孙大娘子竟然隐隐有些畏惧。 ‘原来杀人是可以不用刀兵的……’ 辽东公孙,兵家传承。 历来出的都是战场厮杀的名将、猛将。 军阵交锋,势如破竹! 兵法韬略,纵横无敌! 就算是行兵家诡道,也不过是强弱之间的较量。 何曾见过这等只靠三言两语,便让一方自我残杀,直至死绝的一幕?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 听到公孙大娘子略显迟疑的问话。 韩绍缓缓收回目光,扭头看着她。 “困兽犹斗,鱼死网破,没听说过吗?” 接连两个成语,似乎给了这位公孙家的大娘子一点小小的震撼。 看着公孙大娘子那充满智慧的茫然眼神,韩绍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大娘子是在跟本司马请教吗?” 公孙大娘子闻言,冷峻孤傲的俏脸,当即黑了下来。 小人得志的嘴脸,她见过不少。 可敢当着她的面,冲她露出这幅嘴脸的,一个也无。 这厮难道从来就不知道死字,它到底怎么写吗? 公孙大娘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正当韩绍以为她要放弃追问的时候,那张清冷孤傲的俏脸有些不自然地扭到一边。 “就算是……那又如何?” 韩绍见状,微微一乐。 这幅死傲娇的模样,他曾经在二次元倒是见过不少。 可在现实中还真第一次见。 “不如何,就是忽然不想说了。” 听到这话,一直静待韩绍‘老实交代’的公孙大娘子,似乎有些破防了。 那双天生的凤眼,死死盯着韩绍。 迎着对方似乎想要杀人的目光,韩绍毫无惧意,依旧不知死活道。 “要不要,咱们做个交易吧。” “我回答了你这个问题,你也回答我一个,如何?” 他……这是在威胁我? 公孙大娘子冰冷的眼眸闪过一抹错愕,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而后这抹错愕和难以置信,很快便化作羞恼。 ‘真是一个讨厌的小卒!’ 公孙大娘子直接给韩绍打上一个标签,并且直接在心中盖棺定论。 “不如何!” 见这死傲娇不低头,韩绍一脸无所谓。 “那便算了。” 干净、利落。 一如他抽刀砍人时那般。 这便算了? 公孙大娘子隐在黑暗中的凤眼煞气毕露。 可韩绍这厮完全没有给她发作的机会,马腹一磕便来到一众将士面前。 “回司马!谷中马匪已经大抵清理干净。”
见之前分出去剿杀马匪的三支骑军,只有一支跟上来汇合。 另外两支却是一直未归,韩绍有些不解。 “还有一些人呢?” 领头一骑抱拳回应道。 “为免有漏网之鱼逃出去,泄露咱们的消息,大娘子让李军候带着人去把守谷口了。” “另一队人还在清理谷中残敌。” 他们这支数百人的残军,都是大军被冲散后,勉强汇集起来的。 成分极为复杂。 单说这李军候,身为一曲军候,麾下五百人,已经可以称作将主了。 再往上就是一部校尉了。 韩绍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不禁有些惭愧。 刚刚自己被怒火冲昏了头,只知道一路冲杀,全然没管后路。 韩绍一面在心中提醒自己,‘兵者,死生之道,存亡之地,不可不察’。 一面看向旁边的公孙大娘子。 而面对韩绍的目光,公孙大娘子下意识微抬螓首,眼神孤傲。 切! 死傲娇! 韩绍撇撇嘴,便不再管她。 “有伤亡吗?” 见韩绍最关心的竟然是这个,在场一众将士心中微暖。 “放心吧,司马。” “区区马匪,不过是一帮聚众蟊贼,剿灭他们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除了两个轻伤的,没有阵亡的。” 战场之上,生死都是等闲。 倒霉挨上一刀,不用太过大惊小怪。 韩绍闻言,稍稍放下心来。 他可不想做李云龙,手下将士没死在血肉磨盘的战场上,反倒是死在土匪手里。 那也未免太过令人痛心。 …… 风雪在这片四面环绕的山谷中,似乎也小了些。 一众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将士,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未熄的赤红篝火,在添了一些牛粪后,燃烧得更旺了。 韩绍有些不习惯跪坐,索性怎么舒服怎么来。 “粗鄙!” 莫名其妙被骂了一句,韩绍有些恼了。 可随即便反应过来,古代很长一段时间,裤子是无裆的。 自己此时这种屈膝伸腿的姿势,容易露鸟。 所以这种名为‘箕踞’的坐姿,会被人视作一种极其无礼的举动。 韩绍有些无语。 这里跟另一个世界的古代,这么像的么? 韩绍好奇地摸了摸裤子,不对啊! 有裆啊! 韩绍感觉眼前这个整天冷冰冰的女人,实在是不可理喻。 可没想到这女人白净如玉的脸色,瞬间通红。 “无耻!” 好吧,又骂人。 韩绍收回裆下的手,顺势翻了个白眼。 饿急了之下,大口撕咬了一口手中的羊肉。 可这一口下去,他当即便恶心得吐了出来。 妈的! 这又油又腻又没味,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腥臊,谁他妈能咽得下去! 可一抬头,所有人都吃得正香。 一边吃,还不忘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看什么?” 韩绍一脸懵。 随即便看到公孙大娘子从怀中掏出一把镶金嵌玉的短刀,从他没啃过的地方,切出一块肉,以手掩面放入口中。 细嚼慢咽之后。 公孙大娘子叹息一声,“现在你还敢说你没有问题?” 韩绍继续一脸懵,“什么意思?” “这炙肉,虽不精致,却也没到难以下咽的地步。” 公孙大娘子凤目直直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一个异类。 “我都食得,你却食不得……” “你还敢说你没有问题?” …… 第十七章 辛夷 一个人活在世上,有些东西是很难改变的。 言行举止、饮食习惯。 尽管韩绍已经很努力地去伪装了,可有些东西并不是你想伪装,就能伪装得了的。 就比如这个吃食方面。 公孙大娘子这个世家贵女都能吃得下的东西。 偏偏韩绍刚入口便吐了出来。 只要智商没有问题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对来。 这他妈还怎么演? 总不能说他一个出身普通的大头兵,比世家贵女过得还要精致吧。 面对那一双双意味莫名的眼睛,韩绍眨巴了下眼,想着要不要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可低头看了眼手里那块在火光下不断闪烁着油光的羊腿。 那股生理和心理上带来的双重不适感,便翻滚着涌上心头。 吃? 还是不吃? 吃,这玩意儿就等同于在给自己喂翔。 不吃,那岂不是证明自己这只混进狼群的哈士奇,连演也懒得演了? 这分明是在为难我胖虎啊! 韩绍举棋不定,看向公孙大娘子的目光,眼神中充满了哀怨。 你说这么漂亮一娘们儿,不说话还好。 怎么这一说话,面目就分外狰狞起来了? 韩绍心中腹诽不已。 而与之相对的公孙大娘子嘴角浅浅勾起,似笑非笑。 心中不知怎的竟生出几分‘复仇’的快意。 她倒要看这厮接下来要怎么应对! 又是一番巧舌如簧,强行狡辩? 还是直接摊牌,给出一个答案? 她真的很好奇。 不过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既然开了口,总会露出一丝破绽。 到时候她就能循着这丝破绽,一点一点揭开这厮隐藏在重重迷雾后的真身。 公孙大娘子正暗自得意的时候,忽然有位将士凑了上来,哈哈笑道。 “估计司马是没什么胃口,卑职这里有饼,干是干了点,要不……司马凑合着吃两口?” 听到这声突如其来的插话,公孙大娘子霍然扭头望向那将士。 目光冰冷,满是不悦。 天门境大宗师的强大神魂压迫下,那将士脸上爽朗的笑容,变得有些干涩。 可手上递饼的姿势,却没有半点退回去的意思。 大娘子她出身高贵,一言一行可以任性。 可他,还有一众兄弟们却不行。 这位韩司马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来历…… 这重要吗? 根本不重要! 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只要能带着他们活着回家,活着见到爹娘,见到妻儿,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 于是一个又一个将士顶着公孙大娘子的威压,从行囊中取出干饼递了出来。 “司马别急,不够我们这儿还有!” 这边有人递饼,那边又有人哈哈笑着,取出水囊。 “怎么能让司马干吃饼,我这儿有水!” “滚!你那张嘴臭气熏天,可别把咱司马恶心坏了!” “来!司马喝咱的!” 你一言我一语。 原本死寂的场面,瞬间热闹起来。 除了几个一直跟在公孙大娘子身边的甲士,在场几乎所有将士都围了上来。 “放肆!你们敢忤逆大娘子?” 公孙大娘子身边的甲士,脸色气得发青。 可没人搭理他们,一个个依旧围在了那位司马身边。 连带着一旁的公孙大娘子,也被直接无视了。 “这些蠢货真是不分好歹,不辨是非!” 听到身边甲士的怒斥,公孙大娘子沉默了下,随后缓缓收回了身上的威压。 这些对着韩绍大献殷勤的将士蠢吗? 不,他们一点都不蠢。 反倒是聪明的很。 至少他们清醒的知道,蛇无头不行,更何况是军队! 一旦韩绍这个仓促之下,走马上任的新司马,被证明出有‘问题’。 他们这些从各营各部溃散出来的残兵败将,或许下一刻便会陷入群龙无首,一盘散沙的境地。 与其这样,还不如一起装糊涂。 只要韩绍这厮不背叛他们,不故意将他们带向死路。 那他就是这支数百人的残军,雷打不动的头领! 谁站出来破坏这好不容易构筑的局面,谁就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甚至是敌人! 此刻才想明白一切的公孙大娘子,不禁背后隐隐有些发凉。 某种意义上讲,如果她不是出身公孙氏嫡脉。 如果她不是就算受伤,还有着天门境的强大修为…… 或许就在刚刚她出言质疑韩绍的下一刻,当即就会有人向她挥刀了! 想到这里,公孙大娘子不禁用复杂的目光,望向被将士们簇拥着的韩绍。 人群中,这厮先是愕然,随后便一脸嫌恶地接过一张又一张大饼,嘴里嚷嚷道。 “够了!够了!妈的!你们这些狗东西这是要撑死老子啊!” 明明是脏话连篇,粗言秽语。 可听到这话的将士们,脸上的神色却是越发亲近。 因为这才是他们这些厮杀汉彼此之间的真正交流方式。 满嘴之乎者也,那是上面那些世家贵种糊弄人的,平日里听听也就算了。 那些世家贵种生来高高在上,哪会真正跟他们这些厮杀汉一条心?
就像此时的公孙大娘子,她就有些想不通。 为什么有人明明被骂了,脸上还这么开心? 看着韩绍咧开嘴角大口撕咬大饼的样子,公孙大娘子那双凤眼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 听到这声传音的韩绍,抬眼看了眼那道退到人群后的身影。 明明是一身甲胄,却依旧能看出几分窈窕与修长。 此时的韩绍也已经反应过来,将士们为什么会宁愿得罪这位世家贵女,也要替自己解围了。 群体意志! 这股意志一旦形成,除非是内部瓦解,或者被外力强行破开,便再也无法撼动。 而他韩绍恰逢其会,正巧成了这股意志的代言人。 韩绍心中暗呼侥幸,明面上却是一脸桀骜。 “是,又如何?” 韩绍撕咬大饼的动作,极为凶残。 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公孙大娘子窈窕的身躯。 而瞥见韩绍眼神中不加掩饰的贪婪,身为女儿身的公孙大娘子本能地生出一股羞怒。 “你的胆子真的很大……” 世家子弟千千万万。 敢用这样轻薄的眼神,凝视辽东公孙氏嫡女的。 他韩绍,是第一个! 听着耳边传来的轻声幽语,韩绍无所谓地笑了笑。 有恒产者,有恒心。 反之,无恒产者,则无恒心。 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什么人? 是无牵无挂的! 他莫名奇妙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与这个世界毫无瓜葛。 自然无所畏惧。 世家贵女,又如何? 信不信老子疯批起来,来日将这艹蛋的世界掀个天翻地覆! 什么清冷孤傲! 什么高高在上! hetui~ 韩绍又咬了口大饼,一边用力咀嚼着,一边传音道。 “大娘子,咱们打个商量如何?” 韩绍的眼神,毫无敬畏,目无尊卑,一如既往的放肆。 看得公孙大娘子心中越发憋闷,可理智回归之后,还是吐出一个字。 “说。” “既然咱们目标都是活下去,有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就不要继续纠结了。” 韩绍不以为意,想了想,又对之前的问话,做出了解答。 “另外先前之所以不直接杀了那些马匪,无非是为了避免无所谓的伤亡罢了。” 那些被韩绍一通嘴炮逼杀的马匪,明显是那些马匪的核心人物。 就算是乌合之众,可既然能在这片草原生存下来。 修为自然也低不到哪儿去。 将士们一路厮杀、奔逃,早已精疲力竭。 为了避免这些百战精锐在阴沟里翻了船,韩绍才宁愿多费几句口舌。 见韩绍似乎有主动求和的意思,公孙大娘子脸色缓和了几分。 可听到后面一句解答,公孙大娘子眼神不免有些狐疑。 “就这?” 什么叫就这? 韩绍白了她一眼,冷笑回应道。 “将士们的命,也是命。” “他们也是爹生娘养的,也有妻儿子女!” “不是你们这些上位者,战绩簿上的一串数字!” 面对韩绍毫不客气的训斥,公孙大娘子出奇的没感到被冒犯的感觉。 反而陷入了一缕沉思。 过了一会儿,忽然对着韩绍抱拳施了一礼。 “谨受教!” 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一愣的韩绍,还没来得及反应。 便见公孙大娘子一脸孤傲地昂首回应道。 “既然你回答了我之前的问题,本校尉也不占你便宜。” “你先前想问什么,现在可以问了。” 额,之前不是死活不答应的吗? 韩绍有些无语。 而见韩绍愣神,公孙大娘子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要问什么,快点问。” “本校尉还要去疗伤,不要浪费时间。” 瞧这口气! 啧啧啧—— 韩绍玩味笑着。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你叫什么。” 总是‘大娘子、大娘子’的叫着,感觉怪怪的。 “就……” 公孙大娘子脸色一黑,刚想说‘就这’,可一想到刚刚这两个字说出口,自己被怼得不轻。 赶忙住嘴。 “辛夷!公孙辛夷!” 虽然女子芳名一般不会轻易让人知道,可公孙大娘子出身兵家将门,有些规矩并没有那么讲究。 只是说完之后,她还是有些羞臊难堪。 于是一面直接转身离开,一面恨恨告诫道。 “若是你敢在人前称呼本校尉的名讳!仔细你的皮!” 辛夷? 韩绍咂咂嘴,感觉这名字还挺雅致。 不过很快,他便想起这似乎是某种花的别名。 “木兰?” 韩绍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 可没想到这两个字刚出口,那道清冷孤傲的背影身形猛然一顿。 下一瞬,那张如玉美颜涨红了脸,怒视着他。 “无耻贼子!找死!” …… 第十八章 汝妻子吾养之 筑基凝血、后天真气、先天真元,天门真罡…… 天门境大宗师,虽然只是初入中三境。 但对上下三境的先天宗师,就算是受了伤,也足以碾压了。 …… 当着所有将士们的面,韩司马挨了一顿打。 可谓是颜面尽失! 打完之后才知道‘木兰’,原来是那毒妇的小字乳名。 妈的! 名字起了不就是让人叫的! 什么? 这小字只能家中长辈、年长姊妹,以及日后的夫君才能称呼? 什么破规矩! 更何况提前叫上一声,又有什么打紧? 韩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狼子野心,所以望向公孙辛夷潇洒离去的背影,神色越发恼怒。 “都他妈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打男人啊!” 看着一众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将脸色憋得通红的夯货,韩绍捂着眼珠子,一面赶忙带上面甲,口中怒斥道。 “想笑就他妈笑!妈的!憋死你们这帮瘪犊子!” 说完,将手里的大饼一扔,便起身大步离去。 …… 身后雷鸣般的哄笑声,似乎冲淡了几分死亡的阴霾。 让这支数百人的残军,多了几分生气。 韩绍收起面甲下怒气冲冲的表情,神色安静。 人活着总是习惯性地戴上面具过活。 用来掩盖自己的恐慌、绝望,看不到前路的迷茫与惊惧。 韩绍只是没想到这换了个世界,依旧还是如此。 微微叹息一声,韩绍身形一个飘忽闪动,便是数十米的距离。 这要是换到另一个世界,妥妥是超人的模版。 没过多久,便来到谷口处。 被公孙辛夷指使着把守谷口的李军候见韩绍独身而来,不禁有些讶异。 “见过司马!” 他们这支残军既然已经另称别部。 过去的有些东西,自然已经是不作数了。 所以尽管李军候原先的军职不低,可面对韩绍这个别部司马时,依旧以职下之礼抱拳拜见。 “李军候客气了。” 韩绍上前扶起对方,顺势拍拍他的肩膀。 “刚刚将士们可有伤亡,用了饭了吗?” 面对韩绍的和声问话,李军候心中微暖。 “谢司马关怀!” “一些蟊贼哪谈得上什么伤亡。” 李军候说着,一边将韩绍往将士们那儿引。 “将士们正吃着呢。” 而眼见韩绍到来,把守谷口的一众将士赶忙放下手中的吃食,抱拳拜见。 “见过司马!” 韩绍见状,心中感慨着军中的等级森严。 在表示自己只是过来看看他们后,便让他们继续用饭。 之后便将李军候拉到一边。 “李军候也是先天真元境吧?” 李军候闻言,苦笑一声。 “不敢当司马‘军候’之称,职下一曲数百人没剩下几个了……” 这一战败得太惨,太快,也太莫名其妙了。 就算是他这个昔日的曲军候,甚至也没弄清楚情况,整个大军就败了。 在这之后,那些乌丸蛮狗趁势蜂拥着一阵掩杀,便造成了如今这副局面。 至于说修为…… “受了点伤,勉强维持境界没有跌落而已……” 看着李军候沉重、落寞的神色,以及那一身残甲。 韩绍默然无语了一阵。 随后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他的头顶,心中嘀咕道。 ‘原来血条降低,还会影响实力的吗?’ 视线中,李军候头顶那根标注着23级的血条,赫然已经只剩下一小半。 韩绍看着李军候若有所思了一会儿。 “李军候,我这儿有一种疗伤药,就是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隐患……”
韩绍这话说着,带着几分犹疑看着李军候。 “你要不要试试?” 李军候闻言一愣,抬头迎向韩绍的目光。 双相对视间,李军候忽然洒脱一笑。 “司马有此良药,怎么不早些拿出来?” “若是有用,我老李也能多杀一些蛮狗!好替麾下儿郎报上一番血仇!” 和一些将士想要活下去、回家不同。 他不敢回去! 因为他怕回去之后,一众麾下儿郎的家属哭着喊着,跟他要儿子、丈夫…… 他怕…… 但他不怕死! 只怕在死之前,未能替麾下儿郎,多杀几个蛮狗。 听着李军候的埋怨,韩绍笑了。 有些人真的很好懂。 属于你一眼看去,就能看到他心底的那种。 这位李军候便是这种人。 所以韩绍才第一个找上了他。 虽然很惭愧,但韩绍也很无奈。 要想将这支数百人的残军,从这片四面环敌的茫茫草原带回去,只靠他一个人几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每多一分实力,成功的几率才能大上一分。 对此,韩绍也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伟大。 在不用立马就死的前提下,他也只是想多活一天算一天。 然后好好看看这个陌生的世界罢了。 说到底他跟这数百人的残军,也不过是些抱团取暖的可怜虫罢了。 见李军候神色坚决,韩绍也就不再犹豫,从怀中掏出一颗血红的药丸。 【回血丹:每秒回复1%的血量,持续状态60秒】 好吧,系统出品。 韩绍也不确定对除他以外的其他人有没有作用。 更不确定别人吃下去,会不会触发什么莫名其妙的即死机制,当场暴毙。 所以他才一直没有拿出来。 而见到韩绍掏出血色丹药,李军候淡淡一笑,便直接伸手接过。 不过却没有直接服用。 而是笑着赶人道。 “时间不早了,司马该回去休息了。” 韩绍闻言,神色复杂地看了这位李军候一眼。 因为他知道这位李军候是怕万一这药,有什么变故…… 到时候自己在将士们面前,有些话说不清楚。 对此,韩绍深深看了一眼这位军中厮杀汉,只感觉心中情绪翻滚,却无法言表。 “李军候……保重。” 韩绍第一次用这个世界的礼节,向这位李军候抱拳躬身。 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去。 “若我死……还请司马……带着他们活下去。” 听到耳畔传来的声音,韩绍脚步一顿,微微点头。 “另外……” 李军候似乎有些犹豫,说了一半,便住口不言。 韩绍直接道,“但说无妨,无有不允!” 听到韩绍这番斩钉截铁的话,李军候信了。 声音带着几分释然地笑意,说道。 “只是家中老母在堂,有些放不下……” 韩绍闻言,眉头微拧。 “李军候这年岁,应该已经有妻儿子女了吧?” 李军候闻言,有些为难。 家中老母,或许要不了多少年,就会仙逝。 劳烦对方照顾几年,已经是件难事了。 可妻子儿女就不一样了。 很可能就是一辈子。 这未免太过为难人。 韩绍霍然回首,看着李军候的脸色,顿时明白了一切。 “若有差池,汝妻子吾养之!” 韩绍掷地有声,慷慨承诺。 …… 第十九章 炼狱 韩绍敢用人格保证,他说这话的时候,心中毫无邪念。 眼中更是一片赤诚。 等到说完之后才感觉有些怪怪的。 好在这个世界孟德公还没有大行其道,‘托妻寄子’这个成语也没有被彻底玩坏。 所以当韩绍说出这完之后,李军候抱拳深躬。 “司马仁义!” 对此,韩绍轻叹一声,直接扭头离去。 他怕再继续待下去,他会忍不住从对方手中抢过丹药。 …… 望着谷口方向,正与一众将士饮酒食肉,尽显武人豪迈的李军候。 韩绍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太祖的那句‘为有牺牲多壮志’。 恍惚间,第一次对这支名为镇辽军的军队,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兵甲不差。 战斗意志也不差。 军中又不乏李军候这样的慷慨壮烈之辈。 韩绍一时之间实在有些想不通,这样一支甚至可以撑得上强大的军队,又怎么会输给草原那些蛮族? 而且还输得那么惨…… “你知道为什么吗?” 面对韩绍突如其来的问话,一旁小心翼翼陪侍的中行固,有些不明所以。 韩绍收回望向谷口的目光,扭头看着中行固。 “就算以我的眼光,镇辽军也不算是一支弱旅,就算是败,也不应该败得这么惨吧?” 韩绍以前确实没吃过猪肉,但猪跑却见过不少。 另一方世界的历史上,一汉当五胡的汉军。 盛唐时,几千劲旅带着数万仆从军,就能横扫西域的唐军。 再到后来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的明军。 至于最后那支地表最强轻步兵的子弟兵,就不提了。 毕竟后者和先前那些朝代军队的性质,有着根本性的变化。 可单单翻开那个世界的史书,与眼下这支镇辽军相比。 就算是撇开单体力量超凡的前提,镇辽军也不算是弱者。 可它偏偏还是败了。 所以韩绍实在是有些想不通。 本来这个问题,他应该是选择直接去问公孙辛夷的。 可奈何那女人眼下明显不太信任他。 就算问了,估计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来。 韩绍也懒得浪费时间了。 索性将中行固这个‘雍奸’拧出来发问了。 而眼见韩绍问出这个问题,一直表现得畏畏缩缩的中行固,竟然难得露出一抹嘲弄的不屑冷笑。 “还能是因为什么?” “无非是朝堂上的某些人对镇辽军在幽州日渐坐大,有些不放心了……” 韩绍闻言,眉头微拧。 “所以你是说……有人暗中使了绊子?” 中行固脸上嘲讽之色更浓。 “镇辽军分兵出塞,左右两路大军全部遭到伏击。”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问题来了吧?” 听到这话,韩绍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 直感觉一股冰寒刺骨的气息,冰凉了整个肺腑。 “又是这样吗?” 韩绍露出一丝无奈苦笑。 总感觉这剧情分外熟悉。 中央朝廷猜忌地方,甚至不惜勾连异族。 这妥妥的是即将亡国的剧本啊…… 韩绍有些感慨。 至于这其中是不是还有别的争斗,就不得而知了。 静静地瞥了中行固一眼,韩绍忽然道。 “你以前也是天门境大宗师?” 这话出口,中行固佝偻的身子一僵。 四周死寂一片的旷地,气息瞬间凝固起来。 一直在所有人面前卑躬屈膝的中行固,一点一点直起身子,抬头望向韩绍。 下一刻一股庞大的神魂之力有如山洪倾泻,向着韩绍笼罩而来。 身处这股巨大威压的韩绍,神色不变,反倒是摇头失笑。 “行了,一个空有神魂之力的废人,就别在本司马面前装模作样了。” 一巴掌拍下,那股骇人的威压有如纸糊一般,瞬间消失不见。
中行固捂着半张脸,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迎着韩绍那双看似清澈,却仿佛深不见底的深邃眼眸。 中行固恍惚间竟有种被人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的错觉。 “你待如何?” 中行固涩声说着。 却也不觉得韩绍真的会杀自己。 毕竟要杀的话,早就杀了。 又何必等到现在? 对此,韩绍哂然一笑,不置可否道。 “你觉得你还有点用,我不会杀你?” “你错了……” 中行固闻言一惊,正思忖着韩绍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 韩绍已经笑着继续道。 “你该感谢那些被掳来草原的女子,没人认出了你,否则的话……你现在已经死了。” 没人知道谷中那颗树上挂着的尸体,以及那一句无声的‘将军,何来之迟也’,对韩绍的冲击有多巨大。 也没人知道那名女子赤着身子,一步步退向火中的一幕,对韩绍的震撼有多强烈。 更没人知道韩绍那一刻的杀心,有多么炽烈。 只知道在弄死所有马匪后,有将士禀告说在谷中搜出一些马匪眷属,问韩绍这个司马怎么处置的时候。 韩绍只重复一个字。 屠! 阵阵绝望凄厉的惨嚎声,配上那些幸存女子有些疯癫的笑声。 韩绍感觉自己那一刻,不在人间。 而是身处炼狱。 身处炼狱,你我皆非人。 都是畜生! 或许是感觉到韩绍身上强烈的杀机,中行固再次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司马!那些被掳来的女子跟我毫无关系!” “我只是跟着那些蛮狗运送过一些财货……更何况……” 更何况就算是他遇到了,他又能怎么办? 他只是一个废人啊! 从他稷下学宫像狗一样爬出来的那一刻,他所有一切的一切就已经全部都毁了! “我是……一个废人!” 中行固脑袋死死扣在地上,将脸埋在脚下的泥土里。 韩绍居高临下地看着中行固。 虽然并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从一尊宛如神魔的天门境大宗师堕落成这样。 但他能感觉到这人在某种意义上,其实已经死了。 如今还动弹的,无非是一具被某股执念牵引着的躯壳罢了。 什么尊严、荣辱,对于一个死人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 韩绍没有说话,只是重新将视线望向谷口的方向。 他在等。 等谷口那边的动静。 这一刻,其实他是有些后悔的。 后悔当时一时冲动将那些土匪屠的太干净。 否则的话,那些马匪才是最佳的试药材料。 死了,不心疼。 活下来了,一刀结果了便是。 无非是浪费一颗回血丹罢了。 可现在就算是后悔也已经晚了,只能静等结果了。 时间一分一毫的过去。 就算是韩绍,内心也渐渐生出一股焦灼的情绪。 这一刻他竟然也有些怕了。 他怕那个昂然豪迈、无惧生死的厮杀汉,因为自己而死。 更怕活着去到镇辽城,面对他家中的老母、妻子儿女。 看吧,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因果,就会生出顾虑。 从此再也无法继续无所畏惧。 韩绍露出一抹苦笑。 不过这抹苦笑只露出一半,便化作了欣喜之色。 感受着谷口方向传来越来越强烈的真元波动。 韩绍忽然哈哈笑道。 “成了!” 说着,顺势踢了脚下已经跪得麻木的中行固。 “为我效命!” “日后若你足够忠心,我可以考虑让你重新恢复修为!” …… 第二十章 俗套 重新恢复修为? 呵,好大的口气! 中行固趴伏在地上,呼吸着地上的尘土。 忽然觉得就这么跪着,除了尘土有些呛人,地上有些冰冷外,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不用站着那么累,也不用带人当傻子一样骗。 试问这当今天下,谁不知道这重新接续武脉,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区区一个先天宗师,说出这般大话,也不怕惹人耻笑? 别忘了,他中行固可是出身儒家圣地稷下学宫! 中行固心中有些不屑,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不满。 只是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回话,整个人便已经被韩绍腾空摄起。 再然后便被随手一丢,摔了个七荤八素。 不过这个时候韩绍哪里会管他? 大步向着真元波动传来的方向走去。 “司马……” 对于韩绍的去而复返,把守谷口的将士有些讶异。 而这时已经感应到韩绍气息的李军候,已经哈哈笑着,从暗处迎了上来。 “司马!有用!这……” 看着李军候荣光焕发,再无病态的模样,韩绍暗自长呼一口浊气,彻底放下心来。 当即传音打断道。 “这药暂时不多,先不要声张。” 这回血丹,系统只赠送了一组99颗。 后续还想要,只能按着系统内置的药方,凑足药材自己炼制。 而韩绍深知这世上从来不患寡,而患不均。 在不能保证所有人都能拥有的前提下,还是最好不要弄得人尽皆知。 否则军心散了,一切也就没了回旋的余地了。 李军候闻言,顿时明白了韩绍的意思。 直到引着韩绍来到无人处,才满面红光地压低声音,兴奋道。 “司马!这药……这药真的是神药啊!” 就算医家分属的一些丹鼎宗门,也不一定能拥有让先天宗师瞬间恢复伤势的丹药! 韩绍见状,也不管他有多振奋。 又从怀中取出一粒蓝色丹药递给他。 【回元丹:每秒回复1%的气量,持续状态60秒】 “这种蓝色的,能够快速回复真元,若是战事激烈,关键时候可以服用。” 既然回血丹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服用了没有问题。 那这蓝色的回气丹自然也不会有问题。 所以韩绍这次取丹药的动作,干净利落了许多。 甚至在短暂思索片刻后,又咬牙从怀里掏出一红一蓝两粒丹药,一起递给他。 而看着韩绍这副肉疼的样子,李军候自然能明白这丹药的珍贵。 于是没有伸手去接,反倒是拒绝道。 “算了,司马,李某能活着走出战场,已经是侥天之幸了,就不浪费司马的丹药了……” 李军候说着,一脸释然道。 “更何况就算是日后不幸……家中老母妻儿,也有司马照应……” 这他妈是赖上老子了? “你他妈想得倒挺美!” 韩绍一脸晦气。 “自己的老母妻儿自己照顾!老子可背不起!” 说着,不再给这厮拒绝的机会,直接将丹药塞到他手中。 “司马,这……” 见这厮一脸矫情,韩绍有些无奈。 “你家司马再如何厉害,也还没到一人即可成军的地步!” “没有你们这些将士,再多的身外之物,也抵不过一个死字。” 韩绍这话说得很直白。 战场之上,刀枪如林,明枪暗箭。 单靠一人的话,除非真的到了那种非人的境界。 否则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个乌江霸王的结局。 听完韩绍这话,李军候犹豫了片刻,终于将那三枚丹药收入怀中。 没等韩绍反应,便骤然单膝跪地。 “卑职李靖,先蒙司马战场活命之恩,再受司马厚礼!无以回报!” “只愿这无用之身能为司马蹈火赴汤!百死无怨!” 李靖? 要不你给爷托个塔看看? 面对这厮突如其来的举动,韩绍有些懵。 就算是再不通晓这方世界的常识,也能猜到这是效忠的表现。
只是……这纳头就拜,不早就不流行了么? 俗套! 太俗套了! 韩绍连忙双手一托,将这个直性子的汉子扶起。 靖,本有安定的意思。 可配上这个李姓,便仿佛跟战场再也脱不开了干系。 “李军候,何至于此?” 韩绍叹息说着。 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这话,究竟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说是真心不愿有人投靠,好像有点儿虚伪。 可他确实不太愿意跟这世界上的人事,扯上太多因果。 因为那样会让自己束手束脚。 说是假意,又似乎有些不真诚。 人总是社会性生物。 身处这方陌生的世界,能有人愿意主动向自己靠拢。 韩绍内心其实是有些高兴的。 或许这样一来,自己就不用这般孤独? 而见到韩绍那副有些纠结的复杂模样,李靖神色忽然有些落寞。 “李靖鄙薄之身,倒是妄念了……” 说着,就要将怀中丹药还给韩绍。 韩绍见状顿时有些无语。 他妈的! 不让你当狗,你还生气了? 什么破道理! 韩绍感觉这世上有些人真的是朽木难雕,不可理喻! “李军候这是哪里的话!” “我镇辽军尽皆昂扬七尺儿郎!哪有鄙薄一说?” 说着,赶忙一面阻止他的动作,一面痛心疾首地呵斥道。 “只是……什么叫为我韩某人赴死?” “你我袍泽兄弟,生死相依!当同生共死!” “有些见外的话,以后在人前就不要说了!” 不懂事啊! 有些不利于团结的话,哪能乱说? 老子前脚刚吹了同生共死的牛逼,你就来这话,让人听到了岂不显得老子很虚伪? 更何况这支残军人数虽然不多,但菩萨却是不少。 要是明目张胆地搞小团体,你让别人怎么想? 你让那位大娘子怎么想? 韩绍这话说着,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位李靖李军候。 好在这厮性子虽直,却明显不是笨人。 双相一对视,便明白了一切。 是啊! 有些话,私底下说说也就算了。 以后还是要注意一些。 正暗自惭愧间,韩绍已经换了个话题道。 “我观军中跟你一样因为受伤,而发挥不出实力的先天宗师还有几人……” 韩绍这话说着,便准备让李靖去将那几人找来。 可话刚说了一半,便顿住了。 “算了,不用了,他们已经来了。” 看着从黑暗中现出身形的几人,韩绍失笑。 “见过司马!” 一连几声拜见声,配上甲胄碰撞的铿锵声。 在这夜色之中,略显肃然。 韩绍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转而便将目光放在最后走出来的那道身影上。 不得不说,对方除去甲胄的窈窕身影,堪称绝妙。 “这么晚了,大娘子还未曾歇着啊……” 这片山谷中,别的不多,能够遮风避雪的屋舍还是很多的。 鸠占鹊巢嘛! 鹊死光了。 巢,自然也就多了。 稍稍挤挤,就足以让将士们容身了。 而作为世家贵种,又是女子之身的公孙辛夷,独居一间在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冷冷地瞥了韩绍这厮一眼,公孙辛夷螓首微高了几分。 活像只是俯瞰癞蛤蟆的白色鸿鹄。 木兰? 哼!且看你抗不抗揍! 见韩绍安分了许多,没有再目无尊卑地以下犯上。 公孙辛夷这位大娘子冰冷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可在目光扫过李靖后,眼神不禁闪过一抹惊异与狐疑。 再看向韩绍时,语气便恢复了原先的冷傲。 “韩绍!你又在搞什么鬼?” …… 第二十一章 个个人才 公孙辛夷说这话的时候,除了李靖之外的另外三名先天宗师,目光也在韩绍和李靖之间游离着。 眼神中满是惊疑。 他们倒不是怀疑两人在背后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只是亲眼看到先前还病恹恹的李靖,此时却是一副神完气足的模样,一时间有些难以理解。 又是因为他们的这位新晋司马? 三人心中充满了疑惑,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只能将目光钉在了老实人李靖身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希望他能给自己几人一个答案。 而被三人盯上了的李靖,顿时有种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的感觉。 都是军中袍泽、手足兄弟,战场上换命的交情。 按理说也没什么事情好隐瞒的。 可问题是那丹药太过珍贵,他又不知道韩绍到底是怎么想的。 所以一时间也不敢胡乱开口。 只能涨红着脸,可怜巴巴地将目光投向韩绍。 于是这夜色中便出现了这颇为喜感的一幕。 韩绍看着李靖这副有如锯嘴葫芦的憋屈模样,不禁摇头失笑。 随后没有理会公孙辛夷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转而望向那三位军中先天。 低眉沉吟了片刻,便直接从怀中掏出三颗回血丹,摊在手中递到三人面前。 “这药对疗伤有奇效,服用之后,你们应该能很快恢复实力。” 见韩绍开口了,三人终于饶过了李靖这个老实人。 看着韩绍掌中那三颗血红色丹药,彼此对视了一眼,并没有及时伸手。 似乎有些犹豫。 韩绍也不着恼,哂然笑道。 “怎么?不相信我这个司马?觉得我会害你们?” 三人闻言,赶忙否认道。 “这哪能啊!” “咱们既然拜韩司马为咱们的司马,必当生死相随,怎么会不相信司马?” “是啊,司马,咱们不是这个意思。” 虽然他们没认出这丹药,到底是个什么名目。 但李靖这厮此时一身伤势尽皆恢复,这是作不了假的。 可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犹豫。 还是那句话,能让先天宗师在极短时间内伤势尽复的丹药,就算是傻子也猜到其珍贵程度。 所以尽管李靖那厮一直用眼神催促他们,他们还是没敢伸手。 看着三个糙汉子跟李靖一样的臭毛病,韩绍算是被气笑了。 “让你们拿,你们就拿!” “这丹药就算再珍贵,还能有你们的命重要?” 韩绍这话有点煽情了。 听得三人心中莫名一暖,刚想说什么的时候,韩绍已经直接将丹药塞进了他们的手中。 “一个个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儿!” “真要是觉得欠我的,回头战场之上替老子挡两刀便是!” 韩绍嘴里骂骂咧咧,说着便催促道。 “就在这儿吃!让我看看效果。” 三人看着手中的赤红丹药,神色有些复杂。 不过到底是军中厮杀汉,短暂犹豫之后,便彻底坦然起来。 “不错,司马教训的是!是咱们矫情了!” “司马放心!别说是两刀,就算是十刀,老冯也给你挡了!” 说话的是原丑字营麾下曲军候冯参。 只是他这话刚说完,便被身边另一人打断。 “老冯就是现实啊!吃了司马的丹药,才给司马挡刀。” 原戌字营麾下曲军候齐朔,粗犷的脸上一脸不屑。 “不像俺,俺就认咱司马,就算司马不给丹药给俺吃,俺也愿意给司马挡刀!” 这话出口,冯参脸色腾地一下就绿了。 “齐贼!休要诬陷我!” 怒视着阴阳怪气的齐朔,似乎上去就要给他一顿老拳。 好在这个时候老实人李靖及时劝道。 “老冯算了算了……” 谁知道这不劝还好,一劝冯参火气更大了。 拉都拉不住的那种。 好家伙! 李靖还真是个会劝架的。 还有那齐朔看似粗糙,这一身茶功没有一甲子功力,估计还真练不出来! ‘看来我这支别部残军,人才济济啊!’ 韩绍目瞪口呆,正一脸感慨的时候。 一道身影靠前几步,替韩绍解释道。 “司马别管他们,戌字营和丑字营的人向来不合。” “这都多少年了……” 韩绍扭头看了眼身边那一脸平静的身影,顿感‘终于有了一个正常人了’。 “你是哪个营的?” 面对韩绍问话,那面色平静的身影,一脸骄傲。 “卑职赵牧,原甲子营出身!”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这军中本就是武人横行,强者为尊。 能以甲字为号,自然是军中最强的精锐。 韩绍闻言,不禁对这赵牧另眼相看。 再看他头上的等级,果然是几人中最高的。
随后见冯参、齐朔两人越闹越不像话,似乎有当着他这个司马的面,上演一出全武行的架势。 韩绍有些头大,转而便对赵牧道。 “既然你是甲字营的,那便上去劝劝,这么晚了,别影响了将士们休息。” 可谁知道听到韩绍这话,刚刚还一脸淡然的赵牧,顿时面现难色。 “卑职……怕是不行……” 老子这是指挥不动你了? 韩绍有些恼火,不悦地瞥了他一眼。 “为何?” 赵牧脸色恢复了平静,一脸坦然道。 “因为卑职这甲字营,跟所有字号都不合。” “若我上去劝架,他们只会一起打我。” 妈的! 瞧你这模样,还挺骄傲? 韩绍闻言,已经无语了,一时之间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最后只能自己出马。 “行了!别闹了!” 一声断喝,顿时止住了两个人的拉扯。 看着两人依旧一脸不服彼此的架势,韩绍黑着脸训斥道。 “都他妈吃饱了撑的!伤都还没好,就这么折腾!” “等伤好了,你们他妈是不是要连我这个司马一起打?” 看着韩绍怒气冲冲的神色,两人终于偃旗息鼓,连道不敢。 韩绍脸上怒意不减。 而这时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赵牧,幽幽道。 “啧啧啧,瞧你们把司马气的!这么能打,回头战场之上,多杀几个敌酋,不比窝里斗强?” 这话出口,冯参、齐朔两人对视一眼。 随即便将目光看向赵牧。 哼!甲字营的狗贼! 可尽管知道这厮是在拱火,却不得不承认这贼鸟厮说的话,却是有几分狗屁道理。 “那便战场上见真章!” 三人彼此对视间,火花四溅。 韩绍见状,脸色终于缓和下来。 实际上对于上位者而言,下面不和才有利于掌控全局。 可他无法接受,将这份不和摆到台面上。 而如果能将这份争斗和不和,化作良性竞争那才最好不过。 否则的话,一盘散沙如何能活着回到那所谓的镇辽城? 韩绍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 “行了!都先服用了丹药,恢复伤势再说!” 这话说完,三人没有再犹豫,直接一口便将回血丹吞入腹中。 这份信任,倒是让韩绍心中微微一暖。 毕竟据他那会儿问出的消息来看,这世上确实是有控制人心的丹药存在的。 “司马!” 听到冯参这声惊呼,韩绍心中一沉,以为丹药出了什么问题。 可这厮随即便露出惊喜的表情。 “这……这丹药哪来的?神了!” 随着丹药入腹的瞬间,冯参当即便发现了这血色丹药的不同。 不但体内受损的武脉在快速复原,就连体表那些咧开着有如婴儿小嘴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愈合! 其中最深的那道,冯参甚至清晰地看到肉芽在伤口处蠕动、生长! “生死人,肉白骨啊!” 听到冯参的大呼小叫,被吓了一跳的韩绍,上去就是一脚。 “闭嘴!别瞎嚷嚷!” 不过丹药没问题就好,这让韩绍彻底放下心来。 而一旁的李靖见状,适时站出来将韩绍之前的话,重新在三人面前复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三人并没有丝毫的意外。 毕竟这等活命伤药,何等珍贵。 能有一颗保命、续命,已经是侥天之幸。 哪敢奢求再多? 此刻他们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应该将这丹药留到关键时刻再用的! 至于说他们麾下的士卒,这个时候也顾不了太多了。 不是他们自私,也不是他们冷血。 不顾麾下士卒的死活。 他们只是很清楚唯有他们几个不死,才能保证大多数人活着回去! 这就是战争! 只有最理性的计较,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实现最终的结果。 韩绍目光扫过包括李靖在内的四人,笑了笑没再说太多,只是道。 “行了,都先回去吧,看看各自麾下的将士……” 韩绍想了想,还是叹息一声道。 “若是伤势太过严重,带到我这儿来,能活一个是一个吧。” 四人闻言神色微微沉重,几经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说出让韩绍节约丹药的话。 一来他们实在是说不出口。 二来他们也相信韩绍肯定有所计较。 “唯!” 三人抱拳称喏,随后便依言重新退入黑暗中,转身离去。 不过在离开之前,四人下意识瞥了眼依旧留在原地没有离去的公孙辛夷。 嘶—— 黑暗中四人倒吸一口凉气,彼此悄然对视一眼,心中齐齐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不会吧……’ …… 第二十二章 卸甲 夜色笼罩,片片雪花被微弱的寒风裹挟着翩然而下。 竟然有几分别样的美感。 景美。 人似乎还要更美一些。 褪下一身甲胄的公孙辛夷,白色的内衬劲装,少了几分锋芒与冷硬。 整个人虽然看上去依旧孤傲冷漠,却明显柔和了许多。 等李靖、冯参四人全都消失在这处僻静所在,气氛似乎一下安静了许多。 韩绍原本还准备装一下深沉。 可谁知道下一刻便听得一道冷声。 “能不能跟本校尉解释一下……” “什么叫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儿?” 公孙辛夷面色如霜,黑如锅底。 她才不信这厮是无心之言! 定是有心为之! 好! 很好! 倒是会指着和尚骂贼秃! 看来之前那一通老拳,着实是打轻了! 公孙辛夷心中不断积攒着怒火。 刚刚有外人在,她要给他这个司马留着点面子。 现在没人了,想来再打一顿,也不打紧。 就算教不会这厮礼敬上官,也能出口恶气! 想到这里,公孙辛夷背在身后的粉拳,隐隐有青筋露于手面。 觉察到有些不对的韩绍,赶忙扭头看向这毒妇。 “你要干甚!?” 这话出口,顿时有如打开怒洪闸门的开关。 “不干甚!” 见韩绍一脸惊恐,公孙辛夷心中不屑,冷笑道。 “揍你!” 你不是说‘娘们儿磨磨唧唧’吗? 本校尉就给你来个干脆的! 说话间,公孙辛夷那身白色内衬劲装,飘忽有如鬼影。 几乎是刹那间,便出现在韩绍的面前。 两相眼神对视间,韩绍心中也是火大。 老子他妈遭你、惹你了? 上来就开大! 双手近乎本能地在胸前一撑,整个人便倒飞出去。 好在这娘们心里还是有点儿数的,没有下死手。 韩绍只是感觉胸口气息一滞,倒是没什么大碍。 唯一让他有些不能接受的是他堂堂一个大男人,三番两次让个女人给欺负了。 这他妈谁能忍? “你这娘们儿疯了?” 娘们儿? 又是娘们儿! 公孙辛夷银牙暗咬,她从小到大最讨厌人拿她这副女儿身说事。 于是挥舞着粉拳,便向着韩绍冲去。 她早就看出来了,韩绍这厮虽说有着先天宗师的修为,可一身技击战法却是稀疏平常的很。 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在凭借本能出手。 正巧可以帮这厮磨砺一下战法,省得日后因此死在战场上。 ‘所以……这也不完全算是泄私愤吧……’ 公孙辛夷心中给自己找了个体面的理由,下手越发‘狠辣’。 本就疲于招架的韩绍,越发吃力。 嘴里却是依旧不服输的叫嚷道。 “以力压人,算什么本事?” 拙劣的激将法! 公孙辛夷心中不屑,可身子却很诚实。 下一刻,便将修为压制在了先天境。 甚至就连真元波动,都几乎跟韩绍一般无二。 韩绍瞳孔微缩。 这就是天门境大宗师? 好强的控制力! 他却是不知道,天门境大宗师开天门而见神。 而这个所谓的‘神’,便是自身之‘神’。 对身体的掌控,早已洞察秋毫,细致入微。 于是接下来,又是一顿胖揍。 只是打着打着,韩绍却是一边打,一边脱着甲。 “你在做什么?” 公孙辛夷有些羞恼。 韩绍傲然道,“我一个大男人,穿着甲跟你这个女人打,未免太过不公平。” “所以为了以示公平,等我脱了甲,再跟你打!” 实际上韩绍此时是有苦说不出。 跟这毒妇对招的时候,每次挥拳拍掌,挨上一记便有一股诡异的力量,有如跗骨之蛆一般透甲而入。 原本能防刀枪剑戟的上好良甲,却是屁用也不顶。 反而碍手碍脚,施展不开。 还不如脱了干脆。 而眼看韩绍这厮死鸭子嘴硬,公孙辛夷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索性停了手,静静地看着他卸甲。 只是等了半天,却发现这厮依旧在手忙脚乱的卸甲。 怎么能这么笨! 公孙辛夷差点被气笑了。 “平时你怎么穿甲的?” 平时? 老子这刚来,怎么知道? 韩绍有些烦躁,越解越乱,越乱越烦躁。 艹! 正恼火的时候,忽然愣住了。 只见一只玉白手掌骤然出现在自己眼前,随后三下五除二便将自己卸了干净。 啊……这…… 韩绍一脸愕然。 而做完这一切的公孙辛夷,此时也反应了过来。 自己似乎莫名其妙地就干了件蠢事! 迎着韩绍诧异的目光,公孙辛夷往日冰冷孤傲的脸色,瞬间涨红。 可嘴上却是故作无意道。 “军中袍泽,解袍卸甲,寻常事尔!你不要胡思乱想!” 是这样吗? 我刚来,不懂军中规矩,你可不要骗我啊! 韩绍看向公孙辛夷的目光,满是纯真。 “这个寻常事好啊!” 韩绍一脸恳切。 “以后卑职卸甲不便,还劳大娘子多多费心。” “好啊!” 好? 见公孙辛夷一口就答应下来,韩绍眸子一亮,满是期待。 “果真?” 公孙辛夷一双凤眼,煞气毕露。 “只要你抗揍!” 这话出口,她本以为韩绍会被吓住。 可谁知道这厮忽然哈哈笑道。 “大娘子,这话果真?” 公孙辛夷神色一滞,心中不知为何生出几分慌乱。 刚想出言否认。 可这时韩绍已经迅速接话道。 “军中无戏言!想来大娘子这等巾帼不让须眉之辈,定然不会胡乱开口许诺!” 被韩绍这话一堵,公孙辛夷脸色再次涨得通红。 已经被逼到墙角的公孙辛夷,索性只能硬着头皮道。 “不错!军中无戏言!” 用近乎咬牙切齿的样子,吐出这句话。 公孙辛夷面色一狠,便要将韩绍这个目无尊上,惯会以下犯上的撮尔小卒好好收拾一顿。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情绪太过激动,还是先前多次出手,从而牵动了伤势。 刚要动手,内腑和神魂全都传来一阵刺痛。 公孙辛夷身子一晃,张口便吐出一口鲜血。 近在咫尺的韩绍,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手揽过那纤细柔软的腰肢。 “你……真是不怕死……” 公孙辛夷凤眼开阖,有种软弱无力的冷若冰霜。 真是一双好看的眼睛啊…… 韩绍不得不承认,他打第一眼起便牢牢记住了这双眼睛。 “死?韩某人可舍不得,我还要留着有用之躯,等大娘子替我卸甲解袍呢!” 韩绍这话刚刚出口,其实就有些后悔了。 他本来想的是,拿话刺她一句的。 可谁知道这话出嘴边,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暧昧起来。 还他妈挺油! 不! 不对! 明明老子是个直男来的! 韩绍暗自懊恼。 果然听到这话的公孙辛夷,似乎呆愣住了。 目光散乱无神地看着韩绍,等回过神来后,公孙辛夷忽然叹息一声。 “真不知道你这厮到底有几个胆子……” 说完,一面挣扎着起身,一面冷漠道。 “不过本校尉还是想提醒你……不该有的心思,最好不要有!” 切! 牛批啥啊! 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给谁看? 韩绍心中不屑,面上却是打着哈哈敷衍道。 “对对对,大娘子说啥都对!” 说着,也不等公孙辛夷反应,直接取出一颗回血丹,在公孙辛夷错愕的眼神中,径自塞入她口中。 看着怀中女子原本惨白的脸色,快速恢复红润白皙。 韩绍咧嘴一笑。 “好了,从现在开始,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欠我一条命了。” “记住了,要还的。” …… 第二十三章 门第 有些女人,你别看她外表冷冰冰的。 可实际上内里…… 她还是冷冰冰的。 随着体内伤势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恢复起来,那双玉白修长的柔荑便印在了韩绍的胸口。 巨力震荡之下,韩绍瞬间倒飞出去,足下接连轻点数下,才勉强稳住身形。 卧槽!无情! “怎么?想打死我,好赖账?” 面对韩绍的嘲讽,公孙辛夷没有接话,只是用那双天生的凤眼死死盯着他,眼神中满是复杂难明之色。 刚刚被某人揽过的地方,更是感觉有如虫爬。 痒痒的,仿佛渗入了皮肉,一直痒到了骨子里,连带着神魂都有几分战栗之感。 公孙辛夷心中生出几分羞耻。 因为当寒意再次袭来,她竟然有些留恋那种彼此身躯触碰、依偎的炙热与温暖。 “你……” 公孙辛夷贝齿轻咬薄唇,努力不让眼前的男人看出自己的异样。 可体内急速恢复的伤势,仿佛放大了她的感官和情绪。 原本天门境大宗师对身体的强大控制力,也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之中。 这带来的外在表象,便是此时她看向韩绍的目光,竟带着几分水润与晶莹。 这是哭了? 韩绍有些惊疑。 可再定睛看去,却见公孙辛夷已经瞬间恢复了原先冰冷孤傲的模样。 仿佛感觉刚刚只是错觉一般。 “这是什么丹药?” 公孙辛夷的语调一如既往,可尾音却似乎带着几分颤音。 只是她隐藏的极好,甚至就连韩绍都没觉察到分毫。 见公孙辛夷没有说出‘我又没让你救我’之类的蠢活,韩绍算是暗自舒了一口气。 毕竟人都救不过来,又有谁会愿意救些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回血丹。” 本就是系统的赠品,丹名普通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只是公孙辛夷却是在心中将这再普通不过的丹名,反复念叨了几遍。 回血丹? 这不是凝血境用来气血之力的丹药吗? 什么时候能够疗伤了? 而且疗的还是天门境大宗师的神魂之伤。 看着公孙辛夷一脸‘你又在骗我’的表情,韩绍无奈。 “爱信不信。” 他也没办法解释。 毕竟这种无视境界,单纯以百分比计算的玩意儿,已经不是简单的数据堆叠了。 韩绍甚至怀疑这其中涉及了某种规则之力的运用。 别问,问就是系统设定。 见韩绍又是这副糊弄人的态度,公孙辛夷有些气急。 可偏偏拿这厮毫无办法。 这种从未感受过的无力之感,让公孙辛夷第一次有了委屈的感觉。 想她公孙辛夷出身辽东公孙,父亲早年白马银枪威震幽州。 就连母族也是江南数千年的儒门世家。 纵观幽州这一亩三分地,谁能让她这个公孙氏的嫡脉大娘子委屈? 谁又敢让她委屈? 可偏偏眼前这厮敢! 他不但敢,他还真正做到了。 不止一次! 公孙辛夷用自认最凶狠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而就在韩绍以为双方又要进行一番‘惨烈’龙凤斗的时候,却听公孙辛夷冷冷道。 “咱们和解,如何?” 这弯拐的,差点没闪到韩绍的腰。 韩绍一脸呆滞,随后眼神狐疑,以为这毒妇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公孙辛夷却不管他怎么想,径自道。 “以后我不再问你的来历、根脚,也不管你有什么别的心思。” “我只希望你真的能将这些剩下的将士,活着带回去。”
她甚至没问韩绍那名为‘回血丹’的丹药,到底是怎么来的。 因为她知道韩绍什么都不会说。 问了也是白问。 也懒得费这个口舌了。 “只要你能带着大家活着回到幽州,回到镇辽城!” “金银财货、如玉美人、官职地位,只要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公孙辛夷说这话的时候,虽然神色倨傲,但内里的底气却硬得很。 听得韩绍一愣一愣的。 韩绍忽然惊觉,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低估了眼前这个堪称绝色的女子。 临阵之时,一路隐于阵中默不作声的隐忍。 到后来临空一箭,一击必杀的狠辣! 再到现在明明被自己气得要死,可在发现拿捏不住自己后,转眼便对自己开始拉拢的城府。 这一切的一切,若不是身为女儿身,说是枭雄心性也不过。 韩绍意味莫名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公孙辛夷见状,面色不动,接着继续道。 “至于说……你说的我欠你一条命……” “我可以给你一个与我公孙氏联姻的机会。” 先前还一脸无所谓的韩绍,顿时大喜。 “果真?” 这是要以身相许了? 公孙辛夷瞥了眼丝毫不懂得掩饰狼子野心的韩绍,凤眼一瞪,有些忍不住怒气。 “我有一庶出族妹,姿容淑丽,虽然修为及不上我,却也不算差了,配你绰绰有余!” 自古世家婚姻,必查阀阅! 门第不够,强行婚配,不过惹人耻笑罢了。 他韩绍区区一个出身底层的小卒,许他一个庶出已经是看在他前程远大的面上了。 就这,还要看她那位庶出族妹能不能看上他。 若是真看不上,就算是公孙辛夷也不能强逼。 毕竟武人世家,性子都刚烈的很,万一闹出笑话来,场面反而不好收拾。 所以公孙辛夷也没有将话说死。 只说愿意给他韩绍一个机会。 ‘世家女哪有这么容易娶的?’ 对于一个毫无出身背景的小卒而言,就算是庶出族女也算是高攀了。 公孙辛夷心中叹息一声。 不过她并不觉得韩绍有拒绝的理由。 就算只是一个机会,也足以让无数出身普通的世间英才,打破头地想要争取了。 毕竟这可是一条提升自身门第的终南捷径! 而有了门第出身,才能青云直上。 才能够到无数武道修行资粮! 可令公孙辛夷没想到的是,面对自己抛出来的诱惑。 这厮却是瞬间索然无味。 韩绍此时算是反应过来了,原来对方给出的,竟然只是一个给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当狗的机会啊。 而且就算是只是一个‘机会’,也是一脸施舍的表情。 韩绍心中莫名有些腻歪。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理解黄巢了。 以前看史书时,他总觉得黄某人过于嗜杀,堪比人屠。 可现在不知怎么的,他竟然跟这位人屠隐隐起了几分共鸣。 “天街踏尽公卿骨,朱门甲第无一半……啧啧啧——” 韩绍飘忽的声音,在寒风中若有若无。 “你说什么?” 没听仔细的公孙辛夷,神色愣了下。 韩绍长呼一口浊气,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目光上下扫过公孙辛夷曼妙的身躯。 眼神放肆、轻佻且无礼! 去他妈的礼! “我不要什么庶出族女,我要你!” …… 第二十四章 虎狼 除开那些已经被阉割过的。 雄性追寻雌性,是天性。 某些刻在基因里本能,会驱使着雄性寻求优秀的雌性结合,从而将自己的基因序列最完美的传承下去。 韩绍从来不否认他好色。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也。 此为圣人言。 不过好色跟下流是两码事,所以韩绍自认自己的举止,虽然不一定合乎这个世界的礼节。 但也没有太过逾距。 他承认自己被那双眼睛所吸引。 更为对方那独特的气质与出众绝色的容貌所惊叹。 可这又如何呢? 当狗? 不行啊! 你开出来的价码,不够啊! 区区一个庶出女,怎么拿得出手? 我要你! 看着公孙辛夷骤然色变的脸色,韩绍脸上笑意不减。 心中甚至隐隐生出一股快意。 忽然觉得所谓世家子弟的城府,也不过如此。 这个时候不应该先笑着答应下来,然后等到瓜熟蒂落,再寻个机会卸磨杀驴吗? 啧啧啧—— 韩绍神色玩味,对于四周越来越强大的神魂威压,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畏惧的感觉。 “放肆!” 公孙辛夷的脸色由青到红,再由红转黑。 宛如开了染缸。 韩绍能感觉到对方的羞怒,甚至还有一点点被冒犯的震惊。 毕竟习惯了随意施舍一点,就能换来一番感恩戴德的誓死效忠。 面对韩绍这样一身反骨的存在,肯定多少有些不适应。 不过不习惯没关系,等习惯了就好。 本来对这个世界毫无所求的韩绍,此时忽然生出一道念头。 若是有一天,自己能掀翻一切高高在上,然后将这些高高在上踩在脚下,再碾落成泥。 或许那一天会……非常有意思…… “你真不畏死?” 天门境大宗师的神魂威压,倾泻而下。 韩绍已经将脚下冷硬的泥土,踩出两道深深的脚印,可面上依旧笑容不变。 “你在笑什么?” 韩绍莞尔。 “我在笑你们这些世家子可真有意思,既想让人跪下当狗,又舍不得付出足够的诚意和价码……” “最后甚至还恼羞成怒……” 公孙辛夷冷硬着脸。 “你在试图激怒我?”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寻死?不对……” 公孙辛夷有些想不通,为什么有人能这样不知死活的,一而再再而三地触怒自己。 寻死? 手中有刀,自己抹脖子不是更快? 面对她的疑惑,韩绍摇头好笑道。 “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在激怒你?” “又或者说,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不像别人那样对你卑躬屈膝?” “明明你是公孙氏的大娘子啊!明明你拥有着天门境的强大实力啊!” “你很奇怪,怎么会有人这般放肆!这般的不知死活!?” 韩绍说着,忽然硬顶着身边强大的威压,抬脚向公孙辛夷迈动了一步。 “是不是总感觉我跟你们、跟所有你见过人都不一样?” 韩绍再次迈了一步,点头肯定道。 “你的感觉是对的。” “我确实是一个异类,一个跟世……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异类!” “在我眼里,你所谓高贵的出身,屁都不是!” “还有你天门境大宗师的修为……” 韩绍感受着四周足以令人窒息的浩瀚威压,心里默默选择了升级。 几乎瞬间之间,原本已经被压制得有如风中残烛的真元之力,陡然旺盛了几分。 韩绍脚下踏动,一步步向着公孙辛夷靠近着。 只是每一步都宛如身负山岳。 几步之后,身形微颤,周身真元再次被镇压。 可下一瞬,那股被压制到极限的真元之力,便再次旺盛。 ‘这……这怎么可能?’ 见韩绍在自己的神魂威压下,接连完成了两次境界的晋升。 先天真元境三重! 公孙辛夷冰冷的眼眸,闪过一丝震惊。 而这时韩绍脚步再动。 那双明亮且深邃的眸子,在周身扭曲的真元之焰映照下,隐隐有些狰狞。 看着韩绍不断接近的身形,公孙辛夷恍惚中竟然有种在看虎狼匍匐而行的错觉。 而自己,则似乎是沦为了那虎狼狩猎下的猎物。 身为武人的骄傲,让公孙辛夷近乎本能地再次释放出几分威压。 可接下来,眼前的那道身影竟然再次突破了! 真元四重天,先天中期! 如此违背修行常理的一幕,让公孙辛夷一向自傲且坚定的武道之心,产生一抹动摇与迷茫。
怎么可能? 而也就是这么个愣神的工夫,韩绍已经静静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公孙辛夷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这厮额间渗出的汗珠。 那张隐隐发白的俊秀面容上,戏谑的目光不断在她身上扫过。 更是让公孙辛夷生出了几分慌乱且不知所措的感觉。 因为就在刚刚不久前,就是这般近的距离。 他…… “你不要碰我!” 面对公孙辛夷下意识地喝止,韩绍眼神古怪地看着没有丝毫避开身形的公孙辛夷。 这是几个意思? 韩绍心中迷茫,面上却是不屑地嗤笑道。 “你想得倒挺美!” 公孙辛夷呆住了。 短短几个字,让她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辱。 怒火上头之下,公孙辛夷脸色再次涨红。 “虚伪!” 虚伪? 韩绍总感觉她在暗示什么。 不过韩绍却懒得跟她纠缠这些有的没的了,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便道。 “其实我本来不想展露这些的,但我又怕你将我误解为那些可以随意摆弄的庸蠹蠢货……” “丢块骨头,就会对你这位公孙大娘子摇尾乞怜……” 韩绍确实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出太多东西的。 可有些自认出身高贵的人,就是这样。 你不表现出足够掀桌子的底气,他们不但连正眼也不会看你一眼,还会居高临下地踩你几脚。 以此来维系他们可笑的高贵。 面对韩绍突如其来的坦诚,公孙辛夷张了张嘴,想说她不是这个意思。 她确实是想将韩绍彻底收归公孙氏,为公孙氏所用。 可她也确实没想过,要将韩绍当成他们公孙氏的狗。 如今整个大雍天下,世家、宗门的势力盘根错节。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除此之外,为了确保自己门第不坠,也会吸收新鲜的血液,维持家族的强盛。 而联姻,就是最有效的手段。 这一套,不但他们世家在玩,那些不靠血脉传承的宗门势力也在玩。 公孙辛夷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唯一有错的,便是她错误估算了韩绍的价值。 以及他那不甘于屈膝拜倒在他人门下的虎狼心性。 公孙辛夷有心想要解释几句,可面对韩绍那极具压迫性的姿态,内里的骄傲却让她张不开嘴。 “你待如何?” 公孙辛夷冷冷说着,目光却是直视韩绍。 似乎想要拼尽最后的努力,来看清眼前这个男人。 对此韩绍举目回应。 “如果你需要,这个别部司马我可以不当。” “反正你现在伤势也恢复了,以你的修为比我更合适……” 要不是赶鸭子上架。 在另一个世界摸鱼摸惯了的韩绍,其实并不想当这个别部司马。 因为这意味着责任和负担。 但这只是之前,现在他却不想让了。 刚刚公孙辛夷提议联姻时,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他忽然生出一些想要搞事情的心思。 而既然想搞点事情,单枪匹马是不行的。 他要人! 所以此时韩绍说这话的时候,更多的则是试探。 而面对韩绍这突如其来的退让,公孙辛夷明显愣了一下。 目光对视间,公孙辛夷细思着韩绍这话到底是几分真,几分假。 可入眼可及,韩绍给她的回应,满满的都是真诚。 “我不行……” 公孙辛夷收回目光,垂下双目。 “我目标太大,不能露于人前!” 若是让那些乌丸蛮狗知道她在这支数百人的残军里。 这数百将士绝无活路。 若是她落到那些乌丸蛮狗手中,且不说身为女子的下场如何凄惨。 单单这件事本身,就会引起一番惊天骇浪。 到时候会死很多人。 想到这里,公孙辛夷抬眼瞥了韩绍一眼。 “最后再提醒一声,有些妄念,就不要有了。” “我有婚约在身……” 有婚约? 韩绍微微一愣,旋即苦笑。 怎么又是这么俗套的剧情? 不过想想也是,这样的世家贵女婚约向来不由自主,家族早早就安排好了。 哪有自己任性的余地? 而正当韩绍一脸唏嘘的时候,公孙辛夷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脸色彻底僵住了。 “对了,差点忘了,你似乎也有婚约在身的……” 公孙辛夷面色鄙夷。 “没想到你……竟是这等见异思迁,狼心狗肺之辈……” …… 第二十五章 人心 天光蒙白。 韩绍终于熬过了穿越以来的第一个夜晚。 冷,是最直观的感受。 脏,也算了。 作为一个大男人也不是不能忍。 可他无法理解这么冷的鬼天气,那些该死的小虫到底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看着床榻边被真元震死一地的不知名小虫,韩绍头皮不禁一阵发麻。 从床榻上爬起来,韩绍看着胡乱丢在一边的甲胄,陷入了沉思。 这玩意儿穿起来是威风。 可如今散乱一堆,顿时让韩绍有种小时候拆开玩具,却不知道怎么装起来的茫然。 正头疼之际,却发现房门被人悄然推开,走进来一道身披甲胄的身影。 韩绍拧着眉头扭头看去。 他很不喜欢有人不打招呼就侵入自己的私人空间。 哪怕是临时居所也不行。 这也算是另一个世界带来的臭毛病吧。 “司马,你醒了?” 见韩绍神色不悦,那甲士有些局促,说话也带着几分小心。 韩绍闻言,打量了他一眼。 见他一身甲胄凝着冰棱,脸色冻得有些发青,顿时一愣。 “你在外面守了一夜?” 那甲士刚想回话,可谁知韩绍眉头却再次拧起,带着几分恼怒道。 “谁让你来的?” “是李军候……” 那甲士脸色有些发白,单膝跪地回道。 “混账!” 韩绍怒斥一声,忽然大步上前,一把把住甲士的臂膀,神色愤怒。 可看向甲士的目光,却满是痛惜。 “我麾下将士都是战场冲锋、百战余生的猛士!” “怎可做这等守门卫户的腌臜事!” 说着,一面用力将甲士扶起,一面怒斥李靖不当人子,辱没勇士。 那甲士闻言,原本冻了一夜有些僵寒的身躯,陡然生出一股莫名暖流。 瞬间便暖遍了全身。 他不过军中一名普通士卒,平日里听说书先生讲过不少‘士为知己者死’的故事。 但那也只是听说,并没有太过直观的感受。 可眼下面对韩绍,他似乎真的可以为此人的这一句话,欣然赴死! 不过眼看韩绍竟然真有要去找李靖李军候算账的架势。 那甲士赶忙再次单膝跪地。 “还请司马不要怪罪李军候!” “非是李军候强行指派,是卑职自愿的。” 见韩绍似乎不信,那甲士赶忙解释道。 “昨日若不是司马赐下丹药,卑职昨夜怕是就已经埋尸这荒野草原之上了。” “卑职感念司马活命之恩,只可惜人微力薄,只能为司马做些牵马坠蹬的琐碎杂事,以求心安!” 是这样吗? 韩绍闻言,收敛起脸上的怒色,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 这才想起来,这甲士确实是昨夜李靖四人送来的几名重伤军士之一。 韩绍一脸复杂。 “何至于此?” 甲士抱拳,神色恳切。 “非如此,卑职无以心安!” 说着,见韩绍还未披甲,赶忙道。 “司马要巡营吗?且让卑职替司马披甲!” 韩绍眸子一亮。 果然是个小机灵鬼。 于是一脸为难地从善如流。 “那好吧……” 等披完甲后,韩绍见那甲士又准备去端来热水,供自己洗漱。 韩绍赶忙打断,顺势拍拍他的肩膀,和声问道。 “你叫什么?” “卑职吕彦!原辛字营……” 韩绍懒得听这个,摆摆手再次打断。 “我记住了。” 说着,便往这间勉强能称为屋舍的门外走去。 不过走到门前的韩绍,脚步忽然一顿。 “对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现在跟我巡营。” 见那名为吕彦的甲士涨红着脸色,没有接话。 韩绍微微蹙眉。 “怎么?不愿意?” 终于回过神来的吕彦,当即单膝抱拳。 “愿为司马效死!” 韩绍终于笑了。 他感觉自己正一点一点适应这个陌生的世界。 并为此开始积攒、磨砺自己的爪牙。 …… 野牛寨,虽然已经被占据了不少年。 可一帮子有如野兽一般的马匪,又懂什么经营。 昨晚冲杀进来,在夜色的掩盖下,还不觉得什么。 此时借着天光一番打量,才看出其中的破败来。 韩绍目光扫去,入眼可及到处是胡乱搭建的木质窝棚。 有些甚至只是几根木棍,上面蒙上一层破布,便算是一个窝了。 这让韩绍不得不感慨,这鬼世界人类的生命力之顽强。 “啊……司马!” “司马这么早啊!”
面对一声声问候声,韩绍脸颊抽了抽。 早个屁,老子他妈一晚没睡着! 可面上却是一片和煦。 “不早了,我看不少将士们都起身了,来看看你们。” 这话出口,就算是有些原本对韩绍有些陌生的将士们,此时也免不了生出几分亲近。 毕竟这世上几乎所有将帅都知道,与将士们同甘共苦,体恤将士,能极大的提振军心和自身威望。 可知道归知道,能做到的,又能有几个? 而这时,韩绍却依旧一脸自责道。 “昨夜太过仓促,让将士们忍寒受冻,是我这个司马之过!” 听到这话,一众围了上来的将士,赶忙道。 “怎么能是司马之过?将士们死里逃生,能有一处安身之所庇佑,全赖司马定策!” “更何况昨日要不是司马冲锋在前,奋力厮杀!我等将士说不定早就让那些蛮狗围杀了!” 有将士甚至一脸怒意道。 “是啊!司马这般说,是不是在司马眼中,我等兄弟就是那等狼心狗肺之辈?” 那厮这话说完,当即被身边上官抽了个脑瓜子,训斥道。 “怎么跟司马说话呢?还不快向司马赔罪!” 见那也不知是伍长还是什长的上官,强按着那厮就要下跪赔罪。 韩绍上前拦住,拉着一脸桀骜的那厮,温言道。 “你说得不错,是本司马见外了。” 见那厮一脸意外,甚至露出几分惭愧。 韩绍笑笑,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亲近。 嗯,顺毛驴,就得这么来。 松开那厮之后,韩绍环顾了一番四周的将士,然后朗声道。 “都是袍泽兄弟,以后见外的话,本司马就不说了!” “今日兄弟们受的苦,本司马心中有数!” “等来日南归之后,本司马在镇辽城最好的酒肆,大宴诸君!” 听到韩绍这话,一众将士顿时面露喜色。 “这个好!兄弟们记住了!司马说要在最好的酒肆宴请我等!” “到时候可别让司马赖了账!” “滚蛋!你以为司马跟你这贼鸟厮一个癖性?” “咱司马那可是顶了天的汉子!一个唾沫一个钉!哪能赖账?” 有贼厮一脸戏谑道。 “你说对吧,司马?” 韩绍一巴掌给他兜鍪拍歪,口中骂骂咧咧道。 “妈的!老子要你挤兑?老子说一不二,说请客就请客!” 说着,韩绍补充了一句。 “对了!玩女人,老子可不请客!这个太晦气,老子还没成婚呢!” 对味了!对味了! 韩绍这话说完,四周围上来的将士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阵阵哈哈大笑声,在这片四面环山的山谷中,回荡不绝。 匆匆赶来的李靖等四人,看着被将士们围在中间的韩绍,本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变故。 等听到笑声,才终于放下心来。 一路挤进人群,李靖四人赶忙上前拜见。 “见过司马!” 可韩绍只冲他们点了点头,便重新望向四周的将士。 “好了!先前本司马允了你们一档子事,现在你们也答应本司马一个要求!” 众将士闻言,笑声不减。 “只要司马请客,别说一个,就算一百个要求,咱们兄弟也答应!” “不错!司马你说,我老陈但凡皱一下眉头,就是……” 旁边有人瞬间接话。 “哈哈,就是我养的!” “哈哈——” 一阵笑闹声中,韩绍忽然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道。 “本司马要你们活下来。” 这话出口,原本笑闹一片的场面,渐渐安静了几分。 “别让本司马请客,寻不到人……” “这就是本司马的要求。” 韩绍声音低沉了几分。 “也是本司马以司马身份,对你们下达的第一条军令!” 压抑的气氛,在这片名为野牛寨的山谷,弥漫开来。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短暂的笑闹过后,他们此时的处境依旧残酷。 茫茫无边的辽阔草原,意味着数不清的敌人、蛮狗。 或许今日笑闹的他们,下一刻也不知道会在何处伏尸…… “唯!” 忽然一直站在韩绍身后的吕彦,单膝抱拳。 “卑职谨遵司马军令!” 下一刻,这片山谷中无数道身穿黑色甲胄的身影,轰然跪下。 “唯!” “卑职谨遵司马军令!” “善!” 韩绍朗声一笑,终于将目光看向一旁的李靖四人。 “令将士们起锅造饭!” “本司马带他们回家!” ‘回家’二字,似乎也将李靖四人触动,面色一整便抱拳轰然领命。 “唯!” …… 第二十六章 尔食尔禄 野牛寨的某处。 已经重新披上黑甲的公孙辛夷,彻底恢复了原先的冰冷模样。 看着远处被一众将士簇拥的韩绍,听着那毫无败军气象的豪迈笑声。 公孙辛夷隐于面甲下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等拉拢、操弄人心的手段。 直到现在公孙辛夷还是有些无法相信,这等心术竟然会存在于一个区区军中小卒的身上。 与之相比,那些她曾经见过的那些所谓的世家天骄,简直不堪入目。 撇开家世、以及几乎不限量的各种资粮,他们连给这个小卒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想到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世家子,如今不是未来将星,就是一方名士。 要么就是宗门不世出的英杰…… 公孙辛夷面露鄙夷,心中只感觉分外好笑。 “唯!” “卑职谨遵司马军令!” 有如山呼海啸的领命声中,数百道黑甲身影单膝跪地。 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一人站在所有人的中心。 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同为武人的公孙辛夷目光直视对方,心中有些不服。 看着对方那张白皙俊俏的侧脸,公孙辛夷心中不屑,却看得有几分出神。 恍惚间,她忽然有些好奇那名为婉娘的女子,到底是何般模样? 是美,是丑? 到底能不能配得上这厮? 定是比不上我吧,要不然这厮也不会见异思迁,对我…… 公孙辛夷悚然一惊,顿时惊醒过来。 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这转瞬之间,胡乱生出这么多奇怪的念头! 该死! 公孙辛夷暗自咒骂一声。 也不知道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那乱人心思的魔障! 公孙辛夷目光冷冷地瞪了远处一眼。 而远处的那厮,仿佛心有所感一般,转而便望向了自己这边。 恰巧这时,雪后初晴的第一缕清晨阳光洒下。 长身而立的那厮,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一般。 公孙辛夷一眼扫过,天门境大宗师的强大目力让她将那张足以撑起一栋红楼牌面的俊俏面容,尽收眼底。 也就是这一眼,让这位公孙氏的大娘子甚至忘了自己有面甲遮面。 身形一闪,便狼狈而逃。 魔障! …… 对于先前公孙辛夷一闪而逝的身影,韩绍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心思多想。 没有任何军旅经验的他,从来没想到拔营行军是件这么麻烦的事。 兵器、甲胄、马匹、粮秣…… 样样都要操心。 要不是这一切都有李靖四人帮忙操持,韩绍怕是会有如没头苍蝇一样,连头绪都摸不到。 ‘难怪另一个世界,有人在给赵括洗白的时候,说他能把四十万赵军全乎地带出去打仗,已经无愧一方统帅了……’ 韩绍心中感慨着。 一面让将士们将从寨中收刮的粮草、肉食堆在自己面前。 随后在将士们的目瞪口呆中,直接收入了系统【包裹】中。 看着【包裹】中那一格格井然有序的物资,韩绍笑了。 真他妈的战略神器! 要知道历来古代军队之中,最让将帅头疼的便是粮秣辎重的运输。 但凡一场大仗打下来,不动用数万乃至数十万的民夫,这仗压根就没法打。 对阵草原游牧时,更是如此。 漫长的补给线,足以将一个庞大的帝国,生生拖垮。 不过这方世界到底是‘玄’了点,早年间诸子百家,百花齐放。 其中当年号称‘非儒即墨’的墨家,便整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储物锦囊,便是其中一个。 只可惜这东西贵得很,偏偏空间也是有限得很。 个人用,肯定是绰绰有余。 可要是供大军使用,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这也是韩绍从公孙辛夷那儿打听来的。 为此韩绍还莫名其妙挨了一顿白眼,搞得韩绍恼火不已。 “司马!这……这……” 看着李靖涨红着脸,指着眼前的空地,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韩绍只淡淡应了一句。 “军中机密,不要外传。” 便将李靖等人打发了。 其实说到底有些东西他也没想隐瞒,一来时间久了,肯定瞒不住。 二来还是那句老话,生死当前,一切都要靠边站。 死了,万事皆休!
活着,才有机会计较这些。 “都准备好了?” 听到韩绍这话,李靖四人抱拳应声。 “回司马!将士们枕戈待旦,只等司马开拔!” 韩绍微微颔首,转而看向一旁的公孙辛夷。 “大娘子那边呢?” 公孙辛夷面甲覆面,看了韩绍一阵,想了想还是道。 “你确信……要带她们走?” 公孙辛夷话中的‘她们’,正是那些被掳来草原的雍人女子。 韩绍闻言,沉默了一阵。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 韩绍的声音在众人面前幽幽响起,目光渐渐坚定起来。 “镇辽军既然食了这份百姓供奉的俸禄,就不能愧对这份俸禄!” 数百残军‘战略转移’,还要带上百十累赘。 这般决定,不可谓不愚蠢。 可眼下抛下这些苦命的女子,就是让她们去死! 甚至下场比死,还要凄惨! 韩绍做不到…… 在另一方世界他只是个普通人,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保护。 可在这方世界,既然披上了这层甲,就该换他护佑别人了。 公孙辛夷完全不理解韩绍的想法。 所以在抛下一句‘妇人之仁’之后,便直接扭头离去。 韩绍知道这女人天生一副刀子嘴,于是没有理她,目光带着几分恳求看向一旁的李靖等人。 他不求这些人能够理解自己这番堪称愚蠢的自作主张。 只求他们不要拒绝。 而听到韩绍这话的李靖四人,神色微微一怔。 老实说他们身为武人,当兵吃粮,却从来没想过这份‘粮’是从哪儿来的。 潜意识里只觉得这‘粮’是远在镐京高居明堂的天子给的。 又或是纵横辽东、乃至整个幽州的大将军给的? 可现在韩绍这短短八个字,却直透他们心底。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 李靖等人一阵失神。 等了片刻之后,李靖上前一步抱拳躬身,神色复杂。 “李靖从军二十三载,今朝才如醍醐灌顶!” “谨受教!” 而另一边的冯参和齐朔却是一脸无所谓地嚷嚷道。 “司马说的对!都听司马的!” 这就没了? 一旁原甲字营军候赵牧,一脸不屑地瞥了两人一眼。 冯参当然不惯着他,当即呵斥道。 “妈的!你这厮这是什么眼神?” “我等皆受司马活命之恩!赴汤蹈火,万死难报其恩!” 茶艺军候齐朔立马补充道。 “不错!你这厮什么意思?咋地?不想听司马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顿时将赵牧顶得直翻白眼。 “司马!赵牧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就是!” 见三个活宝又有闹腾起来的意思,韩绍顿感头大。 不过既然他们四名先天境的军候没有意见,韩绍也不墨迹了。 “行了!都滚回各自队中!准备行军!” …… 卯时三刻。 韩绍再次整理了下身上的黑色甲胄,终于出现在数百将士面前。 看着数百将士不远处面色惨白的百十位妇人,韩绍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跟将士们解释。 因为他这番堪称一意孤行的举措,很可能会将他们所有人带入死地。 正思忖着如何开口的时候,李靖策马上前,抽刀举天。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 下一刻,只听一阵震动寰宇的呐喊骤然响彻云霄。 “既食尔禄,护尔周全!” 韩绍目光怔怔地扫过一张张狰狞冷峻面甲,心中却是生出一股暖流。 这个时候已经不用说什么了。 韩绍跨着座下的神驹,缓步来到那百十位妇人面前。 “跟着我们,不要跟丢了。” 好在幽州边陲之地,无论男女皆通马术,否则韩绍真的是没办法应对了。 而听到韩绍这话,一名女子虽然畏惧,声音发颤,还是抽出怀中的刀,坚定道。 “将军,我等也……也可杀敌!” 韩绍听后笑笑,也没往心里去。 随后一勒座下神驹,朗声爆喝。 “将士们!” “出发!回家!” …… 第二十七章 王于兴师 韩绍最后看了眼身后的野牛谷。 谷中那棵凋零的老树,树上挂着的那些尸体,已经被将士们妥善安葬。 但他总觉得有些事情不该就这么算了。 他不会忘。 因为他这个人有个很好的优点。 那就是记仇。 …… 数百人的骑军在认准了方向后,便一路向南,在草原上默然无语地行军着。 脚下沉闷的马蹄,不断踏动着脚下的积雪,在这片辽阔的草原上留下一道蔓延不知道多少里的漫长痕迹。 只是尽管知道这会暴露他们这支残军的目标,却毫无办法。 毕竟就算是这方世界的人武道通玄,可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依旧渺小如蝼蚁。 韩绍透过面甲仰头望天。 一面暗自祈祷头顶的这轮大日能够给点力,让地上的积雪能够快点融化。 一面将这份焦灼的情绪悄然掩藏,不让旁人看出分毫。 因为他是司马,所有人都能乱方寸,他不能。 反而要向所有人表明,他能将他们带出草原,并且信心满满。 韩绍扭头看了眼身后庞大的队伍,眼中闪过一抹心虚。 要是让身后这些人知道,此刻带着他们一路向南的韩司马,昨日还只是一个只知道窝在家里刷小姐姐抖胸扭臀的死宅。 那场面…… 韩绍有些不敢想象。 “后悔了?” 见韩绍目光扫过那些跟在队伍后面艰难前行的妇人,公孙辛夷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韩绍没说后悔,也没说不后悔。 只是告诫她,看在同是女儿身的面子上,顾好那些命运多舛的可怜女子。 从定远、廊居两县城破,到现在已经有段时日了。 没人知道她们在这段时间里,到底遭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与凌辱。 好在这方世界理学还未盛行,否则的话,韩绍真不知道这些女子还能活下几人。 将身形隐藏在队伍中公孙辛夷,目光怔怔地看着韩绍的背影。 隐约间竟在这厮身上看到了几分儒家君子的影子。 可转瞬之后,便恰灭了这个可笑的念头。 因为儒家子弟最看重的‘礼’字,在他身上是半点也看不到。 堪称是无礼至极! 公孙辛夷估计这辈子也忘不了,曾经有个男子居高临下地对自己叫嚣出‘我要你’三个字! 霸道、放肆且无耻! “为什么要给她们,分发兵刃?” 临出发前,韩绍给所有妇人都发下一柄从马匪那儿收缴来的弯刀。 公孙辛夷有些搞不懂韩绍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难不成真指望那些连刀柄都握不稳的女子上阵杀敌吧? 听着耳边公孙辛夷再次抛出来的疑问,韩绍有些烦躁。 可想了想还是耐着性子,回应道。 “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给她们自我选择的机会。” 那一把一把制作粗糙的弯刀,或许杀不了敌人,但她们可以选择杀了自己。 至于说是选择饱受凌辱地活着,甚至为那些屠戮她们家人的野兽抚育后代。 还是选择一死了之…… 韩绍也管不了那么多。 因为万一真到了要那些妇人女子作出选择的时候。 也意味着他们这支残军,已经全军覆灭…… …… 和昨日相比,多了那百十妇人,这支残军明显臃肿了许多。 不过有着从野牛寨补充的千余马匹,整体行进速度不但没有落下,反而快了不少。 毕竟这些马匹虽然远远比不上镇辽军精心培育多年的战马良驹,但用来骑乘却是足够了的。 这样一来,不用怜恤马力的将士们,反而比先前轻松了许多。
“司马,该换马了。” 一直紧跟在韩绍身后的吕彦,小声提醒道。 又到时辰了吗? 韩绍愣了一下。 不断沿着一个方向前行的过程,枯燥且乏味。 韩绍自觉身体上还能承受,可精神上难免生出几分疲惫。 这其中原理,大抵跟开车上高速差不多。 韩绍一直紧绷着精神,竟然忘了时间。 看着吕彦小心翼翼的样子,韩绍哂笑一声。 “放轻松一点,以后只要你不犯错,都会一直跟在我身边,不用这般小心行事。” 听到韩绍的温言软语,吕彦心中一暖。 特别是那句‘一直跟在我身边’,更是让他心中有种汹涌澎湃的感觉。 “唯!” 见吕彦一脸激动的样子,韩绍没再多说什么。 画饼嘛,点到即止就好。 要给下面的人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 有些话说死了,到时候要是做不到,反而是施恩不成,反成仇雠了。 这种反面事例史书上记载得太多太多了。 不足为奇。 冲吕彦颔了颔首,给了些许鼓励和认可后,韩绍便越过了他,望向后方的一众将士和那些缀在队伍后方的女子妇人。 发现将士们倒还能忍受。 那些体质柔弱的妇人,却大多脸色发白勉强支撑。 韩绍算了算时间,索性也不换马了,直接下令下马休整一番,再行行军。 有将士觉得有些不妥,提议抓紧时间赶路,却被韩绍驳回了。 理由无非是若是那些妇人被活活累死在路上,那他们带她们出谷毫无意义。 一众将士闻言,一阵默然。 随后默默下了马,一面就地结阵,一面再次散出一些夜不收,注意警戒。 这些甚至没用韩绍劳神,李靖四人请命一番,得到应允后便自发安排完成。 倒是那些妇人见自己等人果真成了累赘,全都神色黯然。 看着将士们送来的食物和水,不少女子潸然泪下。 “多谢将军。” 那将士闻言,苦笑一声。 “我一个大头兵,哪是什么将军……” 说着,看着眼前遍体鳞伤、眉眼青紫的女子,那将士脸上反而现出一抹羞惭。 “是我们……对不住你们……”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 他们食了这民脂,将这民膏化作这一身甲胄、兵刃,却没能护住她们。 哪有脸面当得这一声谢啊…… 见那些将士避开她们的目光,逃一般回到军阵中,不少女子神色微怔。 廊居、定远地处边陲,与镇辽城相隔颇远。 过往只听说过那里有着一支名为镇辽军的军队,威名赫赫,纵横无双。 却没想到这一番绝境之下,竟然让她们遇到了。 还不惜自身陷入险境,也要带着她们这些累赘一路南归。 这一刻不少女子泪如雨下,止也止不住。 或是为看到一线生机,而欣喜。 或是为拖累这支残军,而惭愧。 又或者……若是当初的廊居、定远城中有他们在,那惨绝人寰的一幕…… 就不会发生…… 她们不懂战争,更不懂朝堂,她们只知道她们的家没了,就连自己也只剩一具残躯。 寒风呜咽。 女子呜咽。 传入军中,不少将士尽管有面甲遮面,还是深埋下了平日里高昂的头颅。 而就在这时,阵中忽然传来一声曲调古朴的歌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 第二十八章 好男儿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古朴的曲调,初始还有些微弱,让人听不真切。 可几句之后,声音便渐渐高亢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司马? 将士们仔细辨别了一番,才认出了声音的出处。 接二连三的抬首间,便看到了那道立于阵中的身影。 道道愕然的目光注视下,韩绍强忍着社死的冲动。 要知道曾经的某人就算是去KVT,也是躲在角落里玩手机。 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引吭高歌,那种羞耻的感觉,简直让韩绍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埋进土里,不露头脚。 可他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刚刚那一阵,也不知道怎么的,整支残军的气氛便压抑低沉了起来。 韩绍甚至从中感受到了一股独属于哀兵的氛围。 当即就觉察出不妙。 虽然在另一方世界,自古便有哀兵必胜的说法。 但哀兵也意味着不理智,意味着不顾一切! 意味着决死! 可韩绍是要带着他们活下去,活着回到幽州,回到镇辽城! 而不是一路南归去寻死! 这怎么行? 于是为了提振士气,韩绍下意识吟出了这首【秦风·无衣】。 毕竟这首战歌伴随着老秦人东出函谷关,一路横扫六国,彻底奠定了大一统的万世基业。 用来提振士气,再合适不过。 好在将士们没有辜负他们司马的这番自我社死,那一双双看向阵中最中央的眼神,总算有了一丝丝亮光。 韩绍见状,索性破罐子破摔,铿锵有力地吟唱出最后一句。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秦风·无衣】诗篇不长,短短三句。 但先秦时期,古人吟唱的诗歌浩如烟海,可是能被【诗经】收录,并流传千古的只有区区三百零五首! 这其中蕴含的力量,根本不用多言。 随着韩绍开始了再一次的重复吟唱,不少将士下意识跟着曲调浅吟低哼。 直到冯参那个大嗓门,猛地站起身,摘下面甲,涨红着脸跟着怒吼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 且不说他又没有跟上调子,但战歌这东西压根不需要什么曲调! 嗓门大就完事了! 很快,一个接一个的将士被冯参的大嗓门所感染,跟着喊了出来。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镇辽虽远! 亦是王师! 一时的挫败,不算什么。 与其畏畏缩缩、暗自羞惭,作小儿女态! 不如举起戈矛!复此血仇! 很快整个军阵中便响起一阵激荡人心的怒吼声。 震耳欲聋! 身处阵中的公孙辛夷眼看这一幕,先是震惊,随后便化作无奈,最后又是一阵坦然。 面对阵中最中央那个男人的种种出人意表的举动,她已经渐渐习惯且麻木了。 反倒是从未见过这等震撼人心一幕的那些妇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忘了哭泣。 目光怔怔地看着那一道道慷慨激昂的黑甲身影。 视线中那一身看起来狰狞可怖的黑色甲胄,不但没让她们感觉到畏惧和害怕。 反倒是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安心与仰慕。 也不知道谁先开口道。 “好男儿!当如是哉!” 这话出口,顿时引得一些女子举目望去。 说出这话的女子,被一双双目光注视,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可身边一众女子却没有半点取笑她的意思。 反而很钦佩她的勇气。 只是片刻之后,这份钦佩便化作了无尽的黯然与自惭形秽。 “可惜咱们这些……咱们这些残花败柳配不上……” 如斯男儿! 如斯勇士! 配得上这世间最娇美的良家女子,为他们诞下子嗣,延续血脉香火。 又岂是她们这些被畜生凌辱过的肮脏女子,所能高攀的? 有女子双目泛红,下意识一遍又一遍地搓揉着身上本就青紫一片的伤痕。 她们蜷缩着身子,努力不去回想当初经历过的可怕一幕。 有女子涩声道。 “应该早点去死的……” 早点去死,或许就不用经历那些有如噩梦一般的凌辱。
早点去死,也不会拖累眼前这支本就伤痕累累的残军。 他们说对不住她们…… 可这世上的对错,又怎么理得清,说得明? 或许若是真如僧佛所言,人有下辈子。 到时候让自己命好一点,换得一身清白,再遇此等良人,便算是此生无憾了。 然而就在一众女子黯然神伤,甚至萌生死志的时候。 突然有一道声音怒声斥责道。 “死什么死!人活着,为什么要寻死?” 听到那声怒喝,一众女子抬头看去,发生说话的竟是那群军汉的领头司马。 不少女子有些畏惧地地下螓首。 “我们脏……” 短短三个字,宛如一柄柄尖刀插在所有幸存女子的心头。 鲜血淋漓。 可随着这话出口,那道长身立于将士们最中央的身影,冷笑一声。 指着那些女子怒喝道。 “她们觉得自己脏!你们觉得呢?” 被打断战歌的一众将士闻言,顺着韩绍手指的方向看去。 片刻之后,轰然应声。 “不脏!” 韩绍闻言,再次指着刚刚说话的那女子,怒喝道。 “有谁愿意娶此女?” 话音刚落,忽然一道昂扬身躯霍然起身。 “我愿!” 说着面对一众袍泽,那道昂扬身影哈哈笑道。 “打小我老娘就怕我娶不着媳妇,傻子才不愿意!” 韩绍也不墨迹,当即喝道。 “好!记住她的样子,她是你的了!” “来日大婚!我亲自为你们主婚!” 说完,便让那昂扬身影坐下。 再次随意一指某个女子,喝道。 “此女姿容淑丽,宜家宜室!谁愿娶之!” 下一刻,数道身影起身抱拳。 “我愿!” “我愿!” 看着这争先恐后的一幕,韩绍哈哈笑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可惜好女不嫁二夫!” 说着,一指其中一个。 “军中勇者为尊!我记得你!上次突围,你冲锋在前!勇猛无双!就你了!” “记住她的样子,回去之后,领到本司马面前!” “本司马单独为你们奉上一份新婚贺礼!” 被韩绍指中的那汉子,冲几个‘败将’得意一笑,随后冲韩绍抱拳躬身。 “多谢司马赐下此等良妻!” 说话间,见那女子泪眼婆娑,手足无措的样子,当即呵斥道。 “哭什么哭!切不可在袍泽面前,丢了某家体面!” 这话说完,一众将士顿时哈哈笑着取笑道。 “哈哈,老牛这还没完婚,就开始立威了!” “小娘子嫁过去怕是要受委屈,不如嫁我!我会疼人!” “滚蛋!你这厮家里穷得叮当响,哪配上此等良妻?嫁给我!我家中尚有余财!” 看着一众厮杀汉争抢自己的模样,那女子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说不清究竟是感动,还是慌乱。 韩绍见状,眉头一拧。 “抢!抢!抢个屁!刚刚你们怎么不吱声?” 随后看着那女子,想了想还是问道。 “就他,你愿不愿,不愿意本司马给你换个顺眼的!” 众目睽睽之下,那女子脑子一片空白。 可看着那道被韩绍指着的身影,还是低头垂首。 “我愿意……只怕……” “怕个屁!老子还能吃你了?” 那女子显然不是想说这个,可被这话一打岔,最后只能低头应声。 “都听……听良人的……” 这话说完,这片空旷的草原上顿时传来一阵善意的哄笑。 …… 接下来,韩绍一通快刀斩乱麻,直接半强迫式进行了一出丧心病狂地拉郎配。 可偏偏这些被硬凑上男女,或羞涩不已,或喜笑颜开。 在让中行固简单登记造册后,韩绍终于露出了一抹放松的笑意。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看着那急速奔来的夜不收,韩绍心中一沉,霍然起身。 “司马!敌袭!” 怒吼间,那夜不收张口便吐出一口鲜血。 韩绍这才发现了他背后插着箭矢! “全军!上马!备战!” 顷刻之间,原本轻松却不失豪迈的场面,瞬间一片肃杀。 韩绍脸色黑了一片。 “该死的战争!” …… 第二十九章 伟大的可汗 韩绍没有第一时间上马,而是一个飞身将那名即将坠下马的夜不收扶下马。 夜不收,军中探马,历来都是精锐充当。 每损失一个,都足以让人痛心。 韩绍看着这名夜不收的伤势,箭矢粗糙,却力透甲胄,扎了个通透。 汩汩而流的鲜血在黑色甲胄的映衬下,残酷而妖冶。 “妈的……伤到肺腑了……” “司马……我……我怕是不行了……” 那夜不收嘴里吐着血沫,用力抓着韩绍的臂膀,苦笑道。 “别……管我了,狗曰的蛮狗围上来了!” “司马!带着兄弟走吧!” 韩绍仔细观察着伤势,瞪了他一眼。 “别乱动!” 那厮闻言,挣扎得更厉害了,显然是不想让韩绍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 嘴里兀自有些不甘心地喋喋不休。 “可……可惜……吃不到司马的酒宴了……” “你他妈再乱动,老子就要吃你的席了!” 韩绍骂了一句,随后面色一凝,低声喝道。 “忍着点!” 说完,也不等这厮反应,直接运起真元之力,将穿透胸铠的箭头削去,抓着箭尾便用力拔出。 噗嗤—— 一道血箭顺着伤口飙射而出。 韩绍顾不得身上被鲜血溅湿的甲胄,顺势便将一颗回血丹塞入他口中。 见他原来惨白如纸的脸色快速红晕,韩绍这才放开他。 “滚去上马!准备随我冲阵!” 听到韩绍这声喝骂,那夜不收有些委屈。 咱都要死了,司马你这是连将死之人都不放过啊! 肺腑被刺破的情况,他见多了。 这种情况活不了多久的…… 可他能怎么办呢? 军令如山! 尽管司马的冷酷,让他有些心冷。 可还是利索地依言转身上马。 “等等……” 那夜不收摸了摸胸口甲胄的孔洞,大眼一瞪,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而这时,韩绍已经回到阵前,翻身上马。 静静等待了片刻,见其他方向散出去的夜不收,一个都没有回来。 面甲下的脸色,顿时阴沉一片。 怕回不来了…… 韩绍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就是战争! 可一想到早间还嬉笑怒骂的人,如今却伏尸这茫茫草原上。 心中除了悲戚,似乎再也生不出别的情绪。 韩绍漠然调转了马首,转身面对一众已经枕戈待旦的将士们,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他有怀疑过,自己是不是错了? 如果留在谷中等候雪化,是不是就不会在沿途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 可很快他便否认了这个想法。 那片山谷虽然看似易守难攻,可一旦被大军围上,他们这数百人就瓮中捉鳖,必死无疑。 因为那四面环绕的矮山,本就是一座天然的囚笼! 想到这里,韩绍定了定心神,望着眼前的一众将士,长呼一口浊气。 “将士们!” “在!” 听着耳畔的怒吼声,以及远处那已经隐约可闻的隆隆马蹄声。 韩绍瞥了眼阵后那些脸色发白身形颤抖的女子,和声道。 “别怕,要死,由你们的男人先死!” 说完,再次看向将士们,喝道。 “大敌当前!尔妻在后!你我唯死战尔!” 韩绍本不想用出哀兵求胜的法子,可从刚刚四面夜不收皆死,唯有一骑独归的情况来看。 他们是被包围了! 这个时候再说别的,完全没有意义。 果然这话出口,本就肃杀一片的战阵,再次爆发出一股浓郁的战意。 有恒产者,有恒心! 妻子在后,就算只是男儿血性,也容不得他们露出半点怯意! 唯有拔刀死战! 韩绍抽出腰间的长刀,高声喝道。 “我等在前!妇人在后!随我迎敌!” “唯!” 一片铿锵地拔刀声中,韩绍调拨马头,依旧是一骑当先! …… “你确定杀死达利特勤的南狗,就是前面这支残军?” 茫茫草原,一杆狼旗大纛立于长生天之下。 为首的几名蛮将,在一众蛮骑的簇拥下,遥望着前方不断缩小的包围圈。
说来可笑,他们这次出动了一个万骑。 如此兴师动众,却只为围杀一支数百人的残军。 可没办法啊…… 谁让这些南狗自己找死呢? 连王族的人都敢杀! 真是该死! 刚刚说话的那人,是乌丸的大当户兼万骑长拉善兀良。 这话说完,身后几骑当即便有人回应道。 “回大当户,不会错的。” “狼骑的那些崽子们,收罗了一夜,才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说着,另一名蛮骑有些恨恨不平道。 “可惜南狗狡诈,竟舍了那野牛寨一早就逃了……” 南狗狡诈? 呵—— 大当户拉善兀良笑而不语。 南狗啊,其实不光狡诈,他们还强大!凶悍!霸道! 无数年来,那些雍人就像是一头巨龙一般牢牢盘踞在南方中原的温暖之地。 无数曾经强大的敌人,如今不是早已灭亡,就是被吞得骨头渣滓也不剩。 剩下的不是如同他们乌丸一样,被赶到这漠南漠北的苦寒草原之上。 就是被逼着遁入更南方的蛮荒之地,与野兽、毒虫争命! 能做到这一点,光靠狡诈怎么能行? 不过这些话拉善兀良当然不会跟下面这些人讲,要是讲了,他们怕了怎么办? 不敢对那些雍人挥刀了怎么办? 不行的…… 用可汗的话来说,在我大乌丸崛起的通天大道上,需要的是勇猛无畏的猛士。 而不是那些通晓一切的智者。 因为越是智者,越是会恐惧。 对南方的那个镇压世间数千千年皇朝恐惧。 对生活在那里的南人恐惧。 更对自己这等以蚍蜉之躯,强撼一株参天巨树的行为而恐惧! 而恐惧,是成不了事的! 想到可汗曾经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以及他所描绘出的未来大乌丸那副恢弘气象。 拉善兀良一阵心潮涌动,脸色隐隐生出几分潮红。 ‘长生天在上!那是该是何等惊天伟业!’ 拉善兀良心中感慨。 尽管可汗总是喜欢穿着一身南人华服,有时候还会和南朝帝君一样,自称为‘朕’。 兴致来了,甚至会让他们称他为‘陛下’! 他喜欢诵读南朝经典,喜欢南朝风俗,喜欢南朝的宫殿…… 甚至将整个王廷都改建成南朝那座未央宫的模样! 有人说,可汗这是因为年轻时跟随老可汗南下觐见雍帝的时候,受了点不可言喻的刺激。 所以一言一行,才常有异于常人之举。 简直是胡说八道! 对于此等谬论,拉善兀良从来不屑一顾! 伟大的可汗,长生天最宠爱的子嗣! 他只是在学习那些雍人,从而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甚至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带领我大乌丸彻底超越那些雍人! 从而打败雍人,取代雍人,彻底主宰整个世间! 正如那首雍人自己流传出的谶言,所说的那般。 ‘北方将有黑龙出,以水德克火德,斩赤龙而代天下!’ 想到激荡处,拉善兀良以手抚胸。 “伟大的可汗!” 看着大当户狂热的神色,身后一众蛮骑连带几名蛮将,彼此面面相觑。 随后赶忙同样以手抚胸。 “伟大的可汗!” 而就在这时,远处的缓坡上一道全身黑色甲胄的身影,策马而现。 紧接着便是一道两道…… 拉善兀良收起脸上的狂热,目光锐利而冰冷,鹰顾远方。 而那道为首的雍将身影,似乎也在看他。 两相对视间,拉善兀良瞳孔微缩,随即对着左右冷笑道。 “我讨厌这样的雍人……” 雍人就应该听话。 就应该面对他们的马蹄,卑躬屈膝。 就应该迎着他们的弯刀,伸出脖颈。 就应该…… 反正不应该是这样,这种傲慢的居高临下,总是会让拉善兀良想起当年他们的历代可汗,对着雍人俯首称奴,为之献舞的屈辱。 “去,替我杀了他,赏百户,牛羊千头!” …… 第三十章 风! 人数过万,漫山遍野! 韩绍透过面甲看着下方重重围来的乌丸蛮骑,一时间也免不了头皮发麻。 “司马……” 听着身后吕彦干涩的声音,韩绍没有回头。 “怕了?” 韩绍的语调,依旧平静。 吕彦有些惭愧,没敢接话。 他怕自己发颤的嗓音,让人看不起。 “没事,老子也怕。” 听到韩绍这话,吕彦霍然抬头望向前方的背影,眼神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没关系,一会儿冲杀起来,就不会怕了。” 现在怕,是本能。 等待会儿真正开始冲锋,刀锋划破皮肉,鲜血溅在脸上,肾上腺开始急速飙升。 人,也就不会知道怕了。 极致的恐惧,总会带来极致的毁灭与杀戮。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人死了,自然也就不知道怕了。 韩绍哂笑一声,收敛起心中所有的情绪。 俯瞰了一番下方的形势之后,手中缰绳轻轻一抖,座下那通灵神驹,便小步趋动起来。 “若……事不可为,我带你冲出去!” 耳畔清冷的语调,从迟疑到坚定,显然是几经犹豫后才说出来的。 韩绍扶了扶脸上的面甲,笑笑没有接话。 天门境大宗师,已经宛如神魔。 他没有去质疑公孙辛夷有没有这个能力。 也不想去问公孙辛夷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思,才做出这个决定。 战场之上,生死一瞬间,有些事哪能说得那么清楚。 或许真到了临死前的那一刻,他生出想要逃的心思呢? 说不准的…… 不过眼下他却没有丝毫想要逃离的心思。 也许公孙辛夷对自己的感觉,并没有错。 他天生就是一副虎狼心性。 只是在另一方衣食无忧、安定祥和的世界给生生遮蔽了爪牙。 而现在的此时此刻,马蹄在奔腾,如雷的响动不断激荡着他的心脏。 连带着他浑身的血液,也渐渐燃烧了起来。 “大娘子……” 等了半天才得到回应的公孙辛夷,微微一愣。 这一刻,她忽然有些紧张。 害怕韩绍嘲笑她那些自以为掩藏得很好的小心思。 更害怕这厮视死如归,只愿随着数百镇辽儿郎陪葬在这片草原之上。 那样未免也太过可惜…… 正暗自攥紧了手里的缰绳之际,韩绍的声音幽幽传来。 “若是最后我真抛下他们跟你跑了,你会怎么看我?” 面对韩绍抛出来的问题,公孙辛夷神色微怔。 他是怕自己看不起他吗? “行了,别胡心乱想了……” 座下的战马已经开始提速了。 韩绍的声音在这样嘈杂喧闹的环境里,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我本是这世间一匆匆过客,或许匆匆而去,也没什么不好。” “若真事不可为,就当做了一场梦吧,没什么好惋惜的……” “对于我而言,亲眼见证过这一番波澜壮阔,见证过这一场慷慨激昂,已经算是赚够了!” 说话的缝隙,公孙辛夷见韩绍竟然扭头望向自己。 她隐约听见那厮似乎最后补了一句‘也见过你……’ 又仿佛没有。 正怔神之际,韩绍那厮已经举起手中的镇辽刀。 “今日若生,我与尔等同生!” “若死,当!自我而始!” 这番慷慨激昂的话,引得数百儿郎血液沸腾,嘶声怒吼。
“愿与司马同死!” 可落在公孙辛夷耳中,却如遭雷击,脑子一片空白。 这就是你的回答? 蠢货! 你先前在我面前的那副无耻劲呢? 公孙辛夷微微蜷缩了下有些发凉的手脚,可片刻之后,看向那个一骑当先的蠢货,清冷的目光却第一次有了几分暖意。 相较于天性凉薄,能忍一时之辱的枭雄。 一往无前的英雄,虽然每每下场凄凉,可偏偏最能打动女儿心。 …… 近了!近了! 骑军对冲,就是这么快! 刚刚提起马速的片刻工夫,敌我双方便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对方的一切。 看着眼前这支残军身上残破不堪的黑色甲胄,被韩绍挑中的蛮骑头领嘴角露出一抹兴奋的狞笑。 他虽然只是挂着百夫长的名头,可麾下却有着骑军近千! 这些蛮骑都是他从自家部族中带出来的精锐。 是他们祖辈积累下来的家底! 若不是此次可汗大败雍人,局势一片大好!他父亲还真舍不得、也不敢让他带出来挥霍! 而有着这支精骑在手,别说是眼前这不过数百人的残军了,就算是对方兵甲完好,气势如虹,他也敢上去碰一碰! 今日,他便要让这些孱弱的雍人看看,他们草原狼骑的威风! 然而就在他握紧手中弯刀,准备上前冲杀一番的时候。 突然见到对面那支残军的雍将,猛地喝出一句听不懂的雍语。 “风!” 听到这声短促字音的数骑,瞬间色变。 对着那蛮骑百夫长疾声喝道。 “少族长!小心!” 蛮骑百夫长闻言一愣,等到看到对面雍骑的动作,脸上不禁闪过一抹疑惑。 弓箭? 不可能吧? 哪有射这么远? 这般念头生出的下一刻,只听得头顶的天边传来一阵有如蜂鸣的嗡嗡响动。 是箭雨! …… 韩绍麾下的这支骑军,类似另一方世界盛唐的主力突骑。 人员着全甲,马不着甲,谓之突骑。 人马具装的,才是重骑。 所以一应兵甲、马弓,都很齐全。 只是之前逃命的时候,箭矢逃命的时候,全都用光了。 所以那些靡费不菲的精良骑弓,最后只能挂在马上当摆设。 不过在从马匪那儿收刮了不少后,总算派上了用场。 随着韩绍身后的李靖一声断喝,数百将士顷刻间弯弓如满月。 “风!” 韩绍根本不会射箭,本不想参与。 可一想到‘临阵放三枪,也算是对得上皇恩浩荡’的萌军,韩绍还是挽起了手中的良弓。 总不能连那些摆烂的萌军,也不如吧。 这点职业道德还是应该有的。 韩绍正吐槽着,忽然一愣。 【获得弓箭:精良的镇辽弓、粗劣的箭矢】 【被动:弓术(已激活)】 还能这样? 韩绍弯弓搭箭,学着将士们的样子,准备仰天抛射。 可就在这时,眼前的虚空中竟然浮现出一个瞄准的标志,正随着韩绍弯弓的方向不断锁定着远处的蛮骑。 好家伙! 带自瞄! “风!” “大风!” 随着李靖一声怒吼,数百支箭矢有如飞蝗划过天际。 韩绍同样松开了手中的弓弦。 对面领头一骑,一头栽落马下! “司马神射!” …… 第三十一章 画家 “司马神射!” 临阵一箭,射落敌酋,数百残军士气大振。 反观敌阵,先是被头顶的箭雨一阵袭扰,虽然没有造成太多的伤亡。 但原本还算有序的阵型,明显混乱了些许。 再看到自家主将被一箭射落马下,一些蛮骑惊呼着,不管不顾地去救主将。 几乎顷刻间,整个阵型顿时乱作一团。 韩绍原先还在为没能直接将敌方主将射杀而懊恼。 可看着眼前人仰马翻的一幕,眼眸瞬间一亮。 也顾不得补射第二箭了,直接抽刀前指。 “冲过去!” “杀!” 一声暴喝,数百铁骑浑如一体,霎时间骑弓归位,扬刀出鞘。 “杀!” 长空之下,一众黑甲骑军有如一道不断咆哮翻滚向前的黑色洪流。 势如破竹! 势不可挡! 与之相对,犹自陷入混乱之中的蛮骑,看着前方不断突进的黑甲铁骑,全都露出惊恐的目光。 有人鼓起勇气,硬着头皮怪叫着迎面冲了过去。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般勇气的。 马蹄踏动之下,大地有如战鼓响动。 那些明显比乌丸马更高大一些的辽东战马,以及那一身狰狞威严的黑色甲胄。 其形有如死神踏临人间! 其势有如山海倾覆大地! “长生天在上……” 惊恐的呢喃声中。 不少蛮骑在越过前方混乱的前锋后,并没有迎着对面那些雍人铁骑冲上去。 而是本能地调拨了马头,往旁边绕去。 这样一来,本就混乱的阵型顿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仿佛在壮汉面前脱光衣服的婆娘,满脑子就写着请君入‘瓮’四个赤果果的大字。 “该死……” 被一众族人拼命抢救出的蛮骑百夫长,捂着被箭矢贯穿的胸口,面色苍白如纸。 看着前方那些稀稀拉拉冲向雍人铁骑的族中勇士。 再看了一眼另一边打马‘避敌锋芒’的混蛋,眼珠子赤红一片。 “回来啊!混蛋!回来啊!” 可这个时候,就算是喊破喉咙又有什么用! 骑军作战,马蹄一旦踏出便是一往无回! 就如同对面的黑甲铁骑。 一骑当先的韩绍,透过狰狞的黑色面甲,望着前方那些冲杀而来的蛮族骑军,神色不悲不喜。 手中刀锋一转,口中只吐出两个单薄的字音。 “破敌!” 刹那间,雪亮的刀光化作世间最精妙的画笔。 以身前的这片战场作画布。 韩绍泼墨挥毫! 只一笔落下,便在这片荒凉的天地间绘上了一抹动人的猩红。 “冲锋!” 再一声断喝后。 马蹄踏过,飞速错身的韩绍,黑色的残甲上身染点墨,手中画笔,挥毫不断。 一朵朵嫣红的血花在身前接连绽放。 这种残酷的美感,让他神色冰冷,脸上的表情也渐渐麻木。 因为战场,本就是一副不需要任何感情的画作。 死亡就是这幅画作的主旨! 任何人都不能,也不敢偏离这个一以贯之的最终主旨。 否则的话,死的就是画家本人! …… 破了! 短短不过十数息,那些稀稀拉拉冲上来的蛮骑,就被杀了个对穿。 零星几个幸存下来的蛮骑,看着身边倒下一片的尸体,脸上的神色有些茫然。 一时间甚至有些记不得刚刚那冲杀的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 怎么就都死光了? 再看那些急速远离自己的黑色背影,几个幸存下来的蛮骑眼里的茫然,渐渐化作惊恐。
特别是当最后一道黑甲铁骑,扭头望了他们一眼时。 那眼神就仿佛草原上最凶残的狼! 不过还好他们走了,继续冲向了他们的族人。 他们不用死了…… 正劫后余生之际,突然又是一阵马蹄的雷动传来。 女人? 几名幸存蛮骑先是一愣,随后便有如惊弓的鸟儿一般,飞一般地逃窜而走。 此时他们的心中,唯有一个念头。 可汗骗了他们! 族长骗了他们! 雍人并不孱弱! 雍人不可敌! 而他们,不想死! 一众拼命打马跟在黑甲骑军身后的女子,在看到那几个幸存下来的蛮骑时,心中的惊惧害怕,甚至差点让她们停下狂奔的马步。 可下一刻,那几个蛮骑竟然仿佛看到了这世上最恐怖的存在一般,亡命奔逃。 这些女子脸上惊恐的神色,瞬间化作一抹愕然。 而这时,阵中有女子鼓起勇气,喊道。 “我等良人在前方厮杀,咱们千万不能落下,给他们拖了后腿!” 这话出口,一众女子眼眸中终于亮起一道璀璨的亮光。 是啊,自家良人还在前方拼命呢…… 这一刻,一众女子忽然迸发出无穷的力量。 这股力量,名为希望。 而经历过那种深不见底黑暗的人,有这一点亮光,就足以照亮她们的整个世界。 …… 快! 太快了! 黑色的铁骑洪流,就仿佛真正的洪水一般,所有它路过的一切。 都会被它彻底吞噬、淹没。 直至留下一地狼藉。 “糟了……” 勉强坐上马匹的蛮族百夫长,呕出一口积蓄在胸口的淤血,面色更加惨白。 阵型大乱,前锋被一举吞没。 就算是他再没有战场经验,也知道情况不妙。 直到这一刻,他才深刻的意识到什么才是雍人所说的‘战场之上,瞬息万变’。 只一轮箭雨,他一直引以为傲的族中勇士就乱了! 乱得稀里糊涂! 不对! 是因为自己这个统帅主将,中了南狗的暗算! 否则的话,绝对不会如此! 他不服! 蛮骑百夫长强忍着胸口的箭伤,怒吼道。 “冲!随我冲!” 只是他身边的一些蛮骑,却是阻拦道。 “少族长!不能冲了!” “避开!避开就好!” 这话说着,另一蛮骑也是道。 “是啊!少族长,你受伤如此之重,得回去让祭司治疗一番,如何还能冲阵?” 万一他出了变故,难保族长不会怒火冲心之下,拿他们的人头祭旗。 他们好不容易爬上族中高位,如何愿意去赌生死? 而面对身边一众近卫的阻拦,蛮骑百夫长当即便抽刀斩杀一人。 “违令者,斩!” “都跟本少族长冲!” 说完,也不管身边众人反应,直接策马向不远处快速接近的雍人铁骑冲了上去。 他不能逃!也不能败! 因为这一逃,这一败他就完了! 他是族长的儿子! 可族长却不只是他一个儿子! 草原之上,人人如狼,吃人也吃自己。 一旦这一仗他输了,未来的族长之位,跟他再也不会有任何关系! 到时候,他那几个手足兄弟,不会放过他! 所以…… 他宁愿拖着所有人跟他一起陪葬! “杀!” …… 第三十二章 无敌 血顺着刀锋滑落。 寒风在马速的加持下,透过甲胄的缝隙,冰冷刺骨。 可血是热的。 不但热,还有几分沸腾的架势。 韩绍长呼一口悠长的浊气。 灼热的气息,从面甲的孔洞窜出,在冷空气的刺激下,腾起一小团薄雾。 韩绍感觉自己此时应该像只蒸汽鸡。 哦,不对,应该是蒸汽机甲。 可惜这方世界并不是那么的机械朋克。 他所能倚仗的,也只是这幅已经逐渐非人的肉身。 或许在未来的有一天,通过自己的努力,自己也有高坐莲台,称宗道祖,只手遮天的一天。 到那个时候…… 嗯,想来老祖我依旧喜欢年轻的圣女与仙子…… 趁着短暂的空隙,韩绍脑海中浮现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罢了。 眼看对面那蛮骑首领顶着胸前那支还未拔出的箭矢,咆哮着向自己冲杀而来。 韩绍眼中闪过一抹讶异。 不得不说,任何一个种族的崛起,都不是偶然的。 除了血腥与杀戮,更少不了不顾一切的牺牲、执着与骄傲。 而后者才是支撑起一个种族真正脊梁。 只是从小就有着几分破坏欲的韩绍,最喜欢的事情便是亲手打碎这种脊梁。 顺手在长刀上抚过,让刀光重新恢复雪亮,韩绍狰狞面甲下的嘴角微微勾起。 “破敌!” 身后数百铁骑策马紧随,不落分毫。 “破敌!” 一百步! 五十步! 二十步—— 刹那即至的短暂距离下,双方的一切全都尽收眼底。 这个时候,最好的交流就是彼此掌中之刀! “杀!” 雪亮的刀光,不断绽放。 带出一抹抹赤色的猩红血花,与撕心裂肺的惨嚎。 来不及避让的战马,凭借着彼此的血肉之躯,完成了最直接的碰撞。 强则生! 弱则死! 就是这么简单、直接且粗暴。 这种时候就算是韩绍也顾不上身后的将士了。 对方阵型中的先天宗师,明显不止一个。 在趁着对方猝不及防的时候,韩绍当头一刀斩杀一人。 剩下数名先天宗师,先是一阵惊恐错愕,随后见韩绍一副真元耗尽的空虚模样,凶悍的眼眸不禁一亮。 当即看出韩绍为了瞬杀那名先天宗师,竟然不惜一击爆发了所有的真元之力! “愚蠢!战场之上,就算是先天宗师真元耗尽,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这般嘲讽一声。 数名先天宗师狞笑一声,便齐齐飞身向韩绍围杀而来。 身后李靖等人瞥见这一幕,再感应到韩绍空虚的真元之力,顿时色变惊呼。 “司马!”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不顾一切上前营救的时候,却听耳畔传来一声喝骂。 “滚回去!谁敢乱了阵型,我必斩之!” 军令如山。 无人胆敢违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司马身陷险境。 随后用求救的目光,望向隐藏在阵中的大娘子公孙辛夷。 只是让他们绝望的是公孙辛夷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依旧默然无语地跟着阵型不断前冲。 事实上所有人都在担心韩绍那厮,唯有公孙辛夷对他信心十足。 因为她亲眼见过这厮身上的神奇与诡谲。 更不信他在自己面前暴露的那次,就是他所有底牌。 若真是如此,这厮也不值得她这个公孙氏的大娘子这般看重。 果然就在数名先天联袂向韩绍袭杀而去的时候,这厮竟然一个旱地拔葱,直接从马上冲天而起。 向着那数名蛮族先天反杀而去。 看上去勇猛、无畏,却愚蠢。 “死!” 听着上空数道生涩的语调,韩绍面甲下的嘴角再次勾起。 “犹未可知!” 一声回应后,对面数名蛮族先天的神色忽然从不屑化作无尽的震惊与疑惑。 这……这不可能! 感受着韩绍身上陡然迸发出的强大真元之力,其中最弱的那名蛮族先天几乎本能地向后遁去。
可这个时候又怎么来得及? “死!” 一声字正腔圆的冷哼声中,巨大的刀光席卷而至。 那名想要逃离的蛮族先天,甚至连一声惨呼也没来得及发出,便血染长空。 “该死!” “怎么可能!” 剩下几名蛮族先天宗师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先天宗师,气贯周天。 一身气机,已经与天地有所牵连。 一旦真元耗尽,就算是想掩盖也很难做到。 韩绍这一出突如其来的爆发,着实打破了他们某些修行方面的常识与认知。 可这个时候却容不得他们思考太多了。 在再次斩杀他们一人之后,那南将竟然又一次向着他们冲杀而来。 如此凶悍,有如猛虎出山! ‘此人当真不畏死乎!’ 以为韩绍动用了什么秘法的他们,虽然心中惊疑不定,可却不能退。 他们一退,本就靠着少族长强行聚拢起来的阵型,瞬间就会大溃。 眼下只有迅速诛杀此獠,才能迅速抵定战局! 从而减少此战的损失! 而实际上他们不能退,韩绍又何尝不是? 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 尽管在这片区域的战场上,他们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取得了一定的优势。 可其它方向的蛮骑反应却并不慢,正在迅速赶来。 一旦让他们彻底完成合围。 他们这支数百人的残军,必死无疑! “来!与某死战!” 韩绍哈哈一笑,神态癫狂。 手中镇辽长刀在真元之力的疯狂灌注下,震颤出阵阵刀吟。 “疯子!” 看着韩绍出手又是不管不顾的架势,那数名蛮族先天再次色变。 赶忙一起出手,想要打断韩绍的蓄力。 可这厮却宁愿硬抗了数道刀气,也要完成最后的蓄力。 刀气袭来,残甲越发破碎。 那道挺拔的身躯,血花四溅,却稳如泰山。 “司马!” “司马!退!身后尚有我等!” 对于耳畔的种种‘聒噪’,韩绍充耳不闻。 实际上他也听不到什么。 体内沸腾的真元之力,有如滚水不断爆发。 甚至短暂屏蔽了他身边的一切感知。 此刻的他,眼中、心中都只有手上的这一刀。 疯魔且狂霸。 “死!” 终于韩绍出刀了。 雪亮璀璨的刀光,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惊得不少望向这边的人,全都下意识眯起了双眼。 轰—— 大音希声。 无尽的真元之力,化作狂暴的刀气,纵横肆掠。 而后沿着韩绍挥刀的方向,横扫而去。 身后一众黑甲铁骑隐约间在强烈的刀光中看到了一朵朵血花在绽放、盛开。 漫天抛落的残肢、尸体,零落如雨。 这一刻,他们心中唯有一道念头。 残暴! 太残暴了! 短暂踏临虚空的韩绍,双手持刀作斩天状。 可手上那柄一路陪着他杀出重重血路的镇辽长刀,却化作片片碎片当空落下。 只剩一个扭曲变形的刀柄,依旧死死握在手中。 韩绍有些惆怅地叹息一声。 感受着空空荡荡的身体,以及那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这一刻,韩绍忽然发现力量这东西,跟权力很像。 一旦沾染,便再也舍不得丢下。 “升级!” 随着力量的急速回归,并且越发强盛。 韩绍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道飞快逃窜的唯一幸存蛮族先天宗师,没有选择去追。 而是一个纵身回转,重新跨上了那匹辽东神驹。 而这时,总算反应过来的一众黑甲骑军,看着前方的满地残尸,以及仿佛被吓傻了的一众蛮骑。 片刻之后,轰然爆发出一阵足以撼动寰宇的嘶声咆哮。 “无敌!” “无敌!” …… 第三十三章 狼顾 一刀斩杀四名真元境先天宗师! 余波荡尽前方数十蛮骑! 听着身后将士们嘶声高颂的无敌之名,韩绍低头看了眼手中仅剩的刀柄。 正苦恼没有称手兵刃的时候,一柄连鞘长刀电射而至。 韩绍顺手握住,看着刀身上繁复的雕文,以及刀柄的神兽睚眦吞口,心中不禁一阵讶异。 “家父所赐,暂借与你……” 耳畔清冷的语调,比以往温婉了些许。 韩绍浅笑回应。 “谢了。” 说着,拔刀出鞘。 雪亮的寒光,倒映出狰狞的黑色面甲。 韩绍霍然抬首,望着前方彻底陷入混乱的一众蛮骑,手腕一转,长刀举天。 “镇辽军!” 一声断喝,瞬间拉回所有将士的心神。 “在!” 韩绍长刀前指。 “冲锋!” 话音一落,韩绍一骑当先,电射而出。 他在践行自己的承诺。 每战,我必冲锋在前! 若死,当自我而始! 身后数百铁骑看着最前方那道一往无前的身影,眼神激荡。 如雷的马蹄,踏动着脚下的大地,有如战鼓擂动。 密集的‘鼓点’,让他们心潮涌动间,不禁生出一道念头。 有此将主,此生无憾! 死亦无憾! “冲锋!” …… “完了……” 仅剩的那名蛮族先天宗师,亡命奔逃之际,心中唯有一道念头。 那就是完了! 一切都完了! 这一战之后,他们这个千骑部族没有数十年的休养生息,再也恢复不了过去的辉煌了。 普通族人死一些,也就算了。 还可以从其他小部族抽丁,从而得到补充。 可草原之上,修行资源极度匮乏。 真元境的先天宗师,却不是那么好培养的。 刚刚那雍将几乎是一刀便斩断了一个千骑部族的数代积累! 他恨啊! 恨当初没能劝阻住族长! 更悔不该被了一点蝇头小利冲昏了头脑,从而掺和进乌丸部和雍人的浑水中! 雍人远比想象中要可怕! 他们被可汗和王廷里的那些贵种给骗了! 可这个时候再恨,再后悔也全都晚了!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保住部族的种子! 否则的话,部族周边那些贪婪的野狼,会毫不犹豫将他们这个虚弱的邻居撕成碎片! 分而食之! …… 身后的马蹄,有如地狱索命的魔鬼不断迫近。 那蛮族先天宗师强行爆发体内的先天真元,纵身飞跃。 听着身后族人凄厉的惨嚎声,他强忍心中的悲痛,不敢回头。 回头就是死! 他不能死! 也不想死! 少族长已经死了,只一个照面,就被那雍将连人带马斩成了两半。 其他先天也死了。 他这个族中长者,必须将战场上的其他人活着带回去!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一脚踹飞一个族人,夺下他座下的战马,口中爆喝道。 “雍骑不可挡!” “撤!撤!撤!” 声音在先天境强大真元之力的裹挟加持之下,响彻这片区域的上空。 本就被吓破胆的一众蛮骑,听到这话顿时如蒙大赦。 “族老有令!撤!”
于是原本层层叠叠阻挡在镇辽残军面前的蛮骑,顷刻间向两边让去。 整个过程堪称行如流水。 而一骑当先的韩绍,就仿佛另一个世界西方圣经里的摩西,只手分海! 只是他韩某人分的是血海! 踏的是尸山! 就算是这些蛮骑识趣地让出了前路。 可在彼此身形交错间,韩绍以及他身后的一众铁骑,依旧在不断挥刀收割着沿途的生命。 噗—— 沉重的马蹄踩在一名摔落下马的蛮骑胸口。 变形的甲胄压碎了他的胸骨,碾碎了他的内脏。 双目圆突之下,眼睁睁地看着后方无数马蹄接踵而至,纷至沓来。 直至将他踏成了一地肉泥。 与身下被冻得坚实无比的草地,再也不分彼此。 …… 胯下的辽东神驹带着身披残甲的韩绍,突进! 再突进! 极致的马速,甚至将身边路过的蛮骑拉成了一道隐约模糊的残影。 这让韩绍不得不有意控制了马速,以免冲得太猛脱离了身后的将士。 他在努力适应这个世界。 努力将一些曾经甚至难以想象的事,成为自己以后生命中的常态。 比如……杀人! 又是一刀斩杀一骑蛮骑后,韩绍微眯着双眼,望向远处躲在一众蛮骑中身影。 正是刚刚从他刀下逃脱的那名先天宗师。 而那蛮族先天显然也发现了韩绍在看他,心神一阵剧烈颤抖,当即就要转身就逃。 刚刚一刀,虽然没有真正杀死他。 其中蕴含的一缕霸烈武道真意,却斩在他的武道之心上。 他知道自己的武道之心,在那一刀之下其实已经彻底破碎了。 至此之后,他的修行一路已经断绝!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所有人都死了,他还活着,这就够了! 廉耻? 草原上不讲究这个的。 而就在那蛮族先天胆寒之下,准备扭头就跑的时候。 却发现那凶悍入猛虎的雍将,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便带着麾下铁骑突围而去。 这让那蛮族先天长呼一口浊气,终于放下心来。 他已经想好了,稍后就带着族人回去。 跟雍人的这一战,谁爱打谁打! 反正他是不掺和了。 打个屁!再打,人都死光了。 更何况老十七有一姬妾,他已经眼馋很久了。 现在老十七死了,他正好可以替他照顾一二,也算是尽了同族之谊。 这般想着,抱着对那雍将的几分感激之情,那蛮族先天下意识再一次将目光望向那快速远离的雍人残军。 可这一眼看去,却让他猛地神色一愣。 因为他发现那给他带来无尽恐惧的雍将,忽然毫无征兆地扭头看着他。 彼此眼神对视间,让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草原上转头回顾的苍狼! 冷漠而凶狠! 几乎是本能一般,那蛮族先天身形一僵,心中生出的那股巨大恐惧,让他甚至忘了动弹。 眼睁睁地看着那雍将蓦然回首的瞬间,一脚勾出马边的镇辽骑弓,近乎刹那间便完成弯弓搭箭。 崩—— 弓如霹雳弦惊! 一点黑芒直接穿过无数甲士的缝隙,然后牢牢地钉在那蛮族先天的额头之上! 睚眦! 狼身龙首! 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 第三十四章 围 狼旗大纛之下。 乌丸大当户拉善兀良遥望着远处纷乱的战场,锐利阴鸷的眼眸闪过一抹惊异。 “那雍将好生骁勇!” 带着区区数百残军,须臾之间,便破开一个千骑军阵。 期间,更是凭借一己之力斩杀数名同境先天宗师! 如此人物,就算是他也心惊不已。 “你们可识得此人?” 听到拉善兀良这话,身边簇拥着的一众蛮将赶忙趋马小步上前。 “回大当户的话,此獠名为韩绍。” “据说是幽州镇辽军一名小卒,想来只是有几分悍勇,不足为奇……” 听闻身边蛮将这话,拉善兀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轻笑。 “不足为奇?这样吧,你带一个千骑去,替我取了他的狗头。” 拉善兀良这话说着,脸上的笑意猛地一收。 “若是取不来,我就斩了你的头替他,你说如何?” 看着拉善兀良冷若寒冰的脸色,说话的那蛮将身形一颤,连忙滚落马下。 “大当户饶命!是奴说错话了!” “此雍将骁勇非常,奴不是对手!” “为免误了大当户的谋划,还请大当户收回成命……” 说着,便冲着拉善兀良一下又一下猛磕起头。 听着马下有如捣蒜的磕头声,拉善兀良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 “起来吧。” “自己去领一百鞭,给自己涨个记性。” 听到这话的蛮将,脸色顿时一片煞白。 一百鞭,乃是铁鞭。 就算先天宗师这一顿鞭子吃下来,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可他不敢有丝毫违逆,甚至一脸感激地向拉善兀良叩首道。 “奴!谢过大当户开恩!” 说完,便忙不迭起身滚去领鞭子了。 因为他怕拉善兀良反悔。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可汗身边的近臣大抵都有点不正常。 这一点,出身可汗王帐的拉善兀良尤为甚! 果然就在他匆忙跑远的时候,拉善兀良看着他的背影,不无惋惜道。 “哎,我刚才应该杀了他的……” “这等蠢货活在世上,只会浪费我乌丸族的资粮。” 听到这话,身边一众蛮将脸色一白。 “大当户仁慈!必得长生天庇佑!” 说着,赶忙打岔道。 “那雍将如此骁勇,大当户要不要亲自出手?” 可这话说完,说话那蛮骑便吃了一马鞭。 “废物!这点小事都要我出手,可汗养你们这帮废物,又有什么用!” 拉善兀良怒道。 “去!要是拿不下那些雍人残军,我会上请可汗,将你们这帮废物通通处死!” 见拉善兀良情绪有些不稳。 身边一众蛮将浑身战栗,彼此对视一眼,赶忙急切道。 “大当户!不是我等怕死!也不是我等不尽力!” “只是那支残军中有天门大宗师啊!” “达利特勤,就是死在对方的暗算之下!” 提到乌丸达利,拉善兀良脸色怒色更浓。 “别跟我提那个废物!” 身负王族的高贵血脉,平日里不可一世,自认足以比肩雍人世家天骄。 可只是让他围杀一支镇辽残军,竟然连命都丢了! 简直荒唐、可笑、无稽! 丢尽了乌丸一族的脸面! 就算是他不死,单凭他放跑了这支残军,拉善兀良也恨不得亲手拧断他的脖子。
以免这个废物玷污了王族的高贵血脉! 不过冷静下来后,拉善兀良觉得身前的这些废物说得也对。 一尊能瞬杀乌丸达利那个废物的天门境大宗师,确实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 拉善兀良虽然一直看达利那个废物不顺眼。 却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废物一身王族玄功已经有了几分火候。 能一箭射杀他,足以说明隐藏在这支残军中的天门境,绝对不是普通大宗师。 短暂思索之后,拉善兀良阴沉着脸道。 “继续围!等到那南狗大宗师出现,届时我会出手!” 听到拉善兀良这话,一众蛮骑终于松了几分心神。 可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以大当户的实力,拿下这支残军易如反掌。 为什么不直接出手? 只是迫于拉善兀良的威势,没人敢于问出来。 看着眼前这些领命离去的乌丸将领,拉善兀良阴鸷的眼神闪过一抹嘲弄。 难道要我告诉你们,是为了消耗这些小部族的实力? 这片草原上的部族太多了。 虽然他们在明面上都尊可汗为王,甚至在不少雍人的眼中他们都属于乌丸人。 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乌丸部,只是这片辽阔草原上所有部族中最强大的一个部族罢了。 他们会听从可汗的号令。 却不会为可汗效死! 所以为了实现可汗的伟大宏愿,整个草原便要跟南方的雍人一样,实现真正的大一统! 只有将整个草原真正拧成一股绳,才能让乌丸有能与大雍一较高下的本钱。 为此,死一些人算什么? 就算是在整个草原上垒起一整座比肩圣山的尸山。 在拉善兀良眼中,也是值得的! 所以在此之前,只好请一些人,主动去死了…… 想到这里,拉善兀良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狞笑。 而正当他身边一些没有领兵离开的蛮骑,为这抹狞笑而心中不寒而栗的时候。 拉善兀良忽然用手中的马鞭,遥遥一指下方的战场。 “有意思,逃命竟然还带着女人……” 拉善兀良似乎想到了一个不错的点子,忽然哈哈笑道。 “传我军令!” 听到这话,一众蛮骑赶忙凛然领命。 “别围那些南狗残军了,去,让那些狼崽子把他们后面跟着的女子给我围了!” 见拉善兀良突然转变了主意,一众蛮骑面露不解。 “这样不会放跑了那些南狗吗?” 有蛮骑大着胆子问道。 “放心,他们不会跑……” 拉善兀良也懒得跟这些废物解释,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狞笑不减。 “我要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我面前……” …… 前方阻拦的蛮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稀薄了许多。 这让一路向南突围的镇辽残军,压力顿时轻松了不少。 可一骑当先的韩绍,却本能地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几乎是下意识的,韩绍身形一动,瞬间从马上腾空而起。 猛然拔高的视野,让他一眼便扫到了蛮骑大军的调动。 也就是这一眼,让韩绍原本平静的眼神,骤然瞳孔一缩。 于是,就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韩绍回落马上,长呼一口浊气,沉声喝道。 “回军!” …… 第三十五章 不如归去 攻敌必救。 这是另一方世界用烂了的手段。 韩绍从来不认为这方世界的人,战争智慧会比那边差多少。 不但不会差,甚至还可能会更强! 因为士卒的强悍体质,以及非人的超凡实力,足以支撑起将领更多的奇思妙想。 让很多看起来完全不可能的策略,有了可以实现的可能。 所以从发现自己这支残军被围的那一刻起,韩绍就一直紧绷着神经,生怕因为自己的一个疏忽,就将所有人带入死地! 只是千防万防,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果然……永远不能奢望对手犯蠢么……” 韩绍望着眼前纷乱的战场,心中无奈叹息。 而随着他的一声‘回军’,身后数百将士虽然心中疑惑。 可出于对韩绍的信任,动作上却根本没有半点犹豫。 几乎就在韩绍拨转马头的瞬间,阵中便传出一声断喝。 “转!” 下一刻,原本眼瞅着就要冲出蛮骑重重包围圈的一众黑甲,几乎是紧贴着前方蛮骑的刀锋,在战场上拉出了一道圆润的弧线,向身后冲去。 这一刻,高昂的马首,不再向南。 而是霍然向北! 如此惊人、快速且违反常理的动作,顿时让身后不少紧追而来的蛮骑,心中一惊。 面色短暂茫然、错愕之下,只见冲在最前方的那骑雍将,手中长刀一指。 “敌在彼!当何如?” “杀!” 数百黑甲铁骑轰然应声。 “冲锋!” 远处的狼旗大纛下,拉善兀良遥望着那股黑色洪流再次掀起的腥风血雨。 面上的神色没有为那些蛮骑的惊呼、惨嚎,产生丝毫的变化。 反倒是看着那道一直冲锋在前的雍将,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好敏锐的战场直觉!”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理解达利那个废物,为什么会忍不住想要招揽这名年轻雍将了! 凶悍、敏锐、果决! 这般人物,在他们这样的战场宿将眼中,简直就是黑夜中的萤火虫。 亮的星明,亮得耀眼! 又好比囊中之锥,其末立现! 让人忍不住生出一股惜才之心。 至于对方雍人的身份? 那又如何? 只要能为可汗效命,什么身份都不重要! 毕竟可汗想要整个天下,单靠草原上的那些蠢货,是不可能的! 广纳雍人贤才,势在必行! 想到这里,他越发痛恨达利那个蠢货。 可汗那般宠爱他,甚至将那名为中行固的南人赐给他,希望他能靠着此人的辅佐,建功立业! 从而在那些王廷贵种面前,竖起一杆王族大旗。 可那个蠢货不但自己丢了命,还把那个中行固给弄丢了! 更将可汗的一番苦心与谋划,全都化作了泡影! “蠢货!蠢货!” 拉善兀良口中咒骂着,手中马鞭再次一直远处那片混乱血腥的战场。 “勿要伤了此人性命!擒下他,我有大用!” 听到拉善兀良这番突如其来的命令,身边一众蛮骑面色一苦。 这雍将悍如猛虎,能将他临战斩杀,已经不知道要付出多少族人的血肉与性命。 更遑论生擒? 有蛮骑想要劝诫几句,可瞥见拉善兀良那凶残的目光,顿时将所有的话都硬生生憋了回去。 而拉善兀良看着那些蛮骑涨红的脸色,心中嗤笑。 笑话! 要想生擒此雍将,会多死多少人,他会不知道? 不! 他只是不在乎! 在他看来,这些草原上的部民,就像脚下的这野草,今朝一岁枯死。 明岁便依旧会继续生长而出。
割不完,根本割不完! 拉善兀良甚至巴不得这些野草一般的虫豸,能够死得再多一些。 好为可汗日后彻底一统草原各族,扫除障碍! …… “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直紧跟在将士们身后的那些女子,望着前方那些不断奋死冲杀的黑色身影。 只感觉胸口堵得厉害。 当初定远、廊居两城城破的时候,她们所有的一切都没了。 父母家人、夫君、孩子…… 死了,都死了…… 身为女子的她们,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可接下来那有如噩梦一般的经历,却让她们不敢回想。 一切性子刚烈的姐妹,最终选择了死。 可她们不敢,她们怕。 心中的懦弱与胆怯,让她们宁愿忍受那些凌辱,却最终没敢走出那一步。 只能有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 可就在她们无论身心都彻底沦落黑暗的时候,那一众看起来可怕无比的黑甲铁骑,却仿佛照亮黑暗中的一缕光。 让她们已经一片死灰的心,燃起了一抹希望。 可为什么! 为什么就在她们再次看到一缕希望的时候,那些畜生又出现了? 明明她们已经这般卑微、屈辱的活着了,为什么还要再次撕开她们血淋淋的伤口! 还要再次毁掉她们仅存的一点希望! 为什么! 她们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 问头顶那片看似神威莫测的苍天! 可身为女子的她们从来都不知道。 世上从来强食弱! 纵是有理也枉然! 狮虎猎物获威名! 可伶麋鹿有谁怜? 她们更不知道身处这样一方野蛮的世界。 弱,本来就是这世上最不可饶恕的罪过! 弱,就有人忍不住欺你,辱你! 弱,就有人会肆无忌惮地抢走你的一切! 她们只知道就在刚刚的一瞬间,有两骑黑甲坠落马下。 大军冲过,残甲、残尸,满地的嫣红。 有女子看着其中一人掉落面甲后露出的粗犷面容,顿时惊声悲呼。 “牛……!” 她甚至叫不出他完整的名字。 只知道那个叫嚣着让她不可丢了自己体面的男人,死了。 连带着她眼中最后的一缕光,也仿佛瞬间湮灭了。 思绪一片空白中,她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又或者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不如归去? 生出这一道念头后,她下意识摸到了怀中,一直没敢拔出的刀柄。 随后一拨马首,便径自脱离了原本的马队。 听着身边狂奔的马蹄声,女子的心神却是出奇的宁静。 还在策马奔行的马队中,有女子扭头看着那道突然停下的身影,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娥娘!快走……” 面对同伴的疾声催促,被称为娥娘的女子,挽了挽耳边散乱的发丝。 “你们走吧……我男人……在这里……” “我要陪着他……” 女子的声音,虽然是用力喊出,可在这样混乱的场面下,依旧模糊不清。 望着越来越远的姐妹,露出一抹温婉的笑容。 “放心,他最爱体面,我不会……” 女子最后的声音,随着越来越远的距离,已经不可闻。 可抽刀那一刻的决绝,却深深死死烙印在所有人眼中。 血花绽放间。 女子望着身后那些不断冲来的狰狞身影,第一次不再畏惧。 不再惊恐。 不再…… “我有男人的……我不怕……” …… 第三十六章 良人且归 一个人生下来,长大,需要十多年的漫长岁月。 可要是选择死。 只要刀子够快,只是寥寥数息的工夫。 急速冲至的蛮骑,见那名伏尸马上的女子已经咽气,便没有再管她。 毕竟在他们的眼中,死去的女子就好比损坏的财货一般,毫无价值。 可回想着那女子凝固在脸上的浅浅笑意,饶是他们杀惯了人,早已漠视了生死。 心中还是免不了生出一股疑惑与寒意。 而那些扭头遥望着身后那一幕的女子们,心中的悲伤之意,难以言喻。 她们唯有在心中乞求,剩下的那具尸体不是自家良人。 否则的话…… 她们真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更不知道自己在失去一切希望后,有没有选择去死的勇气。 人性总是复杂的。 懦弱了一辈子的人,或许会因为一瞬间的情绪,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勇气。 而勇猛了一辈子的人,也可能会在面临死亡的那一刻,痛哭流涕,甚至不惜向敌方摇尾乞怜。 徒使一世英明尽付东流水。 有女子强忍泪水,一面为同伴的死而悲伤,一面在心中生出几分复杂难明的心思。 只是很快她们便顾不得想这些了。 “韩司马他们……怎么掉头了?” 看着前方原本势如破竹一往无前的黑色骑军,在眼看着即将突出重围的时候,突然毫无征兆地调转了马首,向着身后的她们冲来。 有女子忍不住语气急切地惊呼道。 就算她不通战阵之法,可类似于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浅显道理,她还是懂的。 而听闻她这话,再看韩绍一众骑军的这般动作。 马队中的女子们也是一惊。 一时间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是前方遇到了不可力敌的强敌? 有女子想到这里,脸色不禁再次发白了几分。 “不管了,继续跟着他们冲!” 战场上的形势变化,她们不懂。 但她们牢记住了韩绍临行前,对她们说的那番话。 跟上他们,不要掉队。 然而就在她们准备再次调整马速,从而跟上那支黑甲骑军节奏的时候。 突然,一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蛮骑,一个纵马横切,便生生阻碍了她们的视线。 更顺势将她们和前方一前一后的黑甲骑军,分割成两半! 而这还只是开始。 一支又一支蛮族骑军策马狂奔,从四面八方席卷而至。 几乎转眼之间,便将她们围得近乎水泄不通! 隆隆的马蹄,在身边肆意纵横。 让她们再也看不到前方那些纵横无匹的黑甲骑军。 能看到的只有一张张扭头看向她们的狰狞面容。 正如之前那一夜夜从噩梦惊醒时,见到的那般。 冲不过去了…… 面对前方那一眼看不到边际的蛮族骑军,迫不得已勒马停下后。 所有女子脸色一片惨白,眼神中只剩绝望。 不过这一刻,她们也反应过来了。 前方的黑甲骑军之所以会突然调头向她们冲来,根本不是遭遇了什么强敌。 而是为了来救她们! 为此他们甚至生生放弃了即将突出重围的希望! 想到这里,一众女子双目盈泪,只感觉心中情绪翻滚,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有女子想到韩司马为自己指下的那个良人。 虽然当时一切很仓促,甚至显得很荒唐。 可她还是死死记住了那张脸,记住了他当时冲自己露出的那抹憨笑。 “傻子……不值得的……” 这般呢喃自语着,她望向四周重重叠叠的无数蛮骑。 在发现那些畜生只是单纯地将自己等人围困在这里,却没有丝毫进攻、杀人的意思。 短暂思索片刻后,她便悚然一惊。 “不对!这是陷阱!” 是的!
这是陷阱! 再明显不过的陷阱! 而她们这些累赘一般的妇人,就是一块明晃晃的诱饵! 用来吸引那支黑甲骑军不断前来送死的诱饵! 想到这里,那女子再也忍不住拼尽全力,嘶声高喊道。 “不要过来!别管我们了!” “走啊!你们走啊!” 可单凭她一个弱女子的声音,在这样混乱的战场上,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杯水车薪? 不! 连杯水车薪也算不上! 四周有如闷雷的巨大马蹄声,足以掩盖一切绝望的呼喊。 不但没能传出去,反倒是引得周围那些畜生爆发出一阵嘲弄的哄堂大笑。 见那女子最后甚至不管不顾地拔刀向他们冲来。 周围的笑声越发大了。 也越发肆意。 咄—— 一道箭矢临空射出,正中拔刀冲来女子的额头。 草原上的马弓,虽然不如雍人的弓弩技艺精湛,威力大,射的远。 可要说射杀一名身无片甲的柔弱女子,却是足够了的。 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地上那具死不瞑目的女尸。 张狂的笑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在这片苍穹之下回荡不绝。 被围在中间的一众女子,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 她们分不清自己此时究竟是愤怒,还是恐惧。 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希不希望那支黑甲骑军来救自己。 救的话,她们明显成了诱饵。 他们会死。 不救,她们会死。 一片沉默中,有女子忽然望向身边的同伴,两相对视间,顿时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释然。 这辈子还能有人为自己这样的残花败柳奋不顾身,甘愿赴死。 还要奢求什么呢? 还敢奢求什么呢? 如果是为了她们,而使那等世间好男儿死在这里,死在那些畜生手中。 未免太过可惜…… 也太过不值得…… 而随着这般念头生出,前方死死堵住她们去路的铜墙铁壁,轰然破碎。 领头一骑策马当先,面上那具狰狞的黑色面甲,并不可怕。 只让人觉得威严、肃然。 “来了!” 他们终究还是来了。 随着那面铜墙铁壁被彻底破开,无数黑色铁骑鱼贯而入。 四周肆意的大笑,戛然而止。 这一刻惨烈的哀嚎,反倒是成了此地的主旋律。 “再见一面,也好……” 那一道道黑色身影,一如那晚那般撕破了所有的黑暗,让外间的光明重新照耀在自己心间。 就算是再懵懂的女子,也感受到了一股名为幸福的感觉。 尽管它即将一闪即逝。 尽管它来得太快,太突然,总让人觉得太过虚幻。 可在此时战场上的一众女子眼中,就算只是这渺渺的一瞬间。 也足够隽永! “走!跟上!” 韩绍来不及说上太多,在彼此错身的瞬间,短暂喝出一句,便呼啸而过。 身后一众将士一身残甲鲜血淋漓,甚至挂着血肉残沫,口中却是哈哈笑道。 “婆娘!老子来了!跟上!” “快!别跟丢了!” “跟上!跟上!老子带你们杀出去!” 阵阵有如虎狼一般的咆哮声中,他们奋勇厮杀着。 可一扭头,却发现那些女子却没有半点跟上的意思。 什么意思? 正疑惑间,有女子嘶声高喊道。 “良人且归!妾在此地,静候良人来日复来……” 那女子眼中泪流不止,可她明明在笑。 阵中有一将士脑袋发懵,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妾名兰荷,莫忘了接妾归乡……” 说完,一缕嫣红洒在身前的草地上。 …… 第三十七章 烈 被无数马蹄踏过的草地上,翻飞的泥土污染了洁白的积雪。 直到那一道温热的鲜血洒下,染红了污浊的泥土,也融化了积雪。 似乎转眼就在这片混乱如炼狱的草原上,开出了最美、最烈的花朵。 而女子天生就是爱美的。 就如同她们虽然恐惧于游方僧人口中的地狱,却对那片开在轮回之地的彼岸花神往不已。 有女子忽然想起来。 传说,那又名曼珠沙华的幽冥神花也是红色的。 与地上那抹嫣红,真的很像。 看着前方已然伏尸马上的同伴,再环顾了一番四周快速逼近的蛮狗。 以及另一边依旧在旁边不断纵马游曳,依旧不肯离去的黑甲骑军。 她不禁有些困惑。 若是真如佛家所言,今世之果,皆是前世之因。 种恶因,结恶果。 种善因,则结善果。 这样算下来的话,她前世到底要做下何等的恶业。 才会让今生蒙受这样的苦难? 又是种是怎样天大的善因。 才会让自己在彻底坠入黑暗后,得遇这样的好男儿? 恍惚间,她隐约觉察到佛家那一套所谓的轮回地狱之说,应该是骗人的。 可此刻她却宁愿这套骗人的把戏是真的。 这样的话,往后的千世万世,总还有一丝得遇此等良人的希望…… “妾名……只求若有来世……莫忘了今朝这一夕因缘……” …… 前方有敌,后方亦有敌。 数百黑甲铁骑纵横厮杀,锐利的刀锋不时在身上残甲上拉出一连串火花。 破开的黑色甲胄,顺势被切开皮肉,溅出道道血花。 不可谓不惨烈。 明明人多势众的无数蛮族,拼死阻拦着数百铁骑的冲撞。 可他们自认为的铜墙铁壁,却在那些黑甲面前,轻薄如纸。 每一次耀眼的刀光闪过,勇猛的草原儿郎就好像被雍人老农收割的禾穗一般,成片地倒下。 每一声凄厉的惨嚎,每一次绝望的嘶喊。 都在诉说着这场战场的惨烈。 可他们所有人的余光瞥见战场最中央那些女子的时候。 忽然感觉这场战争最惨烈、最残酷的地方,却恰恰发生那里。 明明那数百骑军为了避免厮杀波及她们,有意拉开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明明那些不断围来的蛮族骑军,为了不让诱饵失去作用,也在极力克制杀戮的冲动。 可事实偏偏就是这样。 明明本该是这片战场上最平静的地方。 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伏尸一片。 嫣红的鲜血,流淌在这片残酷血腥的修罗战场上。 真就仿佛那一朵朵开在地狱黄泉的接引神花。 这一刻,就算是蛮族一方的不少骑军,也露出了复杂的目光。 因为杀惯了人的他们,比所有人都更清楚。 杀人,是需要勇气。 可杀自己,则更需要勇气! 看着那些曾经在他们眼中柔顺、懦弱的雍人女子,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 这一刻,带给他们的震撼,甚至不亚于与数百雍人残军的一场厮杀。 “疯子!” “这些疯女人!” 有蛮将气急败坏地怒吼道。 “坏我大事!坏我大事啊!” 大当户定下的计策,出乎意料的顺利。 那些南狗蠢货果然上当,一个个愚蠢至极地返回送死。 可就在眼瞅着就要成功的时候,竟然让这些女子用最烈性的方式,用自己的死,硬生生地破了局! 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围上去!攻!攻!” 那蛮将满脸晦气,说着忽然想起来大当户刚刚的交代。 “记住了!大当户有令!勿伤那领头雍将的性命!” 没办法。 那些女子已经死了。 就如同一块已经失去作用的诱饵。 这个时候就算是再舍不得麾下儿郎和族人的性命,也不得不去拿人命去填了!
否则万一跑了这伙雍骑,大当户盛怒之下,难保死的就不会是自己。 好在其他蛮骑统领也是这样想的。 一面催促着手下族人去送死。 一面在身边蛮族亲卫的掩护下,死死注视着那道冲锋在最前面的雍将身影。 他们在等。 等那雍将耗尽体内真元,身疲力竭。 到时候只要自己把握好时机,定能将此獠一举成擒! 想到大当户拉善兀良之前许下的厚赏,以及可能面临的责罚。 一众蛮将也顾不得损失了,全都不惜血本向着那支数百残军冲去。 …… 韩绍依旧在冲锋,依旧在杀敌。 可脑子此时却是有些空白。 除了机械地挥刀,再挥刀。 他更是在脑海中不断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将那些女子带出山谷。 或许……可能那些女子本来是可以不用死的。 至少不会死在今天的这一刻…… 又或许她们依旧可以选择屈辱的活着…… 可自己呢? 明明看似给了她们希望…… 可没想到正是这一丝希望,却硬生生将她们逼上了绝路。 想到那一道道刀锋,刀刃向内化作自己的脖颈。 胸口压抑得要爆炸的韩绍,感觉有些难以呼吸。 他已经很努力地在让自己适应这个世界。 也很努力地让自己开始漠视死亡。 可最终他还是发现这真的很难做到! 毕竟他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只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 他不是天生的主角! 更不是天生的变态! 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时不刻都在受着另一方世界的道德行为准则所牵引。 在另一方世界,杀人是最大的罪! 所以他这方世界杀人的时候,一直在告诉自己,这是在正当防卫! 因为他不杀人,别人就要杀他! 所以他觉得自己是合法的,合理的! 他问心无愧! 同样,在另一方世界,救人就是最大的善! 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可能会显得很蠢。 可他还是做了! 因为在另一方世界的道德约束下,若是不救,他会愧疚,会自责。 所以他一意孤行、自以为是地救下了所有蒙受无尽苦难的一众女子。 直到此刻,他亲眼看着那些女子一个接一个,用自己送给她们的刀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韩绍茫然了。 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错乱的三观,不同的行为逻辑。 让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我该怎么做?” 韩绍干涩的声音,传入公孙辛夷的耳中。 公孙辛夷甚至从中听出一抹说不上来的无助与迷惘。 虽然她也不知道韩绍到底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可短暂思索了一阵后,清冷到毫无情绪的声音,还是回答道。 “活下去……” “然后复仇!” 复仇? 韩绍黑甲面甲下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刚想说什么,却听耳边那道已经格外熟悉的清冷语调,再次传来。 “冲吧,不要停,一路向南……” “要是能活下来,莫忘了……我名公孙辛夷,辽东公孙的公孙!” 面对公孙辛夷这番没头没脑的话,韩绍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而后便听她语调一转,变得铿锵。 “记住了!以后不许再说什么娘们儿如何!” “若是不信,便瞪大眼睛好好看一看,我们大雍女儿家的烈性!” 这话出口,韩绍顿感不对。 只是还没等他阻止,一道身穿黑甲的窈窕身影,从阵中冲天而起。 “大雍镇辽校尉!请与蛮族大当户一战!” …… 第三十八章 霸道的雍人! 旗帜、大纛,不是随便竖的。 全都拥有着特殊的目的性和指向性。 作为与乌丸打惯了交道的镇辽军,自然能通过大纛一眼认出对方的身份。 大当户,位在万骑长之上。 麾下常领数支万骑。 所以早在看到那杆狼旗大纛的时候,公孙辛夷的一颗心就已经沉到了谷底。 心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 至于说那百十位女子在眼前甘愿赴死,也只是一个引子罢了。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身为兵家子弟,武人世家,就算是女儿身,也从来不缺乏慨然赴死的勇烈。 在最后看了前方那道挺拔的背影,公孙辛夷身化一道黑色长虹,冲天而起。 以天门境大宗师的修为,向元神境真人修为的乌丸大当户请战! 后果? 唯死而已! …… “女子?” 听着那一声刺破苍穹的铿锵语调,依旧身处狼旗大纛下的拉善兀良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毕竟尽管雍人军中有一些女子为将。 但也不多见。 拉善兀良阴鸷的眸子,微微眯起。 一面揣度着公孙辛夷的身份。 一面心中嗤笑不已。 瞧瞧! 区区一个天门境的女将,在自己这个元神境的真人面前,不但毫无敬意。 甚至就连乌丸两个字也懒得称之。 只以蛮族二字叫阵! 这就是雍人! 他们从来高高在上地俯瞰这世间各族! 上古年间,万族争雄。 他们胜出后,便贬天下非人万族皆为妖! 上立万古神庭,统御诸天。 下立幽冥帝廷,执掌轮回。 再以人间为枢纽,勾连天地,立下不朽皇朝。 自号天子! 何谓天子? 上统天,下统地,中间还管着人间。 这就是天子! 苍天之子! 稍有忤逆,便是逆天! 逆天,则伐之! 伐之,则族之! 若干年后,所谓的妖族,一个分支甚至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城! 而如今斗转星移,山河流转。 三界绝通之后,天子也只剩人皇之名。 可他们仍不知收敛,不但驱昔日同族于蛮荒、苦寒之地。 更冠以蛮夷之名! 他们甚至将不会说雍语,斥为不会说人话! 拉善兀良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开除人籍’。 可每每想到这里,他还是会感到一阵莫大的屈辱! 这种屈辱,让他愤怒到无法忍耐。 于是也懒得跟那天门境女将废话,直接翻手一覆,便化作滔天巨掌,遮天蔽日地向公孙辛夷压去。 可他没想到那女将不但没有闪避,反倒是手中一闪,便擎着一柄银色长枪。 银枪! 当那柄银色长枪现出的一瞬间,拉善兀良下意识瞳孔一缩。 近乎本能般想到了那道白马银枪的霸烈身影。 “你姓公孙?!” 公孙辛夷接话,身形一动,整个人化作一柄锐意无双的霸道枪芒,迎着巨掌便再次脚踏虚空,冲天而起。 “破!” 一声断喝,遮天蔽日的黑暗中,一点银芒从初始微弱,逐渐绽放。 转眼间,便于头顶的虚空中轰然爆开。 而眼看着自己的随手一击,被这般轻易破除。 拉善兀良不但不恼,眼眸中反倒是爆发出一阵狂喜之色。 “你真的姓公孙!” 拉善兀良口气肯定。 幽州辽东,世居公孙! 早年镇辽城下的惨烈一战,数万白马义从纵横无敌。 不但打出了辽东公孙的赫赫威名。 更让那个名为公孙度的男人,无敌之名响彻整片草原。 其中那手标志性的银枪,更是让无数草原人历代铭记! 因为那是一段充斥着尸山血海,无数族人伏尸千里,无数蛮族大能修士血洒长空的痛苦记忆。 而人类在有关痛苦方面的记忆,向来能保存很久。 甚至能被写进基因序列里,代代传承下去。 因为这能让人避免重复这样的痛苦。 …… 面对拉善兀良一语点破自己的出身来历,公孙辛夷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 毕竟既然已经出手,便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更何况一位天门境大宗师,在一尊元神境的真人面前掩藏,何其愚蠢? 公孙辛夷自认自己并不蠢。 所以在向韩绍再次传递了一个‘快走’的眼神后,便提着银枪向着那竿狼旗大纛悍然冲去。
那一刻银色枪芒,璀璨逼人。 而被这抹璀璨枪芒裹挟其中的公孙辛夷,宛如一只冲向烈焰的飞蛾。 明知是死,却依旧义无反顾。 或许正如她对韩绍说的那样,她要让韩绍瞪大眼睛好好看一看,什么是大雍女儿家的烈性! 韩绍目光怔怔地看着天边那道越行越远的璀璨银芒。 以及远处轰然爆发开来的剧烈元气波动。 一股巨大的无力之感,爬满了整个心间。 根本无需去看,粗略一感应,便知道那根本不是自己所能参与的争斗。 “怎么办?” 再次问了自己一声,直到脑海中回想起那道熟悉的清冷语调。 ‘活下去……’ 韩绍眼中终于有了几分亮光。 “司马……” 面对身后吕彦迟疑的话音,韩绍没有丝毫停顿,便吐出两个冷硬的字音。 “突围!” “可是……大娘子她!” 韩绍扭头瞥了他一眼,眼神冰冷且漠然,口中重复道。 “突围!” 急促且短暂的对视间,吕彦心神一颤。 他感觉眼前的韩绍,似乎有些变了。 可具体哪儿变了,却又说不上来。 恍惚间,他只感觉此刻的韩绍跟军中的某些宿将开始有点儿像了。 不过出于对韩绍的盲从,他还是充当了传令兵的角色。 “司马有令!全军!突围!” 而听到‘突围’二字,一直跟在韩绍身后沉默冲锋的将士,不少陡然色变。 “司马不可!” 有将士怒声道。 “司马你许了我一个良妻,今日吾妻死于斯!你让我如何弃她而去!” 这话说完,身后的阵中顿时传来一阵怒吼。 “不错!吾妻亡于此!我等纠纠男儿,不报此仇!如何能退!” “不退!” “不退!” 血性男儿,就是如此。 认定了的事,很难改变。 既然他们已经认了那些女子为妻,便无可改变! 更何况他们永远忘不了那些女子一个个接连赴死的模样…… 听着一众热血儿郎如今声若泣血,隐约颤抖。 韩绍面甲下的脸色,一如面甲般冷硬。 “尔等想要抗令?” 军令如山! 这话出口,阵中顿时沉默下来。 “复仇?死人,如何复仇?” 韩绍接着漠然道。 “尔等可还信我这个司马?” 马蹄如雷,军阵依旧是前行。 沉默了一阵后,有人断然道。 “信!” 又是片刻,终于连成一片。 “信!” 人心都有一杆秤,谁好谁坏,稍作称量便有了上下高低。 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若是没有韩绍,他们早已死在之前的战场上了。 这让他们如何能够不信? 韩绍见状,心中略微安慰,面上却是依旧冷硬。 “信我,便突围吧!” 他不知道公孙辛夷能撑多久。 总之没时间了。 说完,也不管身后众人如何反应,继续一马当先地向前方冲去。 不过在这之前,他直接彻底释放了系统的等级。 曾经他一直压制着等级,一来不想显得那么另类与夸张,太过引人注目。 二来也想着给自己保留一些所谓的底牌。 可现在想想,这般做法还真是天真、可笑且愚昧。 这世上总是存在一个个圈子,等级不到你永远融入不进去。 只能一直在原地打转。 大争之世,不争就死! 所谓的苟,根本不适合他。 也不适应他所处的恶劣环境! 今后,他要争! 争他妈个一往无前! 争他妈个势如破竹! 挡我者! 死! 几乎是顷刻间,韩绍身上本就强盛的真元之力,剧烈波动起来。 周身的气势,也越发霸烈。 真元境六重! 七重!八重!九重! 大圆满! 感应到这一切剧烈变故的所有人,无论是身后的数百铁骑,还是四周围杀而来的蛮族骑军,全都用震惊的目光,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 巨大的威压,肆虐席卷。 有蛮骑脸色一变,有些发白。 “天门……” 天门? 这种彻底释放自己的感觉,让韩绍终于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 是的,我要见神了! …… 第三十九章 见神 天有三宝,曰日、月、星。 人亦有三宝。 名为精、气、神。 武道修行凝血境筑基练精,化精为气便是后天真气。 真元境气返先天,以气养神。 这便是武道下三境。 当以先天真元之力温养的那一缕紫府真灵,被温养到极致的时候,便可勘破世间虚妄,见到那一道横亘天地之间的‘门’。 这扇门,就是天门。 推开它,便可见神! 但这只是世间普通武者所必须要经历的修行历程。 一路开挂的韩绍,无疑错过了许多武道沿途的风景与……苦难。 他甚至以为自己连所谓的破开天门这一步,都不需要。 便可由系统一路保送,直入青云。 可惜很明显他想多了。 当一身强大的先天真元暴涨到极限的时候,韩绍只感觉自己眼前的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停滞。 恍惚中,一双‘眼睛’睁开了。 ‘他’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身后的将士,看到了周围的无数蛮骑。 同样也看到了这个世界…… 这种感觉很玄妙,甚至无法用言语去描述。 正如他实在无法理解头顶的那道虚空之门,究竟是怎么出现的。 这一点也不唯物,更一点也不科学。 可偏偏它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了。 甚至在天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神圣。 只是看着门上那些繁复难明的纹路,不知道怎么的,他竟感觉有些熟悉。 熟悉到自己仿佛无数次亲眼见过一般。 韩绍一番仔细回忆,却没能从记忆中寻到任何的只鳞片爪。 随即才觉得有点荒唐,有些好笑。 这种感觉或许就像你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感觉很熟悉,好像梦里梦到过。 但实际上你从来过这里,也从来没有梦到过。 最后只能归咎于错觉。 …… 门,很高,很大。 仿佛连接着天与地。 难怪被称作天门。 ‘韩绍’飘飘忽忽的,来到门边。 感受着它的巍峨、高耸,以及那难以言喻的威严与神圣。 他倒没有怀疑自己这座天门,会跟别人不一样。 因为之前他问过公孙辛夷,眼前的门与公孙辛夷所描述的,几乎一般无二。 只是越感受,那种熟悉的感觉,便越强烈。 ‘倒是跟传说中的南天门很像……’ 韩绍心中默默嘀咕一声。 本打算用从公孙辛夷那儿问来的方式,尝试着破开这天门,完成从下三境到中三境的蜕变。 可没想到下一刻,那道巍峨直入天际云端的巨大门扉,竟然突然轰然大开! 那一瞬间门内迸发出的强烈光辉,甚至让‘他’本能地做出了闭眼的动作。 不对…… “‘我’哪来的眼睛?” 韩绍一愣。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一道神秘莫测的力量,向着前方摄去。 面对这等突如其来的变故,韩绍心中一惊,下意识想要反抗。 可感受着前方传来的种种喜悦,甚至可以说是迫不及待的情绪,韩绍再次愣住了。 是‘门’! 韩绍苦笑。 自己终究是不一样的。 因为据公孙辛夷所言,天门境,之所以要强调这‘天门’二字。 除了其本身的巍峨高耸外,更多的则是形容破开它的艰难! 无数年来,不知道多少世间武者在这扇门前,撞得头破血流,却最终还是不得其门而入。 就算是勉强能入,也只是破开一道缝隙,然后硬生生将自己那一点紫府真灵挤进去! 这其中历经的痛苦与磨难,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与外人言说。 可反观他韩绍呢?
刚至门前,还没来得及有动作,门便自己的开了。 甚至迫不及待地将他直接拉了进去。 如此巨大的反差,不但将韩绍之前所有的准备全都做了无用功。 更让他有种无所适从的茫然感。 接下来要干嘛? 韩绍‘环顾’了下四周,发现这门后世界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大。 反而显得有些狭小。 一缕缕轻薄如纱的云雾,有如流云一般浮动。 每每与韩绍的‘躯体’相触,都会让他生出几分奇特的感受。 恍惚间竟有一种渐渐成长的感觉。 正有些出神之际,忽然一道机械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一如之前每次脑海中响起的系统提示音。 “你来了……” 一如既往的俗套。 韩绍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你来了。 你不该来。 但我还是来了…… 你他妈跟我玩古龙系COS呢? 韩绍转身看着身后那道一袭儒衫的身影,神色现出几分古怪。 倒不是因为眼前的这道身影,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而是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穿上一袭儒衫,竟然也不差。 那感觉就像游戏中照着自己的样子,一比一完成的人物建模。 “我来了。” 韩绍试探性地跟身前的这道儒衫身影做出了交流。 “你来了……” 儒衫身影神色木然,语调机械,依旧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 韩绍见状,嘴角微抽。 妈的!智障! 心中暗骂一声,索性不再管他。 开始在这片虚无的空间中摸索起来。 毕竟外间的战场如火如荼,生死一念间,根本没有时间让他耗在这里。 只是很可惜公孙辛夷只跟他讲过开‘门’的过程,却并没有跟他讲过‘门’后的世界。 因为据她所说,那其实是一种照见自我的过程。 见‘我’,即见神! 玄而又玄,根本很难用言语去描述。 只知道从门后出来之后,神魂会拥有一个脱胎换骨的变化过程。 当时公孙辛夷纠结了良久,也没能形容出那种难以难说的感觉。 直到韩绍心念一动,下意识吐出一句。 ‘一朝尘尽光生,今日方知我是我?’ 公孙辛夷这才霍然惊悟,而后涨红着脸嚅嗫道。 “差不多就是这样。” …… 韩绍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开‘门’后的经历,跟公孙辛夷所说的完全不一样。 最终却只能归结于自己天赋异禀! 再上升一个高度,那就是天命在身! 这般自我吹嘘着,韩绍脸上的神色,却越来越急躁。 因为他发现这处不大的虚无空间内,除了身后杵着的那根‘木头’,别无他物。 更谈不上那玄之又玄的照见自我了。 “难不成要跟这‘NPC’完成交互?” 韩绍心中腹诽一声。 只是几次尝试着跟‘它’交流,换来却依旧是‘你来了’三个字。 艹! 就不能有个新手引导吗? 耐心被耗去大半的韩绍口中咒骂一声,下意识‘伸手’向前触碰而去。 下一刻,只见原本平静的‘视线’,瞬间有如水纹漾开。 而后一道有如洪钟大吕的巨大声音,在韩绍神魂中炸响。 “陛下……该临朝了!” 意识莫名恍惚起来的韩绍悚然一惊,等回过神来,便看到自己高居一处不知名的大殿之中。 重重云雾中,无数道周身神光流溢的身影,林立在这大殿的下方。 韩绍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过场CG? …… 第四十章 陛下 “陛下!臣有事启奏!”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座堪称神圣威严的大殿中有着特殊的回音设计。 韩绍只感觉那声音洪亮震耳,甚至就连神魂都有种被颤动的感觉。 听闻这话,韩绍几乎下意识就要应声。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他便听到‘自己’开口了。 “讲。” 音色跟自己很像,但其中蕴含的某些东西,却又截然不同。 威严、冷漠,让人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只一个字吐出,韩绍瞬间感觉眼前这一片大殿之上的所有身影,全都不自觉地微微挺直了几分身子。 而后便听那道沐浴在无尽神光中的高大身影,肃然道。 “北海苍梧郡有大妖作乱!臣请领兵伐之!” 大妖? 这系统还自带世界观和剧情设计的吗? 韩绍有些懵。 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便听‘自己’开口道。 “允。” 又是一个字吐出。 只是这话说完,韩绍便听‘自己’顺势补了一句。 “再着钦天监好好查一查,朕倒要看一看那孽畜是哪一族的!” “等查清楚了,让他们族长自己上天请罪!” “如若不从!族之!” 冰冷的言语,毫无半点温度。 甚至让作为旁观者的韩绍,都感到了几分彻骨的寒意。 好家伙! 这他妈一人犯罪,全族诛除! 你是懂连坐的! 残暴! 太残暴了! 韩绍心中吐槽着。 本以为这殿中那些身影会有人站出来规劝‘自己’要善良。 可没想到随着‘自己’的声音落下,满殿的身影齐齐躬身赞道。 “陛下圣明!” 其中那道走出来上奏的身影,更是大声应道。 “谨遵陛下法旨!” 等他重新归入大殿上的队列中,又是一道身影上前启奏。 “陛下……” 接下来便是又一阵例行启奏,事无巨细。 但大抵上不是这边作乱,需要平叛。 就是哪里天干地旱,需要请旨调拨云雨。 再要么就是某处有水妖如何如何。 这期间韩绍甚至听到‘自己’言语间,便将两条真龙轻描淡写地送上了剐龙台! 只是过了一阵后,以第一人称作为旁观者的韩绍,便感觉无聊起来。 毕竟作为一名成熟的玩家,谁不是遇到过场就直接跳过的? 无聊! 我要看血流成河! 韩绍心中吐槽着。 却没想到这般念头刚刚生出,他便感觉自己猛地从眼下的身体中挣脱开来。 而后视线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居高临下的视野中,韩绍看到了下方那一片被无尽云雾笼罩,堪称巨大的天宫群落。 韩绍看到了有神鸟在远处的天际云霞间翱翔、啼鸣。 看到了有神女踩着漫天霞光莲步轻移,看起来忙碌非常。 也看到了那具高居帝座上的威严身影。 一身黑色衮金帝袍,头戴冕毓。 有那么一瞬的恍惚,让韩绍感觉对方忽然抬起头望向自己。 两相对视间,韩绍只感觉自己的神魂轰然一震。 而后眼前的画面开始渐渐凝固,天宫、仙臣、神鸟、神女,以及那一尊与自己长得一般无二的帝袍身影。 一切的一切,通通在他眼前化作了一副永恒而隽永的华美画卷。 等韩绍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看着眼前单调蒙白的虚无空间。
有那么一瞬间,恍然如梦。 这一刻,韩绍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神魂开始了蜕变。 并且果然跟公孙辛夷说得一样。 那种感觉玄之又玄,难以言喻。 似乎莫名地就有一种难言的巨大感动,在神魂中涌动、滋生。 韩绍默默感受着神魂中的变化。 只是就在这时,眼前的那道之前一直有如木头人的儒衫身影,忽然有了动作。 祂裂开了…… 整道身影从头顶天门处,整齐地裂成两半。 而后化作一张薄薄宛如衣衫的存在。 如此惊悚的一幕,看得韩绍一阵毛骨悚然。 而更让他头皮发麻的便是那‘衣衫’,竟然向着他飘落而来。 当韩绍生出想躲的意识时,它已经落在了他身上。 “这……” ‘衣衫’罩体的那一刻,一股明悟瞬间从韩绍心间生出。 那是魂衣! 系统竟然将前身的残魂,化作了魂衣! 这一刻,虽然是作为受益者,韩绍还是被心中生出的那股彻骨寒意彻底笼罩。 一时间意识竟然陷入了短暂的空白中。 等他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是一身儒衫。 甚至就连那副‘过场CG’化作的天宫画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安安静静地落在了自己的手中。 “陛下!” …… 晋升天门境的强大威压,依旧在战场之上纵横肆掠。 四周被这股庞大且浩瀚的威压,震慑当场的蛮骑大军,甚至忘了进攻。 这一刻的他们,都在祈祷长生天护佑。 好让这雍将晋升失败! 否则的话,在己方天门境没有出手的前提下,他们必死无疑。 只可惜他们的长生天最终还是没能保佑他们。 随着黑色面甲下那双深邃的眼眸霍然睁开,一股远比先前还要强盛的恐怖威压骤然爆发。 霸烈的武道真罡,有如一道无形气墙向着前方的一众蛮骑席卷而至。 所有被覆盖的蛮骑,无论人马,全都身形一僵。 片刻之后,便忘了呼吸。 因为掌控他们身体的‘神’,死了。 留下的只是一副看似完整的身形罢了。 而意识重新回归身体的韩绍,却没有管这些随手能够捏死的蝼蚁。 目光微微瞥了眼,远处那杆狼旗大纛下几道服饰妆容都极为特殊的身影。 若是他从‘魂壳’中得来的讯息,没有出错的话。 那是乌丸蛮族中的萨满祭司。 “果然……人眼中的世界,会随着视野的变化,而随之变化的么……” 韩绍面甲下的脸现出一抹无奈。 因为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对方军中竟然还有这等存在。 不过此刻,他连这个也顾不得了。 因为此时的他,忽然发现那副位于神魂处的天宫画卷,其中某道身影仿若活过来了一般。 而后一道粗犷的声音于他神魂中现出。 “陛下,臣僭越了。” 话音一落。 韩绍瞬间失去了身体的控制,而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马上脚踏虚空,凌空而起。 而后弯弓搭箭,目标直指虚空中的拉善兀良。 弓如满月之时,韩绍周身武道真罡霸烈爆发。 化作一身儒衫虚影,身边九只三足怪鸟唳叫嘶鸣,最终汇聚成一道诛神之箭。 咄—— …… 第四十一章 鬼车 长空之上,女将喋血。 尽管她动用了兵家秘法,强行拔高了自身修为。 可终究与真正的元神真人差了一线。 而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线之隔,却让仿佛天堑一般横亘在敌我双方面前。 天堑的这边是生,那边则是死! 不过这些对于公孙辛夷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既然现出了身形,她就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除了有些对不起阿爹和阿娘,倒也没什么好惋惜的。 只希望韩绍那厮能顺利带着将士们突出重围,也算是全了一场战场相遇的袍泽之谊。 公孙辛夷心中念头倏忽转过,手中那杆亮银枪却没有慢下分毫。 秘法虽然在不断抽取她的生机与神魂,却也因此为她赋予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轰—— 浩瀚磅礴的天地元气,在二者交击间轰然暴散。 被震退数十丈的公孙辛夷口鼻溢血、筋骨欲裂,可她有如没有察觉一般,脚步在虚空重重一踏。 整道身形便再次向拉善兀良冲杀而去。 “杀!” 女子独有的冰冷娇喝,裹挟着冲天杀气,响彻寰宇。 甚至将原本气定神闲的拉善兀良逼退数步。 瞥见对方眼中那股执拗与狠辣,饶是拉善兀良向来漠视雍人,也忍不住露出几分欣赏的神色。 “好一头雌虎!” “倒是没有辱没辽东公孙的名头!” 拉善兀良语气充满了戏谑,那双阴鸷的眸子里除了欣赏,更多的则是愉悦。 没想到啊! 给达利那个废物、蠢货收拾个烂摊子,竟然还能有意外之喜! 辽东公孙! 甚至可能是辽东公孙氏的嫡脉! 这样的人物,要是杀了,真是想想都令人激动啊! 至于说对方女子的身份? 呵,床笫之上才分男女! 战场之上,只分敌我、生死! 更何况他拉善兀良早已将一生都奉献给长生天,奉献给可汗! 区区男女之事,只会影响他为可汗尽忠。 他不敢兴趣! 所以当公孙辛夷面甲被震落,露出那张堪称世间绝色的容颜,拉善兀良的眼神也没有丝毫变化。 反倒是杀意越发浓郁。 本来他还存着几分心思,想要生擒此女,献于可汗王帐之前。 辽东公孙多年积攒下来的无敌威名,正好可以用来夸耀可汗的赫赫武功! 可现在这点心思,此时也烟消云散了。 因为他不敢赌。 赌可汗会不会被对方美色所惑,从而犯下与南狗某些君王一样的千古大错! “当速杀之!” 这般念头生出,拉善兀良便懒得再与这女子周旋。 当即就要施展手段,痛下杀手。 公孙辛夷当然不知道眼前这长相丑陋的蛮狗,须臾之间转过多少心思。 体内剧烈消耗的生机与神魂,让她前所未有的强大,也前所未有的虚弱。 因为每一次身化枪芒的悍然出手,都会让她离死亡更近一步。 对此公孙辛夷苍白如纸的脸上,没有半点女儿家的柔弱与畏惧。 有的只有身为武人的悍勇与决绝! 将军难免阵前亡。 马革裹尸而还,也不只是独属于男儿的荣耀! 大雍女儿家,亦有女子的壮烈! 感受着对面猛然爆发出的强大力量与杀机,公孙辛夷清冷的玉容神色不变,依旧悍不畏死的向对方冲去。 “用你们雍人的话说,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 面对公孙辛夷以秘法燃烧自我,一次又一次地决死冲杀,拉善兀良嘴角泛起一丝狞笑。 “真是令人欣赏的愚蠢……” 说着,拉善兀良一指点住那道直刺面前的银色枪芒。 枪芒寸寸炸裂间,点点璀璨的银色流光,有如漫天星光一般,瑰丽而梦幻。 公孙辛夷手持银枪,可偏偏任凭她如何努力燃烧生机和神魂。 眼前那一根看似单薄的手指,却仿佛横亘在天地间的巨大山峰,让她不得寸进!
看着拉善兀良身后骤然浮现的元神之相,公孙辛夷本就苍白的脸色,再次惨白了几分。 “你不是普通元神真人!” 九头妖鸟! 鬼车! 既是乌丸王族图腾,更是乌丸萨满神庙的象征! 只是王权和神权,在没有合二为一时,很难共融。 所以二者的关系,多有龃龉。 公孙辛夷这才没有将拉善兀良的身份,往那方向想。 等这个时候反应过来,却是已经晚了。 因为她以兵家秘法燃烧生机和神魂,能暂时应对普通元神真人,却绝对挡不住一尊萨满神庙的大祭司! 心中一片死灰的公孙辛夷,当即就要抽身回撤,带着韩绍飞身逃离。 这个时候也顾不了其他将士了,能走一个是一个。 “猜到我的身份了?” 拉善兀良阴鸷一笑,“可惜晚啦!” 说着,屈指在枪尖轻轻一弹。 霎时间,那杆璀璨银枪寸寸破碎。 而作为枪主的公孙辛夷,整个人如遭雷击,在虚空中一路喋血。 “真是孱弱的力量啊……” 看着公孙辛夷倒飞出不知多少距离的身影,拉善兀良扭动着脖颈,身后巨大的九头妖鸟元神之相,宛如有灵一般也随之摆动着九颗狰狞的头颅。 这种彻底舒展力量的感觉,舒服得他甚至想要仰天长啸。 可没办法,可汗和神庙的交易,暂时还不能暴露在人前。 这让他每次出手,都不得不小心翼翼。 不够痛快啊! 不过这次没关系,区区几百残兵通通杀光就好了。 脚踏虚空的拉善兀良,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那道甲胄破碎的窈窕身影。 “啧啧,南人女子就是不同,真可谓是我见犹怜……” 拉善兀良口中啧啧称奇。 一面指着下方那些被纠缠在战场上的黑甲骑军,幽幽道。 “你很想救他们?” 拉善兀良有些恶趣味地说道。 “要不……我先杀了他们如何?” “不不不,这样不够有趣,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杀了他们,才足够有趣。” 说着,一道无形之力瞬间将公孙辛夷束缚在虚空之中。 浑身筋骨尽碎的公孙辛夷,血染破碎甲胄下的素白劲衣,眼神嘲讽。 “你们神庙……这是在找死……” 这天下很大,容得下大雍和诸多蛮族,乃至一些妖族。 可这天下又很小。 儒家有贤,道家有仙,佛家有阿罗汉。 却容不下第四个神。 听到公孙辛夷这话,拉善兀良无所谓一笑。 “那是可汗和大巫该考虑的事……” “我们这些人要做的只是替可汗的大业,扫除一些障碍而已。” “就比如说……” 拉善兀良这话说着,顺势将目光看向下方的战场上。 只是这话说了一半,便愣住了。 “突破了吗?倒是有趣!” 看着下方那雍将竟然在转瞬之间,便完成了先天境到天门境的跨越。 拉善兀良面上闪过一丝错愕,却也没往心里去。 直到那道刚刚突破天门境的身影,下一刻便踏临虚空,而后瞬间弓如满月,指向自己。 拉善兀良脸色依旧挂着戏谑不屑的冷笑。 “你们雍人都是这么愚蠢的吗?” 区区初入天门境的蝼蚁,难道还想弑神? 是的! 在世俗凡人眼中,元神真人已经近乎于神! 此刻被韩绍弯弓箭指,拉善兀良只觉得好笑。 那一丝被蝼蚁冒犯的愤怒,让身后巨大的九头妖鸟元神之相,仰天怒鸣。 仿佛下一刻就要将那个胆敢冒犯自己的蝼蚁,彻底撕碎、吞食! 只是片刻之后,那九头妖鸟的怒鸣便戛然而止。 看着那由武道真罡汇聚的九只三足怪鸟,拉善兀良脸色骤然色变。 “金乌?这不可能!” …… 第四十二章 诛神! 金乌,乃是上古神鸟。 传说昔日万族争雄,人族还未独霸天地时,这一族甚至出过一帝一皇。 压得诸多上古神圣都抬不起头。 只是那段岁月太过久远。 拉善兀良也只是从神庙中某些残缺典籍,才得以窥得这一族的只鳞片爪。 此时骤然看到下方活灵活现的九只金乌虚影,拉善兀良先是不信。 可心中不断滋生的阵阵恐惧感觉,却让拉善兀良战栗不已。 这份战栗不在身体,而是源自神魂! 源自于神魂所化的鬼车元神之相! 那种宛如惊遇天敌的震怖之感,仿佛亘古年间便被死死烙印。 拉善兀良本能地想要逃,可身后的鬼车元神却隐隐有种向对方匍匐叩首的冲动。 “该死!” 拉善兀良低声咒骂一声。 他出身神庙,曾经从来只有别人对他顶礼膜拜。 就算后来被可汗折服,成为可汗近臣,也只对可汗俯首。 以他的骄傲,怎么可能对一个雍人叩首? 拉善兀良硬挺着身子,神色渐渐狰狞。 目光死死地盯着韩绍的方向。 他就不信了! 区区天门境的蝼蚁,难道还能一箭射杀他这个出身神庙的元神真人? 只是转瞬之后,他这份狰狞与不屑便化作了无尽的惊恐之色。 因为随着那由天门境武道真罡凝聚的九只金乌虚影,最终汇聚成一支火光流溢的诛神之箭。 拉善兀良只感觉眉心紫府处,一阵剧烈刺痛。 那是神魂在疯狂示警! “该死!该死!怎么会这样?” “区区天门境的蝼蚁……” 拉善兀良想要逃,可元神想要跪。 所以这一刻的他悚然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那道充斥着无尽流火的神箭之影,气机越来越强盛,越来越炽热。 拉善兀良此时这才猛然然意识到当这一箭射出…… 他真的会死! 他算是看出来了,凝聚这箭型的武道真罡或许不算什么。 真正要命的是箭上蕴含的恐怖神意。 别说是他这个元神真人了,就算是在他之上的存在,也不一定能挡下这一箭! 因为这是一支专为诛神的箭! 诛的是神魂!是元神! 一箭之下,形存而神灭,这才是这一箭的真正恐怖之处! 想到这里,拉善兀良开始战栗,开始恐惧。 他还不想死! 他还要为可汗的大业,奉献一切! 不! 该死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区区天门境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神意! 拉善兀良不理解,更想不通。 可这并不妨碍他在这一箭之下,陷入无尽的绝望之中。 心神一阵失守后,出于与神魂相融的鬼车元神的本能,拉善兀良忽然膝盖一弯。 竟然真的跪了下来。 当着无数蛮族骑军和数百雍人残军的面,他跪了。 这一跪,顿时引得无数蛮骑大声惊呼。 “大当户!” 他们同样想不通,同样不理解。 在他们心中宛如神明的大当户,竟然向着那南狗将领屈膝跪下了! 怎么会这样? 这不可能! 一阵难以置信之后,无数蛮骑只感觉自己心中的某个信念开始轰然崩塌。 一双双充斥着迷茫与愤怒的目光,仰头望天。 被无双道视线凝视的拉善兀良,总算回过神来,心中霎时间无尽的羞恼与屈辱。 而就在他想要挣扎着站起身的时候,神魂中突然响起一声冷哼。
“跪?” “跪也要死!” ‘声音’粗犷中带着无尽的蛮荒之意。 拉善兀良甚至从中感受到了一股古老、沧桑、伟岸的韵味。 拉善兀良拼尽全力,努力梗起脖颈,目光死死地盯着下方的虚空中那道霸烈无双的身影。 眼神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你不是他……” 可那道古老粗犷的‘声音’,似乎连半点搭理他的意思也无。 只是机械地冷声宣判道。 “冒犯天颜,罪不容诛!族!” “今日便自你而始!” 寥寥几个字音落下,拉善兀良神魂越发剧烈的战栗。 其中‘天颜’两个字,更让他瞳孔一阵剧烈收缩。 恍惚间,他隐约意识到他好像无意中探究到了一个天大的隐秘! 可这一发现不但没有让他兴奋,反倒是越发恐惧。 “不可能!怎么可能!?” “天……” 拉善兀良张嘴想吐出那个字,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任何字音。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尽的天地元气,化作资粮往下方汇集而去。 而后一道炽烈的流光,划过天际。 直奔自己而来。 吾,死期至矣! 拉善兀良只来得及生出这样一道念头,那道赤焰流光便一闪即逝。 他似乎听得身后凶厉的鬼车元神,一声凄厉的哀鸣,而后片片破碎。 与之一同破灭的,便是他的本命神魂。 一箭,诛神! …… 不出意外,这一箭之后,那把上好的良弓化作一捧尘沙,于韩绍指尖婆娑消散。 “臣告退。” 随着脑海中传来的声音响起,韩绍终于重新拥有了对身体的掌控。 隐约间,他仿佛见到一道壮硕的身影,正向自己躬身行礼。 韩绍静静地‘看’着祂一步步向后方的那扇天门退去。 天门开阖的瞬间,韩绍只见那门后无数道身影鳞次栉比,沿着一道不知道通向哪里的阶梯,肃然而立。 当韩绍视线扫过的那一刻,那一道道憧憧人影似乎都匆匆向着他深深一拜。 那模样似是恭迎,又仿佛是在告别。 妈的! 忽然觉得自己的脑袋里面似乎有点儿‘挤’! 韩绍咒骂一声,一面迅速往嘴里塞进一颗丹药。 一面脚踏虚空,于须臾间接住那道不断下坠的身影。 顺势也给她塞了一颗后,目光瞥见她那充满震惊与困惑的眼神,韩绍赶忙打住。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再问就是上次摔马,摔坏了脑子,不幸罹患脑疾!” 别问,问就是‘吾脑有疾’。 匆匆撂下一句话后,韩绍见她脸色迅速红晕,便直接将她丢到一边。 脚下再次一个踏动,便重新回到了阵中。 韩绍目光冷冷地扫了一眼四周那些想攻又不敢攻,想退又不敢退,已然进退失据的蛮族骑军。 座下神驹小趋前进了一步。 见他们眼神畏惧的下意识退后,便没有搭理他们。 转而抬头望向那杆狼旗大纛的方向,铿锵一声再次拔出了睚眦,长刀一指,口中便吐出两个字。 “战否?” 狼旗大纛下,半晌也没传来动静。 韩绍冷笑一声,归刀入鞘。 而后顺手一指那杆狼旗,嘲讽道。 “此非狼,乃家犬尔!” 说完,手中缰绳一抖,便对身后将士们纵横呼喝道。 “带上你们的妻子,我们走!” …… 第四十三章 三百 时间是这世上最漫长的东西。 可偏偏你身处此间时,它又快得很。 又是一处缓坡。 又是一片无名山谷。 山谷中有寨子,寨子里有马匪。 一切都跟之前很像,却又大不相同。 因为缓坡上那些黑甲骑军身上的甲胄更残破了。 人数也一下子少了很多。 只是随着那声“冲锋”落下,那股冲天杀气却越发浓郁了。 马蹄隆隆,马上的黑甲骑军纵马直冲。 随着领头骑将的一刀斩出,谷口的寨门便霍然洞开。 而后便是马蹄如雷,长驱直入。 谷中匪首仰头望着那些宛如死神天降的马上骑士,连跪下磕头求饶的机会也没有,脑袋就给剁了下来。 秃头髡发的头颅,被脖颈处的血压一下子冲得老高。 等滚落下的时候,活像一只长了毛的蹴鞠,滴溜溜滚出老远。 其他马匪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犹自有些难以置信。 毕竟他们一帮人喝着酒,吃着肉,没招谁,没惹谁,怎么就让人一锅给端了? 看着眼前这些似乎屡经大战,显得有些沉默肃杀的黑甲骑士,有马匪有些不死心,腆着笑脸颤抖道。 “军……军爷!寨中有酒,有肉……” 可这话刚说了一半,那领头的骑将手中刀光一闪。 而后归刀入鞘,口中便幽幽吐出两个字。 “尽屠。” 话音刚落,刚刚才停下马步的一众黑甲骑军,瞬间再次提起马速。 手中已然伤痕累累的镇辽长刀,朝那些毫无防备的马匪无情挥下。 血花迸射间。 一众黑甲骑军不发一言,沉重的马蹄直接从身前的尸体上重重踏过,有如黑色洪流一般向着整个山谷席卷而去。 发泄! 没错! 这没什么好洗的! 就是纯粹在发泄! 神色漠然的韩绍端坐马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疯狂席卷的腥风血雨。 不但没有阻止,反而有意纵容。 纵容他们在肆意杀人,纵容他们在无情屠戮。 因为韩绍知道若是不让他们将心中积蓄的那股情绪彻底宣泄掉,他们真的会疯! 就像昨晚,某个将士午夜惊醒,差点就引发一场营啸。 所以为了将士们的身心健康。 只好请这些马匪去死了。 想来,他们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 战争是最能泯灭人性的存在。 特别是在这样刀刃拼杀的冷兵器厮杀。 每一次刀锋切开皮肉,每一次残肢飞舞,每一次鲜血泼洒。 都在疯狂摧残着人的精神,磨灭着人的意志。 在这样一片宛如修罗炼狱的地方,就算是这世上最仁善的存在,也能化作最血腥的血手屠夫! “你有点变了……” 韩绍瞥了眼身边换上一身新甲的公孙辛夷,没有说话。 踱着座下的神驹,身形缓缓前行。 自从他踏入天门境后,终于能看到一些之前看不到的东西。 视线中一道道稀薄的血雾,从尸体上溢出,朝着他不断汇聚而来。 在触及他身体的那一刻,他脑海中顺势便会响起一声经验攫取的提示音。 韩绍黑色面甲下,泛起一丝苦笑。 当看到这一切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明悟。 哪有什么系统? 分明就是他体内存在着一套自动运转,不断吸取他人生命元力的魔功! 换而言之,就是他在‘吃人’! 再换而言之,若是这世间如果真有‘魔’,那他韩绍就是最大的魔! 人人得而诛之的那种! 韩绍心中叹息一声。 没人会容忍一个靠吞噬同类而成长的异类。 所以正如天门后那个存在所说的一样。 ‘我要好好掩藏自己……’ 好在‘系统’似乎有意识避开了自己一方的尸体。 否则的话,韩绍还真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 谷中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杀戮,来得快。 结束得也快。 毕竟这片山谷远没有之前的野牛谷大,寨子自然也小了不少。 很快,便有将士开始搬运尸体了。
韩绍识趣地没有去问他们谷中马匪的妇孺,如何处置了。 有些事情既然做了,就没必要又当又立。 公孙辛夷之前有句话说得很对。 战端一起,交战双方就没有人是无辜的。 别人杀得你的人,为什么你就杀不得别人的人? 作为一个受害者,与加害者共情,何其愚蠢? …… 天色将暗。 有将士谷中空旷地点燃了一座篝火,燃起的火光让谷中亮了几分。 韩绍循着火光下了马,在篝火旁坐下。 然后给身边那匹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神驹,喂了点水。 见它看着一旁的酒肉,露出垂涎欲滴的贪婪表情,韩绍哂笑一声。 “好孽畜!倒是馋得很!” 一边笑骂着,韩绍切开一大块,亲自喂它。 只是没等喂完,便见李靖、冯参等四人一同前来寻他。 这一场血腥残酷的突围之战,他们四人一个都没死。 倒是让韩绍心中欣慰不少。 不过想想也是,先天宗师气贯周天,真元磅礴。 就算是混乱的战场之上,只要不是气尽力竭,或者被诸多同境强者围杀,否则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司马!” 四人抱拳躬身,行了一个礼。 韩绍微微颔首。 “何事?” 穿越时间虽然不长,但他已经越来越适应这个世界。 语言、行为。 韩绍能感觉到这方世界正在潜移默化的改变他。 但他并不抗拒,甚至主动迎合。 毕竟回不去了,不是么? 得到韩绍回应,四人彼此对视一眼,还是由老实人李靖开口道。 “也没什么事……” 李靖瞥了眼韩绍的神色变化,带着几分小心迟疑道。 “就是想问问那些妇人的遗骸……该怎么处置?” 当初要带着那些妇人离开,是韩绍这个司马的主意。 可是……那一战那些妇人全死了…… 他们倒没什么别的想法。 毕竟他们这些军中混迹多年的厮杀汉,早已见惯了生死。 就是怕司马面子上挂不住。 果然听到这话的韩绍,手中喂马的动作微微顿了下。 片刻之后,才恢复了自然。 “葬了吧,就葬在这片山谷。” 韩绍抚了抚身边亲昵贴近自己的神骏马首,语调不急不缓道。 “记住这里,也记住她们。” “等日后大军席卷草原,再启出遗骸带回去风光大葬!” 那一场突围之战,随着拉善兀良身死,他们当着无数蛮骑大军的面,带回了那些女子的尸体。 也带回了将士们的遗骸。 可他们不可能带着这些尸体一路行军,这也不现实。 韩绍本打算将他们收入随身【包裹】,只可惜‘格子’不够用。 最终只能作罢。 听闻韩绍这话,李靖四人点头,表示认可。 刚准备下去安排,却听韩绍忽然问道。 “将士们还剩多少人?” 突围一战,阵殁不少将士。 想到那一个个高呼司马、死战的身影,韩绍心中有些沉重。 四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依旧是李靖开口道。 “算上司马和大娘子,一共三百一十二人。” 其他三人一向只管自己麾下将士。 也只有李靖事无巨细,凡事总能有个通盘的了解。 韩绍闻言,粗略打量了李靖一眼。 感觉这厮还真是没有辱没这个名字。 只是不知为何只是个曲军候,一直蹉跎、埋没到现在。 因为出身低微? 韩绍顺势瞥了一眼旁边那位辽东公孙的大娘子。 见她脸色有些不自然,心中顿时隐隐有了答案。 不过这些暂时跟他关系不大。 在听到一个准确的数字后,韩绍将最后一块肉塞入马嘴后,转身看向众人。 “我忽然有一个想法,想让你们帮忙参谋一二,如何?” 见韩绍神色认真,四人连忙肃然了神情,抱拳躬身。 “司马但说无妨。” …… 第四十四章 疯 见四人答应的痛快,韩绍却没有直接开口。 而是招呼着他们在火堆旁分别坐下。 冯参那厮闻言也不客气,屁股一挪,就准备在韩绍近前安坐。 可谁知却被一旁的齐朔使了绊子,差点当场出丑。 顿时勃然大怒,要与这厮扭打。 韩绍抬眼瞥了两人一眼,锐利的眼神注视下,两活宝这才偃旗息鼓。 随后淡淡道。 “李靖,你坐我身边。” 什么叫‘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就这是! 见两人一脸哀怨的看着自己,李靖有些不好意思的讪笑一声。 却又不敢违逆韩绍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坐下。 而另一边的赵牧看着冯参两人这副吃瘪的模样,心中一边暗爽。 一边瞅准时机,准备抢占韩绍左手边的位置。 可脚下刚要有动作,却见到一道身影悄没声息地已经坐了下来。 “大……大娘子……” 赵牧脸色一苦,暗道命歹。 若是旁人,他赵某人还能争辩两句。 可对于这位……别说是他了,就算是原先甲字营的校尉大人,怕也只能是赔笑的份。 有些怏怏不乐地在李靖副手的位置坐下。 见冯参两人兀自站在那里,似乎在思考坐在哪里,怎么坐。 赵牧当即呵斥道。 “司马和大娘子当面,举止失当,还有没有规矩!” 面对赵牧的狐假虎威,冯参二人气急,却不敢发作。 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随便找了空地屈膝便跪坐下来。 而对于麾下几人的小争斗,韩绍却是没有在意。 一眼扫过在场的几人座次,除了不请自来的公孙辛夷。 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变动了。 李靖此人沉稳细致,却又不缺勇武。 再加上是第一个投靠自己的人,可谓是腹心之人的不二之选。 而作为几人中修为最高的赵牧,虽然看似冷漠孤高。 但他这份冷漠孤高跟公孙辛夷不同,更像是一种姿态。 内里的意志与主见,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定。 韩绍倒不是怀疑他未来会背叛自己。 只是觉得这样的性格,实在撑不起主梁的作用。 以后先让他给李靖做个副手吧。 韩绍目光扫过李靖和赵牧两人,心中已经做出了衡量。 至于说冯参和齐朔两个活宝,一人刚,一人阴。 若是凑在一起刚柔并济,倒也算是相辅相成。 ‘且再看看吧……’ 韩绍缓缓收回目光。 正巧这时吕彦见韩绍将酒肉都喂了马,赶忙又送来一些。 韩绍见状,顺势便准备分了一些给李靖四人。 “天寒地冻,先吃一点吧,咱们边吃边聊。” 说着,不给四人拒绝的机会,便要持刀为四人解肉。 可刚要有动作,却被身边的那道身影接过。 “粗手粗脚,我来吧。” 见公孙辛夷一脸嫌弃地瞥了眼自己,韩绍想了想,也没有拒绝。 解个肉而已。 倒也算不得什么麻烦事,有人代劳那是再好不过。 更何况他和另一方世界的大多数人一样。 主打的就是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在生活上算是妥妥的废物。 于是顺手便将解肉刀,递给对方。 自己则亲自为四人分酒。 看似礼下于人,实则是在笼络人心。 这一点,李靖等人虽然也心知肚明,可面对韩绍的这一举动,心中却还是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暖流。 “谢司马赐酒!” 说完,便直接一饮而尽。 韩绍见状,还要再给他们倒酒,四人却是不让了。 赐酒一盏足矣。 再多,他们就受不起了。 于是口中连道,“司马无需客气,我等自便就好。” 韩绍也没有勉强,趁着公孙辛夷在一旁解肉的工夫,自斟一盏。 举杯邀天,叹息一声道。 “这一盏,敬!死难的将士。” “可惜本司马答应他们的酒宴,他们是吃不上了……” 说完,杯口倾覆,一行酒线洒在身前的地上。 一旁的李靖四人见状,沉默了片刻,满上酒盏。 “敬!死难的将士!” 韩绍续上酒水,再次举杯邀天。
“这一盏,敬!我大雍烈女!” 晶莹的酒水,在篝火的火光下,星星点点。 李靖四人恍惚间,思绪似乎一下子回到了那片惨烈的战场之上。 百余妇人抽刀自刎,只为不拖累他们! “敬!我大雍烈女!” 又是四行酒水洒下。 等敬完这两轮之后,韩绍才重新在四人面前举杯。 “这一盏,我与诸君共饮。” “敬这一场战场相逢!敬这一场生死相托!” 话音一落,四人赶忙举杯回应。 “谢司马!” 说着,直接一饮而尽。 韩绍浅酌一口,发现并不是太难以下咽,顺势饮尽。 放下酒盏后,韩绍这思索着怎么开口的时候。 却见公孙辛夷将解好一份肉食,放在自己面前。 “替你放了一些香料,应该勉强食得。” 公孙辛夷语气带着几分嘲讽。 显然对韩绍上次一口吐出肉食的印象,极为深刻。 韩绍却没有生气,反倒是道了一声“多谢大娘子。” 因为这方世界跟另一个世界的古代很像,香料这种东西,价比黄金。 一声嘲讽换一顿可口的饭食,着实不亏。 果然,接下来的李靖四人,就没有这个待遇。 看着公孙辛夷姿态优雅却不失利落的解肉动作,李靖四人只看了一眼,便赶忙垂下眼绵。 就算是那匆匆一眼,眼神中也没有欣赏,只有敬畏。 对公孙氏,这个姓氏所蕴含的无边权势和强大实力的敬畏。 可除此之外,他们心中却总觉得怪怪的。 因为眼前这一男一女,一人布酒,一人解肉。 简直像极了主家夫妇在招待客人…… 只是等到公孙辛夷将解好的肉食,分给自己等人面前时,四人赶忙收敛了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 “使不得……使不得……哪能劳驾大娘子!” 就算是脾气一点就炸的冯参,此刻也涨红着脸,神色诚惶诚恐。 直到瞥见公孙辛夷那清冷的目光落下,这才硬着头皮,起身抱拳施礼道。 “谢……谢大娘子赐食!” 说完,赶忙低头狼吞虎咽起来。 “这些夯货……” 一旁坐于众人之首,坐姿却称不上端正的韩绍见状,不禁摇头失笑。 一面细嚼慢咽地吃着那份加了料的肉食。 一面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人。 等见四人吃得差不多了,便直接开口道。 “今天撞上的那一支部族,你们怎么看?” 在昨天那一场突围战后,他们便一路向南。 虽然没有再遇到那种万骑围剿的场面,可随着离大雍、离幽州越来越近。 四周草原上游曳的小股蛮族游骑,也越来越多。 期间他们屠灭了几支,更多的韩绍也只能带着他们远远地避过去。 若是韩绍没有猜错,如今整个乌丸族的精锐势力,已经大多南下了。 甚至不出意外的话,那股汇集了整个乌丸精锐的庞大力量,怕是就死死堵在他们南归的路上! 虽然这支恐怖的大军,不可能是针对他们这些区区三百余人的残军。 可他们要想闯过去,也几乎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 除非绕路,或者…… 听到韩绍提到今天遇到的那个蛮狗部族,四人不禁一愣,神色有些不解。 当初镇辽军分兵北上,前期一路平推,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所以他们眼下的位置,实际上已经算是深入草原了。 遇到一个蛮族小部族,也不足为奇。 韩绍见四人一脸迷茫,心中叹息。 刚想开口,却听一旁的公孙辛夷,忽然幽幽道。 “你是说……那个蛮狗部族中的男丁出奇的少?” 韩绍闻言,眸中一亮,顿时用讶异的目光看向了她。 见自己猜出了韩绍这厮的想法,公孙辛夷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道。 “你是司马,有什么想法,直说便是!” “不用弯弯绕绕。” 韩绍闻言,见四人也是一脸认同的模样。 想了想,又犹豫了片刻,终于咬牙道。 “我想北上!” 这话出口,不但李靖四人目露惊骇。 就连公孙辛夷也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你疯了……” …… 第四十五章 寇可往,我亦可往 虽然韩绍总拿脑疾来搪塞自己。 可当听到韩绍亲口说出‘北上’两个字的时候,公孙辛夷还是觉得这厮怕是真的有脑疾! 而且病得不轻! 区区三百残军在这片宛如汪洋一般的辽阔草原上,就有如那一页扁舟。 稍稍遇到一点风浪,就会被整个吞噬。 在这片草原上死无葬身之地! 就这,还想北上深入草原? 公孙辛夷觉得韩绍已经彻底疯了! 他这是准备带着三百残军去送死! 见公孙辛夷用‘你疯了’寥寥三个字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韩绍淡淡瞥了她一眼。 彼此眼神的两相对视间,韩绍顿时就知道她绝不会同意自己这个堪称疯狂的想法。 索性不再去看她,转而将目光放在李靖四人身上。 “司马……” 面对韩绍有如实质的目光,四人顿感压力山大。 从内心来讲,关于那个‘北上’的提议,他们是不认同的。 不是不想认同,而是不敢! 要知道现如今的乌丸,早就不是曾经幽北草原上艰难求生的小部族了。 控弦百万! 麾下强者无数! 这是一个连整个大雍都要慎重对待的恐怖庞然大物! 与之相比,他们这区区三百余人算什么? 蝼蚁都不算! 这一刻,就连平日里总是咋咋呼呼的冯参,张了张嘴也说不出话来了。 若是只是单纯自己,屡次蒙受韩绍大恩的他们,就算舍得一身剐陪着韩绍这个司马彻底疯一把,也绝无二话。 可现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三百将士。 他们实在做不到一言不合就带着将士们去送死。 毕竟他们不是所谓的江湖豪杰,而是军中将官。 为将,就有为将的准则。 一时的头脑发热,会死人。 会死很多人! 韩绍的目光从四人脸上,一一扫过。 见四人全都沉默不语,韩绍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因为他的这个想法,虽然是今天才产生的。 但自从他披上了那层由前身所化的魂衣,就获得了前身的全部记忆。 对所谓的乌丸部族,也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这样一个由诸多大小部族强行糅合起来的部族,尽管看起来强大无匹。 可实际上在某些特定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坚不可摧! 这一点,单从之前的数次战场交锋,就能看出来。 在蒙受一定的损失后,那些小部族的头领会下意识地保存实力。 而不是选择死战到底! 所以在意识到这一点后,韩绍每战都会选择其中一股,一鼓作气将其彻底打崩、打溃。 然后任由这些溃军冲乱己方其他军阵,再趁机跟在他们身后挥军掩杀。 不过这除了能证明那看似强盛恐怖的乌丸部,并不是难以战胜外,与韩绍生出北上的念头关系并不大。 真正让他有这个想法的,正如公孙辛夷刚刚所说的那般。 如今草原上的那些部族,现在应该真的很空虚! 那位传说中乌丸历史上最伟大的可汗为了打赢这一场与镇辽军的一战,必然已经抽调了整个草原的大部分精锐。 韩绍甚至能够猜到,一旦彻底重创、乃至全歼整个镇辽军。 他必然会带着这些汇聚了整个乌丸精锐的大军,趁机大举南下! 真到了那时候……怕是整个幽州都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的浩劫! 届时,他们这区区三百余人的残军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或许那才是真正的送死…… 只是这个猜想,韩绍并没有跟他们说。 因为他知道,若是说了,这些人就更不可能跟着他北上了。 毕竟他们的家在幽州! 是他们的根基所在! 而就在韩绍正苦思着怎么说服他们的时候,一旁一直低头沉默不语的李靖忽然抬起头望向一旁的公孙辛夷,开口道。 “大娘子,末将斗胆问一句……” 同样在苦恼该怎么劝韩绍这厮取消那个疯狂想法的公孙辛夷,看也不看李靖,便直接道。 “问吧。” 李靖也不客气,抱拳便问道。 “末将敢问大娘子对那萨满神庙,有几分了解?” 提到萨满神庙,公孙辛夷这才收敛了几分心神。 “算是略知一二。” 这话说着,公孙辛夷有些不耐烦道。 “神庙的事,你们不用操心,有三大圣地镇压着,他们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能派出元神境真人下场争斗,已经是极限了。” “除非……” 公孙辛夷话说到这里,面上已经是一片寒霜。 “除非他们那位大巫已经活腻了!” 儒家稷下学宫的无崖山。 道门白玉京的金顶峰。 佛门大禅寺的小灵山。 每一尊存在都足以将神庙那位大巫只手碾死! 而公孙辛夷之所以敢说这个话,除了她出身的公孙氏这个兵家一脉外。 更因为她母族江南赵氏的老祖,乃是无崖山那位儒家至人的七十二记名弟子之一。 什么世家? 数千传承,彼此盘根错节!
这就是世家! 果然听闻公孙辛夷这话后,李靖紧绷的脸色顿时缓和了几分。 在这个武道通神的世界,有时候兵力并不一定是一切的决定因素。 一尊上三境的武道真仙出现,甚至能左右一场战役的胜负。 所以在得知神庙中那些恐怖大能强者,不会随意插手这场战争后,李靖默默一盘算。 忽然隐隐觉得韩绍这个看似疯狂的想法,似乎并没有想像中那般不切实际。 于是短暂沉吟后,李靖便直接开口道。 “末将倒是觉得……司马这个想法,确实有几分可行!” 李靖这话出口,顿时惊得冯参三人眼珠子一突。 脸上的神色,尽是不可思议之色。 其中齐朔心中更是直呼好家伙! 老子拍马屁,已经算是不要脸的了! 没想到啊! 你老李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比老子更狠! 拍起马屁来,这是连命都不要啊! 而就在三人投来质疑眼神的时候,李靖接下来便将自己的想法,跟三人解释了一番。 所说的内容,大抵上跟韩绍大差不差。 冯参三人闻言,也是一番沉默盘算。 片刻之后,眼中原本的质疑不但渐渐散去,反倒是亮出一抹奇异的光亮。 “司马!这……这似乎可行!” 在他们三人心中,只要不是带着将士们去作无畏的牺牲,白白送死。 他们就没有意见。 只是眼看着三人被自己说服,李靖本人反倒是有些疑惑了。 他有些想不通,韩绍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区区三百人的残军,在这片草原上就算是霍出命去,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牙签搅大缸吗? 这么比喻虽然有些不恰当,但李靖还是觉得凡战,必有目标! 只是一味的浪战,除了白白牺牲将士的性命外,这样的战争将毫无意义! 所以几经迟疑后,他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再次被质疑的韩绍也不生气,反倒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李靖。 区区一曲军候,在没有经历过系统的学习,更没有无数史料参考的前提下,能够自己领悟战争的本质。 简直就是天生将帅之才! 感觉自己捡到了宝的韩绍,心中不免也有些狐疑。 ‘难道某些名字真的有气运加持?’ 韩绍心中腹诽一声。 随后面对李靖抛出来的问题,想了想便道。 “复仇,这个理由够不够?” 复仇? 这个理由对于江湖人,足够。 但对于将帅,不够! 看着李靖涨红着脸,第一次选择当面忤逆自己,韩绍叹息一声。 转身拨弄着身前的篝火,摇曳、膨胀的赤红火光,将他那张白净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他最终还是没有告诉他们,继续向南可能遭遇的局面。 只是幽幽道。 “够了的……” 韩绍这话说着,忽然轻笑道。 “这几天,我其实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这么多年来,我们与乌丸部的战争,为什么从来都是挨打了,然后才还手?” “是我们不够强吗?” 接连两个问题抛出,韩绍没等他们接话,便自问自答道。 “不!是我们过得太安逸了!” “安逸得让那些草原蛮族,以为我们孱弱!以为我们是可以任由他们捕食的羊!” 韩绍脸上笑意一收,霍然转身看着李靖四人。 “可现在!我想告诉那些蛮狗!我们不是可以任人宰割的羊!” 赤红的火光,依旧在摇曳。 不是在篝火,而是在韩绍的眼中。 看着那抹倒映在韩绍眼中疯狂摇曳的火光,李靖四人只感觉眼前的韩绍,火光灼人! 正讷讷不得言的时候,却见韩绍忽然站起身。 铿锵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刀,倒插在地上。 然后指着刀柄处的兽型吞口,喝问四人道。 “此为何兽?” 冯参讷讷道。 “睚……睚眦……” 韩绍点头,“对!睚眦!” “龙之九子也!” “睚眦之仇,必报之!” “莫不是我煌煌大雍,纠纠万世人族!还比上一只禽兽?” 此时的韩绍周身散发着摄入的威压,巨大的压迫感之下。 李靖等人只感觉脑袋隐隐有些空白,目光怔怔地看着韩绍,下意识涩声道。 “司马何意?” 韩绍闻言,没有丝毫停顿,断然回应道。 “我就是想告诉那些蛮狗!血债必须由血来尝!” “昨日他屠我雍人一人!我便屠他十人!” “一朝不够!便屠他十日!” “我就是要告诉他们!” “这片茫茫草原!从今日开始!” “寇可往!我大雍亦可往之!” “此行北上,不为其它!只为杀人!只为复仇!” 韩绍这话说完,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四人,激将道。 “你们若是不愿,只管带着麾下将士南归!” “本司马将一人独往!” …… 第四十六章 葬 翌日。 雪将化未化,又起了霜。 将士们用气血之力化开了身前僵硬的躯体,尽量让她们恢复了几分生前的体面。 随后一面默念着她们的名字,一面将她们安置在早已挖好的葬坑中。 为了避免出意外,葬坑的位置选得很隐秘,也挖得很深。 而后封土、平整。 一整个过程无人说话,全都默然无声地完成了这一切。 冬天的冻土很硬。 就算是他们凝血境的修为,也有了几分疲惫。 望着脚下没有坟丘、没有墓碑的平地,一名将士摘下凝着一层白霜的兜鍪,干涩道。 “抱歉,委屈你了。” 生前好不容易得来个有名无分。 死后却连个体面的葬地也没有。 这让他如何不愧疚? 正默然出神之际,身边突然传来袍泽安慰的声音。 “放心吧,这只是一时之间的权宜之计。” “司马不是允诺了吗?待日后大军席卷草原,必当替她们启回骸骨,归乡安葬!” “难道你还不信司马的话?” 听到这话,那将士叹息一声,摇头道。 “司马信人也!他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只是……” 只是大军何日才能席卷草原? 他有些茫然。 这一次出征草原,曾经纵横无敌的镇辽军败得太惨,就连他这个百战余生的老军,也有些没信心了。 见他这话说了一半,便止住话头。 身边那袍泽顺势便问道。 “只是什么?” 那将士闻言,扭头看着身边的袍泽,挤出一抹笑容。 “没什么。” 说着,带着几分恳切的神色,对袍泽道。 “若真有那么一天,而我又不在了……” “能不能拜托兄弟你帮个忙,让我与她合葬于乡土?” 雍人重乡土。 讲究落叶而归根。 可战场之上,生死一念间的事情,有些事情没有定数的。 这一点他看得很透,又看不透。 看淡了生死,却又总觉得若不能葬于乡土。 死后的日子,魂魄无所依凭,实在是太过寂寥。 听到他这话,身边的袍泽重重地锤了他一下,笑骂道。 “滚蛋!说什么丧气话呢!” “老子又不是你的孝子!给你送终,你他妈想得倒挺美!” 说完,见对方面上神色依旧是那副认真的样子,这才收敛了笑意,叹息一声道。 “活着吧!咱们要都活着!” “否则有些东西背负得太多,实在是背不起……” 这一次北征,阵殁的袍泽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活下来的他,实在是背不动了。 说完,便低垂着眼眸,径自离开了。 准备让对方一个人待着静一会儿。 可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跟了上来。 “怎么不多待一会儿?” 面对袍泽讶异的语气,那将士摇头。 “不待了,没有意义。” 司马说得对。 与其磨磨唧唧作小儿女态,不如日后举起戈矛,多杀几个蛮狗! 以此告慰良妻在天之灵,这样才实在! 说着,他直接快步越过身边的袍泽。 “走吧,那边还有兄弟们的遗骸需要安葬,咱们过去帮忙。” …… 两人联袂往另一处选好的隐秘葬地走去。 可当他们走到那里的时候,却忽然愣住了。 只见一帮甲士正束手站一旁,静静地看着下方一道身影,独自一人奋力地挖着葬坑。 怎么会回事? 都站着干嘛? 等再走近一点,才发现下方那道灰头土脸的身影,竟赫然是他们的韩司马! 怎么不去帮忙? 这种粗活,怎么能让韩司马亲自动手? 二人对视一眼,有些急切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过去帮忙!” 只是这话说完,却被身边一众袍泽拦下了。 有将士无奈中带着几分委屈小声道。 “哪是我们不帮忙?可司马他不让啊!” 这话说着,另一名将士顺势解释道。 “行了,司马交代了,这些袍泽他要亲自葬之……” 众将士一阵默然。 接下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下方那道身影不断掀出一蓬蓬冰冷的冻土。
直到身边的袍泽越聚越多,很快便站满了一圈。 …… 百十个葬坑,韩绍也不知道挖了多久。 固执地拒绝了所有人帮忙的那一刻,甚至就连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戏,还是出于本心。 可俗话说得好。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替亡故的将士整理好仪容,又将之前许配给他们的良妻,与他们合葬。 这过程中好在有中行固帮忙指认,否则韩绍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毕竟当时指婚,他也是一时兴起,哪记得谁跟谁? 等到一切安置完毕后,韩绍又独自替他们封了土。 望着脚下一柸柸新土,韩绍木然着脸,转而看了眼身边佝偻着身子,陪着小心的中行固。 “这些勇士都死了……你这条老狗为什么不死?” 听着韩绍毫无半点情绪的语调,中行固身形微颤。 他不敢说当时突围的时候,他躲在军阵中,可就算是这样,好几次也是险死还生。 只能硬着头皮,讪笑道。 “司马说笑了,这些勇士慷慨壮烈,奴这条老狗哪能跟这些勇士相比?” “再说了,奴这条狗命对司马还有大用,哪里舍得死?” 见这厮毫无脸皮,自认老狗。 韩绍冷笑一声。 “既然你这么喜欢当狗、当奴,以后就在本司马身边当条好狗吧。” 这话说着,韩绍顿了顿,随后才幽幽道。 “当然你最好能真如你说的那般有用……” 狗,要忠心。 要有用。 没用的狗,除了杀了吃肉,毫无价值。 听到韩绍这话,中行固那张旧伤未愈的老脸,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口中连连道。 “有用!有用!奴绝不会让司马失望!” “奴这些年在草原厮混,大事虽然没参与多少,但对草原诸多部族了解颇多!” “绝对不会误了司马的大计!” 老实说,先前韩绍跟中行固说他要北上逆袭草原诸部的时候。 中行固有那么一刻,还真被眼前这个年轻雍将身上的疯劲给吓到了。 可事后想想,区区三百人就敢去做这等大事,除了那股疯狂的劲头。 中行固却从他身上看到了一股常人没有的大气魄! 而且结合他这么多年来,对草原诸部的了解一番盘算,中行固竟然也觉得这么搞,或许还真有几分成事的可能! 再想到当时,自己壮着胆子问他。 ‘若是失败了怎么办?’ 他脱口而出的那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中行固顿时察觉到此人日后,一遇风云,不是英雄,就是枭雄! 至于后面那句‘我天命所归也’! 中行固识趣地权当什么都没听到。 因为他知道这厮是在试探自己。 …… 等韩绍忙完一切后,扭头望着周围重重叠叠的将士身影。 而将士们明显也在看他。 韩绍笑道,“你们说这些个混蛋,一个个怎么走得这么快?” “明明说好了,若死,当自我这个司马而始的呢?” “这下好了,本司马战场上没死成,如今却让这些混蛋累得半死!” 韩绍分明在笑。 可一众虎狼一般的厮杀汉看在眼里,双眼却是忽然红了一片。 “司马节哀!” 韩绍摇头失笑。 从身后吕彦的手里,接过一碗酒水。 “本司马酒宴你们这混蛋是吃不成了!” “等日后,本司马带你们归乡的时候,给你们多烧点纸钱,自己去买吧!” “至于说现在……这一碗薄酒,且先饮着!” 说着,韩绍举着手中的碗,将碗中酒水倾泻而下。 晶莹的酒水,在虚空中洒下一道酒线。 “一路好走,今日多有不便,韩某就不远送了。” 被韩绍这一举动,彻底感染的众将士,仰天怒吼。 “好走!” 声振寰宇的嘶喊声,这一刻仿若跨越了阴阳的阻隔。 有将士恍惚中,仿佛看到那些一身残甲的虚影,正冲着他们哈哈笑着。 口中直呼‘归去、归去’! 正出神之际,却见他们的那位韩司马将手中的酒碗一摔。 “走吧,我与你们有话要说。” …… 第四十七章 向北!向北! 晨霜如雾,笼于山谷。 白色的寒霜在冷硬的黑甲上凝结成霜花。 三百余将士于谷中的空地上肃然而立,任由寒风拂面却依旧纹丝不动,沉默而肃杀。 若不是身边的战马不时微微甩动着脑袋,简直有如一尊尊亘古而隽永的兵俑。 不过身子虽然没动,嘴上却是没闲着。 趁着韩司马和几位上官还没到来的工夫,免不了小声嘀咕几句。 “也不知道司马要与我等说个甚?” 说话这将士据说祖上也是京中朝官,只可惜因罪流放这幽州苦寒之地。 几代之后,除了一些惯用的字词,再也看不出分毫皇都子民的痕迹。 “莫不是要发赏赐了?” 有将士心中一动,猜测道。 这世上道理万万千,人也有着千千万。 从军当兵这种事大抵上也没多少人打一开始,就抱着保家卫民的念头。 当兵吃粮,为财货、为修行资粮,或许才是大多数将士的初衷。 所以在听到身边袍泽说出这般俗气的话,倒也没有人笑话他。 只是很快就有人反驳道。 “应该不可能,要说发赏赐那也应该是回去的事……” “这一路南归,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就算给了咱们赏赐又有什么用?” “没准儿回头跟脑袋一起,成了那些蛮狗的战利品,那就成笑话了。” 这话虽然有些不吉利,但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听得身边一众袍泽暗自点头称是。 说话这些将士之前没被指到女子,反倒是没有经历过那一番生死离别之痛。 所以言语神色间,相较要轻松一些。 而与之相对,另一些将士则明显要沉闷一些。 为了照顾他们的情绪,其他人倒也没有主动与他们攀谈。 只想着让他们好好静一静。 毕竟有些心伤只能靠自己和时间慢慢愈合,旁人也帮不了什么。 只是就在他们窸窸窣窣一阵小声交流的时候,忽然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不想要什么财货、赏赐。” 四周这一小范围内,微微一静。 “我只是想跟那些蛮狗拼了!” 听着那瓮声瓮气的声音中,蕴含的怒气与杀意。 身边一众将士明显陷入了沉默。 “我他妈当兵从军十余载,最后连个娘们儿都护不住!” “又有何等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还不如跟那些蛮狗拼了!死了算逑!” 他永远也忘不了,战场上洒下的那一蓬嫣红热血。 以及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催促,‘良人速归’! 而他这话刚说完,另一道声音接着便叹息一声,恨声道。 “此我辈男儿终身之耻也!” 听闻这话,不但是那些经历过丧妻之痛的将士,面露羞惭与愤恨。 就连那些原本神色轻松的将士们,也渐渐沉重起来。 然而这一刻,刚刚说话的那将士却是猛地拔高了声音。 “自从那一场惨败之后,咱们一路逃,一路退!” “今日他死于十里荒野,明日你死于百里草原,什么时候是个头?” “要我说!既然横竖是个死!还不如调头跟那些蛮狗拼了!”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是赚的!” “这样的话,就算是以后他人知道了我等今日之事,也可让他们知道!” “我镇辽儿郎!赳赳武夫!不是亡于逃命!而是死在冲锋的路上!” 军中武夫,向来以败逃为耻! 要是死在逃命的路上,日后传回乡土,怕是就连家中亲眷,也会在乡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反倒是临阵冲锋而战死,至少还能搏一个‘勇烈之士’的好名头。 那将士嘶声高喊的声音,落在在场所有将士的耳中。 顿时引得不少将士心中涌起一阵共鸣。 其实他们也不傻。 这一路南行,遇到的蛮狗敌骑不在少数。 期间更遇到过两次惨烈围堵。 如果不是韩绍这个司马悍不畏死地带着他们冲杀,他们这支残军或许早已全军覆没。 而接下来的漫漫南归之路,还不知道会不会遇到更加强大的敌人。 到时候他们就算能再次险死还生地冲出去。 最后又能剩下几人? 只是就在一众将士陷入沉默与思索的时候,一声断喝打断了那将士的话。 “李赫你胡言乱语什么!” “你一人想死,为什么要拖着大家?” “兄弟们家中都有妻儿老小等着他们回去,哪能跟你一般不要命?” 说话的是那李赫的什长,一番劈头盖脸地训斥后。 那李赫竟然语气不服地顶撞道。 “什长此言差矣!” “你又不是兄弟们!怎么就知道兄弟们的想法?” 说着,那李赫当即高声喝问道。 “兄弟们!你们自己说!” “到底是要光荣的战死,还是要屈辱地死在逃命的路上?” 李赫这话抛开了活着回去的可能性。 明显带着几分诡辩的意味。 可军中厮杀汉既不是纵横家与名家出身,又没有经历过另一方世界辩论赛的洗礼。 自然分不清其中的细微差异。 光荣还是屈辱? 在摆在面前的二选一中,下意识就选择了其中的最优解。 “当然是战死!”
“不错!若是这样,就算是死了,想来我家那混账以后别人面前,提到他老子我,也能拍着胸膛告诉他们!” “他老子大小也算是个遮奢豪杰!而不是贪生畏死的狗熊!” 见自己一通呵斥,不但没有起到效果。 反倒是让李赫那小子将兄弟们鼓噪起来,那什长明显有些气愤。 只是就在他准备发作的时候,不远处恰好传来一声呼喝。 “司马,至!” 话音一落,原本纷乱的场面顿时一静。 不得不说,随着那一场场尸山血海的厮杀,韩绍这个白捡来的司马名号,已经在将士们的心中竖立起了绝对的权威。 一阵马蹄如雷。 韩绍依旧是一骑当先,走在最前面。 身边是公孙辛夷这个公孙氏的大娘子。 再之后才是吕彦、中行固,以及李靖等四大‘金刚’。 勒住缰绳,止住马步后,李靖等人顺势归入阵中。 韩绍跃马阵前,听到那一道‘见过司马’的哄然拜见之声。 目光顺势扫过一众身披残甲,却气势惊人的将士们。 心中颇有几分‘想当年老子的队伍才开张’的豪情与感慨。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身前的阵中一道身影忽然越阵而出。 “司马!卑职李赫!斗胆想问司马一声,司马畏死乎?” 这话说完,已经归于阵中的李靖怒气冲冲地喝骂道。 “李赫!你放肆!” “司马每阵冲锋在前!众人亲眼所见!畏不畏死,你也配问?” “还不快滚回去!” 可谁知这厮听闻这般喝骂,依旧梗着脖子没有退下。 “既然司马不畏死,能否答应卑职一个请求?” 李靖见状,越发大怒。 “放肆!再不退下!军法从事!” 可居于阵前的韩绍却不以为意地轻笑道。 “让他说。” 得到韩绍许可,那李赫突然在韩绍面前跪下叩了一首,而后颤声道。 “这一路南归!今日死一人!明日死二人!何日是个头?” “卑职实在是不想再逃了!” “所以卑职斗胆!敢请司马带着我们去杀敌!” 韩绍闻言,沉默了小半晌,才幽幽问道。 “哪怕是去送死?” 李赫坚毅道。 “哪怕是去死!” 韩绍高居马上,目光看着跪伏在身前的李赫,又抬眼扫过身前的一众将士。 “你们也这么想?” 话音刚落。 阵中数道身影当先单膝跪下,抱拳道。 “卑职斗胆!请司马带我等赴死!” 而后没过多久,整个阵中的将士全都轰然单膝跪地。 “请司马带我等赴死!” 韩绍闻言,又是沉默了片刻,似是为难,似是犹豫。 片刻之后,先是下马亲自将李赫扶了起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焉能说跪就跪?归阵吧。” 不得不说,李靖这个旁侄同样是个人才! 最起码这演技,足以甩他韩绍这个导演十条街! 之前也是埋没了啊。 韩绍心中腹诽一声,而后不动声色地重新翻身上马。 目光再次扫过一众将士,而后忽然笑了。 “将士们,可曾食过朝食?” 一众将士还在等待韩绍的回答,却没想到韩绍竟然问出这个问题。 虽然心中茫然,还是下意识回应道。 “食了。” 韩绍又问,“可曾饱腹?” 阵中有大嗓门当即回应道。 “自然是饱了!” 韩绍忽然策马而动,等走出一段距离,又扭头望着他们。 “既然尔等皆以饱腹,身有余力,那还愣着干什么?” “莫不是你们刚刚是在拿本司马寻开心?” 这话说完,有反应快的将士,当即兴高采烈地笑道。 “司马答应了!还愣着干嘛?快上马跟上!” 没想到韩绍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一些将士们先是一愣,随后下意识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可这个时候,大部分将士已经跃马而上,开始催促起来。 顿时没有时间思考太多了,赶忙上马跟上。 心中一边在安慰自己。 司马这等人杰,带着他们出生入死,总归不会害自己。 这时,才有人问道。 “司马!咱们去哪儿?” 速则乘机,迟则生变。 和李靖等将官不同,普通的将士其实不需要解释太多。 已经开始策马狂奔的韩绍,声音飘忽。 “向北!” 向北? 不少将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时韩绍爽朗的声音再次传来。 “本司马带你们去杀他个尸山血海!杀他个朗朗乾坤!” 杀他个尸山血海! 杀他个郎朗乾坤! 紧跟着策马奔行的将士们,听闻这话,顿感体内血气沸腾。 很快便在阵中响起一阵嘶喊。 “向北!向北!” 唯有公孙辛夷恶狠狠地瞪着韩绍的背影。 “卑劣的手段!” 韩绍不屑。 手段哪有卑劣不卑劣? 只要结果是好的,不就好了? …… 第四十八章 永不封刀! 与南归之路的艰难险阻不同。 这一路向北反而轻松了许多。 连续两天,韩绍带着的这三百残军都没有遇到大规模的蛮族骑军。 竟然就这么风平浪静地北上了百余里。 期间,顺道路过了那两处之前被围剿过的战场。 第一处还好,无论是袍泽还是那些女子的尸体,当初都被他们带走了。 所以只是简单凭吊了片刻,将士们便沉默地离开了。 可第二处就有些不忍卒睹了。 看着一片散落在草原上的无头尸体,不少将士们双目赤红。 那些蛮狗穷疯了,不但扒光了他们的甲胄! 甚至连他们的贴身衣物都没有放过! “畜生!” 一名将士弯弓搭箭,一箭将啄食袍泽尸体的秃鹫射杀,口中咒骂不断。 一时间竟然分不清他在骂那些亵渎亡者的秃鹫。 还是那些披着人皮的蛮狗! 而他这一番动作,顿时引得身边一众将士一一效仿。 一瞬间箭如飞蝗,一只只秃鹫被当场射杀。 韩绍神色漠然地将其中一只振翅高飞的巨大秃鹫射落。 这里就是当初他出现在这方世界的第一站。 而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人! 刀劈脑门的那一刻,韩绍隐约记得当时自己似乎浑身都在发抖。 只是后来很快就麻木了而已。 体型巨大的秃鹫凌空坠落,韩绍默默放下手中的骑弓,重新挂在马边。 一旁的公孙辛夷却是看着刚刚那一闪即逝的九只金乌虚影,眼神若有所思。 想了想,便策马取下那把骑弓,放入自身的须弥锦囊中。 随后在韩绍错愕的目光中,递给他一把新弓。 “以后用这个吧。” 韩绍顺手接过那柄雕着繁复纹路的大弓,不禁意外地发现正是当初公孙辛夷一箭射杀那乌丸王族的那柄。 “送我?你用什么?” 公孙辛夷闻言,白了他一眼,口中不咸不淡道。 “你比我更合适。” 虽然她不知道韩绍能否复刻之前,以天门境修为射杀元神境真人的骇人战绩。 但刚刚那再次出现的九只金乌虚影,却是做不了假的。 韩绍也不客气,顺势便收了下弓。 只是没有再挂在马边,而是直接收入了【包裹】中。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反正他已经欠公孙辛夷不少人情了。 按照另一个世界的逻辑,这个时候该心虚的反而应该是公孙辛夷这个债主吧。 哎,不对! 我还救了她的命来着! 这么一想,韩绍顿觉心里亏得发慌。 “你这些天……为什么一直不肯与他亲近?” 趁着两人靠近的间隙,公孙辛夷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个让她疑惑的问题。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韩绍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露出恍然的表情。 “你是说姜叔?” 公孙辛夷视线落下的那个方向,正是当初将他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那位。 “你想起来了?” 其实也不算是想起来了。 前身的残魂,已经化作魂衣披在了他的神魂上。 不但让他的神魂多出了一层屏障,其中蕴含的记忆,更是可以任由他随意翻阅。 只是他一直以来,心中还是隐隐有些抗拒。 因为在他看来,那是属于另一个的‘韩绍’世界。 在没有想好怎么应对的时候,韩绍并不想轻举妄动。 正沉默间,却见冯参三人踱着马步,靠了过来。 “司马,要不要将他们安葬一下。” 任由昔日袍泽暴尸荒野,禽兽啃食,他们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
可这话刚出口,便被紧跟而来的李靖断然拒绝。 “不可!一来尸体太多,太过浪费时间!” “二来这里太近了……” 若是将这么多尸体掩埋,时间上不允许的。 而且这么多尸体消失,一旦让蛮狗游骑发现,怕又是一场泼天大祸。 他们赌不起,也不能赌! 这一点,他相信韩绍这个司马肯定也看出来了。 只是这话他不能让韩绍说,否则的话,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也会损害韩绍在将士们心中的威望。 所以他李靖当仁不让。 好同志啊! 韩绍心中感慨着。 脸上犹豫了一阵,最终不得不一脸沉重道。 “李军候的顾虑是有道理的,便依李军候所言吧。” 说着,目光扫向身后一众将士,断然道。 “他日若我亡于战阵!将士们亦不必管我!” “继续冲锋便是!” 见将士们神色终于缓和了几分,韩绍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我辈武人,战场厮杀!” “何处青山不埋骨?又何须马革裹尸还!” 语言的力量,是无穷的。 死的,可以变成活的。 所以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活的,也可以变成死的。 比如社死…… 短短两句话,原本情绪低沉的将士们,精神顿时一震。 何处青山不埋骨! 何须马革裹尸还! 壮哉! 我辈武人! 烈哉! 我镇辽韩司马! 李靖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这位看似年轻得过分的恩主。 除了这般豪情万分的话外,他更感慨于韩绍对自己的维护。 一时间只恨此生与之相遇太晚,以致于大好年华尽数蹉跎! 冯参等人此时也顾不得对李靖怒目而视了。 仔细回味了一番韩绍的话后,脸色肃然向韩绍一拜。 “谨受教!” 既然连生死都抛诸脑后了,又何必着相这一身皮囊? 一通嘴炮打完,看着四周那一双双灼热的视线,韩绍顿感浑身舒坦。 只是眼前宛如修罗炼狱一般的场面,让他心中依旧沉闷。 “走吧,向北!” …… 三百残军继续北上。 可不过半日,便遇到了一股百余人的游骑。 双方没有任何言语,便开始了最直接的交流。 地上还未化尽的残雪,裹挟着碎土,在马蹄的踏动下四下纷飞。 还未来得及落下,便被上方泼洒下的热血,浇了个通红。 赤红的热血融化了白色的冰雪。 仿佛阴阳两个截然不同的道则,在这一刻展开了碰撞。 强则强! 弱则亡! 杀! 韩绍一刀斩出,天门境大宗师的恐怖威势,在这一刻展露无疑。 迎着对方脸上还未凝固的惊恐之色,露出一抹凶残的狞笑。 可当他于瞬息之间纵马冲破敌阵之后,望着露出的景象,他脸上的那抹狞笑也同样凝固住了。 那是一座由无数人头筑成的巨大京观! 倏忽间的一眼扫过,便可分辨出那些都是雍人! 是最初那场大战阵亡的镇辽军将士! 看着那一张张狰狞恐怖的脸,一股滔天的怒火与恨意,从魂衣上剧烈燃起,不断灼烧着韩绍的神魂。 几乎完全被这股怒火侵染的韩绍,霍然转身间,手中长刀一指。 “传我军令!” “滔天血仇在此!此仇不报!我麾下儿郎永不封刀!” “杀!” …… 第四十九章 睚眦 骑军对冲,生死、胜败,都在电光火石间。 双方只一个错身,那支百余人的蛮族游骑便败了。 丢下一地尸体后,剩下的数十骑没有调转再次回冲,而是头也不回地疯狂打马逃窜开来。 听着身后急速奔近的隆隆马蹄声,仅剩的数十蛮骑各个面露惊骇。 “该死!” 刚刚骤然遭遇这支雍骑的时候,他们本以为对方是无意中闯到这里的雍人溃军。 所以他们才会在对方数倍于己的情况下,向对方发起冲锋。 可交手之后才发现,他们错了! 错的离谱! 这支撑死了不过三百骑的雍人残军中,竟然拥有着数位先天宗师,以及一位天门境大宗师! 这他妈不是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嘛! 本来以为能够趁势收割一些人头,用来为身后京观‘添砖加瓦’的他们,彻底傻眼了。 这一刻,也顾不得看守身后京观的职责了。 在丢下大半族人的尸体后,便开始了亡命奔逃。 只可惜乌丸马向来以耐力著称,单纯以爆发力相较,又如何敌得上精心培育,以精料喂养的辽东大马? 几乎转眼之间,身后那些有如地狱死神一般的黑甲骑军,便紧紧缀了上来。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跑不掉了……” 他们这支游骑的百夫长,刚才只一个照面,便连带着身后数名族人被那雍将一刀给斩了。 说话的是其中一名十夫长。 后天真气境已经接近圆满的他,只差半步就可以踏入先天,与百夫长同境。 所以才没有跟着可汗的大军,南下与雍人搏命。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安安稳稳窝在战场后方的他,却没想到这一转眼就祸从天降! “狗曰的长生天!” 死到临头了,就算是至高神明在这一刻也没有了丝毫的敬畏可言。 这般咒骂一声,那十夫长面色一狠,猛地拨转了马首,口中呼啸道。 “狼崽子们,跟那些雍狗拼了!” 他们这些蛮骑,哪一个不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 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被同样是骑军的敌人追上,是个什么后果? 与其被那些雍狗缀在身后,一个个砍死,还不如奋死一搏。 所以在听闻这话后,只略作犹豫便同样将心一横。 “好!跟他们拼了!” …… 以数十对三百。 按理说至少能拼掉一些黑甲骑军。 只可惜战场之上,从来都不是数学上简单的加减法。 在一方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往往会出现一方全部死绝。 而另一方却毫发无损的情况。 就好比此刻,相较于那些蛮骑,这一支从数万大军的死亡筛选中活下来的黑甲残军,已经不能用简单的精锐来形容了。 与他们战场厮杀,这些蛮骑明显不够资格。 在同等人数上,换成他们可汗的王帐军还差不多。 一番秋风扫落叶的席卷之后,这一支百余人的蛮族游骑终于整整齐齐了。 唯有那刚刚叫嚣着与雍人决死的十夫长,出人意料地还活着。 见那些雍狗在杀完己方所有人后,却独独留下自己。 那蛮骑十夫长不禁有些不解与羞恼。 座下战马已经被斩杀了的他,怒吼着徒步向四周那些来回游曳的雍骑杀去。 只是他这一举动注定是徒劳的。 灌注体内近乎全部真气的巨大刀气,被人随手抓碎。 暴散的余波将他像条死狗一样,震飞出去老远。 等他挣扎着撑起身子的时候,只见那雍将跨着一匹高大惊人的神驹,在身后数名骑军的簇拥下,踱步到自己面前。 然后用锐利修长的刀尖,轻轻挑起了他的下巴。 长刀上冰寒刺骨的触感,让他本能地浑身寒毛炸开。 这种被人居高临下俯视的感觉,更让他心中屈辱不已。 “呸!雍狗!” 一口裹挟着血沫的浓痰吐出,却被护体罡气直接震开。 韩绍手中的长刀睚眦,依旧挑在他的下巴处。 那模样既像嫖客在挑选窑姐,又仿佛在查看牲口、祭品的品相。 “你在求死?” 韩绍的声音,在黑色面甲的遮蔽下,显得有些沉闷与肃杀。
“呸!雍狗!” 又是同样的言语,又是同样的姿态。 这素质……太低了! 韩绍有些皱眉。 好在这时身后的吕彦适时解释道。 “司马,这蛮狗怕是听不懂人话,只会这一句……” 在雍人眼中,只有雍语才是人话。 这种独属于雍人的傲慢,韩绍暂时还理解不了。 让他感觉有意思的是,这蛮族会的这仅此一句雍语,竟然如此的具有指向性。 雍狗…… 这种蔑视与仇恨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积蓄的啊…… “那乌丸可汗,倒还真是个人才啊!” 韩绍心中叹息一声,缓缓收回了手中的睚眦。 本来还准备问问情况,可既然这蛮族不会雍语,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刚准备一刀杀了。 不过在看向不远处由镇辽军头颅筑成的那座巨大京观时,他忽然改了主意。 …… 很快百余具蛮族骑军的尸体,在将士们的肆意拖拽下聚集到一起。 层层叠叠地垒起一座尸山。 与旁边那座巨大京观遥遥相对。 小是小了点,但这只是开始不是吗? 韩绍跨坐神驹,见一旁那唯一活着的蛮族十夫长,对着自己等人怒目而视。 口中不断骂着听不懂的话。 身后的吕彦勃然大怒,当即就要拔刀斩了那蛮狗。 却没想到被韩绍挥手阻止了。 “别杀,让他骂,司马我喜欢听。” 身后的吕彦以及一众将士面色古怪,韩绍似笑非笑。 “你们不觉得他这种无能狂怒的样子,很有趣吗?” 包括吕彦在内的一众将士,品味显然没有达到他们司马的高度。 这让韩绍惋惜不已。 毕竟这种不能分享自己乐趣的感觉,总会让人感到分外寂寥。 韩绍踱着马步,来到那蛮族十夫长身前。 眼神带着几分怜悯,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口中戏谑问道。 “你知道人棍吗?” …… 天高地阔。 几只食腐的秃鹫盘踞在高天之上,锐利的鹰眼俯视着下方的草原。 很快便发出愉悦的啼鸣。 因为它们知道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的食物又有了。 在它们贫瘠的小脑看来,人类是慷慨的。 他们甚至会不断地杀死同类,然后用同类的尸体养活这草原上无数肉食者。 眼看着那一支黑色的骑军,呼啸着远离。 那些盘踞在高空的猛禽,终于壮着胆子俯冲而下。 巨大的鹰翼掀起的狂风,吹得下方残雪纷飞。 只是就在它们准备大快朵颐享用美食的时候,某道食物的身影忽然动了! 这一动静顿时将一众喜欢食腐的秃鹫吓了一跳。 唯有一只胆子大一些的,有些好奇地歪着脑袋看向眼前的食物。 随后试探性地从对方身上扯下一口碎肉。 “啊——” 由百余尸体筑成的京观上,一道手脚俱无的身影,举目望天,双眼圆瞪。 那张空荡荡的口中,并无喉舌。 …… “那把刀与你倒是相配……” 耳畔清冷的语调,听不出情绪。 睚眦吗? 那就权当是夸奖吧…… 韩绍面甲下白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轻笑。 再次回望了一眼那座巨大京观的方向,韩绍幽幽道。 “老固啊,我现在火气还是很大啊……” 区区百余骑蛮军,有如杯水车薪,如何能浇灭他神魂中剧烈燃烧的邪火? 一直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中行固,头皮一麻。 “司马待如何?” 韩绍此时的笑声,带着几分阴恻恻的意味。 “明日太阳落山之前,至少寻到一个部族,用来证明你的价值。” “否则的话,你懂的……” 中行固很想说‘万一明日没有太阳,怎么办?’ 可面对韩绍那双黑色面甲下,直欲择人而噬的阴冷眼眸。 中行固哪里还敢饶舌,赶忙颤声道。 “喏!” …… 第五十章 训狗 寒冷,会让血管收缩、紧绷。 流动被阻碍的血液,向着心脏汇集、挤压,让人感到沉闷、压抑。 连带着整个人的情绪也会变得暴躁、易怒。 韩绍此时就是这样的状态。 昨夜又飘了点小雪,好不容易熬了一夜,早上起来发现连马鞍上都冻上了。 再吃上一口硬得能砸死人的饼馕,那滋味让从来没有吃过这般苦头的韩绍,一整天都阴沉着脸。 包括吕彦在内的一众将士也看出了韩绍胸中积攒着情绪。 所以除了必要的禀告,倒也没有人贸然前来打扰他。 “我以为你早就已经习惯了。” 实际上相较于战场上厮杀时那一瞬间的惨烈。 厮杀前那一路漫漫不知尽头的行军,才最是折磨人。 听着公孙辛夷寡淡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 韩绍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因为扑面而来的北风,早已经将他脸上的面皮吹得僵硬。 略微运转了一下体内的真罡之力,才恢复了几分自然。 但也仅此而已了。 天门境大宗师的修为,虽然强大非人,早已寒暑不侵。 但韩绍总觉得有些身而为人的触感,还是不要轻易摈弃的好。 否则的话,时间久了,就会活得跟庙宇里的泥胎神佛一般,自以为超脱,实则是麻木。 又有什么意思? 韩绍张口吐出一口浊气,灼热的气息在冷空气的刺激下,化作一道冗长笔直的氤氲白雾。 而后散作一团,再被寒风呼啸着吹散。 对于身边公孙辛夷探究的目光,韩绍没有理会。 这娘们总会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试图试探他身上潜藏的秘密。 哪怕明知道最终会一无所获,却依旧乐此不疲。 真他妈是闲的! 韩绍舒展了身子,扭动着脖颈,仰望了下天色。 今天果然没有太阳。 天灰蒙蒙的。 “老固啊……” 听到这声‘老固’,原本龟缩着身子以躲避寒风的中行固,瞬间有如上了发条一般。 下意识挺直了身子,急声道。 “奴在!” 韩绍顺势从【包裹】中取出一个酒囊,猛灌了一口。 在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嗝后,口中幽幽道。 “天要黑了啊。” 听到这话,中行固身子打了个颤,赶忙用余光小心翼翼瞥了韩绍一眼。 见他没有露出杀意后,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司马放心,今日天黑之前,一定能找到!” 中行固语气肯定。 这么些年他一直在草原厮混,无数次险死还生,倒也摸索出一套草原上辨认方向和认路的本事。 只是算他命歹,昨日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可能没太阳’。 今日果真就没见到阳光。 这样一来,本就日照见短的白日,天黑得更早了。 想到这个,中行固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 ‘让你再乌鸦嘴!’ 韩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司马我喜欢你的自信,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被座下战马带着一路前行的中行固,恨不得在马上就跪下表忠心。 “奴自不敢让司马失望!” 韩绍微微颔首。 “那是最好不过。” 话很短,尾音却有些长。 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引得中行固背后又是生出几股寒意。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 眼前这厮虽然与‘君’差着十万八千里,宛如云泥。 可待在韩绍身边的中行固,每每总有一种如居虎狼之侧的错觉。 那看似平静实则深邃的眼神落在身上,仿佛总能一眼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以致于让中行固在面对他时,总会下意识紧绷起精神。 丝毫不敢生出多余的心思。 就像此刻,前一刻还阴沉着脸的韩绍,下一刻便如沐春风地跟他闲聊起来。 “老固啊,话说你这一身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是人都有好奇心。 这一路行军太过枯燥,韩绍索性八卦起来。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这条一向在他面前表现得乖巧顺从的老狗,竟然难得硬气起来。 “奴可以选择不……不说么?” 见这老狗用最怂的语气,说出有史以来最硬气的话。 韩绍脸上笑容不减,那双略显狭长的眼眸却是微微眯起。 当然,他倒不是起了杀心。 虽然从这方世界的大义上来看,这条老狗判族悖祖,可谓是死有余辜。
但若只是因为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就动辄杀人。 那也未免太过儿戏。 韩绍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他忤逆自己。 因为忤逆次数多了,这狗,也就训不成了。 “你是一个阉人吧?” 寒风中韩绍飘忽的声音,宛如一柄尖刀直插中行固的内心。 几乎是毫无遮掩地撕开了中行固心口的那道陈年旧伤。 瞬间涨红的脸色,在那张快速扭曲的脸上,尽显狰狞。 说不上是在向韩绍表达怒意,还是出于自身伤疤被揭开的羞愤。 破防了? 韩绍莞尔一笑。 “看来我猜对了。” “司马莫说了……” 中行固低垂双目,努力压制着情绪,声音带着几分哀求的意味。 “中行固对司马还有用!有大用!只求司马开恩!给中行固一条活路!” 韩绍虽然没有杀他的意思。 但他怕韩绍继续说下,自己会压制不住内心暴涨的情绪,从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逼韩绍杀他! 只是韩绍既然已经开口了,又怎么会轻易停下? 那微眯着的双眸,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一眼,便接着幽幽道。 “你在中原有仇敌?” 对于一个阉人来说,美色权势都是过眼云烟。 唯有仇恨,才能如此深刻、长久。 且可以为之不顾一切。 “司马……” 中行固继续哀求。 韩绍不听,继续道。 “你一身儒衫,哪怕沦落草原,也不肯脱下,想必你一直看重自己曾经的出身吧?” “你以它为荣,视它为根本,哪怕浑身污浊……” 说到这里,中行固霍然抬头,双目泛红。 “司马!莫说了!” 听着中行固尖利的声音,韩绍笑得更欢了。 “看来我又猜对了。” “让我来再猜猜……” 看着中行固那副狰狞的模样,韩绍笑着吐出几个字。 “稷下学宫?” 四个字出口,中行固脸上的怒色已经不加掩饰。 “司马!” 韩绍宛如未觉,依旧兴致勃勃道。 “还真是稷下学宫?啧啧,原来你这老狗竟是三大圣地的高足?” 这话出口,就连一旁的公孙辛夷眼神中也闪过一抹讶异。 略微一思索,公孙辛夷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听过的一则过往趣闻。 是的! 就是趣闻。 一则寒门天骄在世家子弟面前,表演什么叫蚍蜉撼树的趣闻。 公孙辛夷过去听来,只觉得无聊。 可当此时亲眼看到‘趣闻’中的当事人,眼神中难免闪过一抹怜悯。 而韩绍很巧合地捕捉到了公孙辛夷眼中这一闪而逝的神色。 心中略加品味,便大概推算出了一个模糊的剧情。 摇头失笑间,韩绍座下的神驹,忽然往中行固身边靠近了几分。 语气带着几分蛊惑与诱导,压低声音道。 “你很想复仇,但你又做不到,所以你甚至不惜投靠那些蛮狗……” “只可惜啊,那些蛮狗根本不愿意相信你这个雍人!把你当狗!不不不!你在他们眼里,连狗都不如!” “养狗尚能食肉!你在那里连骨头都啃不到!” “这么多年你一事无成!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岁月蹉跎!”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老去,仇敌老去!” “你看不到希望!甚至已经绝望!” “怎么办?怎么办?你已经是个废人!你什么都做不到!” “不过……” 韩绍语气越说越急促,随后猛地戛然而止。 迎着中行固霍然抬起的头,双相对视间。 韩绍咧嘴一笑。 “我可以帮你……” 这话刚刚说完。 韩绍看着浑身一僵的中行固,忽然哈哈一笑。 “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谁谓天地宽?大道如青天!” 我既大道! 我既青天! 给我当狗,天地皆宽! 话音一落。 远处传来夜不收兴奋的声音。 “司马找到了!” 韩绍笑声越发大了。 “杀!” …… 第五十一章 老狼 数百个毡房错落有致地安置在一片平坦的草原上。 四周起伏的缓坡,既能一定程度上阻挡来自北方的寒风。 又能遮蔽一些豺狼的视线,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谓是过冬的绝佳之地。 赤树部,只是草原上无数小部族中一个不起眼的一个。 能寻到这样的好地方,已经算是长生天眷顾了。 赤树乌日看着眼前的部族营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尽管为了在这片茫茫草原上找到这里,族人们费尽了不少心思,也吃了不少苦。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吗? 看着眼前围着毡房欢快奔跑、追逐打闹的孩子们,赤树乌日脸上的笑容越发慈祥。 他已经老了,气血衰败,真元枯竭。 如今算是骑不动骏马,也挽不动强弓了。 甚至就连握了一辈子的弯刀,也不大舞得动了。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儿郎,还有眼前这些整日折腾的小狼崽子。 有他们在,部族的血脉就能延续下去。 赤树之名,也能继续传承下去。 他们才是部族的未来! “慢点!都慢点!” 赤树乌日口中呼喝的声音,有些严厉。 可那张苍老如树皮的老脸上,目光却格外温和。 果然那些小崽子们也不怕他,冲他做了个鬼脸后,便呼啸着跑远了。 唯有一个体型远比其他孩子瘦小的小家伙,怯生生地靠了过来,小声道。 “族长爷爷……我阿爸他……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看着眼前这个处处显露怯弱的小家伙,赤树乌日眼神中本能地露出一丝不喜与厌恶。 因为他根本不像是草原上狼崽子。 胆怯、柔弱。 反倒是跟南方那些雍狗的小崽子有些像。 所以赤树乌日一直都不是很喜欢这个孩子。 只是考虑到他阿爸如今正为了部族的未来,跟着可汗的大军南下了。 对部族也算是有功。 所以就算他对这个孩子再不喜欢,也不得不耐着性子,用力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放心吧!等你阿爸跟着可汗打败了那些雍狗,就会回来了。” 或许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未来,赤树乌日心情也好了不少。 连带着语气也温和许多。 “等到时候,你阿爸会给你抢好多好东西!怎么样?喜欢吗?” 怯弱的小家伙听闻这话,眼中终于迸发出一抹高兴的神采。 用力地点点小脑袋,兴奋道。 “喜欢!” “阿爸说了,他会给我从那些雍狗那里抢好玩的,还有漂亮的衣服!” “还有……” 小家伙虽然看起来怯弱,但一旦放开防备,就会有点贫嘴。 赤树乌日看着眼前逐渐露出狼性的小家伙,嘴角终于露出一抹满意的轻笑。 这才是苍狼的子孙! 有些东西我们没有,但是我们手里有弯刀! 我们可以去抢! 赤树乌日挥挥手打断了小家伙的絮叨,挥手打发道。 “去吧台吉,去跟图兰他们玩吧。” 图兰是赤树乌日最喜欢的孙子。 凶狠、阴险。 小小年纪就已经展露出十足的狼性。 几乎他阿爸小时候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赤树乌日原本很好的心情,忽然渐渐低沉起来。 “那个昔日追在我身边叫阿爸的狼崽子,已经彻底长大了啊……” 当老狼露出虚弱的姿态,而昔日的狼崽子越来越壮硕。 总是免不了冲老狼龇出獠牙。 赤树乌日当年如此,他的儿子如此。 或许将来的图兰,也是会如此。
这或许就是他们这些苍狼子孙逃脱不了的宿命。 望着眼前那些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毡房,赤树乌日叹息一声。 他已经决定了。 等到族人们回来,他就会将族长之位传下去。 毕竟一条行将就木的老狼,再这么恋栈不去,只会让整个部族流血,陷入衰落。 最后被周围的狼群连皮带骨彻底吞噬干净。 “所以……为了部族的存续……” 赤树乌日佝偻着身子,往独属于自己的族长毡房走去。 在新狼王还未归来的这一刻,作为老狼王的他还需要替他守好部族。 “哎,他会比我做得更好,部族在他手上也变得更强大……” 赤树乌日正感慨着。 忽然他神色一愣,霍然转身望着身后的方向。 只可惜四周的缓坡,既阻挡了寒风和来自敌人的目光,却也挡住了他的视线。 赤树乌日目光死死盯着那片缓坡的方向,年老迟钝的感官让他一时间分不清刚刚那一瞬间的悸动,到底是不是错觉。 只是很快他便再次觉察到了不对! 因为脚下的土地,似乎隐隐开始震动! 远处渐渐传出一阵有如冬日闷雷一般的异响! 这种异动与声响,作为草原人再是熟悉不过。 是群马奔腾的动静! 忽然一道身影出现在缓坡处,是一名从远处放牧归来的族人。 赤树乌日隐约见他张手挥舞着动作,口中呼喝着什么。 只可惜距离太远,一时间有些听不清。 直到几息之后,赤树乌日才隐约听到一些。 “雍……来了!快……” 雍什么? 赤树乌日努力挺直了苍老佝偻的身子,分辨着那族人说的话。 然而就在他彻底听清的那一刻,那不断嘶吼着狂奔而来的族人,从马上一头栽下。 紧接着那身后的缓坡处,便出现了一点墨色。 并开始不断晕开。 转瞬之后,便将那处缓坡彻底渲染成一片恐怖的黑色! 而眼看那股黑色洪流漫卷而来。 赤树乌日苍老浑浊的眸子中,瞳孔终于开始剧烈收缩。 …… “敌袭!” 老迈嘶哑的声音,在这一刻的马蹄惊雷下显得是如此孱弱。 ‘老了!真的是老了!’ “不中用了!” 赤树乌日不断在心中咒骂着自己。 一面拼尽全力发出敌袭的示警,一面运起体内早已日渐枯竭的真元,向着不远处的一匹马狂奔而去。 在翻身上马后,几乎是本能地一般策马向着那股黑色洪流阻拦而去。 “为了族人!为了部族!” 这一刻,行将就木的老狼,奋起余勇发起了一场人生最后的冲锋。 马蹄踏动的那一瞬间,赤树乌日手中的弯刀不再颤抖。 握紧的刀柄,在这一刻甚至感觉比年轻时还要有力! “杀!” 近了! 近了! 是雍狗的镇辽军! 赤树乌日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惊恐。 可耳畔却传来一声戏谑的轻笑。 “老狗倒是悍勇……” 伴随着不远处传来的赞许,一道雪亮的刀罡漫卷而至。 纵马冲锋的老狼,甚至还没来得及挥刀,便连带着座下的战马在空中轰然炸开。 头颅掉落在枯草地上的那一刻,还未散去的那一抹意识,隐约听到一声轻描淡写的传令。 “儿郎们!踏平它!” “鸡犬不留!” 头颅上那双老目圆瞪。 “不要……” …… 第五十二章 解仇 飞扬的马蹄,踏过那颗苍老的头颅。 顺势将老脸上还未彻底凝固的哀求之色,印在了蹄面。 一张张冰冷的黑色面甲遮蔽下,三百纵马狂奔的黑甲铁骑,在身上残破甲胄的映衬下,宛如刚刚地狱挣扎着爬出的死亡骑士。 三百步! “风!风!大风!” 一阵并不算密集的箭雨,向着不远处的毡房处倾泻而下。 当偶尔几声惨叫顺着北风传来。 马蹄已经踏尽了两百步! “风!风!大风!” 箭如飞蝗! 嗡鸣着划过天际,再次落于那片毡房处。 这一次惨叫声,再次多了些。 只是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没有人在意这些。 有的只是在临近百步之时,再次呼喝出那句。 “风!风!大风!” 嗡—— 临战三箭! 这一箭之后,马上的骑士默然无语地将骑弓重新挂在马上。 “拔刀!” 一阵整齐划一的铿锵之声,就算在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掩盖下,也尽显肃杀! “司马有令!踏平这里!鸡犬不留!” …… “族长!” 当赤树乌日被斩杀的那一刻,有亲眼目睹的赤树部族人,顿时睚眦欲裂。 热血上涌之下,很快便有十数人跨上了族中的战马,手持弯刀向着那些黑甲骑军冲了过去。 只可惜热血、愤怒,乃至于仇恨,都杀不了人。 否则的话,中行固的那些中原仇敌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区区十数蛮族就算是跨上战马,握紧弯刀,在那些黑甲骑军面前又算得什么? 一阵璀璨的密集刀光闪过。 十数蛮族便化作漫天血雨,残肢纷飞。 而后马蹄纷至沓来,重重踩下。 几乎转瞬之间,便将他们和脚下的草地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 不过也就是这片刻的工夫,那些毡房中的赤树族人终于反应过来了。 只是可惜的是这个时候已经太晚了。 当他们一个个从温暖的毡房中跑出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那一柄柄斜拖着的冰冷长刀。 甚至不用挥刀,只是凭借急速奔袭的马速,就足以切开这世上最硬的脖颈。 “啊——” 一声短促的惨叫声,滚烫的鲜血泼洒在身后洁白的毡房上。 顿时让原本单调的赤树部,染上了一层喜庆的红色。 只是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随着阵中一声冷酷的声音,再次传令。 “散!” 下一刻,原本汇集在一起的三百黑色洪流,瞬间以伍为单位散作一道道支流。 在数百毡房交织的缝隙里纵横奔行。 一道道从毡房里冲出来的身影,被他们迅速斩杀。 尸体抛飞。 一蓬蓬热血顺着刀锋切开的巨大伤口,四处泼洒。 鲜血横流! 他们默然无语。 他们挥刀无情。 任何挡在他们面前的身影,都会被刀锋斩开。 这一刻的他们,仿佛真化作了传说中幽冥死神。 收割生命,是他们眼下唯一的职责。 肆意屠戮,是他们应对这个世界的唯一手段。 怜悯? 抱歉! 这种奢侈的情绪,早已在他们亲眼见到廊居、定远城外那座的巨大尸山。 野牛谷那些女子的临阵之死。 以及那一座由数万头颅所构筑的巨大京观。 这一切的一切后,阉割殆尽了。 那些高居庙堂之上的朱紫重臣,一通纵横捭阖地权谋算计,却生生将一个原本名不见传的撮尔小族,养成现在这样一个恐怖的庞然大物。 他们不会在意他们这些幽州人这么多年来,在心中积蓄多少暴戾的情绪,需要发泄!
更不知道他们这一代代幽州人,在流干了无数热血后,到底积蓄多少仇恨,需要化解!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 他们幽州人! 幽州的武人! 有自己的方式来宣泄这股暴戾的情绪! 也有自己的方式来化解这早已化解不开的仇恨! 就算幽州苦寒,是那些庙堂大人物眼中的不毛之地。 但他们还有手中的刀! 还有这一幅血肉之躯! 他们还能……杀! …… 三百黑甲铁骑,在一个又一个洁白的毡房上开出了一朵接一朵艳丽的血色花朵。 很快便一路冲到了这片毡房群落的尽头。 一柄柄染血的长刀,垂于马侧,任由鲜血点点垂落。 等眼前一片空旷的时候,转眼便看到数道身影已经在前方驻马等候着他们。 是司马! 是的!司马的修为高! 马快!刀也快! 快他们一步,也理所当然。 连续从那片毡房中冲出来的将士们,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可曾痛快了?” 韩绍的脸上,依旧罩着黑色冰冷的面甲。 可他们还是从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看出了几分笑意。 果然!司马懂我们! 懂我们的恨! 懂我们的苦! “不曾!” 听着将士们冷酷的语气,韩绍淡淡一笑。 “那就继续杀!” “得令!” 一声声断喝声中,三百黑甲骑军再次呼啸。 “返!” 马首一转,马蹄便再次于须臾间踏动、狂奔。 新的一轮杀戮,便再次开始了。 见韩绍没有动作,公孙辛夷踱着马步上前靠前了几分。 “你不去?” 韩绍淡淡瞥了她一眼,摇头道。 “我不喜欢做无聊的事。” 受另一方世界的三观影响,有些事情他可以顺水推舟,甚至推波助澜。 但要他主动亲手去做,他有些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或许这就是所谓读书人的虚伪吧。 韩绍心中感慨着。 正巧这个时候,数名蛮族女子拉着几名蛮族狼崽子,神色慌张且惊恐地从那片毡房群落中逃了出来。 可当她们看到韩绍一行人的身影时,原本惊恐的神色,瞬间化作一片绝望的煞白。 忽然其中一名蛮族女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道。 “雍人将军,他们只是孩子,能否放他们一条生路!” 听着蛮族女子生涩的雍语,韩绍露出一抹讶异。 “你会说人话?” 女子没敢说,当年她丈夫抢回过一个雍女,只是后来死了。 只是一个劲的磕头。 “他们很听话!可以给将军当奴!” 然后用最卑微的神色,将那几个狼崽子推到韩绍面前。 “快!快给将军跪下!” 韩绍眯着眼睛看着那几个狼崽子或恐惧或茫然的眼神。 见其中一个狼崽子忽然冲他吐了一口吐沫。 “呸!雍狗!我阿爸早晚会把你们杀光!” 韩绍笑了,顺势摘下面甲,露出干净纯粹的面容。 “别傻了,我不杀女人和孩子……” 听着韩绍用温和的语气说出这话,那蛮族女子脸上闪过一抹错愕。 呆滞了一会儿,见韩绍果真没有动作。 赶忙一边磕头,一面将信将疑地拉着身边几个狼崽子缓步退下。 只是就在他们转头踱步的那一刻。 身后那道温和的声音,再次幽幽道。 “哎,杀妇孺真是作孽啊。” “去,吕彦你帮我杀了吧。” …… 第五十三章 狼与狈 “跑!快跑!” 当韩绍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刚刚那名与韩绍说话的蛮族女子,背对韩绍等人的身型微微一僵。 而后便发出一声凄厉的催促。 “快!图兰!快跑!不要回头!” 一众蛮女和她们的狼崽子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可当听到身后一阵清脆的拔刀声,以及骤然踏动的马蹄声,他们还是近乎本能地开始狂奔起来。 其中图兰跑的最快! 他是赤树部幼狼! 草原上未来的雄鹰! 他决不能死在这里! 跑! 快跑! 只要能够活下来找到阿爸,就能让阿爸杀光这些雍狗,为爷爷为族人报仇! 所以图兰在疯狂地奔跑! 不顾一切地奔跑!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就像那草原上最矫健的小狼。 呼啸而过的寒风,吹动他散乱的头发,有如苍狼脖颈间漾动的鬃毛。 如果不是在逃命,他一定很享受这一切。 可惜…… 该死的雍狗! 图兰心中咒骂着,一面扭头向身后望去。 可这一眼看去,顿时让他睚眦欲裂。 “阿妈!” 看着自己的母亲在推开他们之后,并没有跟他们一起逃跑,而是转身向着那些该死的雍狗冲去。 图兰顿时就知道完了。 他阿妈就要死了! 草原上生死等闲事,所以图兰很早就明悟了死亡的意思。 那代表着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 就像他很喜欢的那只小羊。 曾经图兰每晚睡觉都要抱着它,才能入睡。 可那一天,阿爸当着他的面前杀了它,然后告诉他,狼永远不会与羊同居! 在那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忘不了小羊临死前看他的眼神。 那是一种让人心脏刺痛的眷念与悲伤。 就好像此刻阿妈倒在雍狗刀锋下之前,望向自己的那一眼一样! 那一瞬间的鲜血泼洒间,图兰看到阿妈那满是血污的嘴唇动了动。 ‘图兰……快跑……活下去……’ “阿妈!” 下意识放缓了脚步的图兰,这一刻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压抑得几乎要爆炸。 可是他不敢停! 他要听阿妈的话! 活下去! 图兰强行扭过头,不敢再看身后。 这会让他奔跑的速度变慢,会被身边那些昔日的玩伴超越。 爷爷说过,当你在草原上遇到猛兽的时候,或许并不一定要比所有人跑的快。 但你永远不能是最后一个。 否则的话死的只会是你自己。 所以当他发现就在刚刚愣神的那一会儿工夫,不少小伙伴就已经超远了自己,赶忙重新加快脚下的步伐。 “图兰!等……等等我!” 一名即将被图兰超越的小伙伴,面色惊惶,下意识就抓住了图兰干净的皮裘。 差点被这股力量带倒的图兰,几乎是本能地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小刀,往身边捅去。 刀尖轻易刺破了皮裘,扎进了脆弱的身体。 鲜血迸出的那一瞬间,温热的触感,让图兰手上一热。 等拔出之后,图兰才感觉掌心一片滑腻。 而那名浑身一僵的同伴,眼神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是那柄刀…… 曾经他们一众小伙伴对着这柄小刀,向图兰宣誓效过忠。 图兰也曾举着那柄的小刀,向自己等一众小伙伴发誓会保护他们。 可现在…… “滚开!” 图兰表情凶狠,一把甩开那只死死抓住自己的手。 而后头也不回地急速奔跑。 伙伴? 图兰心中嗤笑一声。 他阿爸从小就告诉的他,狼的团结,只是因为需要共同狩猎。 没有任何一只狼,会为了同伴而选择牺牲自己。 甚至在饿急了的时候,就算是同类它们也食得! 或许是被图兰那一刀的凶狠与无情给吓到了。 接下来的一段距离,其他小伙伴下意识放缓了脚步,本能地避开了他。 对此,图兰心中不屑。 这些蠢货! 他们根本不配以苍狼的子孙自居,只配给自己当狗! 就像那个怯弱的家伙一样,天生就该匍匐在自己这个族长子孙的脚下,摇尾乞怜。 抱着这样的念头,图兰快速超越一个又一个同伴。
很快就能重新回到一行人的最前列。 那样的话,至少在身后那些蠢货死光前,自己还能活着。 只是很快他的眼神便凝固住了。 看着跑在最前方的那道身影,图兰有些难以置信,甚至难以接受。 “你……”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那道跑在最前方的瘦弱身影,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而后向图兰露出一抹怯生生的表情。 “图兰,快跑……” 对方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怯弱与可怜。 就连语气也是那般弱弱的。 可图兰却有种被人愚弄与冒犯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愤怒,也让他震惊。 他怎么可能跑这么快! 不可能的! 明明平日里他受了欺负,也只会躲在一边不会还手。 明明当所有人叫嚣着长大了要如何如何的时候,他只会缩在一边卑微地笑着鼓掌,说你们真厉害。 明明…… 可此时看着眼前那道虽然看似气喘吁吁,脚下却丝毫不乱的身影。 这一刻的图兰心里有着太多的疑惑,太多的震惊。 只是就在这时,那道瘦弱的身影却是主动向图兰伸出了手。 “图兰……快!我们一起跑!” “一起去找阿爸他们!” 听到这话,再看着前方伸出来的那只干瘦手掌,图兰眼神中闪过一抹迟疑。 可随后还是同样向前方伸出了自己的手。 两只还未彻底长大的手掌,两相紧握间,图兰手心微暖。 竟然第一次对这个平日里看不起的怯弱家伙,生出几分愧疚的情绪。 “台……” 图兰想说话,却被对方打断。 “图兰别说话,留着气,才能跑得快!” 听着对方真诚的劝慰,再看到对方为了迁就自己主动靠过来的身形,图兰心中暖暖的。 可很快这份温暖,便化作了一股钻心的刺痛与冰冷。 图兰霍然抬首间,见对方也在看他。 “图兰你知道吗?” “族长爷爷说得对,你是天生的苍狼,强大、矫健、凶狠……” “从小我就一直很崇拜你,也想成为你这样的苍狼子孙……” “可后来我发现我不行,我成不了你这样的人。” “你是狼,而我充其量只是一只依附着苍狼而活的狈!” 图兰渐渐模糊的视线中,眼前这个平日里怯弱畏缩的家伙,表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其实我不介意的,因为我只是想活着。” 两人原本狂奔的身形,渐渐放缓了脚步。 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地超越了自己。 “可现在不行了啊,谁让那些雍人突然就来了呢?” “跑不掉的,再怎么跑,咱们也都会死。” “可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我想活!” 伸手扶着图兰渐渐瘫软的身子,那道瘦弱的身影第一次在人前露出笑意。 “所以图兰……你帮帮我,好不好?” 噗嗤—— 胸口的尖刀再次刺入了几分。 浑身气力一点点散去的图兰,努力用最后一丝力气睁大了双眼,似乎想要彻底看清这个陌生的家伙。 呕了一口血后,图兰总算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谁知道呢?” 瘦弱身影摇头。 “可若是能赌一赌,为什么不赌呢?” “别怪我,若是我不死,我会记得你的……图兰……” 说着,他微微一叹,猛地用尽全力,将手中的尖刀刺入对方的胸腔。 而后干净利落地拔出。 在身后那几名黑甲骑军即将用长刀划过他的脖颈前,举起手中滴血的尖刀。 然后用从未有过的高亢声调,放声疾呼。 “族长之孙,已经被我所杀!” 略带童音,却字正腔圆的雍语,让马上的黑甲骑士短暂愣了一下,而后刀锋一偏,将他拍倒在地。 随着战马贴着身子呼啸而去,那道瘦弱的身影,仿佛一下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身子一转便保持着匍匐跪倒的姿态。 “有点意思……” 头顶上方的远处,传来一声饶有兴趣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 瘦弱的狼崽子叩头不止,大声回应道。 “回将军!我叫台吉!” …… 第五十四章 开挂 吕彦这个人虽然修为差了点。 但胜在机灵,头脑活,执行力还很强。 如今日后忠心没有问题,完全可以当成为未来的腹心来看待。 所以韩绍一直很看重他。 而到目前为止,这厮也从来没有让韩绍失望过。 甚至有时候还会给韩绍带来一点小小的惊喜。 就像刚才,当韩绍那话出口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的长刀便已经出了鞘。 在招呼了身后几名将士后,马蹄便开始踏动。 再之后,几人便开始发起了冲锋。 看着眼前那道怪叫着向他们冲来的蛮女身影,吕彦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就像当初的战场上,他从来没有奢望过那些蛮狗放过那些命运多舛的可怜女子一样。 此时他的心中也不会存在任何的怜悯。 所以他毫不留情地挥下了手中的长刀。 只一刀便将那名同样筑基凝血修为的蛮女斩杀当场。 而后踏着她的尸体,尾随着那些仓惶逃窜的身影,一路砍杀。 直到听到那一声纯正的雍语,吕彦才下意识偏转了刀锋,将那蛮族狼崽子拍倒在一旁。 而后纵马直冲而过。 …… 长刀滴血。 以吕彦为首的几名将士,纵马而回。 随手将手中的小狼崽子丢到韩绍面前,便抱拳复命道。 “司马,除了这只小蛮狗,都清理干净了。” “卑职见他会说人话,便自作主张带给司马处置,还请司马恕罪!” 这就是吕彦让韩绍很喜欢他的地方。 在坚决执行韩绍命令的时候,他会思考。 这才是一个真正聪明人的体现。 韩绍微微颔首。 “做得不错。” 这话说着,韩绍端坐马上的身形却没有动弹,也没有直接开口。 在眼神瞥见吕彦几人的时候,他忽然心中一动。 准备趁着身边仅有这几个人在场的时候,做一个小小的试验。 天门境庞大神魂之力的被动牵引下,一道道血色的小团云雾从不远处的杀戮场飘忽而来。 而后化作脑海中一道道机械的系统提示音。 【击杀乌丸蛮兵(凝血境四重),获得经验值4】 【击杀……获得经验值……】 随着韩绍的境界提升,低境界的击杀,获得的经验值不出意料的变少了。 有些类似另一方世界网游的等级惩罚机制。 但已经隐约窥探到一丝系统真相的韩绍,心中却是叹息一声。 试想一下,如果这些所谓的经验值,真的是一条条生命的命元之力。 筑基凝血的命元之力,又怎么可能跟后天真气境的命元之力一样? 同理,先天境又怎么可能跟天门境相提并论? 所以系统这种看似荒诞不合理的存在,在这方世界的理论推衍下,又显得那么的合理。 念头倏忽转过间,韩绍再次瞥了一眼身前的吕彦几人。 而后第一次主动拨动了遍布四周空间的神魂之力。 霎时间,原本向着自己汇聚而来的一团团血雾,猛地一顿。 随后便有着快速溃散于天地间的迹象。 这一刻的韩绍心中忽然隐隐生出一股明悟。 ‘这就是所谓的人生于天地间,最终也会归于天地间吗?’ 想到这里,韩绍不再拖延。 心念一动,便从身前虚空中的那一团团血雾中拨出一团不那么浓郁的。
而后牵引着它,往吕彦身上靠去。 果然不出韩绍所料,那团血雾刚刚触及吕彦的身体,便瞬间融入其中。 韩绍略显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目光死死盯着吕彦,不放过其中任何一丝一毫的变化。 而被韩绍这般眼神盯着吕彦,心中顿感有些不自在。 可看着韩绍那严肃的表情,却又不敢问。 只能努力挺直了身子,掩饰自己的尴尬。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因为几乎是下一瞬间,他便感觉到体内原本归于平静的气血之力,在没有主动搬运的前提下,竟然主动开始奔涌起来。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韩绍似乎对自己做了什么。 但出于对韩绍这个司马的信任,他并没有表现出分毫。 只是努力平复着体内渐渐开始翻腾起来的气血,默默承受。 对于吕彦的这副表现,韩绍略感欣慰。 而后终于开口道。 “可有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这不是司马您的手笔吗? 吕彦觉得司马有些明知故问,却又不能不答。 于是赶忙应声道。 “就是有些……” 吕彦这话说了一半,忽然愣了住了。 一旁的韩绍看着这厮眼神中那抹难以置信的震惊神色,终于放松下来。 成了! 果然可以! 原先还有些不自信的韩绍心中大喜,面上不露声色道。 “突破了?” 还不知道自己当了小白鼠的吕彦瞪大了双眼。 “司马……这……这!” 而一旁的几名将士看着吕彦这副震惊失态的模样,本还想取笑几句。 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妈的! 这厮怎么莫名其妙就突破了? 特别是其中一名与吕彦相熟的将士,原本与吕彦相比,他的修为要高上那么一点点。 因此平日里没少在吕彦面前嘚瑟。 可现在吕彦这一突破,他的快乐瞬间就没了! 这不小的落差,顿时让那将士脸色一苦。 或许正应了那句老话,既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你这厮怎么跟咱们的司马一样,完全不按常理来啊…… 心中正嘀咕着,那将士心中猛然一动。 等等! 霍然转首间,先是看了眼身前的吕彦,又偷偷瞥了眼旁边的韩司马。 这一刻,一道前所未有的的灵光在他心头乍现! 司马! 一定是司马! 而面对这道堪称灼热的目光,韩绍有些讶异。 这厮反应倒挺快! 随后哂然一笑,心念一动便用神魂之力拨出几团血雾分给几人。 见几人身上的气息,渐渐沸腾起来,而后快速暴涨。 韩绍索性也就没有再理会他们。 任由他们一个个陷入自我怀疑和无尽震惊的当中。 “你……” 一旁亲眼目睹这堪称诡谲一幕的公孙辛夷,张了张嘴还是没能忍住开了口。 只是没想到韩绍却是毫不留情地挥手打断道。 “回头再说。” 说完,便没有给公孙辛夷再次开口的机会。 转而将目光瞥向正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狼崽子。 “你想活?” …… 第五十五章 狗奴 狈,狼属也。 前足极短,每行常驾于狼腿上,狈失狼则不能动。 这是一种很非常聪明且阴险狡诈的生物。 台吉趁着不断叩头的间隙,眼神的余光不断偷瞄着高居马上的黑甲骑将。 很快便意识到自己今日能不能活下来,就只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于是再次加大了几分磕头的力道。 “将军,我想……我想活……” 台吉习惯性地让自己的声音发颤,瘦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 以求能博得对方的那一抹怜悯之心。 不过对于伪装弱小,台吉一向很有信心。 所以他总能从图兰那个骄傲自大的家伙那里,获得远比其他小伙伴更多的赏赐。 族长那个老糊涂更不用说了。 让台吉感到好笑的是那老东西直到临死前的那一刻,都还将他当成小孩子一样哄。 真是蠢得可怜。 却不知道他们这些小狼崽子早就开始悄悄长大了。 图兰那个家伙前些天甚至将一个族女拖到没人的地方,狠狠欺负了一顿。 要不是事后台吉悄悄安慰那个少女。 告诉她图兰会是未来的族长,并且将来会娶她为妻。 那少女的家人怕是早就闹腾起来,要族长那个老东西给一个说法了。 不过这事,台吉从来没有跟图兰那个家伙邀过功。 毕竟在这样崇尚武勇的族群中,自己这样远超同龄人智慧的孩子,就像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就像羊群里的头羊,会主动驱逐颜色不同的羊一样。 他怕图兰会害怕自己、厌恶自己。 然后让所有人排挤自己,伤害自己。 台吉不想当那只颜色不同的羊,所以他隐藏了他的智慧。 让自己看起来弱小、怯弱,没有丝毫威胁。 直到刚刚他用手中的尖刀,一刀捅破了图兰的心脏。 就像是一只趴在狼身后,屈身前行的狈。 突然张开同样遍布獠牙的狼口,一口咬断了前方的脖颈一般。 对此,台吉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狈,屈身狼后,是为了活着。 他委屈自己躲在图兰那个骄傲自大的家伙身后,也是为了活着。 所以……为了自己能够活着,请他去死,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 马上的黑甲骑将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于是台吉只能一边磕头,一边胡思乱想着。 很快被冻得坚硬如无比的草地上,便被磕出一道嫣红的血印。 有些头昏脑涨的台吉,感觉自己再这么磕下去,怕是用不了雍人杀自己,自己磕头也磕死了。 所以他下意识放缓了磕头的力道与速度。 见上方始终没有给予自己回应,不敢再这么磕下去的台吉,索性将心一横。 死死地趴在地上不再动弹。 “不磕了?” 台吉苦等地回应,终于从上方传来。 只是那声音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般,直接决定他的生死。 反倒是显得有些戏谑。 “看来你比我想像中要聪明得多。” 韩绍幽幽说着,语气不急不躁,甚至有些温和。 可跪伏在地上的台吉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温暖,反而在心中生出一股彻骨的寒意。 因为如果自己刚刚一直继续磕下去,身前的那雍人将军真的会一直看着自己磕头磕到死! 是因为……他看透了自己的伪装吗? 是的! 我刚刚亲手杀了图兰! 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凶狠…… 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慧的台吉,终于第一次品尝到了愚蠢的滋味。 可偏偏这唯一一次的愚蠢,很可能会让自己送命!
而就在台吉浑身冰冷,浑身颤抖如筛糠的时候,上方的那道声音再次传来。 “头抬起来,让本司马看看。” 语气轻柔、放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台吉不敢迟疑,赶忙抬头望上那道通体遮蔽在冰冷甲胄下的身影。 黑色的面甲覆盖了对方的表情。 可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冷漠得毫无一丝情绪。 台吉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神,一来是怕冒犯到眼前这位雍人将军。 二来他是真的害怕。 尽管他心智早成,自认聪慧过人。 可终究不过是个从未出过部族,并且还未彻底长成的半大少年。 生死当前的那种巨大恐惧,无时无刻不在压迫着他的神经。 甚至让他脑中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你的雍语,是谁教你的?” 正如吕彦临时调转了刀锋,暂且留下了台吉一命。 眼前这个半大蛮族少年一口字正腔圆的雍语,就连韩绍也有些好奇。 若不是刚刚一眼看去,这半大少年身上的蛮族特征太过明显,韩绍还真以为这是某个流落草原的雍人血脉。 听到韩绍问话,又见这雍人将军似乎暂时没有杀自己的意思。 台吉终于收敛了几分心神,颤声道。 “回将军,是以前跟族中一个雍奴……” 台吉话说了一半,突然瞥见面甲下骤然乍现的冷冽寒光,于是瞬间打住。 “是跟一位雍人阿妈学的!” “我很聪明!所以学得很快!就连雍人阿妈都夸我!” 说着,见韩绍身边几个甲士手中长刀再次出鞘,大有下一刻就要斩杀自己的样子。 台吉手脚并用爬到韩绍的马下,不断磕头道。 “将军!台吉很有用!很聪慧!可以给将军当奴!” 当奴? 韩绍面甲下的嘴角勾起,挥手止住吕彦等人的杀机。 老实说就在这小蛮狗吐出‘雍奴’两个字的时候,他也差点没忍住杀心。 可心念动了动,还是忍住了。 因为有些想法,他想试试。 成功了的话,自然不错。 要是不那么顺利的话,那就算了。 反正是反手一刀的事。 于是身形一动,便从马上翻身而下。 不过率先落下的那只脚,不是踩在冷硬的草地上,而是踩在那看似单薄的后背上。 沉重的甲胄加持下,身下还未彻底长成的半大身躯,微微下沉了一些,可还是死死撑住了。 “不错。” 韩绍赞许一声。 “本司马喜欢你的凶狠!也很喜欢你的聪明!” “稍微养养,或许会是一条好狗。” 听闻这话,刚刚还面色惨白的蛮族少年,瞬间狂喜。 “谢主人!谢主人不杀之恩!” “台吉会是主人最忠诚的狗奴!会替主人撕咬一切胆敢冒犯主人的敌人!” 韩绍闻言,淡淡一笑。 “哪怕是你的同族?” 半大蛮族少年猛地抬首,干瘦的面容尽显凶狠与狰狞。 “在最忠诚猎狗的眼中,没有同族!” 没有同族? 韩绍没忍住,哈哈大笑一声。 “说得好!” “本司马现在开始相信,你这家伙会是条好狗了!” 说着,笑声忽然一顿。 随后抬手便是一鞭子,重重抽在台吉的身上。 鲜血渗透皮裘的那一刻,韩绍语气骤然变得冷酷道。 “记住这一鞭子的疼,也记住你今天的恐惧!” “要是哪一天你忘了……” “本司马会收回今天说过的话,你明白吗?台吉……” …… 第五十六章 剑舞 赤树部留守的族人,怕是做梦也没想到。 他们日盼夜盼,满心期待。 没有等来他们的勇士带着抢来的雍人财货,欢声笑语、满载而归。 等来的却是一柄柄来自雍人的冰冷屠刀,以及响彻整个赤树部的无尽哀嚎与绝望哭泣。 但这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毕竟这世上哪有贼吃肉,没有贼挨打的道理?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只是就在某些将士差点没控制住下半身的时候,韩绍还是没忍住出手阻止了。 当一抹鲜血将那将士泼了一脸之后,看着地上不断抽搐的蛮女尸体,韩绍冷声道。 “冷静下来了?” 第一次被韩绍用这种冰冷眼神注视的那将士,嚅嗫了下嘴唇,咬牙道。 “他们可以,为什么我们不可以?” 韩绍断然道。 “他们是野兽!是畜生!你也是?” 在那将士愣神间,韩绍再次强调道。 “杀人可以!凌辱不行!这是军令!” 军令如山! 违令者,斩! 这是一个刻在每一个从军武人骨子里的铁律! 听到韩绍这般冰冷的言语,那将士最终还是抱拳领命。 “喏!” 看着那将士提刀冲出去,准备用杀戮浇灭心中那抹邪火的身影,韩绍摇头苦笑。 在另一方世界翻过无数史书的韩绍,远比这世上大多数人更加清醒的知道,有些口子不能开! 有的事情一旦开了坏头。 人心坏了,军心也就坏了。 毕竟一帮子彻底沉沦的野兽,又哪里谈得上什么军纪? 而如果没有军纪的约束,再精锐的军队也会很快腐蚀堕落,最后被彻底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所以韩绍可以允许、甚至纵容他们以杀戮来发泄心中的仇恨与愤怒。 但必须给他们的心中加上一层枷锁。 这层枷锁就是生而为人的最后底线! …… 临近天黑前的那一刻,竟然出了太阳。 这让原本已经快要黑下来的天色,又挣扎出了几分光亮。 晚霞映天。 红得耀眼,红得刺目。 大雍属火德,故雍人皆尚赤。 洁白的毡房被嫣红的鲜血侵染,装点出一抹抹让雍人觉得喜庆的红色。 也让赤树部的‘赤’字,变得名副其实起来。 只可惜原本身处其中的赤树部族人,此刻都睡着了。 神态安详地被那些身穿黑甲的将士们,从毡房群落的四处拖拽而出。 而后堆在赤树部最显眼的一处所在。 因为司马说他要继续在这里垒上一座京观,用来作为对这些北方邻居的回礼。 顺便也用来告慰那数万镇辽将士的亡魂。 只是让他们感觉别扭的是与他们一同拖拽尸体的那小蛮狗,竟然表现得比他们更卖力。 甚至还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们,怎么拖尸体才最快、最省力。 本来他们对此还不屑一顾,可一试之后,发现竟果然如此! 见鬼! 你家大人平日里就教你这些? 等等! 有将士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些人此时拖拽的这些尸体,可能其中就有这小蛮狗的亲族长辈。 这么一想,不少将士顿时背后一凉,心中生出几缕毛骨悚然之意。 ‘这一族果然是豺狼心性!非人哉!’ 面对身边这些雍人古怪的目光,台吉害羞地挠挠头,不好意思道。
“我从小生得瘦弱,力气比别人小,所以只能瞎捉摸一些省力的笨法子,见笑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眼下这小蛮狗既然已经被司马收下为奴,将士们也不得不强行按捺住了杀心。 冷冷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接话。 台吉面色不变,只是依旧对每一个人陪着笑脸,越发卖力的干活。 直到最后一刻,他亲自将族长那个老东西的头颅,摆在了京观的最上方。 随后又在所有人怪异的目光中,将图兰的尸体拖到了族长的旁边。 这才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图兰,这里高,看得远。” “旁边还有族长爷爷陪着你。” “你看,我对你多好。” “等阿爸他们回来,你一定要替我告诉我阿爸,我很想他。” “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吧?” 台吉一边体贴地为图兰摆了一个好姿势,一边嘟囔着呢喃自语道。 “对了,我以后不做狈了……” “主人让我做狗,最聪明,最凶狠,最会咬人的狗。” “我会活着,会活很久,然后替你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感激我吧,图兰,我的好安达……” …… 暮色渐渐降临。 当最后一缕阳光,被拖拽到地平线以下。 黑夜便彻底笼罩了整个草原。 热闹的赤树部,点燃了往日节日才会点燃的篝火。 一道道身影围着篝火纵情欢笑着。 他们大口饮酒、放声高歌,彻底享受着这难得、甚至可能是最后的放松。 这世上没人是傻子。 自从他们跟着司马转道向北的那一刻起,所有人其实都知道这一路,很大概率就是一条不归的死路。 九死一生? 呵呵,十死无生才对! 可那又怎么样呢? 这一战死的人太多了! 死的袍泽,也太多了! 也不差他们这区区三百人的残军了。 既然司马都不怕,大娘子那位公孙氏的世家嫡女也不怕! 他们这些厮杀汉还怕个球! 忽然有将士陡然高歌起司马之前那首古朴诗篇。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沧桑嘶哑的语调,有些难听刺耳,可身边一众袍泽却浑然未觉。 很快便跟着嘶吼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 阵阵慷慨激昂的声调,让飞身而回的韩绍微微一愣。 “你去哪儿了?” 听着耳畔早已熟悉的清冷语调,韩绍轻笑一声,回应道。 “给充当夜不收的兄弟们,送了点酒肉。” “他们担着兄弟们的命,总不能让他们受委屈。” 韩绍这话无意中飘到在场某位将士耳中,顿时让那将士心中一热。 一番传递之后,所有将士全都看向了韩绍,举杯嘶吼道。 “为司马仁义贺!” 韩绍莞尔一笑,举杯回应。 而就在饮完盏中酒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司马护着兄弟们一路拼杀!兄弟们铭记司马之恩!” “今日便让某家为司马贺上一舞!”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韩绍霍然抬首。 因为说话那人,正是当初将他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那位! …… 第五十七章 刺! “善!” “老姜此言正合我意!当为司马贺上一舞!” “算我一个!” 他们这支三百人的残军,虽然出自不同的营部,曾经大多互不相识。 但这些天来的一路生死相依,早已经让彼此渐渐熟稔起来。 所以当那道昂扬中带着几分冷硬的身影,甫一站起身子,不少人便认出了他。 正是原戊自营的什长姜虎。 此时见他要为司马献舞,顿时哈哈笑着跟着鼓噪起来。 “也算我一个!” “说起来,前天要不是司马搭了一把手,老子就让那蛮狗一刀砍了!” “这救命之恩,老子算是还不了啦!今日便给司马献上一舞,权当顶账了!” “想来司马也不会跟我计较!” 那将士说完,顿时被身边伍长一顿扒拉。 “你他妈在司马面前也敢充老子?” “滚开!丢人现眼的家伙!让我来!” 说着,那伍长一把将他拉开,自己站起身,嚷嚷道。 “姜虎!我虽然修为不如你,战场厮杀也差你一点!” “但这战舞,我还真不虚你!” 只是他这话说完,便引得身边一众嘲笑。 “老陈,你省省吧!就你那战舞,娘们儿都比你舞得好!” “且看我的!我这战舞当初大将军都赞过!”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军中武人向来喜欢好勇斗狠,凡事最怕被人比下去。 哪怕是战舞,也是如此。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姜虎,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幕,冷硬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 “什长,算了吧……” 身后一名将士悄悄拉了下姜虎的衣甲,小声道。 “绍哥儿他就算是当了司马,也是你的晚辈,哪有长辈向晚辈献舞的道理?” 身边另一位将士听闻这话,脸上也露出一抹不满。 “不错!当初要不是什长将他带入军中,又屡次不顾生死地救他性命……” 可他呢? 自从那一场突围战之后,他就变了。 变得陌生了。 他们可以不去想韩绍那一身修为到底是怎么来的。 也可以不去计较他不认自己这些昔日手足。 却无法忍受韩绍他连什长都不认了。 “果然负心都是读书人!” 瞥见众人簇拥在最中央的韩绍,以及总是围在他身边的那道冷艳身影,有将士不忿地小声腹诽道。 “大娘子又如何?哪能跟婉娘比……” 听闻这道小声嘀咕,姜虎冷硬的脸色微微一沉,呵斥道。 “不要胡说!绍哥儿不是这样的人。” 韩绍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曾经的他天赋平平,但那副赤子之心却做不了假的。 只是想到当时他从死人堆里将韩绍拉出的那一刻,韩绍看向自己的陌生眼神,姜虎心中便是一沉。 短暂沉默了一瞬,姜虎叹息道。 “但愿不要是我想的那样……” 身边几名将士有些茫然地下意识回道。 “想的哪样?” 姜虎冷硬的脸上,闪过一抹决然。 “不管哪样,一试便知!” 他答应过婉娘,要将绍哥儿带回去。 若是没能做到,就算是最后真侥幸活下来了,他也没脸去见婉娘。 说是愚蠢也好,脑子一根筋,不识大体也罢! 迟疑了这么多天,依旧没等到一个答案的姜虎,几碗烈酒入腹,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 也不敢再等下去了! 如今端坐人前的那个年轻人实在是太过耀眼,也太能感染人心。 他怕时间一久,自己也会跟其他将士一样,只记得称呼他为‘司马’! 而忘了当初的‘绍哥儿’。 那样的话,他对不起婉娘,也对不起绍哥儿! 至于死,他不怕! 男儿疆场厮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若是连对自家子侄的承诺也做不到。 那还不如一死! “若是待会儿我死了,而你们又能活着回去,告诉婉娘别等了……” 姜虎麾下一什仅剩的几名将士,在听到这声传音之后,便感觉到不对劲。
“什长!” 口中惊呼一声,便想拉住姜虎。 可这时闹腾起来的众将士,已经哈哈笑着将姜虎拉入场中。 “舞!” …… 舞。 古老的祭司,舞动着身躯,向苍天献祭。 勇武的战士,也会挥动着刀剑,高喊着战歌,向君王展现自己的强大。 所以舞,并不是独属于女子的阴柔与妩媚。 它也可以阳刚! 也可以壮烈! 当一名名将士抽出腰间的长刀,迈着威武的步伐,高喊着雄壮的呼喝,踏入场中的时候。 就算是韩绍也有了那么一瞬间的震撼。 “我等为司马贺!” 伴随着一声怒吼,场中昂扬踏步的十数名将士,将手中的长刀刀背重重磕在身前的黑色甲胄上。 金属撞击的铿锵声中,十数将士齐声断喝。 “贺!” “贺!” “贺!” 话音一落,已经临时组成的军阵,脚下猛地重重一踏。 巨大的震响,撼动了脚下的草地,摇曳了身后的那道燃烧正炽的赤红篝火。 瞬间有如远古的蛮荒巨象踏动大地。 韩绍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众将士,高举手中酒杯,喝了一声。 “彩!” 其他没上场的将士们,此时也目光灼灼地盯着场中。 虽然心中有些不服不忿,觉得自己上,自己肯定也行。 甚至能够比他们舞得更好。 可当那股雄烈的气息,伴随着袍泽威武的声势扑面而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举起手中的酒杯。 “彩!” “彩!” “彩!” 别问酒杯是哪儿来的,问就是来自草原老乡的热情馈赠! 毕竟他们这一路向北,抛开一切将自己置之死地,可不是来做慈善的。 他们是来复仇的! 是来杀人的! 就如同场中那十数名舞动的将士,在一道道喝彩声的鼓舞下,手中长刀骤然舞动。 “杀!” 一个杀字出口,十数将士浑身气势骤然一变。 赤红的火光下,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上,瞬间杀气纵横。 这一刻的他们,没有那些女子的妖娆与曼妙。 动作也不是那么顺滑的浑如天成。 可那股战场厮杀汉的勇烈与一往无前,却一样的摄人心魄。 一样的让人挪不开眼。 “杀!” “杀!” “杀!” 雄壮且充满杀气的呼喝声中,将士们手中长刀挥舞,脚下重重踏动。 这一刻这个强大的古老种族,彻底展现出其男儿血性与武勇! 就如同这杯中的浊酒,一口入腹,有如火烧! 烈的吓人! 亲眼见到这一幕的台吉,眼中倒映着勇士的身影,与那股剧烈燃烧的篝火。 此刻的他,也说不上是兴奋还是恐惧。 “台吉,我大雍勇士比之你蛮族,如何?” 台吉匍匐在地,还未彻底完成蜕变的嗓音,尖利道。 “回主人!我大雍勇士远胜之!” 我大雍? “说得好!” 韩绍心情大好,口中哈哈大笑着,切下一大块肉食。 “嗟,来食!” 台吉赶忙爬过去,接过肉食,高举谢恩。 “台吉谢主人赏。” 韩绍笑声不减,站起身将手中酒杯再次高举。 “众将士舍弃生死,与本司马一路向北!死不旋踵!” “故今日亦为我大雍勇士,贺!” 场中十数将士舞动不止,口中爆喝。 “贺!贺!贺!” 一旁观舞的众将士,同样再次举起酒杯。 “为司马贺!为我等贺!为我大雍,贺!” 然而,就在所有人即将饮完杯中酒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动作都瞬间僵住了。 看着那一道刺向韩绍的雪亮刀光,瞳孔剧烈收缩间,甚至忘了反应。 “姜虎!你疯了?” …… 第五十八章 姜虎 舞动的阵型是变化的。 每一次踏动脚步,都会变幻位置。 等姜虎站到一个最佳的位置后,冷硬的面色几经挣扎后,最终还是悍然向前刺出了那一刀。 视线中那张年轻的脸,从幼时的稚嫩,再到少年时的腼腆、青涩、文弱。 随后一点一点在姜虎的眼中凝固成现如今的模样。 飞扬的眉角,锐利的眼神,豪迈的笑容。 曾经的文弱书生,在弃笔从戎后的某天,终于化作了如今的战场虎将。 这一切就好像挣扎求生的昆虫,一朝破茧,便展翅翱翔于天际。 ‘难道这就是儒家所谓的‘君子豹变’?’ 可惜姜虎只是个厮杀汉,他不懂儒家,亦不懂君子。 他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一变化,太突然了。 也太过突兀。 所以他想要一个答案。 为了这个答案。 他甚至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 雪亮的刀光,在火光的映照下,有如一道匹练,于电光火石间划过两人之间的极短距离。 可身处那道匹练之前的韩绍,眼神依旧平静。 甚至就连眼角的笑意也未散去分毫。 老实说他也没想到姜虎会用这样决然、悍勇的姿态,向自己讨要一个说法。 他明明可以更婉转一点的。 虽然那样换来的也只是善意的谎言罢了。 念头倏忽转过间,韩绍强行压制住护体的武道真罡,以免震伤姜虎。 可身后的李靖等人却是于旦夕之间,霍然起身,怒目圆瞪着骤然暴起的姜虎。 “放肆!” “姜虎!你找死!” 话音刚起的那一瞬间,四道强大的先天真元之力,便已经向着飞身而来的姜虎倾泻、镇压而下。 几乎刹那间,即将落在韩绍胸前的冰冷刀锋,便伴随着姜虎的身形彻底凝固在韩绍身前。 不得不说,就算是没有李靖等人的护卫。 后天真气境修士想要悍然袭杀凝聚了一尊武道真罡的天门境大宗师。 也简直就跟开玩笑没什么区别。 所以姜虎此时的举动,在所有人眼中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声‘愚昧’。 在场的一众将士们想不通。 李靖四人也想不通。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愤怒,于是几乎是下意识的。 那四股庞大的先天真元之力,便将姜虎死死地镇压跪倒在地。 可他们没想到自己这一番忠心举动,换来的却是韩绍的骤然色变,外加勃然大怒。 “放肆!” 这声怒喝,李靖四人本来还以为韩绍这是对姜虎所发。 心中还暗自嘀咕着,司马这反应也忒慢了。 可没想到下一刻,一股浩瀚如怒海狂涛的强大武道真罡,生生将四人震飞出去。 四人虽然没受什么伤,表情却是一脸懵。 视线瞥向韩绍时,只见韩绍先是瞬间避开了姜虎的这一跪,而后对着他们怒目而视。 “此乃绍之叔父!尔等焉敢如此!” 叔父? 李靖四人心中一惊。 这段时间他们与韩绍这个司马,可谓是朝夕相对,怎么不知道韩绍在军中还有这层关系? 而且这……这是闹哪一出啊! 还是齐朔这个绿茶军候反应最快,赶忙抱拳歉声道。 “末将心急司马安危,一时莽撞了!还请司马恕罪!” 这时总算回过神来的李靖等人,虽然依旧没弄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还是抱拳躬身道。 “还请司马恕罪!” 看着韩绍余怒未消的模样,公孙辛夷不动声色地站起身,避开姜虎跪着的方向。
随后用怜悯地眼神瞥了李靖四人,便默不作声地退到一旁。 而这时,韩绍已经身形一闪出现在姜虎身边,将他扶起。 “姜叔,这一番试探,可曾得到想要的答案?” 听着耳畔的传音,姜虎脸上的神色,依旧冷硬。 可眼中却是迸发出一抹强烈的希冀与神采。 因为刚刚那一瞬间的袭杀,韩绍近乎本能地收敛了武道真罡。 虽然这也可能是他的伪装,但那一刻他无意识蜷缩的尾指,却是无论如何也伪装不了的。 因为他小时候那截小指受过伤,尽管没有留下什么隐患。 但这从那以后,每次遇到危险,他那截小指都会下意识做出反应。 这一点姜虎也是教韩绍习武修行时才发现的。 除了他,就算是姜婉也不知道。 “绍哥儿!” 听着姜虎激动、振奋的传音,韩绍心中也算是舒了一口气。 他确实是不太在意其他人对自己的看法。 可或许是当初战场死人堆里纵马回转的俯身一拉,以及那一声‘别放弃,冲’! 所以在面前这个看似冷硬的汉子时,韩绍却不忍心让他失望,甚至是绝望。 ‘或许这样,对大家都好吧……’ 韩绍有些唏嘘地感慨一声。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传音打趣道。 “姜叔果然还是疼我的,就算是拿刀刺我,也舍不得照着脖子来……” “我这一身甲,哪里刺得透?” 听到韩绍用熟悉的口气说出这话,一股仿佛失而复得的巨大感动在姜虎心中生出。 那双平日里冷冰冰看人的吊睛眼,此时虎目隐隐有晶莹闪过。 好! 太好了! 只要还是绍哥儿就好! 这样的话,他姜虎就算是没有辜负绍哥儿他爹的临终托付! 也算是没有辜负婉娘那妮子! 虽然他不知道绍哥儿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与以往不同。 但一切结果,总归也是好的! 姜虎目光死死盯着韩绍,似乎要用尽最大的努力,将他的样子印在心里。 韩绍心中一阵发虚,以为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 可仔细想想,也找到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毕竟在披上那层前身化作的魂衣之后,某种意义上他就是‘绍哥儿’。 如假包换的那种! 而正当韩绍心中疑惑之际,却见姜虎忽然用力抓住他的臂膀。 “叔没什么遗憾了,速斩我便是!” 听闻这话,韩绍神色一愣。 随即才反应过来,姜虎今日这一番试探,就是奔着死来的。 无论什么结果,他都已经准备好了死! 不同的是,若韩绍不是‘绍哥儿’,他会带着遗憾去死。 若是,则是心安理得的去死。 因为说破天,在军中悍然袭杀主将,此死罪也! 绝不能活! 更何况他也绝不会允许因为自己,而损坏‘绍哥儿’在军中威信! 韩绍很想问问姜虎,只是为了一番试探,值得吗? 他不懂。 也不想懂。 因为太懂了的话,就很难自由了。 不过此时面对姜虎决然,韩绍却是笑了。 “姜叔,不用忧心。” “此小事尔!” 说完,脸色一沉,神色忽然变得冰冷地望向虚空。 “怎么?来了,还想走?” 正好有个背锅的。 不用白不用。 话音一落,长刀如雪,炸亮天际。 …… 第五十九章 两生花 赤红的篝火在黑夜中撑出一道光明的世界。 可火光之外,依旧是一片无尽黑暗。 直至那一道雪亮刀罡骤然爆发,璀璨的光明有如闪电一般,撕开了黑暗的天幕。 将一切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切魑魅魍魉,全部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天亮了? 这种仿佛一瞬间便从黑夜跨入白昼的巨大反差,让不少将士有些不适应地怔了神。 可李靖等四位先天宗师反应却不慢。 “是蛮狗!” 看着在刀光中暴露出身形的那道蛮族身影,四人惊怒一声。 可那蛮族明显比他们反应还要快! 还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暴露的他,脸上闪过一抹错愕与震惊。 身形一闪便要转身就逃。 只可惜身后的那道凝聚着武道真意的刀罡来得太快! 快到他这身形刚动,那刀罡便于须臾间斩落而下。 “好刀!” 那蛮族面色疾变间,只能强行撑起护体真罡,硬扛这一刀。 几乎是眨眼间,一股浓郁的黑色煞气,将那蛮族彻底笼罩。 再下一瞬间,一黑一白两道凝聚了武道真意的真罡之力,终于完成了最原始、最激烈的碰撞。 剧烈的罡气在虚空纵横肆虐,很快便向着下方蔓延波及。 不少毡房瞬间这股暴戾的力量撕得粉碎。 如此恐怖的破坏力,顿时让不少将士面色一变。 “天门大宗师!” 韩绍此时的脸色也不好看。 他倒不是震惊于对方的实力,而是心疼那些被破坏的毡房。 毕竟今晚他们还要睡的! 于是黑着脸,脚步一个前踏。 “止!” 一声冷喝,有如言出法随。 原本四散着向四方席卷的狂暴罡气,瞬间于虚空定住。 等再动起来的时候,已经化作一股清风,吹拂而下。 这一切说起来玄乎,但实际上天门境的神魂已经能够初步影响小范围的天地元气变化。 这也是中三境大修士与下三境修士的最大差别所在。 “司马!” 一刀过后,李靖等人也终于回过神来,近乎本能地齐齐闪身阻挡在韩绍面前。 一副要给他拼死挡刀的模样。 韩绍眼神古怪地瞥了几人一眼,很想说上一句。 ‘你们挡我道了。’ 但考虑到怕伤了他们的耿耿忠心,想想还是算了。 同样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慨。 这世界终究是跟那边的世界是不同的。 武道通神,强者为尊。 凡居高位者,必是大能! 越是高位,越是如此。 所以那历代高居镐京九重帝阙的大雍帝君,无一不是这世间的至强者。 这就是个体力量强大到一定程度,彻底颠覆群体规则的具体体现。 念头倏忽转过间,韩绍瞥了眼拧着一道身影飞身而回的公孙辛夷,顺势归刀入鞘。 “你的刀,不一样了。” 公孙辛夷随手将那天门境的蛮狗扔到了一边。 清冷的声音,不急不缓地阐述着事实。 因为她很确定,如果说在晋升天门境之前,韩绍那所谓的刀法,说好听一点叫‘一力降十会’。 直白一点说,完全是以蛮力压人,妥妥的莽夫路子。 可刚刚那一刀,公孙辛夷却看得很仔细。 是技法! “永字八刀?你过去是儒家门下?” 公孙辛夷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因为【永字八刀】,脱胎与儒家凝练书法的‘永字八法’。 侧、勒、努、趯、策、掠、啄、磔。 此八法囊括了大多数文字的笔法大体。 运用到刀兵之中,也是同样的道理。 同样能杀人! 只是儒家子弟惯用长剑,视长刀为粗俗,所以一招一式用出来凌厉有余,却远没有韩绍刚刚那一刀的霸道与勇悍。 听闻公孙辛夷这话的韩绍,下意识就想吐槽一下这两边世界的相似之处。 太像了! 语言如此、文字如此、人亦如此! 这种感觉就仿佛是一株根蒂上开出的两生花。 只是一边是群体构筑的庞大力量。 而这一边则是个体走到极限的绝佳案例。 二者韩绍暂时还说不上到底谁优谁劣。 但不管怎样,韩绍都不喜欢有人居高临下地跟自己说话。 甚至视自己为可以随意牺牲和践踏的蝼蚁、草芥。 如果有,那就不顾一切地艹翻他! 然后俯视他,凝视他,质问他。 ‘汝,宁有种乎’? 或许是觉察到韩绍的眼神忽然间变得有些危险,公孙辛夷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 就好像柔弱的食草者在面对虎狼时,总是趋于本能地向对方俯首、屈膝。 可当她意识到自己此时的举动,有多么软弱的时候,心中那股执拗与孤傲,顿时让她狠狠瞪了韩绍一眼。
如此女儿姿态的模样,顿时让韩绍微微一愣。 等神魂中另一道巧笑嫣然的身影一闪而逝之后,才终于回过神来。 “儒门弟子千千万,多我一个很奇怪吗?” 说起来有些好笑。 在另一方世界已经沦为封建糟粕的儒家,在这方世界却依旧属于诸子百家中的开明势力。 究其缘由,说白了就四个字‘有教无类’。 韩绍此世的前身就曾受益于此。 只是迫于天赋实在是太过感人,才无奈‘转行’了。 有些唏嘘地感慨了一阵前身的糟糕境遇后,韩绍挥挥手让李靖等人散开。 随后望向此时被扔到一边脸色惨白的蛮族大宗师。 见他依旧一脸桀骜不逊,怒骂道。 “雍狗!” 韩绍莞尔失笑。 这颠来复去的,就不能换句台词骂骂? 真是够无聊的。 “你这狗东西倒是阴险,竟然以神魂秘术蛊惑我叔父,刺杀于我!” “妄图让我失手错杀我叔父,陷我于不义之境!” “其心可诛!其行更可谓是无耻至极!” 见韩绍突然收敛了笑意,语调森寒地说出这话。 一众将士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原来如此! 他们就说嘛! 姜虎区区一个后天真气境,怎么会没头没脑地刺杀司马这个天门境大宗师? 原来是想陷我等司马于不仁不义的境遇。 如此阴险、狡诈的做法,简直是无耻! 这一刻,将士们都懂了! 而一旁已经做好了赴死准备的姜虎霍然抬首望向韩绍,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不是的……我……’ 姜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丝毫声音。 最终只能无奈闭嘴。 冷眼旁观这一幕的公孙辛夷,心中冷笑。 虽然她并不知道什么‘指鹿为马’‘李代桃僵’之类的成语,但对于韩绍这厮的无耻,不禁又加深了一层印象。 眼神怜悯地看着地上那蛮族大宗师,果然见他苍白的脸上,先是一愣。 随即顿时有如被羞辱了一半,勃然大怒。 ‘额,这蛮狗竟然能听得懂人话?’ 韩绍眉眼一抽,略微有些尴尬。 于是瞬间将那满脸写着‘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的蛮族大宗师封了口。 而后才幽幽道。 “看着我……” 短短三个字,就跟‘崽种,直视我’一般,充满了因果律的韵味。 那蛮族大宗师下意识对上了韩绍的视线。 而后便彻底挪不开了。 韩绍那双深邃的眼眸宛如草原上传说的冥土深渊一般,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心神。 引诱着他不断坠入那深不见底的无间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脱。 摄魂! 这是韩绍从前身那被化作魂衣上的‘制作手法’上,得到的灵感。 这第一次用出来,看起来效果还不错的样子。 所以当那蛮族大宗师眼中的神采,渐渐变得灰暗、浑浊的时候,韩绍一刀便替他完成了解脱。 等到虚空中扑面而来的大团血雾落在身上,听着脑海中的大笔【经验值】进账。 韩绍嘴角勾了勾。 大补啊! 以他如今的修为,也只有同境的大修士才能给他这样的感觉了。 当然……之前那尊元神境真人,不算数。 因为那笔堪称丰厚的【经验值】,已经被点亮九只金乌虚影用掉了。 韩绍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略做回味。 随后便看向身边一众将士,沉下脸道。 “今晚就到这儿吧,早点休息,再过三个时辰,我们就要再次启程了。” 见韩绍似乎动用秘法,从那蛮狗大宗师那里得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李靖等人有些紧张。 “司马……可是有什么变故?” 对此,韩绍收起阴沉的脸色,无所谓地笑笑。 “只是有些狗循着味道,追上来了。” “问题不大。” 确实,区区数千骑,小场面而已。 见韩绍神色轻松,李靖等人乃至一众将士顿时放松下来。 “那司马……咱们接下来是先干掉那股追兵,还是?” 韩绍白了说话的李靖一眼。 神经病啊! 三百人就想干掉数千人的追兵? 你当你们个个都是先天宗师? 当然是柿子先挑软的捏! 他们追他们的。 我们砍我们的。 坚决贯彻教员当初的战略方针。 这绝不会错! 毕竟那位就算是不坐上那个位置,换到古代,也是能进武庙的存在。 “继续向北!” 韩绍一言而决。 其它的事情,等老子真把你们都喂到先天宗师再说! …… 第六十章 睿智 “狡猾的雍狗!” 当数千蛮族骑军漏夜奔行,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二天黎明时分到达赤树部的时候。 等待他们的就只剩下空荡荡的毡房,以及那一场狂欢之后的一片狼藉。 “该死!” 为首的蛮将粗犷的脸上,满是愤怒。 人杀光了,也就算了。 反正死得也不是自家部族的人。 那些混蛋竟然连牛羊也没放过! 全都杀光,并且全都带走了。 只留下一地随意丢弃的牛羊下水,仿佛在嘲弄他们这些追兵‘何来之迟’? 闻着四周浓郁的恶臭和血腥气味,为首蛮将面色黑如锅底。 “你们不是说那支残兵人数不多吗?” 听闻这话,身边一众蛮骑顿时明白了首领的意思。 赤树部虽然不算是什么大部。 但整个部族也有着小两千生口,这样的部族多年积蓄的牛羊,就算是跟着可汗南下带走了一些。 剩下的数量,应该也少不了哪里去。 可如果那支残兵数量不多,他们又是怎么带着那些牛羊的? 就算是杀光了带走,也没地方装不是? 总不能是他们有一个空间巨大的储物锦囊,全部都装在锦囊里带走了吧? 想到这里,一众蛮骑不禁在心中暗自摇头失笑。 感觉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有些好笑,甚至于可以算是滑稽了。 毕竟真要是有这种神物,又怎么可能握在区区一支残军手里? 想想都不可能! 抱着这样的想法,有蛮骑试探地小声道。 “会不会咱们被那些狡猾的雍狗骗了?” “实际上他们的数量,并不少?” 听到这话,其他蛮骑悚然一惊。 顿感这话似乎有几分道理。 否则的话,根本无法解释赤树部这么多牛羊,是怎么被对方带走的。 实际上他们确实也不知道自己这些人追击的这股雍人骑军到底有多少人。 只是从那支百余游骑被屠戮后的现场痕迹推算出来,那些雍人骑军可能数量并不多。 这才匆匆点齐一些人马,一路追击而来。 可现在看来,他们可能猜错了! 不对! 是他们可能中了雍人的奸计了! 毕竟这草原上,试问谁不知道雍人用兵,向来崇尚兵不厌诈! 一旁的蛮骑首领看着身边众人露出的惊惧神色,脸色越发阴沉。 “一帮蠢货!不要自己吓自己!” 蛮骑首领呵斥道。 “真要是对方人多,他们为什么要跑?” 是啊,如果那些雍骑真的人多的话,他们为什么要跑? 听闻首领这话,一众蛮骑想想也是。 正要点头表示认可,顺便为首领奉上赞美。 可转念一想,便又愣住了。 等等! 不对啊! 要是对方人少,牛羊呢? 牛羊又是怎么带走的? 感觉问题瞬间又回到了原点的一众蛮骑,本就不大的脑容量顿时塞满了问号。 嘶—— 想不通…… 被一双双睿智眼神注视着的蛮骑首领顿感头大。 都他妈看着老子干嘛? 老子在问你们啊! “一帮蠢货!” 蛮骑首领有些气急败坏的咒骂一声。 骂完之后,犹自不解气,一边逮着一个人狠狠抽了几鞭子。 一边高声喝问道。 “那图呢!有那图的消息了吗?” 那图是他阿爸派给他的得力助手,不但修为已经抵达天门大宗师之境。 关键是他够聪明,总能在恰当的时候,给他这个少族长提供宝贵的建议。
只可惜那厮昨日说自己先行一步,来探查这支雍人骑军的踪迹。 他们这数千骑也是顺着那图留下的痕迹,才能一路寻到赤树部。 只是直到现在他也没见到那图的身影。 这让这位蛮骑首领有些心慌,甚至隐隐生出几分不详的预感。 那图难道出事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蛮骑首领很快便将心中这个念头生生掐灭。 毕竟那图可是天门境大宗师! 区区一些战场上溃退下来的雍人残军,怎么可能…… 而就在蛮骑首领皱眉沉思的时候,一道急促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当户!找到那图千夫长了!” 大当户位在万骑长之上。 而当户却在万骑之下。 这个官职算是蛮骑首领他阿爸,用族中千余精骑换来的。 至于说那图的千夫长,倒是与他本身的实力相当。 而一听说找到那图了,蛮骑首领心中顿时大定,面色大喜道。 “找到那图了?好!快让他来见我!” 虽然有些疑惑那图为什么不主动来见他,有些无礼。 但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这些了。 毕竟他还等着那图给他拿主意呢! 只是那前来禀告的蛮骑,在听闻这话后,有些发白的脸上闪过一抹为难。 “当户……那图千夫长来不了……” …… “痛煞我也!” 当蛮骑首领看到那图的尸体那一刻,顿时发出一阵痛心疾首的高呼。 他从小与那图一同长大,情谊深厚! 他一直将那图当做他最好的狗! 可现在狗死了,如何能够接受? “当户!节哀啊!” 一众蛮骑赶忙安慰。 可当听到首领说出那句。 “雍狗!我哥利就算是追到天边,也必将你们剥皮抽筋!全部诛杀!” 一众蛮骑顿时全部色变,转而开始劝他冷静。 “当户!万万不可冲动啊!” “是啊!当户且先好好想想!不可中了雍人的奸计啊!” 要好好想想啊!当户! 那图千夫长身中两刀的尸体就摆在面前。 一刀斩断了他背后脊背大龙。 一刀斩在他的脖颈处,也就是毙命伤。 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图千夫长堂堂天门大宗师,在对方手中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 对方明显比那图强太多了! 这样的人物,在雍人军队中最起码是一部校尉! 麾下更是至少有两千人! 再结合眼下赤树部牛羊被全部被杀死带走的情况。 这还不够明显吗? 明明是有一支强大的雍人骑军,悄没声息地摸进了草原啊! 这一刻,一众蛮骑脑袋前所未有的灵光。 充满智慧的眼神,死死盯着他们的首领。 被一双双目光注视的哥利当户,此时也反应过来了。 随即也顾不得为那图伤心了,瞬间肃然了神色。 “你们的意思是……这支雍人大军……是要趁着可汗南下的时机,祸乱我乌丸部后方?” 祸乱我乌丸部的后方? 额,原来是这样吗? 一众蛮骑本来还没想过这个。 他们只是觉得他们这些留守后方的杂兵,要是撞上一支胆敢深入草原的雍人精锐,肯定是必死无疑。 他们只是怕去送死而已。 等到此时听到哥利当户说出的这话,顿时眼眸一亮。 “当户说得对!肯定就是这样!” …… 第六十一章 缓追之! “你们也觉得本当户说的对?” 那图那条好狗死了,没人给拿主意。 哥利有些不自信。 所以这话说的时候,难免少了几分底气。 身边一众蛮骑见状,连忙点头道。 “当户自然是对的!” “是啊!当户是我们草原上的雄鹰!那些雍狗的算计,哪能躲过当户的眼睛?” “不错……” 眼看身边众人全都对自己刚刚的话,表示了认同。 哥利眼神扫过身边一众蛮骑,平日里有如鹰隼的锐利目光有些犹疑。 ‘难道我真的猜对了?’ 前方那支雍骑真的不是什么所谓的残军,而是一支侵入草原,准备祸乱我乌丸部后方的强军? 哥利沉下脸,脑子疯狂运转着。 先是那百余游骑被屠戮的那一处厮杀痕迹。 再是赤树部被宰杀带走的大量牛羊。 最后再到眼前那图尸体上的霸烈刀痕。 一幕幕场景在哥利这个乌丸当户的脑海中浮现。 可每每当他开始揣测那支雍人骑军时,对方却总是仿佛被笼罩在迷雾中一般。 让他看不清,摸不透。 而后渐渐生出一股浓郁烦躁情绪。 ‘该死的!我就不该让那图那个蠢货单独出来!’ 哥利心中咒骂一声。 只觉得都是那图误他! 要不是那个蠢货自作主张,被人莫名其妙杀了,他哪用费这个脑筋? 该死! 这个废物! 越想越气的哥利,身上狂霸的武道真罡之力骤然爆发,瞬间便将那具挂在毡房上的尸体,震成了漫天碎肉。 如此暴虐的行径,顿时让周围一众蛮骑心惊胆战。 而看着身边众人露出的恐惧神色,哥利心中的火气犹未散去,口中怒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既然知道那些雍狗准备祸乱我乌丸部后方!还不快跟着本当户去追?” 他也懒得费这个脑子去猜那些该死的雍狗有多少人了。 追上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只是当他这话出口,刚刚还对他畏惧无比的一众蛮骑,此时彼此对视一眼,便齐齐出声阻拦道。 “当户不可啊!” “是啊,当户!那支雍狗大军如此强大,咱们可不能赶着上去送死啊!” “对啊,用雍狗的话来说,咱们要从长计议!” “……” 其实对于这些蛮骑而言,前方那支雍人骑军是不是真的如他们猜想得那么强大。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可能真的强大,这就够了。 因为他们不敢赌。 赌命这种事,如果他们真敢干的话,早就跟着可汗的大军南下跟雍人拼命了。 又何苦在这后方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就像这草原上有的不止是凶残、勇猛的苍狼,还有跟在苍狼身后捡些残羹食用的野狗。 既然他们做不了苍狼,识趣一点,当只惜命的野狗,又有什么不对? 最起码能活着,不是么? 眼看着身边的众人如此齐心协力地阻拦自己,哥利越发暴怒。 “你们这些怕死的懦夫!食腐的野狗!竟敢忤逆于本当户?” 就算是那些雍狗强大无比,那又如何? 打得过,就将对方生吞活剥! 打不过,那就一起死球! 草原儿郎!死怕什么! 已经怒火上头的哥利,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敢杀我的狗? 单这一点,他哥利,不能忍! 而就在哥利心中的暴怒难以自持,甚至准备随机挑选一个幸运儿杀鸡儆猴的时候。 一道微不可查的声音,忽然传入他的耳中。 “少族长冷静啊!” “你想一下,要是你出了意外,族长该有多伤心啊!” 听闻这话,哥利一愣。 要是我死了,阿爸会伤心? 不会吧? 他不是一向不喜欢我的吗? 骂我是草原上只会横冲直撞的蠢彘。 要是我死了,他肯定会迫不及待地将族长之位传给…… 随着脑海中闪过一道令他厌恶的身影,原本暴怒不已的哥利,瞬间清醒过来。 是啊!
我不能死! 死了,岂不是便宜了那家伙? 目光扫了一眼说话的那人,发现对方正是自己从部族中带出来的其中一人。 勉强算是亲信部众。 “那你说说,该怎么办?” 或许想到了他那位至亲手足,哥利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沉。 “如果任由那些雍狗祸乱后方,回头可汗和王廷怪罪下来,咱们吃不了也要兜着走!” 他还没有真蠢到那个地步。 又怎么会想不到若是真出现这种情况,自己的下场怕是落不了好? 而眼看哥利竟然能想到这一层,说话那人心中顿时一喜。 他怕就怕哥利听不得劝,一根筋地想要跟那些雍狗拼命。 这样最好! “少族长不用担心!” “毕竟咱们这些人只是由小部族凑成的杂兵,遇到雍狗精锐不是对手,也是情理之中。” 见那蛮骑直接将自己这数千精骑贬得一无是处。 哥利明显有些不悦。 妈的! 你们都是废物,那统领你们的老子算什么? 会不会说话! 好在这时那蛮骑赶忙便接着道。 “所以咱们应该一边将这支雍狗骑军的情况上报。” “一边作出追击的姿态!” 姿态? 这个词,用的妙啊! 哥利阴沉的眼神,瞬间一亮。 “如何作出追击的姿态?” 那蛮骑面色一肃,学着从草原商人那里听来的雍人文士的样子,正色道。 “可……缓追之!” 短短三个字,顿时让哥利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好!说得好!” 突如其来的一声断喝,顿时将身边一众蛮骑吓了一跳。 “此计甚妙!” 妈的! 只有你听过草原商人的吹嘘吗? 本当户也听过! 被对方几句话说得豁然开朗的哥利,心中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甚至有着几分眉飞色舞的感觉。 “就听你的!本当户立即派人去向可汗禀告!” 可没想到他这话说完,便被对方连忙打断。 “少族长,可汗正在南下于雍狗征战!万万不可禀告可汗!乱了军心!” 开玩笑! 可汗性情刚烈,又喜怒无常。 万一下死命令让他们跟那些雍狗精锐拼命怎么办? “当上报王廷!由留守王廷的左贤王定夺!” 左贤王一贯以仁义著称,想来不会让他们这些杂兵去送死。 哥利此刻的脑瓜子,前所未有的灵光。 略微一琢磨,便明悟了这其中的区别。 随后便认同了对方的提议。 “就按你说的办!速报王廷!” 说着,哥利目光灼灼地看着那蛮骑,顿感此人真的是一个人才! 想来以前那图定然是嫉妒他的聪慧,才不让他出现在本当户面前。 该死! 没想到这狗东西为了独宠于本当户,竟连累这等贤才在本当户身边蹉跎! 哥利越想越气。 心中暗自决定,回去就将那图帐中美人纳入自己帐中。 以泄心头之恨! 而被哥利目光死死盯着的‘贤才’,心中心虚不已。 ‘妈的!要不是怕你这个蠢货逼着我们去送死,老子用得着这么绞尽脑汁吗!’ 正精神紧绷之际,忽然听得哥利再次传音问道。 “对了,你说那支雍狗精锐……咱们上报多少合适?” ‘贤才’闻言,心中赶忙再次盘算。 假设……假设那真是一支雍狗精锐…… 来少了,肯定成不了事。 但也不可能太多,多了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 然后被王廷集中大量力量围剿! 所以…… 再次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后,他伸出两根手指。 “两千?一部人马?” 哥利见状,也是一顿思索。 不行,两千太少! 这样显得本当户畏敌如虎,怯敌不前。 “再加一千!三千!” …… 第六十二章 可汗给你几只羊? 三千? 见哥利眼睛也不眨,反手就给那支雍骑加了一千。 饶是那蛮骑为了活命,对那支雍骑的数量作出了大胆的假设,还是免不了倒吸一口凉气。 三千也太多了吧…… 那蛮骑一阵目瞪口呆。 可千万别小看这一千人的差距! 这么多年来,雍人和他们这些草原人相比。 兵甲、战马,乃至武技,无一不占尽优势。 早年甚至有‘一雍当十蛮’的可怕说法。 虽然这些年雍人经历过几次血腥内乱,衰落了不少。 可真正雍人精锐强军的强大,还依旧深深刻在不少草原蛮族的心中。 若是对方只是两千人,在大量精锐被抽调南下的前提下,王廷至少要调动两个万骑,才能确保自身损失不大,并将之彻底剿杀在草原上。 若是三千人…… 嘶—— 王廷留守的大军怕是不够,还要从各部族抽丁! 那蛮骑想到接下来整个草原的剧烈反应,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可看着哥利这副‘本当户已有决断’的模样,他也不敢反驳。 只能硬着头皮,吹捧道。 “少族长说得对!” “是小的眼皮子浅了,差点小看了那些雍狗!” 总之一句话,当户英明神武!说得都对! 不对也对! 他可不是那图千夫长,不但自身有着天门境大宗师的强大实力。 其本人更是老族长多年培养的亲信部众。 这要是让少族长一言不合给斩了,那岂不是连喊冤的地方也没有? 而他这副诚惶诚恐地顺从模样,顿时让哥利越发顺眼。 毕竟那图那狗东西虽然能替他拿主意,却总是会忤逆、顶撞于他。 所以对于眼前这位既能替自己拿主意,又听话的‘贤才’,哥利自然倍加珍惜。 想了想便拍拍他的肩膀道。 “以后你就顶替那图的千夫长吧!” 这话出口,那蛮骑自然面露狂喜。 口中连道‘多谢少族长’! 虽然现在的修为不足以匹配千夫长之职,可一旦有了这个位子,曾经高不可攀的诸多修行资粮,便可向他敞开供应。 这样一来修为提上去,岂不是早晚的事? ‘六扇门中好修行’。 这句话可不是在雍人的地界适用,在这草原上也一样通行! 否则的话那些天生贵种怎么会一个个年纪轻轻,修为通天? 在那蛮骑的千恩万谢中,哥利面色傲然,目光睥睨地虎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好好为本当户办事!本当户向来不吝赏赐!” 刚刚他们很多话都是传音交流的。 所以对于那蛮骑突然一飞冲天,继任了那图千夫长的位置,一众蛮骑可谓是云里雾里。 而就在他们一脸茫然外加震惊的时候。 哥利大手一挥,吩咐道。 “吩咐下去,让麾下的崽子们先用饭!” “等用完了饭,吃饱了再去追击那些雍狗不迟!” 一听这话,众蛮骑也顾不得嫉妒那个走了狗屎运的家伙了。 顿时个个大喜过望。 欢快地骑着战马前去传令。 很快,热情的赤树部便再次招待起新的客人来。 只可惜原本可以招待他们的牛羊,被前一波客人,全部顺走了。 多少有些不地道。 所以嚼着生硬干粮的一众蛮骑,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不过好在赤树部的族人们还有耳朵。
因为蛮族是用耳朵来计算军功的。 而耳朵嘛,反正又看不出来是不是雍人。 “咱们不是去追杀那些雍狗吗?” 正一刀一个收割着冻得梆硬的耳朵时,其中一个年轻的蛮族不解地问道。 一旁听闻这话的老蛮族看着对方,摇头失笑道。 “可汗给了你小子几只羊啊?值得你这么玩命?” 年轻蛮族闻言,愣了一下,随后不再说话。 只是割耳朵的动作,越发麻利了。 因为可汗不但没给他羊。 每年还要收走他家几只小羊羔。 收羊的贵人说,这叫做‘税’。 算了,就当让可汗给睡了吧。 毕竟可汗那么高贵,想来也是我赚了…… …… 与身后那嚼着生硬干粮的数千蛮骑不同。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荣升’三千大军统帅的韩绍,正带着麾下三百儿郎大口吃肉,大口饮酒。 感谢草原老乡的热情款待! 再次经历了一番厮杀的将士们,放声高歌。 丝毫没有被身后不知道多少敌人追着的窘迫与恐惧。 甚至一个个都显得有些兴奋与狂喜。 因为今日这一场厮杀过后,他们竟然发现自己这些人的修为,竟然诡异地暴涨了不少! 有修为低一些的,甚至接连完成了三次晋升! 刚开始那厮还以为自己是天命所钟,经过一场血腥厮杀顿悟了武道的精髓所在,修为才会突飞猛进。 可就在他逢人就开始吹嘘的时候,却惊愕地发现原来得‘天命所钟’的竟然不止他一人。 而是所有人! 这一骇人发现,让他既失落又震惊。 当然,震惊可不只是他一个。 除了那几个提前得到‘关照’的将士,包括李靖四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如此。 只是李靖四人由于修为已经步入先天真元境,提升不是那么明显与夸张。 但这份修为节节攀升的感觉,却是实实在在骗不了人的。 这让他们实在是无法解释,更无法理解。 就像他们尽管嘴上不说,心中一样无法理解司马的修为是如何在极短的时间内暴涨上去的。 所以……是司马吗? 这一刻,所有人都用惊疑与恐惧的目光看向了他们的司马。 只是这份惊疑与恐惧,不是面对猛兽与邪魔时的那种。 而是神明! 是那种当你仰头望向神明,神明也在望向你,并且对你露出一抹微笑的感觉! 让人忍不住战栗! 忍不住俯首叩拜! 忍不住…… 总之,从这一刻开始,韩绍这位司马在他们的眼中,仿佛无形之中就多了一分莫名的色彩。 神秘、强大,甚至有鬼神莫测之能! 而就在那一双双闪烁着莫名神采的目光注视下。 韩绍却仿佛浑然不觉。 “台吉不错,是条好狗。” 面对韩绍的赞许,台吉面露荣光。 因为今天这个小部族是他指的路。 “谢主人!” 这让一旁的中行固,心中莫名有了几分危机感,赶忙道。 “司马!奴知道前方有个千骑大部族,咱们明日要不要……” 韩绍闻言,眼眸一亮。 千骑大部? 干他! 于是哈哈笑道。 “善!” …… 第六十三章 好龙者 无数年来,这片茫茫无边草原上的霸主兴了又亡,亡了又兴。 你方唱罢我登场,宛如无休无止的轮回。 谁也不知道下个兴起的部族,到底存在于之前的哪个犄角旮旯。 就如同现在的乌丸部。 这个起于大雍东北边陲,原先属于东蛮一脉毫不起眼的分支。 在新任可汗登上汗位的百十年间,以雷霆扫穴之势横扫大半个漠南草原。 无数生活在这片幽北草原上的部族,要么被荡平灭族,彻底消失。 要么被征服,屈服在乌丸部九头妖鸟的王旗大纛下。 乞颜部,便是其中之一。 想当初乌丸部还只是在草原上挣扎求生的小部族时,乞颜部就已经是坐拥万骑的大部族。 只可惜大势席卷之下,曾经的辉煌与荣耀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无数族人倒在了乌丸部的强大兵锋之下。 无数牛羊被乌丸部牵走,成为他们更加强大的资粮。 无数女子被乌丸部抢走,为他们的战士生养哺育后代。 只是在流干了无数鲜血,滋生出无数仇恨后,如今乞颜部的战士却依旧在为乌丸部的王旗大纛而征战。 因为就这是草原上的生存规则。 在绝对的力量压迫下,任何的仇恨与愤怒,都毫无意义。 除非你有直面刀锋的勇气。 或者已经准备好了选择去死。 如果做不到的话,你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忘掉这一切。 忘掉曾经的杀戮,曾经的仇恨,曾经的屈辱。 将昔日仇敌的荣耀,视作自己的荣耀。 将昔日仇敌的敌人,视作自己的敌人。 有时候你甚至要比这些昔日仇敌的族人,表现得还要勇猛。 还要忠诚! 还要不顾一切! 这就是所谓的皈依者效应。 …… 乞颜部。 年少的乞颜鸿业闷闷不乐地把玩着手中的马鞭。 眼神无趣地看着四周族人一刻不停歇地忙碌着。 牛羊被一群群驱赶。 枯黄的牧草,也一片片地被收割。 据说这是在为接下来即将到来的大雪天做准备。 不过这些低贱的劳作,乞颜鸿业是不用做的。 因为他不但是族长之子,更是一名高贵的武士。 平日里他需要的只是刻苦地修行,这就足够了。 对此,部族里那些族人也没有丝毫的意见。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只有部族里的勇士强了,才能保护他们不被草原上凶猛的野兽撕咬、吞噬。 也能保证他们赖以生存的牧场不被其他部族的豺狼侵占。 除此之外,他们还能凭借这些修为强大的勇士,抢占其他弱小部族的牧场、财货,乃至于妻女! 是的! 在这片草原上,人人怕狼,又人人都是最凶残的恶狼。 所以不管是为了避免被他人吞食,还是想要吞食他人。 所有人都会不遗余力地供养族中的勇士修行。 别人如此,乞颜部自然也是如此。 哪怕这个曾经的万骑大部族,如今只能勉强凑出千余骑。 …… 似乎看出了乞颜鸿业的不开心,身边有伙伴带着几分担心问道。 “少族长,怎么了?” 乞颜鸿业闻言,有些恨恨不平地握紧了手中的马鞭。 “阿爸被可汗征召去打那些南狗了!” “可他为什么只带阿哥,不带我!” 少年人的心气,总是高傲的。 乞颜鸿业完全接受不了自己被兄长比下去。 更何况跟着伟大的可汗与那些南狗厮杀,那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啊! 要是他乞颜鸿业能在战场上亲手斩下一颗雍狗的头颅,悬于马侧…… 乞颜鸿业想想,都有些热血沸腾。 而乞颜鸿业这话说完,一旁的一众伙伴也被说动了心思。 一个个露出有些愤懑、不甘的神色。 “是啊!我阿爸也是!只带了兄长,却将我丢在家里!” “明明我的修为,比我阿哥还要高上一层境界!” “不错!气死我了!若是带我去,我必然会比我阿哥还要勇猛!那些懦弱的南狗,我一刀就能杀一个!”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着,仿佛在他们眼里生活在南方温暖之地的那些雍人,就仿佛这草原上的牧草一般。 只要他们俯下身伸手一割,便可收获无数头颅。
而被众伙伴一顿鼓噪,乞颜鸿业越发烦躁。 手中的马鞭,顺势便向身边一名与自己差不多年岁的奴隶身上抽去。 见那奴隶下意识将手里的牧草丢在一旁,努力将身子蜷缩成一团。 “你这卑贱的狗奴!还敢躲?” 感觉被冒犯到了的乞颜鸿业,怒目而视。 手中的马鞭一下接一下地抽打而下。 “就知道割牧草!就知道养牛羊!” “想要牛羊,去抢就是了!” “活该你这个狗奴,只能一辈子当奴!” 一鞭子,两鞭子…… 乞颜鸿业不断抽打着,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而那与他年岁相当的奴隶倒也倔强,从始至终都只抱着头一声不吭。 没有发出一声求饶。 反倒是一旁的乞颜部少年见状,顿时发出阵阵大笑。 “少族长抽得好!这种不听话的狗奴,就该狠狠的抽!” “哈哈,你看这狗奴连叫都不叫,肯定是抽得不够狠!” “少族长你歇一歇,让我来!” 说着,那少年狰狞着脸,就要举鞭就抽。 只是就在这时,忽然有族中长辈出言喝止道。 “住手!” “这是部族的财货,打死了,就是部族的损失!” “哪有你们这样糟蹋财货的?” 只是少年人就是这样。 长辈越是斥责,他就越发叛逆。 本就在气头上的乞颜鸿业,听闻这话后,顿时对那族老怒目而视。 “怕什么!区区贱奴而已!” “这一次我阿爸跟着可汗南下,定然能抢好多财货!到时候这样的狗奴,要多少买多少!” “哪像你这个老废物!老残废!只会躲在部族里,活像是一条守家的老狗!” 那族老也算是族中的老人了,虽然是半路加入乞颜部的。 但勉强也能称得上一声族中长辈。 此时被乞颜鸿业一番喝骂,顿时气得脸色发紫。 可考虑到他是族长之子,本想教育他一顿,终究还是犹豫了。 只是也就是这一犹豫,以乞颜鸿业为首的一众兔崽子,已经跨起身边的战马一溜烟跑远了。 那族老望着那些跨着战马呼啸而去的族中少年,默然无语了一阵。 随后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左臂。 这一刀,是当年可汗带着他的族人们砍的。 可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好…… 那族老耸了耸独臂的肩膀,叹息一声,便转身进了不远处的毡房中。 哎,年岁大了,要是真不努力维持修为。 怕是真就要成老废物了。 然而,就在他沉浸于修行中不知道过去多久。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而后便听到几声带着哭腔的慌乱声音。 “族老!” 那留守乞颜部的族老霍然一惊,瞬间冲出毡房。 “出什么事了?” 看着那几个骑在马上面无人色的少年,有如被吓傻了一般。 正是刚刚跟着乞颜鸿业跑出去的其中一人。 见没看到乞颜鸿业的身影,那族老周身瞬间爆发一阵恐怖的威压。 “少族长呢?!” 被这股庞大威压震慑的几名少年,越发慌乱。 哆嗦着嘴唇,面色惨白道。 “少……少族长……” 其中一名少年语无伦次地说着,随后有如猛然惊醒过来了一般。 泪流满面地快速道。 “族老!快!快去救少族长!” “南狗!是南狗!南狗来了!他们穿着黑色铁甲!他们来了!” 没人能形容他们这一刻的惊恐与震怖。 当那一片通体黑色的钢铁洪流,从草原的另一端席卷而至的时候。 直到那一刻,他们才发现自己之前无比迫切想要见到,并且砍下头颅,夸耀战功的存在。 到底是多么可怕! 可怕到他们甚至顾不上身边的伙伴,几乎是本能一般,疯狂地拍马就逃! 所有的勇气与豪情壮志,都在那一刻瞬间消失不见。 只剩无尽的恐惧! 正如那‘好龙者’,一日得见天龙垂首瞩目。 弃而还走! 失其魂魄,五色无主! …… 第六十四章 皈依者 南狗? 怎么可能! 可汗不是已经带着大军南下了吗? 有那数十万精锐大军横亘在前方,怎么会有南狗突然出现在草原上? 那乞颜部族老先是有些本能地不信,可当他感应到地面的轻微震动后,瞬间脸色一变。 根本来不及多想,伸手一招,那柄跟随着他征战数十年的弯刀,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逃!快点!” 不管是不是南狗真的来了,如此密集的马蹄动静,也绝不是好事。 这个时候让这些已经被吓傻了的孩子先逃,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 只是就在他准备放声高呼‘敌袭’,招呼族中留守的勇士,准备抗击来敌的时候。 已经来不及了。 脚下地面震动的频率与动静,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来得快。 几乎是转眼间,便滚若闷雷。 一些觉察到不对的族中勇士,快速从各处冲出,口中惊呼道。 “族老!怎么回事?” “族老……” 阵阵慌乱地惊呼声中,乞颜族老那张老脸凝视远方,露出了一抹生平最苦涩的表情。 “我乞颜部……完了……” 视线中,那急速席卷而来的黑色洪流,有如死神的使者。 在所有人都想像不到的时间,以想象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乞颜部面前。 深秋那本就没什么温度的阳光下,隐约折射出来的冷冽刀光,更是让乞颜族老心脏冰寒一片。 是镇辽黑甲铁骑! …… 老实说。 当韩绍看到那名蛮族少年挥舞着弯刀,单人一骑怪叫着向己方军阵冲来的时候,他是有些发懵的。 这么虎的吗? 还是一不小心撞到了某个热血番的男主? 韩绍有些不信邪。 只是就在他准备有所动作的时候,身边一道略显瘦弱的身影,瞬间弯弓搭箭,一箭射出。 咄—— 看着那直接栽倒马下的身影,韩绍又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台吉。 只见这个半路收下的蛮族少年,目光狂热地看着自己。 一副主人快夸我的模样。 韩绍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目光。 而得到回应的台吉,心中顿时狂喜。 事实上在得到主人‘恩赐’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处在亢奋的状态。 这不单单只是因为体内那股从来没感受过的强大力量。 更是因为他很聪明,聪明到让他瞬间意识到只要跟着主人,做主人最忠诚的狗,就能体验以前从见过,甚至连想也不敢想的辉煌未来。 比如更加强大的力量。 又或者他这个小蛮狗也许可以用另一种方式,‘侵入’那片传言中的,雍人的世界。 又或许他甚至可以尝试着做一个……真正的雍人! 这么一幻想,台吉心中原本那点对于背叛同族的羞耻感与罪恶,瞬间消失殆尽。 而后便是一股浓郁的恶心与厌恶情绪,在他心中不断滋生、蔓延。 他开始为自身体内流淌的血脉而感到恶心。 开始厌恶这草原上的一切。 为此他甚至在背地里偷偷学这些雍人的样子,挽起自己的发髻。 只是头顶髡去的一片头发,却让他暗地里丧气不已。 不过他也没有为此太过急躁。 头发总是会重新长出来的,这需要时间。 而自己让主人看到更多的忠心,展现更多的价值,这也需要时间。
‘不要急,台吉。’ 台吉在心底告诉自己。 他已经想好了,等自己在主人面前立下一个大功劳。 第一件事,就是求主人给自己赐下一个雍人的名字。 为此,他甚至愿意整个草原的同族,都献祭给尊贵的、宛如神明一般的主人。 反正他们是那么肮脏,那么野蛮,那么的卑贱! 想到这里,台吉望向韩绍背影的眼神越发狂热。 有如刚刚皈依在神明脚下的狂信徒,心中迫不及待地想要为神明奉献上自己所有的一切。 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虔诚。 而韩绍自然没有无聊到去探究一个小蛮狗的心理活动。 就像他压根不知道自己马蹄下踏过的那具少年躯体,是一个千骑大部的少族长。 未来注定翱翔于天际的草原雄鹰。 他只是觉得刚刚那半大家伙有点儿蠢萌,死得也有点儿草率。 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没人性? 或许是吧。 因为自打他出现在这方世界,这方世界就没有给自己留下丝毫展现人性的缝隙。 所以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不是吗? “镇辽军。” “在!” 听着身后三百虎狼发出的虎啸,韩绍面容寡淡地吐出两个字。 “拔刀。” 伴随着一阵刀锋出鞘的声音,韩绍顺手一摆。 “杀。” 顷刻间,眼前剩下那几个呆若木鸡的蛮族少年,便被瞬间淹没在冷冽的刀光之中。 马蹄踏过,留下一地血泥。 而后三百黑甲骑军猛地拔高马速,势如破竹地向着前方冲锋而去。 千骑大部? 黑色面甲的遮蔽下,三百黑甲骑军嘴角泛起一抹残酷的狞笑。 砍的就是这样的大部族! 他们虽然不知道什么叫‘以彼之道还诸彼身’! 但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浅显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昔日那些蛮狗在幽州欠下的血债,今日他们便要一点点收回来。 “杀!” …… 这些雍人铁骑来得太突然。 来得太快。 来得太过让人难以置信。 仓促之间,跨上战马拔出弯刀冲上去的乞颜部勇士很快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阵阵狂暴的刀光,宣泄着复仇的怒火。 这带来的后果,那便是这些冲上去以命相搏的乞颜部勇士,甚至连具全尸也没能留下。 而这并没有阻碍其他留守的勇士,前赴后继地悍勇冲杀。 因为与以往跟雍人对阵不同。 以往他们南下时,往往都是有如群狼一般,纵马劫掠。 而后留下一地膻腥和哭嚎之后,又纵马逃离。 可今日不行。 因为他们今日无处可逃!无路可退! 身后就是部族,就是妻子、儿女! 这样他们不得不跟真正的勇士一样,死战到底。 哪怕他们明知道这样做也是徒劳的,也不能退! “走啊!快走啊!” 有妻子哭嚎着,让丈夫逃走。 可下一刻,迎来的却是一道残酷的刀光。 她死了。 因为战场之上没有人性。 所以……也就不存在什么妇孺。 …… 第六十五章 唯器与名 “宝勒!” 一声绝望的嘶声咆哮,足以让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可这世上伤心的人多了去了。 这算老几? 马蹄纵横间,雪亮的刀光很快便打断了对方的悲戚与哭嚎。 这是复仇者所能给予对方的最大慈悲。 因为他的刀真的很快。 快到后者会有足够的时间,在踏上黄泉的路上追上前者的脚步。 冷眼瞥了一眼地上那具怒目圆瞪的尸体。 那将士片刻不停,继续带着身后的袍泽向着前方席卷而去。 司马为人心善,见不得这世间太多的生死离别。 趁早送这些肮脏的蛮族下去团聚,避免他们经受阴阳两隔的苦痛,才显现出司马的仁义来。 所以在感受到体内不断增强的雄浑气血之力后,那将士有如夜枭一般地怪笑一声。 “杀!” …… 不得不说。 在接连突袭了几个小部族之后,将士们已经积累了不少经验。 所以在有如奔腾而下的湍流一般,急速冲至乞颜部之后,便迅速分化为四股力量。 其中三股在李靖等三位先天宗师的分别带领下直冲整个乞颜部毡房群落,务必保证在第一时间,将整个部族的反抗力量一举冲垮、击溃。 而作为四人中修为最高的赵牧则带着手底下的将士,游曳到一个绝佳的位置,俯瞰整个部族。 辽东战马本就是多年精心培育的良种,体内甚至掺杂着一些异兽的血脉。 其爆发力,自然远胜以耐力著称的草原战马。 而赵牧手下这些将士的座下,更是从袍泽手里调拨的最好战马。 这样一来,无论那些部族的蛮狗从哪个方向跑出来,他们都能以极快的速度冲过去。 而后毫不留情地将之彻底撕碎。 当时这么安排之后,韩绍甚至给他们这支人数最少的队伍,单独起了一个别称。 铁鹞子。 鹞,是一种体型较小的猛禽,靠捕食飞禽为食! 凶猛而迅捷。 虽然这名字听起来不是那么雅致,甚至有种凶蛮的意味。 但那些被选入赵牧麾下的将士们却因此极为满意。 每每遇到其他将士都一副洋洋得意的倨傲模样。 因为这不但是证明了他们比其他袍泽更强大。 更是因为这是韩绍这个司马的亲自赐名。 日后若是他们运气好,真能跟着韩绍这个司马活着走出草原。 只要队伍一直不解散,他们就能一直以韩绍这个司马的亲信部众自居。 而‘铁鹞子’一众将士的反应,也让韩绍第一次真正清晰地意识到‘名’的意义与价值。 正如【左传·成公二年】中所言,‘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 而要想将眼前这三百人变成真正的‘自己人’。 ‘或许是该给他们取个名号了……’ 当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韩绍心中便有了打算。 只是一时之间还没有合适的时机而已。 是的! 韩绍其实在心里已经暗戳戳地将眼前这三百人当成了自己未来的私兵。 所以他才会费尽心思地融入他们,与他们增进感情,甚至不惜将系统这个天大的造化与他们‘共享’。 这一切的行为,或许一开始的确是下意识的。 因为稀里糊涂穿越到残酷战场上的一幕,那种极度恐惧、茫然与安全感的缺失。 让他本能地去与人抱团,顺便寻求一定心理上的依靠与安全感。 可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的想法开始变了。 这些天,他一直在心底暗自模拟自己从草原回到大雍的情景。 可越是模拟,他越是恐慌。
因为系统的诡谲与强大,是绝对瞒不住的。 当初包括公孙辛夷在内的所有人心照不宣地默认不去提,无非是有乌丸部这个外力的死亡压迫存在而已。 可等回到大雍,回到镇辽城呢? 那些动辄毁天灭地,视下位者如蝼蚁的上位者,会忍住不好奇吗? 不可能的。 没人会容忍一个不被自己理解和掌控的异数! 更何况这个异数‘有可能’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韩绍自认换位思考之下,若是自己处在那个位置,面对自己这样的异数…… 如果得不到,或者无法掌控,自己宁愿亲手……毁掉他! 韩绍每每想到这些,都不禁有种毛骨悚然的冰冷寒意。 这或许才是当时他力排众议,执意要带着所有人北上深入草原的根本原因。 因为潜意识里,他宁愿面对北方这些看似凶残的豺狼。 也不想匆匆回去迎接那该死的未知命运! 他需要时间,让自己变得强大。 也需要时间,让自己握住更多的本钱与力量。 至少在面对他人的觊觎与撕咬时,不至于毫无反抗之力! 当然……他或许还有另外一种选择…… …… 乞颜部毡房群落间的屠戮依旧在继续。 无尽的哀嚎与惨叫,伴随着雷动的马蹄声与刀刃破空的呼啸声,响彻整片天地。 公孙辛夷依旧习惯性地跟在韩绍身边,驻马停留在原地,没有亲自冲进去厮杀。 不过二人那股庞大且浩瀚的神魂之力,却有如一张遮天大网一般,将整个乞颜部笼罩在其中。 稍有异动,便会在瞬间迎来两位天门境大宗师的恐怖袭杀。 “饶命!我愿降……啊!” “别杀我……” “跟这些魔鬼拼了!杀!” 阵阵求饶声、喊杀声中,公孙辛夷忽然扭头望了身边的韩绍一眼。 清冷、毫无情绪的语调,幽幽响起。 “刚刚……你想杀我?” 公孙辛夷这话虽然是用问句说出来的,可话里的意思却是肯定无比。 因为天门境的强大神魂感应,再是敏锐不过。 刚刚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恐怖杀意,虽然短暂到仿若错觉。 但公孙辛夷很确定刚刚韩绍真的对自己动了杀心。 目光定定地看着韩绍,公孙辛夷有些出神道。 “为什么?” 面对公孙辛夷的质问,韩绍迟疑了一下,准备再次敷衍过去。 可没想到她下一句,却是道。 “为什么又放弃了?” 韩绍闻言,不禁一怔,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应。 见韩绍沉默了下来,公孙辛夷收回目光,语气有些飘忽道。 “你知不知道,其实有时候你挺蠢的?” “如果我是你,我会杀了眼前这个碍眼的女人,再杀了那三百将士……” “然后带着自己身上的秘密,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说到这里,公孙辛夷再次望向韩绍。 这一刻,在这片有如修罗炼狱的血腥之地上,两张冰冷狰狞的黑色面甲,彼此漠然对视。 仿佛想要一眼看透对方的内心一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公孙辛夷率先没忍住,发出一声轻柔地叹息。 “韩绍,你知道吗?” “你的妇人之仁,终有一天会害死你的……” 公孙辛夷这话其实只说了一半。 剩下的那一半,她其实想说‘也会害死我的’。 韩绍闻言,沉默了片刻,忽然哂笑一声。 “大娘子这是在教我做事?” …… 第六十六章 第四天灾 教你做事? 我这个公孙氏嫡脉的大娘子,军中一部校尉,没资格教你这个别部司马做事? 公孙辛夷差点被眼前这厮气笑了。 眼神斜昵了他一眼,刚想刺上两句。 可没想到这厮已经收敛了玩笑的口气,难得认真道。 “或许吧。” 或许选择杀了所有人,然后苟起来猥琐发育,才是最理智的做法。 韩绍语气有些感慨。 “但我还是想先尝试着做一个人,而不是被……驱使的杀戮机器……” 是人,就有底线。 就需要一些生而为人的锚点。 就好像他之前替将士们守住最后一点底线一样。 眼前这奋力厮杀的三百将士,乃至身边的公孙辛夷,也是他在这方世界最初、也是最后的锚点。 所以在还有选择的前提下,韩绍并不想失去和放弃这一切。 因为那意味着在另一方世界,耗费二十多年间塑造成的那个‘我’,将被彻底同化、湮灭。 从此沦落为只知道‘打怪升级’的无情傀儡。 “所以公孙辛夷……” 公孙辛夷此时还在琢磨韩绍刚刚那句话。 ‘机器……是什么?类似墨家机关术创造出来的傀儡么?’ 韩绍口中经常会蹦出几个新鲜的词汇。 粗听可能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甚至会觉得可能是这厮胡编乱造出来的。 可事后一回味,却总感觉这些词汇浑然天成,每一个都有着独特的指向性,仿佛本就该存在一般。 此时骤然听到韩绍第一次喊出自己的名字,一时间竟没觉察到这厮的口气有多无礼。 “你说什么?” 听着公孙辛夷讷讷回应的语气,虽然彼此隔着冰冷的面甲,可韩绍还是从中感受到了几分呆萌的感觉。 努力将这个想法甩出脑海之后,韩绍收敛了情绪,低沉着嗓音道。 “永远不要逼我走到那一步。” 说完,也不管公孙辛夷理解不理解这话的含义。 随即便策动着座下的神驹,踏着脚下汩汩流动的血水,缓缓往乞颜部走去。 至于说公孙辛夷能不能接住自己的那份善意,就看她自己了。 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他给这方世界留下的最后一份善意。 毕竟第四天灾,能被冠以‘天灾’之名。 不是没有缘由的。 …… 千骑大部,之所以能称为大部。 原因很简单。 因为想要供养这样数目的武者,至少需要十倍以上的人口。 乞颜部自然也是如此。 尽管族中大部分精锐都已经被族长带着南下了,可留下的生口数量,依旧不少。 只是可惜的是在这样武力超凡的世界,数量的多少并没有太多的意义。 毕竟当后天真气境的武者一刀斩去。 在没有同境武者阻挡的前提下,刀气纵横扫过的那一瞬间,能杀死多少人,只在于那一片区域,人站得有多密集罢了。 所以当乞颜部一众留守的武者被彻底击溃、冲垮之后,等待他们的无疑是一边倒的屠戮。 “别杀了……别杀了!我等愿降!我等愿降!” 有乞颜部众高举着双手,痛哭流涕地厮杀呐喊着。 只是他们那一通叽里咕噜的蛮语,那些身穿黑甲、面甲遮面的雍人将士无人能够听得懂半句。 所以屠戮并没有因此迟滞半分。 又或者就算他们听懂了,也没人会有丝毫的心慈手软。 因为那些不断挥舞着雪亮长刀的将士知道,就算他们答应。 廊居和定远城外,那两座比城头还高的尸山,不会答应! 之前一战,那数万阵殁在草原上的袍泽,也不会答应! 幽州这数十年来,惨死在边地的无数百姓,更不会答应! 而面对这些黑甲铁骑的疯狂屠戮,仅存的一些乞颜部武者,精神已经陷入了彻底的崩溃中。 “疯子!魔鬼!”
“投降没用!他们是要屠光我们所有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他们神色绝望,有人双目赤红癫狂道。 “冲!跟他们拼了!” 可下一刻便被身边人拦住了。 “不要冲动!” 听闻这话,先前说话那人怒极反笑。 “不要冲动?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些魔鬼屠光部族的所有人吗?” “呸!你这个懦夫!” 被吐了一脸口水的那蛮族武者,神色同样悲痛,怒吼道。 “冲上去也是死!有什么用!” 这支看似人数不多的雍人骑军,实在是太强了! 单单先天宗师就有三个! 这样强大的力量,又岂是他们这些留守部族的老弱病残,能够抵挡的? 与其冲上去作无谓的牺牲,还不如…… “走!趁着那些魔鬼还没杀到这里,咱们走!去王廷求援!” 求援? 就算求来了援,又能怎么样? 到时候族人们已经全部都死光了! 还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里,最先说话的那蛮族凄厉一笑,断然道。 “好!你们走!去王廷!告诉左贤王!” “让左贤王为我乞颜部复仇!” 听闻这话,其他蛮族武者神色一愣。 “你不走?” 那双目赤红的蛮族摇头。 “就让我与族人们死在一起吧!” 说完,不给一众同族反应的机会,跨着座下从小养到大战马,呼啸而去。 “乌拉!” 不管哪个种族,其实都不缺少慷慨赴死的英雄。 也不缺为之殉葬的勇士! 这一刻,如果抛开屁股底下的立场不谈,就算是韩绍见了这样的人物。 也会心甘情愿的称上一声‘勇士’。 然后用手中的长刀,顺势斩下他的头颅。 再用座下的战马,踏碎他的脊梁。 真英雄,惜英雄? 这是踩着敌人的尸体时,才能说的话。 在这之前,越是这样的勇士,越该用手中的长刀彻底斩碎他! 无关对错。 只因为一句话。 彼之英雄! 我之仇寇! 而眼看那同族勇士悍然向那些雍人魔鬼冲了过去。 那些仅剩的乞颜部武者中终于有人忍不住拍马跟上。 “你们走!” 简单交代一句后,数名乞颜部武者手中弯刀高举。 “为了乞颜部!乌拉!” “乌拉!” 下一刻,当着所有人的面呼啸而去。 而眼看着族人这一壮烈赴死的一幕,剩下的乞颜部武者无不泪流满面。 说是他们怕死也好。 说是他们发自内心的想要让王廷为乞颜部复仇也罢。 总之,在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同族勇士之后,他们还是强忍着内心的悲痛,策马向部族之外冲去。 他们要去王廷! 去告诉左贤王今日乞颜部的惨剧! 让左贤王为他们乞颜部复仇! 让这些该死的魔鬼,付出血的代价!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冲出部族的那一刻,耳畔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喜的哈哈笑声。 “哈哈!终于轮到我赵某人了!” 磅礴浩瀚的真元之力,裹挟着大笑之声,有如惊雷于天边滚动。 “第四个……先天宗师!” 听着那些蛮狗绝望、难以置信的惊恐呼喊,虚空中的笑声越发畅快。 “儿郎们!我们是什么?” 一阵戏谑且凶残的笑声中,回应道。 “司马赐名!铁鹞子!” 已经策马而动的赵牧,手中长刀一指。 “那还等什么?” “替咱们司马,撕碎这些杂碎!” “冲!” …… 第六十七章 铁鹞子 鹞鹰并翅一拢,身形在长空化作电闪。 锋利的爪,于展翅的瞬间抓碎猎物的头颅。 而居于长空之下的辽阔草原上,以赵牧为首的一众将士比鹞鹰更甚。 微微轻俯的身形,在作出冲锋的姿态之后,便拉出了一道黑色的影流。 斜于身侧的长刀,就是他们最锋利的利爪。 以保证他们在临近猎物的那须臾间,将之彻底撕碎! “跑!” 乞颜部残余武者面无人色地望着身后。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疯狂抽打着座下的战马。 可尽管这些战马拼了命地奔跑,但身后那些有如黑色死神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 清晰到他们能看清楚对方面甲上狰狞的纹路。 清晰到让他们甚至从中闻到了冰冷的死亡味道。 一息! 两息! “长生天!” 跑在最后面的那乞颜部武者绝望地嘶吼一声。 他很想质问一声,祂为何背弃祂的子民与信徒!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雪亮冷冽的刀气,于转眼间便跨越了彼此之间看似遥远的距离。 侵入了他的躯体,破灭了他的灵魂。 那一瞬间,他没看到长生天的使者来接引自己。 他果然被神庙那些狗曰的萨满祭司给骗了…… “呼——” 随着最后一口气息吐出。 那道原本还保持着前冲的身躯,连带着座下的战马轰然炸开。 漫天暴散的血雾和肢体,好似鹞鹰爪下四下纷飞的猎物羽毛。 凌乱而残酷! 前方亡命奔腾的其他乞颜武者,仓惶南顾间,顿时亡魂皆冒。 “分开逃!能活一个是一个!” “活下来的人记住了!一定要告诉王廷!告诉左贤王!” “这些绝对不是普通的雍狗!” 一位先天宗师不过统御数十人! 这样可怕的实力,足以跟可汗最精锐的王帐军匹敌! 不对!就算是可汗的王帐军,也没有这般奢侈! 这样一支可怕的军队,若是真的只有突袭乞颜部的数百人,也就罢了。 可如果只是小股前锋…… 没人能够想像……这到底会在草原上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于是就在这仓促间的一阵怒吼后。 这些仅存的乞颜部武者,也不顾得座下战马已经被抽得鲜血淋漓了。 再次用力挥动着手中的马鞭,瞬间散开奔逃。 只是这一死中求活的举动,落在赵牧眼中,换来的只是一抹讥讽的轻笑。 “散。” 一声轻描淡写的号令。 宛如一体的数十将士,瞬间铺开如墨色的大网,向着前方罗网而去。 而前方那些奔逃的乞颜武者,就好比网中的可怜鸟雀。 任由它们如何扑腾,只要被网中就难逃一死! 因为编织这张大网的经纬丝线,是一道道冰冷的死亡刀光! …… 跨着座下神驹,缓步行走在乞颜部的韩绍,遥望了一眼远处的战况之后,便不再去看。 赵牧这个人虽然内里少了几分主见与坚持。 但行事还是妥帖的。 毕竟能在甲字营做到一曲军候,单单是这一点,就不是单纯靠修为能够做到的。 所以韩绍对他还是放心的。 真正让他劳心费神的,还是此时乞颜部那常人看不到的虚空中,那一团团不断汇聚而来的血色云雾。 这些血雾大多稀薄、驳杂,就算他吸收了,换来的也不过是个位数的【经验值】而已。
对于眼下他天门境修为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与其等待什么积少成多,量变引起质变。 还不如用来滋养麾下的将士,效果立竿见影,快速增加战力。 而且韩绍最近一段时间,忽然对吕彦口中所说的兵家军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凝众军之势,汇聚己身。 以主将之身,跨境诛杀高境修士,有如探囊取物。 这样的诱惑,对于韩绍而言,又怎么可能不大? 只是考虑到这等兵家核心秘传,不是好容易得到的。 所以韩绍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么一想,韩绍忍不住瞥了身边再次跟上来的公孙辛夷一眼。 “大娘子……” 见先前还一副冷漠姿态的韩绍,这会儿又突然凑上来。 公孙辛夷眉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厮难道就不知道面皮这东西,到底是何物吗? 不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算是明白了。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凡是这厮低下身段,和声跟自己说话,必然是有其目的。 于是淡漠地吐出一句。 “说。” 韩绍也不生气,正了正颜色便试探道。 “你说我要是想拜入兵家门下……有没有可能?” 果然…… 公孙辛夷心中叹息一声。 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道。 “你不是儒家门徒么?轻易改换门庭,不怕他人耻笑吗?” 韩绍微微一怔。 他寻思着不过是换个‘专业’,怎么这也会被他人耻笑? 再说了我一个儒家门徒,如今身处军中,可不是专业不对口么? 如今想要学习新的专业技能,增强业务能力,这种端正的态度,不应该褒奖? 可转念一想,倒是回过味来。 这里到底不是另一边的世界。 门第之见,门户之别,森严无比。 什么努力奋斗,从而实现阶级跃升? 怎么?你要造反? 韩绍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再次问道。 “没有别的办法?” 对于这厮的贪得无厌,公孙辛夷本想不搭理他。 可瞥见他眼中的那一抹不甘之色,公孙辛夷还是没忍住道。 “回去之后,舍了与那女子的婚约,迎娶我那族妹,便可拜入我公孙门庭,归入兵家一脉!” 婚约? 韩绍脑海中再次闪过那名为‘婉娘’的女子身影。 随着披上那层前身魂衣的时间越来越长,女子的身影似乎也越来越清晰,越来深刻。 甚至给韩绍一种与对方早已认识许久的感觉。 但他清醒地知道,只是自己的错觉。 说到底自己只是一只占据鹊巢的鸠,一个窃贼而已。 而眼看着韩绍沉默了下来,公孙辛夷目光也开始变得有些复杂。 一如她此时有些纷乱的内心。 因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韩绍接受,还是拒绝。 或许是接受吧。 因为那样的话,这厮就不会像如今这般的完美…… 自己也能断了某些堪称可怕的念头。 然而就在这个想法生出的瞬间,公孙辛夷猛地一慌。 该死! 我怎么会觉得这厮…… 公孙辛夷一面在心中暗骂自己,一边努力平复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 只是下一刻,韩绍便替她做到了。 “我拒绝。” …… 第六十八章 三只老虎 拒绝? 听到韩绍语气平静地扔出这话,公孙辛夷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猛地一个停顿。 恍惚中她发现自己竟然悄悄舒了一口气。 可随即那股出身高门的傲气,又让她有些不服与不甘。 “就为了那个乡野村女?” 老实说,这还是韩绍第一次见公孙辛夷用这样尖酸刻薄的口气说话。 淡淡瞥了她一眼,韩绍语带讥讽地回应道。 “所谓贵女,也不过多了一身华丽的衣衫罢了。” 韩某人我会在意这个? 我只在乎好不好看……呸!我只在乎灵魂契不契合! 更何况就算是撇开‘婉娘’不谈。 所谓拜入公孙门庭,寄人篱下的巨大代价,他压根也不想承负。 而被韩绍这话一刺。 公孙辛夷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道。 “如果那个人是我呢?” 公孙辛夷这话虽然声音不大,却有如惊雷在两人之间炸响。 不但公孙辛夷被自己这话吓住了。 韩绍也被雷得不轻。 你不说你有婚约在身的吗? 背德.ing? 韩绍有些古怪地看着浑身近乎僵硬的公孙辛夷,小声试探道。 “那你……愿意做小吗?” …… 哎,女人就是女人。 就算实力再强大,心眼终究还是小的。 明明只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开个了玩笑,就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何必呢? 毕竟是你先跟我‘开玩笑’的。 不是么? 想到公孙辛夷刚刚那句‘如果是我呢?’ 韩绍未免有些疑惑。 难道我长得很像寇仲那个大冤种吗? 你李秀宁随意抛上一个媚眼,我就该为你抛头颅洒热血以报之? 抱歉,我做不到啊…… 韩绍意味深长地看着公孙辛夷怒气冲冲消失的背影。 他是喜欢美色。 并且愿意为了美色而付出一定的行动。 但如果这过程意味着数不清的麻烦的话,他宁愿暂且退上一步。 先退而结网…… 一旁的中行固见状,策马向前。 “司马不去安抚一番?” 韩绍缓缓收回玩味的眼神,转而看向凑上来的中行固。 见这厮就算是骑在马上,也是一副弯腰屈身的卑微模样。 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看来有些人的脊梁被打断过一次,就真的站不起来了。 这让韩绍也在心中暗自惊醒自己。 要想在不掀桌子的情况下,让自己在这方世界活下去,且越活越好。 凡事还是如履薄冰点为好。 就如公孙辛夷,他贪图她的美色,也觊觎她这个姓氏背后所蕴含的庞大力量与资源。 但如何能在不伤己的前提下,攫取自己想要的一切,就需要一些耐性与……手段了。 渣? 不不不…… 事实上男女之间的博弈,并不是简单的零和博弈。 而是一种某种意义上的相辅相成。 输赢得失,不是简单一两句话,能够说得清楚的。 所以这是一门学问,更需要一点点的智慧与悟性。 韩绍当然不可能无聊到跟中行固,解释这一些。 毕竟这门学问对一个阉货而言,完全是屠龙技。 属于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没鸟用的那种。 于是在瞥了这厮一眼后,韩绍声音一沉,便冷声道。 “将士们还在厮杀,老固啊,你现在说这个,莫不是想乱我军心?” 本打算拍个马屁,却没想到拍到了马腿上。 中行固心中一苦。 那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越发强烈。 “司马恕罪!奴不是这个意思!” 看着中行固这副惊惶不安的模样,韩绍没有再去管他。 不过类似这样的敲打,还是要时不时来上几次的。 毕竟这厮虽然一身脊梁骨断了,但一身天门境大宗师的底子,却也是实打实的。 只要能够恢复了修为,短时间之内还是能够勉强用一用的。 只是在这之前,韩绍需要先给他紧一紧脖子上的链子。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听闻这话,被一惊一吓的中行固,心有余悸之下,赶忙道。 “奴!多谢司马宽宥!” 只是这话刚说完,中行固忽然面色一变。 霍然转身望向身后的方向,只见那片毡房的群落中猛地爆发出一阵恐怖的武道真罡气息。 天门境大宗师! 这等恐怖的气息,作为曾经同为大宗师的中行固,再是熟悉不过。 “是大宗师!司马小心!” 见中行固做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韩绍心中哂笑。 面上却是毫不留情地呵斥道。 “滚开!慌什么!” 说完,依旧不动如山地端坐马上。 就这么目光平静地看着那股看似骇人的恐怖真罡气息,从远处快速往自己这席卷而至。 一息! 两息! 当那一道独臂苍老的身影,裹挟着惊天气势,疾冲而至的时候。 看着韩绍稳如山峦的身影,神色不禁一愣。 “好年轻的雍人将军!” 那独臂苍老的身影,打量着韩绍不无感慨道。 “难怪有胆量带着这么点人,深入草原,突袭我乌丸诸部!” 虽然韩绍周身都被笼罩在黑色甲胄之下。 但神魂强大的武者,完全可以凭借对方身上流溢的气机,大致判断出对方的年岁。 而韩绍的年纪,确实年轻得惊人。 韩绍把玩着手中的马鞭,看着眼前这老蛮狗莞尔一笑。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躲着不出来呢……” 以韩绍目前的修为,又有系统这个外挂在。 别说是同境修士了,就算是高上一层境界的元神真人,在他眼中也同样无所遁形。 所以从始至终他一直在等着对方现身。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老蛮狗这么能忍。 将士们已经杀了这么久了,他还能这么忍着不冒头。 也不知道在忙活着什么。 在给自己准备后事么? 韩绍面甲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 都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哪还用得着他们自己费这个心? 不过韩绍很快就明悟过来,对方刚刚那一阵到底在忙活什么了。 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最先出现在韩绍眼前的却是一群蛮族少年。 而后才是紧追而至的冯参那一支人马。 “狗崽子跑得还挺快!” 冯参粗犷的脸上,多少有些气急败坏。 甚至无视了那乞颜部族老身上的恐怖真罡之意,挥手间就要举刀就砍。 只是这一动作,却在韩绍手中马鞭的示意下戛然而止。 “司马!斩草不除根……” 见冯参有些不甘心的模样,韩绍淡淡打断。 “去做自己的事。” 冯参闻言,脖子一缩,赶忙道。 “喏。” 说完,直接带着麾下儿郎呼啸而去。 一边跑还一边在心底嘀咕。 司马身上的威势越来越强了,刚刚就那一个看似平淡的眼神。 就有让他心里忍不住地有些发憷。 见鬼了! 明明司马他也没凶俺啊! 冯参有些想不通,也懒得去想了。 司马让干啥就干啥呗! 接着杀! …… 等到冯参等一众将士再次消失在眼前。 韩绍终于再次看向眼前的乞颜部族老,指着那些面色惨白的蛮族少年,有些不解地问道。 “你想我放过他们?” 见韩绍一眼便看出了自己的目的,那独臂乞颜族长稍稍有些意外。 可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了。 身上恐怖且强大的武道真罡,于四周的虚空中纵横肆虐。 那双早已浑浊的目光,如今精光闪缩,直视韩绍。 “雍人将军!你是大宗师!老朽我也是大宗师!” “用你们雍人的话说,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可他这话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此时的韩绍正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身后。 看着那老蛮狗一脸错愕、惊恐的模样,韩绍呵呵一笑。 “好了,现在有三只老虎了,你继续说……” …… 第六十九章 河豚 马蹄轻缓,公孙辛夷去而复归。 听到韩绍这厮将自己比做老虎,心中刚刚压下去的火气,顿时又上来了。 冷冷看了他一眼后,只觉得此獠果然面目可憎! 而被一前一后堵在中间的乞颜部族老,就没有这么复杂的心境了。 两位天门境的大宗师! 区区三百人的小股骑军,怎么可能? 浑身散发着恐怖罡气的乞颜族老,眼神中闪过一抹晦暗的绝望。 可困兽尚且犹斗,何况于人? “将军,难道想鱼死网破?” 乞颜族老单臂持刀,冲着韩绍怒目而视。 一瞬间,本就铺天盖地的天门境气势,再次爆发了几分。 鱼死网破? 高居马上的韩绍听到这话,笑声已经不加掩饰。 向来只有鱼死,哪有网破的? 更何况…… 你他妈以为是河豚吗? 嘴巴里鼓足了气,涨得跟个球一样,别人就会怕你? 韩绍笑声骤然一顿。 按在手边的睚眦,瞬间化作一道恐怖霸烈的刀罡,向着老蛮狗横扫而去。 这等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让那乞颜族老瞳孔一阵剧烈收缩。 快! 太快了! 乞颜族老眼睛跟上了这一刀的痕迹,可老迈的身躯却终究慢了一拍。 轰—— 暴烈的罡气震荡四周。 韩绍归刀入鞘,高居马上的目光,居高临下。 “这就是你说的鱼死网破?似乎也不怎么样……” 噗—— 身形倒飞出去老远的乞颜部族老,张口呕出一口热血。 先前强行撑起的惊天恐怖气势,也在这一刀之下,彻底烟消云散。 仿若先前的一切都是错觉一般。 “族老!” “族老你没事吧?” “族老你……” 数十名乞颜部少年没想到刚刚还宛如神明一般强大的族老,竟然转眼之间便败了。 甚至连那南狗将军的一刀也没挡住。 这等巨大的反差,让本就惊惶不已的他们,神色越发绝望。 怎么会这样? 他们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早晨一切都还好好的。 阿妈甚至用茶沫做了自己最爱喝的奶茶。 可一转眼之后,一切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阿妈死了。 隔壁一直对自己很好的达姆叔,也死了。 死了! 都死了! 满地流淌的红色血液,在毡房门前的小道上缓缓趟过,像是枯水期过去后,从上游流下的第一道溪流。 红得刺眼,红得让人作呕。 有精神近乎崩溃的乞颜部少年,猛地拔出了腰间的弯刀,像野兽一样嘶吼着向那些南狗冲去。 见到这一幕的乞颜族老,挣扎着起身,惊呼一声‘不要!停下!’ 可在这种情况下,‘不要’和‘停’,大概也就跟某些语境下的‘不要停’差不多。 咄—— 一柄锋锐的利箭,从那少年额间突入,脑后破出。 少了主人驾驭的马儿,本能地还在往前冲。 可感受到前方那些可怕的气息之后,身子一转,便撒丫子跑远了。 台吉缓缓放下手中主人赐下的良弓,眼神厌恶地看着那一具栽倒在地上还在抽搐的尸体。 肮脏、野蛮又无脑的蠢物。 活着,只会不断污染主人脚下的这片草原。 台吉觉得那些正在不断挥刀的雍人将士,此时就做得很好。 这片草原需要被净化。 包括头顶的长生天。 所以台吉眯着眼睛看着那些乞颜部的少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神充满了渴望。 渴望他们能像刚才那个蠢货一样,不要命地冲过来。
这样他就能合理地替主人,将他们……通通杀光! 只可惜那些乞颜部的少年,让台吉失望了。 当看到同族被一箭射杀之后,虽然眼神中充满了仇恨与愤怒,却没有人再次冲上来。 而是将目光看向了一旁强撑着站起身的独臂族老。 虽然过去他们中不少人都将这位只会躲在部族里苟延残喘的老者,视作无能的老狗。 可现在……这条老狗却是他们唯一,也是最后的希望。 只是刚刚还气势惊天的老狗,此时肩膀处豁开了一道巨大伤口。 伤口处残留肆虐的罡气,阻碍了伤口的愈合,鲜血染湿了他身上的皮裘。 刚刚那一刀要不是他在最后一刻强行举刀阻挡。 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死了。 被所有人目光注视着的乞颜族老,看着地上那具少年的尸体眼中闪过一抹伤感。 随后叹息一声,提着刀一步步走向那些族中少年的方向。 “下马吧。” 听到族老这声吩咐,一众族中少年彼此对视一眼。 一时间也不知道族老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在他们看来,族老拼了命地要保护他们,肯定不会害他们。 再加上今天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惨烈变故,早已让他们六神无主。 所以短暂迟疑后,他们还是顺从地下了马。 “族老……” 有族中少年开口想问什么。 可族老却没接话,只是哑着嗓音道。 “跟我来。” 而后竟然带着他们直接来到那南狗将军的面前。 如此出人意料的一幕,让韩绍眼神玩味。 “降了?” 听闻韩绍这话,乞颜族老老脸露出一抹苦笑。 “降了。” 说着,直接将手中的弯刀随手丢到脚下。 撑着独臂在韩绍马前跪倒,口中叹息道。 “只求将军怜悯,为我乞颜部留下这些种子。” “他们都是乞颜部天赋最好的孩子,可以给将军当奴!” 这些雍人来得太快。 也太强大! 在明知道部族已经保不住的前提下。 他也只来得及收罗到这些天赋不错的少年。 至于其他的,他也管不了那些了。 残酷吗? 但这就是草原。 更何况他只是一条行将就木的老狗,能做到这些,已经是极限了。 只可惜刚刚没吓住眼前这个年轻的雍将。 否则的话,这个时候他应该带着这些乞颜部未来的种子,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里的。 只是如今说这些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能活下来,就好。 哪怕是当奴,而且是给雍人当奴。 然而他这一番苦心造诣,注定不是所有人理解的。 就像身后那些蛮族少年,此时面对族老突然对着这些屠戮族人的仇敌跪下请降。 全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而后冲着那乞颜族老怒目而视。 “族老!怎么可以这样!我们怎么可以给雍人当奴?” “不错!我们宁愿死!” 见那些乞颜部少年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模样。 韩绍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意思却是懂了。 正想说什么,突然其中一个蛮族少年张口便冲他吐了一口浓痰。 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雍狗!” 韩绍有些腻歪地拧了拧眉,眼神中忽然没了半分笑意。 那依旧跪伏在地上的乞颜族老见状,瞬间色变。 “将军!他年纪还小,不懂事。” “将军放心!只要日后好好调教,定然会是个好奴!” “将军……” …… 第七十章 折翼的雄鹰 “主人!让台吉替你杀了他们!” 这些蠢物根本不配拥有主人的怜悯与仁慈。 台吉握紧了怀里的弯刀,露出比身边那些雍人更加凶狠的表情。 只需要韩绍一个示意的眼神,他就会冲上去将眼前这些昔日的同族彻底撕碎。 只是韩绍似乎并不准备给他这个机会。 那乞颜族老更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所以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用仅剩的那只独臂,狠狠扇了那少年一巴掌。 口中用蛮语痛声疾呼道。 “蠢货!你要害死所有人吗?” 而面对他这声喝骂,那蛮族少年梗着脖子,怒声骂道。 “少族长果然没说错!你就是个残废!老废物!” “要降,你降!我乞颜勃勒,长生天的子民!可汗最忠诚的勇士!绝不会投降!” 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少,嘶声争吵着。 韩绍虽然还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但人的肢体、情绪,很大一定程度是能替代语言的。 这让韩绍感觉很有意思。 这人呐,年纪一大,想得就多。 反倒是没有年轻人纯粹。 韩绍就很欣赏眼前这个异族少年的骨气与骄傲。 所以为了尊重这份骨气,成全对方。 他冲那乞颜族老努了努嘴,示意道。 “杀了他。” 听到韩绍那不急不缓的寡淡语调,正与那少年争执不休的乞颜族老,浑身一僵。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从他心中生出。 可他又能如何呢? 独臂一展,那柄刚刚被扔到地上的弯刀,便再次出现在了手中。 下一刻。 刚猛无匹的刀罡倏忽间闪过。 那名为乞颜勃勒的少年,原本怒气冲冲的眼神中,闪过一抹错愕。 或许他到死也没想到,最后杀死他的不是那些南狗。 而是……自家族老。 只是临死之前,他还是努力将一抹嘲讽的笑意,凝固在了脸上。 仿佛要嘲讽某些懦夫永远永远。 …… 少年滚烫的热血,泼洒在身边一名同族少年的脸上。 血色糊眼的那一刻,他只觉得眼前一片赤红。 而当那股浓郁的血腥味蔓延到嘴里的时候,他终于没忍住哇地一声就吐了。 而他这一吐,顿时仿佛开启了某种链式反应一般。 很快便引得不少同族跟着吐了出来。 曾经自以为武勇,甚至幻想着要跟着可汗南下杀光那些南狗的他们,浑身战栗。 第一次发现原来杀人,是一件这般恐怖的事。 而一个人想要死,又是一件如此轻易的事。 轻易到刀光一闪,一条命就这么没了。 哪怕这个人,早间那会儿还跟自己一起纵马狂奔! 哪怕这个人,昨日还在跟自己吹嘘若是他日后上了战场如何如何…… 这一刻,有少年吐着吐着就哭了。 而一旁的韩绍却笑了。 忽然李二说的那句名言,再是精辟不过。 ‘狄夷,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语言的交流,对他们是没有用的。 只有用手里的刀兵,杀! 杀到他们知道怕! 杀到他们看到自己身上这身甲,就畏惧!就胆怯! 这个时候,你要是不杀他了。 他反而才会感受到你的仁慈与怜悯,对你感恩戴德! 就像是眼前这些乞颜部少年,且不说他们的父辈、祖辈,南下的这些年造就了多少血债。 单说他们自己,韩绍今日若是不杀他们。 或许要不了几年,跨上战马挥舞弯刀,哈哈狂笑着南下劫掠、疯狂屠戮的就是他们! 所以就在那乞颜部族老还沉浸在悲痛中的时候。 韩绍手中的马鞭,顺手指着那些乞颜部少年,冰冷中带着无尽残酷之意的声音,再次响起。 “太多了。” “只能留一半。” 寒风冷冽,冰寒刺骨。 可依旧抵不过乞颜族老背后生出的那股彻骨寒意。 只是对此,他却没有感觉到丝毫意外和愤怒的情绪。 毕竟曾几何时,他们在屠灭其他部族,又或者说南下的时候…… 所做的那些事,甚至比这还要残暴上许多。 就像当初那个来自大雍的北行僧说得那样。 这世上有因皆有果。 今日因,他日果,不过是一场轮回罢了。 这般感叹一声,乞颜族老踉跄了下身子,浑浊的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年轻的脸庞。 孩子们,不要怪我。 只要为我们乞颜部保留下一份火种。 一切都还有希望。 ‘是的,一定会有希望的……’ 就像草原上一直流传的某些传奇一样。 英雄遭遇灭族的惨祸后,总会在经历过残酷且痛苦的挣扎后浴火重生,再次举起古老部族的旗帜。 成就一代新的草原王者。 这般告慰自己一声后,他很快便在一名少年面前站定。 “阿……阿爷……” 那少年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的惊恐。 阿爷要干嘛? 他疯了吗? 我可是你的亲孙子啊! 那少年想说什么,可那道恐怖刀光已经无情斩下。 “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天赋依旧不够好吧……” 在面临绝境的选择时,只有最优秀的火种,才配活下来。 很明显他的孙子,担负不起这样沉重的未来。 所以死亡,或许对于他而言,反而才是一种解脱。 乞颜族老微微阖上双目,努力克制内心悲痛的情绪,等再睁开眼时,那双浑浊的老眼已经只剩一片冰冷无情的神色。
这一刻,他心中其实是庆幸的。 庆幸那年轻雍将将这个淘汰与选择的机会,给了自己。 既然如此,他自然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于是下一刻,他身形一闪,便没入了眼前的那些少年之中。 鲜血! 哀嚎! 那些少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刻还被他们视为最后希望的族老。 此时会向着他们这些同族后辈,举起了手中的屠刀! 不过好在天门境大宗师的实力是强大的。 族老虽老,但他的刀对于这些少年而言,依旧很快。 短短片刻之后,那道恍若疯魔的身影,便已经停下了。 长刀滴血,乞颜族老的心也在滴血。 那些天赋不够的少年,已经被他亲手屠光了。 可是……不够! 还差一点! 乞颜族老目光痛苦且煎熬,因为剩下的这些小家伙,每一个天赋都很出众。 若是没有今日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惨烈浩劫。 只要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本该成为乞颜部……乃至整个草原的雄鹰! 可惜他们没时间了,乞颜部也没时间了…… 几番痛苦地挣扎之后,乞颜族老终于再次走到一个少年面前,和声问道。 “孩子,你愿意当奴吗?” 那少年看着眼前这道熟悉却又陌生的苍老身影,下意识惊退了几步。 可在瞥见身边一地昔日伙伴的尸体后,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伴随着怒火从心中涌起。 tui~! 乞颜族老不闪不避,生生接了下来,面色欣慰道。 “是我草原上的好儿郎!” 然后手中的刀再次斩下。 少年的热血,挥洒在脚下这片他们祖辈生存的草地上。 宛如夏日里怒放的火红萨日朗。 乞颜族老小心避开地上的这抹嫣红,再次走到下一个少年面前,重复道。 “孩子,你愿意当奴吗?” 那少年闻言,看看地上的尸体,又看看族老手中冰冷的弯刀,终于坚定了心神。 “我是乞颜部的雏鹰!” 乞颜族老老泪纵横,赞许道。 “孩子,我为你骄傲。” 说完,又是一刀,斩下了他的头颅。 年轻的头颅滚落间,乞颜部族老不忍去看。 转而看向旁边的那名少年。 只是这一次还没等他开口,那再次被浇了一脸热血的少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愿!族老!我愿意当奴!别杀我!别杀我!” 随后学着族中那些奴隶的样子,匍匐着快速向韩绍的方向爬去。 似乎生怕晚了一步,就会迎来身后族老的屠刀一般。 而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随着乞颜族老目光缓缓扫过剩下的少年,那些少年几乎条件反射一般,快速跪倒在地。 而后快速沿着前者爬过的痕迹,迅速向韩绍的方向爬去。 一边拼命地磕头,一面用生涩的语调喊道。 “主人……” 见到这一幕的乞颜族老,本以为自己会欣慰。 可实际上,此时他的心中忽然有些茫然。 是他,是他亲手折断了这些未来雏鹰的翅膀。 打断了他们的脊梁。 让他们彻底堕落成了狗。 可是这么做真的对吗? 这样的孩子,就算天赋再好,当真能撑起他所希望的未来吗? 他真的不知道。 所以在韩绍对他投来满意的目光时候,他赶忙挤出一抹谄媚的笑容。 “将军放心,剩下的这些都是好孩子!” “以后他们就是将军的财物!会是最听话的奴隶!” 韩绍闻言,摇头失笑了下,随后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觉得这么做,值得吗?” 乞颜族老似乎努力地想了想,最后终于确定了答案。 “活着,活着就好。” 说着,不给韩绍继续说话的机会。 手中弯刀一挽,便将自己那颗苍老的脑袋,完整地斩下。 如此果决的狠辣,就算是韩绍也是微微一愣。 直到脑海传来熟悉的系统提示音,才回过神来。 “倒是个人物。” 韩绍失笑。 “就算是蠢了点……” 不过或许也不算是蠢。 只是韩绍不是很理解,草原上这一套冰冷残酷的生存逻辑罢了。 韩绍稍稍感慨了下,便不再去想。 而是神色玩味地看着下方的那一众蛮族少年。 视线中某个正试图偷偷混进那些蛮族少年的身影,身上破碎且脏兮兮的皮裘明显与那些乞颜部的贵种,格格不入。 “这是一个奴隶?” 韩绍有些好笑地问身边的台吉道。 台吉闻言,神色也有些古怪,刚想点头回应。 可那正快速爬进那些乞颜贵种之中的身影,在听闻这话后,先是身形一僵。 而后咬牙高声道。 “将军!我是一个好奴!比他们这些废物还好的奴!” 还会说雍语? 韩绍有些意外,随口便问了一句。 “你叫什么?” 那原本属于乞颜部的少年奴隶,高声回应。 “阿骨打!铁木阿骨打!” 韩绍闻言,目光怔怔地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眼身边有些不明所以的台吉。 最后有些绷不住地抽了抽嘴角。 好家伙! 我这是跑草原上集邮来了? …… 三江+上架感言 其实没啥好说的,借着这个机会,闲聊几句吧。 这本书到目前为止,成绩算是还行。 起码三江是上了的,上周还挤了不知道哪位兄弟的强推APP,这个……有点惭愧。 感谢一下诸位兄弟的支持吧! 投票的,打赏的,评论的(骂我的就算了,我这个人心眼着实不大),没有你们的支持,这本书也走不到现在。 给诸位衣食……那啥,作揖拜一个! (磕头就算了,人到中年,实在拉不下脸) 关于剧情方面,也顺便提一嘴吧。 不少兄弟对于前面有些地方太过强行煽情,颇有微词。 但之所以这么写,主要还是想强化一下主角后面一系列行为的正义性吧。 所以四月再次在这里强调,这本书是架空!架空!架空! 而且是架空的玄幻,不与历史上任何朝代、时期、民族,有任何关联! 另外是关于后续的剧情,一百章之前会回大雍。
至于回大雍之后,就是另外的故事了,这里就不废话了。 还有就是关于更新的问题,本来准备明天先甩10更的,只可惜命歹的是这段时间换季,哮喘犯了。 这玩意儿家族遗传,实在是没办法根治。 所以明天上架第一天,暂定先更五章吧,要是身体允许的话,尽量多更。 要是做不到,兄弟们也不要抱怨,等身子好一点了,再补吧。 狗命要紧。 另外责编蓝光赛高!~我大七组赛高~! 最后PY两本书。 【庙祝能有什么坏心思?】【开局请编洪武大典,老朱乐崩了】 一本玄幻,一本历史都是万订大佬的马甲,质量应该还是能够保证的。 …… 至于首订问题,随缘吧,喜欢就接着看,不喜欢就算了,别骂我就行。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这样最好不过。 (`)比心~爱你们哦~ 第七十一章 狼与狗(首订!第一章!)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七十一章狼与狗从一个千骑大部的少族长,沦落成为卑贱奴隶的这些年。 铁木阿骨打逐渐忘掉了曾经的骄傲,也荒废了曾经引以为傲的武道修行。 不过也开始渐渐学会了如何活下来。 就像那会儿面对乞颜鸿业那个蠢货的鞭打,他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抱着头蜷缩起身子。 而不是头铁地站起身反抗。 因为那样的话,必死无疑。 再到后来那些浑身穿着黑色甲胄的骑军,呼啸而至的时候。 他同样也没有选择转身就逃。 而是直接就近找个干草堆钻了进去,然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开始杀人。 看着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乞颜部贵种,有如牲口一样被人宰杀! 铁木阿骨打很难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痛快? 比痛快还要再快乐一点。 毕竟还有什么比亲眼看着仇敌,在自己面前被屠戮被毁灭,更快乐的事情呢? 铁木阿骨打有点想笑,却又怕引起那些黑甲铁骑的注意。 只能硬生生地憋着,着实有点儿难受。 直到他看到那道被数名骑士簇拥着走出来的雍人将军。 当对方被面甲遮蔽的双眼视线,扫过自己这个方向的时候。 铁木阿骨打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甚至就连心脏都有那一瞬间都似乎忘了跳动。 太可怕了! 可怕到就连当初被铁木阿骨打视为神明的阿爸,怕是比不上对方。 要知道他阿爸,当初铁木部的族长,也是一位天门境的大宗师! 但阿爸当年给他的感觉,却远远没有这种一眼过去便足以让人窒息的巨大压迫感。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也恰恰证明了他的判断。 那个乞颜部的独臂老狗,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和善,甚至不少乞颜部的笨蛋都看不起他。 可铁木阿骨打却深深知道这条老狗的可怕与狠辣。 因为当初屠灭整个铁木部的人,其中就有他! 铁木阿骨打亲眼看到他以一己之力,杀害了无数铁木部的族人! 所以铁木阿骨打一直很怕他! 只是就是这样一个让铁木阿骨打无数次午夜惊醒的可怕人物。 竟然在那雍人将军面前,连一刀都没有撑住。 整个人就好像一条被人随意一脚踢开的老狗一般,狼狈而滑稽。 铁木阿骨打承认自己那一刻,没有忍住地笑了。 然后他就看到那位雍人将士往自己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不过对方似乎并没有在意他。 毕竟谁会去在意一只躲在干草堆里蠕动的蝼蚁呢? 而铁木阿骨打在那一刻似乎也忘了害怕。 甚至隐隐有了一种极为安心的感觉。 或许他在潜意识里,已经将对方视作拯救自己,以及替自己族人报仇的英雄了吧! 所以在那些乞颜部的蠢货,一个个跪着爬到那位雍人将军面前的时候。 铁木阿骨打几乎是下意识地也从草堆里爬了出来。 而后学着那些蠢货的样子,飞快地往那位雍人将军的马蹄下爬去。 嗯,他想鱼目混珠。 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一身破碎的皮裘,混在一众乞颜部贵种之中是多么的显眼。 多么的好笑。 最起码韩绍就被眼前这个小蛮狗给逗乐了。 于是才有了先前的那一番对话。 再次打量了这小蛮狗一眼后,韩绍没有去问他这一口还算流利的雍语是怎么来的。 因为他讨厌再听到那些不想听到的故事。 今天杀的人,已经够多了。 就暂且做一个阳光的人吧。 所以韩绍顺手一拨,台吉腰间的那柄弯刀,便噗嗤一声插在了铁木阿骨打面前的方寸之地。 见这小蛮狗也不害怕,顿时饶有兴致道。 “倒是有几分胆色。” 韩绍看着他,又指着旁边那些犹自惊魂未定的乞颜部少年。 “你刚刚说,你是个好奴,比这些废物强……”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证明给我看。”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韩绍说到这里,话音微微一顿,语调渐冷。 “但如果你接受了却做不到的话,你就是欺骗我了两次。” “这样做的代价,我想你不会想知道的。” 听闻韩绍这话,铁木阿骨打跪伏在地上的身形,隐隐有些僵硬。 他知道,一旦自己做出了决定,就是在赌命! 赌赢了,或许就能彻底摆脱曾经暗无天日的生活。 赌输了,就是一个字——死! 所以看着眼前那柄触手可及的弯刀,铁木阿骨打眼神有些犹疑、有些挣扎。 而韩绍似乎也不急,就这么静静地等他自己做出决定。 反倒是公孙辛夷再次缓缓走到他身边,白了他一眼。 “你真够无聊的。” 区区几个还未长成的小蛮狗,生死都在一念间。 她不明白韩绍为什么要浪费这个时间。 韩绍同样也不明白,这女人为什么刚刚还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怎么这一转眼间,就好像忘了一样,继续凑了上来。 不过想了想,韩绍还是解释了一句。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见公孙辛夷用惊讶的眼神看着自己,韩绍摇头失笑,宛如自语地呢喃道。 “庸者谋事,智者谋局。” “今日随手落下一子,或许明日就有奇效……” “谁知道呢?” 就像老农捡到一颗种子,顺手把它埋进土里。 没长成也就算了。 真要是能开花结果,也算是一份收获不是? 公孙辛夷目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只感觉心中那股那该死的悸动又来了。
正失神之际,忽然听到这厮轻笑一声,淡淡道。 “你看,种子已经开始发芽了。” 公孙辛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那跪伏在地上的小蛮狗,缓缓握住了弯刀的刀柄。 而后站起身,看着韩绍道。 “主人,我可以提一个请求吗?” 韩绍自无不可,点头道。 “说说看。” 铁木阿骨打提着手中的弯刀,指着身边一众昔日贵种,认真道。 “我想做他们的首领!” 而听闻他这话的那些蛮族少年,此时也顾不得恐惧了。 齐齐对他露出愤怒的神色。 你一个奴隶,做我们的首领? 你配吗? 韩绍笑意不减,摆摆手道。 “我需要的只是结果,过程不重要。” 铁木阿骨打没有着急谢恩,而是紧接着急切问道。 “那我可以杀人吗?” 韩绍闻言,神色有些讶异。 铁木阿骨打见状,赶忙补充道。 “阿骨打知道,这些都是主人的财货!” “但请主人放心,阿骨打今日杀一人!日后定能为主人捉来十人!” “用来弥补主人的损失!” 听闻这话的韩绍,似乎被逗了乐了,哈哈笑道。 “好!现在他们都是你的了!” 没想到韩绍如此轻易地就答应了自己的所有要求。 心中原本还惴惴不安的铁木阿骨打,顿时涌出一股难言的情绪。 “谢主人恩赐!” 猛地向韩绍叩了一首后,霍然起身。 随后转身看向身边这些昔日的乞颜贵种,嘴角泛起一阵狞笑。 而被他这副凶狠眼神注视着的一众蛮族少年,心中一慌。 有人习惯性地厉声道。 “贱种!你……你敢!” 铁木阿骨打不答,只是提着刀一步步向他们走去。 看着他们这些平日将他视为猪狗牛羊的贵种,在自己面前惊恐、害怕,甚至瑟瑟发抖。 铁木阿骨打心中的快意,简直要溢出身体。 可他还是忍住了。 因为他清醒地知道,他现在只是假借虎威的狐狸而已。 离真正的强大,还差得很远! 只是虽然心里这般告诉自己,可铁木阿骨打面上的神色依旧凶狠。 果然,随着刀锋拖动草地的距离,越来越近。 那些昔日高高在上的乞颜贵种,终于露出了恐惧的情绪。 前一刻,还在色厉内茬地叫嚣。 “阿骨打!你不过是卑贱的奴隶而已!你敢对我动手?” 下一刻,面对越来越近的刀锋,忽然痛哭流涕。 “阿骨打,我错了!别杀我!” “是啊,阿骨打,我错了,以前我不该欺负你!” “我也错了!阿骨打,我愿意认你做首领!我听你的话!” 或许是乞颜部真正的硬骨头,已经被那独臂族老杀光了。 又或者他们只是今日已经被吓破了胆。 可眼看这些昔日贵种的不堪模样,铁木阿骨打还是有些失望。 甚至有些愤怒。 因为他很难接受自己这么些年,竟然一直屈从在这些货色的欺辱之下。 一年又一年! 想到那些不想回忆的屈辱记忆,铁木阿骨打握紧了手里的刀柄。 他真的很想杀人! 可这些蠢货都是主人的财货,不能乱杀! 所以铁木阿骨打忍住了。 更因为他始终记得自己需要在主人面前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的价值! 而如果单凭恫吓住这些废物、蠢货,根本没用。 因为这些已经被吓破胆的废物,根本不足以为主人所用! 甚至会成为无用的累赘! 这一点,别说主人接受不了。 就算是他,他也接受不了。 因为就在握住刀柄做出选择的那一刻,他的命运就已经跟这些蠢货牢牢绑定在一起。 成,他们就是自己的进身之阶! 不成,自己则会跟他们一起陪葬! 想到这里,铁木阿骨打面色越发狠厉,忽然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举起了手中的弯刀。 “你们自己选出三个人!” “然后用主人赐下的这柄刀,杀了他们!” “你们就都能活!” “否则……” 铁木阿骨打神态癫狂,带着几分疯魔道。 “你们这些废物全部都给我去死!” 听闻铁木阿骨打这话,一众昔日乞颜贵种先是确认了一下他不像是在说假话。 于是强忍着内心的巨大恐慌,彼此对视一眼。 片刻之后,也不知道是谁率先起了头,忽然一脸凶狠地向身边的同伴扑去。 而被突然扑倒的那人,在经历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快速翻身而起,与之扭打在一起。 紧接着,一个、两个…… 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这一刻他们彻底抛却了昔日的同族之情。 有的只有被逼无奈的疯狂求生欲! …… 韩绍端坐马上,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眉眼间充满了满意之色。 随后忽然对身边同样看得出神的台吉,道。 “你觉得你这个新同伴,如何?” 台吉闻言,想了想,认真道。 “主人,阿骨打,在蛮语里是英雄的意思。” 韩绍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没等他说什么,便听台吉接着道。 “阿骨打是天生的狼,可以替主人狩猎。” “而台吉是守在主人身边的狗。” “所以台吉与他,不是同伴。” …… 第七十二章 留在宫外,屈才了!(第二更~!)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七十二章PUA大师狼与狗? 狗,自然是听话和忠诚的。 那狼呢? 除了强大之外,还凶残、狡诈,会噬主。 韩绍意味深长地看着台吉。 你小子有点沉不住气啊。 这么快就上赶着给未来的同伴上眼药? 太急了些…… 不过他也没急着敲打。 年轻人嘛,好斗总是好的。 不好斗,怎么去替他这个主人去撕咬敌人? 那他养他们又有什么用? 这也是韩绍最欣赏那铁木阿骨打的地方。 稍稍一琢磨,就明白过来自己这些异族对于韩绍的价值所在。 并且在想明白之后,迅速以这个为切入点,开始替韩绍调教起那些已经被彻底吓破胆的乞颜部少年来。 嘶—— 就算是韩绍也不得不在心中惊呼一声。 天才啊! 韩绍甚至很难想象一个饱受欺辱的奴隶,竟然有着这样敏锐的心智。 再联想到若是自己没有穿越,没有来到草原,没有横扫诸部…… 任由这样的蛮族少年自己成长起来,而没有夭折的话…… 韩绍不禁在心中为乌丸部倒吸一口凉气。 妈的! 老子好像无意中帮了那些狗东西一个大忙啊! 想想都亏得慌! 韩绍黑着脸,心中老大的不开心。 而他这副陡然阴沉下来的神色,顿时让本就心虚的台吉,一阵惶恐。 赶忙从马上滚了下来,跪伏在地上。 “主人!奴错了!奴不该在主人面前,搬弄小心思。” “奴该死!” 看着台吉这副瑟瑟发抖的样子,本来就没打算计较的韩绍,摆摆手道。 “行了,起来吧,下不为例。” 而眼看韩绍这般轻描淡写的放过自己。 台吉心中松了一口气,悄悄打量了韩绍一眼后。 不知道怎么的,竟然生出几分主人果然宠我的错觉。 “谢主人!” …… 不大的草地上,一众乞颜部仅存的少年,忘我地扭打着。 这种混乱的场面下,曾经学过的任何武技,全都失去了作用。 因为身前身后、左右全部都是对手! 而为了避免自己沦为那三个‘祭品’之一,所有人在吃了一些闷亏之后,全都放弃了精妙的武技。 改用最原始、也是最野蛮的战法,不断将别人击倒。 然后又被另外的人击倒。 没人敢在这一刻对身边的人,抱有仁慈、怜悯之心。 也没人敢退缩一步。 甚至就连惨叫也不敢发出。 因为他们那刻在骨子里,宛如野兽一般的直觉告诉他们。 这个时候任何的示弱举动,都可能引得周围人的围攻。 可尽管是这样,那三个可怜的祭品,还是渐渐被‘挑选’了出来。 某种意义上讲,这三个可怜的祭品或许不是他们中最弱的。 但肯定不是最强的。 “放过我!我不想死!” “我们可是同族啊!” “阿哥!我记得你说过,要一辈子保护我的!” 一辈子? 一辈子有多长? 活不过今天,一辈子就只到今天。 阿哥不甘心。 对不起,阿哥食言了,因为阿哥也怕死。 面对三人的痛哭与哀求,剩下的一众蛮族少年躲闪着他们的目光。 掩盖着自己的凶残。 直到铁木阿骨打递来握得温热的刀柄。 “去吧,记住了,别一下子砍死了。” 面对铁木阿骨打咧着嘴,笑得极为狰狞的嘴脸。 那昔日的乞颜贵种,很想一刀将这个卑贱的贱种砍杀。 可当余光瞥见不远处那道宛如魔神一般的身影,他也只能将这股杀意强行压下,低眉顺目道。 “是!首领!” 说完,顺手一刀便斩在了其中一个可怜虫的身上。 随后看也不看,直接将刀丢给了下一个人。 这一刻的他,无比希望那个人能鼓起勇气,杀了这个狐假虎威的贱种。 只是让他失望的是对方跟他一样怕死。 接过刀后,胡乱一刀,便丢给了下一个。 “对不起,我的兄弟,我……我也只是想活下来……” 不怕死的,都死了。 活着的,都不想死。 说话那少年面上虽然痛苦不已,可手上却没有丝毫的留情。 因为他知道如果此刻被按在这里的‘祭品’是自己。 也没有人会有放过他们。 ……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已经策马回转的李靖,有些讶异地看着眼前那血腥的一幕。 听吕彦一阵附耳嘀咕,才知道这些都是司马新收的一些蛮族奴仆。 李靖闻言,本能地有些皱眉。 心中未免有些担心,这些天生豺狼心性的蛮族少年,日后会不会…… 可转念一想,司马是何许人? 既然这么做,自然他的道理。 哪里需要他多加置喙?
于是有些自嘲地哂笑一声,便抱拳道。 “司马。” 韩绍微微颔首,回应道。 “回来了?” 李靖闻言,赶忙道。 “这部族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由冯参他们收罗一阵,便可以了。” “末将回来听候司马差遣。” 虽说司马修为惊天,又有大娘子在旁…… 但让主将只带着几名将士独处一地,李靖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得劲。 于是这才匆匆赶回来,守在韩绍身边。 对于麾下将士的耿耿忠心,韩绍虽然有些无奈,却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在瞥见李靖麾下那些将士,在经历过这一波厮杀后,不少人修为又有了一波暴涨。 只是这些人说到底终究不是自己,无法在系统的辅助下,瞬间消化并吸收这一波暴涨的修为。 韩绍想了想,便让他们先去一边调息一番再说。 以免由于根基虚浮,影响以后的晋升,乃至留下一些看似不起眼,实则致命的隐患。 对此,李靖自无不可。 别说是麾下的将士了,就算是他,在经历过一波‘大补’之后,原本牢固的气海丹田,也有些沸腾、躁动。 这让李靖这个早就习惯了刻苦修行的传统修士,既激动,又有些惶恐与不安。 说到底还是这些修为得来的太容易了。 也太过诡谲。 要不是出于对韩绍这个司马的信任,李靖这种本就心思谨慎的人,还不知怎么胡思乱想呢。 而就在李靖准备退到一边的时候。 抬眼便看到那些蛮族少年,忽然对着那道穿着破烂皮裘的身影,单膝跪地抚胸行礼。 “首领!” 而那道穿着破烂皮裘的身影,则捧着那柄犹自滴血的弯刀,快步走到韩绍不远处。 扑通一声跪下,将弯刀高举头顶,而后才一路膝行到韩绍面前。 “主人,阿骨打幸不辱命!” 鲜血从刀锋处滑落,滴落在他眉角的一处旧伤上。 让这个昔日的奴隶少年,恭顺中又带着几分狰狞。 李靖只瞥了一眼,便下意识按了按腰间的镇辽刀柄。 他很不喜欢这个蛮族少年。 而且是属于那种杀之而后快,将危险扼杀在萌芽中的不喜欢。 没想到李靖竟有这般应激反应的韩绍,莞尔一笑。 “放宽心,我还没有糊涂那个地步。” 听到韩绍的温言安抚,李靖有些惭愧。 “司马恕罪,靖,失态了!” 韩绍无所谓地摆摆手,动了动身子便准备翻身下马。 可谁知台吉那小子身形一个飘忽,便跪伏在韩绍脚下。 “主人,当心!” 韩绍脚下踩实,嘴角却忍不住抽了抽。 妈的! 等以后当了皇帝,一定要将这小子阉了带进宫中! 这等人才留在宫外,实在是屈才了! “你家主人手脚健全,以后不用如此。” 这般告诫一声,见这小子眼珠子一转。 韩绍哪能不知道他又在心里琢磨自己这话,有没有什么深意。 索性懒得搭理他,缓步走到铁木阿骨打面前。 一面亲自动手将他扶起,一面赞许道。 “做的不错!” “你比主人我想的还要出色!” 听到韩绍这话,一股没由来的潮红涌上铁木阿骨打年轻却粗糙的脸上。 先前在一众同族面前凶狠、狰狞的他,此刻竟发现自己有些说不出话来。 “主……主人……我……” 韩绍见状,拍拍他那脏兮兮的破皮裘,和声道。 “不用紧张。” 说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后摇了摇头,叹息道。 “不行……” 这一声‘不行’,铁木阿骨打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 正哆嗦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的时候。 却听韩绍继续道。 “就算是我的奴,也应该锦衣华袍!” “怎么能穿这等腌臜难堪之物!” 说着,一面将自己罩在甲胄外的战袍解下,披在铁木阿骨打身上。 遮住了他那身破烂皮裘。 一面冲那些乞颜部少年吩咐道。 “去,替你们的首领去寻一件最好的皮裘!给他换上!” 说着,韩绍语调森寒道。 “记住了!以后你们这些人要是谁比阿骨打穿得好……” “立斩不赦!” 这话说完,一旁的台吉赶忙上前翻译。 等到那些乞颜少年听懂之后,忙不迭撒丫子跑去族长毡房的时候。 韩绍一扭头,便看到身前的铁木阿骨打泪眼婆娑,身形颤抖。 “长生天在上!” “我铁木阿骨打,主人最忠诚的猎狗!在此立誓!” “此生若背叛主人,必死于万箭穿心之下!” “此生灵魂必不能归于长生天!” 死于万箭穿心之下,算是草原上最毒的誓言了。 看着铁木阿骨打以手抚胸,向长生天立誓的模样。 韩绍叹息一声,神色不忍。 “何至于此?” …… 第七十三章 牧羊犬与羊(第三更~!)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七十三章牧羊犬与羊若她涉世未深,就带她看尽人间繁华。 若她心已沧桑,就带她坐旋转木马。 同理,若他久经苦难,就给他温暖。 若他衣衫褴褛,就给他锦衣华服。 若他还要更多…… 那就给他一个巴掌吧…… …… 人心这东西有时候是带有一定正反馈机制的。 当某种需求被满足、填满之后,往往会抑制不住地亲近对方、回报对方。 曾经韩绍一直用这套反馈机制来应对女性友人。 现在换了一个世界,好像依旧是无往不利。 所以某种意义上讲,如果将人比作一台机器,促使其运行的底层架构和内在逻辑,都是共通的。 这一点,不分男女。 韩绍给了铁木阿骨打活下去的机会。 赐予了他主宰他人生死的权力。 还给他披上了象征荣耀的战袍。 让他从一个最卑贱的奴隶,一夕之间彻底凌驾于那些曾经的高高在上之上。 这样的多重需求满足之下,铁木阿骨打对韩绍的感恩戴德,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韩绍并没有怀疑铁木阿骨打刚刚誓言的真实性。 因为如果他撒谎的话,根本不用韩绍动手。 眼前这些乞颜部的昔日贵种,会很乐意替韩绍撕碎他的。 呵呵,这就是养狗的乐趣。 …… 杀人其实是一件很快的事。 但这是要建立在对方不会到处乱跑的情况下。 所以尽管将士们在冲进乞颜部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控制了马群。 可等到真正将这个数千人的部族彻底清理干净,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而接下来就是枯燥的善后事宜了。 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筑京观。 男人嘛,说到了就要做到的。 韩绍也从来不相信什么以德报怨的蠢话,他这个人信奉的向来都是别人扇我一个巴掌。 在法律条文允许的前提下,他只想把扇他巴掌的人头拧下来,再踹上一脚。 这样才觉得痛快! 穿越这些天来,他虽然没亲眼见过廊居和定远城外的那座比城墙还高的尸山。 但之前突围一战,百余女子在他面前惨死,已经让他脸上火辣辣的疼了。 更别说自从他在这方世界睁开眼,就一直被人跟撵狗一样追着跑。 这一天天不断积攒的戾气,足以让韩绍心中的毁灭欲望,彻底绽放。 所以在看到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被高高垒起的时候,韩绍心中不但没有生出什么太多的怜悯。 反而觉得不够! 远远不够!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在那乌丸王廷之外,筑上一座大大的京观,才真正的合适……’ 韩绍按着腰间悬挂着的睚眦,如是想着。 随后忽然莞尔一笑。 “台吉……” 被韩绍点名的台吉,冲身边的铁木阿骨打扬了扬眉,露出一抹倨傲的眼神,才恭声回应道。 “奴在。” 韩绍没有在意他的小动作,指着两人身后的那些乞颜部少年,淡淡道。 “问问他们,看到那座京观,有什么感想?” 台吉闻言,有些不解。 一堆死人而已,有什么好感想的? 想当初咱赤树部族长爷爷的脑袋,还是台吉我亲自摆上去的呢! 可面对韩绍的指令,他自然不敢违逆。 随后便转头看向那些乞颜部幸存下来的少年。 或许是台吉先前一箭射杀他们同族的印象太过深刻。 所以相对于凶狠的铁木阿骨打,这些少年反倒是更畏惧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瘦弱少年。 “看到那里没有,主人问你们,有什么感想?” 台吉笑眯眯地说着,声音带着几分诱导的意味。 “是不是很伤心?很痛苦?” 那些乞颜部少年下意识顺着台吉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一具具鲜血已经流干,或者已经被冻住的尸体,狰狞而恐怖。 可再狰狞、再恐怖,那也是他们的族人,甚至是亲族长辈啊!
这一刻,不少少年已经眼中泛起泪光,神色悲痛。 他们是懦夫! 是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屈辱求生的蛆虫! 更有甚者,甚至开始对那些造成这一切惨状的黑甲死神,露出微不可查的仇恨目光。 而见到捕捉到这一幕的台吉,顿时露出了开心愉悦的神色,继续循循善诱道。 “没事,放心大胆地说,说出来心里就舒服了……” 说啊! 快说! 把心中的不满与愤怒说出来。 这样,台吉就能帮主人将你们这个肮脏野蛮的蠢货……通通杀光。 然而就在台吉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向那些乞颜部的少年时。 一旁的铁木阿骨打却有些看不下去了。 以他的智慧,自然一眼看透了台吉的险恶用心。 虽然铁木阿骨打也想不通,眼前这个看似腼腆、良善的少年为什么会这般憎恨他们这些同族。 甚至恨不得他们全部都去死。 可他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某些蠢货,做出愚蠢的举动。 毕竟说到底他们都是主人的财货。 更是他铁木阿骨打在主人面前实现价值的本钱! 莫名其妙的死去,实在是太过浪费! 于是当即用蛮语打断道。 “台吉!够了!” “主人让问什么,你就问什么!” “不要说什么多余的话!” 人靠衣裳,马靠鞍。 在换上一身崭新且华丽的皮裘后,铁木阿骨打总算有了几分昔日铁木部少族长的模样。 此时皱眉说出这话时,粗糙的脸上面色冷峻。 甚至已经展露出了几分不凡的气度。 而当听到他这话之后,那些被台吉牵动了情绪的乞颜部少年,顿时一惊。 短暂愣神后,便回过味来。 随后齐齐用惊悚的目光看向了台吉。 被人打断了快乐进程的台吉,有些不满地瞥了一眼铁木阿骨打。 嘴里小声嘀咕道。 “阿骨打,你应该站在我这一边。” “只有咱们才是同类,也只有咱们这样的忠犬,才配站在主人身边。” “这些养不熟的蠢货不配分享主人的荣光,应该趁早替主人杀光才对。” 面对台吉突如其来的袒露心声,铁木阿骨打非但不觉得荣幸。 反而只感觉自己背后一阵发凉。 而那些乞颜部少年更是如此。 巨大的恐惧之下,所有的伤感与仇恨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 有的只是无尽的惶恐与不安。 于是根本不等台吉继续说什么,所有人都陆续跪倒在韩绍的面前。 痛哭流涕的表示。 乞颜部的族人都是咎由自取。 都是因为他们的父辈,跟着可汗南下才引得主人的雷霆怒火。 总之一句话,乞颜部今日遭遇的一切,全都是自己活该。 都是他们罪有应得! 他们很感激主人赐予他们的活命之恩。 以后绝对会做主人最忠诚的猎犬,为主人撕咬一切遭遇的敌人。 听到这些感想的韩绍,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并且用充满期许的眼神看向他们,口中赞许道。 “你们能有这样的认知,主人很欣慰。” “也相信你们会成为最凶猛,也是最忠诚的猎犬!” “奴多谢主人!” 一片感恩戴德的感激声中。 韩绍眼神平静地看向一旁神色怡然自得的台吉。 “小时候,阿爸当着所有羊的面,杀了一只羊……” “愤怒的羊群想要用头上角去顶阿爸,可后来我家的牧羊犬冲着羊群一通叫唤……” “羊群就冲着牧羊犬去了。” 台吉腼腆一笑。 “台吉现在就是主人的那只牧羊犬。” 听闻台吉这一通‘牧羊犬与羊’的故事,韩绍哈哈笑道。 “台吉会是整个草原最有智慧的人!” …… 还有两章! 第七十四章 闻战则喜(第四更!~)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七十四章闻战则喜看到主人开心。 台吉也很开心。 因为是他让主人开心的。 唯有铁木阿骨打目光怔怔地看着台吉。 一时间也分不清眼前这瘦弱少年到底哪句话是真。 又哪句话是假。 因为刚刚台吉说那句话时,那一闪而逝的狰狞杀意,是做不了假的。 铁木阿骨打能清晰地感觉到台吉是真的想杀了那些乞颜部的蠢货。 甚至包括他……铁木阿骨打! 而这就在铁木阿骨打怔怔出神的时候,韩绍忽然问道。 “阿骨打在想什么?” 铁木阿骨打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韩绍身边那道瘦弱身影。 见对方同样也在笑眯眯地看他。 铁木阿骨打赶忙移开视线,以手抚胸道。 “主人!阿骨打见那些雍人将军搬运尸体,实在太辛苦。” “所以想带着麾下儿郎前去帮忙!求主人恩准!” 这种主动的请求,韩绍自然不会拒绝。 点了点头,便应允道。 “去吧。” 短短两个字,没有别的任何交代。 这让铁木阿骨打顿时心中大喜。 因为这意味着主人信任他,也信任他的能力! 相信他能管好麾下那些小蛮狗,不会因为在面对自己亲人的尸体时生出什么乱子! 于是铁木阿骨打在躬身道了一声谢后,便直接转身面向那些惊魂未定的乞颜部少年,用蛮语朗声道。 “主人开恩!” “允许你们这些可怜的家伙,亲手去安顿那些罪人的尸体!” 听闻铁木阿骨打这话,一众乞颜部少年不禁一愣。 可一想到,不管怎么样,自己还能亲自送族人一程,也算是个安慰。 于是赶忙向韩绍一通谢恩。 只是这一次的谢恩,相对于之前,明显多了几分真心与实意。 ‘真是一帮可以随意愚弄的蠢货啊!’ 看着那些跟随在铁木阿骨打身后离开的身影,台吉不屑地撇撇嘴。 随后便将铁木阿骨打‘矫诏’的话,在韩绍面前复述了一遍。 说完,还有些感慨道。 “真是一个聪明的家伙!” 韩绍淡淡一笑。 “台吉也不差,要相信主人的眼光。” 虽然台吉和铁木阿骨打都以‘忠犬’自居。 但狼就是狼,骨子里的狼性是掩盖不了的。 只是相对而言,台吉更像是一只游走于族群边缘的孤狼。 狡诈、阴险且残忍。 而铁木阿骨打明显更像是一只还未彻底长成的头狼。 凶狠又不缺手段。 要彻底驯服这些充满野性的狼崽子,光靠杀人威慑还不行。 还要诛心! 要将自己的一言一行,化作一道道思想的钢印,牢牢烙印在他们的灵魂深处,才能让他们真正听话、顺从。 心甘情愿地供他驱使。 想到这里,韩绍不禁将目光望向另一边正在帮忙筑京观的乞颜部少年。 面甲下的嘴角隐隐勾起。 个体的实验案例,已经有了几分成功的迹象。 眼下就看这一群乞颜部的少年了。 如果能够成功的话,他甚至能一路杀,一路拉起一支真正忠于的蛮族仆从军。 那样的话,至少也算是有个不是退路的退路…… 韩绍目光幽幽地望向南方。 那里正有着未知的未来在等着他。 …… 一番忙碌之后。 一座规模不算小的京观,被筑起在乞颜部的一角。 多年积蓄的牛羊,也在将士们手起刀落间,成为他们接下来行军路上的军粮。 期间,充满了欢快且豪迈的大笑声。 自从那场大败之后,他们这些败军、溃军一路奔逃,形如丧家之犬。 可当韩绍出现这段时间以来,他们虽然依旧在逃。 但与之前的惶惶不可终日不同,这位神秘的年轻司马,给他们带来了无数意想不到的经历。 别的不说,单说他们数百人强行破开蛮狗万骑合围,并且临战射杀一位元神境真人的传奇战绩。 这要放到镇辽城那些茶肆酒楼中说书先生面前。 那些说书先生的第一反应,怕也是以为这是哪位家的大能,闲暇时编造出来的小故事。 充满了荒诞、无稽与不可能。 可现实是它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因为他们这些数次死里逃生的将士,就是这等传奇战绩的亲历者! 还有如今这场大多数人都以为是送死的北上之旅。 不但预料中的血战与死亡,没有如期到来。 他们的司马甚至还给他们带来另外一重,谁也料想不到的天大造化! 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的强大力量。 有将士惊喜道。 “今日一战之后,我凝血境已经即将圆满了!”
面对袍泽的惊喜,身边那将士平淡道。 “恭喜。” 说着,嘴角一咧,再也绷不住那份故作的平淡,嬉笑道。 “我突破了,看我这道真气!厉不厉害!哈哈!” 刚刚还一脸开怀的那将士,顿时脸色一垮。 人这种生物,最怕对比。 因为人比人,是真会气死人的! 然而还没等他挤出笑脸说什么,旁边另一位袍泽也插话道。 “你也突破了啊!好巧!我也刚刚突破!” 话音未落,又是一位袍泽哈哈笑道。 “同喜同喜!说来也是运气,兄弟我运气好,不但突破后天真气境,还又顺势破了一重天!” “还有我……” 一时间,原本还算平静的场面,顿时热闹起来。 只是最先与大家分享自己喜悦的那位将士,此时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或许正应了那句话。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不过片刻之后,他便振奋了精神。 有些不服气地嘀咕道。 “有什么好牛的,下次厮杀的时候,我下手再快一点!” “定然会比你们强!” 事实上,确实是如此。 作为分享‘资源’的主宰者,韩绍也不可能完全按需分配。 那样实在是太过耗神。 只能说是大抵上按照就近原则,谁杀的就归谁。 那将士说到这里,眼中不禁迸发出一阵渴望嗜血的光芒。 什么叫闻战则喜? 这就是!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驱使,根本不用主将多说什么。 士卒们就会主动地渴望战斗!渴望厮杀! 另一方世界,商君变法后的老秦人如此。 这一方世界,韩绍麾下的将士如今亦如此! 至于说这份让他们迅速变强的‘资粮’到底是什么。 将士们又不傻,又怎么会猜不到。 不过这又怎样? 他们这些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虎狼之士,虽然没有岳武穆那种‘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泼天豪情。 可区区这等看不见摸不着的‘资粮’,他们自然是毫无心理负担。 更何况在他们眼中这些蛮族,类人而非人。 杀红了眼之下,与猪狗牛羊这等牲畜无异! …… 韩绍想了想,还是去了姜虎那一什人马那儿一趟。 有韩绍这股‘好风凭借力’,姜什长的修为自然是青云直上! 短短几天的时间,竟然已经摸到了先天宗师的门槛。 这还是韩绍怕吓到他,有意收敛的结果。 若是不加控制,不说天门境大宗师。 让他跟李靖等昔日的一曲军候肩并肩,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就算是这样,姜虎这几天的神色还是有些懵。 “绍哥儿,你……这……” 姜虎这副扭捏的模样,倒不是他对那份‘资粮’的来源,有所排斥。 只是觉得绍哥儿如今身为司马,自然应该一视同仁。 如此明目张胆地偏袒自己,他怕给韩绍招来闲话。 引得将士们不服。 而对于姜虎的顾虑,韩绍虽然觉得他实在是想多了。 可这份顾虑中蕴含的浓郁情谊,却让韩绍一时间感慨良多。 “放心吧,姜叔,我有数。” 见韩绍神色轻松,姜虎总算安定了几分。 而后便开始向韩绍讲述起军中的诸多琐事。 这一讲顿时将韩绍听得头皮发麻,要不有着脑海中魂衣上的记忆佐证。 他实在是想不到外表看起来这般冷硬的汉子,絮叨起来如此话痨。 硬着头皮强听了一阵之后,韩绍赶忙丢下两粒回血丹,一番叮嘱药效之后,便忙不迭找了几个理由开溜了。 至于说姜虎那一什人马中的其他人,韩绍虽然也多加了几分照顾。 可却终究还是没有付出太过多余的情感。 毕竟他很清楚,他终究不是真正的‘绍哥儿’…… …… 而就在韩绍匆匆从姜虎那边‘逃’出来的时候。 远处夜不收快速奔来的身影,让韩绍神色微微一沉。 身形一闪,便凝空飞落在那夜不收身边,韩绍沉声问道。 “有情况?” 那夜不收见韩绍出现,赶忙道。 “司马!身后有敌方游骑出现!” 韩绍微微蹙眉。 正想说什么,却见那夜不收面色有些古怪道。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游骑明明人数比我们多上许多……” “却好像怕了我们一般。” “看到我们扭头就跑了!” 韩绍闻言也是一愣,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仔细思索一阵后,只能先下令道。 “让将士们先不要休息了,整军备战!” …… 第七十五章 麻杆打狼!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七十五章麻杆打狼!当韩绍的军令,传下之后。 李靖四人迅速收拢了各自麾下的将士。 几乎是顷刻间,便从先前的松弛放松,恢复到了肃杀的状态。 马蹄轰鸣的巨大动静,既然瞒不过那数十个乞颜部少年。 “发生什么事了?” 有少年面色惊恐道。 “不知道!” “那些雍……雍人……” 早已成为惊空之鸟的他们,起先还以为那些雍人突然反悔,要将他们通通杀光。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要是真想杀他们,哪里需要这么大的动静。 随便来上一什人马,便可将他们所有人屠个精光。 “会不会是……有其他部族的人,发现咱们这里的动静了?” 有少年小心试探道。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一番胡乱之言,却让不少人眼中一亮。 “很有可能!” 毕竟如果不是遇到强大的外敌,这些宛如死神一般的雍人,又怎么可能这么紧张? 想到这里,有少年悄悄道。 “要不……趁着这个机会,咱们跑吧!” 这话出口,一些少年难免有些意动。 可一想到那些雍人的可怕,顿时又缩了回去。 说话那少年见众人迟疑,顿时有些急了。 “难道你们真的甘心给雍人当奴?甚至屈居阿骨打那个奴隶之下?” “逃吧!只要咱们逃了!” “回头再找到阿爸他们,咱们就能为族人报仇!” 听到他这般鼓动,一些少年越发意动。 只是很快,众人便想到今日正是他率先扑倒一名同伴,才引得所有人为了自保,最后不得不被迫出手。 这么一想,众人心中那股蠢蠢欲动的想法,顿时彻底熄灭。 因为他们不确定这厮会不会一转眼就将自己等人卖了。 而面对众人冷漠的目光,那提议逃跑的少年等了一阵,见没人搭理自己。 最后也只能悻悻作罢。 一面苦思着能否有什么办法,鼓动大家一起跑。 一面幻想着自己是不是能一个人逃出去。 只是没过多久,毡房的帘帐忽然被猛地掀开。 铁木阿骨打阴沉着脸,大步走入。 而他身边那名少年,正是刚刚从毡房中走出的那个。 这一刻,那提议逃跑的少年,哪能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泽!你背叛我!” 说着,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弯刀,指着铁木阿骨打道。 “杀了他!杀了这个卑贱的奴隶!” “咱们一起逃!” 铁木阿骨打冷冷看了他一眼。 “这刀还是主人刚刚赐下的。” 说着,铁木阿骨打环顾了一眼四周,沉声道。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一是用主人赐下的弯刀杀了你们的首领,也就是我!” “二是杀了这个会害死我们所有人的蠢货!” 短暂的沉默中,那提议逃跑的少年还想说什么。 突然背后一痛,直透心肺。 低头看了一眼穿过胸膛的刀尖,那少年似乎仍有些难以置信。 “首领说得不错,你这个蠢货,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又是一刀斩下了他的头颅。 “是啊,当奴,总比死了强。” “真要是想死,咱们今天早就跟勃勒他们一起死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一前一后出手的两个少年,言语间颇有几分嘲讽。 也不知道是在嘲讽死在自己的刀下蠢货。 还是嘲讽自己的怕死与懦弱。 而见到这一幕的铁木阿骨打,却是满意一笑。 “好!做的不错。” “现在带上他的头颅,跟我去见主人。” 说着,意味深长地对众人道。 “主人已经在等我们了。” 听闻这话的一众少年,顿时面色一变。 随后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听信那个蠢货的蛊惑。 否则的话,哪还有后悔的机会? …… 还是先前那片宽敞的枯草地上。 韩绍已经再次跨上了那匹辽东神驹,看着眼前的一众将士。 依旧是先前统计的那些,不多不少,没有折损一人! 这就很好了! 韩绍讨厌那些生死离别。 所以他总是喜欢将所有敌人一起送过去团聚。
以免对方饱受这种阴阳相隔的离别之苦。 同样。 他自然也看不得这些百战余生,将自己视作靠山的将士们,有人死去。 所以这个时候…… 既然已经敌军游骑缀了上来,应该可以带着将士们跑路了吧? 韩绍本想就此下令,可心中却隐隐有些不甘。 因为如果说只是遇到敌方的一股游骑,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就慌不择路转身就跑的话。 一来比较伤士气。 二来这草原上部族茫茫多,要是随便一股部族游骑,就让他们吓得乱窜。 那他们岂不是成了无头苍蝇? 不行! 这样不行的…… 韩绍犹豫了一番,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准备先看一看情况再说。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让一部分将士先走。 以免又遇到上次那种被敌军万骑包了饺子的情况。 于是韩绍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便直接下令道。 “李靖、冯参、齐朔,你们三人带着麾下将士先走!” 说着,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又对赵牧道。 “赵牧!你带着铁鹞子的将士跟我留下!” 铁鹞子数十将士的马,是军中最好也是最快的马。 这样的话,就算真遇到什么突发的情况。 他也能带着他们强行冲出来。 当然你要是问,既然如此韩绍就不能自己一个人去查探下情况吗? 别问,问就是他韩某人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他也心虚啊! 这种心理层面的心虚,远不是实力强大所能填补的。 有人陪着至少能安心一些。 想到这里,韩绍不禁用惭愧的眼神,瞥了眼赵牧。 而骤然被点将的赵牧,自然不知道韩绍心里的想法。 反倒是因为韩绍抛开了李靖三人,独独留下自己。 于是不禁挺直了胸膛,傲然道。 “司马放心!末将麾下的铁鹞子皆是精锐中的精锐。” “肯定不会拖司马后腿!” 他这副小人得志的做派,顿时将冯参两人鼻子都气歪了。 正想抱拳请命,李靖已经率先开口道。 “司马!这样不妥!” “司马作为一军将主,怎么能轻易涉险?” “就算是要一探敌军虚实,也不该司马去!” “让末将代劳如何?” 韩绍闻言,白了他一眼。 “让你去,若是出现什么状态,你能带着将士们冲出去?” 被韩绍这话一堵,李靖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了。 一旁的公孙辛夷犹豫了下,本想站出来。 可韩绍哪能让她去? 且不谈她先前说过,她的身份不能在草原暴露。 单说他一个大老爷们,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娘们犯险? 脸,还要不要了? 可他又怕这娘们性子执拗起来,自己掰不过。 于是下意识用哄小孩的口气,温言道。 “乖,听话,跟李靖他们先走,我去看看情况,很快就会追上来。” 轰—— 可他没想到自己这番无心之语,落入公孙辛夷耳中,瞬间有如一记闷雷在耳边炸响。 神魂震颤,心跳如鼓间,公孙辛夷近乎本能地‘嗯’了一声。 “你要小心。” 听着耳畔那道细若蚊呐的声音,韩绍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这娘们儿吃错药了吧! 说话什么时候这么温柔过?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于是在确定好事宜后,韩绍大手一挥。 “就这样!” “以半日为限,你们按照壬、癸两个方位,每个时辰变幻一次方位。” “出发!” …… 正所谓,麻杆打狼,两头怕! 就在韩绍有些心虚地做出这般安排的时候。 实际上,身后那些缀在后面上来的追兵,比他们更怕! 因为在那些追兵眼中,对面可是有着最少一部两千人的雍人‘强军’啊! “不好啦!当户!” “我们遇到雍人的夜不收了!” 哥利当户闻言,瞬间大惊失色。 “什么!” …… 五更完毕,肝不动,肺都要咳出来了,明天去吊水。 等首订成绩出来了,给大家汇报一下。 汇报一下成绩吧 收藏2.45万上架的,后台首订2080。 不过某站那边统计的是2485,应该还有四百多首订,是QQ阅读那边的兄弟贡献的。 这个成绩是有点扑街。 不过精品应该是没有问题,后续看能不能冲一冲万订吧。 老实说这个成绩是有心理准备的,一个是前期剧情(关于那些雍女的),跑了一些兄弟。 二是没卡高潮,上架首章的剧情,算是比较平。 另外就是身体的问题,每次换季都要折腾一点问题,连带心态也有些烦躁。 不过没关系,看以后吧。
感谢兄弟们的支持与鼓励! 也希望兄弟们能够继续陪伴下去。 毕竟相逢就是有缘,如果可能的话,谁又希望半路分手,日后形同陌路呢? 反正我是不希望的。 OK!就这样吧! 老套的话就不说了。 麻烦有票的兄弟投一下,看能不能冲一冲新书月票榜。 打赏的话,盟主加一更吧。 有就有,没有就算了,这个不勉强,大家订阅一下,有口饭吃就行。 拜谢! 第七十六章 王廷里面有奸臣啊!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七十六章王廷里面有奸臣啊!夜不收,是雍人边军斥候的别称。 凡出征在外,向来都是以伍为单位撒出去。 凡是遭遇敌情,一人快马回去禀告。 剩下的,打得过便冲上去将敌骑剿杀,以免暴露己方信息。 打不过,则还是会冲上去! 为身后那名传递情报的袍泽,争取逃脱的时间。 所以每逢大战,最先开始的斥候战都是极为惨烈的。 这也是当时韩绍他们被万骑围杀前,只有一名夜不收带伤独归的真正原因。 不过好在这一次,他们遭遇的并不是蛮族的游骑精锐。 双方只远远对视了一眼,便迅速脱离了接触。 因为双方都急着将遭遇‘强敌’的情报传递过去。 …… 果然当听到己方游骑的禀告时,正带着数千大军刚刚停下就地休整的哥利当户,手中的黄金酒盏直接洒了一半。 “怎么会这么快!” 是啊! 怎么会这么快遇到那些雍人? 明明他们已经故意放缓了速度,就为了能够避免撞上这支‘可怕’的雍人精锐! 可为什么还是撞上了? 哥利当户想不通! 他们身边的一众蛮将自然也想不通! “会不会是……那些雍人早就已经发现了我们……” 有蛮将面色纠结中,带着几分惊恐。 “如今早已在布好了口袋,在前方等我们?” 这话出口,顿时让本就沉闷的气氛,更加窒息了几分。 片刻之后,不少蛮将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妈的! 很有可能啊! 不然这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他们明明已经将‘作出追击姿态’‘缓追之’这一既定策略,坚决贯彻落实。 甚至将一天能赶的路,生生拖到了三四天。 可最后还是撞到了对方! 实际上被他们忽略的是这几天以来,他们大抵上一直都是走的是直线。 而韩绍他们一群人则是奔着各个部族来的。 所以后者大抵上走的是个‘之’字型。 于是一场美妙的误会,就这么诞生了。 就好像身为数千蛮骑首领的哥利当户,在听到身边众人这番推测之后,手中黄金酒杯中已经洒了一半的酒水,又洒了一半。 “都他妈还愣着干什么!” 哥利当户一口将残酒一饮而尽,珍贵的黄金酒盏重重地摔在地上。 口中又气又急地怒吼道。 “还不快整军备战!” 听闻这话,一众蛮将也是不敢怠慢。 毕竟这可是生死关头啊! 于是赶忙从盘坐的地上站起身,口中怒吼着。 “当户有令!” “快!快!整军!备战!” 可他们这支数千人的庞大队伍,本身又是各部族收罗来的杂兵。 哪能像那些精锐一样,真正做到令行禁止。 当听到自家统领的命令时,不少蛮族士卒面露茫然,直到被各自的十夫长、百夫长,拿起鞭子抽了一顿,才慢腾腾动弹起来。 看到有些士卒到死到临头了,还不舍不得嘴里的肉干,那些蛮将气得七窍生烟,口中怒骂道。 “都他妈别吃了!雍人杀来了!” “吃吃吃!等死了,去他妈吃祭品吧!” 草原上自然少不了祭祀。 除了祭祀给长生天和巫神的,剩下的残羹冷炙也会留一点给亡魂。 等等! 雍人? 听到这里,这些士卒先是再次一愣,随后终于惊醒过来。 雍人杀来了? 怎么可能! 这几天他们在军中也听过一些流言。 隐约知道自己的前方,有一支‘强大’的雍人军队。 不过他们只需要跟在后面,做个样子就行。 根本不用他们上阵与之血腥厮杀。 可这一转眼之间,怎么突然就变了? 蛮族士卒们心惊肉跳间,再也顾不上嘴里的肉干了。 连忙狂奔着往自己的战马走去。 “混蛋!这是我的马!滚开!” “放屁!看清楚了!你的马在那边,这是我的马!” “刀!我的刀呢!艹!哪个犊子把老子的刀顺走了!” 一时间,原本还算有序的数千人队伍,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中。 亲眼见到如此不堪一幕的哥利当户,顿时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无力感,让他整个人从头顶一直凉到脚后跟。 妈的! 难道老子要带着这些货色,去跟那些强大的雍人精锐拼杀? 这一刻,哥利当户只感觉自己的脑门上,好像已经被写上了一个大大的死字。 等前方那‘数千’雍人精锐杀来,他们会斩下自己的头颅。 然后用刀挑着一路狂奔,耀武扬威!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那些雍人现在已经没有将脑袋做成酒器、溺器的习惯。 否则的话,自己怕是死了,灵魂也终究不能回归长生天。 永生永世,不得安息。 想到这里,哥利当户打了寒颤,随后近乎本能地将目光望向了身边的那位‘大贤’。 而瞥见自家少族长眼中的恐惧与求救意味。 那位之前提出‘缓追之’这个英明决策的‘大贤’,此时也是头皮发麻。 又他妈看我做什么? 战场厮杀这种大事,是我能够做主的? 他又不傻。 这种时候要是乱说话,万一出了乱子,就没死在雍人手里。 事后肯定是要脑袋搬家的。 不过在面对少族长的眼神逼迫,他最后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小声传音道。 “少族长是天门境大宗师,万一事不可为,少族长当速遁之!” 遁? 那不就是逃吗? 我堂堂一个大部少族长,统领数千骑的当户! 怎么能做出这等不耻的事情? 哥利当户对着‘大贤’怒目而视,唇息微动传音道。 “万一事后王廷怪罪下来,怎么办?” ‘大贤’闻言,想了想,咬牙道。 “数千大军都败了!” “这不更显得敌军强大吗?” “少族长为了将敌军的虚实,传递给王廷!浴血厮杀!强行突破重围!”
“这可是大功啊!王廷怎么会怪罪少族长?” ‘大贤’一番绞尽脑汁、言之凿凿、有理有据的话,顿时将哥利当户说得眼眸一亮。 说得好! 本当户哪有什么罪责! 当有大功啊! 可是喜悦了不到片刻,哥利当户看着眼前这数千骑军,眼神又生出几分迟疑。 这数千骑的当户之位,可是他阿爸用族中千骑精锐,跟可汗换来的。 要是一下子丢了个干净,他回去又该怎么和阿爸跟族人交代? 听得自家少族长这般顾忌,‘大贤’又苦思了一阵。 不过这次苦思,倒是没有维持多久。 因为他发现自己此时的思路,出奇的清晰。 于是果断道。 “少族长多虑了!” “如今王廷空虚,左贤王正值用人之际,怕是不但不会问罪于少族长!” “反而会更加重用!到时候别说是统领数千骑的当户了!” “说不得,就连万骑长,少族长也当得!” ‘大贤’越说越顺畅,越说越自信。 见哥利当户眼中流露出认可的神色,于是又补了一句。 “用雍人的话来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毕竟少族长以后可是要当族长的人啊……” 这最后一句话,可谓是一锤定音! 是啊! 不管王廷会不会重用他! 反正他是不能死了,最后将族长之位便宜给那个混蛋! 哥利当户终于下定了决心。 若事不可为,当速遁之! 这个遁字,用得极妙! 想到这里,哥利当户顿时也不慌了。 眼神平静地看着身后那些蠢货乱糟糟地整着阵型。 颇有一番巨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大将气度! 不过好在这些来自各部族的杂兵,多少也跟着各自的部族打过几次仗。 基本的战斗素养还是有一些的。 在经历过最初的慌乱之后,终于还是找准了各自的位置,算是勉强维持住了阵型。 说来也巧,就在这时,前方散出去的游骑,再次急速打马前来禀告。 “当户!雍人来了!” 听闻这话的人,除了早已胸有成竹的哥利当户和他的‘大贤’,全都神色大变。 对此,哥利当户面色一沉,当即呵斥道。 “一帮废物!慌什么!” “雍人来了,迎敌便是!” “就算他们再强大,难不成我们这些草原的儿郎!长生天的子民!苍狼的子孙!还会怕他们不成?” 面对哥利当户一阵义正言辞,唾沫横飞的喝骂。 全都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哥利当户锐利的眼神。 被激发出勇气后,有蛮将顿时应声道。 “当户说得不错!” “大不了,跟那些雍狗拼了!” 另一骑蛮将也是高声道。 “不错!不能让那些雍狗看轻了我们!更不能让可汗蒙羞!拼了!” 群情激奋间,有本想试探说‘要不我们跑吧’的人,也不敢说话了。 只能强忍着内心的恐惧,伫立在大军中四处张望。 “来了!” 看着远处的一处缓坡上,渐渐出现的黑色身影。 不少怕死的蛮族骑军,不禁悄悄倒吸一口凉气。 熟悉的黑色甲胄! 远比乌丸马更高大的辽东战马! 雍人来了! 雍人真来了! “只是……” 忽然有蛮将奇怪道。 “怎么……人这么少?” 视线中,那道一骑当先,身后跟着不过寥寥数十黑甲骑军的身影,在这片辽阔的草原上。 显得是那么的渺小与单薄。 这一刻,他们心中猛地生出一股意识。 难不成我们都猜错了? 实际上对方人真的很少,甚至只是一股脆弱不堪的溃军? 这一刻,所有人都将目光望向了他们的当户。 哥利当户心中一慌,顺势将目光望向他的‘大贤’。 ‘大贤’有些茫然扭头望了一眼四周,发现没人看了。 只能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将目光望向了远处那支渺小得可怜的雍人骑军。 因为当初雍人两千人的数量,恰恰是他推算出来的。 而哥利当户在汇报王廷时,只是在此基础上稍稍加了那一点点人而已。 不多……才一千! 若是出了岔子,哥利当户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而在哥利当户兜着走之前,他这个被哥利当户一举提拔为千夫长的‘大贤’。 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死定了!死定了!让你当时多嘴!’ ‘大贤’心中后悔得想抽自己巴掌。 可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千万不能露怯。 否则的话,下一刻他就会愤怒的哥利当户当场撕碎! 就像当初那图千夫长的尸体那样…… 想到可怕处,他额间见汗,背后却是一片冰凉。 他知道,这个时候谁也救不了自己。 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死中求活的自救! 而就在这堪称绝境的处境之下,还真让他找出了一线生机。 看着远处那数十黑甲铁骑身边跟着的一些瘦小身影。 那一刻,他激动得近乎难以自已。 那是一群穿着华丽皮裘的蛮族少年。 于是近乎本能的,他指着那些蛮族少年对着身边所有人嘶声喊道。 “不好!” 没等其他人说话,他赶忙又道。 “那些少年必是我乌丸部族贵种!” “怕是有不少大部族已经跟雍人勾结起来了!” “他们要背叛乌丸!背叛可汗!” 听闻这话,包括哥利当户在内的所有人,全都露出茫然不解的神色。 这其中有什么必然的关联吗? 见众人没能跟上自己的思维脚步,‘大贤’痛心疾首。 “当户!王廷里面有奸臣啊!” “后面必有雍人大军!甚至有各部族的叛逆大军!跟在后面!” “咱们快跑吧!” …… 先发一章,后面还有,看不能万更吧 第七十七章 阴谋笼罩草原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七十七章阴谋笼罩草原跑? 数千大军面对区区数十骑,扭头就跑? 这要是传出去。 还不把人大牙笑掉? 而作为这支大军的首领,他哥利也必将会成为整个草原的天大笑柄。 到时候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草原上的豪雄人物? 又有什么资格跟他那个混蛋兄弟,争那族长之位? 哥利觉得他的‘大贤’怕是糊涂了。 什么大部族跟雍人勾结? 什么王廷里面有奸臣? 简直是胡言乱语! 若是真有大部族跟雍人勾结,他这个大部族的少族长会听不到一些风吹草动? 这般想着,哥利黑着脸看向了他的‘大贤’。 阴鸷的三角眼中,满是寒光。 毕竟如果大贤不贤,那留着还有什么用? 而且这狗东西还让自己丢了这么大的脸! 想到自己听信了这狗东西的话,张口便向王廷禀告了三千人! 哥利那张粗犷的脸,就是一阵隐隐的涨红。 该死! 我怎么偏偏信这狗东西的鬼话! 要是那图在…… 这一刻,哥利又开始怀念起那图了。 而那先前被哥利这位乌丸当户亲自认证的大贤,此时也顾不得哥利对自己隐隐露出的杀意了。 不管那小撮雍骑的身后,是不是藏着无数大军。 他都必须是! 无论那些大部族有没有跟雍人勾结。 他都必须有勾结! 否则的话,等待他的就是死! 这一刻,他的脑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急速转动。 语气依旧是那般痛心疾首,那般急切。 仿佛下一刻那些雍人就会带着无数大部族叛军,从缓坡之后杀过来一般。 “你们还想不明白吗?” 大贤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表情,指着远处那些少年身影,怒声道。 “那些是不是我乌丸族的狼崽子?” 在场一众蛮将能辅助哥利当户统领这数千人,修为自然不低。 强大的目力加持下,自然能够清晰地分辨出那些少年是不是乌丸族人。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见众人点头后,露出迷茫、不解、质疑的表情,大贤再次道。 “你看他们身上穿的衣裘,是普通部族的狼崽子能穿的吗?” 众蛮将再次举目望去。 视线中那数十蛮族少年身上穿的华丽皮裘,别说是普通部族了。 就算是一般千骑大部的少族长,怕是也穿不起。 这么一看,再一想。 众蛮骑心中原本不屑的情绪,顿时闪过一抹狐疑与惊讶。 随后便发现自己刚刚似乎忽略了许多。 一是,那些雍骑身边怎么会出现他们乌丸族的狼崽子? 二是,正如‘大贤’所说,那些狼崽子明显不是普通部族出身。 这二者分开,就足以让人迷惑了。 等结合起来想,却让人有些细思极恐。 有蛮将强忍着心中的惴惴不安,小心道。 “你的意思是?” ‘大贤’闻言,神色越发痛苦。 “你们忘了可汗王帐军的前身吗?” 王帐军? 那可是可汗最精锐、最强大,也是最忠诚的军队! 可这跟王帐军有什么关系…… 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可反应快的,也是有的。 “你是说!当年……各部族的那些质子?” 当年,可汗带着乌丸部本族横扫漠南诸部。 凡是冥顽不灵死战到底的,全部诛除、灭族。 而愿意归降的部族,为证明自己的忠心,族长则会将自己的子嗣送到可汗面前。 一面可以充当人质,一面可以替可汗征战四方。 而由这些质子组成的军队,为了自己部族的生存,也为了各自的荣耀。 所以作战向来悍不畏死,本身又有本部族和可汗的双重供养,修为也极为强大。 后来渐渐也就形成了如今的可汗亲军,王帐军! 所以在听到这声惊呼后,就算反应再迟钝的人,此时也反应过来了。 是啊! 眼前的一幕,何其相像! 特别是当他们看到其中两道蛮族少年的身影,此时一左一右紧紧跟在那雍人骑将的身后。 这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就越发强烈了。 是了! 一定是那些大部族与雍人有勾结! 为证明自己的诚意,甚至于是忠心,才会将各家的族子送到了雍人身边! 就像当初他们面对可汗的征服时,做的那样! 这一刻,不但是一众蛮将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甚至就连刚刚已经对‘大贤’的贤,生出几分怀疑的哥利当户,此时也不免多想了几分。 难道我刚刚想错了? 局势真的有他说得这般可怕? 可是……那些大部族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 难道是为了趁着可汗大军南下,王廷空虚的时候,与雍人一起直捣王廷。 再回过身,一举覆灭整个乌丸本族。 从而恢复他们祖上的荣光? 哥利这么一想,顿时觉得有这么几分可能! 因为就连他阿爸,也时常在他面前感慨当初乌丸部本族没崛起前,他们部族的强大与威风。 可自从可汗带着乌丸部本族强大之后,一番东征西讨,所有部族都衰落了许多。 所以难保有人会不死心,想要趁机搞事啊! 这么一想,哥利当户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阴谋! 巨大的阴谋,似乎已经笼罩在整个乌丸部草原上空! 甚至让一向自以为什么都不怕的哥利,都生出几分恐惧来。 可是……这是真的吗? 真的是这样吗? 哥利看着他的‘大贤’,只见他的‘大贤’此刻目光坚定中,又带着几分惶恐。 似乎跟他一样,正为洞彻了这个惊天阴谋,而恐惧。 ‘果然大贤就是大贤!’ ‘也只这样的贤才,才会跟本当户拥有一样的智慧!’ 想到自己刚刚冲动之下,差点亲手撕碎了这样的贤才。 哥利当户就是一阵自责和惭愧。 于是叹息一声道。 “你果然没有辜负本当户的信任!” “本当户刚刚就觉察到了其中的不对劲,没想到你竟然也看出来了!” 听闻这话的‘大贤’,眼神中的惶恐顿时消散去大半。 生死当头走过一遭后,这种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差点让他喜极而泣。 “那……当户!咱们快撤吧!” “不然等那些雍人围上来,就来不及了!” ‘大贤’口气急促,有些焦急。 不管怎么样,先忽悠了少族长退兵再说! 因为现在他眼前面对的局势,已经很明显了。 要是让他猜对了对面雍人的人数和实力,他们冲上去厮杀,肯定是个死。 而如果他猜错了,他们冲上去一下戳破了事情真相。
他还是个死。 所以他决不能让少族长进兵! 至于以后的事情,他也已经决定好了。 等过了这一关,他就跑路。 去他妈的千夫长,老子不当了! 这种生死之间游走的感觉实在是太吓人了! 他真的已经快要遭不住了! 这一刻的他,甚至就连远在部族中的妻子儿女也顾不得了。 毕竟妻子没了再娶,儿子没了也可以再生。 可自己的命,只有一条! 而面对‘大贤’的催促,哥利当户想了想便咬牙道。 “好!听你的!咱们撤!” 听闻这话原本紧张到浑身大汗淋漓的‘大贤’,心神一松,差点从马上瘫下来。 只是没等他将这份喜悦保留多久,便听哥利当户沉声道。 “这样吧,等退兵之后,你跟我去一趟王廷!” “我要亲自将这个天大的阴谋,向左贤王禀告!” 开玩笑! 阴谋之所以被称为阴谋,就是因为不为人所知。 一旦让人知道了、洞彻了,它就不再是阴谋。 而是一份天大的功劳! 想到因为自己的禀告,而一举捣毁这样一个由雍人和叛逆精心策划的天大阴谋。 到时候左贤王有可能赏赐下的泼天富贵与无边权势! 哥利心中不禁有些激动起来。 可当他看到他那位‘大贤’僵硬惨白的脸色,顿时不解道。 “怎么?你不愿意?” 我能说我不想去什么王廷,只想跑路吗? 哥利自以为看出了‘大贤’的担心与顾忌,还不忘安抚道。 “你放心!本当户为人向来大方!肯定会在左贤王面前分润你一些功劳的!” 我他妈谢谢你啊! 功劳? 怕是杀头吧! 他对哥利所说的话,全部都是猜测! 还有不少是被逼无奈之下的灵机一动。 这其中有几分真,几分是假,怕是只有长生天知道! 而就在‘大贤’欲哭无泪的时候,哥利忽然想起来,又问了一句。 “对了,你叫什么名来着?” 狗,自然不需要在意名字。 可去了王廷,还是问一问为好。 ‘大贤’无奈,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少族长一辈子不问自己的名字。 可现在只能抚胸道。 “阿保机。” 而就在这时,旁边一众蛮将中突然有人惊呼道。 “当户!有雍人过来了!” 什么! …… 韩绍带着赵牧的数十铁鹞子,站在缓坡上。 缓坡上的寒风,因为没有遮挡,所以有点大。 这也方便了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人数过万,漫山遍野。 虽然眼前那些蛮骑没有过万,但远远看去,密密麻麻的身影。 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韩绍还好一点。 毕竟先前他对那名蛮族天门大宗师搜过魂,很快便将这支追兵跟之前那支对应了起来。 “怕了?” 听到韩绍这声笑问,赵牧尴尬地笑了笑。 不过他脸皮厚,也不否认,直接道。 “这么多人,谁不怕啊!” 韩绍闻言,淡淡一笑。 “放心吧,咱们马快,跑还是能跑掉的。” 赵牧想想也是。 不然司马也不会单独将他们铁鹞子带出来。 对了,还有那些小蛮狗。 看着那些临走前,被司马拧过来的小蛮狗。 赵牧眼中闪过一丝古怪。 毕竟待会儿对面的大军席卷过来,怕是不会在意他们是不是同族,直接会一刀砍了完事。 这么一想,赵牧不禁对这些小蛮狗生出几分怜悯。 而实际上韩绍将他们带过来,也是临时起意。 主要是担心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这些狼崽子跟着李靖他们生出什么事端来。 就像自己养的狗,或许在自己这个主人面前,温驯听话。 可要是不栓狗绳就放出去,难免会乱吼乱叫,甚至咬人。 所以也只有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扭头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台吉和铁木阿骨打,韩绍用手中的马鞭指着远处那片大军,笑道。 “感觉怎么样?” 被寒风吹得缩了缩脖子的台吉,摇头不屑道。 “不怎么样?拿主人麾下的猛士差远了。” 确实。 远处的那支军队,虽然人数众多,但拿韩绍麾下将士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这一点只要稍微有点眼力,就能一眼看出来。 若是不顾及将士们伤亡的话,韩绍甚至有信心,凭借麾下三百生生将这数千人冲垮、冲溃! 可惜韩绍舍不得将自己未来的私兵种子,浪费在这里。 也太过愚蠢。 于是在听完台吉的吹捧后,韩绍又将目光看向铁木阿骨打。 不得不说,乞颜部不愧是曾经的万骑大部。 就这一身明显与雍人风格迥异的华丽皮裘,就能看出几分过去的底蕴来。 就算是以韩绍眼光来看,都感觉十分顺眼。 但也能理解。 毕竟这些华丽皮裘据说可是当初乞颜部少族长,平日里都舍不得穿的压箱底货色。 如今倒好,全都便宜了铁木阿骨打和台吉。 剩下普通一些的,也被赏赐给了其他乞颜部的少年。 甚至还因此换来那些少年一通感恩戴德。 毕竟哪个少年不爱美人,不爱华服? 这是人性。 想到这个,韩绍顿时又打通了一条收买人心的思路。 而被韩绍目光注视的铁木阿骨打,在看了一阵远处的数千大军后,又想了想,然后才道。 “回主人,奴总觉得那支军队身上少了一股……” 铁木阿骨打憋了一阵,却没想到什么合适的词汇。 只能老老实实道。 “奴说不上来……” 韩绍闻言,哈哈笑道。 “少了一股一往无前的锐气!” 说着,韩绍短暂思忖片刻,忽然拔出了腰间的睚眦。 然后对铁木阿骨打,笑着说道。 “让你麾下的小崽子看好了。” “什么叫一往无前!什么叫做锐气!” 这话说完,韩绍又对另一边的赵牧道。 “你们待着别动,我过去看一眼,就回来。” 随后也不等赵牧反应,一拍座下辽东神驹。 整个人便从缓坡上直冲而下。 单人一骑。 有如下山猛虎,势不可挡! 而实际上,在临近大军的一段距离后,他打开了小地图。 灰白一片的小圆点中,小白点也不多。 只有一道绿点,分外瞩目。 韩绍笑了。 很好! 绿色代表安全! …… 第七十八章 破军!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七十八章破军!以韩绍对身上这个外挂的理解来看。 这就是一个从另一世界MMORPG类游戏中移植过来的游戏角色面板。 只是似乎为了适应这方世界的运行规则,做出了一定的‘优化’与改变。 就像韩绍甚至可以通过神魂来影响、调拨【经验值】的目标受众。 不过系统设定的大抵框架,还是固定的。 就像这个【小地图】功能。 实际上它所能笼罩的范围很小,韩绍粗估了下,其笼罩、扫描半径最多不会超过二三里。 大体上跟他几次暴涨过后的神魂覆盖范围相当。 只是相对而言,要直观、也准确上许多。 最起码要是某个不当人的老怪物,在他面前伪装了修为,【小地图】是不会‘欺骗’他的。 这也韩绍此刻看似莽撞地单骑直冲而下的目的所在。 他需要先确定一下这股数千骑大军的‘成色’。 再决定接下来,要怎么应对对方的纠缠。 如果对方太强,甚至跟上次一样有着元神真人坐镇。 那没什么好说的,快马加鞭战略转进,走为上计。 但如果对方实力一般,那就用不着太着急了。 就像是此刻,在摸出了对方的虚实之后,韩绍甚至生出几分吓一吓他们的心思。 于是原本只打算冲近一段距离,便拍马折返的韩绍,忽然俯低了身子。 单骑一人,直冲数千骑的庞大军阵! 围杀? 笑话! 在不用顾虑身后将士伤亡,以及体内真罡元气损耗的前提下。 别说是眼前这数千人! 就算是翻上一倍,他韩绍也无所畏惧! 真要是逼急了,马跑不动了,他甚至可以扛着马跑! 这就是一个开了外挂的天门境大宗师,一个第四天灾的真正可怕之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这一番堪称疯狂的举动,吓没吓到对面那数千骑蛮族大军,目前还不知道。 可却将后方以赵牧为首的一众铁鹞子吓得不轻。 不是说,去去就来的吗? 司马,你骗人! 这一刻,赵牧懵了。 身后数十铁鹞子也懵了。 “司马!” 有将士惊呼一声,随后与身边袍泽对视一眼。 彼此之间,虽然都有面甲遮蔽,可还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尽惊恐之意。 韩绍是他们的司马,是他们的将主! 却又不仅仅是司马和将主! 更是他们这支残军数次死里逃生之后,最后的精神依托与靠山! 他们实在无法想像,要是韩绍出了意外,甚至战死在这里。 自己这些残军接下来要怎样在这片茫茫草原上继续生存下去! 不行! 绝对不能这样! 就算他们这些人死光了! 司马也绝不能出事! 因为他们身后还有二百余袍泽在等着司马! 这般念头生出,数十铁鹞子将士齐齐将目光看向了他们首领赵牧。 “军候!” 听到将士们焦急的呼喊声,赵牧心中不禁有些埋怨。 司马,你这是闹哪出啊! 说话不算话! 还是你看不起我们这些将士,觉得我们这些将士不配与你一同厮杀、赴死? 想到这里,赵牧无奈苦笑一声。 随后缓缓从腰间抽出了镇辽长刀担在肩膀上,那双平日里总喜欢拿余光看人的孤傲眼神,扫过麾下将士。 “我们是什么?” 听闻赵牧这话,众将士哪能不知道,这位向来不讨喜的军候已经做出了决定。 于是哈哈大笑一声,齐声道。 “司马赐名!铁鹞子!” 赵牧嗤笑一声,担在肩膀上的长刀,一个前指。
“如今司马在前,我等在后,这像话吗?” 将士们再次大笑。 “不像话!” 赵牧口中淡淡道。 “那还等什么?跟上司马!” “用我们最锋利的爪牙,撕碎那些胆敢冒犯司马的杂碎!” 话音一落。 赵牧一骑当先,从缓坡上直冲而下,数十将士呼啸着紧随其后。 等马速渐渐提起来后,一声怒喝响彻这片草原的天地。 “冲锋!” 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缓坡上仅剩的一众蛮族少年全都身影僵硬地伫立在原地。 目光惊慌地看着这堪称荒唐的场景。 先是那雍人将军,单骑一人直接冲向对面数千大军汇聚的庞大人海。 而后他们又看到那数十雍人骑军,忽然也不要命地冲了过去。 该死! 那可是数千足以扫平很多部族的军队! 不是那些羊圈、牛圈里被圈养的牛羊! 而且就算是数千头牛羊堵在面前,一般人也不敢就这么冲过去吧! 可那些雍人不但敢! 并且还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这么做了! 这种无所畏惧,堪称送死的举动,让他们这些曾经自认武勇的蛮族少年恐惧! 甚至就连灵魂也感受到了几分战栗! ‘他们难道真的就不怕死吗?’ ‘还是说这就是阿骨打刚刚所转述的,一往无前的锐气?’ 这一刻,所有蛮族少年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而作为他们首领的铁木阿骨打,此时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因为韩绍和他麾下一众勇士的举动,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和认知范围。 一个人,又或者说后面跟上的数十人,怎么敢对数千人的大军发起进攻的? 他不理解,可这并不妨碍他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已经开始燃烧起来。 悸动的灵魂,更是在不断催促着他,要追随着主人的脚步。 策马冲锋! 并且无所畏惧! 只是就在他猛地拔出了腰间弯刀,准备喝令麾下狼崽子冲下去的时候。 却被台吉拦下了。 “台吉!主人现在需要我们的忠心!” “你要阻拦我吗?” 面对铁木阿骨打充斥着杀意的厉喝,台吉面上依旧挂着腼腆的笑容。 “别急,再等一等!” 铁木阿骨打怒喝。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主人真正需要的时候。” 面对台吉的敷衍,铁木阿骨打越发愤怒。 甚至开始怀疑起台吉对主人的忠诚。 “阿骨打!你才刚给主人当奴!还不了解主人!” 这话说的时候,台吉眼中充斥着无尽的狂热、兴奋与傲然。 “主人不是凡人,而是行走在人间的神明!” “比长生天和巫神,还要伟大的神明!” “阿骨打!相信我!相信我说的话!” “耐心看吧!你会看到的!” 这一刻的台吉,在铁木阿骨打眼中简直是一个疯子。 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病人! 可看着台吉眼中那份隐藏在狂热之下的认真,铁木阿骨打又有些犹疑。 难道真的是……我不了解主人? 而就是这么一迟疑,再扭头他便看到主人已经于这瞬息之间,冲到数千大军面前。 那一刀的璀璨,耀花了铁木阿骨打的双眼。 也震撼了铁木阿骨打那漫长、精彩的一生! 破军! …… 昨天两个大章大家好像订阅热情不太高,改小章吧,不过要是写嗨起来,就不管了,写多少算多少。嗯,还有两章! 第七十九章 跑了!跑了!(第二更~)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七十九章跑了!跑了!还不知道自己在韩绍眼里绿色且安全的哥利当户,在看到那一骑身影从缓坡上直冲而下的时候。 神色明显有些狐疑。 脑海里闪过的第一道念头,不是别的。 而是…… ‘难道那雍将是来……劝降的?’ 是的! 已经‘洞彻’了对方天大阴谋的哥利当户,自然不会以为对方单骑一人前来,是来投降的。 肯定是来劝降的! 劝自己加入他们,一起祸乱整个草原后方,甚至一举推翻可汗的统治。 对此哥利当户自然是不屑一顾。 他又不傻! 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这些人一起赌命。 哪有直接向王廷、向左贤王告密来的利益大? 要是连这点账都不会算,他还什么资格称上一声草原豪雄? 他已经算计好了,待会儿要是能将对方‘劝降’敷衍过去。 他就带着麾下一起跑! 毕竟这些杂兵虽然废物,但勉强也算是一笔不小的力量。 但要是敷衍不过去,对方恼羞成怒之下,让隐藏在后面的‘大军’围剿自己。 那就不好意思了。 为了乌丸!为了王廷!为了可汗! 他只好一个人先跑了。 嗯,顶多再带上阿保机这个‘大贤’。 所以在身边一众蛮将的惊呼声中,哥利当户面色平静,胸有成竹地道。 “不急,先听听那雍将准备说什么,再做打算。” 而他这份镇定,也感染了身边的一众蛮将。 “当户果然有大将风范!” “是啊,是啊,这等临危不乱的气度,说起来比我以前见过的万骑长,也不逊色了。” “什么万骑长!咱们当户,以后起码是个大当户!” 听着众蛮将一阵阿谀,哥利越发得意。 大当户? 等我去了王廷……倒也不是不行…… 然而就在哥利正在遐想连连的时候,突然感觉对面直冲而来的那骑雍将有些不对劲。 等等…… 他要干嘛? 疯了不成? 感受着前方骤然升腾而起的恐怖武道真意,哥利瞪大双眼,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可再不相信,那正在快速凝聚的强大真罡之力,却是丝毫做不得假。 出于天门境大宗师的强大本能,哥利几乎是瞬间冲天而起。 而后足下暴踩虚空,整个人须臾间便往斜方向暴退出数十丈! 或许是考虑到阿保机这位‘大贤’的价值,在这过程中他甚至还不忘一把操起身旁的阿保机,随手丢到一边。 真是令人感动。 妈的! 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阿保机,心中骂骂咧咧。 可很快他就骂不出来了。 因为就在他宛如垃圾一样,被丢到一边的时候。 恐怖的灾难降临了! 那道几乎灌注了一位天门境大宗师全部真罡之力的巨大刀罡。 从那骑雍将奔袭而来的方向,猛地绽放而出。 这一刻的华丽与璀璨,阿保机甚至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那些还在诧异自家首领为什么突然腾空而起的蛮将、蛮骑,也无法形容眼前这突然爆发的恐怖一刀。 因为他们根本来不及去形容。 快! 实在是太快了! 等他们有所反应的时候,那道恐怖刀罡已经有如山倾海啸般呼啸而至。 他们只能睁大了双眼,眼睁睁地看着刀罡破开他们的甲胄、躯体。 甚至就连座下的战马,也没能幸免于难。 狂暴的罡气在肆虐! 嫣红的鲜血在泼洒! 破碎的残肢在飞舞! 并且顺着蛮骑前锋的方向,急速向着身后蔓延席卷! 一息、两息…… 等到那道恐怖暴虐的刀罡,彻底消散于无形。 有莫名其妙被泼了一身血的蛮骑,呆愣愣地看着身边方寸间被犁出的那道巨大沟壑。 近乎本能地干咽了一口唾沫。 差一点…… 就差一点! 滴答滴答。 黄色的液体,顺着马鞍汩汩流下。 可他浑然未觉。 那具曾经可以让他在马上闪转腾挪如履平地的身体,宛如中了巫术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就这么木然地看着那道黑色的流光,从前方骤然空白了一片的空档中进入,切开前方族人的身体。 然后再轻描淡写地摘下自己的头颅。 思维再次运转起来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视线不断旋转,再旋转。 等到模糊一片的时候,他才恍然意识到。 我好像……死了? ……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别说那些蛮族骑军死得突然,死得猝不及防。 实际上就连韩绍也是有点看不懂的。 “这帮蛮骑他妈的不会傻子吧!” 因为在韩绍视角里。 就在他疾冲而至的时候,那些蛮骑不但没有做出防备,反而摆出一副迎接的姿态。 似乎想要听听他要说什么。 对此,韩绍自然是不理解的。 毕竟大雍和乌丸两方,如今狗脑子都打出来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 最好的交流方式,不就是手里的刀兵吗? 而这恰恰也是韩绍最熟悉的语言。 所以在往嘴里丢了一颗回气丹后,韩绍举起了那柄被灌注了近乎全部真罡之力的睚眦。 然后毫不客气地一刀斩下!
轰—— 刀罡肆虐间,韩绍匆匆瞥了一眼小地图。 原本密密麻麻簇拥在前方的灰白小点,顿时空了一片。 唯一让韩绍惋惜的是那绿色小点跑得太快,没能被这一波直接带走。 不过没关系,随着时间一息一息过去,刚刚吞下的回气丹不断发挥着作用。 刚刚还贼去楼空的气海丹田内,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充盈起来。 而似乎嗅到了空气中被寒风裹挟而来的浓郁血腥味。 韩绍座下那食肉饮酒一个不落的孽畜,也渐渐兴奋了起来。 四蹄纷飞间,嘶鸣的马声有如猛兽怒吼。 几乎是毫不停歇的便化作一道黝黑的死亡流光,带着韩绍向前方数千大军直冲而去。 “好孽畜!你也是个不怕死的!” 于是本只是打算吓一吓这些蛮骑,让他们有所顾忌的韩绍。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这孽畜裹挟着没入了数千人的军阵之中。 这一刻。 他在进攻! 一人单骑,进攻这数千人的庞大骑军! 胯下狂暴直冲的辽东神驹,让他甚至不需要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仅凭马速,便可轻松切开身边路过的蛮骑身影。 唯有每次遭遇到前方有蛮骑簇拥成一团挡在前方时。 他才会在往嘴里丢下一颗回气丹后,狞起嘴角猛地聚起体内的真罡之力,再次一刀斩下。 鲜血、残肢、哀嚎。 马蹄所至! 刀锋所过! 皆是死亡! 这就是韩绍化作的那道黑色死亡流光所过之处的真实写照! 疯子! 魔鬼! 亲眼见证这一幕的哥利当户,远远地躲在一边。 然后用惊恐的目光,看着眼前这堪称疯狂的一幕。 同样都是天门境大宗师的修为,哥利自认自己绝不敢一个冲进数千人的军阵中! 因为天门境的真罡之力,虽然强大且延绵不绝,但也不是真的无限! 别的不说,单单只是那雍将最开始的霸烈一刀。 他自问若是自己,只此一刀便会当场脱力! 不! 不对! 以自己的实力,就算是动用族中秘法,拼尽全力也是斩不出那一刀的! 而且他也认出来了! 眼前这个于数千军阵中纵横无敌,宛如人屠的雍将,正是先前杀死那图的那个人! 是了!是了! 也只有这样恐怖的存在,才能一刀斩碎那图的脊背大龙! 将他像条死狗一样丢在地上,逼问他! 等得到想要的结果后,轻轻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串起来了! 串起来了! 这一瞬间的灵感爆发,让哥利将所有一切的一切,全都串起来了! 是了! 这恐怖雍将一定早就知道从那图里知道了自己! 这些天他一直在等自己! 等着自己送上门来! 眼下他单人一骑冲上来,只是为了拖住自己! 然后等待后方的大军,从四周围上来! 他要彻底剿灭自己这数千人! 不行! 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得跑! 已经巨大恐惧彻底吞没的哥利,堂堂天门境大宗师竟然瑟瑟发抖起来。 于是在瞥了一眼远处的那道黑色身影后,哥利再也顾不得其他了。 身形一闪,便抛下一切扭头就跑。 什么麾下数千骑军! 什么临行前阿爸的殷切交代! 什么智者‘大贤’! 通通都是狗屁! 活着! 活着才有机会! 活着才能去王廷,在左贤王面前揭开这一惊天阴谋! 哥利越想越怕,越想越恐惧。 越恐惧跑得越快! 而和他一样想法的,自然不是他一人。 还有一直拿命在给哥利出谋划策的阿保机。 早在他被哥利丢出去的那一刻,他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不同的是,哥利还留下来偷偷躲在一边看了一会儿。 阿保机则趁着那一刀的混乱,直接当机立断地跑路了。 不得不说,先天宗师的脚力虽然比不上天门境大宗师的凌空飞跃,却也不慢。 一番奋力狂奔,很快便脱离了身后数千骑军的军阵。 不对! 那不是军阵! 是屠宰场! 因为那里正有一个血手屠夫,在疯狂屠戮! 阿保机只是余光往身后瞥了一眼,便有种亡魂皆冒的惊悚感。 不过现在好了! 这些跟他阿保机都没关系了! 因为他已经跑出来了! 哈哈! 不但避开了那个可怕的屠夫! 还成功远离了哥利那个蠢货! 最近这段时间压抑的恐慌,一朝得到释放。 甚至让阿保机想要仰天长啸。 “我阿保机终于自……” “咦!阿保机!原来你早就在这里等我啊!” “本当户果然没有看错你!” “就连逃……遁走的方向,都跟本当户想的一致!”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保机口中喃喃自语的话音,顿时戛然而止。 面色一片死灰地看着一脸惊喜的哥利。 “走吧!跟我去王廷!” 哥利! 我艹你妈啊! 没完了,是吧? …… 还有一章! 第八十章 降了!降了!(第三更!)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八十章降了!降了!天门境的庞大神魂之力,不计损耗地笼罩在整片战场。 又有【小地图】这个作弊器在。 韩绍不说对整片战场有如掌上观文。 但一些大的动静,还是能察觉到的。 就好比刚刚那个跟只老鼠一样偷偷逃出去的先天宗师。 韩绍其实是知道的。 但他并没有去追,甚至是没有去在意。 毕竟眼前这是数千个骑着战马的人,不是圈养在猪圈里待宰的猪猡。 他们要是真跑起来的话,靠他一个人是杀不完,也抓不完的! 更何况他本来也没想过要将他们杀光。 一开始他只是想着吓一吓他们,能吓退最好。 退不了,让他们不敢跟得太紧,也是好的。 这样的话,花费一点心思,说不定就摆脱他们了。 韩绍是这么打算的。 也是这么做的。 可接下来事情的展开,就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一个先天境的宗师,被吓跑了也就算了。 可那个明显是一军统领的天门境大宗师,又是怎么回事? 在躲开自己刚刚那一刀之后,就这么直接顺理成章地躲在一边不冒头了? 甚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屠戮你麾下的将士? 妈的! 还有没有点职业道德了? 可汗赏给你的羊,就让你白白吃了? 韩绍在心中有些恼火地腹诽着。 一边防备着那厮躲在暗处玩阴的。 可没想到那狗东西在远处看了自己一会儿后,竟然直接头也不回的跑了! 是的!他跑了! 堂堂统帅数千骑军的统领,在面对敌人的时候。 一刀未出,一声未喊。 竟然就这么抛下数千麾下,洒脱地跑了! 独独留下身后无数蛮族骑军,在韩绍的屠刀下哀嚎、死亡。 有眼尖的蛮族骑军,在看到这一幕后,下意识高声悲呼了一声。 “当户!” 可听到这一声叫喊的某人,头也不回。 御空而去的身影,明显跑得更快了! 那一路风驰电掣的潇洒背影,活似一个抛家舍业,只为外面花花世界的渣男。 不但看呆了韩绍。 更让那些原本已经被韩绍杀出了几分火气的蛮族骑军,顿时一颗心从头凉到了脚! “哥利!你这个畜生!” 明明刚刚那一阵,他还叫嚣着让他们不要怕! 不要丢了草原儿郎的脸面! 可现在呢! 他自己倒是先跑了! 要知道他们这数千人中,可还有一部分是他从自己本部族带出来的人啊! 那些一直明里暗里支持着他,争夺族长之位的族人,看着自家少族长急速遁走的背影,一颗心有如刀绞。 “少族长!你不能不管我们啊!” 可这些都是屁话而已。 别说早就飞身离去的哥利根本听不到,就算听到了也不会在意。 跑都跑了,谁还管你们去死! 这一刻,不少人心中已经陷入了绝望。 只是后方一些不晓得‘内情’的蛮骑士卒,还是有些想不通。 当户他为什么要跑啊! 明明敌骑也只有一个人啊! 就算是再强大,能挡得住他们这数千柄锋利的弯刀吗? 只要他们舍得豁出命去,就算是拿命填,也该能将他耗死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要跑啊! 这一刻的他们,心在滴血。 脖子却在喷血。 因为那个该死的雍将,杀人真的很快! 那些修为低一些的蛮骑士卒,往往还没有见对方的身影。 那柄巨大雪亮的刀罡,便已经收割了他们的生命。 只留下一地血腥。 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当户都跑了!咱们也跑吧!” “这雍人魔鬼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人,肯定杀不完我们所有人的!” 可这话出口,换来的却是其他蛮骑的苦笑。 “跑?往哪儿跑?” “要是能跑的话,哥利那个畜生怎么会不带着我们一起跑?” “肯定是那个畜生觉察到了不对劲,才自己一个人跑的!” 听闻这话,原本还觉得有一线生机的那人,瞬间面如死灰。 是啊! 要是能跑,哥利肯定会带着他们一起跑的。 正因为跑不了,才丢下了他们啊!
这一刻,刚刚提议逃跑的那蛮骑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隆隆马蹄声,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再环顾了一眼四周那些遮蔽视线的缓坡,只感觉那些缓坡之后,定然有着无数雍人和大部族叛逆组成的大军,向着他们围剿而来。 好不甘心啊! 明明就是因为怕死,才决定留在草原上的。 可现在还是要死了。 早知道就跟着可汗南下拼一把了! 就算是死了,至少也能享受一把雍女的柔顺。 总好过现在这样,被雍人和那些大部族的人联手杀死。 ‘那些大部族……’ 等等! 本来已经绝望了的那蛮骑,忽然眼眸一亮。 “要不我们降了吧!” 那些雍人既然能接受大部族的投靠。 肯定也能接受他们的投降! 大不了到时候跟着他们一起去攻打王廷! 活一天是一天! 总好过现在就死! 而听闻这话的众蛮骑,短暂沉吟了一阵,眸中顿时也是一亮。 不错! 他们这数千骑就算是再废物,但大小也算是一股力量。 想来那些雍人肯定不会拒绝! 于是眼看着那有如疯虎般大杀四方的雍将,就要杀到他们这里,也没什么太多犹豫和思考的时间。 一众蛮骑当机立断,直接翻身下马。 让懂雍语的人,放声高呼。 “雍人将军!别杀了!别杀了!” “我们愿降!” 听闻这话,那道急速冲锋不断砍杀的黑色身影猛地一顿。 座下神驹前蹄昂扬止步间,传来一声冷漠中带着几分讶异的声音。 “你们说什么?” 见那恐怖雍将果然停住了杀伐的动作,一众蛮骑瞬间大喜。 越发高声求饶道。 “将军!我们愿降!” “是啊!将军!我们愿意跟那些大部族一样,投靠大雍!投靠将军!” “求将军收下我们!” 飞扬的马蹄,从空中重重踏下。 溅起一地碎土。 韩绍手中睚眦滴血,看着眼前跪了一地的蛮骑,陷入了难以置信的沉思。 这他妈都是什么鬼? 这就降了? 这一刻的韩绍感觉有些荒唐,更有点离谱。 眼前这些可都是骑军! 人数更是多达数千! 而自己他妈就只有一个人啊! 就算是打不过,也能跑的! 毕竟用委员长的话来说,就算是数千头猪,自己也抓不完! 因此韩绍敏锐地意识到了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等等! 什么叫跟那些大部族一样,投靠大雍?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想到这里,韩绍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心中暗道,难道公孙辛夷那娘们儿背着俺老韩,在暗地里下了一出什么惊天大棋!? 念头倏忽转过间,韩绍被遮蔽在面甲下的浓眉,微微蹙起。 想了想之后,便直接道。 “告诉你们的人,跪下免死!” “否则!立杀无赦!” 听闻这话的众蛮骑差点喜极而泣,一面谢过韩绍的不杀之恩。 一面起身将韩绍的话,放声复述起来。 很快,那些蛮骑士卒便有如割麦子一般,一片片下了马,跪倒在地。 而这时,跟在韩绍身后冲入蛮骑军阵的赵牧等人。 前一刻还在浴血厮杀,可下一刻便愣住了。 眼前那些刚刚还拼死抵抗他们的蛮族士卒,在听到远处的一阵叽里咕噜之后。 忽然垂下了手里的弯刀,下马跪下。 已经杀得顺手的赵牧等人,顺势又杀了几人后,才在一个懂雍语的蛮骑呼喊声中停下手来。 什么? 这就降了? 赵牧等人一脸懵。 可这个时候,他们心中最急切的还是先找到司马,与司马汇合! 而等他们沿着脚下杀出来的血路,一路冲到韩绍面前的时候。 只见他们的韩司马浑身肃杀,高居马上,宛如一尊不朽的神明。 脚下更是匍匐着无数等待被他宽恕的罪人。 只是就在赵牧愣神间,突然一道鞭影狠狠地抽下。 与此同时,韩绍冰冷的声音,顺势响起。 “复述一下,我那会儿的军令!” “赵牧!” …… 剧透一下,不纳降 第八十一章 杀马!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八十一章杀马!军队,最强大的是什么? 是组织力! 再说透彻一点,就是令行禁止! 做不到这一点的话,再勇猛、再强大的士卒也只会是一盘散沙。 所以不管哪个世界、哪个时代,士卒进入军队的第一件事。 永远都是先学会什么是服从! 韩绍虽然在来到这方世界前,并没有真正从过军。 但5V5他还是打过的。 道理也是共通的。 更何况在披上前身魂衣的那一刻,他已经早就没有当时从战场上睁开眼时的懵懂了。 所以尽管他明知道赵牧等人是担心自己,才不顾生死直冲千骑大阵。 可心中还是生出一股怒火。 而面对韩绍的冰冷目光,赵牧那一抹见到韩绍安然无恙的喜色,顿时僵在了脸上。 突然抽来的马鞭,其上缠绕的力量更是直接穿透了坚固的甲胄,更是疼得他神魂一阵颤抖。 只是他却没有丝毫的不满,忙不迭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司马军令!令我等留在原地,静候司马归来!” 说着,也不狡辩,直接垂首道。 “末将鲁莽!无视司马军令!甘愿认罪!” 这话说完,赵牧身后一众铁鹞子,齐齐翻身下马。 “司马恕罪!是我等……” 可面对韩绍身上的庞大威压,以及越发冰冷的目光。 他们只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韩绍缓缓收回落在将士们身上的目光,重新看向赵牧,冷声道。 “疼吗?” 赵牧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韩绍说的是刚刚那一鞭子。 尽管面甲下的嘴角疼得抽起,还是硬挺道。 “不疼!” 可话音一落,眼前便又是一道鞭影闪过。 赵牧闷哼一声,脸色发白。 “疼吗?” 韩绍漠然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次赵牧学聪明了,赶忙承认道。 “疼!” 韩绍这才满意地收回马鞭,沉声道。 “知道疼就好。” 说着,韩绍目光依旧冷冷地看着赵牧。 “今天这两鞭子,我希望你能永远记住!” “我将兄弟们交给你,是信任你。” “他们每一个都是我韩绍的手足!每死一个,就如同断我手足!” “我可以允许他们战死疆场,因为那是他们的荣耀!” “但若是因为伱赵牧的愚蠢与冲动而战死!” “我不答应!” “而你赵牧也死不足惜!” “我的话,够不够明白?” 韩绍这话如同一柄柄重锤砸在赵牧的心中。 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惨白。 可他身后那些听到这话的将士,却全都脸色涨红。 “愿为司马效死!” 只是韩绍也没放过他们,眼神扫过他们后,漠然道。 “至于你们……每人头上记十鞭子,有没有意见?” 十鞭子? 他们都已经是司马手足了。 还能有什么意见? 鞭子抽在他们身上,肯定也是疼在司马心里。 别说是十鞭子了,就算是一百鞭子,他们也认了。 于是个个目光灼灼地看着韩绍,轰然应声道。 “喏!” 一番借题发挥之后,韩绍才收敛了情绪,淡淡道。 “都起来吧。” 见赵牧沉默起身,韩绍接着又吩咐道。 “去将李靖他们跟大娘子他们叫回来。” “你亲自去。” 赵牧应声。 “喏!司马稍候,末将去去就来!” 说着,便跨上了战马,狂奔而去。 身后的韩绍眯着眼,看着赵牧匆匆离去的背影。 先天宗师珍贵吗? 恐怕这天下诸多势力,也没人敢说不珍贵。 这倒不是说,先天宗师实力有多强大。 而是因为先天宗师在整个势力的组织架构中,承载着连接上下的基石作用。 往下是茫茫不可计数的筑基凝血境和后天真气境。 往上却是已经能初步影响四周天地元气的天门境。 到了这个阶段的修士,人数比例完全可以用锐减来形容。 因为‘天门’,它既是天门,也是天堑! 但对于韩绍而言,先天宗师却没有常人以为的那般重要。 说白了,当一件东西可以批量制造的时候,它的价值就已经谈不上任何珍惜可言。 东西是这样。 人自然也是这样。 凉薄吗? 或许吧。 但当一个人位置发生改变,视野发生改变的时候,心性也会悄无声息地发生改变。 不改变? 前秦苻坚,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世人只知道笑话他淝水之战的草木皆兵,谁还会记得他一以贯之的仁慈与胸怀? 韩绍缓缓收回望向赵牧的目光。 而后垂下双目,将那些还未吸收、消散的【经验值】,随意分享给身边铁鹞子那些将士。
见他们一个个瞬间沉寂在修为暴涨的兴奋中,便没有管他们。 而是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些跪在地上的数千蛮骑身上。 实际上此时这些蛮骑也在悄悄打量着韩绍。 刚刚韩绍当着他们的面,毫无顾忌地惩罚了自己部下的举动。 虽然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可这种肆无忌惮的态度,却让他们越发确定了自己选择的正确性! 毕竟若不是有着充足的底气,谁敢这么做? 至于说那些雍人称呼他为‘司马’? 嘶—— 堂堂天门境大宗师竟然只能屈尊司马一职! 可想而知,这支悄无声息闯过可汗数十万大军,一举深入草原的雍人大军是多少可怕! 真正统军的最少也是一尊元神真人啊! 至于再往上的法相金身,乃至于上三境的陆地真仙……他们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总的一句话,他们绝对不能违逆眼前这个可怕的雍将! 否则的话,一旦引得这雍将翻脸,他们这数千人肯定必死无疑。 所以他们不敢说话,不敢乱动。 这就么眼巴巴地看着这个高居马上宛如魔神的雍将,眼神中满是祈求活命的可怜之色。 不过好在对方在看了他们一阵后,终于开口了。 而这一开口,却让他们所有一人全都愣在了当场。 “杀马!” 听闻这话,一些从韩绍刀下幸存下来的蛮将,顿时为难道。 “将军,为什么啊!” “是啊!这可是我们的战马啊!” “没有了战马,咱们这些草原儿郎可就……” 听着四周的你一言我一语,马上的雍将似乎有些不满。 “你们敢忤逆我?” 语气冷漠,胜过这草原上最寒冷的北风。 一众蛮将神色一慌,赶忙磕头请罪。 “将军!我们绝没有忤逆将军的意思!” “只是……只是……” 只是没有了马,他们这些从小在马上长大的战士,可就废了啊! 对此,韩绍能不知道吗? 可是……我要的就是要将你们废了啊! 虽然他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这些蛮族口中的‘大部族’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这并不妨碍他,先行一步,未雨绸缪。 所以在想了想之后,韩绍忽然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温和道。 “你们的马,不行。” 韩绍口气认真,眼神真诚。 顺势拍了拍座下高大神骏的辽东神驹,又指了指铁鹞子座下的战马。 “跑不快的马没用,只会成为累赘。” “你们也不想成为累赘吧?” 成为累赘? 听着韩绍最后一句话落下时,身上陡然升起的滔天杀气。 一众蛮将、蛮骑全都心中一寒。 可顺着韩绍所指的地方看去,韩绍座下那匹明显不是凡马的神驹,也就算了。 可那些普通雍人士卒的战马,竟然也如此雄壮、威武。 与之一比,一众蛮将顿觉自己这些战马,确实太差了。 差到,只一眼便觉得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是啊! 骑着这样垃圾的战马,怎么跟着他们雍人一起冲杀? 而若是不能跟着雍人冲杀,那雍人留着他们废物还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一众蛮骑全都露出恐慌、惊惧的目光。 而这时,有心思敏锐的,顿时从韩绍的话中,‘品’出了一些别样的意思。 “将军是说……我们也能骑上你们雍人这样的战马?” 这话说着,那蛮将不禁用艳羡、贪婪的目光,看着韩绍和铁鹞子将士们座下的战马。 这世上哪个男儿,不喜好马? 更别说他们这些草原人了。 一匹好马的吸引力,在他们眼中绝对不亚于一个绝世美人! ‘若是能骑上这样的战马……’ 想到美妙处,那蛮将甚至激动得脸色发红。 只是对于他的话,韩绍一言不发,只是用黑色面甲覆盖下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而这种没承认、却又没有反驳的态度,岂不就是默认了! 肯定是这位雍人将军懒得跟自己这些废话,才这般沉默。 这般说服自己后,那蛮将兴奋地用蛮语,高声道。 “杀马!” 听闻他这话,其他蛮骑全都用震惊的眼神看着他。 直到他接着便再次高声喊道。 “雍人将军说了!我们的马太差了!跑不快!只会成为累赘!” “回头他会赐下跟他们雍人一样的良驹!” 这话说着,似乎为了证明自己这话的真实性。 毫不留情地一刀剁下了自己座下战马的马首。 鲜红的马血泼洒间。 那匹陪伴了他许多年的老伙计,掉在地上的马首似乎挣扎了一下,想要靠近自己的主人。 可没有躯体的支撑,终究是徒劳的。 于是原本清澈的目光,渐渐浑浊无神。 而它那位曾经一同经历过无数生死的主人,却是涨红着脸兴奋道。 “杀马!杀马!” …… 第八十二章 女儿家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八十二章女儿家从发现身后可能有蛮族大军跟着,到韩绍决定分头行动。 再到如今赵牧匆匆追赶李靖他们,其实并没有过去多久。 充其量也就过去一炷香的时间而已。 这么短的时间,李靖他们也走不出太远。 于是赵牧也没费上太多工夫,便追上了他们。 可看到赵牧的众人,心中却没有半分欣喜,反倒是齐齐心中一沉。 出事了? 这般念头生出,二百余人的队伍瞬间完成了转向,向赵牧的方向迎去。 领头的李靖,强行稳住心神,声音却带着几分焦急与颤意。 “赵牧!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司马呢!” 赵牧一路策马狂奔,气还没喘匀,便听到这般劈头盖脸的喝问,心中有些气闷。 可刚刚吃了两鞭子的教训,这个时候自然不敢耍性子。 见众人这副紧张的样子,赶忙道。 “嗨,别提了!” 说着,正打算将韩绍的军令说出来。 可还没等他开口,前方的军阵中便爆发出一阵恐怖的神魂威压。 这让赵牧本就隐隐作痛的神魂,牵动了伤势。 听着赵牧隐隐发出的闷哼声,李靖等人本就紧张的心神,猛地一沉。 “你受伤了?” 而能让他这个先天宗师受伤而回,是不是意味着前方真的出事了? 赵牧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可下一刻,便见一道肃杀的身影直接冲天而起。 向着赵牧来时的方向,急速御空而去。 “大……大娘子!” 赵牧惊呼了一声。 可是公孙辛夷冲得太急、太快。 等他喊出来的时候,公孙辛夷已经彻底消失在了所有人眼前。 赵牧目瞪口呆地看着公孙辛夷的背影,口中喃喃自语道。 “我话还没说完啊,这么急干嘛?你好歹也听我把话说完啊!” 而看着赵牧这副无奈的模样,一旁的冯参已经急不可耐道。 “那伱他妈快说啊!磨磨唧唧像个娘们!” “咱司马呢?司马怎么样了?” 他不关心公孙辛夷这个大娘子要干什么,只想知道司马怎么样了。 在场所有的将士基本也都是如此。 所以全都用急切的目光,看着赵牧。 赵牧无奈,只能长话短说。 “咱司马没事,你们不要紧张。” 听闻这话,众人才瞬间松下心神。 赵牧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那一阵齐齐长呼一口浊气的喘气声。 这让赵牧忍不住愣了一下。 或许这就是司马吧。 就像刚刚那两鞭子,他虽然感觉有些委屈,却绝没有丝毫怨愤的情绪。 这般念头转过,赵牧直接道。 “走吧,司马传令让你们回去汇合。” “其他的,路上我再跟你们说。” 赵牧这话说着,想了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道。 “这事吧,它……有点玄乎,我跟你们说了,你们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有点难以接受……” …… 长空之上。 公孙辛夷舍了战马的代步,一路不惜元气地急速御空而行。 黑色面甲下那张平日里有如止水一般的眸子,焦急、紧张中又带着几分惊慌。 如果说临别前,那厮难得温言软语的那句‘乖,听话……’ 让她脸红、心跳如鼓的话。 此刻同是这话,却让她一颗芳心如紧绷欲断的弓弦。 她在怕! 她怕看到那厮一身是血地站在无数蛮狗中。 她怕看到无数蛮狗在向他挥刀! 她更怕看到……那厮倒在尸山血海中,再也无法拍着胸脯,大言不惭地跟自己说。 ‘大娘子!韩某……区区一小卒尔!’ 虽说军中生死离别,都是常态。 公孙辛夷从小到大,已经见过太多太多。 甚至不觉得这有什么好伤心的。 就像她以前就一直不理解,她那位旁支婶娘为什么总喜欢凝视着北方,口中呢喃自语。 ‘你过答应我……会回来的,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这一刻,公孙辛夷忽然有些懂了。 是啊…… 堂堂昂扬男儿,答应过的话,怎么能不算数? 怎么可以不算数! 公孙辛夷不知道怎么的,心中忽然生出几分火气。 因为她发现自己真的无法接受那厮……欺骗自己! 明明说好了,去去就回。 怎么能一去不回? 她公孙辛夷,不答应! 这般念头生出,公孙辛夷面甲下那张清冷、孤傲的脸上,闪过一抹独属于世家贵女的倔强与蛮狠。 “等我!” 公孙辛夷看了眼那粒一直贴身保存的回气丹,而后直接吞服下去。 罡气撕裂寒风的呼啸声中,女儿家的声音缱绻中忽然带上了几分哀求。 “一定要等我……” …… “阿骨打!阿骨打!你看!你看!” 台吉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尖细。 涨红的脸上,尽显狂热与癫狂。 可这个时候,铁木阿骨打已经顾不得鄙夷台吉这副疯癫的样子了。 因为他已经彻底看傻了。 远处那一骑看似单薄的身影,一往无前直冲数千敌阵! 已经足够震撼他一生了。 可接下来那单骑破万军的一幕,更是让他心神震动。 永生永世难以忘怀! 这一刻,他终于有些相信台吉所说的话了。 主人不是凡人! 而是行走在人间的神明! 是一尊不朽的无双战神! 铁木阿骨打身形在颤抖,甚至隐隐战栗。 不是恐惧! 而是兴奋! “狗东西们!睁大你们的眼睛,看!” “那就是我们的主人!”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 听着铁木阿骨打这声高声喝问,一众原属于乞颜部的少年,却显得有些沉默。 老实说,最开始看到远处那些蛮骑的时候,他们一度以为遇到了救星! 后来看到韩绍以及那些雍人士卒向那数千骑军冲过去的时候。 他们心中虽然震撼。 但实际上更多的是觉得他们愚蠢。
甚至无比希望他们在下一刻,就死在那里! 死在那些同族手中。 那样的话,他们就能顺从自己心意,亲手将台吉和铁木阿骨打这两个背叛同族的混蛋彻底撕碎! 特别是铁木阿骨打! 这个卑贱的奴隶,凭什么居于他们这些贵种之上? 可现实却让他们失望了。 不对! 应该是绝望! 他们实在无法相信,那看起来强大无比的数千同族大军,在那个可怕如魔鬼一般的雍人面前,简直就跟纸糊的一般。 如此的脆弱! 如此的不堪一击! 那一刻,他们心中一直坚信的某些东西,突然就碎了。 碎成了再怎么黏也黏不起来的残渣! 这样的雍人……不对!是这样的主人! 是他们所能反抗的吗? 不!反抗不了的! 他们只有屈服在这样的强大主人面前,才能活命! 或许……还能像阿骨打一样…… 对! 主人是阿骨打的主人,可也是我们的主人! 只要我们像阿骨打一样,足够的忠诚。 或许不但能活! 还能活得很好! 甚至比以前更好! 这么一想,这些蛮族少年刚刚熄灭的火焰,终于再次燃起。 有少年忽然小心试探道。 “阿骨打,或许……主人现在需要我们……” 听闻这话,铁木阿骨打愣了一下,随后下意识看了台吉一眼。 随后哈哈笑道。 “好!忠犬只有在主人身边,才能让主人看到我们的忠诚!” “走!我们去主人身边!” 而当这些穿着华丽皮裘的蛮族少年,呼啸着冲入数千蛮骑中的时候。 那些刚刚已经投降了的蛮骑,不但没敢阻拦。 甚至一个个以手抚胸,单膝跪地,向他们表示恭顺。 毕竟在这些蛮骑眼中,这些少年可是大部族的贵种啊! 这样的存在平日里见了,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连匍匐在他们面前,亲吻他们脚下土地的资格也没有。 而这些蛮骑这番卑躬屈膝的姿态,顿时让一众原来还有些胆怯的少年,昂首挺胸起来。 “滚开!不要耽误了我们去见主人!” 台吉毫不客气地就是一鞭子抽在一个蛮骑的脸上。 皮肉绽开间,那蛮骑不但没敢露出愤怒的神色,反而挤出一副笑脸,赶忙退到一旁。 毕竟如此凶蛮的姿态,才是那些大部族贵种的常态。 对此,台吉不屑地嗤笑一声。 指着那蛮骑,对身后一众少年得意笑道。 “瞧这些卑贱的劣种,根本不配与我等同族!” 事实上,当明确分出了‘你’‘我’‘他’的界限之后。 人也就分出三六九等。 当这些少年开始习惯俯瞰这些同族之后,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当韩绍看到这些少年一脸傲然地从远处来的时候。 他就知道,杀人、诛心! 他已经成功了! 而那些蛮骑如今在做什么呢? 他们在杀马! 杀自己的马! 一匹匹战马,倒在了自己主人的屠刀之上。 它们或许不是那么优秀,更称不上什么千里挑一的绝世良驹。 可是它们忠啊! 只要主人不退一步,它们就算是跑得口吐白沫,跑得浑身抽搐。 跑到死! 它们也不会停下一步! 只可惜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这么荒诞且好笑。 ‘所以啊……廉价的忠诚,根本毫无作用……’ 韩绍咂咂嘴,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血腥残酷的一幕。 有用则用,无用则弃。 这才是上位者真正的行事逻辑。 “主人,他们为什么要杀马?” 面对铁木阿骨打的小声疑问,韩绍笑着回应道。 “因为他们太聪明了……” 包括铁木阿骨打在内的所有少年,都没听懂。 眼神有些迷茫。 唯有台吉似乎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 聪明的人,想的就多。 有时候反而会做出令人一些匪夷所思的蠢事。 ‘所以……主人是在敲打我吗?’ …… 快到了! 就是前面了! 被寒风吹来的浓郁血腥味,让公孙辛夷心神紧张到了极点。 因为她怕看到那厮…… 不会的! 公孙辛夷安慰了下自己。 猛地加快了御空而行的速度。 直到她看到了那片膻腥遍地的血腥战场,看到那一道高居马上昂扬环顾四周的黑甲身影。 他没事! 太好了! 公孙辛夷心神一松。 不知道怎么的,竟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那是一种珍贵之物,以为要丢了,最终却又失而复得的复杂情绪。 卑鄙的小卒! 惯会乱人心思! 真是……该死! 狠狠瞪了那厮一眼后,公孙辛夷从空中落下。 “咦,大娘子,来得这么快?” 听着那已经熟悉到在骨子里的声音,公孙辛夷‘嗯’了一声。 姿态依旧是那般冷傲。 韩绍早已习惯了她这般模样,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在瞥了她一眼后,忽然道。 “咱们也算是认识这么久了,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开诚布公一点的好。” “你觉得呢?” 韩绍觉得若是她这个公孙氏的大娘子,在暗地里有什么谋划。 比如那些蛮骑口中的‘大部族’之类的。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刚刚还平静非常的公孙辛夷,霎时间有如炸毛的猫一般,对他怒目而视。 “不许说!甚至不许想!” “我们是不可能的!” 韩绍闻言,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随后皱起浓眉。 “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 为什么会觉得我水?我觉得我写的挺好的啊……剧情起伏,人物刻画,爽点也不少,应该还算专业吧。算了,不强求,我写我自己的,随他去吧 第八十三章 韩绍:我有三千大军(第一更~)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八十三章韩绍:我有三千大军人的情绪在发生剧烈波动的时候,往往会做出某些自己想象不到的事情。 说出某些自己也想像不到的话。 这种反应,就叫做应激。 韩绍感觉公孙辛夷此时的状态,就很像。 不过眼下这个时候,真不是关心她心理健康的时候。 于是快速将那些蛮骑所说的话,跟公孙辛夷说了一遍。 公孙辛夷闻言,身形僵硬,沉默了小半晌。 “没有。” 韩绍皱眉,凝视了她一阵,认真道。 “我不希望你骗我。” 位卑人轻,难免会被人当成棋子,甚至是炮灰。 韩绍此时初来乍到,羽翼未丰,爪牙未利。 在别人的规则里游戏,甚至供他人驱使,他早有心理准备。 但他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跟傻子一样愚弄。 而面对韩绍的这份不信任,公孙辛夷并不生气,也不愤怒。 她只是感到有些委屈。 还有一丝让她难以接受的心灰意冷。 当那一份热情渐渐褪下后,眼前的世界也好像变得灰白而冷硬。 “我没有必要骗你。” 公孙辛夷冰冷着语气,黑色的面甲很好地掩饰了她脸上的表情。 “若是镇辽军真有这么大的谋划,也不可能将数万将士作为牺牲的筹码。” 不管怎么样,那阵殁在草原上的数万将士,是做不了假的。 没有人在上赌桌豪赌时,会提前将自己的一根臂膀砍下来,放在赌桌上。 这样做,未免太过愚蠢。 韩绍稍稍思索了一阵,又打量了一下公孙辛夷。 终于确定这娘们儿没有撒谎。 这样一来,事情就有点意思了。 为什么这些蛮骑一口咬定,有大部族跟大雍勾结了呢? 先前那统领这数千骑的天门大宗师,一刀不出,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以及如今这般离谱的操作,好像都跟这个有关啊…… 韩绍轻轻抚摸着腰间的睚眦,若有所思了一阵,很快便被自己逗笑了。 真是迂腐了! 想这么多干嘛? 反正现在人也降了,马也杀了。 直接拉几个人过去,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于是韩绍也不墨迹,手中马鞭一点,便点了几个能听懂雍语的。 “你,你,你……” “过来,本司马有话要问你们。” 一连被点到的五六个蛮族,正在为这个刚刚到来的公孙辛夷而震惊。 又是一位天门境大宗师! 可怕! 这些雍人当真强大的可怕!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最害怕的东西,永远存在于自己的想象中。 而被自己这么一吓,所有的思考和一些肉眼可见的破绽,都会被下意识的忽略。 甚至会自我进行补充完整。 就像韩绍和麾下将士那身明显残破的甲胄。 在他们眼中,那就是这些雍人骑军在来到草原前,曾经遭遇过阻拦和恶战的铁证。 ‘看来可汗麾下那数十万大军,也不全是废物……’ 有人甚至在心中腹诽着。 至于说可汗为什么没有派大军追赶,他们怎么知道? 或许派了,又或许没有。 他们只是些留守草原的杂兵而已啊…… 这般胡思乱想着,只见那单独将他们叫到一边的雍人将军,和声细语道。 “谁能告诉我,是谁告诉你们,我们大雍跟那些大部族勾……哦,不对,是合作的?” 见韩绍这话说得毫无杀气,反倒是显得很和气。 那五六个蛮族也稍稍放松了几分。 彼此对视一眼后,然后用古怪的眼神,看着韩绍身边那些宛如忠犬一般的同族少年,心中腹诽道。 ‘看来这雍人将军,也不是很聪明啊。’ ‘这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这么明目张胆地将一众大部族的贵种带在身边,就算是傻子也看出来了吧。 不过既然问了,他们也不敢不答。 赶忙你一言我一语的,将阿保机那位‘大贤’给卖了个干净。 听得韩绍那是一愣一愣的。 不得不说,那位名为阿保机的神人有些推断,若不是韩绍身为当事人,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几分斤两。 怕是也要听得连连点头。 对对对! 是是是! 说得太好了! 有理有据!合情合理!逻辑严谨! 嘶—— 这是一个人才啊! 韩绍想了想,赶忙道。 “那阿保机,现在人在何处?” 这等异族人才,怎么能在这草原蛮荒之地蹉跎岁月? 不行! 这素未蒙面就帮了老子这么大的忙! 一定要要好好感谢他一番! 然而让韩绍失望的是,那厮竟然跑了!
而且正是先前他亲眼看着跑掉的那先天宗师。 这让韩绍分外遗憾。 这般感慨了一阵,韩绍对这五六人吩咐道。 “你们先退到一边。” 说着,又点了几个人过来。 让台吉用蛮语去问。 不为别的,只为认证前一批人那些话的准确性。 对此,台吉自然欣然应承下来。 不得不说,台吉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的确颇具欺骗性。 这后一批人明显要比前一批人,放松了许多。 于是台吉问话之前,先弯弓搭箭,一箭射穿了一人的头颅。 然后才放下手中的良弓,笑眯眯道。 “好了,现在我替主人问,你们答。” “答好了,生。” “答不好,死。” “是不是很公平?” 谈笑就杀人。 杀人还在笑。 来自大部族贵种的喜怒无常,让他们这些出身卑贱牧民的蛮族,终于感觉到了恐惧。 一个个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地感谢着台吉的仁慈。 随后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先前发生的所有事,全部交代了个干净。 从他们如何发现韩绍他们的踪迹,到那图前去查探,再到阿保机和他们的首领哥利当户。 事无巨细,详细到不能再详细。 韩绍听着台吉一句接一句的翻译,原本微皱的眉头,终于渐渐放松下来。 “主人,那跑掉的哥利和阿保机……怎么办?要追吗?” 从韩绍刚刚的态度,再结合这些蛮骑所说的话。 台吉瞬间便明悟过来。 哪有什么大部族联合! 哪有什么笼罩整个草原的阴谋! 一切都是源自一个蠢货莫须有的推测! 可偏偏这个如此荒唐的猜测,竟然让这么多蠢货信了! 这让台吉对整个草原蛮族越发鄙夷与厌恶。 可与此同时,他又有些紧张。 毕竟跑掉的那两个人,一定会泄露他们的目标。 而且听那些蛮狗话里的表述,哥利那个蠢货接下来肯定会前去王廷禀告! 到时候万一引来大军围剿…… 一想到数万大军在这草原上疯狂寻找、围杀他们这区区三百多人。 饶是台吉聪明远超常人,还是有些恐惧和害怕。 然而面对台吉的紧张和害怕,韩绍短暂沉吟了片刻,忽然哈哈笑道。 “追?为什么要追?” 台吉不解。 “可是不追的话……” 韩绍挥手打断,笑声不减。 “怕了?” 台吉避开那些蛮族的视线,小心地点了点头。 然而韩绍却是摇头道。 “台吉你错了。” 错了? 哪儿错了? 台吉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而就在他面露沉思的时候,韩绍神色一顿,忽然幽幽道。 “别忘了,你家主人如今可是坐拥三千精锐大军!” “身边更有你们这些‘大部族’甘为鹰犬!” “现在应该感觉到怕的,难道不应该是他们吗?” 听闻主人这话,台吉瘦弱的身形微微一震。 只片刻之后,眼中的恐惧和害怕便瞬间一扫而空。 目光满是崇敬和狂热的看着韩绍。 没错! 这个时候,应该感到害怕的,又怎么可能是他们? 得是王廷! 得是左贤王! 得是整个乌丸草原! 是他们应该感到恐惧!感到害怕! 想到美妙处,台吉已经开始兴奋起来了。 妙! 实在是太妙了! 这一刻,他仿佛已经看到王廷中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存在,在得知‘真相’后,躲在华丽的宫殿中恐惧和战栗的样子了。 不对! 他们还会怀疑自己! 怀疑自己有没有出现叛徒! 若是运气好,他们甚至还会对自己人操起屠刀! 自己先杀他个血流成河! 毕竟如今王廷中坐拥高位的,很多可都是来自昔日可汗征服的大部族。 在这种时候,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想起祖上的荣光,背着可汗和王廷勾结雍人呢? 只是下一刻,台吉便收起了心中的畅想,转而看向身边那些已经投降的数千蛮骑。 “主人,那他们怎么办?” 韩绍闻言,眯着眼睛看着自己这条聪明得有些过分的忠犬,尝试着考较道。 “台吉觉得应该怎么办?” 台吉想了想。 然后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些昔日同族,在脖子前比划了一个手势。 “杀!” …… 12点前,应该还有两更 第八十四章 攻!(第二更!~)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八十四章攻!骗,只能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 自我欺骗也是一样。 眼前这数千蛮骑现在投降得有多爽快,等接下来幡然醒悟的时候,翻脸就有多快! 因为真正的真相,根本就瞒不住。 所以韩绍也从来没想过去隐瞒。 见台吉毫不犹豫吐出那个冰冷的杀字,韩绍笑道。 “台吉已有将帅之姿!” 听到主人这声赞许,台吉神色不变,学着雍人的样子,拱手俯首拜道。 “谢主人!” 韩绍点头。 “不错,有那么点意思了。” 这是台吉壮着胆子第一次在韩绍面前作出雍人的姿态。 见韩绍没有勃然大怒,台吉心中一定,随后狂喜。 因为这意味着韩绍并不反对自己去尝试着当一个雍人! 韩绍见状,意味深长的又补了一句。 “台吉,要努力啊。” 这一刻,台吉心中生出的那股难言感动。 差点让原本还能保持平静的他,喜极而泣。 主人说得对! 台吉要努力! 要比真正的雍人,还要像一个雍人! 他绝不能让主人失望! 这般念头生出,台吉看向韩绍的目光,除了崇敬、狂热之外,又多了几分孺慕。 人这种社会性动物。 在背离了原本的族群时,会在本能地驱使下,迫切的去追寻新的身份认同。 而对于韩绍而言。 既然他要,韩绍自然就大方的给了。 毕竟所谓统治的真正奥妙,就在于不断吸纳另一个庞大群体中的精英存在。 然后通过驾驭、消化这些精英,来坚实和维系自己超然且至高无上的地位。 只是这些东西,韩绍并不会一下子就给。 只会一点一点的赐予。 要让这些被赐予的对象,感觉这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而得来的。 这过程中或许还会伴随着惩罚、冷落和痛苦。 因为这样他们才会知道什么叫‘来之不易’! 什么叫崇敬、向往和畏惧! 又或者什么叫‘雷霆雨露’! 这般念头在脑海中倏忽转过,韩绍笑笑,忽然很感激他曾经的政治老师。 而那位老师,也应该感激那个时代。 因为换做之前的任何时代,如此光明正大地跟学生传授这些帝王术。 都是要杀头的。 只可惜那老头儿没赶上穿越的趟,否则的话,若是日后但有所成,韩绍高低得给他封个帝师之位。 不然怎么对得起他亲手教出的这一身反骨? 韩绍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远处隆隆马蹄声,打断了他的出神。 看着那些匆匆而来的黑甲铁骑,韩绍脸上的笑意越发盛了。 “来了。” 这般说着,韩绍理也不理身边那些蛮族士卒。 直接带着铁鹞子的数十将士,以及一众小蛮狗迎了上去。 双方快速接近间。 李靖等人自然是喜形于色。 不管赵牧那狗东西说得如何玄乎,如何离奇。 他们总得亲眼看到司马真的无事,心中才能真正安心。 “司马!” 听着冯参熟悉的大嗓门,韩绍笑笑没有回应。 等到双方汇合到一处,才幽幽开口道。 “将士们累不累?” 听闻韩绍这话,将士们哈哈笑道。 “不累!” “是啊!这才哪到哪儿啊!” “司马你忘了?咱们这一路逃……呸!咱们那啥……” “这点路算什么?” 韩绍目光扫过一众将士,发现他们并没有多少疲态。 这一路赶路,用的又是之前抢来的战马,本身作战骑乘的辽东战马,状态也没多少削减。
心中顿时放下心。 只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队伍中有将士忽然小声嬉笑道。 “咱们是不累,但大娘子刚刚舍了战马,匆匆赶来,应该是累了。” 这话出口,顿时引得一众将士哈哈大笑。 有胆子肥的,甚至起哄道。 “司马!你那是不知道啊!当时咱大娘子紧张的!” “还没等赵军候把话说完!” “嗖地一下子,就飞走了!” 他才不怕什么大娘子呢! 有司马护着,她还能撕了咱的嘴? 而听到这话的韩绍,微微愣了一下,下意识扭头去看身边的公孙辛夷。 见她此时身体僵硬,浑身散发着无尽的怒火与杀意。 韩绍心中顿时知道。 这事应该是假不了。 再回想到那会儿这娘们那一瞬间不过脑子,脱口而出的话。 韩绍一时也有些感慨。 “辛苦了。” 温言软语出口,刚准备冲进去将那嘴里没皮的夯货一通收拾的公孙辛夷。 冷冷地看着韩绍,似乎要用目光将这等狼心狗肺、无情无义……的狗东西刺个通透,刺个千疮百孔。 可下一刻,耳畔便传来一声叹息。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韩某读过书,厚颜一下,应该勉强也可以称得上一声君子。” “所以有些事虽然大娘子不许我想,但我还是想的……” 听到这声传音,公孙辛夷呆住了。 原本冰冷锐利如长剑的目光,瞬间化作绕指柔。 而这时,作为始作俑者的某人,却是仿若没事人一般。 转眼便肃然了神色,对面前的将士们沉声喝道。 “既然不累,诸君可还举得动刀?” 将士们虽然不知道韩绍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又为了哪般。 可早已养成的条件反射,还是让他们轰然应声道。 “举得动!” 韩绍闻言,便没有再多废话,直接道。 “那就好!换马!列阵!” 随着韩绍一声军令。 除了早已严阵以待的一众铁鹞子,其余将士们迅速换下乘马,跨上自己的辽东大马。 那一瞬间,迸发出来的肃杀之气,似乎引得天上的风云都变幻了几分。 就连凛冽如刀的寒风,也要给他们让道! 韩绍目光再次扫视了眼前的将士们一眼,口中沉声道。 “现在我有一件……或许不那么光彩,但又不得不做的事情,要让你们去做……” “伱们怎么看?” 听闻韩绍这话,心思灵动的齐朔率先开口道。 “司马这是哪里的话!” “我等追随司马,于生死之间,早已不知道走过多少回!” “又哪一个没有蒙受过司马大恩?” 齐朔声音激昂,没有半点之前的茶气。 “所以司马但有驱使,别说是一件!就是百件!” “只要司马长刀所指!我等必策马相随!” 话音一落。 身边其他将士,顿时轰然应声。 “司马长刀所指!我等必策马相随!” “虽百死,亦不悔!” 听闻这话,韩绍哈哈笑着道了一声。 “好!” 随后笑容一敛,霍然调转马头。 看着不远处那些已经投降的蛮族士卒,铿锵一声抽出了腰间公孙辛夷所赠的长刀睚眦。 雪亮的刀身,映照着头顶的阳光。 冰冷而耀眼。 “敌在彼!” 韩绍那张被笼罩黑色面甲的白皙面容,冷峻一片。 长刀一指,口中吐字。 “攻!” …… 还有一章! 第八十五章 坑杀!(三更!~)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八十五章坑杀!当那二百余铁骑从远处而来的时候。 那些蛮族骑军其实并没有在意。 就这么点人,充其量最多也就是雍人前锋的游骑斥候罢了。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位在他们眼中宛如魔神一般的可怕雍将,竟然亲自迎了上去。 接着两边似乎说了什么,他们也懒得去看。 毕竟他们只是一伙刚刚投降的降兵而已,操那么多心干嘛? 那些雍人老爷爱干嘛就干嘛呗。 他们也管不着。 他们此时其实更关心的是雍人什么时候将答应给他们的好马,赏给他们。 毕竟雍人特别是辽东之地,多年苦心培育的辽东大马。 别说是他们了,就算是草原上那些贵种,要想得到一匹,也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 一想到自己能在不久的将来,就能骑上这样的战马。 不少蛮族骑军就是一阵激动。 为此,他们甚至忽然觉得跟着这些雍人混,或许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草原嘛,强者注定号令四方。 而他们这些偏弱者,自然就像这草原上的野草,风往哪边吹,就往哪里倒。 只要强者不凌虐他们,再舍得付出价钱。 别说是可汗了,亲爹亲妈,那也不是杀不得。 只是就在他们放情幻想的时候,忽然有心思灵动地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不对啊!” 那人说着,强忍着内心的不安,有些惊惶道。 “你们看,那些雍人……怎么好像开始换马了?” 身边听到这话的一众同伴,有人不在意道。 “马儿跑累了,让它们歇歇,不是正常的吗?” “不要大惊小怪。” 这话说着,说话那人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马尸,难免有些唏嘘。 “哎,你们说那些雍人也真是的……” “咱们的马再差,再不好,也总好过没有强吧!” “就算是有了他们的战马,咱们的马也能平时骑骑吧。” 听闻这话的其他人,也有些不解。 “是啊!真不知道那雍人将军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这草原上,马是什么?” “这可是我们草原儿郎的命啊!” “没了马,就靠两条腿……” 说话那人话说了一半,突然感觉自己手臂一紧。 “你刚刚说什么!” 被抓的那人,看着自己族人骤然苍白的脸色,有些疑惑道。 “没说什么啊?” “就说……马是我们草原儿郎的命,没有马……” 这话说着,那蛮骑见族人脸色瞬间一片死灰,浑身颤抖。 有些担心地问道。 “木桑,伱怎么了?不舒服吗?” 可那名为木桑的族人,却是呆呆地望着远方,嘴里不断地呢喃着。 “完了……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们上了雍人的当了! 视线中,面对已经完成换马的雍人铁骑,那浑身被笼罩在黑甲中的雍将,毫无意外地完成了战马转向。 没等对方拔出腰间的长刀,木桑陡然惊醒,而后猛地站起身,发出一声凄厉的高呼。 “跑!跑啊!” 说完,木桑再也顾不得身边的同族了。 拼尽全力,疯狂地迈动起步子来。 虽然他明知道两只脚,很大概率跑不过四条腿。 但心中巨大的求生欲,让他再也顾不得其它了。 因为跑,只是可能会死。 不跑,则必死无疑! 只是还没等他跑上多远,一道雪亮的刀光,便将奔跑的身形砍倒在地。 “混蛋!你乱喊什么!咱们好不容易投降了雍人!” “万一让雍人误会了……” 误会? 一头栽倒在地上的木桑,露出一抹苦笑。 狼吃羊,哪需要什么误会? 想吃,就吃了。 这些该死的蠢货,死到临头还是做梦…… 木桑借着眼角的余光,看着远处那柄遥遥指向他们的长刀,忽然想要放声大笑。 既笑这些蠢货,也笑自己。 因为自己也是其中一个不那么蠢的蠢货而已。 可是他已经笑不出来。 “十夫长……木桑在……在底下等你……” 面对木桑临死之前的诅咒。 那十夫长有些气急败坏,刚想提刀再砍上几刀。 忽然被不远处的一声惊呼,打断了动作。 “不好了!雍人杀来了!” 雍人杀来了? 开什么玩笑! 咱们不是已经降了吗? 十夫长感觉有些好笑,可一扭头望向远处的方向,脸上的血色忽然一下子褪了个干净。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我们不是已经降了吗? 是啊! 我们不是已经降了吗! 这也是无数蛮族骑军此刻心中唯一的疑问。 看着远处由远及近,快速冲锋而至的数百黑甲铁骑。 有蛮族直到刀锋划破脖颈的那一刻,还在疑惑。 马……马呢? 你们答应过的马呢? 可惜没有马,马蹄倒是有四只。 当沉重的马蹄重重踏过,一切血肉都被踏作了满地泥泞。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猛然想起来。
等等! 我自己的马呢! 有马,就算打不过,还能跑! 只是就在他们下意识就要跨上自己的战马的时候,忽然看到了自己身边已经冰冷的马尸。 这一刻他们才幡然醒悟过来。 马,已经被他们自己杀了! 于是有人开始后悔,有人开始怒骂。 怒骂雍人言而无信,不讲信用! 只是雍人什么时候答应过给他们马? 韩绍当时明明说了一声杀马,批评了一声他们的马差。 他们转头就将自己的马杀了。 这种事情怎么能怨得了旁人? 要怪就怪你们自己聪明又聪明得不是那么明显。 可蠢,却又蠢得那么出类拔萃! 所以韩绍毫无欺骗者的愧疚,有的只是对这些蠢货的嘲弄。 不过这世上从来都不缺这样总喜欢自毁长城的蠢货。 也没什么好惊讶意外的。 就像另一方世界那篇著名的【阿房宫赋】,最后一句说的那样。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 马踏千军! 这一战韩绍依旧冲锋在前。 没有喊什么让人热血沸腾、激励士气的话。 因为没有必要。 眼前这数千骑军虽然看似人多。 与之相比,麾下这三百士卒看起来渺小到不值一提。 可战争从来都不是简单的数字游戏。 如果说他麾下这三百虎狼,连这数千自断手脚的残废都无法做到全歼的话。 那也别谈什么深入草原,更别谈什么事后活着离开了。 直接洗干净脖子,等着乌丸人来砍吧! 毕竟活着也是丢人现眼。 于是眼看着这些蛮族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向外疯狂逃窜的迹象。 韩绍直接传令,让李靖三人分兵沿着外围开始剿杀。 唯有在看向赵牧的时候,韩绍微微停顿了下。 “司马!让我去最外围!” “绝对不会让一个蛮狗跑出去!” 赵牧斩钉截铁道。 “跑出去一个,司马请摘吾首!” 韩绍闻言,感受了一番他有些虚浮的气息。 想了想还是道。 “别死了。” 短短三个字,却让赵牧这个平日里轻傲无比的性子,虎目含泪。 “喏!” 高声应了一声,赵牧刚准备转身离去。 却听韩绍道了一声。 “等等!” 赵牧不解,刚想说什么。 可一张嘴,却是一粒丹丸没入口中。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去吧。” 韩绍口气清淡,随手甩出的却是生死人、肉白骨的神丹。 这一轻一重之间。 换来的是赵牧,垂首道了声。 “此生若负司马,牧必死无葬身之地!” 韩绍淡笑。 “勿复多言,我信你。” 听着这一声‘我信你。’ 赵牧抱拳,没敢说话。 因为他怕他这堂堂七尺男儿会绷不住,当着司马和所有人的面流下泪来。 那丢人可就丢大了。 怕是要被冯参、齐朔两个狗东西笑话一辈子! 于是努力压制了一番情绪,从身后铁鹞子的将士们嘶声喊道。 “冲!” 等麾下将士一下子散了个干净。 韩绍也没闲着,身形一个腾空,便骤然御空而起。 手中虚空一展,那把同样是公孙辛夷所赠的雕纹大弓,便出现在手中。 没有丝毫的犹豫,便骤然弯弓如满月。 “且给你开个脑洞吧……” “希望你们下辈子能学聪明一点。” “嗯,要真聪明,不要假聪明。” “假聪明,反而死得快!” 崩—— 弓弦的剧烈响动间,一名急速奔逃的蛮族先天宗师,便瞬间僵硬在原地。 而后直接扑倒在地。 而这只是开始。 韩绍身形不落,弯弓不停! 一个接一个蛮族先天,在奔逃中无声殒命。 没有丝毫意外。 这倒不是因为什么命运早就在暗中标好了筹码之类的屁话。 而是韩绍早就将他们从数千蛮骑中挑了出来,并且提前做好了标记。 唔——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命运吧。 毕竟是天命就是最大的命运! 做完这些手尾的韩绍,缓缓落回马上。 扬了扬手里的大弓,冲身边的公孙辛夷笑了笑道。 “弓不错。” 公孙辛夷面甲下嘴角悄悄勾起,露在外面的眼睛却是白了他一眼。 呸! 无耻小卒! 得了便宜还卖乖! 而这时,一道弱弱的声音,小声提醒道。 “司马……杀降不祥啊!” 韩绍闻言,回头瞥了一眼最近没什么存在感的那条老狗。 口中嗤笑道。 “我只信‘杀一人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方为雄中雄’!” …… 今天身体好像好一点了,明天看能不能加更,先定一个四更的小目标吧 . 第八十六章 儒,古之术士也!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八十六章儒,古之术士也!屠得九百万,方为雄中雄! 当韩绍云淡风轻说出这话的时候,明明身上毫无杀气。 可此时留在他身边的所有人,却全都感觉一股滔天煞气扑面而来。 那种从灵魂中蔓延而出的惊悸感,让他们浑身僵硬,神思混沌。 尤其是刚刚说出那句‘杀降不祥’的中行固。 虽然他如今只是一条被打断脊梁骨的老狗,修为也基本被废除了干净。 可那一身天门境的庞大神魂,大抵上还是被保留了下来。 而就在韩绍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中行固惊悚地‘看’到头顶的苍天骤然风云激荡。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仿佛忽然之间便被笼上一层令人作呕的滔天血色。 而后很快消失。 这一恍惚间,中行固甚至隐约见到那漫天血色中无数尸骸在沉浮,无数怨魂在哀嚎、在挣扎! “这……” 中行固睁大了失神的双眼,举目望天,口中呢喃自语。 “这是幻觉?不对,不对,这是预兆……是预兆!” 因为刚刚那一瞬间,他从漫天浮沉的尸骸中看到了几道刻骨铭心的身影。 那是他每每午夜惊醒,不惜作践自身投靠蛮族,也恨不得杀之而快的存在! 不会错的! 中行固浑浊的双眼中猛地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烈神采。 目光死死盯着韩绍挺拔冷酷的身影,口中再次嘟囔道。 “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天命! 此人……身上有天命! 所以才能一言引动天象! 所以他身上才会存在种种常人难以置信,乃至无法理解的异象! 所以他才会…… 不会错的! 儒,是什么? 儒,古之术士也! 自上古年间,儒家先辈便供奉于上古天子身侧。 协助天子梳理阴阳,治理三界。 如今的世人皆知儒家修心! 修己心,扫陋室,以正天下。 却不知道时至如今乃有一脉古修,他们同样以修心为道。 只是他们修的不是己心,而是天心! 以天心代己心,感天应命,自认代天而行! 中行固当年虽然没能入得这一脉古修的门庭,却也在‘门’外窥得几分皮毛。 得了一丝‘天人感应’的机缘。 所以他才能‘看’到这幽北方向,气运滔天,滚滚如潮。 所以他才会屈膝在…… 中行固想到这里,脸上兴奋的神色,骤然一僵。 背后忽然生出一股白毛汗。 一股巨大的彻骨寒意,将他彻底笼罩。 “错了,我错了!” 惊醒过来的中行固,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因为他忽然发现这么多年自己被仇恨蒙蔽了神志,竟然忽略了最大的问题。 那就是如果就连他都能看出来,这东北方向的气运异动。 那些真正古修一脉的大能,会看不出来吗? 那位坐镇无崖山数百年没有动弹的董至人,会看不出来吗? 哈哈,没人动! 只有他中行固这个傻子,为了报仇,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了草原! 就像当初那些传出‘北方将有黑龙出,以水德克火德,斩赤龙而代天下’的谶言,而后便遭到大雍姬氏血腥清洗的望气士一脉一样! 他们都是被人推出来的棋子! 用来探路的棋子! 而这一局以天地为棋盘,以王朝迭代为棋路的惊天棋局,早在百十年前那谶言出现的时候,就开始布局了! 感觉浑身冰冷的中行固,身子有些颤抖。 可很快这股冰冷的寒意,便被心中骤然涌出的火热与狂喜所取代。 因为不管那些幕后大能,修为是如何可怕。 谋划又是如何深远! 可这一切都敌不过天意! “天意!哈哈!天意眷顾啊!” 也只有天意眷顾才能解释,他一个废人怎么会抢在那些大能前面,遇到此人! 中行固哈哈笑着,口中含糊不清呢喃自语着。 宛如疯魔。 而面对中行固突然间的神神叨叨。 包括公孙辛夷在内的众人,终于从韩绍刚刚那一句杀气冲霄的话中回过神来。 以吕彦为首的几位将士,当初都是韩绍用回血丹才捡回了一条命。 这一路来跟在韩绍身边,已经默认成为亲兵一类的角色。 所以要说受韩绍影响之深,没人能超过他们。 在他们心中,韩绍这个司马就是天。 别说是屠得九百万了。 就算是现在让他们自己抹脖子,他们顶多也只是交代一声,让司马代为安顿下家人。 不会任何怨言。 而台吉、阿骨打这些小蛮狗,也不用说了。 少年心性,最是热血。 正是三言两语,便能让他们艹翻整个世界的年纪。 更何况草原之上,杀人越多,越显英雄。 什么杀降不祥,什么仁义道德都是狗屁! 唯有公孙辛夷在短暂惊悚之后,很快便冷静下来。 不过她此时的心,也不平静。 甚至比所有人都要惊涛骇浪。 因为虽然她没有看到头顶苍天那一瞬间的风云激荡。 可她还是从中行固宛如疯魔一般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了一抹不同寻常的意味。
天意? 什么是天意? 又什么人敢以天意自居? 再看中行固至今都不肯脱下的那一身脏兮兮的儒衫。 公孙辛夷手甲下的柔荑,攥得青白。 她讨厌儒生! 当初正是有个老东西说她太阴坐命,有凤来仪。 命中注定当母仪天下。 才引得她这一生不得自由! 不得解脱! 可她不敢怒,甚至不敢骂。 因为那老东西正是她母族一脉的老祖。 儒家圣地稷下学宫无崖山那位董至人七十二记名弟子之一! …… 对于身边众人种种不一而论的神态反应。 韩绍一眼扫过,便了然于心。 却也没放在心上。 唯有中行固这老狗口中念叨个不停,让他有些厌烦。 什么幻觉!什么预兆!什么错了!什么天意! 前言不搭后语! 这老狗老糊涂了? 于是顺手就是一个巴掌抽过去。 韩绍俯瞰着栽落马下的中行固,冷声道。 “清醒了没?” 中行固一口浓痰吐出,披头散发地从地上爬起来。 原本混沌的眼神,终于完成了聚焦。 看着韩绍那冰冷中带着几分厌恶的眼神,中行固心中一凉,赶忙飞快地爬到韩绍面前。 “清醒了!清醒了!老奴清醒了!” 侥天之幸,他得天意眷顾。 可终究自己之前一步踏错,开局太糟糕! 要是因此失了‘天意’,乃至引得‘天意’厌恶。 中行固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原谅自己。 不! 可能还要更糟糕! 虽然如今天地绝通,天子失了天地尊位,只剩人皇的名头。 可终究是还握着一部分权柄。 真要是发自心底的厌恶一个人,那就是天厌之! 这样的存在,就算是死后带着一点真灵转世,怕也是永生永世不得超脱。 所以中行固此时这副瑟瑟发抖的样子。 不再像是之前那种表面心服,实则内心不屑一顾。 而是发自内心的感到恐惧和害怕。 韩绍凝视着这老狗,自然也清晰地察觉到了这老狗陡然间的变化。 直觉告诉他,这老狗似乎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可是以韩绍对这老狗的了解,若是他想咬死了不想说。 怕是就算杀了他,他也不会说。 于是想了想,转而淡漠道。 “你这老狗觉得本司马,杀性过于重了?” 韩绍这话算是续上了他之前那句‘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的言论。 只是此时的中行固只是叩首,尖细着嗓子道。 “没有!是老奴错了!” “老奴愚昧!竟然妄图以鼠目之光,揣度……司马之意!万死万死!” 面对这老狗突如其来的转变,韩绍蹙了蹙眉头。 “这么说……你也觉得本司马杀得好?” 中行固抬头,慨然道。 “不错!此等蛮夷该杀!” 韩绍再问。 “不会引来不祥?” 中行固头摇如拨浪鼓。 “司马所行之处,万邪不侵!鬼神辟易!又何谈什么不祥?” “可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韩绍目光凝视着这老狗,想要从这老狗的神色变化中,看出一抹端倪。 “难道伱想愚弄本司马?” 中行固何等精明的人,顿时明白过来韩绍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是赶忙趴伏在地上,带着几分颤音道。 “老奴绝不敢愚弄司马!” “只是……只是……” 只是他不敢说! 也不能说! 到了那个境界,早已非人。 一念生出,便有感应。 纵是万里,也不过咫尺方寸! 否则怎么当得起那一声‘仙’的名号? 更何况中行固也有私心! 他根本不想说! 不想引起那些大能的注意。 因为这泼天的从龙之功,他根本不想跟别人分润! 韩绍看着中行固这副模样,若有所思了一阵,忽然莞尔一笑。 懂了。 有人想在背后做点什么文章,并且跟自己有关。 韩绍再次看了一眼中行固身上那身破旧儒衫。 是儒家么? 再联想到公孙辛夷背后似乎也有儒家的身影。 韩绍顺势又瞥了一眼公孙辛夷,见公孙辛夷似乎有些心虚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韩绍眉头微蹙了下,随后又很快展开。 算了,不管了。 在这种羽翼未丰、爪牙未利的时候,再多的顾虑与烦恼,都是杞人忧天。 说白了,想太多屁用没有! 唯有不断填充羽翼,磨砺爪牙,才是眼下的王道! 韩绍这般想着,自然也是这般做的。 于是神魂一展,看着头顶宛如浪潮一般滚滚而来的滔天血色。 韩绍咧嘴一笑。 先定一个小目标吧。 比如,先养出三百先天再说! …… 昨天刚吹的牛,今天就打脸了,算了,以后不插旗了。待会还有一章,更满6000字,其他的明天补吧,今天家里来亲戚了,没办法 第八十七章 一人得道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八十七章一人得道和之前清洗那些部族不同。 眼前这数千蛮族全部都是修士! 也就是各部族向来倚为屏障,拼尽全力也要供养的武士。 这样的存在,肯定不是那些普通部民所能比拟的。 滚滚而来的滔天血色,甚至让韩绍神魂映照的那片世界整个染成了赤红之色。 在吸收了其中那些归属于先天宗师的份额之后。 韩绍脑海中适时传来的系统提示音,顿时让他那比例越来越夸张的‘经验条’,一顿猪突猛进。 很快便达到了满值。 【您的经验值已满,是否立即提升等级?】 听着这声熟悉的系统提示音,韩绍没有多想,便选择了提升。 毕竟先前那一战的经验教训告诉他,一味保留太多的底牌,毫无意义。 因为有些对手打不过,终究还是打不过。 再多的底牌也没用。 特别是在战场这样的生死一瞬间,有时候没等你一张张揭开底牌。 你就已经死了。 反而显得有些滑稽。 等体内沸腾的真罡之力渐渐平息之后,韩绍顺势瞄了一眼面板。 【宿主:韩绍】 【等级:35】 【境界:真罡境五重】 在系统的面板中,没有所谓先天境宗师、天门境大宗师之类的头衔。 有的只有简单明了的【真罡境】。 韩绍猜测,那只是修士为了体现各自境界的地位,强加上去的。 就像后面元神境的‘真人’称呼。 原本是源自道家的说法。 因为道家觉得人身不过一具皮囊‘假身’,唯有神魂才是真身! 而元神,正是神魂具象化的体现。 所以才会将元神境,冠以‘真人’之称。 不过韩绍对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并不在意。 他在意只是实打实的实力! 因为这才是他这方世界生存下去的根本。 只可惜随着他境界的提升,每次升级所需要的经验值,相较于前一大境,十倍提升。 可斩杀前一境敌方获得的经验值,却是十倍锐减。 这一增一减,带来的百倍的巨大落差。 让韩绍不得不暗自感慨一声。 “哎,升级越来难了啊!” 虽然他这话若是让别的修士听到,怕要气得跳起来打他的膝盖。 可相较于一开始的突飞猛进,韩绍如今的晋升速度可谓是龟速。 甚至隐隐有种停滞不前的境地。 因为刚刚他只计算了先天境的数据差值。 还没算在这之前的后天真气境和筑基凝血境。 如今这两者能够带给韩绍的经验值变化,前者不过数十。 而后者更是只有可怜巴巴个位数。 这倒不是系统黑心,克扣了原本属于韩绍的‘利润’。 而是那些被具象化为血色云雾的‘经验值’,绝大部分在进入韩绍体内后,都被当做废渣剥离了出去。 这才是韩绍如今晋升速度锐减的真正原因。 是系统直接帮韩绍完成了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一去芜存菁的过程。 不过好在韩绍麾下大多数将士,暂时还没有这个顾虑。 他们的修为还低。 至少在先天之前,不会存在这样的‘瓶颈’。 于是韩绍也不讲究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个劲地将那些还在不断增加的血色云雾,往他们身上牵引而下。 很快第一个后天真气境出现了。 与之相对,那将士前方那道还在亡命奔逃的蛮族身影,扭头回望的瞬间,看到的却是一道骤然乍现的璀璨刀气。 怎么可能!? 那蛮族瞪大了双眼,心里中惊呼。 他早就感觉到这些该死的雍人不对劲了。 因为就在刚刚这没多大一会儿工夫,这些雍人身上已经接二连三地传出了突破的波动。 是的! 接二连三! 如此离谱,甚至可以说是突破寻常武人认知的一幕,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眼前。 怎么能不让人恐惧、害怕,甚至战栗呢? 所以那蛮族意识彻底消失前的那一刻,心中唯有一道念头。
‘魔鬼!这些雍人是魔鬼!’ ‘是食人的魔鬼!’ 只可惜这个秘密他是无法说出去了。 只能悄无声息地带到幽冥地府,说与鬼神听了。 不过想来鬼神也不会相信,毕竟鬼说鬼话,谁会信? 而与他有着一样想法的蛮族,不在少数。 而且很快成为此时所有已经陷入绝望的蛮族,心中共同的想法。 随着那些筑基凝血境的雍人,一个又一个当着他们的面突破到后天真气境。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了一支由数百后天真气境修士组成的军队! 而如果按照常理来算,对于一支普通的军队而言,后天真气境已经足以充当十夫长! 与之对应的,在雍人军中就是什长! 就算再往上的队正,也不过是真气境后期而已。 而这还只是开始! 已经陷入无尽恐惧中的蛮族,已经意识到。 只要杀戮不止,那些雍人恐怖的晋升速度,就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所以他们痛哭流涕地跪地请降。 他们不要马了! 真的不要马了! 他们只想要活命! 只是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又怎么可能停得下来? 他们卑微地跪地求饶,换来的依旧是雍人冰冷的屠刀。 依旧是那句话,这片草原上没有无辜! 就连他们对面这些正在不断挥舞着屠刀的雍人,也是如此! 双方已经杀到这个程度,已经谈不上什么对错。 因为这些雍人清醒的知道,自从他们跟着他们的司马,踏上北上草原的这条路开始。 倘若有一天全都死在蛮族的弯刀之下,也没什么好怨天尤人的。 求仁得仁!当死则死! 而在这之前,他们只是一群抛掉大部分人性,前来复仇和索命的恶鬼! 不讲理性!不讲仁慈! 只用掌中刀,说话! 而随着一个个蛮族后天真气境殒命。 终于第一尊先天宗师出现了。 毫无意外,正是姜虎! 正所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当初姜虎不顾生死,调转马首,向死人堆里伸手的那一拉。 同样也拉出了他这后半生的青云路! “杀!” 体内骤然破开的禁锢之力,让姜虎瞬间生出一股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超脱之感。 气贯周天!凝气成液! 真元之境!先天宗师! 姜虎忍不住仰天长啸,宛如疯虎一般不顾一切地冲杀起来。 因为在他心中,他这个当叔的,没什么大的本事。 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杀! 为绍哥儿杀出一方坦途! 杀出一个朗朗乾坤! 而他这般做派,却让看到这一幕的韩绍,摇头苦笑。 “何至于此?” 与之前的虚伪不同。 这四个字,此时面对姜虎说出,却是真心实意。 因为人跟人终究是不同的。 在他眼里,姜虎的意义也是不一样的。 若有彻底安定的一天。 他只希望姜虎能够解甲归田,永远远离这片血腥残酷的战场。 这样也算是他韩绍替绍哥儿,尽的最后一点孝心吧…… 而就在韩绍出神之际。 身后的吕彦也终于忍不住,嘶声道。 “司马!我忍不住了!” 这话怎么有点怪怪的? 韩绍嘴角一抽,有些无语。 下一刻,昔日平平无奇的吕彦,骤然冲天而起。 狂暴的先天真元,纵横肆虐。 一旁的公孙辛夷目光怔怔地看着这堪称奇迹的一幕,忽然目光出神地看着韩绍。 “这算不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韩绍笑了笑,摇了摇头。 “千里之行,如今不过刚刚启行。” 公孙辛夷看着韩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突然感觉掌心一暖。 “木兰,可愿与我携行?” …… 明天补更,保底四更! 第八十八章 魔骑、陷阵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八十八章魔骑、陷阵先天境终究还只是下三境。 那一瞬间暴增的气息,虽然看似恐怖狂暴,但终究还没达到滚滚如潮的地步。 只维持了十几息的工夫,便渐渐恢复了平静。 唯有那一双眼睛神光流溢,摄人心魄。 从空中飘落而下的吕彦,看了眼远处那些厮杀的袍泽,眼中生出一抹向往。 毕竟作为一名厮杀汉,纵横疆场、破阵杀敌才是平生夙愿。 可出于自身的职责,还是强忍着内心的冲动,准备继续护卫在韩绍身边。 只是就在这时,耳畔却传来一道声音。 “想去,就去吧。” “你家司马还没沦落到靠你保护的地步。” 听闻这话,吕彦还想争辩什么。 可这抬眼间,却看到自家司马和大娘子…… 吕彦瞳孔一缩,浑身一个激灵,迅速反应过来。 “喏!” “卑职这就去。” 说着,招呼着身边几位将士呼啸而去。 心中却在放声疾呼。 ‘不愧是司马!这是真是要逆天啊!’ 吕彦虽然年岁不大,但勉强也算是镇辽军的老卒了。 再加上人也机灵。 许多常人不知道的事情,他却是风闻了不少。 就比如大娘子。 传言中那可是来日将要飞入九霄云端的存在啊! 而或许是被那一阵马蹄声惊醒了心神,公孙辛夷低垂下双目,喃喃道。 “你这无耻小卒……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见公孙辛夷没有计较那声‘木兰’的称呼,反而将无耻小卒挂在嘴边。 韩绍紧了紧那只没有松开的柔荑,点头道。 “知道。” 公孙辛夷抬眼瞥了他一眼,摇头道。 “不,伱不知道的……” 韩绍笑着强调道。 “不,我知道的。” 猪肉,他是没吃过。 但另一个世界数千年的时间线,那些跑过的猪,韩绍真的见过不少。 能跟辽东公孙这样的世家嫡女联姻的。 最次也是同等地位的门阀大族。 甚至可能是……大雍姬氏! 可这又怎么样呢? 公孙辛夷怔怔地看着韩绍。 视线中韩绍那双面甲遮蔽不住的目光,认真、理智,却又带着几分公孙辛夷看不懂的疯狂与执拗。 公孙辛夷强忍着内心的悸动,挣脱开韩绍的手,摇头道。 “你真是一个从来不知畏惧为何物的疯子……” 韩绍闻言,对于这个评价不置可否。 顺势收回手,凝视着公孙辛夷淡笑道。 “你喜欢的不就是我身上这股疯劲吗?” 这话出口。 公孙辛夷只觉得自己的脸色,腾地一下就红了。 那种被人一言戳破所有心思和伪装的赤果感,让她无地自容,慌乱不已。 羞愤之下,顿时握紧粉拳,对着韩绍怒目而视。 看着公孙辛夷这副失态的模样,韩绍莞尔一笑。 “别冲动,你现在可打不过我。” 韩绍说这话的时候,不禁想到当初被这娘们儿当着所有人的面爆锤的一幕。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莫欺少年穷啊! 如今攻守之势,异也! 不出意外,面对韩绍这副得意洋洋的嘴脸,公孙辛夷气得咬牙切齿。 正奇怪自己怎么会对这狗东西动心……另眼相看的时候。 却听韩绍忽然转换了口气。 “好了,不气你了。” 韩绍说着,唇息微动,传音道。 “你只需要知道,卿不负我,我不负卿。” “谁拦也不行!” 面对韩绍这突如其来的认真,公孙辛夷有些措手不及。 不但刚刚被这厮激起的那一点怒气,瞬间烟消云散。 心中甚至随之涌起一阵从未感受过的甘甜之意。 这种感觉就像公孙辛夷小时候偷偷尝过的蜜糖,口舌生津间,似乎一直腻到心底。 而这时,韩绍已经双腿一磕马腹,整个人便在胯下神驹的背负下,化作一道黑色流光急速远去。 前方尚有残敌! 当奋勇杀敌,为将士们减轻压力! 看着韩绍骤然远去的背影,公孙辛夷只感觉自己神魂开始飘忽。 整个人仿佛痴了一般。 …… 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韩绍,却没有想这么多。 话说说出去了。 承诺也给到了。 至于其他的事,暂时就先这样吧。 等一阵冲杀之后,血液一热,韩绍便抛开了所有乱七八糟的事。 一具具倒下的蛮族尸骸,换来了虚空中不断增加的血色云雾。 神魂拨动之下,那些血色云雾宛如雨落。 每落在一名将士的身上,便会带来一阵剧烈的元气波动。 而后便是接二连三的快速晋升! 只可惜这种晋升的速度,也是有极限的。 等到了后天境之后,便明显慢了下来。
先天境更不用说了。 往往近百团凝血境蛮族化作的血雾,才能让李靖他们几人升上一重境界。 所以韩绍只给他们每人升了一级,便只能跟他们说抱歉了。 这个时候,韩绍所要考虑更多的是如何将利益最大化。 甚至在所有将士全都升到了后天真气境后期的时候,眼看着所需要的【经验值】越来越多。 性价比越来越低。 韩绍突发奇想,直接扯过一团血雾,没入到其中一匹战马身上。 很快令他惊喜的变化,便发生了。 只见那匹本就能够比肩凝血初境的战马,气息一阵沸腾。 而后无论速度,还是力量,竟然真的暴增了许多。 “有用!” 有了这一绝佳的实验案例在前,韩绍惊喜之下,直接略过那些将士,将一团团血雾没入他们座下的战马体内。 等到绝大多数战马,都没有什么异常后。 韩绍这才扯过一片血雾,投喂给座下那匹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辽东神驹。 一番剧烈的气息沸腾之后,韩绍看着这孽畜越发灵动的眼神,以及似乎猛然拔高了几分的神骏身形。 轻抚了下它通体纯黑的皮毛后,韩绍轻笑一声。 “算了,给你起个名字吧。” “就叫乌骓,如何?” 嘶鸣如兽吼的畅快声中,韩绍隐约感觉到这孽畜似乎对自己这名字极为满意。 韩绍哈哈一笑。 “但愿你家主人,最后不要落得个霸王的下场!” 这般说着,韩绍目光扫过整片战场。 看着那些跨着各自战马,有如黑色死神一般扫过战场各处的将士。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种下的这些种子,如今终于已经到了收获的时候。 唯器与名!不可假人!此君子之私也! 今日他就要趁此机会,抹去这些将士身上那些原本属于镇辽各营的印记! 而后彻底打上独属于自己的烙印! …… 实际上,正在冲锋剿杀残敌的将士们,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座下老伙计的变化? 不少爱马如命的将士,此时在感觉到自己坐骑的剧烈变化后,甚至比自己之前的晋升,还要感到欢喜。 “哈哈!托咱司马的洪福!你这家伙竟然也得了一番造化!” 马蹄如雷中,马首昂扬嘶鸣,似乎也在喜悦。 那将士见状哈哈笑道。 “既然咱们都得了咱司马的大造化,那就都不能让咱司马失望!” “冲!” 说着,又是一道凛冽刀气向着前方斩下。 血腥绽放间。 忽然一道让所有将士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在这片战场上响起。 “凡师皆有名!” “我部,人虽不过三百余!马不过千骑!” “但亦不可无名!” 听闻韩绍这段笼罩整片战场的话,将士们皆是一愣。 随后便反应过来。 确实! 他们这些人虽然只是是残军、败将! 但不可能永远都是残军败将! 更何况他们如今另立别部。 这一路冲杀以来,他们更是早已跟着他们的司马,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若以首级论战功,他们哪一个不算是战功卓著? 又岂能继续这样无名无号的继续存在着? 想到这里,很快便有将士斩杀一名蛮族后,振臂扬刀。 “但请司马赐名!” 这话说完,三百余将士齐声怒吼。 “但请司马赐名!” 虚空中韩绍的声音,顺势响起。 “好!” “日后我等便以陷阵为名!” “取‘陷阵之志,有死无生’之意!” “尔等可惧之、畏之?又可敢应之?” 听闻韩绍这番激将的话,众将士手中长刀不停,口中哈哈笑道。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好名!好名!” “正合吾平生之夙愿!” “我等多谢司马赐名!” 说话间,有将士笑声昂扬。 “兄弟们!今日恰逢我等陷阵立营,正好拿这些蛮狗血祭!” “杀!” …… 而就在三百陷阵将士,以数千蛮骑血祭立营的时候。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乌丸王廷,终于收到了来自哥利等人的第一道奏报。 “什么!你是说……如今正有一支最少三千人的精锐雍骑,越过了可汗大军,悄悄深入了草原?” 那被哥利派来的几名蛮骑,一路狂奔,才急速来到王廷。 此刻见到眼前的贵种,哪敢撒谎? 赶忙将之前他们见到的一切,说了出来。 那些王廷贵种先是有些不信,可看着那些蛮骑言辞恳切的样子。 心中难免有些嘀咕。 万一是真的呢? 所以一众王廷贵种,彼此对视一眼,赶忙道。 “此事重大!当速报于左贤王知晓!” “有请左贤王定夺!” …… 第八十九章 左贤王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八十九章左贤王一望无垠,百里之内都几乎没什么遮挡的草原上。 一座明显属于雍人风格的华丽宫城,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那里。 这就是乌丸王廷所在,龙城。 没人知道当初整个乌丸为了建造这座几乎完全仿制镐京未央宫的宫城。 到底花费了多大的代价,又死了多少部民。 他们只知道这座城建成的那一天,可汗很高兴。 可汗一高兴,所有人都很高兴。 因为这意味着可汗不会再随便杀人。 左贤王也一样。 他也怕可汗杀人。 这一点,早在他亲眼看到自己那位兄长缢杀父汗时,便死死烙印在他的心底。 “呼若邪,你要变得有用,因为没有用的人,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那一天。 兄长端坐在汗位上,一只脚踩在父汗花白的脑袋上,对左贤王呼若邪如是道。 所以他努力让自己变得贤明,让自己变得有用。 因为他知道,若是那样,自己真的会死! “殿下,楼上风大,该去下去了。” 正站在阁楼上,眺望远处圣山雪白山顶的左贤王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顺从了奴仆的话,从阁楼上走了下来。 事实上,一尊法相境的大能,又怎么会畏惧区区寒风? 他只是习惯了听从别人的意见。 “今天该干什么?” 左贤王看了一眼那奴仆,神色认真地问道。 而那奴仆闻言,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 “没什么太重要的事。” “殿下只需要照常处理事情就行。” 说着,那奴仆意味深长道。 “等处理完了,挑些重要的跟老奴说一下就行。” “老奴会派人向可汗禀告。” 左贤王闻言,仿佛没听出这老奴的话外之音一般。 点了点头便微笑道。 “辛苦你了。” 老奴淡笑,以手抚胸道。 “为了伟大的可汗!” 左贤王肃然,同样以手抚胸。 “为了伟大的可汗!” 说完,静静地看着老奴不告而退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这王廷深处。 左贤王才长呼一口浊气,失笑出声。 “真像是一条狗。” …… 雍人风格的宫殿,重重复重重。 左贤王其实一直都不习惯。 他更喜欢年少时的王廷,掀开帘子,就能闻到草地的芬芳。 几步之后,便能踩在松软的泥土地上。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脚下是冷冰冰的玉石。 入目可及的都是一些沉重中尽显威严的色调。 让人身处其中,只会感觉到一股彻骨的森寒与冷硬。 所以在坐上那独属于他的座位时,他又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汗位。 心中再一次生出一道妄念。 ‘若是有一天……本王当上了可汗……’ 左贤王哂笑一声。 他并不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是个妄念。 事实上,只要可汗死了。 他左贤王,作为汗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就是名正言顺的新可汗! 是的……只要那个人死了…… ‘所以兄长……你到底什么时候死呢?’ 左贤王心中有些烦躁地呢喃一声。 他已经厌烦了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更厌恶这种被当成工具一样,日复一日,进行着这种不断重复、重复、再重复的工作! 该死! 我是人! 不是牲畜! 更不是伱始毕养的一条狗! 看着眼前案牍上摆放的无数文书,左贤王恨不得一把将它们全都扫飞出去。 而后将它们全都震成碾粉! 可他不敢…… 因为这座看似奢华威严的宫殿,对于他而言,就是一座巨大恐怖的牢笼。 而他这位看似尊贵无双的左贤王,只是被居在这里的一个囚徒! 一个可怜的爬虫! 他甚至不用想都知道,只要他在这处宫殿里表现出任何异样。 不出一日,包括他在内左贤王府的所有人就会像杀鸡杀狗一样。
全部会清理干净! 同胞兄弟? 知道他那位好兄长为什么没子嗣吗? 因为已经被他杀光了! 他就是一个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传承? 不不不! 在他那位好兄长眼里,他不需要! 因为他觉得他能千秋万世,永永远远坐在那个位置上! 就像传说中那上古天子一样。 所以他不需要有人继承他死后的权力! 更不希望有人能靠着血脉,分享他的权力! 因为他觉得那些废物不配! “殿下,你该处理政务了。” 似乎见左贤王坐在那儿半天没有动弹,虚空中一道声音适时提醒道。 而听闻这话的左贤王悚然一惊,赶忙露出一抹疲惫的笑容道。 “最近修行出了一点岔子,总是容易走神……” 虚空中那道声音停滞了一会儿,然后漠然道。 “需要奴知会可汗一声吗?” 左贤王心中一寒,连忙摆手道。 “不用,不用,小问题而已。” “可汗南征,我为王廷留守,自当为可汗分忧,哪能让可汗分心?” “那就好。” 虚空的声音闻言,认可道。 “左贤王果然忠心。” 听到这话左贤王这才放下心来,强行按捺住内心的厌恶,翻开起案牍上的文书起来。 可看着那些宛如蛆虫一样乱爬的乌丸文字,却让他直犯恶心。 一番批阅下来,只感觉那股无处发泄的愤懑感觉,越来越强烈。 “蠢材!蠢材!” “说了多少次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要奏报!不要奏报!” 左贤王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将手中那份文书,搓成了碾粉。 “殿下,你失态了。” 听到这声提醒,左贤王怒吼道。 “你们这些狗奴!本王连一点脾气都不能有吗?” 面对左贤王这突如其来的爆发,虚空中的声音似乎沉默了下。 又仿佛在暗自交流。 而后忽然温软了几分口气。 “是哪个部族惹得殿下动怒?” “需要奴等出手吗?” 左贤王闻言,忽然沉默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只要他开口。 刚刚那个递上文书上奏的部族,将……鸡犬不留! 所以想了想之后,他终究还是叹息了一声。 “算了吧。” 人就是这样。 当你伪装一个模样时间长了,渐渐地你就好像真的变成了这个样子。 名为呼若邪的左贤王,早已忘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但本能地感觉到自己如今的样子,不能丢! 因为这或许已经是他如今唯一的本钱与底牌了。 贤明、仁慈、宽容。 以及对可汗的那一份忠心。 而就在这一阵沉默中,外间隐约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左贤王皱眉。 “何事喧哗?” 话音一落,虚空中的声音顿时响起。 “外廷的一些人,说有要事禀告殿下。” 能够让他短暂脱离这些令人厌恶的文书,左贤王眉头微松。 “让他们进来。” 而当那些贵种联袂走来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左贤王愣住了。 “殿下!大事不好了!” 大事不好? 如今可汗南征,大败雍人,还能有什么大事? 莫非……可汗出事了? 左贤王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面上却是一片沉重。 “说!什么事!” 那些贵种赶忙道。 “雍人打进咱们草原了!” 这话顿时拉平了左贤王的嘴角,一双略显单薄的眉眼,阴沉地看着下方的这些人。 “你们真当本王不会杀人吗?” …… 上一章抱歉,想了想,还是把其中贼尬的那一段删了。 大家可以回去重看一下,然后在脑海里将那段屏蔽掉……另外,今晚不睡了,将昨天答应的两更补上,另外‘尹诡婳’兄弟打赏了一个盟主,还会加一更,一共三更。 第九十章 苦一苦部族,骂名我来担 可汗南征,汇集了数十万大军南下。 这样庞大的军队,别说是三千人的雍人精骑了。 就算是一只苍蝇没有得到允许,也别想越过他们,进入草原! 所以……你们这是将本王的仁善,当成了软弱、愚蠢、可欺? 左贤王神色不善,闪烁的目光中,已经带上了几分杀意。 而法相境大能的杀意,又岂是这些养尊处优的王廷贵种所能承受的? 几乎这股杀意露出的一瞬间,他们就扑通一声跪了。 “殿下息怒!” 几道匍匐在地的身影,汗如雨下间,赶忙叩首道。 “我等也只是得到下面人上报,觉得不能大意,才特意前来禀告殿下的啊!” “是啊!我等见那些士卒说的不似假话!” “万一是真的,咱们王廷可就危险了啊!” 其他人不知道,他们还能不清楚王廷如今的情况吗? 这次可汗南下,几乎将整个王廷守备力量全都抽调一空。 在不考虑大能出手的前提下。 别说是雍人三千精骑了,就算是只有一半! 也能马踏王廷!杀个对穿! 将整个乌丸所有人的荣耀和体面,通通踩在脚下! 听着这些个废材痛苦流涕的模样,左贤王身上的杀意,终于渐渐散去。 眼神也渐渐从愤怒,转而疑惑,再到凝重。 因为这些废物虽然没什么大用,但基本没有一个蠢材。 蠢材也活不到今天。 最关键的是,他们刚刚说的有句话很对。 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真有一支三千人的精骑,不要命地深入草原呢? 他们不敢赌。 左贤王呼若邪同样不敢赌! 一旦王廷被雍人突袭,他们这些人就算没死在那些雍人手里。 事后也会被暴怒的可汗,生吞活剥! 想到这里,左贤王顿时有种吃了死苍蝇的感觉。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没见过这些狗东西! 宁愿一直面对那些该死的有如蛆虫在爬的可恶文书。 因为那样的话,他还可以用‘不知情’在事后推脱一下。 等雍人真杀来了,挡得住就挡,挡不住,他还可以‘万不得已’躲到神庙,寻求大巫的庇佑。 可现在已经晚了。 见都已经见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先确定这个消息的来源。 再考虑之后应对的事。 于是他本能地搬弄了眉头,便化作如沐春风的笑脸。 “本王刚刚正在气头上,一时失态,诸位见谅。” 说着,亲自将几人从地上扶起。 几位大部族在王廷的代言人,彼此对视一眼,终于松了一口气。 左贤王果然是左贤王! 相较于喜怒无常、暴虐的可汗,要和善太多了。 要是左贤王是可汗的话…… 几人心中悄无声息地生出这道念头,又赶忙将这道可怕的念头生生掐灭。 而这时,左贤王已经接着道。 “对了,既然你们说是有士卒冒死将消息递来,那就让他们入宫一趟。” “本王有些细节要跟他们确认。” 听闻这话,这些王廷贵种本想说,‘怎可让那些卑贱的贱种污了这王宫之地?’ 可面对左贤王那和善却不容置疑的目光,他们终究也只能点头应声。 “殿下稍待,我等去去就来。” …… 宫殿高大。 华丽壮观到让那些小部族出身的士卒,宛如见到了传说中的上古天宫。 从来只见过一片片白色毡房的他们,哪见过这等场面? 曾经自认为武勇的他们,只感觉腿脚发软,嘴唇哆嗦。 对于这些卑微贱种的丑态,走在前面的王廷贵种心中嗤笑不已。 这算什么? 眼前这片看似奢华壮丽的宫殿,说白了不过是只得其形、没有其神的拙劣仿制品而已。 想当年他们年轻那会儿,跟着部族长辈去大雍镐京。 那才是真正的天宫! 一座建在人间的天上宫殿! 就连龙城的真品【未央宫】,也不过是其中一处大一些的宫殿群落罢了。 想到这里,一众王廷贵种不禁一阵摇头失笑。 居高临下地瞥了身后一眼后,便告诫道。 “待会儿殿下问你们什么,伱们就说什么。” “说错了话,没人能救得了你们,知道吗?” 被这么一吓,本就紧张不已的那些蛮族士卒,越发紧张了。 除了连连点头,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好在这次有了左贤王交代的特许通行,一行人一路畅通无阻,便进入了王廷大殿。 几个哥利麾下的蛮族士卒,见了左贤王便扑通一声跪下。 匍匐着就要亲吻他脚下一尘不染的地面。 左贤王本能地蹙了蹙眉头,而后和声打断道。 “就不用多礼了。” 一股柔和的无形之力,将那些士卒推开间。 左贤王直接就让那些士卒,重复了一下之前对那些王廷贵种所说的话。 或许是这副仁善的面孔,让这些士卒放松了几分心神。 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开始了讲述。 左贤王听了一阵,发现与之前那些贵种说的大差不差,便挥手打断了他们的说辞。 可很快他便皱起了眉。 “这么说,你们根本没有亲眼见到那些雍人?”
一众士卒面面相觑。 哥利当户让他们怎么禀告,他们就怎么说呗。 而看着他们这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左贤王心中怒骂一声。 ‘那叫什么哥利的当户,是蠢货吗?’ ‘仅凭一番猜测,也敢向王廷禀告?’ 可偏偏面对这个禀告,他这个左贤王却又不得不慎重。 说到底,还是那句话,他赌不起! 该死! 宛如一手握着一个烫手山芋的左贤王,此时那是一个吃也不是,丢也不是! 而这个烫手山芋,正是那个名为哥利的蠢货,亲手交到他手上的! 该死! 左贤王心里暗骂着。 恨不得将那狗东西活刮了! “哥利那个蠢……那个当户,现在带着大军在哪儿?” 一口郁气憋在心口的左贤王,目光死死盯着那几个士卒。 但凡他们说一句,哥利当户选择‘避敌锋芒’,战略性撤退! 就算是长生天和巫神都救不了他! 左贤王心中暗暗发誓。 只可惜最终还是让他失望了。 因为来之前,哥利当户和一步登天的阿保机千夫长再三交代了。 他们正在拼尽全力追击那支雍人精骑! 所以他们自然老老实实地说了。 听闻这话的左贤王,心中虽然依旧恨得要死。 可面上却是缓和了许多。 甚至不得不违心地夸赞了一番那位哥利当户的忠勇!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抬手就是一巴掌将这些士卒全部拍死。 漫天血雾暴散间,站在一旁的一众王廷贵种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实在无法想象,平日里仁慈、宽容的左贤王竟然有这等暴虐的一面。 正暗自胆寒的时候,却见左贤王神色悲戚道。 “此事事关重大!要是泄露出去,整个王廷都会陷入混乱,所以本王这也是不得已,才痛下杀手……” 看着左贤王一脸‘吾心不忍’的样子。 一众王廷贵种认真沉思了片刻,便以手抚胸躬身道。 “殿下果决!我等不及也!” 不过只是几个卑微贱种,死了也就死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而面对众人的问题,左贤王想了想,便道。 “其一,立即将情况如实向可汗禀告!” 这个没什么好说的。 王廷是可汗的王廷。 只要可汗高兴,就算是一把火烧了。 作为可汗忠臣的他们,也只会拍手鼓掌说‘可汗烧得好’。 但是在可汗没有说话之前,他们必须为可汗保住王廷。 否则就是死罪! 所以关键就在于左贤王接下来的其二、其三之上。 而左贤王向来都以贤明著称,自然不会让他们失望。 “其二,立刻派人前去查看一番,证实一下消息的准确性。” 左贤王说着,心中那口憋闷之气,还没散去。 “另外,那个哥利手下的数千骑,若是真的去追那支雍人精骑的话……” 左贤王面色阴冷道。 “这个时候,肯定已经全军覆没了。” “若是没有,那就是他在欺骗本王……” “让人替本王将他脑袋摘下来,带给本王。” 狗东西甩了这么大的锅给本王! 死了,也要给本王死透! 活着,更要死! 这话说完,那些王廷贵种刚想应声。 却没想到那隐匿在虚空中的声音,却是抢先开口道。 “这事,由奴等派一人去看看就行。” 事关王廷安危,就算是这些可汗忠犬也不敢怠慢。 而眼见他们决定出手,众人顿时不敢接话了。 因为能被留在王廷‘协助’左贤王的恐怖存在,实在不是他们所能轻易置喙的。 于是众人只能静静地等待着左贤王的‘其三’。 “其三,向各部族发布王令,抽丁吧!” 听到左贤王说出的这最后一句话。 一众王廷贵种全都色变。 “殿下,不可啊!” “如今可汗南下,各部族本就被抽调出了大部分武士!” “这个时候要是再抽丁,那些部族拿什么抵挡那些雍人?” 这话出口,左贤王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 “不抽丁,就挡得住了吗?” 众人一阵哑口无言。 而这时,左贤王大手一挥,决然道。 “先苦一苦各部族!骂名我来担!” 而眼看左贤王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众人还能说什么? 只能叹息一声,躬身应道。 “殿下贤明!” 这一刻,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出来,要聚兵围剿那支还处于薛定谔状态的三千雍人精骑。 就算是这些大部族在王廷中的代言人也没有。 因为他们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所有根基,都在王廷。 没人能够舍下这一切。 王廷要是毁了,他们的一切也都跟着毁了! 到时候他们只会成为身后部族的弃子。 既然如此,那就听左贤王的,先苦一苦部族吧! 反正左贤王说了,骂名他来担。 ‘我们也是不得已啊!’ …… 还欠两章,继续。另外群开了,大家可以加一下 第九十一章 王令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九十一章王令青离部。 作为一个小部族,在族长带着百余儿郎跟着可汗南下之后,留守的族老心中就隐隐有些不安。 既为族长带着百余族人担心,又为如今虚弱到了极点的部族担心。 说到底像他们这样的小部族,家底子实在是太薄了。 一旦发生点什么意外,就是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青离族老当初就劝过族长,让不用亲自去,就算是去也不能带这么多人。 可族长不听啊! 他想趁着壮年,跟着可汗搏一搏。 而部族里那些少年郎也是如此。 张口闭口就是雍人懦弱,不堪一击。 谈笑间就是雍女如何美艳,如何柔顺,雍人的财货又是如何丰盛。 雍人真要是像你们说的这样,咱们祖祖辈辈能这般生活在这草原苦寒之地吗? 可每次他说到这个,换来的却是那些少年郎不屑的眼光。 有不客气的,甚至在背后骂上‘被雍人吓破胆的老狗’! 青离族老对此,除了苦笑,又能说什么。 他甚至懒得出手教训这些不知尊老的狗崽子。 因为他少年时,也是这般过来的。 只知道低着头看人。 非要等到被人用刀挑起脖颈,才会学会低眉顺目。 才会知道天大地大,以及自己的渺小。 ‘去吧,去吧,都去吧!’ 吃点亏,死点人,就知道怕了。 他只希望族长能约束住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崽子,最后能多带一些人回来。 毕竟这些狗崽子虽然不像话,可却是青离部未来的种子啊! ‘人活着啊,比什么都重要!’ 青离族老有些唏嘘地想着。 然而就在他为南征族人担心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顿时落在了他们这些青离留守族人头上。 王廷的信使,骑着快马呼啸而至。 等在一众惊慌失措的青离部族人面前停下后,翻看了一下手中的书册后。 手中王令一展,等到那王令上属于青离部的光点亮起,便冷声喝道。 “王廷有令!” “着你们青离部出武士十名,马二十匹!羊五十只!” “即刻前往王廷!” 听到这道王令,包括青离族老在内的所有人都傻眼了。 不……不是,可汗南征不是刚刚抽过丁了吗? 怎么又抽? 难不成可汗南征,吃了败仗? 想到这里,众人全都生出阵阵恐慌。 战前,他们还没想这么多。 只想着自己的丈夫、儿子、兄弟,能跟着可汗发财。 似乎没想到要是战败了,那可怎么办? 这样的后果,他们能不能承受? 而青离部众人这副惊惶失措的模样,那王廷使者这一路来,见得实在是太多了。 于是嗤笑一声,便回应道。 “胡思乱想什么!可汗在南面打了大胜仗!一战斩首数万!” 眼看着那王廷使者神色傲然,不似作伪。 众人不但放心下来,面上更是欣喜不已。 “哈图,听到没有!你阿爸跟着可汗打了大胜仗!” “等伱阿爸回来,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一片欢声笑语中,唯有青离族老面色依旧有些忧虑。 既然打了胜仗,为什么王廷又要抽丁? 而当他将这个想法,小心问出来的时候。 果然那王廷使者神色有些不自然。 实在他也觉得奇怪呢。 只是当他问完上官之后,得到的却是一记马鞭。 以及一句喝骂。 所以面对同样的问题,他理所当然地将自己的遭遇复刻一遍。 马鞭重重抽下后,他喝骂一声。 “问这么多干什么!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 “哪来这么多废话!” 看着那老东西龇牙咧嘴的样子,那使者心中一阵快意。
不过为了避免麻烦,他还是补充了一句。 “放心吧!别的部族,也一样抽丁!” “就算是大部族也是一样。” “所以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武士,对于部族而言,即是攻伐的利刃。 也是他们保护自己不被其他部族欺凌、吞并的城墙。 所以那王廷使者这话说完,众人神色顿时一缓。 挨了一鞭子的青离族老,还想问什么。 可那王廷使者早就已经不耐烦了。 “行了!王令我已经传达!” “十日之内,赶到王廷!” “否则的话,王廷问罪下来,可别怪本使者没提醒你们!” 说完,那王廷使者便策动着胯下快马,呼啸着远去。 明显是要赶往下一个部族。 青离部众人望着使者的背影,彼此面面相觑一眼,然后望向自家族老。 “族老,怎么办?” 青离族老无奈摇头。 “你们敢违逆王令?” 众人默然。 谁敢? 别说是他们了,就算是大部族也不敢。 因为这些都是用鲜血浇灌出来的教训。 那还能怎么办? 凉拌! “既然都不敢,就按王令办吧。” 青离族老这话说着,目光扫过一众部族留守的武士。 见没人主动站出来,便准备点兵点将,点到是谁就是了。 可就在他刚点了两个人后,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意外的惊呼。 “族老!你看!那王廷使者又回来了!” 刚刚被点到那两人,有些惊喜道。 “是不是王廷改了主意,咱们不用去了?” 青离族老忍不住白了这个天真的蠢货一眼。 你当王令是什么? 擦屁股的皮子吗? 想涂抹一下,就涂抹一下? 只是就在他扭头望向那去而复返的王廷使者时,他那对已经爽白了眉头,忽然紧紧拧起。 不对劲! 人老成精! 他只看到那王廷使者远远奔来的姿态,就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感觉。 “不好!出事了!” 青离族老惊呼一声。 而后迅速高声厉喝道。 “快!回去拿刀!上马!” 然后就在他厉喝不断的时候,只见那狂奔而来的王廷使者,一头栽倒马下。 随后那声凄厉的疾呼,才随着寒风飘荡到他们耳边。 “雍人……雍人……来了……” 声音隐约、飘忽,可内里的惊恐之意。 却让所有青离部众人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雍人? 雍人怎么可能来到草原? 而眼见身边一众蠢货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青离族老牙都要咬碎了。 当即上去就是一人一个耳光。 “还他妈愣着干什么!敌袭!敌袭!” 直到这一耳光吃了下去。 众人才如梦初醒,将信将疑地快速回去拿刀、找马。 而另一边的缓坡之后,中行固一脸谄笑,竖起大拇指道。 “司马果真神射!” 韩绍放下手里的雕纹大弓,瞥了这老狗一眼。 “你说这话的时候,我箭还没出去。” 中行固无视身边一众鄙夷的目光,舔着脸嘿嘿笑道。 “看您说的!这不显得司马您射得准嘛!” 韩绍也懒得搭理这个阉货,腰间睚眦铿锵出鞘。 “陷阵之志!” 身后将士轰然应声。 “有死无生!有敌无我!有我无敌!” 韩绍闻言,面甲下的嘴角勾起。 “攻!” …… 第四更!还有一更! 第九十二章 天助我也!(为盟主‘尹诡婳’加更!)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九十二章天助我也!如果说,前一刻青离部的族人,对于‘雍人’两个字,还是一个概念的话。 那此时骤然出现在远处地平线上的那一排黑色线条。 就是这个概念的真正具象化。 什么孱弱!什么柔顺!什么不堪一击! 这些固有的印象,通通在这一刻轰然破碎。 只剩下那一片冷硬的黑色铠甲,以及那一柄柄雪亮的长刀,死死烙印在他们心底。 永生永世都难以忘怀! 所以当那位被不少族中少年郎暗自鄙夷的族老,为他们上演了一出什么叫蚍蜉撼树后。 剩下的青离部武者,顺理成章地崩溃了。 所有的勇气都被对面那一阵扑面而来的沉重马蹄,生生踏得粉碎。 他们逃了! 无视了身后族人,甚至妻子儿女的哭喊、哀嚎,可耻地逃了! 可他们浑然不觉! 此刻他们脑子里唯一的念头,那就是远离这里! 远离那些宛如魔鬼的恐怖黑甲! 只是他们逃得掉吗?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有青离部武者拼命地抽打着座下的战马。 可任由他将自己的战马,抽得鲜血淋漓。 那一阵璀璨的刀光,还是迅捷无比地收割了他们的人头。 赵牧身后一名将士,啧啧有声。 “弱!太弱了!” “简直是不堪一击。” 赵牧顺手给他一个脑瓜子不轻不重地来了一鞭子,口中训斥道。 “弱?要不要回头你跟我练练?” “区区后天真气境,就如此目空一切!” “你忘了司马说过什么吗?” “骄兵必败!” 听闻赵牧这般唠叨的话,那将士有些无语地撇撇嘴。 真要论傲慢,谁比得过你赵军候老人家? 不过说起来也挺有意思。 这赵军候自从上次挨了司马两鞭子后,如今言必称司马。 动不动就司马如何如何。 甚至整日将‘骄兵必败’四个字,挂在嘴边。 真要是不知道的人,指不定还以为他赵军候过去是个多谦卑的人呢! 那将士心里嘀咕,却不敢跟赵牧顶嘴。 口中连连称是。 …… 青离部的抵抗…… 哦,不对。 在三百余最低也是后天真气境的陷阵营将士面前,根本就称不上什么抵抗。 一阵摧枯拉朽的冲锋之后,整个青离部就七零八落了。 只是就在将士们要继续痛下杀手的时候,却被韩绍挥手止住了。 “阿骨打。” 听到韩绍点名,铁木阿骨打精神一震。 “主人!阿骨打在!” 韩绍淡笑,手中马鞭指了指前方。 阿骨打见状,瞬间会意。 霍然起身,然后看向身后一众少年,呼喝道。 “向主人展现我们忠心的时候到了!” “本首领再问伱们一声,可能舞得动手中的弯刀?” 听着铁木阿骨打这番颇为瞧不起人的话,众少年只觉得热血一涌。 当即抽出腰间的弯刀,怒吼道。 “区区弯刀!提之如草芥!” 听闻这话,铁木阿骨打嘴角一狞。 “好!那就随我一同向主人证明吧!” 说完,率先向着早已支离破碎的青离部冲了进去。 韩绍并没有在意这些。 此时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那青离部的挂着旗帜,有些出神。 李靖踱马上前,好奇道。 “司马在看什么?” 韩绍指着那迎风飘舞的旗子,笑道。 “你有没有觉得那上面的图案,有些熟悉?” 李靖看了好一会儿,初始还有些茫然。 可片刻之后,却感觉有些熟悉。 又愣了片刻,才猛然醒悟过来。 “这上面的图腾,我们见过!” 韩绍闻言,哈哈笑道。 “想起来了?” 李靖点头,苦笑道。 “想起来了……就在之前围杀我们的战场上!” 那时候他们这位司马,还只是一个落马小卒。 后来却生生杀溃了无数敌军,带着他们一路杀出了重围。 李靖摇头失笑,神色有些感慨道。 “司马还真是好记性!” 就连其中一个参与围杀他们的小部族旗帜,都清楚的记得。 韩绍莞尔一笑,而后一脸认真道。 “李靖啊!你这可猜错了。” “我这可不是记性好……”
这话说着,身边一道清冷的声音,冷笑着插话道。 “他只是记仇。” 韩绍一愣,然后哈哈笑道。 “你看!还是辛夷最懂我。” 现在叫木兰,还太早。 叫辛夷,反而正合适。 果然公孙辛夷只是白了他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而眼看两人之间微妙变化的李靖,心中一边失笑,一边暗自感慨。 像大娘子这样的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怕是也只有司马这样的人才能降住。 这跟地位、背景无关。 纯粹就是人的问题。 只是一想到自己曾经听过的传言,李靖也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可再想想,司马身上的种种玄奇之处。 李靖忽然哂笑一声。 或许自己是杞人忧天了。 司马何等人杰? 那可是把天捅个窟窿,眼睛也不眨一下的人物! 哪用得着他操心? 而就在李靖胡思乱想的时候,只见刚刚他们冲锋的时候,悄悄躲到一边的中行固再次颠颠地跑了过来。 神色间还带几分激动和兴奋的神色。 李靖有些不屑地斜昵了这老狗一眼,便驱马去到了别处。 而对于李靖这些人对自己的蔑视,中行固自然心知肚明。 可他对此毫不在意。 毕竟既然已经决定当一条好狗,只要主人不要抛弃他,其他人的好恶,又有什么关心的价值? 所以中行固直接无视了所有人,一脸殷勤地凑了过来。 “司马!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韩绍见他一脸兴奋地故作神秘,忍了忍,还是道。 “直接说。” 中行固闻言,赶忙将怀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那是一本书册,以及一卷类似丝帛的东西。 韩绍顺手接过其中的书册翻看了几眼,顿时皱起了眉头。 妈的! 什么玩意儿! 鬼画符吗? 中行固见状,赶忙道。 “司马,这是乌丸人的文字!” “上面写的是一部分部族的大概丁口情况!” 韩绍一愣。 他妈的! 这些乌丸人有病吧! 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这么让人带着到处跑? 对此,中行固解释道。 “司马刚刚射杀的那蛮骑,是王廷派出来的使者!” “这些使者,在草原上无人敢动!” “只要一个使者出了意外,整片区域的部族,都会被牵连!” 听闻这话,韩绍才勉强理解。 不过他也没计较这些,他只是好奇。 “你怎么知道的?” 中行固这时又递上那卷被韩绍忽略的丝帛。 “这是乌丸王廷赐予使者,行走草原的王令!旁人根本伪造不了!” 说着,他又接着将王令上的内容翻译了一遍。 没想到这老狗竟然还懂乌丸文字的韩绍,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顺势将那卷黑色纹金的丝帛展开。 “这上面的亮点是什么?” 旁边的公孙辛夷凑过来瞥了一眼,便直接问道。 而还没等中行固回答,韩绍便已经哈哈笑道。 “是地图!” 韩绍指着最末端那个亮起的光点。 “这就是咱们所在的位置!” 而只要沿着这些光点的顺序,一直延伸到尽头。 应该就是乌丸人王廷所在! 龙城! 这一刻,就连韩绍也已经兴奋起来了。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而更让他兴奋的是乌丸人真的从各部族抽丁了! 这意味着那些乌丸人怕了! 而不管他们是不是要集中兵力,来围剿他们。 这些都需要时间! 而这就给了韩绍他们闪转腾挪的机会! 甚至可以说,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只要避开那些万骑大部。 整个乌丸部控制的漠南草原,都会任由他们这区区三百人,纵横驰骋! 看着韩绍这副振奋不已的样子,中行固小心试探道。 “司马莫不是想要沿着这些部族,一路横扫过去?” 韩绍看了他一眼,将那黑色纹金的王令丝帛收入怀中,然后摇头道。 “不!我要趁这个机会!截杀这些乌丸王廷的使者!” …… 补更完毕!人到中年,真的不行了……以前日万都只是基操……睡了睡了。 第九十三章 让恐惧飞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九十三章让恐惧飞“主人,基本上清理干净了。” 铁木阿骨打抹了把脸上的血,冲韩绍露出一抹淳朴的笑容。 韩绍看了一眼另一边那些脸色惨白的青离部少年。 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做得不错。” 面对韩绍这一声赞许,铁木阿骨打面色一喜。 而那些原属于乞颜部的贵种,此时也是挺直了胸膛,一脸的昂扬与傲然。 虽然这一次,他们只是做了一些‘收尾’的工作。 也没能得到实质性的奖励。 但能够得到认可,就已经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正被另一个群体所‘接纳’。 韩绍满意地看着他们,再次点了点头。 “最近你们辛苦一点,教会这些新人什么是规矩。” 听到韩绍这番和颜悦色的话。 一众原先乞颜部少年面上顿时狞出一抹残忍的笑容。 “主人放心!有我们在,没人敢不守规矩!” 术,无正邪。 用之正,则正。 用之恶,则恶。 不得不说这些曾经从法治栏目学来的套路,真的很好用。 毕竟说到底,通常这种有组织的那啥行为,一般人也玩不转。 而对于韩绍而言,他当初也只是比较好学而已。 …… 当一支军队不用考虑后勤。 又拥有着强大的机动性与无与伦比的攻击力。 那它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无敌的! 所以当那些穿着冷硬黑甲,跨着高大铁骑,于整个漠南草原横扫而过的时候。 没有人能够抵挡! 任何敢于阻拦在他们面前的存在,通通都会马蹄踏成碾粉! 甚至就连那些平日里傲视四方部族的千骑大部也不行! 一通风卷残云的突袭过后。 无数大小部族在这场暴风雪来临前的草原寒冬前。 提前陷入了一片安宁的死寂。 南方正在打仗,来自雍人地界的很多东西都过不来。 又被可汗和王廷征调了不少。 所以今年草原上物资越发紧缺。 有草原行商运送着好不容易弄来的过冬紧俏货物,准备趁此机会大赚一笔。 可当他们途径某个部族时,却发现眼前的那个部族安静的有些吓人。 一番高声呼喝后,见依旧毫无动静。 那股行商最终还是壮着胆子,默念着长生天和巫神之名,小心翼翼地踏入了这片充斥着无尽死亡之意的部族群落。 只是就在他们靠近的一瞬间,所有人就都是呆愣在原地。 视线中原本还算雪白的毡房上,到处是泼洒的墨色。 而对于这种诡异的墨色,他们这些走南闯北的行商,也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 那是凝固干涸的血迹! “长生天啊!” 那行商首领惊呼一声。 立刻就意识到,眼前这个部族怕是已经被灭族了! 只是他刚开始也只是为这个部族感到惋惜,并没有别的其他情绪。 因为在草原上这种部族之间的血腥战争,虽然不算多见,却不是没有发生过。 而作为行商,他就不用怕。 毕竟除了那些可恶的马匪,没有部族会胡乱动他们这些行商。 除非他们以后再也不想有人与他们交易。 所以那行商首领在带着大家默哀了一阵,便准备启程赶往下一个部族。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再传来一声惊呼。 “首……首领!你……你快来看!” 听到那来自商队护卫的惊呼,一众行商顿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赶忙簇拥着首领,快速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而去。 可没走多远,众人的身影便彻底僵硬住了。 那是一座由尸体垒成的尸山! “首领……这……” 那惨白着脸色的行商,看着自家首领甚至说不出一句囫囵的话。 而他们的首领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怎么会这样? 他有些想不通。 毕竟草原上部族彼此攻杀,除非真有什么血海深仇。 否则的话,断然不会像这样堂而皇之地垒京观! 而且这种京观的造型风格,根本不像是他们草原人。 反倒是像…… 被脑海中那个念头吓到了的行商首领,颤抖着涩声道。 “雍人……是雍人!”
“雍人来我们草原了!” 听到首领这话,一众行商先是一愣,而后全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雍人? 怎么可能? 其实也难怪他们这般反应。 因为在他们的认知和祖祖辈辈的传承中,雍人已经有上百年没有这般深入草原了。 事实上,如今很多草原上的很多年轻人甚至从来没有见过雍人。 他们所有对于雍人的印象,都是源于别人的诉说。 比如族中长辈,以及眼前这些行走在整个草原上的行商…… “可是……雍人不是在南方跟可汗交战吗?怎么会出现在草原?” 而且他们这些行商的消息很灵通。 据他们所知,可汗已经大败那些雍人,杀了好多人。 这样一来,雍人更加不可能出现在草原上了啊! 听着身边众人的伱一言我一语。 原本一阵恐惧的行商首领,也有些不自信了。 ‘难不成真是……我自己吓自己?’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短暂沉思了片刻,便断然道。 “咱们快点赶去下一个部族看看!” 如果真是雍人来了草原,那遭灾的肯定不只是这一个部族! 到时候一看便知。 众人听闻首领这话,也是点头称是。 很快便快速行动起来。 至于说他们这么做,可能会一头撞上那些可能存在的雍人大军。 一众行商倒是没有考虑太多。 一来,他们本就是一群草原上的冒险者,胆子小也干不了这个。 二来,要是真要是雍人来了,他们真还不如死了。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这一趟高价收罗来的紧俏物资…… 他妈的! 全砸手里了! 然而这世上就是这样,往往你最怕遇到什么厄运。 厄运偏偏就会在此时悄然降临。 所以一众行商很快就绝望了。 又是同样的场景,又是同样的尸山。 “首领……接……接下来该怎么办?” 妈的! 老子怎么知道? 行商首领欲哭无泪。 为了这一趟货,他已经砸进去了全部身家,甚至跟大部族借了一些债。 要是到了时间还不上指定的牛羊,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绝对会将他连皮带骨一起吞个干净! 想到可怕处,那行商首领目光恐惧,身子抑制不住的有些颤抖。 不过身为商人的韧性与敏锐,还是让他生出了一丝希望。 “走!继续走!我们去那些大部族去看看!” 只要那些大部族没事。 就证明事情还没真正坏到那个地步。 他自己也还有救! 说完这话,他一把推开众人带头呼啸而去。 只是就他们一行商队去往大部族方向的时候,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远处的缓坡上,一道暗黑的丝线,就那么停在那里,默默注视他们。 “雍……雍人!” “真的是雍人!” “雍人真的来了!” 他们中的不少人在南下进货的时候,曾经是远远见过那一身冷硬黑甲的。 可如今这可是在草原上! 是他们乌丸人的地盘! 没人能形容他们这一刻的恐惧与震惊。 那一道道全身被笼罩在黑色甲胄中的身影,宛如来自地狱的死神一般凝视他们。 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他们接引去往那充满无尽恐怖的地底深处。 “跑啊!” 有行商在巨大的恐惧压迫下,疯狂地策马狂奔。 可也有人没有。 “货!我的货!” 只是身边同伴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疯了!货没了可以再挣!命只有一条!” 被一巴掌打醒了的行商,只能忍痛抛下一切疯狂逃窜起来。 而这个时候,他们却发现那些他们花大价钱雇来的护卫,竟然跑得比他们还快。 该死的!该死的! 快来保护我啊! 我加钱! 可面对身后雇主的奋力疾呼,那些护卫头也不回。 去你妈的! 你把老子当傻子吗? …… “司马,不追?” 面对身边将士的疑惑。 韩绍哂笑。 “不急,先让恐惧飞一会儿。” …… 第九十四章 商人!要有骨气!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九十四章商人!要有骨气!缓坡之上。 韩绍让将士们站成一排。 从下面往上看,远远看过去,仿佛那缓坡之后,真藏着千军万马。 等下面那支数百人的商队,疯狂逃窜之后,才让早已在准备在一旁的赵牧,带着铁鹞子的人冲上去。 不过在这之前,韩绍再次交代了一声。 “差不多就得了,别杀光了。” 赵牧领命。 “喏。” 看着赵牧认真的样子,韩绍这才放下心来。 “去吧。” 看着赵牧呼啸着远去的背影,韩绍对身边的李靖莞尔笑道。 “咱们这位赵军候确实稳重了不少。” 不然之前那两鞭子,不白挨了。 李靖干笑一声。 “都是司马的功劳。” 韩绍看了李靖一眼,笑道。 “你啊,油滑了不少。” “不过这也是好事,过刚易折,善柔者方能不败。” 听闻韩绍这话,李靖神色认真了几分。 “谨遵司马教诲。” 韩绍点头,受了这一礼。 “我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不要让我失望。” 听着韩绍这番充满期许的话,李靖心中一阵火热,却又有些惶恐。 正想着说些什么,可这个时候韩绍见赵牧已经将那些行商赶远了,于是便招呼道。 “走吧,咱们也下去看看。” “这草原上的风,吹得还真让人有些难受。” 策马缓行间。 公孙辛夷问道,“想家了?” 韩绍愣了一下,然后点头道。 “想了。” 可惜啊,他的家太远。 远到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看着韩绍一脸怅然的样子,公孙辛夷悄然撇撇嘴,嘀咕道。 “怕不是想某人了吧?” 听到耳畔那道酸溜溜的声音,韩绍笑笑。 风太大,呜呜刮的,这听力也不好了。 见这狗东西一说到这个,就装傻充愣。 公孙辛夷有些气急。 等了半天,没得到回音后,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火气,转而问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前些天在那个名为青离的小部族的时候,她就想问了。 在她看来,既然如今这段时间,正好是草原上各方势力最薄弱的时候。 那为什么不直接一路西行,绕过南方的乌丸大军,走并州,回幽州? 见公孙辛夷提到正事,韩绍终于不好装作没听到。 想了想便回应道。 “再等等吧。” 他倒不是不知道这个短暂窗口期的宝贵。 也不是存心想带着将士们送死。 他只是感觉自己还没准备好,自己应该还能做更多。 当然这只是其一。 至于其二…… 韩绍忽然转身看向身后的公孙辛夷,轻笑传音道。 “伱有没有感觉到……其实有人一直在看着你?” 面对韩绍这番没头没尾的话,公孙辛夷神色怔了怔。 韩绍呵呵一笑。 “就像你在桥上看风景,而看风景的人在看你……” 韩绍其实是想试探公孙辛夷一下。 可没想到自己这话说完之后,这娘们儿忽然痴痴地看着自己。 嘴角一抽后便回过身,轻磕马腹策马而行。 ‘所以……我才是那道风景?’ 韩绍黑色面甲下的眉头,微微拧起。 …… 数十辆满载货物的马车,以及一些不算多的牛羊。 就这么被作为战利品,随意扔在草原上。 韩绍胯下乌骓趋着小步,在几辆马车前停下。 韩绍没有下马,只是抽出睚眦,用刀尖随意拨弄一番货物。 茶叶。 这个他是知道的。 这玩意儿作为草原上的战略物资。
少了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玩意,再勇猛的草原勇士也拉不出屎来。 毕竟高贵的勇士,总不能跟那些卑微的贱种一样,从地里刨草根、菌菇吃吧? 韩绍挑挑看看,有些东西是他认识的,有些不认识。 “这些货值钱吗?” 听闻这话的中行固,赶忙解答道。 “在草原上值大钱!” 韩绍懂了。 妈的! 抢了一堆垃圾! 第一次劫富济贫就遭遇滑铁卢的韩绍,心情不甚美丽。 所以口气变得有些不善。 “可听懂得人话?” 被韩绍目光注视的行商首领,身子一颤,匍匐在地。 “听得懂!听得懂!” “那就好。” 韩绍点头,好奇道。 “你为什么不跑?” 行商首领磕头不断,苦笑道。 “跑不掉,就不想费这个力气了。” 韩绍闻言,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认真道。 “你应该跑的。” 你看,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容易在该聪明的时候,犯糊涂。 就像眼前这个行商首领,此时听到韩绍这话,先是不解。 等看到远处那些只杀了一部分人,便直接折返而回的雍人武士,肠子都快悔青了。 是啊! 该跑的! 以他先天境的修为,只要这些雍人不赶尽杀绝,肯定能跑掉! 可偏偏…… 看着那行商首领懊恼不已的样子,韩绍哈哈大笑。 果然,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韩绍笑了一阵后,便看向那行商首领,再次问道。 “我听说,你们这些草原行商,既贩卖货物,也负责传递消息?” 草原太大了。 人又太少。 许多部民从生到死,甚至没有踏出过自己部族的势力范围。 所以很多消息,都是靠这些草原行商传递。 那行商首领听闻韩绍这话,一时不知道韩绍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眼前这个气息恐怖的雍人,为什么会放过他们商队的大部分人。 而这时,韩绍已经似笑非笑地接着道。 “你说……那些跟你一起的商人在逃出之后,会怎么编排我们这些突然出现在草原上雍人?” 听闻这话,那行商首领愣了一会儿。 再抬头悄悄看了一眼,眼前这支虽然强大,却明显没有他想象中庞大的军队。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猜到了,对不对?” “是的,我需要他们让整个草原感觉到恐惧。” 韩绍呵呵笑着。 “既然这样,那我也猜一猜!” “我猜你一定不会为了活命,向我这个雍人投降,对不对?” “也一定不会为了活命,带我去找那些王廷的使者,对不对?” 韩绍这话说着,忽然叹息一声,认真道。 “毕竟在我的认知中,你们商人最有骨气了,对不对?” 话音落下。 冰冷的刀锋,搭在那行商首领的脖颈之间。 “所以……这位有骨气的商人,能不能在临死之前,告诉我,你的名字?” 抖! 剧烈的颤抖! “特木合!将军!我叫特木合!” “昨天!昨天!我就见过一名王廷使者!” “只要将军不杀我!我可以带将军去!现在就去!” 韩绍闻言,似乎愣了一下。 “商人!要有骨气!” “你让我对商人有些失望……” 韩绍口中一边责怪,一边顺势收回睚眦,叹息道。 “带我去吧。” 见鬼! 商人怎么会有骨气? 为了利益,他们连自己的命都能卖! 不过,眼下韩绍喜欢这样的商人。 …… 第九十五章 斩草要除根 斗气不用化马。 法相境的大能自然也不用。 一路御空,庞大的神魂之力不断扫过下方的辽阔草原。 那来自王廷的法相境大能,终于从空中飘落而下。 看着下方那座在寒风中死寂一片的部族,以及那一座尸体垒成的尸山。 他脸色气得发青。 抬手间便是一道森寒气息爆发而出。 将整座尸山连带着那些食腐的畜生,震成了漫天碾粉。 “该死的雍狗!” 这些贱民死不足惜! 可那些雍狗千不该万不该,拿这些贱种的尸体来打可汗的脸! 而且还是接二连三!不止一次! 这让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他已经不想去算这是他毁掉的第几座尸山了。 这一路从南到北! 每隔一段距离,便看到一座! 仿佛在嘲笑他们这些可汗奴仆的无能与废物。 心中汹涌着怒火的那王廷法相大能,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而后再次腾空而起,很快便化作黑点,消失在云端之上。 他已经懒得去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这个时候他必须抓紧时间,查明事情的真相。 然后才能向可汗和左贤王殿下禀告,让他们早做决断! 毕竟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雍人真的来了! 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是雍人到底来了多少。 是不是真像那些贱种禀告的那样,至少有三千精骑! …… 而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百里之外。 看着那座突兀出现在草原上的巨大尸山,饶是那王廷法相大能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还是免不了倒吸一口凉气。 那些前去王廷的贱种,没有撒谎! 更没有猜错! 那支悍然深入草原的雍人精骑,数量绝对不会少! 因为他们原本归属的那支数千骑军,就在下面。 那王廷法相大能有些不死心的从空中落下。 神魂一阵扫过,便确认了这些尸体的身份。 武者! 全部都是武者! 畜生啊! 那王廷法相大能黑着脸,心中怒骂一声。 那些该死雍狗他们……他们竟然连马都没有放过! 全部都屠戮得一干二净! 他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去看。 作为一个爱马之人,他见不得这些! 自然也没有注意到那些战马伤口上的异常。 胸中被怒火彻底填满的他,再次冲天而起。 可转瞬之后,他又折返了回来。 因为他忽然想起来,左贤王临行前交代他,要将那个名为哥利的当户头颅带回去。 至于左贤王为什么非要那颗头颅,他就不管了。 这不是他一个王族奴仆该操心的事。 只是就在他一番神魂搜检后,却是愣住了。 “没有?怎么会没有?” 能统领这数千骑军的当户,修为至少也有天门境。 特征如此明显之下,不该找不到的。 想到这里,那王廷法相大能脸色越发难看。 “该死的懦夫!竟然抛下麾下将士独自逃生!该杀!” 可转念一想,那狗东西跑了,或许是好事! 因为他肯定亲眼见过那些雍人,并且清楚那些雍人的底细。 所以那王廷法相大能不得不耐住性子,暂时中止了立即返回王廷的打算。 他要找到那个家伙! 这样一来,他也不用冒险亲自去探查那些雍人的情况了。 毕竟能护住那数千雍人精骑深入草原的存在。 又岂是他区区一个法相境,所能抵挡的? …… 而这一找就是数日。 期间没找到那个懦夫不说,反而让他听到了一首令他毛骨悚然的歌谣。 这首歌谣抛开草原人习惯的冗长修辞,大概意思就是。 “雍人来了!” “他们穿着弯刀也砍不破的黑色魔甲!” “他们挥舞着能斩碎勇士躯体的长刀!” “从温暖的南方,杀进寒冷的草原来了!” “他们就像那黑色的洪水,又像倒塌的高山,会给草原带来无尽的伤痛和灾祸!” “他们会杀死你们的族人,抢走你们的牛羊!” “你们一定要小心啊!” 在神魂捕捉到这一首歌谣后,那王廷法相大能迅速从空中落在那个部族中,厉声喝问道。 “伱们是从哪儿听来这个消息的?” 当初仁慈、宽容的左贤王为了封锁消息,避免恐慌。 甚至不惜亲自动手,将那些贱种毙杀王廷大殿。 可怎么一转眼,还是传得到处都是了? 面对眼前这尊浑身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身影,整个部族的人全都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回……回贵人!是一个落魄的行商说的!” 那小部族的族长颤抖着全盘托出。 “我们见他可怜,就给了他一点食物和水,他就告诉我们这个了。” “还……还让我们快跑……” 可他们能往里跑啊? 再往后,要不了多少日子,恐怖的白灾就要来了。 这个时候迁徙部族,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还不知道要冻死多少族人,又会冻死多少牛羊。 所以他们只能一边恐惧,一边暗自祈祷长生天庇佑。 让他们不要遭遇那恐怖黑祸的袭杀。 而听闻这话的那王廷法相大能,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该死!该死! 那些雍狗怎么来得这么快! 既然已经有行商见过那些雍人了,那就说明那些雍人已经离自己不远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禁有些急迫。 不但是为了左贤王和王廷,还有他自己。 因为他这一路来大张旗鼓的御空而行,若是落在某些大能眼中肯定掩藏不住。 而一旦让那些雍人军中的大能发现,自己怕是真要回不了王廷了。 ‘该死!我当初就不该接下这个任务!’ 正后悔着,他急切之间,又追问了一句。 “那行商有没有说,那些雍人有多少人?” 那小部族族长闻言,不敢隐瞒。 “回贵人,有好多!” “那行商说,当时他们远远地看到那山上密密麻麻,全是那些可怕的雍人!” 说到这里,那小部族族长小声试探道。 “贵人,那行商说的是真的吗?” “那些雍人真来了吗?” 那王廷法相大能闻言,强压内心的火气与焦躁,冷冷看了他一眼。
“假的!” 说完,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气息波动,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听到了没有!贵人说是假的!” “是啊!贵人不会骗我们的!” 得到贵人的肯定回答,这小部族的部民顿时放下心来,欢天喜地。 毕竟这两天来,他们真的被吓坏了。 无时无刻不在害怕,那股传言中的恐怖黑祸,突然就杀到他们面前。 有人气急败坏道。 “该死!当初就不该可怜那个行商,咱们给他吃给他喝!他竟然敢骗我们!” “不错!该死的商人!去年他们就用一口锅,换了我好几只羊!” 而就在族人义愤填膺的声音中,却见他们的族长脸色越来越白。 因为若是假的,那贵人又何必问得这么仔细。 又怎么可能这般急躁? 想到这里,原本还在犹豫的族长终于痛下决心。 “咱们搬家!” 听闻这话的一众族人,顿时傻眼了。 “族长!不能啊!” “白灾就要来了啊!” 草原上的一场大雪,足以覆盖眼前的这片草原。 压塌毡房,冻死牛羊。 要是他们这个时候搬家,路上突然遭遇白灾。 不但牛羊要死! 就连人也会死! 可这个时候的族长面上的神色,却是不容拒绝,厉声喝问道。 “白灾只会杀死一部分人、一部分牛羊!” “可那黑祸……他们可是会杀光我们所有人啊!” “你们是要死一部分人,还是要死全部?” 听到族长这话,原本还兴高采烈的一众部民,彻底傻眼了。 原来……那贵人是骗我们的吗? 黑祸……真的要来了? 想到可怕处,有人痛哭流涕。 “族长!咱们要是搬走了……那些跟着可汗南下的儿郎,回来以后,找不到家可怎么办啊!” 族长无奈。 雍人都杀到草原上来了。 鬼知道那些跟着可汗南下的人,还能不能回来呢! 没准儿就连可汗也…… …… “司马!前面又是一个部族不见了。” 面对夜不收送回来的消息。 韩绍不但没有失望,反倒是笑容满面。 杀人,有时候是不用亲自动手的。 就像是惊弓之鸟的鸟儿。 有的时候,只要你虚拉弓弦,崩地一声吓它一吓,它就能从空中掉落下来,自己摔死自己! 面对公孙辛夷的疑惑,韩绍难得有耐心解释了一句。 “你知道这些部族这一动,这个冬天,要冻死多少人吗?” 不但是人,还有牛羊。 而这或许更为致命。 因为众所周知,食物少了,动物繁衍的速度,就会锐减! 这样带来的软伤害,甚至根本不会亚于一场血腥残酷的屠杀! 而如果没有那些普通部民的供养,那些武者又凭什么一心一意地修行呢? 韩绍说完,看着眼前的草地,幽幽道。 “这地上的野草,今朝枯萎了,明岁又会长出来。” “但是你要是把它的根茎挖出来……” “不用你管它,它自己就会枯萎了。” 说着,韩绍扭头看着有些毛骨悚然的公孙辛夷,咧嘴笑道。 “你们啊,其实一直只会治标,不会治本。” “想要斩草啊,得先除根!” 正在慢慢消化韩绍这话的公孙辛夷,忽然一愣。 只见这厮突然握住她的手,又快速松开。 “我有点冷,让我暖暖。” 面对韩绍这种不要脸的借口,公孙辛夷想要发火。 可却见这厮忽然叹息一声道。 “其实文明和野蛮,只在一线之隔。” “甚至有时候文明会比野蛮更残忍……” 文明这个词,公孙辛夷知道。 出自【易经】,‘见龙在田,天下文明’。 可是她不明白,这个词又怎么和‘野蛮’,对应在一起的。 正在公孙辛夷似懂非懂的时候。 韩绍忽然再次问道。 “你觉得这草原上的蛮族,杀得完吗?” 公孙辛夷赶忙收敛了心神,宛如一个学生面对老师的问题一般,认真思考了起来。 半晌之后,她缓缓摇了摇头。 “杀不完。” 大雍立朝数千年。 之前的前朝,比大雍时间更长。 可这无数年来,这草原上的蛮族就像是这地里的野草一般。 割完了这一茬。 过些年,你不去管它,它又会长出新的一批! 永远也割不完。 只是面对公孙辛夷的这个回答,韩绍却是失笑一声否决道。 “你错了,杀得完的。” “只要你想。” 想就可以? 公孙辛夷有些无语地白了他这个当‘老师’的一眼。 对此,韩绍笑笑,不置可否。 除了想,你还要够残忍! 君不见。 另一方世界的某处,有人甚至像保护动物一样,圈了一块地,将某些即将消失的部族,生生‘保护’了起来。 …… 和公孙辛夷说这些,其实不过是韩绍为舒缓自己的情绪罢了。 毕竟他不是神,也不是仙。 这一路来一直紧绷着情绪,时间长了,他也会疯的。 就像是另一方世界的历史上,许多名将都多多少少带着点心理疾病。 其中最著名的,就要数曹孟德的‘吾好梦中杀人了’。 想到这里,韩绍下意识捻了捻手指,似乎刚刚握过某人手掌的触感还在。 嗯,滑,软,不腻…… 韩绍长呼一口氤氲白气,轻笑一声。 然后抽出那张粘着血迹的新王令,仔细观摩了一阵。 等了片刻之后,忽然望向另一边的那个蛮族行商,喊道。 “特木伦。” 被点到名的特木伦,慌忙应声。 “小的在!” 韩绍笑道。 “你之前跟我买的命,已经用完了。” “作为商人,你觉得接下来应该用什么来买你今天的命?” 听闻韩绍这话,一张老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妈的! 就算最奸诈的草原商人,也没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吧! …… 百家出于【易】,所以不用奇怪这个世界有【易经】。 另外,不用纠结境界问题,因为境界不是这本书的主线 第九十六章 我的规矩,才是规矩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九十六章我的规矩,才是规矩有时候,人是需要一点运气的。 就像有句话说的那样。 时来天地皆同力。 运去英雄不自由。 并不知道自己这三百人刚刚与一尊法相境大能擦肩而过的韩绍,依旧在这片草原上纵横。 以自己那点微薄的力量,一点一点拨动着这片草原上空的风云。 然后静静地等待这些被拨动的风云,在未来的某一天化作漫天狂风,卷起千堆雪。 “不错,特木伦,看来咱们的交易很愉快。” 听到韩绍这声赞许,特木伦脸上的肌肉,似乎已经被寒风吹得僵硬,做不出任何的表情。 只是目光怔怔地看着下方那支狼奔豕突不断奔逃的商队。 领头的商队首领,他认识。 不但认识,还很熟。 熟到彼此在长生天的见证下结为安答,从此约为兄弟。 所以为了活命,特木伦第一个想到了他。 他的好安答。 接下来的一幕,没什么好说的。 再强大的商队,也不可能是全副武装的军队对手。 更何况眼前这支看似人数不多的雍人骑军,强大得如此可怕、如此骇人。 别说两位天门境大宗师了,特木伦甚至没有从这三百人的军队中,找到任何一个后天真气境之下的存在。 就连军中小卒也是如此! 特木伦记得尤为清楚的是,他曾见过有雍人士卒称呼一名先天宗师为什长! 什长? 这不就跟他之前商队中的小头目相当? 见鬼! 什么时候先天宗师这么卑微、廉价了? 那一刻,同样身为先天宗师的特木伦,实在无法形容内心的震惊与迷茫。 不过现在好了,他现在已经麻木了。 因为这些天来,他已经亲眼见证了不止一位先天宗师的诞生! 就像此刻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好安答卖给了眼前的魔鬼。 接下来或许还要卖更多。 族人、朋友、亲人,甚至是自己! 只要有合适的价码,没什么是不好卖的。 所以特木伦想了想,直接跟韩绍说道。 “将军,如果可以的话,请允许我亲自杀了勒雷!” 韩绍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他不是你的至亲安答吗?” 特木伦这一次没有避开韩绍的视线,认真恳求道。 “我只希望将军能答应我!” “能将军南归的时候,能带上我!” “我相信以我的能力,一定能帮的上将军!” 韩绍闻言,眼神玩味地打量了他一眼。 “怎么帮?” 特木伦断然道。 “将军!相信我!雍人和草原的战争,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到时候我可以为将军打通通往草原的商路!为将军挣来丰厚的利润!” 韩绍呵呵一笑。 “为什么非得是你?” “就比如,我现在就可以选择你那位好安答……” 见韩绍没有否认自己刚刚的话。 特木伦心中大喜,面上却是一片狠厉。 “勒雷不行!其他人也不一定行!” “因为他们没有我狠!我可以为了一场生意,赌一个倾家荡产!他们不敢!” “同样!他们不敢赌的,我敢赌!” “他们不敢卖的,我敢卖!” 特木伦这话说着,突然扑通一声,重重跪在韩绍面前。 以草原上仆人面对主人的礼节,向韩绍行礼道。 “我可以将自己作价!卖给将军!” “只要将军愿意!” 韩绍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而后哈哈笑道。 “特木伦,伱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好吧,我买了。” 好用就用,不好用,一刀砍了。 这种无本的买卖,谁不愿意做?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 而眼看韩绍答应,这一路游离在生死边缘的特木伦,终于彻底放心下来。 顺势便抽出了腰间的弯刀,准备拿自己安答的人头,纳一个投名状。 只是却被韩绍摆摆手拦下了。 特木伦正意外间,却见自己这位新主人正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自己。 “特木伦,你要记住了。” “从今以后,草原的规矩,不是规矩。” “我的规矩,才是规矩。” 韩绍淡淡道。 “而我的规矩就是,商人!除了做生意,其他的,不要碰,也不能碰。” “碰了,就去死吧!” 这话说着,韩绍抬手一箭,便将那名为勒雷的先天境行商首领射杀。 先天真元境的庞大【经验值】,落在一位陷阵营的伍长身上。 瞬息之间,便见到那伍长浑身气息,骤然暴涨。 而后以极为恐怖的速度,节节攀升。 直到那股独属于先天真元境的气息,爆发开来。 片刻之后,那伍长平复了一身蜕变后的真元之力,一脸狂喜地冲韩绍抱拳躬身道。 “卑职谢司马恩赐!” 韩绍摆摆手,没有去在意。 而是继续看着特木伦,一字一顿道。 “我的话,你记住了没有?” 单纯的金钱积累,只会像身上堆积的肥肉。 看似巨大,实则臃肿无力。 但当金钱和武力结合在一起。 那肥肉就不再是肥肉,而是肌肉! 一拳打出去,地动山摇! 特木伦背后一凉,瞬间便将手中的弯刀归刀入鞘,而后直接扔到一边。 “主人!奴记住了……不对!是奴明白了!” 见特木伦这般反应,韩绍再次哈哈笑道。 “你很聪明。” …… 和之前一样。 下方的杀戮并没有持续多久。 铁鹞子那些将士大抵上的目的,还是以驱逐为主。 在将能对他们有用的后天境修士收割之后,便在赵牧的带领下策马而回。 不出意外的话,那些幸存下来的商人和护卫,接下来又会在草原上掀起新的一轮恐惧。 而这恰恰是韩绍想要的。 他要让这些恐惧,散遍整个草原。 而后像这倒灌的寒风一样,一路向北吹。 直到吹进那所谓的乌丸王廷,龙城! 至于能不能让那座王廷因为惊慌而混乱起来,韩绍哪知道? 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有些事情做了之后,成与不成,怕是只有天知道! 韩绍目光眺望着北方的远方,皱了皱眉头,嘀咕道。
“先前放走的那两个天门和先天,到底到哪儿了?” 从目前截获的王令来看。 那乌丸王廷似乎只知道他韩某人有三千大军啊! 见鬼! 还有好多大部族跟韩某‘合作’呢! 这么重要的消息,你们怎么能不知道! 怎么可以不知道! 该死的蠢货! 你们就不能敏感一点,消息再灵通一点? 这般迟钝,是不是等哪天我兵临龙城城下,你们还反应不过来? 韩绍恨他们不争气啊! …… 而就在韩绍为哥利和阿保机暗自担心的时候。 事实上这两人已经接近了王廷所在。 看着远处那座突兀出现在草原上的巍峨壮观宫城,哥利心中一片火热。 到了! 就要到了! 只要他将那个笼罩草原的巨大阴谋,亲自在左贤王殿下面前揭开。 荣华富贵!无双权势! 唾手可得! “阿保机!我们要到了!” “放心!只要我哥利见到左贤王,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你他妈最好忘了我! 听到哥利这声压抑着激动的声音,阿保机木然着脸。 相较于哥利的乐观,他此时心中有的只是恐惧和无奈。 因为从开始到现在,他们所有‘知道’的一切,都是基于推测和猜想。 而一旦这些推测和猜想,被证实是假的。 死有葬身之地怕都是轻的。 灵魂被抽出来点魂灯,怕才是他们最终的下场。 想到这里,阿保机颤抖了下身子,想劝少族长要不要再冷静考虑一下。 这个时候回头还来得及。 只是就在他犹豫再三,准备开口的时候。 忽然听得上空传来一阵寒冷如冰的声音。 “你就是哥利?” 阿保机悚然一惊,连忙抬头望向空中急速落下的那道身影。 大能! 法相境大能! 而哥利在短暂愣神后,也反应过来了。 看着那道瞬息之间落在自己两人面前的恐怖身影,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是……回贵人!我……我就是哥利……” 见哥利这副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那从天而降的王廷法相大能,目光越发冰冷。 该死!他冒着被雍人发现的危险,找了这狗东西这么久! 本来准备放弃了。 可这狗东西竟然就在离王廷的不远处! 真是气煞老夫! 实际上这事不能怪哥利,也不能怪这王廷法相大能。 只能勉强算是阴差阳错。 因为眼前这法相大能从王廷出来之后,由于不确定哥利他们那支骑军的位置。 只能先一路往南,从‘故事’最开始的那处京观,再由南向北地搜寻。 这样一来,双方自然就错过了。 直到眼下才在王廷城外意外碰头。 而眼看这法相大能口气不善,阿保机下意识往哥利身后躲去。 可这么一个大活人,又能往哪儿躲? “他是谁?” 哥利闻言,赶忙道。 “回贵人,他……他是我麾下狗奴!” 说着,为了避免被阿保机抢走风头,又急切道。 “对了!贵人!我……我有大事要向左贤王禀告!” 法相境大能,再看那一身纹有九头妖鸟的黑袍。 不用说,肯定是王廷中的贵人! 如果能让这位贵人带他们进龙城,那就再好不过了! 哥利美滋滋地想着。 可那法相大能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便道。 “你是说那些雍人的事?” 听到这话,哥利有些傻眼。 你咋都知道了? ‘对了!差点忘了,我之前曾派人回来禀告过!’ 想到这里,哥利心中一安。 因为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事! 那才是大事! 于是哥利赶忙摆手道。 “不止!不止!还有!还有大事!” 听闻哥利这话,那法相大能蹙了蹙眉头。 还有大事? 可他问了一句之后,哥利只说“现在不能说!只能面见左贤王殿下才能说!” 对此那法相大能有些厌烦地看了他一眼。 而后又看向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的阿保机道。 “他知不知道?” 为了增强自己口中‘大事’的可信度,哥利只能道。 “回贵人,他知道的!” “我们是一起的!肯定知道!” 这话说完,哥利不禁用催促的眼神看着对方。 意思再明显不过,不要耽误了我去见左贤王。 而面对哥利的这般态度,那法相大能忽然冷笑一声。 “既然他也知道,那你还有什么用?” 说着,袍袖一挥,便摘下了哥利的脑袋。 拧着哥利滴血头颅的法相大能冷哼道。 “废物!单凭你抛下数千士卒,任由他们被雍人全部屠戮!” “你就死不足惜!” 更何况左贤王也说了,把这狗东西的人头带回去给他。 而被喷了一脸血的阿保机,目光呆滞地看着哥利那喷血不断的无头尸身。 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而这时,那来自的王廷法相大能已经转而看向他,漠然道。 “走吧,你跟我去面见殿下。” “有什么话,你可以当着殿下的面说!” 说着,另一只空闲的手,直接拧起阿保机冲天而起。 身边冷冽的罡风刺激下,阿保机渐渐清醒过来。 等等! 刚刚这贵人说什么? 我们那数千人全部死光了? 阿保机心中一喜。 这么说,不管我猜得对不对,都已经死无对证了? “你好像……很高兴?” 听到那大能疑惑的话,阿保机潸然泪下。 “不!贵人!” “一想到那么多朝夕相处的勇士,死在那些可恶雍人的屠刀下……” “我就好痛……苦!” “要不是当户拉着我,我应该跟他们死在一起的!” “我该死啊!我不该跟着当户一起逃的!” 听闻阿保机这番声泪俱下的话。 那大能沉默了下,叹息道。 “其实活着,也需要勇气。” “所以我相信,你也是一个勇士!” …… 第九十七章 都是你们逼我的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九十七章都是你们逼我的冰冷、威严的大殿之上。 左贤王提笔在那些文书上,不断画上一个又一个圆圈。 直到眉头深深拧起时,才会烦躁地在上面画上一个大大的叉。 不用太复杂。 太复杂了有些蠢货看不懂,反而会坏事。 半晌之后,他放下了手中赤狐朱笔,叹息一声。 终于问出了那一句。 “可汗那边有消息了没有?” 大殿上的虚空,迟滞了片刻,回应道。 “回殿下,还没有。” 怎么还没有? 左贤王站起身,有些烦躁地来回踱步了一阵。 按理说,这么多天过去了。 可汗应该收到消息了啊! 为什么还没有回应? 难道前方的战事出了问题? 不应该啊! 前方的战报、消息,每天都会照常发来。 虽然时间上有滞后,但并没有什么异常啊! ‘所以……我的好兄长,你到底在想什么?’ 左贤王心中念叨一声。 这段时间一直没怎么松开的眉头,紧紧蹙起。 “对了,你们之前派出去查看情况的人,回来没有?” 虚空中再次回应。 “暂时还没有。” 左贤王有些压制不住火气地道。 “这都几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这种问题,让人怎么回答呢? 说不知道吧,未免显得有些尴尬和无能。 只能换了个方式答道。 “殿下放心,甲七的魂灯长明,想来事情还算顺利,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这种万金油的车轱辘话,左贤王早就听腻了。 冷哼一声,便道。 “但愿如此!” 这话说完,大殿之中又是一阵沉默。 隐藏在大殿中的那些身影,本想提醒左贤王一声,最近派出去的王廷使者动向,似乎有些异常。 因为从王廷中保存的母本来看,有几个方向的光点,亮起的时间间隔,显得有点过于刻意了。 可就在这时,远处的一道熟悉气息波动,却是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殿下,甲七回来了。” 话音刚落。 那道黑袍身影便出现在了大殿之上。 将手上的头颅和阿保机顺手丢到地上后,便躬身抚胸道。 “殿下,幸不辱命!” 听到这话,左贤王心中没有半分喜意,有的只有沉重。 根本不用问。 单从甲七的神态变化和说话口气,便可以猜到。 之前传来的消息是准确的。 雍人真的来了! 见左贤王目光看向那颗头颅,甲七冷声道。 “这狗东西作为主将抛下数千部众跑了!” “所以奴自作主张,替殿下将他杀了!” 说着,一把将阿保机摄到身前。 “这人跟着哥利那狗东西一路跑到王廷,说有大事要禀告殿下。” “具体是什么事情,殿下问他也是一样。” 听到又有大事禀告,左贤王心中当即就是一沉。 因为这个时候能被称为大事的,断然不会什么好事。 在稳了稳心神后,左贤王便直接道。 “说吧,什么事。” 阿保机匍匐在冰冷的玉石地砖上,借着地面的凉意,让自己冷静下来。 “殿下!我该死啊!我不该跟着哥利当户跑的!” “几千人啊!几千人割草一样的没了!” “我该跟他们一起死的!” 听着阿保机声泪涕下的悲声述说。 在场一众大能虽然离超脱成仙,只有一步之遥,却还感到几分心有戚戚之感。
只是转瞬之后,左贤王便没心思去听对方说什么战场的惨烈了。 他只想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以及那件所谓的大事,又是什么。 “说正题!” 听到上方这声冷漠的声音,阿保机赶忙收敛了情绪。 他没具体讲那场大战如何发生的。 因为他怕言多必失,露出破绽。 只说他们在遇到那些雍人后,那些雍人是多么可怕。 最先冲入他们军阵中的那名雍将,又是多么骁勇和强大。 可就算是这样,还是引起了左贤王的疑惑。 “你是说,伱们和那些雍人遭遇后……” “那些雍人前锋为了避免你们跑了,所以直接就冲你们冲了过来?” 左贤王面色阴沉道。 “然后你们就败了?” 阿保机口中断然道。 “不敢欺瞒殿下!是的!” “雍人那股前锋,有多少人?” 面对左贤王的问话,阿保机脑中疯狂运转。 他不敢说,他只看到几十个人。 更不敢说,对方那雍将只一个人,一个冲锋。 他们数千人就崩了。 只能硬着头皮道。 “五百……差不多五百的样子。” “或许多一些,或许少一些。” 阿保机‘老老实实’道。 “那些雍狗冲得太快,我……我没太看清。” 看着阿保机这副脓包的样子,左贤王单薄的眉眼跳了跳。 五百人,按照大雍的军制,差不多正好是一曲人马。 作为前锋的话,倒也算是合理。 再加上能够被派来深入草原的,定然是精锐。 打这些留守后方的杂兵,一冲就溃,反而正常。 真要是这厮说什么,与对方拼杀死斗,左贤王才真要怀疑。 可是饶是如此,左贤王还是感觉有些不对劲。 具体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所以只是用有些狐疑目光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脓包,想要看出一些端倪。 阿保机汗珠滴落在玉石砖面上,心跳如鼓。 而就在他感觉要死定了的时候,一道让他意外的声音,突然在这压抑到了极点的大殿中响起。 “殿下,应该不会错。” 说话的正是将阿保机带入大殿的那法相大能。 “奴去查看过战场!” “那些雍狗太狠!他们连战马也没有放过啊!” 他说这话,倒不是想保住阿保机。 只是作为一个爱马之人,这是他唯一印象深刻的事情。 所以想也没想,便顺口说了出来。 而被他这一打岔,左贤王也顾不得心中那一抹微不可查的疑虑了。 想了想,便暂时略过了这个问题。 转而直接问道。 “战场上的事,先不说了。” “将你之前跟甲七说的那件大事,说说看。” 不是我! 我没说! 都是哥利说的! 阿保机本能地想要反驳,可他敢这么说吗? 不敢的。 所以只能露出一抹完全不需要演绎的惊慌之色,冲左贤王道。 “殿下!出大事了!” “有大部族跟雍人勾结起来了!” “他们要反!王廷危险了!可汗危险了啊!” 这话说完,阿保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心中不断念叨着,我从来没想过瞎说! 真的! 我也不想的! 都是哥利逼我的! 现在你左贤王也是! 所以别怪我! 都是你们逼我的! …… 第九十八章 那就阉了吧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九十八章那就阉了吧“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城!” “就是!我们奉王令而来!如今连王城都不让我们进!到底是什么意思?” 高大巍峨的龙城城下。 一支支顶着寒风从各大部族赶来的骑军,好不容易到达了龙城。 本以为能进城暖和暖和,却没想到迎接他们的却是那座冰冷高大的铁门! 一瞬间,那些平日里张扬跋扈惯了的大部族武者,顿时就在城门下鼓噪了起来。 有性子冲动的,腰间的弯刀甚至已经抽出了半截,对着那些龙城的守卫怒目而视。 而那些龙城守卫更不用说了。 作为离可汗最近的存在,他们哪一个不是眼高于顶,气焰嚣张? 此时面对这些‘乡下人’的叫嚣,顿时火上心头。 铿锵一声直接拔出了腰刀,指着那些大部族的武者,怒喝道。 “说不让你们进!就不让你们进!” “怎么?你们要造反吗?” 这话出口,那些大部族的武者有人生出几分畏惧。 可更多的则是被瞬间激怒,同样悍然拔出弯刀,与之针锋相对。 妈的! 这么大冷的天,老子听从王令一路跋涉千里! 就是来听伱们一顿羞辱的? 叔叔可忍,婶子也忍不了! 大不了就是干! 咱们草原儿郎别的没有,有的就是这一腔上涌的热血,以及一身桀骜不驯的野性! 而就在双方一触即发,即将在这龙城之下爆发一阵流血冲突的时候。 一直躲在后面的那些大部族统领,终于坐不住了。 族人们可以热血,可以什么都不怕。 他们可不行。 刚刚任由事态发展,让麾下儿郎去闹一闹,只是想看一看王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真就任由双方火并起来。 于是一个个赶忙策马上前喝止道。 “住手!” 说着,顺手抽了领头的族人几鞭子,怒斥道。 “你们疯了!龙城之下,你们也敢放肆?” “还不快滚回去!” 等几个带头闹事的消失在身后的人群中之后,才挤出笑脸,对那些龙城守卫道。 “对不住,手底下这些儿郎野惯了,不懂规矩,冒犯了各位。” “我给诸位赔个礼!” 说着,便弯腰抚胸,真就向这些守门的士卒行了个礼。 这样一来,这些龙城守卫脸色终于缓和下来。 在丢给对方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后,归刀入鞘。 领头的那千夫长,冷哼道。 “管好你们的人,龙城!不是你们那些野地方,容不得你们放肆!” 这话一出口,那些大部族的武者顿时又被气得不轻。 可在各自统领的呵斥、弹压下,只能强行按捺住心中的火气。 等场面渐渐平息后,有大部族统领忍不住问道。 “我们能问一下,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城吗?” 见对方说话这般客气,那负责守卫龙城的千夫长,想了想,便直言道。 “不让你们进城,自然有不让的理由。” “都是上面的命令,你们也别为难我。” 说着,那千夫长说出了一个自己也不太相信的理由。 “应该是这段时间涌进王城的人太多,上面怕引起混乱吧。” 胡扯! 龙城完全仿造雍人的未央宫造的,外面又附了一圈城墙。 别说是他们这不到三万人马了,就算是翻上几番,塞进去也不是问题。 听到这个完全不是理由的理由,原本还能维持平静的一众大部族统领,顿时黑了脸。 有人想了想,便沉声道。 “我要见阿布必勒格!” 必勒格,是智者的意思。 这些大部族在王廷的代言人,通常都挂着这样的官职。 没有太多实权,却是王廷和各个大部族沟通的重要渠道。 可听到这话的那千夫长却是眼神古怪地看了说话那人一眼,而后似乎犹豫了片刻,才悄然小声道。 “阿布必勒格可能不太方便。” “昨天那几位贵人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惹怒了左贤王殿下。” “如今正被殿下勒令闭门思过呢!” 听闻这话,一众聚集在龙城下的大部族统领,彼此对视一眼。 而后尽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彼此的慌乱与震惊。 糟了!出事了! 王廷肯定出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变故! 一众大部族统领心跳如鼓,背后瞬间渗出了一身冷汗。 难道左贤王要造反? 可是不对啊! 要是左贤王造反,为什么要发出王令,召集他们来到龙城? 这一刻,在场所有来自大部族的统领,脑子里全都乱成了一团浆糊。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们。 毕竟匆匆从族中赶来的他们,得到的信息量太少。 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得到什么有用的答案。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龙城眼下怕是不能进了! 原先还想着争取进入龙城避寒的他们,在得知各自部族的代言人,被‘闭门思过’之后,只想着离龙城越远越好。 别说是不让他们进了,就算是请他们进去,他们也不敢进! ‘冷静!冷静!’ 有大部族统领不断暗示着自己,然后从怀中掏出一物,悄然向那千夫长递了过去。 那千夫长视线捕捉到一抹金黄,手中微微一沉。 原本高昂的头颅,顿时低下了几分,嘴角也隐约勾起。 懂事! “想问什么,快问!” 听到这般传音,那大部族统领赶忙道。 “敢问王城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有,很平静。” 短短一句话,便没有了下文。 那大部族统领顾不得心疼黄金,赶忙又道。 “那我能不能带着族人回去?” 王廷太危险,他只想回自己的野地方作威作福。 可那千夫长闻言,却是嘲讽地瞥了他一眼。
“你做什么梦呢?” “你当龙城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说着,那千夫长冷声告诫道。 “安心找个地方待着!” “别胡思乱想!一切听从左贤王殿下的安排就是!” 这话说完,也不等那些大部族统领反应,直接带着自己手底下的人呼啸着从小门入了城。 独留身后那些大部族统领,以及从各个大部族赶来的骑军,在凛冽的寒风中凌乱。 …… “殿下,可看出了什么端倪?” 龙城城墙的一处角落,左贤王在几位黑袍的簇拥下,俯视着远处的动静。 听闻这话后,紧锁着眉头的左贤王,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 那些被阻拦在城外的大部族,表现得很正常。 那种愤怒与憋屈,根本不像是演出来的。 领头的那些首领、统领的反应,也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可是这种没问题,却恰恰是此时最大的问题! “你对那叫什么机的搜过魂,确定他没撒谎?” 搜魂是一种秘法。 能够捕捉受术对象神魂中的记忆画面。 其实会的人,并不少。 先前之所以不对那些哥利派来的士卒搜魂,无非是那些士卒修为太低,神魂太脆弱,一冲就垮。 搜了也没什么意义。 而先天真元境的修士,已经开始初步蕴养神魂,倒是勉强能承受一波。 而如果单从搜魂的结果来看,那阿保机似乎并没有说谎。 因为那负责搜魂的王廷法相大能,确实从中捕捉到了那些雍人的身影,虽然画面很短很破碎。 至于阿保机口中那些所谓大部族的‘质子’,同样也有。 或许那些少年身上华服太过显眼。 当时那阿保机似乎看得很仔细,很清晰。 听到身后那道黑袍身影给出确定的回答,左贤王眉头锁得更深了。 该死的! 那些少年到底是哪些部族的狗东西! 左贤王头疼不已。 只感觉眼前的视线,充满了无尽的迷雾,让他看不真切,也看不透。 这一刻,他忽然在想。 ‘如果我是兄长……我会怎么办?’ 事实上他不是那个疯子。 所以这个问题,永远也不会有答案。 而眼看左贤王这副纠结的模样,身后另一个黑袍犹豫了下,说道。 “要不我再搜一次,确认一下?” 左贤王扭头望了一眼阿保机那惨白如纸的脸色 以先天宗师的神魂强度,能撑过一次搜魂,已经很让人意外了。 要是再搜一次,怕是顷刻间就会魂飞魄散。 所以想了想之后,左贤王还是摇头道。 “算了吧,如今正值用人之际,留他一条命吧。” 只是这话说着,左贤王又道。 “不过,他知道得太多,已经不能放出去了。” “这样吧,就把他留在我身边吧。” 一个不大不小的部族出身,还不是族中贵种。 能一路修行到先天境,勉强也算是人才了。 好好培养一下,或许能有大用。 然而面对左贤王的这话,身后一众黑袍有些为难道。 “殿下身份贵重,怎么能将这等卑贱之物留在身边?” “更何况宫中……有些不太方便……” 左贤王想想也是,于是便随口道。 “那就阉了吧。” 阉了就挺好。 就像军中的战马,那些阉过的,既有公马的强壮与矫健。 又温驯听话。 多好! 更何况能跟在他左贤王这个一人之下的尊贵存在身边,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的天大造化。 为此,少上一块肉,又有什么打紧? “还不快谢过左贤王恩典?” 听到头顶的那声呵斥,趴伏在地上的阿保机,脑海里一片空白。 唯有那‘阉了’两个字音,在脑海里回荡。 他想说不要! 想说自己宁愿死! 可面对四周那一道道气息恐怖的身影,他张不开嘴,也说不出话。 “看来是高兴傻了。” 有黑袍戏谑道。 对此,心中焦躁不已的左贤王,却没有在意这些。 “让人带下去吧,处理干净,再送进宫不迟。” 区区一个奴仆,哪用得上他多费什么心思。 王廷危亡,才是迫在眉睫的事! “你们说,那些雍人如果真的杀向王廷,我们能挡得住吗?” 原先左贤王还有着八九分信心。 可如今当眼下那些大部族,突然变得不可信之后,这份信心瞬间化作了无尽的惊恐与心虚。 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那一道匆促下达的抽丁王令,不但没有解决问题。 反而让王廷更加危险起来。 而面对左贤王的这个问题,身后一众黑袍全都沉默下来。 他们是可汗的奴仆,是强大的修士。 可他们不是什么战场猛将,更不是什么精通谋略的智者。 问他们这个,完全是属于问道于盲了。 不过好在左贤王也没有指望他们。 此时的他举目望向南方,口中喃喃道。 “现在只希望可汗得到消息后,能够快点回军吧……” 否则的话,王廷就完了啊…… …… 而就在身处王廷的左贤王心中惴惴不安的时候。 韩绍此时也有些头大。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这已经是公孙辛夷这些天,不知道第几次问出个问题了。 默默放下手中那张新收获的王令,端坐毡房里的韩绍拨动了下身前的火盆。 等火旺了几分后,顺势烤了烤火。 感受着火焰传递而来的温度,韩绍苦笑道。 “再等一等。” …… 快回去了,别急 第九十九章 雌虎、大羿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九十九章雌虎、大羿又等? 还等! 等到什么时候? 王令和标注着各部族信息的书册,他们已经收集了近十份。 接下来再想要截杀那些王廷使者,已经成了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再往前,就是那些万骑大部的势力范围了。 这样的大部族,谁也不能保证其中会不会藏着一尊恐怖的老不死。 这样的存在,万一让他们这区区三百人遇到了。 稍有不慎,就是一个全军覆没的结局。 所以这也由不得公孙辛夷不心急、焦虑。 “韩绍,要懂得适可而止。” 之前韩绍说要复仇。 可如今他们在草原杀了一个血海滔天。 一座座不断垒起的尸山,已经足以抵消大部分血海深仇。 再多的话,就不是他们这支区区三百人的残军所能承负的了。 后来公孙辛夷以为他要‘磨砺’将士。 想要用这草原上的尸山血海,铸就三百将士修为上的通天青云路。 可现在纵观整个陷阵营,除了天门境大宗师没有诞生。 就连先天宗师都已经不知凡几。 这难道还不够吗? 看着公孙辛夷这副认真中带着几分祈求的样子。 韩绍知道她不是怕死。 只是在为自己担心。 韩绍暗叹一声,顺势将自己烤暖的手掌,覆在她微凉的手面。 随后有些意外地发现她此刻竟然没有闪躲,而是反手掌心相对。 微微用力间,公孙辛夷目光看着韩绍,轻声道。 “我们真的该走了。” 这些天她心中已经有了成算。 这一趟突袭草原掀起的风浪,已经足够韩绍这个昔日小卒青云直上。 如果继续从军,足以让他坐稳一部校尉之位。 而若是他厌倦了军中的血腥厮杀。 单凭他带回去的这些乌丸部族资料和王令。 自己也可以动用母族的力量,保举他个一郡太守之位! 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她也想不了那么远。 只是这一些成算的前提,那就是韩绍能够活着回去。 人死了,一切都毫无意义。 面对公孙辛夷难得的主动,韩绍笑了笑,便借由两人紧握的手掌,将她带到身边坐下。 手臂环绕间,韩绍明显感觉她的身子有些僵硬。 “咱们这算不算是有私情?” 听到这厮这声毫无廉耻的调侃,公孙辛夷粉面涨红,想要挣脱开去。 可是入了虎口的羔羊,又怎么可能挣脱得开? “别动,让我靠一下,有点累。” 韩绍声音轻柔,气息刮过公孙辛夷耳畔,有如春风骤起。 “放心,我保证不乱动。” “别忘了,我从军之前可是读过圣贤书的,向来信奉君子之道。” 或许是韩绍的保证,起了作用。 又或许是这厮脸上那一抹难言的疲惫,让公孙辛夷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原本紧绷的身子,渐渐松软了下来。 可那双让韩绍一眼心动的妙目,却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寡廉鲜耻,枉为君子……” 听着公孙辛夷这声小声嘀咕。 韩绍呵呵一笑,顺势将她往怀中紧了紧。 不得不说,怀中那除去冷硬甲胄的女子,身子软乎的吓人。 彼此亲近间,漾过鼻息的那股独特气息,更是让韩绍有些心猿意马的迷醉。 可他并没有趁机做什么。 这倒不是他真有多正人君子,而是不能。 虚空中那道虚无缥缈的目光,似乎在若有若无地不断提醒他。 ‘狗东西,你最好适可而止!’ 韩绍笑笑,没有去在意。 反倒是彻底抛开杂念,体会着这一刻美人在怀的短暂温存。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看不透一个人……” “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像这样……” “也从未想过有一个人会……” “更从未想过会对谁……” 公孙辛夷每一句话,都只有半截。 好像在说给韩绍听,又好像在自言自语,自我审视。 可当她用这本该清冷孤傲的语气,呢呢喃喃轻声私语的时候。 韩绍不知道怎么的,竟有种被她用手攥紧了心脏的感觉。 温柔,最是杀人刀。 特别当冰山彻底融化的那一瞬间。 那一刻汹涌而下的洪水,足以吞噬这世上的一切存在。 果然,下一刻便听怀中女子,叹息一声道。 “韩绍,你知道吗?” “你不该招惹我的。” “以伱的实力、心性、手段,就算没有我的助力,也能一路青云。” 公孙辛夷说着,轻抬螓首,目光死死盯着韩绍。 “可你现在既然已经招惹我了。” “若是有一天,你做不到你说过的话,我会疯的……” 在公孙辛夷说出那个‘疯’字的时候。 韩绍直感觉此刻怀中女子眼里迸发出来的强烈情绪,简直有如直欲择人而噬的凶恶虎狼! 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连皮带骨吞个干净。 韩绍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唾沫。 刚想说什么,所有的话就已经被对方印上的香唇死死堵上。 一通笨拙且不得其法的胡乱厮磨。 韩绍心中叹息一声,本想给她当个合格的引路人。 可没想到下一刻,便被对方一把推开。 剧烈的喘息声中,彻底在韩绍面前展现出世家贵女刁蛮与烈性的公孙辛夷。
此时面对韩绍的目光,没有半分退让。 一如当初战场之上,那道手持银枪的窈窕身影,面对强大的元神境真人,口中娇喝的那句。 ‘大雍镇辽校尉!请与一战!’ 对此,韩绍有些无语。 不就是亲个嘴儿吗? 哪来这么汹涌澎湃的战意? 只是就在韩绍准备劝她冷静冷静的时候,却见公孙辛夷身上那股汹涌骇人的恐怖战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宛如受惊小兽的惊慌与失措。 “有人来了……” 公孙辛夷小声惊呼一声,左右看了一眼,见没有躲藏的地方。 而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直接冲天而起。 韩绍抬头看了眼透过头顶窟窿照进来的天光。 张了张嘴,想喊住对方掩耳盗铃的行为。 可这时,外间听到动静的吕彦等人,已经冲了进来。 “司马!出什么事了?” 韩绍收回目光,摇头道。 “没事,大娘子有点急事,着急去办。” 可紧接着便听吕彦,疑惑道。 “司马……你的嘴怎么了?” 韩绍一愣,体内气血一动,略显肿胀的嘴唇便恢复了正常。 而后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 “你看错了。” “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退下吧。” 好吧,司马都说看错了。 那一定是看错了。 吕彦抽了抽嘴角,赶忙抱拳躬身退下。 不过临走前,吕彦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窟窿,还是迟疑道。 “司马,要不给你给换一间?” 韩绍摇头,拒绝道。 “暂时不用。” 等到毡房里重新恢复安静之后,韩绍又重新在火盆前坐下。 拨弄了几次火焰之后,顺势将临时充当茶壶的水壶放上。 韩绍叹息一声冲着虚空,抱怨道。 “年纪大了,就见不得年轻人欢好吗?” 这话出口的瞬间。 虚空中终于传来一声压制不住怒火的骂声。 “无耻!无耻啊!” “枉老夫这些天,一直在暗处观察你!考验你!” “想看看你这小家伙,是不是真的可堪造就!” “没想到你!你……”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听着虚空中的怒骂连连,韩绍面上的表情平静。 颇有几分他骂任他骂,清风拂山岗的气度。 等到面前水壶滚沸,韩绍濯了两个茶杯,口中不咸不淡道。 “草原天干,喝杯茶水润润吧。” 说着,顺势在两个茶杯分别续上茶水,以手虚邀道。 “请。” 见韩绍不搭理自己。 自己一个人干骂,又似乎有些无趣。 虚空中的那声音停滞了片刻,而后换做了一副疑惑的口气。 “这些天,你一直在等我现身?” 韩绍先是摇头,而后失笑道。 “刚开始只是隐隐有些感觉,还不确定。” 说着,韩绍端起其中一杯茶水,浅饮了一口。 “茶要热饮,凉了就没那滋味了。” 听到韩绍这话,那道原本虚无的身影,终于在韩绍面前凝成了实质。 如此超越韩绍想像的一幕,让他忍不住好奇道。 “这是什么神通?” 可面对韩绍这番好奇,对方却是理都没理,只是皱眉盯着韩绍凝视了一阵。 “你是从什么时候感觉到我的存在的?” 韩绍笑笑,将杯中的热茶一饮而尽,然后给出了一个准确的答案。 “十天。” 这话出口,对面那老者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十天? 那岂不是自己到找他们的那一天,他就觉察到了? 怎么可能? 区区天门真罡,哪来这么敏锐的灵觉? 老者有些难以置信,甚至有种破开对方天门,亲自查看一下对方神魂的冲动。 可就在他生出这个念头时候,几乎是瞬息之间,一股莫大的恐惧,从他心中生出。 而后甚至就连原本亲近他的天地元气,也开始厌恶他、远离他。 可当他准备探究这一切源头的时候,那种莫名的感觉,却已经彻底消失。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一般。 老者目光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而后缓步在他面前坐下。 提杯而起的那一刻,他忽然又放下。 “虽然作为修士,这很不礼貌,但作为长辈……” “我能不能看一看,你的神魂?” 韩绍闻言一愣,而后哂笑一声,爽快道。 “当然可以!” 说着,一道身穿儒衫的虚影,从韩绍身后缓缓走出,躬身冲着老者行了一礼。 一举一动,一如本人一般,有礼有节。 普通! 太普通了! 这很不对! 与他感觉到的、看到的那些,完全不符! 心中念头一起,老者身上气机一展,恐怖的气息瞬间向着那道儒衫虚影宣泄而下。 而就在这一刻,原先普通平凡的那道儒衫虚影气息陡然一变。 原本的儒雅随和,瞬间化作了滔天的暴戾与蛮荒! 不但如此! 几乎是与此同时,一连九声充满了凶厉、霸道、古老的唳叫,伴随着九只金色三足怪鸟的虚影,向着老者扑面而来。 金乌? 不对! 是古神大羿! …… 第一百章 公若不弃!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章公若不弃!金乌,日精也。 太古年间,万族争雄。 金乌一族,一帝一皇,铸太阳神宫,镇压天地。 压得诸多神圣俯首称臣。 这一点就算是如今的草原蛮族,族中也有零星记载传承下来。 而出身世家大族的老者,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 他只会知道得更多! 就像眼前这九只流溢着无尽神火的金色神鸟,刚刚出现的一瞬间,他脑海里就已经浮现出相应的记载。 ‘天有十日,轮转巡天!’ ‘十日作乱,并出于天!帝怒,使羿射十日!’ ‘羿射九日,落为沃焦,使一日巡天,乃归于天!’ 有些文献虽然由于年代过于久远,几经遗失,导致残缺不全。 但有些发生在太古年间的大事,还是通过只言片语传承了下来。 其中或许有失真,有谬误。 但也足以让老者在见到九只金乌虚影的一瞬间,便联想到了那尊太古神庭的盖世神君。 大羿! 因为有传闻那位太古神君在诛杀九尊神鸟后,摄其魂魄,铸就一柄神弓。 弓名朴实无华,即为落日! 而就在老者念头倏忽转过间,那九只金乌神鸟的虚影,已经唳叫着出现在他面前。 虽然只具其形,可四下暴散的滔天神火,还是让老者感受到了一股焚天灭地的恐怖高温。 心神急转间,老者不敢怠慢。 拂袖一展,身前便浮现出一卷神光流溢的书卷。 “子不语,怪力乱神!” 话音一落。 那股恐怖的滔天神火猛然一顿。 而后虚空震颤,片片破碎,一切恍若虚妄。 额间见汗的老者,见状心中顿时一安。 刚想说什么,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那九只金乌虚影即将随之消散的那一刻。 其中一只宛如被激起了凶性一般,骤然再次唳叫一声。 也就是这一声唳叫,那些原本已经消散的虚影瞬间一凝。 而后那股滔天神火,去而复来! 唳叫阵阵间,甚至远比之前更加猛烈、更加凶悍、更加恐怖! 老者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可很快这份错愕,便化作了惊恐与震惊。 因为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了第十声唳叫! 不在身边!不在眼前! 而在天上! 霍然抬首间,老者那早已映照天心的神魂天眼,只见悬于天际的那轮巡天大日骤然大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甚至从那轮巡天大日中,感受到了一股愉悦、暴戾、缅怀、哀伤的复杂情绪。 祂是活的! 祂还活着! 已经活了数百年的老者,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震撼与茫然。 那是一种传说与神话,在自己眼前演绎,并且参与其中的感觉。 而与此同时,老者此时面前那股原本只是映照在彼此神魂虚空中的滔天神火,竟然渐渐化有了实质化的迹象。 恐怖的高温,漫天的火光。 顷刻间点燃了四周的一切。 老者见状,叹息一声。 看这事情搞的,他只是想搞清楚一些事,以确定眼前这个小家伙的价值。 是的,价值! 如果说只是单纯的武勇和谋略的话,倒也不算稀奇。 上三境的漫长寿命,足以让他们见识无数天骄与人杰。 这样的人,可以重用、可以培养。 却不足以让他们这样的存在,耗费太多精神与注意力投入其中。 真正让老者动了心思的是眼前这小子那一手以蕴养战兵的玄妙手段。 看着有点像道、佛两门的护法道兵,却又不全是。 而正是因为看不懂,他才会按捺住性子,在暗中一连观察十天。 可他没想到的是今日一番摊牌摸底,这小子竟然一下子给自己弄出这么大的‘惊喜’! 想到这里,有些心惊肉跳的老者,便准备彻底释放法力生生镇压眼前这缕‘火苗’。 毕竟要是真等它彻底化虚为实,怕是这天都要让它烧个窟窿! 然而就在他有所动作的时候,只见眼前那小家伙却抢在他面前有了动作。 “聒噪!” 一声冷喝落下的瞬间。 四周唳叫不断的刺耳鸣叫声,瞬间戛然而止。 九只金乌虚影那充满煞气与凶厉的眼神,闪过一抹怨恨与暴戾,但更多的还是那早已被镌刻、烙印在魂魄中的恐惧。 “还不快滚回去!” 话音不带情绪。 可身后那道一袭儒衫的神魂虚影,已经袍袖一舞。 霎时间,浑身神光流溢的金乌虚影,只留下一个不甘的眼神,彻底消失。 那铺天盖地呈现出焚天之势的滔天神火,也骤然随之熄灭。 等一切平静之后,之前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恍若幻觉。 “抱歉,绍尚年少,修行还不到家,一时失控,惊扰到长者了。” 韩绍神色淡淡。 而听闻这话的老者,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此时神光熠熠。 仿佛从无尽砂砾中骤然看到了一件稀世珍宝。 转世身! 一尊从太古活到上古年间的古神转世身! 这一刻,所有的疑惑与不解,以及那些无法理解的不合理,都仿佛随着这个谜底揭开,彻底清晰了! 而这样的存在,只要不是提前招惹了对方,互为仇雠。 无论哪方势力都会倾尽全力,在第一时间将之紧紧握在手中。 不但要握在手中,还要保护好! 还要让他感受到家一样的温暖!
还要让他…… 老者早已古井无波的心境,此时竟然感觉到了几分兴奋与激动。 价值? 我呸!怎么能如此俗套?如此冰冷? 要讲感情! 想到这里,面对韩绍那一脸歉意的表情,老者强行按捺住激荡的内心,故作平静道。 “不妨事。” “说来也怪我这个做长辈的,非要看什么神魂……” 老者左一个长辈,右一个长辈,韩绍眉头微蹙。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 “长者不怪罪那就好。” 这话说着,韩绍再次做了请茶的手势,才继续道。 “不知长者刚刚看了我的神魂,可有什么异常?” 说完,没等对方回答,韩绍便叹息一声,有些苦恼道。 “说来也怪,自从先前那一次战场坠马之后,我就感觉有些不对……” “修为提升得太快了!” 听韩绍如此担心自己修为提升太快,老者端起茶水,以掩饰自己抽搐的嘴角。 不过想来也正常。 作为一个普通的武者,在身后没有人引导的前提下,遇到这种状况。 心中有所惊惶,也在所难免。 于是眼看这小子一脸真心求教的表情,老者想了想便放下茶盏,将自己所知道的讲了出来。 果然听到这些的韩绍,一脸震惊。 “古神转世身?大羿?” “怎么可能?” 说完,似乎在努力平复了下情绪之后,语气坚定道。 “长者肯定是弄错了!” “我就是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古神转世!” 老者闻言,心中摇头失笑。 真是一个骄傲的年轻人啊! 竟然在得知这一真相后,不但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情绪,反而如此抗拒!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否认可以的! 事实摆在眼前,这……就是真相! 想到这里,老者安慰道。 “放心吧,转世不是夺舍。” “只是一点真灵,以及一些烙印在真灵上的印记而已。” “你还是你,不会是大羿。” 自从上古年间,天子厘定三界秩序,梳理阴阳后。 任伱修为通天、盖世无双,一旦身死道消,堕入轮回。 能留下的,也只剩一点本性真灵罢了。 若是运气好,便可以感天地灵机,化生为人。 这就是所谓的转世身。 而这样的转世身,既承袭了前世的遗泽,又抛开了前世的一切因果。 从在某种意义上讲,眼前的这小子就像是一个撞了大运,获得了天大造化的幸运儿。 想到此处,就连老者也不禁露出几分艳羡的眼神。 可这东西就跟修行天赋一样,有人百脉具通,天生一副修行道体。 旁人根本艳羡不来。 而韩绍眼看老者那认真的神色,似乎也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 沉默了一阵后,韩绍再次叹息一声。 “我原以为这一切,都只是我天赋异禀!” “却没想到竟然只是运气好,承袭了前人的遗泽,惭愧!” 见韩绍一脸不甘,口中不提前世,只说前人。 老者有些无奈,不过很快便懒得在意了。 甚至觉得这样也好,如此性情才真正符合我兵家要义! 想到这里,老者想了想,便道。 “罢了,罢了,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情。” “如今老夫我却是有件事,想问一问你。” 这话说的时候,老者明显有些迫切。 韩绍瞥了一眼,略加思忖,便道。 “长者但讲无妨,绍自无不可。” 老者闻言,心中一喜,赶忙道。 “老夫观你小子,也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奇才!” “不知可愿入我兵家门下?” 韩绍眼神古怪地看着老者一眼,然后指了指他身上那袭鎏金纹理的素白儒衫。 老者见状,顿时尴尬一笑。 “附庸风雅,附庸风雅而已!” 来草原之前,他赶着去见了那江南赵家的老不死一趟。 为了讨那老不死欢心,这才换了这身儒衫。 以免那老不死,又说他辽东公孙粗鄙武夫,难登大雅之堂。 之后又一番匆匆忙忙,却是连衣服都忘了换。 韩绍闻言,心中实际是有些意外的,所以一时间并没有急着说话。 老实说他一直以为这段时间暗中窥探自己的儒家大能。 甚至已经在心中盘算好了日后回去的一些规划。 可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却是这样。 他倒不是嫌弃兵家如何,只是疑惑眼前这个老者的身份。 总不能随意一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就纳头就拜吧。 万一…… 而老者见韩绍在听闻自己那话之后,竟然半晌没有吭声。 一时竟然有些急迫与气恼。 刚想说什么,却听一道去而复返的声音,带着几分慌乱与讶异道。 “祖父?” 韩绍震惊地看了公孙辛夷从天而降的身影一眼。 而后瞬间叹息一声。 “哎!想我韩绍,本是儒门子弟,受其恩泽!” “如今竟然要改换门庭!真是羞煞我也!” 说完,面色一肃,慨然道。 “不过!为了木兰!我认了!” “公若不弃!绍,愿意改投兵家门下!” …… 抱歉,有点卡文,有点晚了,稍后12点前,还有一章 第一百零一章 被遮掩的天机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零一章被遮掩的天机公孙辛夷在沉思。 刚刚她太过慌乱,只感觉到一股气息骤然出现,便慌不择路地逃了。 可稍微冷静下来,她便感觉到那股一闪而逝的气息有些熟悉。 等到后方陡然爆发出的那阵恐怖神魂之力后,她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被焚毁一空,只余中间一个茶炉的毡房外。 去而复返的公孙辛夷,看着眼前那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心中顿时一沉。 在下意识惊呼出那一声‘祖父’后,瞬间落下身形。 而后便听到了韩绍那声喟然长叹。 以及那一句‘为了木兰’。 这一刻,公孙辛夷只感觉双目泛红,心中只有一道念头。 那就是自己所思所想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于是缓缓走到老者面前,屈膝跪下。 “孙女见过祖父。” 老者,也就是公孙峙闻言,不咸不淡地对着她冷哼一声。 实际上他此时也是有些尴尬的。 作为一个长辈,亲眼目睹了自己孙女的私情。 让他这个向来注重脸面的老东西,那一刻以袖掩面,简直无地自容。 毕竟这要是传出去,怕是整个辽东公孙的脸面都要让她丢尽了! 可偏偏自家孙女有私情的对象,却是这等惊世人杰。 这让他能怎么办? 当然是选择暂时原谅她…… 只是尽管如此,他心中还是头痛不已。 因为这妮子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啊…… 想到这里,公孙峙心里又将那江南赵氏的老不死骂了个通透! 没事,你说你个早就已经在等死的老不死,多什么嘴! 还有! 族中那些拧不清的混账! 你们以为靠着一个族女攀龙附凤,就能让辽东公孙重回朝堂? 就能挽回整个兵家日薄西山的颓势? 蠢货!天真! 当年在那座吃人的皇都,他们这些兵家武人吃得亏还不够? 流的血,还不够? 到了这个地步,还在做梦! 真是蠢到不可救药! 眼下这大雍,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君明臣贤的大雍了! 指望那个如今整日沉湎于摘星楼的糊涂蛋,还不如指望掀…… 公孙峙止住自己那有些危险的想法,有些无力地叹息一声。 “起来吧。” 这话说完,公孙峙又瞥了眼旁边的韩绍,有些阴郁的心情顿时大好起来。 而后不理一旁惴惴不安的公孙辛夷,亲自上前将韩绍扶起。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充分表达完自己的心情后。 公孙峙哈哈笑道。 “这才是我大雍好男儿!” “我大雍好男儿,就该一身铁甲!就该厮杀于疆场!” 说着,一边用力拍拍韩绍身上的残破黑甲。 “小子!改入我兵家门庭!不会错的!” 韩绍抬头瞥了他一眼。 很想让他先把身上这身儒衫脱了,再说这话。 可面上却是一脸惭愧道。 “绍为了儿女私情,做出这等令人不耻的事情,实在是……” 这话说了一半,便被公孙峙一脸干脆地挥手打断。 “什么叫不耻?” “伱年纪轻轻,怎么能这般迂腐?” “这叫良禽择木而栖!” “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更何况什么叫儿女私情?这叫做有情有义……” 公孙峙说到这里,脸色渐渐有些黑了下来,有些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忽然想起来,若不是木兰这妮子身上挂着官司,单凭眼前这狗东西对他孙女做的那些腌臜事。 他真恨不得按着这厮的脑袋,叫自己一声祖父。 先把名分定下来再说! ‘说啊,怎么继续不说了?’ 韩绍见公孙峙说了一半,便住口不言。 而是目光阴沉地盯着自己,韩绍眨了眨眼睛,状若无辜。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 最后齐齐露出一抹尴尬的干笑。 而如此一切尽在不言中的一幕,看得公孙辛夷一脸狐疑。 只是这个时候,她也不敢说什么。 因为她也不傻,此时也反应过来,自己先前冲动之上做出的那些事,说出的那些话,肯定全部都被祖父听到了,看到了。 想到一个女儿家,当着长辈的面做出那等荒唐事,羞也羞死了! 哪还敢多话? …… 先前那座毡房被糟蹋成那样,肯定是不能待了。 就像有些尴尬的事情,总不能一直挂在心上。 毕竟都是体面人,里子不管怎么样,都不能露到面子上来。 露到面子上来,就不成体统了。 所以在换了一间毡房后,韩绍恭恭敬敬地将公孙峙迎进一座新的毡房。 从未见过自家司马这般姿态的一众将士,心中暗自心惊不已。 一面不断揣度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老者,到底是什么人。 只是在得到交代后,不但没人敢问。
甚至就连私底下也没人敢谈论半句,全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唯有一直被众人暗地里鄙夷、漠视的中行固在瞥见那老者的模样后,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见鬼!这等人物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他这番表情,又怎可能躲过公孙峙的视线? 只是公孙峙只余光扫了他一眼,便懒得去关注了。 实际上,韩绍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公孙峙全都看在眼里。 连带着他身边有哪些人,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不过尽管如此,公孙峙还是免不了感慨一声。 “你这小子还真是个人才!” “一些战场上败退下来的溃卒,竟然能被治理成这样,确实有几分本事。” 身为兵家大能,虽然脱离军旅多年。 但眼睛还没瞎,有些细微之处,甚至不用眼睛去看,稍稍感觉一下,便了然于心了。 而听得公孙峙这番赞誉,韩绍谦逊一笑。 “微末本事,当不得长者夸赞。” 这话说完,已经引着公孙峙坐下的韩绍,面上笑意渐收。 在示意公孙辛夷奉茶后,便单刀直入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敢问长者,此次到草原可是专门来寻木兰的?” 已经当着公孙峙的面做过那等事,韩绍自然没有虚伪地称呼公孙辛夷‘大娘子’,甚至是‘辛夷’。 毕竟有些事情不管做的对不对,态度很重要。 他现在除了要在公孙峙面前坐实自己转世身的身份,以免有些东西不好解释。 也要立好有情有义的人设。 早已在脑海中预演过无数次的韩绍,从始至终一直都很清醒。 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更清醒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怎么做! 而公孙峙虽然有些讶异韩绍的干脆与直接,可如此坦率的性子,却让他更加欣赏。 于是在面对韩绍这个的问题时,直接点头道。 “不错,木兰这妮子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她不能出事!” 韩绍闻言,顿时将公孙辛夷当初跟自己说过的话,对应在一起了。 果然不管这女人的性情有时候怎么样的不讨喜,但她从始至终都没对自己隐瞒过任何事情。 想到这里,韩绍抬眼看了她一眼。 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侍弄茶水的公孙辛夷,顿时一慌。 堂堂天门境大宗师竟然差点将茶水弄翻。 “怎么不小心一点?” 韩绍口中埋怨,可眼神中关切却让公孙辛夷心中一安。 知道公孙辛夷在担心什么的韩绍,笑笑摇头道。 “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做主的,所以不用多想。”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会解决。” 韩绍这话虽然语气清淡。 但内里的果决,却展露无疑。 而他这般自信的态度,却让公孙峙微微蹙起眉头。 他可不是已经陷入进去的公孙辛夷。 某人一句话,就能奉为圭臬,深信不疑。 “这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韩绍闻言,看了一眼身前摆放的茶盏、茶具,再次摇头笑笑,没有说话。 还能怎么解决? 桌子一掀,七零八落。 这天下的规矩,就能重新厘定了。 到时候谁说了算,再各凭本事,生死无悔。 只是这种光棍的话,自然不好在公孙峙面前说出来。 然而就算他什么都没说,可那一瞬间毕露的锋芒,还是让公孙峙隐隐有些心惊。 这一刻,他忽然感觉或许尽管自己已经尽量高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 可实际上还是低估了。 只是可惜的是任由他如何打量韩绍,也没看出他那一瞬间的自信,到底源自于哪里。 单凭他的转世身? 不够! 一尊古神的转世身,或许可以让他在修行路上畅通无阻。 甚至一路冲破天人之限! 可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因为这世上永远不会有人去低估一个传承数千年的恐怖底蕴。 除非大势滚滚而来,势不可挡…… 想到这里,公孙峙悚然一惊。 某一瞬间的灵机闪现,让他骤然捕捉到了一些不对劲。 是的! 不对劲! 有人在遮掩天机! 正皱眉沉思之际,却听韩绍忽然问道。 “这么说,我们可以回去了?” 这话出口。 早已等了韩绍这话许久的公孙辛夷,顿时大喜。 可被拉回心神的公孙峙,抬眼看了韩绍一眼,却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于是沉吟了下,便问道。 “你想回去了?” 韩绍闻言,呵呵一笑。 “我想不想回去不重要。” “你们想不想我回去才重要,不是吗?” 说着,韩绍接过公孙辛夷手里的水壶,添了点茶水。 “否则,我又何必等到今天?” …… 第一百零二章 过河的小卒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零二章过河的小卒什么才重要? 摆正自己的位置,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认清自己才重要。 区区一个天门境大宗师,麾下儿郎不过三百,这个时候要是想做什么棋手。 这叫什么? 这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当初跟刘启下棋的吴国太子,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所以眼下韩绍只想安心做一个棋子。 一个有些傲骨,却又不是那么桀骜不驯的棋子。 在该听话的时候,他会很听话。 至少就目前而言,他在公孙峙眼里就是这样一个人。 所以在听到韩绍说出那话之后,公孙峙那双老眼越来越亮。 看向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眼神,也越来越欣赏。 “你很聪明。” 公孙峙说着,强调道。 “远比我想的要聪明。” 他活了这么多年,看起来聪明的人,他见过不少。 但真正聪明的,却是不多。 包括他那个如今名声显赫,威震辽东的独子,在他看来实际上也不过了了。 没有辽东公孙在背后支撑,没有妻族江南赵氏若有若无的做背书。 他公孙度充其量也就是个屁! “所以……你觉得我会想要你做什么?” 公孙峙眼神充满了考较的意味。 韩绍闻言,哂笑一声,摇头道。 “我不做。” 他甚至没说出公孙峙想要的答案,直接就给出了拒绝。 公孙峙老脸上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 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来。 “伱在戏耍老夫?” 韩绍失笑,“是长者戏耍我这个小辈在先……” 这话说的时候,韩绍没有去在意公孙峙的面色。 依旧言笑晏晏地摆弄着茶具,口中淡淡道。 “不知长者可下过象戏?” 公孙峙顺手接过韩绍递过来的茶盏,冷哼道。 “下过,又如何?” 事实上象戏从前朝开始盛行,到如今早已流传了数千年。 公孙峙又怎么可能没下过? 他只是想看看这厮到底想说什么。 韩绍笑笑,指着身前的布案道。 “这是象戏的棋盘。” 而后又将手中把玩的空茶盏,在布案上倾覆而下。 “这是一枚名为小卒的棋子。” “也就是我。” 见韩绍再一次提起自己昔日的小卒身份。 公孙辛夷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想告诉他。 你韩绍,不再是当初那个小卒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韩绍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所以他随后便提起水壶在那枚代表小卒的茶盏,前方浇出了一条水线。 “这是界河。” 说着,韩绍将那‘小卒’前进一步。 “现在我过河了……” 象戏上有句话叫‘小卒过河,只能进不能退!’ 但还有一句话叫做‘小卒过河,胜似車!’ 到了这个地步,就不再是能够随意抛弃的炮灰了。 所以公孙峙只稍稍愣了下,便明白了这小子的意思。 他这是怕自己将他当成了炮灰? 公孙峙差点被这小子给气笑了。 别的不说,单单那古神转世身的身份,谁又能将他当成炮灰? 谁又舍得将他当成炮灰? 可再将韩绍的话从头到尾回味了一番。 公孙峙的脸色顿时再次黑了下来。 什么狗屁小卒! 什么狗屁炮灰! 绕了一圈,这小子说白了就是不信任他! 所以一开始他才会问‘你们要我做什么’。 而当自己说‘我要你做什么’的时候。 这小子立马就翻脸说‘不做’! 感觉被藐视了公孙峙,气得吹胡子瞪眼。 “你是怕老夫我这个堂堂第七境的武道真仙,护不住你?” 而对于公孙峙这话,韩绍也懒得掩饰自己的光棍属性了。 双手一摊便无奈叹息道。 “长者要我去的地方,可是龙潭虎穴……” “不得不慎重。” 这话出口。 双方实际上已经彻底摊牌了。 韩绍知道公孙峙要自己去干什么。 但如果只有他公孙峙一尊武道真仙在身后。 那不好意思! 他不干! 龙城,那是什么地方? 说是龙潭虎穴都是藐视对方的说法。 别的不说,单单只是那座乌丸萨满神庙所在的圣山,就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天堑。 所以尽管韩绍知道,公孙峙不可能无缘无故让自己去送死。 他还是选择了拒绝。 这既是在逼公孙峙对自己交底,也是一次对日后主动权的试探。 毕竟棋子归棋子,这跟做一只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完全是两码事! 这也是韩绍一直以来不容触犯的底线。 而看着韩绍那看似平淡,实则坚决的态度。 公孙峙有些气恼道。 “真不做?” 韩绍摇头,“不做。” 这话说着,感受着公孙峙身上升腾而起的恐怖气机。 韩绍有些莞尔地笑道。 “长者就不用吓唬我这个小辈了……” “如今包括韩某在内的三百儿郎,哪一个不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我等小卒可以死,但不能不明不白的死。” 韩绍这话说着,渐渐收敛了笑意,认真问道。 “长者,懂我的意思吗?” 听到韩绍最后这话,竟然带着几分压迫与强势。 公孙峙心中一怒。 他怎么敢! 而眼看刚刚还言笑晏晏的老少两人,陡然间便变得剑拔弩张。
公孙辛夷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赶忙拦在韩绍面前,怒视公孙峙埋怨道。 “祖父!你这是做什么?” 公孙峙实在没想到自己过往百般疼爱的嫡亲孙女,竟然会有一天会为了一个外人对自己这般态度。 心中怒火汹涌之下,冲韩绍怒道。 “你当真以为你,有木兰护着你,我就不会杀你?” 韩绍咧嘴一笑。 “长者,或许可以这么认为。” 如此毫无廉耻的嘴脸,让公孙峙满腔怒火猛然一滞。 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先前的感觉,根本没有错! 他真的低估了这狗东西。 一口一个长者,貌似恭谨。 可涉及到关键地方,却是寸步不让! 能屈,亦能伸! 单说这一身无耻的劲头,就远胜族中大部分眼高于顶的蠢货。 公孙峙沉默了一阵,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半晌之后,忽然哈哈大笑。 “开个玩笑!看把木兰急的!” 这话说完,公孙峙磨着牙,眯着眼睛看向韩绍。 “如果我说……那什么狗屁圣山不用在意,你敢不敢做?” 说完,见韩绍又是摇头。 公孙峙终于有些压制不住火气道。 “你还想怎样?” 韩绍闻言,沉思了片刻,终于道。 “元神境真人,法相金身大能,武道真仙,这样的存在,每一尊都能要我们这三百人的命!” “这一点可能保证?” 实际上一尊元神境,韩绍还是能应对的。 但有些话不能说太满,以免大意翻车。 而听闻这话的公孙峙,当即嗤笑道。 “你当老夫这个真仙是纸糊的吗?” 韩绍闻言,神色稍缓。 而就在公孙峙以为他要答应下来的时候,却听这厮又问道。 “能否问一声,你们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这也是一个区区统领三百人的别部司马该问的? 公孙峙冷冷瞥了他一眼。 只是没等他说话,韩绍已经抢先一句话堵了回来。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 “长者既然已经将韩某收入兵家门庭,总不能只是希望韩某只当一个冲锋陷阵的无脑猛将吧?” 韩绍这话将公孙峙呛得不轻。 可那一句‘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却让他眸子一亮。 仔细回味一阵后,心中那股恼怒之意,却是稍稍消去了几分。 随后他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真是被气糊涂了。 先前不就是因为爱惜其才,才迫不及待地急着将这厮收入门庭的吗? 于是也懒得跟这小子磨嘴皮子,直接将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 听完之后,韩绍叹息一声。 “所以……只是为了出一口气?” 公孙峙淡漠地瞥了他一眼。 “这个理由还不够?” 是啊,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这一战,镇辽军损失惨重。 作为镇辽军背后的辽东公孙,自觉丢了大脸。 自然想要将脸面找回来。 为此不惜前去江南赵家,搬动了那位老祖。 为此,在感觉韩绍这三百人有些实力后,挥手就可以让他们这区区三百人,直冲乌丸王廷所在! 为的就是将抽在他们脸上的这一巴掌,狠狠抽回去! 有时候很多大事,就是这样发生的。 上位者的一念之间。 就可以掀起一场血流漂橹的血腥大战。 无数小卒在其中忘我厮杀,你剁了我的膀子,反手我就劈了你的脑袋。 流干了鲜血,刻骨了仇恨。 可实际上事情的真相,就是这么简单与直白。 身处这方世界的韩绍迷惘过、热血过、也激情澎湃过。 可从未有任何一刻,他感觉这般冰冷过。 而眼看韩绍又是半晌不说话。 公孙峙渐渐有些不耐道。 “做不做?” 韩绍闻言,长呼一口浊气,咧嘴一笑。 “既然长者已经安排得这般妥当,为什么不做?” 说完,举起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 然后重重放下。 “做!” 就算是一个已经过了河的小卒。 依旧是一个小卒! 生路从来不在身后! 唯有一往无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才能赢得最后的胜局! 这一刻,韩绍忽然意识到。 如果这方世界的规矩,就是这样。 那就踏碎眼前这些操弄一切的高高在上! 碾死眼前这些漠视一切的存在! 只是他没有那么高尚的节操,也没有那么伟大的胸怀。 所以他想做的不是什么屠龙的勇者。 他想的只是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怎可郁郁久居人下? 他想的是‘彼可取而代之’! 他想要做一条新的恶龙! …… 而眼看韩绍终于爽快地答应下来。 公孙峙终于眉开眼笑,鼓掌而笑道。 “善!” 不过笑过之后,公孙峙忽然眯着老眼看着眼前这小子。 片刻之后,意味深长道。 “老夫我怎么感觉,你刚才是在故意激怒老夫?” 韩绍闻言一愣,一脸难以置信。 “长者何出此言?” “绍,对长者向来敬之、尊之!岂敢生出这等不敬之心?” “来!长者!且请茶!” 说着,一面亲自奉茶,一面慨然道。 “长者说往哪儿打!绍就往哪儿打!” “区区龙城!” “办他!” …… 第一百零三章 夺帅!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零三章夺帅!翌日。 晨光蒙亮,韩绍霍然睁开眼,只见公孙峙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自己毡房营帐中。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火气不小。” 听到这老东西一语双关的话。 韩绍一面遮住衣摆,一面按捺住心中的火气。 “长者有事?” 公孙峙眼神戏谑,口中淡淡道。 “你们该动起来了。” 公孙度那边的压力不小。 这些压力不但是源自庞大的乌丸大军,更有朝廷上的。 这个时候,眼前这小子闹出的动静越大,动作越快。 公孙度那边的压力,也能小上一些。 而面对公孙峙的催促,韩绍有些无奈。 “我知道了。” 山匪入伙,还要纳个投名状。 既然已经答应了对方,就要有所表现。 这也是应有之意。 看着公孙峙缓缓虚化、消失的身影,韩绍低头垂目,脸色有些阴沉。 “披甲!” 这话出口。 毡房的门帘,卷进一阵寒风。 韩绍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出现在身前的公孙辛夷。 “怎么是你?” 公孙辛夷默然近身,为韩绍披上一层甲胄内衬。 “为什么不能是我?” “只是有些意外。” 想到当初那一番戏言,韩绍失笑一声。 “军中袍泽,解袍卸甲,寻常事尔?” 这话出口,公孙辛夷粉面一红,却是没有忍住,露出浅浅一笑。 男女之间,有时候就是这般奇妙。 曾经开玩笑说出来,都会觉得恼怒的事情。 如今做出来竟然这般坦然,且心甘情愿。 公孙辛夷有些恍惚地回忆起这一路的经历,隐约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默然抬头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公孙辛夷犹豫一下,终于坚定道。 “你不用听祖父的。” “有我在,他不会拿伱怎么样……” “稍后我们收拾一下,就带将士们归家。” 赵家老祖那一句‘太阴坐命,有凤来仪’,虽然给她带来了一身沉重的枷锁。 但也同样给她带来不小的权力与任性的资本。 只是她从来没有滥用过这种权力,甚至表现得极为克制。 因为公孙辛夷心如明镜,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可如今面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巧取豪夺’,她的所有克制、忍耐与理智,全都化作了乌有。 她要任性一次! 使用自己的特权一次! 哪怕代价惨烈! 而眼看着公孙辛夷眼中迸发出的那股不顾一切的疯狂。 韩绍缓缓捧起那张本不该出现在战场上的如玉面容,而后轻轻啄了一口。 “相信我。” 没什么好说的。 说不甘也好,说野心也罢。 对于韩绍而言,他已经受够了那种初临异境的茫然失措。 也受够了当初那种万骑围堵,无力回天的憋屈。 更受够了这种被人当成棋子,指东打东,指西打西的愤懑。 他要站在高处,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 他要腾于九霄,破开这世间的重重围堵! 他要端坐于云端,做那个说一不二的执子者! 总有一天,他这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被逼着横冲直撞的微末小卒。 要夺帅! 所以在公孙辛夷祈求眼神中,韩绍缓缓放开了她。 而后将不远处的兜鍪摄来。 黑色面甲遮面的那一瞬间,有些沉闷的声音再次响起。 “等我……等我用你送的那把睚眦,为咱们俩杀出一个通天坦途!” 有些话明明充满了血腥与杀意。 可有人却能从中听出绵绵不绝的滔滔情意。 看着韩绍霍然转身离去的挺拔身影,公孙辛夷想放声嘶喊。 可却发不出声音。 因为这个时候,外间已经传来一阵冷喝。 “聚兵!” …… 韩绍跃然上马。 看着一众已经用过冷硬饭食的将士们。 “冷不冷?” 听到韩绍这话,已经习惯了他冷不丁关心的将士们,哈哈笑道。 “不冷!” 韩绍嗤笑一声。 “不老实!老子都冷,你们不冷?” 这话说着,韩绍咒骂一声。 “艹他妈的草原!” 将士们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一片笑声中,有将士忽然有些跃跃欲试地问道。 “司马!今天带我们去哪儿?”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跟着司马纵横草原,横扫四方。 简直比他们过去的一生都要精彩! 不少将士甚至在私底下小声嘀咕‘就算是明日就死了,此生也无憾了’。 但越是这样,他们就越是死不了! 不但死不了,还越来越强大! 特别是有些踏临先天真元境的将士,直到现在他们还有种做梦没睡醒的感觉。 不对!
过往的他们连做梦,也不敢做得这般离谱! 毕竟这可是先天宗师啊! 这样的修为,就算是出了军中,也能在一县之地当个县尉了! 不过这也是说笑而已。 他们可舍不得军中,舍不得这些尸山血海爬出来、朝夕相处的袍泽! 也舍不得不断给他们带来胜利和奇迹的韩司马! “哈哈!是啊!司马!今天准备带我们去哪儿?” 韩绍闻言,轻笑一声。 随后没有丝毫的隐瞒,顺手一指便道。 “向北!继续向北!一路向北!” “老子要带你们玩一把大的!” “就问你们敢不敢?” 听到这话,将士们笑声越发大了。 仿佛他们的司马突然讲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有笑点低的,差点眼泪都笑出来了。 看到这一幕的韩绍,怒目而视。 “妈拉个巴子!笑笑笑!都他妈笑个锤子笑!” “严肃点!说正经事呢!” 这般怒骂一声,见这些夯货却笑得更放肆了。 韩绍故作气急败坏。 “老子就不该问你们这些夯货!” “都他妈跟老子走!” 这话出口。 顷刻间,原本笑声一片的三百余将士,瞬间肃然。 “跟上!” 冲身后以铁木阿骨打为首的数百蛮族,呵斥一声。 三百余浑身残破黑甲的身影,宛如一体紧紧跟随着前方那道挺拔的身影,一往无前。 正默然前行的韩绍,扭头瞥了身边那道重新穿上一身黑甲的窈窕身影。 没跟在公孙峙身边? 韩绍叹息一声。 “你怎么……” 公孙辛夷语调清冷道。 “三百一十二。” 韩绍无奈苦笑。 …… “司马!前方有一处大部,要不绕过去?” 能被夜不收称为大部的部族,起码也是万骑大部。 按照之前的惯例,是要绕过去的。 可此时的韩绍,听闻这话后,却是狞笑一声。 “绕过去?绕个屁!” 有那么一尊现成的打手在身后,这个时候若是不趁机刷一波等级。 那不是傻子是什么? 于是,韩绍腰间睚眦骤然出鞘,口中道。 “踏平它!” 听闻韩绍这话,众将士虽然短暂愣了一下。 但下一刻,高亢的呼喝声便在身后响起。 “司马有令!” “踏平它!” 铿锵整齐的拔刀声中,只感觉胸中一阵心潮涌动的韩绍,忍不住哈哈大笑。 “君不见! 狮虎猎物获威名,可伶麋鹿有谁怜? 世间从来强食弱,纵使有理也枉然!” 韩绍口中说罢,手中长刀一指。 “千秋不朽业!当在杀人中!” “儿郎们!随我杀!” …… 当那一片冰冷的酷烈黑甲,在身下战马的策动下,从远处呼啸而至的时候。 拉善部的族人们,神思一片混沌。 尽管有关雍人杀进草原的传言,早已在草原各部族中甚嚣尘上。 可终究还是有人不信的。 不信那些雍人会从遥远的南方,一路杀进草原。 就像他们不信他们族中曾经的天骄,如今的元神境真人已经在南方战死了一样。 这些流言简直荒唐! 要知道他们的那位天骄,当初可是在神庙得到过传承的! 之后又一直在可汗身边充当近臣! 这样伟大的存在,又怎么可能战死?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兀良大人未来可是要登仙的存在! 是将要带着他们拉善部,成为乌丸本族之下,最显赫部族的存在! 然而就在不少拉善部族的人做着美梦的时候。 远处那一片急速冲近的黑色洪流,却生生让这个美梦瞬间化作恐怖的梦魇。 “蠢货!跑啊!” 一些照例在四周巡查的游骑,口中怒吼一声。 而后齐齐抽出腰间的弯刀,向着那片黑甲身影冲了过去。 这里就能看出真正大部族的底蕴来了。 单单是这些临时冲上来的游骑,已经是一些小部族的全部力量了。 只是强弱,向来都只是相对的。 就像这些在普通部族眼里无可抵挡的强大力量。 在遇到那片恐怖的黑甲铁骑以后,却简直有如纸糊的一般。 几乎顷刻间,便被冲垮、击溃,甚至屠戮殆尽! 有尚有一丝气息的拉善部武者,看着那些越过自己向远处冲去的身影。 越来越黯淡的眼神,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这不可能……” 而就在这时,一道浑身散发着恐怖的气息的身影,从拉善部冲天而起。 “找死!” 只是这话刚说完,只见一只遮天大手,瞬间遮蔽而下。 “蝼蚁!也敢狺狺狂吠?” …… 第一百零四章 妖魔!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零四章妖魔!蝼蚁? 那尊已经腾于空中的元神境真人,下意识心中一怒。 可当他抬头望向上方那只倾覆而下的遮天巨手时,这股愤怒很快便化作了无尽的惊恐之意。 他想逃! 可惜逃不了! 本该一息便能远遁数里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只由无尽天地元气构筑的巨手,向自己抓来。 佛家神通,掌中佛国? 还是道家神通,袖里乾坤? 亦或是儒家神通,咫尺天涯? 他不知道! 这瞬息之间,他仅剩的唯一一道念头,那就是—— “老祖!救我!” 这般惊恐地嘶吼一声。 那一片无数毡房的某处,陡然传来一声悠长苍老的叹息。 “尊驾何人?可是我拉善部何处冒犯了尊驾?” 拉善部中那道苍老的声音,雍语纯正。 言语间嚼文嚼字。 若是不提拉善部,还真以为是哪位雍人大能在此说话。 只是还未彻底苏醒的他,明显还没意识到具体发生了什么。 所以才会说出这等可笑的话来。 可惜这一刻,没有人发笑。 有的只是无尽的恐惧。 以及冰冷的杀意! 面对一柄柄毫无顾忌的血腥长刀,拉善部的族人在奔逃、在哭嚎。 在死亡! 于是见到自家老祖稀里糊涂的言语,无数拉善部正在迎接死亡到来的族人痛哭流涕,嘶声呐喊道。 “老祖!快醒来!救救你的族人吧!” “老祖救我!我不想死!” “老祖……老祖!” 道道绝望、恐惧、希冀的念力,虚空汇聚而后化作一道无形之力,向着拉善部老祖的方向而去。 被这股强大刺激之下,那身处隐秘地宫中的一双老眼霍然睁开! 而后于瞬息之间,冲天而起。 威压! 恐怖的威压,不加限制地宣泄而出。 甚至引动了虚空中的天象异变。 长天之下,那道苍老身影,于虚空伫立。 看似佝偻干瘦矮小,可在上空那股恐怖威压的映衬下,却仿佛一尊擎天巨神! 拉善部老祖! 法相境巅峰,只差一步就可登仙的恐怖存在! 可此时这尊恐怖存在,在目光扫视过下方之后,那张干瘦有如枯尸的老脸,却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与杀意。 雍人! 他们在屠戮拉善部的族人! 怎可如此? 怎敢如此? 拉善老祖睚眦欲裂,面露凶相。 “好大的狗胆!” 嘶哑的嗓子怒吼一声,便要一掌拍死下方那些还在肆无忌惮杀戮的雍人蝼蚁! 只是随即便被不远处那道惊恐、震怖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霍然扭头间,只见说话的那道身影,有如被困树脂中的琥珀一般,挣扎着道了一句。 “老……老祖……救……救我……” 看着那身影眼神中流露的恐惧与绝望,拉善老祖浑浊的老眼一震。 是舍屠! 族中除了兀良之外,最优秀的后辈! 也是他最看重的接班人! 可现在…… 拉善老祖来不及多想,瞬间鼓起身边滔天元气,便要救下那尊元神境真人。 可还没等他出手,虚空中却突然传出一声戏谑的笑声。 “我当这小子能唤出什么强者呢?” “原来只是一条将死的老狗……” 这话说着。 那只虚空巨手虚虚一握。 没有什么恐怖的元气狂暴肆虐。 也没有什么巨大声响。 有的只是无声无息。 有的只是天空中一蓬暴散的血雾。 刚刚还叫嚣着‘找死’的元神境真人,便当着所有人的面,身死魂灭。 宛如一只被随手捏死的臭虫! 而此时的下方,亲眼见证这一幕的韩绍,那双面甲下的眼眸,猛地爆发出一阵璀璨神光。 因为几乎是与此同时,在他神魂映照的那片虚空中,一团前所未有的强大血雾骤然浮现。 没有任何犹豫,韩绍瞬间放出神魂之力,向着那团气息磅礴的强大血雾笼罩而去。 而后心念一动,便要将之拖拽牵引而下。 只是让他震惊意外的,是自己那远超寻常天门境修士的强大神魂。 此时竟然第一次失去了作用! 妈的!拖不动! “怎么了?” 一颗心早已栓在某人身上的公孙辛夷,瞬间便感觉到了韩绍的不对劲。 韩绍闻言,迟疑了一息,便断然道。 “你带将士们先冲!我随后就来!” 一尊元神境真人的【经验包】在面前,对于如今迫切需要力量的韩绍而言,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轻易舍弃的! 所以在短暂交代了身后将士一句,韩绍便直接策马脱离了冲锋的队伍。 妈的! 山不来就我! 那我去就山! 心中一狠,韩绍一面用神魂束缚住那团血雾,不让它消散在天地间。 一面策马直冲而去。 如此莫名其妙的举动,不但看傻了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公孙峙。 也让那凌立高空的拉善部老祖,有些不明所以。 只是拉善部老祖此时却没心思去关注下方这只蝼蚁。 此时的他心中早已被无尽的愤怒所充斥。 那一直隐藏在暗处的神秘强者,杀了舍屠! 当着他的面生生捏死了他! 这种漠视与羞辱换做任何一个强者,都忍不了! “滚出来!” “你们雍人不是向来崇尚光明正大吗?” “想伱也是堂堂大能!如此藏头露尾,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藏头露尾? 老夫怕走出来,吓死你这条老狗。 隐藏在暗处的公孙峙面对这条老狗拙劣的激将,哂笑不已。 要不是他不想暴露气息,像眼前这样的部族,他弹指可灭。 哪还用下面这些小家伙浴血厮杀? 至于面前这条不断叫嚣的老狗,还是等等再杀吧。 此时的他,有些有趣的事情,想要再验证一下。 所以在挥手将之镇压在虚空中之后,便没有搭理他。
而是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下方那道策马奔行的身上。 ‘近了!’ 韩绍心中念叨一声。 无视了四周纷乱的战场,无视了空中那道气息恐怖的苍老身影。 眼里只有那片磅礴的血色云雾。 片刻之后,韩绍冲天而起。 原本弥漫四周的强大神魂之力,瞬间收束成一只虚无大手,向着前方不远处抓去。 ‘动了!’ 念头倏忽转过间,凝立虚空的韩绍浑身一震,脑海中霎时间响起一阵机械的系统提示音。 【击杀拉善族老,获得经验值2000000】 前所未有的庞大数字,让韩绍一阵失神。 等到瞥了一眼某处虚空后,稍加犹豫,便悍然选择了直接升级! 有些秘密既然掩藏不住,那就无需再藏! 唯有变强! 变得拥有足够的价值! 才是自保的最佳办法! 缩手缩脚!畏首畏尾!乃至摇尾乞怜! 都是最愚蠢的做法! 韩绍不想为之,也不屑为之! ‘我本草芥小卒!退即是死!唯一往无前尔!’ 这般心念急转的刹那间。 一股磅礴浩瀚的强大气息,从韩绍身上喷薄而出! 而后势如破竹的急速攀升! 天门真罡境六重! 天门真罡境七重! 天门真罡境八重! …… 亲眼见证韩绍这一阵超脱修行常理的恐怖晋升速度。 饶是公孙峙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眼神中爆发的强烈神采,还是充满了震撼、戒惧与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 他怎么做到的? 隐藏在虚空某处的公孙峙,口中失神地呢喃自语道。 而就是这一瞬间的心神失守,刚刚被他生生镇压在虚空中的拉善部老祖,瞬间挣脱了他的束缚。 “这不可能!” 此时的拉善部眼神充满了震怖,看向韩绍的眼神,仿佛看到了这个世界最恐怖的存在一般。 “妖……妖魔!你是妖魔!” 妖魔! 不是妖族! 而是一种早已消失在漫漫历史长河中的恐怖存在! 弱者,吞噬生灵血肉、灵魂强大自身。 至强者,吞天食地!湮灭一切! 拉善部老祖想到族中残缺典籍,记载的一些远古秘闻。 眼神的惊恐与震怖,根本无需掩饰。 这个时候他甚至无视了下方那些正被屠戮的族人,目光死死盯着韩绍,充满了彻骨的杀意。 杀了他!必须杀了他! 决不能让这个‘妖魔’真正成长起来! 否则的话,整个天下都会掀起一场恐怖的滔天劫难! 想到这里,他甚至冲隐藏在虚空中的公孙峙怒吼一声。 “还请前辈!为天下苍生计!” “速杀此獠!” 早在刚刚他被公孙峙翻手镇压的那一刻,他就猜到了公孙峙的实力。 所以此时以‘前辈’称呼公孙峙,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被他这一声怒吼惊醒的公孙峙,听闻他这话后,却是失笑一声。 “愚昧的蛮狗……” 说着,那只遮天蔽日的巨手再次出现。 笑话! 是不是妖魔,老夫能不知道吗? 没人比老夫更懂眼前这个年轻人! ‘这孩子本性不坏……’ 虽然他无耻,虽然他目无尊长,虽然他…… 但他还是一个好孩子啊! 最起码他连这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也没在自己面前隐瞒过。 这让公孙峙心情大好。 “荒谬!我族后辈!也是你这等异族蛮狗所能置喙、污蔑的?” 听到公孙峙这话,再次被镇压在虚空中的拉善部老祖眼神充满了绝望与恐惧。 口中呢喃自语道。 “罪人!你会后悔的……会后悔的!” 对此,公孙峙哂笑一声。 若是韩绍没有投入他们兵家门下。 若是韩绍没有跟他公孙峙的嫡亲血脉有了那层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这两点,但凡少了一点。 公孙峙都不能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对他生出杀心! 因为这等不受掌控、甚至无法理解的奇诡力量,足以让天下间任何势力感到畏惧! 可现在一切不一样了。 韩绍此时在他眼中,已经成了一块绝世珍宝! 一根足以支撑辽东公孙未来数百年乃至数千年门庭不衰的强大壁柱。 这种情况下,公孙峙还会忌惮韩绍成长起来吗? 不! 他只会担心韩绍成长得太慢! ‘或许未来能以一己之力挑起兵家大梁的,正是此子!’ 想到这里,公孙峙越发热切地看着韩绍。 而此时身上气息渐渐平息的韩绍,并没有急着睁开眼。 直到没感应到那股让他担心的杀意后,才松懈了下来。 ‘赌对了!’ 韩绍霍然睁开眼,向着虚空某处躬身一拜。 “多谢祖父为我护法!” 他叫我什么? 祖父? 见韩绍突然转变了对自己的称呼,公孙峙短暂愣了一下。 而后忽然畅快地哈哈大笑。 “好!好!好孙婿!” 说着,猛地从虚空中探出脑袋,一脸热切地看着韩绍。 “刚刚……那可是天赋神通?” 天赋神通? 韩绍也是一愣,而后眼眸一亮。 想了想,没有直接说话,而是动用神魂之力,从虚空中拨弄出一片血雾落在公孙峙身上。 虽然这对于公孙峙那浩如烟海的真仙法力而言,简直连一滴水也称不上。 可武道真仙的感知何等细微? 几乎是瞬间便感受到了其中的异样。 “果然是天赋神通!” 公孙峙探出的脑袋,眼神中神光熠熠。 随后直接将那拉善部老祖抓到韩绍面前,神色凶残道。 “好孙婿!吃了他!” …… 弱弱地提醒一声,月底了,有票的兄弟投一下,别浪费了 第一百零五章 横扫!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零五章横扫!吃了他! 公孙峙这话说的时候,语调不带任何情绪。 仿佛一个慈祥的祖父,正招手邀请自己的孙婿赴宴。 只是这场宴席的食材,不是别的。 正是眼前这尊法相巅峰的大能! 韩绍定定地看了眼公孙峙,见他神色虽然凶残,却极为认真。 韩绍一脸为难,摇头强调道。 “我不是妖魔。” 可这个时候,公孙峙却管不了这么多。 他要的是韩绍快速成长起来,能够独挡一面。 到时候无论是跟他那个便宜岳父一起应对如今辽东复杂的局面。 还是在不久的将来,一举挽回摇摇欲坠的兵家颓势。 这才他乐于看到的。 于是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你的运道、能力都是上上之选。” “今日老夫我就扶你一扶,具体能走多远,就看你自己的了。” “切记!我兵家一脉,最忌妇人之仁!更忌迂腐!” 说完,无视那拉善部老祖愤怒、绝望的眼神,直接将之捏成了漫天血雾。 法相境巅峰? 只差一步就可登仙? 可笑! 真仙之下,皆是蝼蚁,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而做完这一切之后,公孙峙那颗从虚空中探出的脑袋,依旧不肯缩回去。 目光灼灼地看着韩绍,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毕竟先前不过区区元神真人,就能让这小子瞬间连破三重天! 如今一尊法相境巅峰的存在,要是让这小子‘吃了’,这小子究竟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他真的充满了好奇。 只是很快他便愣住了。 “怎么了?” 怎么没动静? 不对! 金乌! 而面对公孙峙僵住了的脸色,韩绍也有些尴尬。 因为就在他神魂触及那一片庞大到堪称恐怖的时候,那九只该死的金乌竟然不受控制的扑腾了出来。 而后唳叫一声,便有如长鲸吸水一般,将眼前那片庞大血雾吞食了个干净。 “该死!” 这一声不是韩绍骂的。 而是公孙峙! 眼看这一波自己送给好孙婿的大礼,被九只孽畜当着自己的面生生截胡。 公孙峙明显有些气急败坏。 期间他甚至动手想要阻拦,想要它们吐出来。 可那九只孽畜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 而那眼神几乎与他之前看那拉善部老祖一般无二。 意思再明显不过。 ‘蝼蚁!’ 有被羞辱到了公孙峙,当即就要发作。 只可惜转眼间,那九只孽畜身形一虚,便消失在了韩绍的神魂深处。 “怎么回事?那九只孽……” 公孙峙本想用‘孽畜’来称呼那九只金乌。 可开口的瞬间,一股恐怖的杀意凭空生出,生生让公孙峙后面那个字堵在口中。 下意识举头望天的那一刻。 公孙峙隐隐看到一双巨大的双目,向自己投来冰冷暴戾的目光。 只是在瞥见他身边某道身影后,很快便缩了回去。 公孙峙精神一个恍惚。 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堂堂武道真仙神色竟然露出几分茫然之色。 再看头顶的那轮大日,依旧是那轮大日。 哪有什么遮天蔽日的巨大双目? 又哪有什么纵横交错的无尽枷锁? 公孙峙眨了眨眼,看了眼前尚未消散的漫天血雾。 又看了一眼身前的韩绍。 见韩绍也在看他,顿时露出一抹疑惑的眼神。 “怎么了?” 同样的三个字。 却让韩绍微微蹙了蹙眉,随后哂笑道。 “只是……浪费了祖父一番苦心,有些惭愧。” 听闻韩绍这话,公孙峙似乎想了想,叹息一声道。 “罢了,罢了!看来这天赋神通,也是有限制的……” 在公孙峙这一刻的认知中。 没有什么金乌出现。 只是韩绍的那天赋神通有上限,吞噬不了更高境界的存在。 所以导致那尊法相境巅峰大能,被生生浪费掉了。 所以在说完这话后,他甚至安慰韩绍道。 “也是祖父我太心急了。” “不过不要紧,以后祖父再补偿伱!” 韩绍闻言,眉头却越蹙越深。 见公孙峙有些不快道。 “怎么?不相信祖父?” 韩绍失笑一声,连忙摆手道。 “孙婿哪敢不相信祖父?只是失了祖父赐下的那一番造化,有些懊恼失神而已。” 韩绍这一口一个祖父,顿时将公孙峙喊得眉开眼笑。 “你小子倒是会哄人!” “难怪木兰那妮子……” 提到公孙辛夷,再想到两人这段关系着实有点尴尬。 公孙峙叹息一声。 “行了,先这样吧。” “你先下去将下面处理干净再说。” 韩绍抱拳躬身,口中称‘喏’。 等公孙峙那颗探出虚空的脑袋消失在眼前,韩绍缓缓直起身子。 而后顺着公孙峙刚刚的目光,往头顶那轮大日看去,心中呢喃自语一声。 ‘所以……天上到底有什么?’ 能够于瞬息之间,抹除一尊武道真仙的记忆。 改变他的认知。 这样的存在,韩绍……看不懂,也理解不了。 微微怔神后,韩绍忽然失笑一声。 所谓看不懂、理解不了,说白了无非是站得不够高而已。 等自己日后居于九霄云端的那一天,或许一切也就一目了然了。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而如今不过刚刚启程而已!” 再次告诫自己一声后,韩绍豁然开朗,不再纠结。 身形一闪,便重新落于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乌骓之上。 乌骓扬起前蹄,虚空前踏的那一刻。 韩绍忽然懂了这孽畜的心思。 “所以……你这陆生的孽畜也想有一天,翱翔于天际?” 听着乌骓急促的嘶鸣。
韩绍哈哈笑道。 “昔有老骥伏枥,其志尚在千里!” “你这辽东神驹有此凌云野望,倒也合理!” 说完,轻磕马腹,手中睚眦再次出鞘。 “那就与你家主人共勉便是!” 话音一落。 乌骓嘶鸣如兽吼,四蹄纷飞间,如踏一路青云。 健步亦如飞! …… 那尊法相境巅峰的【经验包】,实际上并没有被浪费。 虽然它并没有直观地体现在修为境界的提升上。 但隐藏在神魂深处的那九只金乌虚影,却明显凝实了不少。 韩绍一番查看,顿时生出几分明悟。 金乌吞元,似乎是源自于【系统】对他的某种保护。 就像是当初他以初入天门境的修为,一箭诛杀那尊元神境后期的真人一样。 那股海量的【经验值】,同样没有直接作用在境界上。 而是作为点亮那九只金乌虚影的‘耗材’消耗掉了。 韩绍原先只以为这种情况只是偶然。 可现在想想,却是忽然明白了几分其中的内在逻辑。 蛇能吞象,却一口吞不下鲸鱼。 他的身体也是一样。 都是有上限的。 而【系统】的存在,看似超脱了常理,但实际上其运行的内在规则,并没有超出这方世界的整体运行逻辑。 所以当遇到这种超出逻辑限制的情况时,它会以另类且合理的方式绕开规则,将力量保存下来。 那九只金乌的虚影,就是如此。 韩绍能感觉到在‘吃掉’那尊法相境巅峰后,虽然他的境界没有得到直接的提升。 但当他完成弯弓搭箭的那一刻,那一箭定然惊天动地! “回来了?” 对于韩绍身上再次暴涨的修为气息,公孙辛夷似乎并没有丝毫的意外。 或许是她早就已经习惯了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的种种超出常人的不合理。 韩绍微微颔首,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不过在瞥看她手中的那柄染血长刀时,心中忽然忍不住生出一道念头。 “等打完这一仗,回去之后,你便离了军中吧。” 韩绍不大不小的插了个旗。 但话里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 战争,终究是男人的事。 过去的公孙辛夷如何,他韩绍管不着,也犯不着去管。 可现在却是不行。 因为这涉及到一个男人的尊严,与活着的意义。 所以尽管他经常满嘴跑火车,但这话却说得极为认真。 而面对韩绍这突如其来的霸道与武断,公孙辛夷一时有些失神。 从小到大,她刻苦修行,整日与刀兵相伴。 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破阵杀敌!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的。 六岁、七岁,还是更大一点? 她记不得了。 只知道那一年,父亲披甲时,看着自己感慨了一声。 ‘惜哉,木兰不是男儿身。’ 至此之后,这句话似乎就在她心里扎下了根。 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 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这两句话,也随之成了一切故事的开端。 直至这一场惨败,直至她遇到眼前的这个男人。 直到这个眼前这个男人说要她卸下刀兵甲胄,离开军中。 看着公孙辛夷露出这般茫然的眼神,韩绍隐约觉得自己这话似乎有些单方面武断了。 多少有些不尊重人。 稍稍想了想,便准备退后一步,告诉她暂时不急,可以考虑一下。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忽然听得耳畔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传音。 “好,我听你的。” 韩绍神色微怔,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哈哈一笑。 重活一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上。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眼前这个看似清冷的女子,怕是自己此生最大的收获! 这般念头生出,韩绍毅然转身,望着身后三百将士口中怒吼一声。 “陷阵之志!” 话音一落。 原本因为失去韩绍这个主心骨,而变得有些迟钝的阵型。 猛地爆发出一阵强大战意。 “有死无生!有敌无我!有我无敌!” 韩绍手中睚眦一闪。 “踏平这里!杀!” 伴随着这一声怒吼。 包括公孙辛夷在内的三百一十二道身影,瞬间在这座传承了数百的部族里刮起了一阵死亡黑风。 他们比草原上人人惧怕的白灾,更可怕! 所以在如今那些传遍整个草原的歌谣中,他们是黑祸! 遭遇白灾,尤能活! 黑祸所至,人畜皆死! 曾经对此不屑一顾的拉善部,这一刻终于有了刻骨铭心的认知。 不刻骨铭心不行。 因为那股恐怖的黑色旋风,已经破开了他们的骨。 剖开了他们的心。 沉重的马蹄,踏在了他们曾经高昂的脑门上的那一刻。 他们将脑袋陷进了草地里。 那一瞬间的死亡,太过短暂。 唯有无尽的恐惧,让他们沿着冥河溯源而上的那点本性真灵,不断向沿途的亡者,诉说着黑祸的可怕。 “拉善部完了……” 有拉善部武者泪流满面地看着眼前这血腥、残酷的一幕。 这一刻他们不再为那些跟着可汗南下的族人,而欣喜而荣耀。 反而充满了无尽的恼恨与愤怒。 毕竟要不是他们的族人南下招惹了这些可怕的雍人。 他们拉善部又怎么会遭遇这样可怕的厄难? 只是就在他们痛哭着,为自己的族人忏悔的时候。 雪亮的长刀,已经剁下了他们的脑袋。 飞扬的马蹄,踏碎了他们的身体。 因为眼前这些雍人的司职,不是这些。 他们是武人,能做的只是杀人。 然后送他们去亲自忏悔! 而在做完这些之前,杀戮一刻也不会停! …… 第一百零六章 太阳真火!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零六章太阳真火!拉善部这样的万骑大部,族中高境修士向来不少。 只是在失去了法相境大能和元神真人的庇护后,所谓的高境修士也不过是待宰的羔羊而已。 在接连斩杀了三位天门境大宗师之后,韩绍身上本就强大的气息,终于沸腾起来。 那种于战斗暴涨、翻滚的恐怖真罡元力,饶是韩绍早已熟悉了这一切的变化。 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怒吼。 “斩!” 策马前冲的韩绍,将体内一身真罡元力全部灌注进手中的睚眦。 而后向着前方溃不成军的拉善部残余力量,重重砸下。 轰—— 狂暴的真罡元力伴随着璀璨的刀罡,席卷肆虐。 刺眼的光芒中,无数身影在其中碎裂、抛飞。 破体而出的巨量血液,却在这股恐怖力量的作用下,瞬间蒸发成雾。 天门真罡境九重! 成! 感受着体内被掏空的真罡元力,急速恢复,并且越发强盛、浩瀚。 已经经历过太多次的韩绍,此时也谈不上什么欣喜。 “突破了?” 听着耳畔公孙辛夷关切的话语,韩绍微微颔首。 亲眼见证他从一介小卒,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公孙辛夷有些出神。 只是就在她收拾了心情,准备跟着韩绍继续冲锋的时候。 却见韩绍突然举手,示意道。 “都停一下。” 清晰的传音,让三百陷阵将士听了个真切。 没有任何混乱,有的只有宛如一体的令行禁止。 韩绍眼神漠然地看了眼前方那一片自己亲手造就的血腥区域,便不再去看。 而是缓缓垂下双目,细细地感受着体内的真罡元力。 到了他这个境界,早已入微。 粗粗一眼,便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 他的真罡属性,发生了变化! 心念一动间,韩绍顺势将这股被异化的真罡元力,聚于掌间。 看着其中流溢着的一抹金色,以及其中蕴含的恐怖高温。 韩绍略加思索,便明悟过来。 是金乌! 在吞噬了那法相境巅峰后,骤然凝实、强大的九只金乌,不但悄然改变了他的真罡属性。 甚至已经开始侵染起他的神魂! ‘看’着自己那被九道金焰笼罩的神魂,韩绍蹙了蹙眉,又很快松开。 因为他发现那九道看似霸道、恐怖的金焰,顶多也就能在前身遗留的魂衣上留下印记。 而被裹在魂衣之内的本命神魂,却丝毫不受影响。 顿时便放下心来。 “怎么了?” 听着公孙辛夷有些担忧的话,韩绍淡笑一声。 “是好事。” 说着,直接将自己异化过的真罡元力展示在公孙辛夷面前。 公孙辛夷刚开始还有疑惑,可很快一贯清冷的她便睁大了双眼,惊呼一声道。 “太阳真火!” 虽然此时其中那一缕真火,看起来还不算强大。 但作为如今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火,其威能已经足以让公孙辛夷震惊。 对于公孙辛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认出自己真罡中那一抹金色流光的来历。 韩绍也不意外。 毕竟世家大族所垄断的可不止是区区修行资源。 更多的还是知识上的垄断。 那些甚至从上古开始,就一直传承至今的古老典籍。 足以让他们在修行上拥有寻常修士所无法企及的开阔视野,以及远超常人的认知。 这才是他们在修行上一路突飞猛进的真正奥秘。 这般感慨一声后,韩绍便不再多想。 因为只要有公孙辛夷在,他也将是会是其中的受益者。 嗯,作为一个未来的既得利益者,他实在是无法背叛自己的阶级…… 翻手收回掌间那股蕴含着恐怖威能的真罡元力后。 韩绍忽然心思一动。 随后直接抽出一丝微弱的真罡元力,挥手便打入了座下的乌骓身上。 听着乌骓发出的痛苦嘶鸣,韩绍一面催出神魂之力,尽力安抚。 一面仔细观察着它的变化。 等到那一丝蕴含着太阳真火的微弱真罡,在座下乌骓体内生根,化作一颗孱弱火种后。 韩绍终于发出一声畅快的大笑。 能行! 这一刻的韩绍,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天才! 因为既然养马都可以,那是不是意味养人也行? 不但能养人! 而且还能…… 这般想着,韩绍再次一挥手,从前方摄来一匹无主的战马。 将一道微弱真罡元力打入了其中。 而后心念一动,便看到那战马在那颗火种的瞬间爆发下,烧成了一堆灰烬。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公孙辛夷心神一颤,瞬间看懂了许多。 正欲言又止之时,却见韩绍已经挥手将那战马烧成的灰烬,挥散于无形。 而后一催座下乌骓,继续一马当先,带着身后的将士向前冲杀而去。 …… 这一日的拉善部注定是充满死亡的一天。
族中武者在那些恐怖雍人的血腥杀戮之下,从一批一批,到一个一个。 直到最后只剩零星存在,逃也逃不掉,躲又躲不了。 只能绝望地挥舞着弯刀冲上去,然后绝望地迎接死亡。 天门、先天、后天…… 曾经作为拉善部威吓四方部族的强大力量,在那些恐怖雍人面前,没有任何区别。 因为老虎也好,苍狼也罢,当他们都是纸糊的时候。 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期间他们不是没想过抛下一切,亡命奔逃。 可还没等他们冲出多远,便被四周无处不在的无形屏障,生生挡住了去路。 任由他们用刀去砍,甚至驱使着座下的战马去冲撞。 只是一尊第七境的武道真仙挥手布下的场域,又岂是他们这些凡俗所能破坏的? “长生天啊!救一救你的子民们吧!” 面对此时已经化作一片死域绝境的拉善部,有人失声痛哭。 向着他们信仰的长生天苦苦哀求。 也有人向着身后那些缓缓走上前来的雍人铁骑,磕头求饶。 没有半点昔日大部族的尊严与荣耀可言。 只可惜前者的长生天高高在上,哪里会理会这些卑微到尘埃里的贱民祷告? 而后者,虽然在屠戮完族中的武者后,渐渐收起了手里的长刀。 可在那为首雍将的颔首示意下。 之前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那些同族少年,却是缓缓抽出腰间的弯刀。 看着那些少年甚至远比那些雍人更加狰狞、凶残的眼神。 那些幸存下来的拉善部民眼神惊恐中,带几分难以理解。 “我们可是……同族啊!” 听着那些拉善部的泣声哀求,那些同族少年忽然哈哈笑道。 “谁他妈跟你是同族?” 你们是拉善部。 我们是乞颜部、青离部、铁木部…… 大家名字都不一样,怎么能算是同族? 更何况就算是昔日的同族,又如何? 我们如今早已不再是过去的小蛮狗了。 主人给他们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名为归义营! 大雍归义营! 一阵大笑间,那些手持弯刀的少年,张口就冲那些拉善部的部民唾了一口。 随后恨声道。 “同族?当初伱族武者逼着我阿爸跪下磕头的时候,怎么不说是同族?” “当初你们抢走我家牛羊的时候,怎么不说是同族?” “现在你他妈跟老子说同族?” 又一口浓痰糊脸,那少年脸上除了狰狞外,更多则是兴奋。 将昔日的高高在上,踩在脚下的兴奋。 “首领!动手吧!我已经等不及了!” 铁木阿骨打闻言,学着主人的样子,微微颔首。 手中弯刀一个前指。 口中熟练的雍语,吐出一个字。 “杀!” 下一刻。 数百将要长成的狼崽子,瞬间挥舞着手中的弯刀,策动着座下的战马向着前方冲杀而去。 残肢、鲜血,在飞舞、在绽放。 韩绍和一众陷阵营的将士,神色漠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其实一开始,韩绍本没打算对这个万骑大部赶尽杀绝的。 毕竟这些【经验值】低微的蝼蚁,杀起来太过浪费时间。 可谁让他们部族的名字叫拉善呢? 谁让他们部族那位曾经的天骄和骄傲,名为拉善兀良呢? 杀其人,灭其族! 人畜皆杀,鸡犬不留! 方能一解三百将士的心头之恨! 有将士有些失神地看着眼前血腥残酷的一幕,口中念叨起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脑海中不断闪过当初战场那道窈窕秀丽的身影,那一蓬挥洒在草地上的嫣红热血。 以及那一声‘良人且归’。 算是报仇了吗? 算是吧…… 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不高兴,不痛快? 对,因为我还没杀够! 因为当初围剿他们的战场上,又岂是只有一个拉善兀良? “司马!这里杀完了,咱们去哪儿杀?” 听着阵中那将士充满杀意与恨意的话。 韩绍笑笑,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向北!继续向北!一路向北!” 有将士闻言,短暂反应了一下,便讶异道。 “再向北就要到龙城了。” 韩绍回头望了他一眼,疑惑道。 “怎么?你不想去吗?” 那将士微微一愣,而后双眸放光,大着胆问道。 “果真?” 韩绍失笑。 “来都来了,不马踏一番龙城,岂不可惜?” 说着,韩绍抬头望了眼头顶的苍穹。 草原人眼里的长生天。 口中呢喃自语一声。 “要下雪了……” 白灾,要来了…… …… 上一章有修改,增加一千字,放心不用花钱,刷新一下就行。 第一百零七章 白灾将至!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零七章白灾将至!有关‘黑祸’的流言,终究还是传到了王廷附近。 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不是那些生活在龙城里的乌丸本部族民。 而是那些被冰冷铁门生生挡在高墙之外的大部族武者。 越来越寒冷的天气,就算是他们这些武者也有些受不了了。 尽管这些天来,王廷曾经送过一些物资过来。 可那点物资对于城外的近三万人马,无异于杯水车薪。 就算是再加上他们从族中带出来的那些,也支撑不了多少天。 “左贤王这是要干嘛!” “进城不让进!走也不让走!就这么干耗着,是要逼死我们吗?” 时间一天天过去。 天越来越冷,没准儿一场大雪下来,就是昼夜不息。 转眼就是一场覆盖整个草原的恐怖白灾! 到时候他们这些高境武者还能撑下去。 可他们族中的儿郎可撑不下去啊! 所以最近这些天这些大部族的统领,个个心急如焚,焦躁不已。 此时见得刚刚说话那人,在自己等人面前来回踱步,绕来绕去,顿时有人烦躁道。 “行了!你他妈别绕了!绕得老子头都晕了!” 被这般喝骂一声,那齐木部统领同样怒声回怼道。 “你他妈当老子愿意绕啊!我这不是急吗?” 听到这话,有人嗤笑道。 “急?急有个屁用!” “还不如坐下来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办法。” 齐木部统领闻言,冷笑一声。 “都冷静了这么多天,你想到办法了吗?” 砰—— 简陋的桌案四分五裂间,那被刺到痛脚的统领,怒目而视。 “伱!” 而眼看众人在这种时候,竟然还有心思内斗。 身处众人之首的土尔扈部统领,将手中黄金酒盏重重一砸,当即怒斥道。 “都给我滚回去坐下!” 就算是万骑大部,也是分等级的。 族中坐拥五万骑的土尔扈部,就是最强大的几支部族之一。 此时听得此人说话,齐木部那统领以及另外一人顿时偃旗息鼓。 神色恹恹地退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体型壮硕的土尔扈部统领见状,强行按捺住心中的火气,然后问出一句。 “你们得到消息了吗?” 面对他这番没头没尾的问话,一众大部族统领彼此对视一眼。 而后才有人试探着道。 “你是说……黑祸?” 如今有关‘黑祸’的流言,在整个草原传得沸沸扬扬。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 既然那些流言中能将那些北上草原的雍人,称作‘黑祸’。 与那草原上人人畏惧的‘白灾’相对应。 那些留守在各自部族中的族长、族老,自然不敢怠慢。 第一时间,便派人将消息传递给了他们。 除了让他们心里有个底外。 更多的则是想让他们问问留守王廷的左贤王,若是雍人真的杀进草原到底该怎么办。 要不要聚兵围杀? 而此时在座的一众统领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 眼下的他们别说是亲自问问左贤王了,连面也见不上一面啊! 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最近一段时间,他们已经使尽了浑身解数,想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金银财货花出去了不少。 最终却都是铩羽而归,徒劳无功。 如今整个龙城,以及那位坐镇留守王廷的左贤王,在他们眼中仿佛被笼上了一层浓浓的迷雾。 看不透,也想不通! 看着众人跟自己一样,满脸的疑惑与不解。 土尔扈部统领那张满是横肉的大脸,皱出了一脸沟壑。 因为不但是如此。 此时的他们不但探听不到龙城中的消息。 甚至就连往族中发出的消息,也没有收到回音。 这也就是说,族中那些长辈很可能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他们连王城也没能进去,更别提见到左贤王了。 如此诡谲的局面,让他这个战场冲锋的无双猛将,头痛不已。 而就在这时,下方突然有人小声开口道。 “你们说……左贤王殿下会不会在怀疑我们?” 这话出口。 原本有些沉闷的临时营帐中,越发寂静。 半晌之后,才有人闷声回应道。 “怀疑我们什么?” 是啊,怀疑我们什么? 可汗南下,我们出兵、出战马、出牛羊! 你左贤王一道王令下达! 我们这些大部族依旧不二话! 就算是族内空虚,也继续出兵、出战马、出牛羊! 要是这样,还怀疑我们。 你们这些姓乌丸的狗东西,还他妈是人吗? 看着在场众人被自己一言激起怒火,说话那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可面对众人灼灼的目光,还是硬着头皮道。 “会不会怀疑我们跟……雍人勾结?” 跟雍人勾结? 听到这话,原本怒火冲霄的众人忽然哄然大笑。 哈哈! 难道我们是傻子不成? 跟雍人勾结有什么好处? 更何况雍人远在天边,而王廷近在眼前。 他们是傻了,还是不要命了,才会做出这般愚蠢的举动? 可他们似乎忘了,对于上位者而言。 定罪是不需要证据的。 只要他以为,他觉得,有可能……
你就已经被推向了退无可退,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番道理,如果换做他们族中的那些老东西,或许能看透。 可他们却是看不透。 因为他们这些负责冲锋陷阵的统领,跟那些真正的上位者,用的完全不是同一套行为逻辑。 就算其中有一两个隐约看到了这些,可当这些个例在整个群体的同化下。 明明自己对了,也会觉得自己错了。 然后只能跟着所有人沿着前方错误的方向,一路狂奔不止。 就像刚刚说话的那统领,在听得众人的嘲笑之后,随后竟然也跟着笑起来。 是啊,怎么会怀疑他们跟雍人勾结? 应该是我想多了。 而等众人一阵大笑之后,临时营帐中的气氛,也随之放松了几分。 一番酒足饭饱之后。 为首的土尔扈部统领见今天又没商量个所以然出来,顿时有些泄气道。 “罢了,都回去吧!” 说着,他想了想,便咬牙发狠道。 “再等几天,过几天要是再没有消息,咱们一起去龙城叩门!” “到时候定然要让左贤王给我们这些大部族一个说法!” 他们这些大部族虽然一个两个,不如乌丸王族。 但要聚集在一起,别说是左贤王了,就算是可汗也需要心怀敬畏! 这话说完,有人思忖了片刻,先是点头认可。 而后迟疑了下,便接着问道。 “到时候要不……叫上其他部族一起?” 眼下他们这些大部族虽然都汇集在龙城之下,但并不是都能凑到一起的。 有些从祖辈开始,就把狗脑子都打出来了。 说是世仇也不为过。 所以在听闻这话后,当即便有人反对道。 “算了,到时候就我们几个部族就行了。” “咱们只是想要一个说法而已,左贤王向来贤明,应该不会坐视我们饿死、冻死在这龙城之下!” 这话虽然婉转,但内里的意思很明显。 就是不想跟另外几个大部族,凑到一起。 众人想想也是,于是举杯便道。 “行!就这么办!再等几天!” 说完,便起身各自散去。 而实际上他们内心其实想等的不是这几天时间。 而是想等隔壁那几个大部族先熬不住。 最好能抢在他们前面,先出这个头。 这样的话,就算是事后打板子,也打不到他们头上。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对方明显比他们更能熬! 这一连又是几天等过来。 牛羊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有人顿时开始熬不住了。 更关键的是昨夜忽然下起了雪,而且直到现在都没有停下的迹象! 这一发现,无疑是将他们逼上了绝路。 “不能等了!再等下去,就要死人!” 堂堂武者要是饿死、冻死,怕是要笑死人。 可眼下的局面,却再是明显不过。 要是再等下去,那些修为尚弱的凝血境族人绝对会饿死、冻死一批! 他们需要牛羊! 需要更温暖的毡房! 而不是眼下这临时搭建的帐篷! 这鬼东西平时挡挡寒风还好,一场大雪下来,十有八九会塌! 这个十有八九,不是说坍塌的概率。 而是说数量! 所以这种情况,他们决不能再等下去了。 今天!今天必须让左贤王给他们一个说法! 否则就算是冒着违逆王令的风险,他们也要走了! 只是就在他们聚集在一起,准备按照先前议定的计划,前去叩响龙城城门的时候。 忽然传来一道骇人听闻的消息。 拉善部被灭了! 全族上下,无论人口牲畜,无任何一个活口! 全都被屠戮得干干净净! 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那拉善部的统领痴傻了片刻。 而后突然放声嚎哭。 那凄厉、悲伤、绝望的哭喊声,顿时让在场众人心中生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除此之外,更多的则是震惊。 直到此刻他们明悟过来,那则有关‘黑祸’的流言,丝毫不假! 雍人真的来了! 不但来了! 并且有如传言中一般可怕! 因为拉善部的实力,绝对不弱。 族中不但出了拉善兀良那个天骄人物,拉善舍屠同样不差! 更何况他们族中还有一尊法相境巅峰的老不死。 想到这里,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心中为自己身后的部族担心不已。 只是就在这时,那紧闭了许多天的龙城大门,忽然洞开。 有使者策马而来,怜悯地看了那拉善部统领一眼。 “拉善部,可入城!” 在说完这些后,那神色倨傲的使者,静待着那拉善部统领的谢恩。 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拉善部统领咬牙切齿地寒声喝问。 “王廷是不是早就知道雍人来了?” 那使者闻言一愣,眼神不屑地看着对方。 “左贤王自有定计!哪轮得上你废话?” 说着,不耐烦道。 “你们拉善部还进不进城?” 可面对这话的拉善部统领,却是赤红着双眼,怒吼道。 “进你妈的城!去你妈的左贤王!” “老子要你们给我拉善部抵命!” 说完,一道雪亮的刀光,直接剁下了那使者的脑袋。 …… 第一百零八章 元神!(第一更!)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零八章元神!王廷使者飞起的脑袋,神色依旧傲慢。 等到重重砸在地上的时候,才似乎清醒了一点。 我死了? 他怎么敢? 可惜这一切都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了。 看着那颗脑袋上眼神中流露出的难以置信,拉善部统领犹不解气,直接一脚将之踏碎。 而他如此疯狂的举动,顿时引得身边其他部族的统领,神色惊慌。 “你疯啦!这可是王廷使者!” 说着,有人瞬间拔出怀中的弯刀指着拉善部统领。 “擅杀使者,可是夷族的大罪!” “拿下他!否则的话,咱们都要被牵连!” 而被诸多兵锋指着的拉善部统领忽然疯癫笑道。 “哈哈!夷族?我拉善部已经没了!没了!还夷个屁族!” 没有了法相境巅峰的老祖。 没有了元神境真人。 就算拉善部还有他们这区区两千余骑,又有什么用! 完了!一切都完了! 就算是他们今天不死在这儿。 过了今天,那些昔日被拉善欺压过、奴役过的部族也不会放过他们! 除非他们愿意抛下拉善这个姓氏,抛掉拉善部数百年的荣耀,给身边这些大部族当狗! 哎,这草原终究是吃人的草原…… 拉善部统领笑着笑着,忽然面对那些刀锋猛地前踏一步。 “来!杀了我!” “再屠灭我拉善部仅剩的火种!拿着我们的人头,去向身后的王城摇尾乞怜!” 说着,他嘲讽道。 “看看那龙城的大门,会不会对你们敞开!邀请你们进去!” 这话说完,一众拔刀相向的大部族统领,全都神色一滞。 这一刻,他们才终于想起眼前这拉善部统领,质问使者的那句话。 ‘王廷是不是早就知道……雍人来了?’ 答案不言而喻。 他们真的知道! 所以才会发出王令,从各部族抽丁! 再联想到王廷一直不让他们进城,以及对他们隐瞒消息…… 在场这些大部族统领想到这里,无不背后发凉,脑门见汗。 而这时,那拉善部统领看着众人似乎终于反应过来的样子,再次哈哈笑道。 “蠢货!都是被愚弄的蠢货!” “我是!拉善部是!伱们是!你们身后的部族同样也是!” “王廷!从来没有管过我们这些部族的死活!” “他们眼中只有他们自己!我们都被耍了!” “今天遭劫的是我拉善部!等下就是你们!” “你们一定会遭遇我拉善部同样的境遇!一定会……” 说着,那拉善部统领直接将手中的弯刀一横,瞬间切下了自己的头颅。 没想到他这般烈性的一众大部族统领想要阻止,却是已经晚了。 头颅飞起的那一刻,还未湮灭的神魂,兀自发出了最后的诅咒。 “人畜不存,鸡犬不留……” 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有大部族统领讷讷道。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可实际上他们都知道,此人在悍然向使者挥刀的那一刻,就已经必死无疑。 他死了,他麾下那两千余骑还有活命的机会。 跟着可汗南下的那些族人,才不会被牵连。 想到这里,在场的一众大部族统领不禁生出兔死狐悲的唏嘘。 至于说,对方临死前发出的那道诅咒。 在他们看来,那根本不是什么诅咒,而是提醒!是警醒! 提醒他们王廷那些贵人为了保住龙城,不惜将他们将本部族抽调一空。 警醒他们,王廷并不信任他们,甚至怀疑他们。 若是他们的部族也跟拉善部一样,他们这些统领也会是他一样的下场! “罢了,妥善安置那些拉善部的族人吧!” 有人带头开口。 很快众人三言两语,便将那拉善部那两千余骑瓜分一空。 做完这一切后,众人便忽然沉默了下来。 本来准备跟王廷讨要一个说法和真相的他们,这一刻忽然觉得似乎没有了意义。 因为真相,他们已经知道了。 “要不……我们走吧!” 说话那统领身后的部族,与拉善部毗邻。 拉善部如此凄惨下场,让他为自己的部族担心不已。 心急如焚之下,他已经一刻都不想在这龙城之下继续待下去了! 这话说完,同样距离拉善部颇近的几位统领,也坐不住了。 当即愤而起身道。 “我觉得也是!既然王廷不顾我们部族的死活,咱们又何必为他们卖命!” “不错!就算你们不走!我也要走!” “族内如今如此空虚,万一雍人杀来了,全都完了!” 听闻这些义愤填膺的话。 在场其他统领此时也被王廷这一连串的举动,搞得心寒无比。 于是渐渐也鼓噪起来,一个个都囔囔着。 管他妈的龙城! 管他妈的王廷! 管他妈的左贤王! 既然你们如此对老子,那老子也撂挑子不干了! 彼此各安天命吧! “散伙!” 听到某个统领的这一声断喝,在场的一些原本死忠于乌丸本族和王廷的大部族,顿时在心中叹息一声。 人心散了……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随大流,跟着大伙儿一哄而散的时候。 忽然听到远处有人惊恐地高声呐喊。 “不好了!雍人杀来了!” 这声呐喊一出,原本乱糟糟的场景,陡然一阵安静。 那一阵齐刷刷地倒吸凉气声,在这寂静的场景中显得清晰可闻。 几息之后,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发话。 所有统领瞬间飞身跃上高空,举目远眺。 当看到远处苍茫一片的洁白雪地中的黑色身影,全都目露惊骇。 雍……雍人,真的杀来了! 而且数量不少! 看样子起码两千骑! 领头冲来的那数百骑,其军阵上空弥漫的恐怖气息,更是让他们心中震怖不已。 军势! 传说中雍人的兵家军势! 目光惊骇间,终于有人强忍内心的惊恐,当即爆喝一声。 “敌袭!敌袭!” “快!整军!备战!” …… 时间拨回两天之前。 继拉善部被彻底屠灭之后,韩绍他们又接连屠灭了两个千骑大部。 以及眼下这个万骑大部! 依旧是一骑当先的韩绍,面对那拼死冲上来的蛮族天门大宗师,没有任何言语,当头便是一刀。 天门境九重的狂暴刀罡,又岂是区区初入天门境的修士所能抵挡的? 只是一个瞬间,那道看似恐怖的身影,便殒命当场。 “司马无敌!” 听着身后猛然爆发的欢呼,韩绍面色不动。 身上的气息却是再次滚滚如潮。 异变过的真罡元力,散发出恐怖的高温,仿佛要焚尽一切。 逼得一直紧紧跟随在韩绍身后的吕彦等将士,也不得不小退了几步。 以此躲避这股滚荡的滔天热浪。 唯有公孙辛夷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细细感受着韩绍身上那股天门境彻底圆满了的强大气息。 等到韩绍身上的气息渐渐平静,公孙辛夷轻声道。 “恭喜。” 韩绍笑道,“稍后再恭喜不迟……” 说完,不等公孙辛夷反应。 手腕一转,便现出那把公孙辛夷赠与他的雕纹大弓。 弯弓如满月的那一瞬间,韩绍看着前方的虚空,冷笑一声。 “藏头露尾!” 话音未落。 果然便看到远处的虚空,骤然漾起一阵诡异的波澜。 一道浑身被赤色流光裹挟的身影,大步踏出。 元神境真人! “好小辈!区区天门境箭指元神真人!” “谁给你的胆?” 那蛮族元神真人看着韩绍冷笑连连。 刚刚部族被这小股雍人骑军突袭,他还吓了一跳。 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冒头,而是选择躲在暗处偷偷观察。 见这区区三百人的雍人骑军,其中只有两名天门境大宗师,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出于谨慎,他还是稍稍放出一缕气息,想要将对方惊走。 再说其他。 可没想到在自己放出那一缕气息之后,对方不但不惧。 甚至悍然对自己弯弓箭指! 如此胆大包天的举动,差点没将他气笑。 真是愚昧啊! 天门境大圆满又如何? 今日就让你这小辈见识一下,这天门境与元神境的一步之遥,到底是何等天堑! 抱着这样的念头,那蛮族元神境真人一步踏出,便毫不留情地翻手向着下方镇压而去。 对此,已经弯弓蓄势的韩绍,面甲下白皙面容,勾起一抹冷笑。 好风凭借力! 送我入青云! “风!” 听到韩绍这声短促断喝。 身后三百就算是元神境真人也怡然不惧的将士,瞬间应和。 “风!风!大风!” 声声爆喝,震动寰宇。 无敌的信念,化作一股强大的无形之力,笼于韩绍周边。 感受到神魂中九只金乌的力量,已经汇聚到巅峰的韩绍,看着那倾覆而下的恐怖元神之力,手中弓弦骤然一松。 口中冷声吐出一字。 “诛!” 下一刻,那一道流溢着无尽金色火光的箭芒,电射而出。 金乌化虹! 本就是上古金乌一族的本命神通。 此时灌注了九只金乌之力的这一箭,似乎也被加持了这一神通。 快!极致到无法用言语的快! 快到根本没等有人眨眼。 那尊骤然踏出虚空的元神真人,额间便出现了一个焦黑的脑洞。 不见鲜血! 不闻惨呼! 原本那铺天盖地的恐怖元神威压,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的只是那道不断坠落的元神之躯! 没人能想到一尊凡人眼中宛如神明的元神真人,会死得这般突然,这般无声无息。 直到他们仰头看到韩绍骤然腾上九天的挺拔身影,才猛地爆发出一声狂热的怒吼。 “司马无敌!” 时至如今,虽然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见证韩绍一箭诛神的绝世之姿。 可依旧震撼不已! 而更让他们震撼的是此时骤然登上九天的司马,似乎要登神了! 他们似乎即将见证又一个奇迹的诞生! …… 还有两更! 第一百零九章 三百先天!兵家军势!(第二更!)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零九章三百先天!兵家军势!元神境的‘真人’一说,源自道家。 取‘神’即真我之意。 “可有把握?” 天门见神之后,一步一惊心。 稍有不慎,就是神魂受损,境界跌落。 甚至从此一蹶不振。 腾于虚空中的韩绍,听得公孙峙有些紧张的口气,笑而不语。 他知道公孙峙这是担心他境界提升太快,根基不稳。 可他会根基不稳吗? 韩绍觉得不会。 因为他一路晋升,除了离不开自己的努力外。 系统也出了很大的力。 它就像一个设计严密的程序一样,以最科学、最合理的方式,为韩绍梳理着每一分暴涨的力量。 不断夯实着基础。 甚至若是仔细研究韩绍体内力量的话,你会发现这简直就是一个将所有力量利用到了极致的精密仪器! 用这方世界的话说就是,这完全是用打造最强道体的方式,在塑造、打造一尊未来的天生神灵! 就像是此时,从未修行过任何功法的韩绍。 在这一刻,要做的只是静静地等待。 等待系统帮他完成晋升所需的一切前置条件。 而后神思一动,完成最后的轻轻一跃。 失败? 那是对系统的侮辱! 韩绍绝不允许有人这般质疑他修行路上的好伙伴! 所以他决定好好打公孙峙那个老家伙的脸! ‘你说是吧?系统……’ 这般念头生出。 韩绍感觉体内沸腾的真罡元力,骤然一阵加速奔腾,愈加迅猛地壮大着他的神魂。 一息、两息…… 韩绍此时似乎也恍惚了时间,只感觉自己那本就强大的神魂之力,极速向外延伸。 十里、二十里…… 直至临近百里的极限时,才终于停止了下来。 韩绍不知道寻常元神境真人的神念,到底能覆盖多远。 但这如此可怕的距离,还是让他有些感觉有些夸张。 因为若是随便一个元神真人都能覆盖如此距离的话,那一尊法相境大能,乃至武道真仙又该可怕到何等程度? 那样的话,自己这一行人早就暴露了。 又怎么可能像如今这般自在? 韩绍心念倏忽间转过,便不再多想。 因为冥冥之中有存在似乎在告诉他,时机到了。 ‘该……’ 虚空中韩绍霍然睁开了眼,而与此同时,那隐匿在虚空,从来不现于人间的天门也随之洞开。 一道身穿儒衫的巨大身影,从天门中一步踏出。 韩绍见状一愣。 所谓元神,即是原本神魂虚影的具象化和巨大化吗? 可据他从公孙峙和公孙辛夷口中得来的讯息,明明不是如此啊…… 韩绍有些疑惑。 顺势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元神。 而这自己看‘自己’的一眼,顿时让韩绍神思骤然一片混沌。 恍惚中他再次看到了那座巍峨神圣的天宫大殿。 再次看到了无数神女脚踩金莲、云彩,踱步于虚空,巧笑嫣然。 再次看到了神鸟在翱翔,巨大狰狞的龙首从重重云雾间探出…… 直到那有如洪钟大吕的声音,口呼一声。 “陛下!” 韩绍才骤然惊醒。 眼前辉煌、宏大的一切,也随之化作流光片片破碎,瞬间消失。 一切恍然如梦。 仰头望着身前那道身穿儒衫的巨大元神身影,韩绍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冲动。 想要一举撕开这层笼罩在身上的魂衣,然后看一看真正的‘自己’。 可最终他还是强行按捺住了这股冲动的情绪。 ‘还不是时候……’ 韩绍长呼一口浊气,在心中告诫一声。 只是就在他准备挥手散去那尊元神之相的时候,却听虚空中传来公孙峙欣喜的大笑。 “你小子倒是好心性!” 一步踏入元神之境,成就真人之尊。 能不露喜色的。 这么多年,公孙峙只见过一人。 那就是眼前这个年不过弱冠的年轻人! 就算是当年的他自己,也做不到。 这话说着,公孙峙凝视了韩绍的元神之相一阵,忽然有些羡慕的感慨道。 “已有法相之姿!” 这话出口,韩绍微微一愣。 一时间不明白公孙峙话里的‘法相之姿’,到底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而这时,公孙峙已经一指韩绍的元神之相。 “所谓法相不过只是将天地间的法则,纳于己身的过程罢了。” 说着,公孙峙脸上的艳羡,不加掩饰。 “而伱小子天生就有……” 韩绍顺着公孙峙的视线看去,顿时明悟过来。 公孙峙所说的正是元神之相上那纹九道金乌之相的华丽儒衫。 金乌,阳精也! 至阳至刚! 本身就是这世间最强大的法则! 接下来韩绍似乎只要不断壮大元神,便可以水到渠成的成就法相境大能。 可韩绍却不这么觉得。 因为法相境作为登仙前的最后一步,实际上却是分出了两条路。 一条即是法相。 一条名为金身。 前者走的是‘天地一人身’的路子。 让自己融入天地,从而达到掌控天地一域的目的。 而后者走的却是‘人身小天地’的路子。 将一身苦修的元神,化入己身。 从此周身无漏!诸法不侵!
韩绍还没想好,自己将来要走哪条路。 又或者两条路都走? 想到这里,韩绍哂笑一声。 忽然觉得或许后者更适合自己。 至于说什么,别人走不通之类的话。 韩绍根本不想听。 因为别人没有挂,他有! …… 等韩绍从虚空中飘然落下。 在场所有人全都用宛如在看神明的眼神看着他。 元神境太高、太远。 对他们这些下三境的凡俗之辈来说,仿佛居于那九霄云端。 平日里别说是见,就算是想一想,都觉得高不可攀。 可他们没想到今时今日,自己能亲眼见证一尊元神的诞生! 而且还是他们的司马! 这一刻的他们,实在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们此刻激荡的心境。 而另一边归义营的蛮族少年,更是如此。 因为在他们的潜意识中,主人越强大,越能证明他们背叛的正确性与合理性! 毕竟雍人自己都说了‘良禽择木而栖’! 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其中最早跟在韩绍身边的台吉,果然又开始鼓噪起他的‘主人神明论’! 只是这一次,就算是刚刚加入他们的那些蛮族少年。 在看到台吉涨红着脸,宛如疯魔一般的神色后,也没有露出丝毫的不屑与嘲讽。 有的只是看向那道身影时的恐惧与敬畏! 直到前方那些雍人黑甲铁骑,呼啸着再次向着前方冲杀而去的时候。 他们终于振奋了精神,听着身前他们首领那声。 “长生天在上!祂指引我们踏着神明的脚印!冲锋!” 越来越壮大的归义营,有如条件反射一般,瞬间就动了。 马蹄迈动的那一刻,他们挥舞着弯刀,向着昔日同族砍去。 眼中的神色,从原本的麻木,到后来的主动。 再到现在的狂热。 没人知道他们的心态经历了怎样的变化。 就连韩绍这个始作俑者,有时候也很迷茫。 但他唯一知道的是…… 诛心! 从未停止! …… 一个失去庇佑的部族,就算是再庞大,也是脆弱的。 就像是行走在旷野中的肥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猛兽撕咬、吞噬自己的血肉。 口中发出几声绝望的嘶吼、哀嚎。 再也做不了其它任何挣扎! 等到这绝望的嘶吼和哀嚎,也渐渐消失之后。 死亡,便成了最后的归宿。 韩绍挥手抖落睚眦上的血迹,重新归刀入鞘。 他身后的三百将士也是同样的动作。 因为接下来的任务,就可以交给那些小家伙了。 看着那些小家伙跃动着矫健的身姿,挥舞着弯刀,不断清理着残局。 韩绍身后的将士们,也终于从先前的嫌恶,渐渐转变为现在的欣赏。 “司马还真是养狗的行家!” 听着身后将士戏谑的笑声。 韩绍笑而不语。 顺势将一道道虚浮在虚空中的血雾,没入到这些蛮族少年身上。 这些微弱的力量,对于他身后这些将士已经没什么大用了。 还不如喂了他们。 这就像是人吃饱了,现在也该轮到狗吃了。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阵阵欢呼之声,韩绍神色欣慰地看了一阵,便不再去看。 而是转而看向身后那些身躯挺拔,傲然战立的将士们。 旁人或许很难想象,这些人在一个月之前,还只是一些仓惶逃命的战场溃卒。 因为这样的气势,这样的精气神根本不是一支溃兵所能拥有的。 再看他们的修为。 怕是任何一眼扫过的人,都要忍不住发出一阵发自内心的惊呼。 先天! 全部都是先天! 这样一支军队,就算是人数只有区区三百余人。 也足以让天下任何势力震惊! 而时至如今,总算是完成了自己当初那个小目标的韩绍,却是仍旧有些不满意。 抬头望向虚空的那一刻,韩绍淡淡一笑。 “我要……” 只是他这话刚开了个头,便听虚空中传来了回应。 “哈哈!早就知道你想要了,却没想到你能忍到现在。” “拿去吧!” 说着,虚空中闪过一道微弱毫光,稳稳地落在韩绍手中。 玉简? 韩绍有些惊奇地看着手中那块品质上佳的璞玉,很自然地便联想到另一方世界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存在。 于是尝试着将庞大的元神之力,探入其中。 叮—— 【获得秘术:兵家】 【主动:军势】 韩绍缓缓放下手中的玉简,而后猛地将自己体内的元神之力向着身后的将士们延伸而去。 顺势向三百将士传音道。 “不要抵抗。” 三百将士虽然不清楚,韩绍这突然之间要做什么。 还是轰然应声。 “喏!” 而这时,公孙峙想了想,还是善意提醒道。 “军势,乃是我兵家奥义,向来晦涩难懂!” “你也不要急,慢慢参悟就是,想来以你的天资,总有一天,会……” 虚空中公孙峙说着说着,骤然有如被掐住喉咙的鸭子一般。 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可能!” …… 还有一更,12点之前,怕是出不来,困了的兄弟,可以明天再看 第一百一十章 风雪袭龙城!(第三更!)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一十章风雪袭龙城!“下雪了……” 韩绍仰头望着空中飘然落下的雪花。 伸手接过的一瞬间,雪花便在手中融化成了水。 韩绍虚虚一握,目光出神。 因为他犹记得当初战场苏醒的那天,也下了一场雪。 那场雪虽然不大。 但却给韩绍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毕生难忘。 “真美……” 听着身边公孙辛夷发出的这声感慨,韩绍莞尔一笑。 不得不说,如今渐渐卸下心防的公孙辛夷,整个人看起来虽然外人看来依旧清冷。 暗地里却明显多出了几分女性的柔美与感性。 就像是如今这声‘真美’,换做以往的她肯定是绝说不出口的。 “是啊,真美……” 听到韩绍这声应和,公孙辛夷本来没怎么在意。 只是自顾自地看着空中飞舞的雪花。 可当余光瞥见这厮,根本没有在看雪,而是在看自己的时候。 那张平日里被面甲遮掩的如玉面容,顿时泛起几分粉色。 “看什么?” 韩绍笑道。 “你在看什么,我就在看什么。” 公孙辛夷瞪了他一眼。 “我在看景,你也在看景?” 这话说完。 见韩绍无声点头,公孙辛夷才反应过来。 ‘原来……我在他眼中也是景吗?’ 这般念头转过,公孙辛夷脸色越发酡红,似醉非醉。 那双当初让韩绍一眼心动的明眸,更是仿佛有水光潋滟。 韩绍没敢多看。 再看下去,他怕自己热血上头,真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来。 所以在避开公孙辛夷的视线后,韩绍顺势转移话题道。 “你祖父呢?” 韩绍这话纯属没话找话。 公孙峙的行踪能瞒过他的神念,却瞒不过视野中随时可以调用的小地图。 那代表着武道真仙的赤红小圆点,韩绍就算是想看不到都不行。 太显眼了! 而听闻韩绍这话的公孙辛夷,果然被岔开了注意力。 想到自家祖父昨日那羞恼失态的样子,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公孙辛夷,不禁失笑一声。 “怕是在哪儿躲着呢!” 毕竟要换做自己,前一刻还语重心长地告诫某人不要急躁。 下一刻就被当场打脸。 自己也会难堪羞耻到无地自容! 更何况她祖父这个人向来最重脸面,一下子丢了这么大的老脸,哪里还好意思轻易冒头? 听闻公孙辛夷这话。 想到老家伙那时涨红着脸,指着自己说不出一句话的样子,确实有些好笑。 韩绍一阵莞尔。 而这时,一直偷偷观察两人的公孙峙,见自己孙女如此编排自己。 哪里还忍得住,当即就从虚空中跳了出来,指着公孙辛夷怒声道。 “老夫什么时候躲了?” 见公孙峙嘴硬,公孙辛夷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如此态度,顿时再次将公孙峙气得不轻。 “忤逆!她敢忤逆老夫我啊!” 说着,扬起手作出要教训自家孙女的样子,可眼前身形一闪,便有人拦在了他的面前。 躲在某人身后的公孙辛夷下巴一抬,似得意似挑衅。 气得公孙峙花白的须发抖动不停。 “伱!你这……” 韩绍见这祖孙俩当着自己的面,隔空斗法。 为了避免闹出的动静太大,影响了将士们的休憩。 于是连忙收起看戏的心情。 “祖父息怒!” 这一声‘祖父’,喊得公孙辛夷俏脸一红,瞪了韩绍的背影一眼。 也顺势浇灭了公孙峙几分火气。 不得不说,韩绍刚刚毫不犹豫护住公孙辛夷的举动,公孙峙是极为满意的。 无论是这份担当,还是对自己嫡亲孙女的这份心意。 都让公孙峙感觉自己没有看错人。 兵家的冷酷与无情,就像这手中的长刀。 对敌的一面,锋锐、冰冷。 可对内的另一面,却是厚重且温和的。 公孙峙就是如此。 这一点和儒家所秉持的、崇尚的,两面开锋的君子之剑。 迥然不同。 韩绍也有些意外自己的这个发现,却没有表现出来。 毕竟有些东西还需要慢慢观察,不能轻易下定论。 但至少从公孙峙这些天的表现来看。 眼前这位穿着一身儒衫,口诵‘子不语’的兵家老者,应该是能够信任的。 于是在安抚完两人之后,直接便说起了正事。 “明日……明日我这三百人就要兵临龙城城下了……” 昨日踏破了那个万骑大部之后,今天又行进了一日。 明天再过半日,便可兵临乌丸王廷所在! 韩绍说不紧张、没有顾虑,肯定是假的。 可将是兵之胆。 所以他从来没有将自己这份情绪表现出来。 就算是在公孙辛夷面前,也是如此。 唯有此时当着公孙峙的面,才试探着问出一句。 “祖父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即将步入考场的考生。 虽然已经做好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充足准备,可临近考场的那一刻,终究还是有些心中发虚。 毕竟在另一方世界的考场,一次失败的考试,失去可能只是一次机会,一次奖励。 可对于这方世界的而言。 一旦失败。 失去的可不是什么机会和奖励,而且生命!
包括他在内的三百一十一条生命! 如此沉重的代价,他真的承担不起! “紧张了?” 公孙峙看着韩绍,口气虽然戏谑,甚至带着几分轻蔑。 可实际上先前他草原上找到韩绍他们的时候,发出第一声感慨是这样的。 ‘妈的!这姓韩的混小子,真是狗胆包天!’ 不过也正是因为看到了这厮身上的这股疯劲。 公孙峙也才会半软半硬地逼着他,一举杀到了这里。 若是换上一个人,公孙峙还真不会这般选择。 因为没有这一身的胆,他还真怕到时候打脸不成,反倒是丢了大脸。 那笑话可就大了! 当然这个时候,公孙峙当然不会承认这些。 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打压这小子嚣张气焰的机会,他哪里肯放过? 一番劈头盖脸地训斥后。 看着韩绍这副低头顺眼的恭敬模样,总算舒坦了几分的公孙峙,忽然缓和了口气道。 “放心吧,有祖父在,出不了岔子!” 听到这话的韩绍,心中稍安。 正打算说什么的时候,却见公孙辛夷忽然握住他的手。 当着公孙峙的面,再次认真道。 “你还有最后的选择机会……” 如此明目张胆的胳膊肘往外拐。 公孙峙顿时一怒。 可随后便生生忍下了。 因为他也想看看,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会不会让他失望。 而韩绍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离了一阵,然后忽然笑了。 退缩,他是没想过的。 因为他今日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这个小卒日拱一步,一步步拱出来的。 但凡退后一步,很多东西都会瞬间化为乌有! 他舍不得。 所以明日,他这个小卒注定要再拱一步! 在这片草原化作的棋盘上,一举夺帅! …… 翌日。 前所未有的巨大风雪,席卷着整个草原。 已经失去为司马披甲这一特权的吕彦,在毡房外提醒道。 “司马,将士们准备好了。” 韩绍闻言,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而后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公孙辛夷。 今日的这一战,她是不用出战的。 别说是他韩绍不会同意,公孙峙更是不会同意。 因为在韩绍拥有能改变一切的力量前,公孙辛夷的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 她决不能出事! “我去了。”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辛夷身形一个前冲,重重地磕在他冰冷的甲胄身上。 这个时候说再多的话,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所以她只是张口咬破了韩绍的嘴唇,让他甘甜的鲜血流进她的嘴里。 然后用力抓着韩绍的臂甲,通红着双眼,清冷且凶狠道。 “记住你的答应过我的话,要是做不到……” “我真的会发疯的……” 韩绍擦去嘴角留下的血迹,笑骂道。 “疯娘们儿!” 或是因为当初韩绍一声娘们儿,自己揍过对方。 公孙辛夷破涕为笑。 “都是你逼的!” 这一刻,温软的躯体环抱着冷硬的甲胄。 韩绍感觉有些吃亏。 所以直接推开了她,然后大步离去。 “韩绍!” 听到身后那声嘶声呐喊,韩绍脚步不停! 直到听到那声‘韩郎!我等你……’ 才微微迟滞了下身形。 可一息之后,却直接消失在了公孙辛夷面前。 …… 乌骓在风雪中挺立。 掉落的雪花,让它近乎成了一匹黑白花马。 等到韩绍落在它脊背之上,这匹就算寻遍整个辽东也没有几匹的神驹,猛地扬起了四蹄。 有如兽吼的嘶鸣声,顿时引得无数战马嘶鸣应和。 “见过司马!” 一声整齐划一的呼喝。 甚至震飞了漫天飞雪。 令整个天地也为之一静! 韩绍手握缰绳,虎视前方三百将士,口中朗声道。 “将士们!” “在!” 韩绍继续喝问。 “龙城在何处?” 将士们高声喝道。 “在北!” 韩绍又问。 “镇辽在何处?” “在南!” 韩绍再问。 “还记得当初北上草原,本司马跟你们说过的话吗?” 这一次,韩绍没有等将士们回话,便直接自问自答道。 “这么多年,从来都只有蛮狗南下!” “杀我父兄!辱我姊妹!抢我钱粮!” “满朝朱紫能忍!那些苦难的百姓,能忍!” “本司马却忍不了!” 韩绍说着,猛地拔出腰间睚眦。 “本司马向来信奉来而不往非礼也!” “本司马向来信奉!血债,当由血来洗刷!” “所以本司马今日就要告诉那些蛮狗!” “寇!可往!我亦可往!” 风雪再大,韩绍这番话还是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将士的耳中。 瞬间就点燃了将士们被风雪吹得有些微凉的血液。 长刀骤然出鞘的瞬间,放声怒吼。 “愿随司马!马踏龙城!死不旋踵!” 韩绍闻言,长刀举天,不再废话。 “出发!” “马踏龙城!” “死不旋踵!” …… 第一百一十一章 龙城之下!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一章龙城之下!风雪一夜,须臾不歇。 亭台楼阁,无尽长廊,都被素裹了银装。 左贤王一路走来,边走边停,忽然对左右笑道。 “难怪雍人总喜欢写诗,来赞美这雪景。” “确实美。” 跟在身后的黑袍闻言,心里不禁泛起一抹古怪。 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欣赏雪景? 左贤王也没有指望有人接话。 顺手抓一把雪,在掌间搓了搓,便摇头叹息道。 “可惜……黑云压城啊……” 说着,身形一闪。 等再出现,便已经是城墙上了。 “见过左贤王!” 城墙上的零星守卫,赶忙单膝跪地抚胸行礼。 看着这些守卫眼神中的慌乱不安。 左贤王温和应对,淡笑着让他们起来。 谁又想到呢? 曾经都是他们蛮族南下进攻,雍人防守。 这突然之间,换雍人进攻,他们防守。 就算是他这个左贤王也有点不习惯,甚至是茫然。 更别说这些士卒了。 挥手让那些士卒退下,左贤王俯瞰着下方那些大部族乱糟糟的营地。 看着自己派出去的使者,被那拉善部的统领诛杀。 看着那拉善部统领引刀自刎。 又看着那些大部族人心浮动,一副要散伙的样子。 只是他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慌乱的神色,反倒是泛起一丝冷笑。 散伙? 往哪儿散? 要是他推算的没错,雍人最迟明天就能杀到龙城城下了。 这个时候再想离开龙城,不管怎么样都已经晚了。 更何况他也不会允许! 所以左贤王短暂思忖后,便吩咐道。 “待会儿,你们去一个人,提醒一下他们。” 身后那些黑袍闻言,迟疑了下,还是问道。 “若是他们不听呢?” 左贤王淡漠道。 “腿不听,就把腿带回来,脑袋不听,就把脑袋带回来。” “这点东西,也要本王教你们?” 仁慈和贤明,是要分时候的。 在需要撕掉伪装的时候,左贤王从来不会有任何犹豫。 此外,这个时候他也懒得去分辨这些大部族哪些跟雍人勾结了。 只要雍人一来,战场上兵戎相见。 到时候谁忠谁奸,一眼便知。 只是这话说完之后,左贤王还是叹息一声。 “为了乌丸,为了王廷,一些牺牲是在所难免。” “一切为了伟大的可汗!” 看着左贤王一脸肃然的神色。 左右黑袍也赶忙正了正神色,肃然道。 “一切为了伟大的可汗!” 见其中一道黑袍身影,消失在眼前。 左贤王目光怔怔地看着远方。 这些天来,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在将那些大部族隔绝在城外的同时,那些从小部族征召来的武者,却没受影响。 而这也给龙城之中一下子凭添了四五万守军。 虽然这些小部族的武者,品质良莠不齐。 但关键时候还是能顶上去用一用的。 最起码消耗那些远道而来的雍人,还是能勉强做到的。 除此之外,他还与神庙取得了联系。 大巫是没见到。 但神庙的两位大祭司,已经允诺。 到时候若是对方真有真仙境的老不死,不顾颜面的出手。 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管! 这样一来,左贤王心中顿时信心大增。 此次他不但要守住龙城! 让那些雍人铩羽而归! 还要替乌丸部、替可汗扫除那些勾结雍人的叛逆! 想到这里,左贤王挺直了身躯,目光也变得自信了许多。 而就在这时,身前遁光一闪,却是刚刚那离去的那黑袍身影,去而复返。 没等他开口问什么,那黑袍身影便叹息一声道。 “殿下,雍人已经来了……” 雍人来了? 这么快? 刚刚还信心十足的左贤王,一个大步踏上高空,运起秘术极目远眺。 真来了! ‘只是……不对!人数不对!’ 那些大部族能看错,他这尊法相境大能却不会看错。 视线中那些雍人骑军,分明只有区区三百骑! 余下的那千余骑,根本不是雍人! 而是一群穿着黑色衣甲的蛮族少年! 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当一直以来已经形成的牢固认知,和现实的发现发生剧烈冲突的时候。 饶是左贤王修为惊人,脑子也瞬间懵住了。 然而下方那些急速冲来的雍人,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机会。 领头的三百余黑甲铁骑,胯下的战马以远超常理的速度,疾冲龙城城下! 而城下那本就人心浮动的近三万大部族骑军,这个时候才惊醒过来。 匆忙间的整军备战所引发的混乱,更是让本就散乱的营地,乱作一团! …… 龙城周围方圆十数里,一望无垠,毫无遮掩。 这种情况再做什么伪装,无异于掩耳盗铃。 所以韩绍懒得做这个无用功。 直接光明正大的行军! 主打的就是一个以快打快! 不过除此之外,他也稍稍做了一点调整。 就比如让身后那千余蛮族少年,全都换上了黑色衣甲。 至于能不能起到恐吓的作用,也无所谓了。 反正这一战,他也没指望那些蛮族少年起到什么作用。 真正靠的还是他麾下这三百将士! 而眼看着远处一道道腾上高空,目视远处的身影。 知道已经彻底暴露的韩绍,也懒得慢腾腾地行军了。 直接振臂高呼。 “冲锋!” 如果换做之前的辽东战马,这个距离就开始放马疾冲。 怕是就算是能跑到龙城之下,一些体力差一点的战马,不废也肯定跑不动了。 可如今韩绍却是信心十足! 而听闻韩绍这话的一众将士,自然没有丝毫犹豫。
就在韩绍策马提速的瞬间,身后三百黑甲铁骑便紧随其后。 不但没有落下一人,甚至就连队形也没有散乱分毫,整个过程宛如一体。 韩绍回首望了一眼身后。 看着那些将士们面甲下那双坚定且锐利的眼神。 看着那战马呼出的融化风雪的灼热气息。 看着那飞扬的马蹄,踏着地上寸许深的积雪,溅起的雪泥四下抛飞。 等转过身的瞬间,前方风雪迷眼,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 十里! 五里! 视线中近在咫尺的乌丸王廷龙城之下,汇集着无数混乱至极的庞大骑军。 对此,韩绍并没有丝毫的意外。 因为他早就从小地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圆点,看到了他们的动向。 起先他还以为那些蛮狗是准备集结大军,与自己的‘三千’大军决战。 可现在从那些蛮骑惊恐、失措的举动来看,明显又不像。 只是韩绍此时也懒得费这个脑筋,去分析了。 既然已经兵临城下,所有的算计与筹谋,都抵不过手里的刀兵! 而恰在此时,公孙峙的声音从虚空中悠悠传来。 “好孙婿,放手去冲!其他的,都交给老夫!”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怪? 似乎跟那句‘伱被强化了,快去送’,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韩绍有些无语。 三里! 二里! 被强化了的战马,让弓矢的射距,失去了作用。 所以这一次韩绍没有发出举箭的指令。 而是沉默着直接拔出了睚眦,长刀担肩的那一刻,终于朗声喝道。 “陷阵之志!” 众将士怒吼回应。 “有死无生!有敌无我!有我无敌!” 马蹄雷动间。 韩绍看着前方只剩不过一里之距的蛮骑,嘴角一勾。 “大丈夫战场成名!当在此时!” “踏平他们!杀!” 话音一落。 手中睚眦便是一刀斩下。 这是韩绍登临元神境的第一次全力出手。 也是韩绍第一次体验什么叫做兵家军势! 这一刀不但汇聚了韩绍本身的元神境浩瀚修为。 更调动了身后三百将士体内的真元之力! 所以其中蕴含庞大的力量,就算是韩绍本人也震惊不已。 视线中只见那流溢着些许金色光芒的巨大天刀,在空中拉出一道巨大圆弧。 而后向着前方重重砸下! 其中蕴含的恐怖高温,瞬间蒸发了天空中落下的大雪。 天刀本身蕴含无双锐意,更是仿佛要将整片苍穹都要生生斩开一般。 没有什么轰然巨响! 也没有什么天地异变! 有的只是无声无息的死亡! 所有被那恐怖天刀扫过的,无论人马,还是物体,全都于瞬息之间破碎、分解、湮灭。 寒风吹过。 雪花再落。 那些刚刚还一片混乱的蛮骑,看着地上一道焦黑的巨大刀痕,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而后根本不要任何人招呼,原本前冲的身形,一个转身,瞬间疯狂抽打起身下的战马。 逃! 去他妈的王廷! 去他妈的龙城! 这样恐怖的存在,根本就不是他们这些普通小卒能够应对的! 别说是出手了,对方就算是打个喷嚏。 自己怕是也能被震个半死! 这就是这方世界的战场。 一旦对战的双方,出现了一尊巅峰强者。 就算前一刻还势如破竹的大胜姿态,下一刻或许就是兵败如山倒! 除非他们中有能够匹敌对方的存在! 只是他们有吗? 有的! 就在韩绍一刀之后,便直接带着麾下三百将士,于这三万人的大营中纵横无敌的时候。 一道壮硕惊人的身影,手持一柄巨锤,狂奔而来。 一步、两步! 等到第三步的时候,已经踏上了虚空,手中足以攻城的巨锤,呈托天之势高高举起,口中怒吼道。 “雍将!受死!” 短促的蛮语,声震苍穹。 有如闷雷。 而他手中的那柄巨锤更是有如烈阳绽放。 没有人会怀疑这一击落下的惊天威力。 土尔扈部的那些蛮骑更不会! 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的统领是一尊即将演化金身的元神境巅峰强者! 所以在看到自家首领出手后,他们全都振奋不已,口中怒吼道。 “首领杀了他们!为族人们报仇!” 刚刚那雍将的一刀,斩杀了太多的族人。 其中就有他们的亲族兄弟、长辈。 他们的心在滴血! 他们在渴望统领为他们报仇! 甚至忘却了王廷是如何对待他们,如何寒了他们的心。 而此时土尔扈部的统领也是如此。 双方兵戈一起,亲友、同族、同袍在对方刀兵下流了血,死了人。 再多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唯有杀! 而面对前方三步登天的庞大身影,韩绍座下的乌骓,在没有得到指令的前提下。 自然不会丝毫停步的意思。 就算是元神境巅峰,即将演化金身的存在又如何? 作为一个陆生的畜生,想要有一天翱翔于九天,就要拿命去搏! 所以它一往无前! 而身胯乌骓之上的韩绍,面对那道踏临虚空宛如上古巨神的身影,同样没有言语。 手中睚眦一转,便一刀斩出。 下一刻,巨锤落下。 天刀耀亮天际。 宛如聚变的恐怖气息,席卷于这龙城之下。 等到被震飞的积雪和刺眼光亮散去。 虚空中传来一声,瓮声瓮气的感慨。 “好刀!” 话音一落。 一道刺眼的血痕,从那壮硕身影的眉心延伸而下。 而后便是无尽的热血,从空中泼洒而下。 韩绍看着那两片坠落下的残尸,稍稍匀了匀气息后,默念一声。 “升级!” ……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三仙镇王廷!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二章三仙镇王廷!按理说,土尔扈卓弥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一尊元神境巅峰,即将演化金身的真人,这个时候本该窝在族中苦修,以求突破。 可偏偏他静极思动。 又恰好遇上王廷的王令到来。 向来喜欢直来直去的他,想也没想就领了王令,带着族人来到龙城。 却没想最终竟然死在这里。 死在了这龙城之下! 颇有几分宿命的感觉。 而他这一死,本就一盘撒沙的三万蛮骑,顿时就崩了。 无数道向来以苍狼子孙自居的身影。 就在这龙城之下上演了一出狼奔豕突的仓惶一幕。 高居龙城城墙之上,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左贤王。 只感觉脸上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他是不信任这些大部族! 认定了他们中有人背叛了乌丸,背叛了草原! 可不管怎么样,在没有将一切摆在台面上前。 这些大部族也都还代表着整个乌丸部的脸面。 而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那些雍人像屠戮猪狗一般,肆意屠戮。 左贤王心中还是充斥着无尽的怒火与羞恼。 “废物!废物!” “三万人!这可是三万人啊!” 还没等他看出来到底是哪个部族,背叛了乌丸。 这三万就彻底崩了! “就算是三万头牛羊,挡在前面,也能抵挡一阵吧!” 看着左贤王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身后一道黑袍身影,提醒道。 “殿下,那三百雍人的修为……不对劲!” 先天! 最低也是先天! 其中天门境大宗师,也不下于双掌之数! 其中领头的那雍将,更是一尊元神境的真人! 如此恐怖的阵容,别说是这些下方这三万骑军了。 就算是翻上数番,若是其中没有抗衡的强者,也只会被其生生杀穿、杀溃。 这一点,同样身为法相境大能的左贤王,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甚至看出了那三百雍骑的坐骑,也不是凡品! 个个神骏无比,气息雄壮,就连这一场大雪也没能阻碍这些战马如何。 依旧健步如飞,如履平地! 这样的战马,若是放到草原上肯定是妥妥的马王! 甚至能被冠以‘龙驹’之称! “该死!雍人这是疯了不成!” 左贤王面色发黑,咒骂一声。 毕竟众所周知,在雍人那边先天境便足以充当一曲五百人的军候! 想要汇集如此多的强者,组成这样一支恐怖的军队。 足以让一支十五万的庞大大军,彻底陷入瘫痪! 想到这里,左贤王不禁一阵抓狂。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 雍人花了这么多的血本,如此不惜一切代价,直冲龙城。 目的肯定有且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们对龙城……势在必得! 而要做到这些单单只靠这三百人肯定是不够的! 他们肯定还有强者掩藏在其中。 法相境大能? 不!不!不! 不够! 若是换做自己,肯定至少派出一尊武道真仙! 不然的话,一切将毫无意义! 想到可怕处,左贤王霍然望向了虚空。 冥冥之中,只感觉有一尊恐怖的存在,似乎在看自己。 这般念头生出,额间见汗的他,身形一闪。 瞬间离开了城墙,头也不回地往王宫大殿遁去! 而就在他离开的刹那间,一只遮天巨手轰然抓在那处城墙上。 碎石、砖墙震散间。 虚空中传来一声戏谑的笑声。 “小家伙,反应倒是挺快……” 公孙峙这话说完,便不再隐匿身形。 直接从虚空踏出身形。 只是没有再次出手,而是目光幽幽地看着下方龙城的某处。 不出意外。 下一刻的龙城中,接连传来两声叹息。 “道友,你越线了。” “是啊,如此举动,未免太目中无人!” 接连两道声音。 一道淡漠。 一道饱含怒意。 公孙峙闻言,似笑非笑地道。 “越线?究竟是老夫我越线了,还是你们巫族越线,你们心里有数。” 镇辽军这一场惨败。 没有这些狗东西出手,可能吗? 公孙峙嗤笑不已。 “至于说目中无人?” “我兵家不是一向如此吗?” 公孙峙这话说着,忽然哈哈笑道。 “怎么?当年的丧家之犬,如今有了几分底气,就忘了当初的仓惶了吗?” 听闻公孙峙这话,下方两道玄之又玄的恐怖气息,猛地爆发。 “放肆!伱当你兵家,还是曾经的兵家吗?” “如此大放厥词!辱及我等!今日我等将你留在这茫茫草原!也没人能说出分毫道理!” 而面对下方那两道牢牢锁住四周空间的气息,公孙峙不但不惧,反倒是越发张狂地哈哈笑道。 “留我?我怕你留不住!” “别忘了,我兵家向来不喜单打独斗!喜欢的就是以众凌寡!” 话音一落。 原本平静的虚空中,竟然无声无息地又走出两道身影。 当先走出的那道身影,在看到公孙峙之后。
打量了公孙峙身上那袭儒衫一眼,面色顿时黑如锅底。 “混账!你怎生穿……” 堂堂兵家真仙一身儒衫,简直丢尽了兵家的老脸。 没骂他一声‘孽障’,已经算是相当克制的了。 公孙峙脸上一苦,心道老子如此委曲求全,还不为了我兵家。 只是迫于来人的辈分太高,他也不敢顶撞。 于是赶忙传出一道意念。 那老祖闻言,脸上的神色一怔。 顺势便向下方战场上的某道身影,投下了目光。 “果真如此?” 公孙峙点头,表示不错。 而眼看两人当着自己的面,一通交头接耳,那尊儒家出身的真仙好奇地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 这一眼看去,顿时惊喜地道了一声。 “没想到竟在此处看到一尊我儒家的好苗子!” 说着,以手扶须,对着公孙峙道。 “亲家放心!此子年纪不大,元神已成!” “待此事了结,老夫定然亲自向学宫山主引荐!” “若是运气好,引得山主青睐,或许还能搏一个学宫亲传的名头!” 可他没想到自己这话说完。 却见公孙峙对自己怒目而视。 “放屁!什么儒家苗子?那是我兵家子弟!” 看着公孙峙一副急眼的样子。 再看那位公孙老祖隐隐有些不满的神色。 本来只是对下方那年轻人稍稍有点兴趣的他,忽然心中一动。 有隐秘! 这般想着,那儒家真仙微微眯起眼睛。 表面不动声色,实则留了几分心思。 他虽然跟公孙峙是儿女亲家。 但儒家和兵家可不是。 亲家求援,他自然是当仁不让。 可要是能给兵家添点堵,他也同样乐见其成。 这般呵呵笑着。 这位来自江南赵氏的儒家真仙,顺势便岔开话题道。 “对了,你着急忙慌地让我们过来,想要做什么?” “不会是要……” 说着,他指了指下方的乌丸王廷。 作为最重礼法的儒家,区区蛮夷,也敢仿制未央宫建城。 这叫什么? 这叫违制! 这叫僭越! 换了上古年间,夷其族都是轻的! 全族抽出神魂,永世流放在那暗无天日的幽冥深渊,才是正理! 只是如今终究不是上古了啊…… 赵家真仙心中叹息一声。 他可以给公孙峙撑撑场子,但有些事却是做不了主的。 见赵家真仙这副为难的样子,公孙峙摇头道。 “放心吧,不会让你难做。”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年轻人吧。” 赵家老祖闻言,微微一怔。 就凭那年轻人,以及那区区三百骑? 有些搞不懂公孙峙到底是什么意思的他,默默看了下方一眼,便不再多言。 毕竟公孙峙这一趟草原之行,是得到老祖点头的。 其中的手尾,想来也不需要他多作操心。 静观其变即可。 而实际上,就在公孙峙挥手便招出了两尊真仙之后。 先前还一副喊打喊杀的两尊来自神庙的真仙,瞬间便哑火了。 特别是在看到那位儒家真仙的身影后,心中的震动。 几乎不亚于一场地震。 因为和日薄西山的兵家不同。 这无数年来,儒家几乎就没有衰落过! 无论是上古之后的‘非儒即墨’。 还是前朝的儒法之争! 儒家都是最后的赢家! 那座名为稷下学宫的圣地,那座稷下学宫的无崖山。 以及那尊坐镇无崖山的老不死。 嘴上喊着以德服人,以理服人。 可无论是说道德,还是讲道理,从没有人讲过对方! “儒家怎么也插手了?” 隐于城中的两尊神庙真仙,眉头几乎皱成了一个‘川’字。 他们有些搞不懂情况了。 毕竟当初神庙出手,在某种意义上是得到某些人默许的。 否则的话,别说是他们不敢。 就算是他们的大巫,怕是也要掂量掂量! 这般头皮发麻了一阵,他们叹息一声便道。 “罢了,联系大巫吧!看大巫怎么说!” 这种事情他们做不了主。 也只能请动大巫了。 于是不再犹豫,很快便动用秘法拨动了虚空中那一缕神念。 而就在他们联系上大巫的那一刻,便听那边传来一声恼怒的声音。 “我说你下棋就棋,老是拱卒做什么?” “弃車保卒?你疯了?” “不下了!不下了!你们这些古修一脉的都是疯子!” 话音一顿。 大巫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虚空传来。 “都滚回去!龙城?随他去吧!” “妈的!玩不起!老子不玩了!” 听到这话的两尊神庙真仙,彼此面面相觑。 而后叹息一声。 身影一虚,缓缓消失在这龙城之中。 感应到这一点的公孙峙,还以为是自己等人吓退了他们。 当即哈哈笑道。 “好孙婿!可破城矣!” …… 第一百一十三章 破城!(第一更!)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三章破城!城,盛民也! 本是用来守卫子民,防备敌方攻击的存在。 可如今这座耗尽了无数草原部民骨血的龙城,却成了阻碍他们活下去的天堑! 大雪纷飞。 龙城巍峨的城墙高耸。 无数蛮骑奋力抽打着座下的战马,只求脱离这片血腥残酷的屠宰场。 绕墙而走的那一刻,有蛮骑仰望着身边那厚实高大的城墙。 忽然疯癫地笑出声来。 因为当初这城建成的时候,他也曾经为之欣喜,为之兴奋。 为之荣耀! 可现在他才猛然意识到,这座城他妈的从来没有属于过自己。 从来没有属于过他们部族! 乃至从来没有属于过这片草原! 龙城是乌丸人的龙城! 可汗也只是乌丸人的可汗! 只是他明悟的终究还是太晚了。 晚到下一刻,那些浑身黑色甲胄的身影便已经出现在身后。 鲜血、残肢纵横飞舞的那一幕,充满霸烈、残酷的美感。 那蛮骑飞起的头颅,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他看到了无数同族的惨死,看到了那些雍人的可怕与无情。 也看到那高耸的龙城城墙。 砰—— 他与龙城融为一体了。 …… “赵牧!分兵!” 一番冲杀,在猎杀了一部分高境修士之后,韩绍断然下令。 如今已经顺利晋升天门境大宗师的赵牧,在听闻这声军令后,瞬间领命。 “喏!” 不过分兵之前,韩绍还是交代一句。 “以猎杀高境修士为要!” 说着,韩绍又了补了一句。 “此战……或许是我们最后成长的机会了……” 已经成为韩绍绝对心腹的赵牧,瞬间便明白过韩绍话里的意思。 这一战之后,就是他们这一支游荡在草原上的孤魂野鬼南归的时候了。 到时候再想这么‘自由自在’,肯定是不可能了。 一切都要开始讲‘规矩’! 明悟了这一点的赵牧,忽然有些唏嘘。 曾经一心只想离开这野蛮血腥之地的他,莫名地感觉有些不舍。 就像老农不舍可以不断收割的农田。 就像猎人不舍满是猎物的猎场。 就像虎狼不舍那食之不尽的羔羊! 只是再不舍,也抵不过司马的一句话。 司马说要南归! 那就南归吧! 反正他已经打定主意追随司马了。 至死方休! 这般念头转过,赵牧面色一肃,再次‘喏’了一声。 随后便呼喝一声,“铁鹞子的弟兄,随我冲!” 顷刻间,原本有如滚滚洪流的三百铁骑,瞬间分出一股支流。 向着旁边的方向,漫卷而去。 …… 三万常规战卒、骑军。 在面对一支全由先天境以上的存在组成的军队时,其脆弱根本无需多言。 别说是在一片混乱中,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了。 就算是双方摆明车马,正大光明的战场对垒,结局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有的无非是溃败的方式和时间长短的区别罢了。 所以在继续冲杀了一阵之后,韩绍便缓缓勒住了马首,将战场交给了麾下的将士们。 然后静静地看着他们化身虎狼,不断扑杀身前的猎物。 看着那些猎物有如受惊的牛羊一般,慌不择路地四下奔逃。 这一刻的龙城之下,仿佛已经化作一片任由他们纵横肆虐的猎场! 直到那支由蛮族少年组成的归义营,抵达战场。 这片猎场似乎一下子变得更加残酷起来。 因为那些陷阵营的将士,在得到韩绍交代后,还只是猎杀那些后天境、乃至先天境之上的高境修士。 可那些蛮族少年可不管这些。 为了证明自己的武勇与忠诚,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存在,可谓是寸草不生! 没有什么降者不杀,也没有什么怜悯。 在战场血腥的刺激下,一众还不知道敬畏死亡和生命的少年,其破坏力是惊人的。 直到某些少年在挥下手中的弯刀后,看着对方那张熟悉的脸,才猛然惊醒过来。 “阿爸!” 这一声惊呼,顿时对面那蛮骑满是血污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 可很快这抹错愕与震惊,便化作了欣慰的淡笑。 而后伏尸在这片龙城之下的草地上。 那蛮族少年被座下战马牵引着不断向前的身影,目光茫然地看着身后的方向。 阿爸死了? 我亲手杀了阿爸? 这一刻脑子嗡嗡作响的他,似乎无法接受这一切。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同伴的冷哼。 “你想死吗?” 死? 若是真能选择死,当初在主人踏平部族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又哪用等到现在? 少年茫然的神色,渐渐僵硬。 或许台吉副统领说得对。 他们这些人名为‘归义’,实为罪人! 身负草原野蛮之原罪! 身负判族之罪! 身负手染族血之罪! 从今以后,唯有跟着主人一条路可走! 唯有主人才能给他们带来最终的救赎! 感受着体内来自主人赐下的强大力量,那少年脸上的神色,渐渐狰狞起来。 自此之后,除了主人,无物不可杀。 无人不可斩!
“杀!” …… 当肾上腺素急速飙升的时候。 人总是会不知不觉忽略身边的一切。 鲜血、痛苦、死亡,全都抛诸脑后。 唯有向前、再向前! 挥刀、再挥刀! 不断暴涨的力量,更是让他们忘却了时间,忘却了疲惫。 直到某个少年无意中斩出一道璀璨的刀光,他们才猛然惊醒。 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突破到了后天真气之境! 这一发现让他们震惊、让他们狂喜。 “赞美伟大的主人!” 这一声赞美,随着不断有少年突破,很快便响遍整个龙城之下。 “赞美伟大的主人!” 对于这些语调生涩的赞美,已经重新回归到韩绍身后的一众陷阵营将士,失笑不已。 狗,喂一点残羹冷炙,就可以对主人摇头摆尾。 至于说日后会不会反噬,这个他们就不知道。 不过他们现在对某人的信任,已经变得有些盲目了。 所以也就懒得操这个心了。 再不济司马还有他们呢! 杀人,他们在行。 杀狗,同样不外行! 而韩绍倒也没有糊涂到内外不分的地步,所谓外王内圣,所谓王霸杂糅之道…… 这些理论知识,他早已通透于心。 自然不需要旁人置喙。 仰望着前方的龙城,以及那块由雍语和蛮族语言书写的巨大鎏金匾额。 韩绍嗤笑一声。 顺手就是一刀斩下。 瞬息之间,那道璀璨如烈阳的天刀,狂暴扫过。 【龙城】破碎。 轰然掉落间。 韩绍清晰地看到城墙上那些守城蛮族脸上愤怒和惊恐的神色。 本想将这些碍眼的家伙,顺手扫掉。 可想了想之后,还是决定算了。 因为他要他们亲眼看着自己入城! 有些恶趣味地想着,韩绍轻笑一声。 又是一刀精准地斩在眼前那座巨大铁门的缝隙中。 面对这汇聚了韩绍全部修为,以及身后三百将士精气神的一刀。 粗壮的城门栓,连带着那座象征着乌丸部尊严和荣耀的巨大城门,轰然倒下。 韩绍恢复了几分气息后,扭头对身后的将士们,淡笑道。 “答应你们的事情,我做到了。” 听到韩绍这话,身后三百将士蓦然就红了眼。 一个多月前的惨败仓惶。 一个多月的奔袭煎熬。 在这一刻,终于化作了这一刀之下龙城城门的轰然倒塌。 “陷阵之志!” “有死无生!有敌无我!有我无敌!” 龙城之下,城门洞开。 将士们嘶声怒吼,震动苍穹。 就连韩绍也被感染了几分,手中睚眦一举。 “今日之后!你我都将名垂青史!” “诸将士!马踏龙城!” 韩绍怒吼一声。 “入城!” 马蹄踏动的一瞬间,众将士口中怒吼回应。 “马踏龙城!” “入城!入城!” 话音一落。 千余马蹄,踏着雷动的步伐。 踩着脚下破碎的【龙城】二字。 踩着脚下象征着乌丸荣耀与尊严的城门。 入城!入城! 今日他们是真正的征服者! 他们将达成以区区三百人,破灭一族国度的辉煌成就! 不说前无古人。 也不说后无来者。 单论当下,今日之后他们陷阵营的传说,将通传整个大雍! 传遍整个天下! 再用司马的话来说,那就是他们成就了一段历史! 今日之后,他们将——名垂青史! 这个时候任何胆敢挡在他们面前,阻碍他们成就不朽的存在。 都将被他们手中的长刀斩碎,再被他们的马蹄踏成血泥! 所以在进城之后,面对那些蜂拥着冲上来龙城守军。 他们毫不留情地挥下了手中的镇辽长刀。 从来都是一骑当先的韩绍,手中的睚眦更是直接斩下。 那一瞬间的万众一心,甚至引动了某种天象。 整个龙城的人,全都听到了那一声源自神魂的震天龙吟。 就在他们呆愣愣地看向天空的时候,只见苍穹之上激荡翻滚的云雾间,有狰狞龙首撕碎了漫天大雪,垂首而下。 “龙……龙!” 有人看着那颗巨大的黑色龙首,口中惊呼道。 因为这一瞬间,他们猛地联想到了那个流传百余年的古老谶言。 ‘北方将有黑龙出,以水德克火德,斩赤龙而代天下!’ 曾经坚信可汗就是谶言中‘黑龙’的他们,这一刻心中隐约间有某种信念在破碎。 别说是他们了。 这一刻,就连虚空中的公孙峙等人,也是眼珠子一突。 “军势演化真形!” 这一点,就算是他们辽东公孙氏的真正底蕴,白马义从也只是凭借人数的优势,勉强做到。 眼前这区区三百人,怎么可能? 而那江南赵家真仙见状,向来云淡风轻的他,也有些失态。 “怎么可能?” “莫非是他?” 只是就在所有人震惊不已的时候,那丛云之龙首,终于渐渐展露了大部分完整的身形。 龙首! 狼身! 是睚眦! …… 今天把龙城剧情写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王座!(第二更!)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一十四章王座!在看到空中那颗巨大龙首的那一刻,不少龙城守军就崩了。 而这一崩,便再也止不住了。 就算后来他们看到了完整的龙相,发现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黑龙’。 想要回身再战的时候,也已经来不及了。 所谓兵败如山倒。 就是说当某种连锁反应一旦发生,便有如山崩一般势不可挡。 个体的努力,在群体中有时候终究是微不足道的。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力挽狂澜的。 而这个时候,真正能力挽狂澜的人,此时却躲在了王廷内宫深处。 谈不上什么瑟瑟发抖、恐惧失措。 他只是茫然。 这种茫然自打那三百人的雍骑,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 没有什么三千大军。 也没有看到那些大部族跟雍人勾结的迹象。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人耍了,但又好像没有。 因为那三百雍骑,确实强的恐怖。 甚至远远超过他脑海中想象的雍人‘三千骑军’。 也因为那些跟在雍人身边冲杀的蛮族少年,也不是假的。 他们勇猛,无畏,真的很像可汗身边那支‘质子军’。 可偏偏这一切,看起来又总是充满了似是而非的违和感。 左贤王叹息一声,又懒得去想了。 “城破了?” 听到左贤王这话,大殿中一阵默然。 在天上出现三尊武道真仙之后。 先前还信誓旦旦的两尊神庙真仙,突然一言不合就跑了。 如此丢人的举动,让曾经对神庙向往不已的他们,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不求你们为了整个乌丸奋死一搏,逼退对方。 但凡能够拖住对方的真仙,不让他们插手这一战也好啊! 你们这一跑,我们怎么办? 王廷怎么办? 有空中三尊武道真仙在,别说是他们这些法相境大能了。 就算是元神境真人不被逼到绝境,怕是也不敢出手了。 毕竟龙城是可汗的,而命却是自己的。 城丢了,可汗总不能将整个龙城的强者都砍了。 而上空那三尊武道真仙,他们能! 这才是如今整个龙城这么安静的真正原因。 这一点,不但他们懂,左贤王同样也懂。 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不是王弟不努力,奈何雍狗太强大啊!’ ‘没见连神庙真仙也被吓跑了吗?’ 左贤王心中念叨着。 所以尽管他知道,这个时候站出来肯定能一呼百应,甚至一举获得巨大的声望。 他依旧选择缩着不露头。 任由那些雍人铁骑在龙城中纵横无敌,一路冲杀。 “殿下……咱们是不是要避一避?” 听到这话,左贤王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身边那內宦。 他没有记错。 当初这些雍骑的动向,就是此人带来的。 “本王记得……你叫阿保机?” 阿保机佝偻着身子,粗壮起日渐尖细的嗓音,回应道。 “回殿下,奴是。” 听着对方矫揉造作的声音,左贤王有些腻歪地蹙了蹙眉。 一瞬间没了跟此人说话的兴趣。 不过他刚刚那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既然雍人已经打进了城,接下来肯定要杀进这内宫的。 到时候双方碰了面,自己这个乌丸左贤王殿下,又该如何是好? 为了伟大的可汗,与对方殊死一搏,然后被那三尊武道真仙捏死? 这个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否则的话,他早就站出来为可汗玉碎了。 而投降? 他也做不到。 因为从记事起,他就是高贵的乌丸王子。 那份独属于王族的骄傲,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让他向雍人投降? 开玩笑! 除非万不得已…… 想到这里,左贤王叹息一声,起身道。 “那就先避一避吧。” 说着,他恨声道。 “今日雍人给我乌丸带来的耻辱,早晚有一天,本王要跟随可汗,亲自讨回来!” 隐匿在大殿虚空中的几位王族奴仆,顿时悄然松了一口气,口称。 “左贤王贤明无二!” 而听闻这话的左贤王,忽然心中一动。 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看来……他们对可汗的忠心也是有限度……’ 这般念头闪过。 左贤王有些贪婪地用余光瞥了一眼,那大殿之上高悬的王座。 这么多年,它与自己近在咫尺。 仿佛伸手间就能触碰到。 可他知道就是这咫尺距离,中间却隔着山海与雷池。 稍有妄动,等待着自己的就是全家诛除的结局。 所以有些想法,也只能想想罢了。 只是就在左贤王用尽努力抽回那抹余光的时候,耳畔却是传来一声细若蚊呐的声音。 “殿下,很想坐上去吗?” 明明细不可闻的声音,却恍若惊雷一般在左贤王耳畔炸响。 强行稳了稳心神后,左贤王冷冷地看向说话的那道身影。 只是那狗奴身形依旧佝偻,姿态也一如既往地恭顺卑微。 “伱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不怕死?” 见左贤王没有第一时间毙杀自己。 阿保机心中一松,顿时知道自己赌对了。 死? 以前他是怕的。 可自从胯下少了那点累赘后,他好像忽然之间就不怕了。 不但不怕,还一下子明悟了许多。 既然当初的哥利,可以被自己的三言两语,忽悠得团团转。 既然当初自己那些虚妄之言,在左贤王和一众法相大能面前,也没有暴露。 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做得更多? 比如将眼前这个世人眼中贤明无双的殿下,一点一点拖入那深不见底的深渊地狱? 就像他当初随口一句话,就剥夺了自己作为男人最大的尊严一样! 想到这里,阿保机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扭曲的快感。 可面上却是一片恭谨。 “奴这条命是殿下给的,殿下想收回去,奴自然毫无怨言。” “奴只是希望殿下知道,奴对殿下绝对忠心不二!” 在表了一番忠心后。 阿保机又迅速道。 “若是殿下想坐上那个位置,奴可以帮殿下!” 听闻阿保机这话,左贤王面色不动,眼神却闪过一抹嘲讽。
帮我? 就凭你这个狗奴? 这般念头生出,左贤王已经生出了几分杀意。 他是喜欢聪明人。 但他讨厌自作聪明的人。 特别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的! 而眼看左贤王明显没有当初的哥利那么好糊弄,已经生死看淡的阿保机也不气馁。 依旧面色不动,口气严肃地传音道。 “殿下不信任奴,是正常的。” “奴只想告诉殿下!” “若是殿下真有想法,眼前就有一个天大的机会!” “一旦错过,此生怕是也难寻!” 阿保机这话说的时候,口气断然。 一如当初面对哥利那般自信。 可他这一自信,左贤王忽然就有些不自信了。 眼神犹疑了一下,终究咬牙问了那一句将自己彻底拖进深渊的话。 “怎么说?” 阿保机闻言,心中瞬间狂喜。 口中却继续肃然道。 “奴愿为殿下联系那些雍人!” 这话出口。 左贤王眼中瞬间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杀意。 “你是雍人的暗子!” 而左贤王这般杀意一露,顿时引得大殿中其他大能的注意。 恐怖的气息压迫下,阿保机毫无畏惧,眼神依旧是那副卑微的模样。 可传给左贤王的话音,却是坚定无比。 “殿下可杀奴,却不可辱奴!” “昔日一战,奴无数同族都殒命在雍人屠刀下,奴又怎么可能投靠雍人?” “殿下若是不信,可速杀奴!” “奴只想在死后,殿下能速速决断!” “毕竟连可汗都能与雍人合作,殿下为何不能?” 这段时间,阿保机在这殿中干些掌灯、灭灯,端茶送水的杂活。 自然听到了不少隐秘。 而他这又一番急速吐出的语句。 前几句左贤王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唯有最后一句,听得左贤王心神一动。 一阵心思急速运转之后,左贤王一面安抚住身边一众大能。 一面对眼前这个宛如蝼蚁一般的狗奴,幽幽问道。 “为什么会跟本王说这些?” 阿保机没有半分迟疑道。 “可汗暴戾!殿下贤明!乌丸唯有在殿下的带领下,才能真正……” 左贤王冷哼一声。 “本王要听真话!” 阿保机闻言,眼神似乎闪过一抹挣扎。 片刻之后,终于坦诚道。 “奴不想一直做一个无用的阉货!” “奴要做一个对殿下有用的人!” “奴要……往上爬!” 有用的人? 阿保机所有的话,都抵不过这四个字。 听到这话的左贤王,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呼若邪,你要做一个有用的人。’ ‘没用的人,不配活下去。’ 这是当初他兄长端坐汗位,踩着父汗的脑袋对自己说出的话。 左贤王不止一次,为这句话午夜惊醒。 已经近乎成了梦魇。 于是在长呼一口浊气后,左贤王冷冷地看了阿保机一眼。 没有说话,直接闪身离开。 而跟在左贤王身后的那些黑袍身影,本想顺手毙杀这区区阉奴。 可虚空中却传来左贤王的冷声言语。 “留这狗奴一条命吧。” “待会儿雍人来了,让他告诉那些雍人!” “今日之耻,来日我乌丸必将雪之!” 说完,见宫门处已经有几分骚乱的迹象,便直接道。 “走吧,来日方长!” 见左贤王撂下狠话的时候,还不忘饶一个阉奴的命。 一众黑袍心中感慨连连。 却没有见到地上那道匍匐在地的卑微身影,脸上的神色是多么得意与癫狂。 …… 破! 当韩绍带着三百将士入城之后,或许是因为天上高悬的三尊武道真仙震慑。 几乎就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这一刻,几乎所有的王廷贵种都选择了闭门自保。 似乎只要这些雍骑不去攻打他们的府邸。 其它的,跟他们没关系。 一副你们随意的态度。 而他们这般做派,顿时将所有已经准备好了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搞得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一骑当先的韩绍,面对这种情况,也有些懵。 一道神念没入虚空。 等得到回应之后,韩绍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明悟。 ‘潜规则么?’ 不过很快,他眉头便再次拧起。 那当初定北、廊居两县,又是怎么回事? “那些贵种不动,其它随意。” 听到虚空中再次传来的这话,韩绍背后一凉。 霍然望向天上那三尊宛如在世神明的身影。 他懂了。 浑身却是冰冷一片。 而后沿着所谓的朱雀大街,一路直冲王廷中枢所在。 轰—— 宫门破碎! 韩绍策动座下的乌骓,一步步踏上了那乌丸王廷最尊崇的所在。 本该沉重的马蹄,踏在脚下玉石铸就的阶梯上。 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 只是刚刚得知某些‘真相’的韩绍,却忽然感觉有些意兴阑珊。 一步、两步、三步…… 韩绍的视野,随着阶梯不断攀升,越来越高。 直到前方由无数玉砖铺就的巨大平台,现于身前。 韩绍缓缓勒住乌骓,任由它在原地踱着步子。 身后三百紧随其后的将士,默然无声。 看着眼前那道跪伏在玉砖上的孤零零身影,韩绍眯眼看了一阵,忽然笑了。 “真是缘分,又见面了。” 说完,没等那匍匐在地上的身影说话。 便策马越过对方,往前方的大殿走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前方就是自己这一场草原征程的终点。 这一刻的韩绍,忽然有种前世玩游戏打通关之后的怅然感。 可随即又哂然失笑。 这才哪儿到哪儿? 这里只是自己这一趟穿越之旅的起点而已。 滴答滴答—— 马蹄不断敲动,连带着韩绍身上的甲胄也发出了铿锵的声音。 睚眦归鞘,摘下面甲的那一刻。 前方,王座。 高悬。 …… 还有一更,估计要一两点了,不要等了,明天再看也是一样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斩龙!焚城!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五章斩龙!焚城!天空飘雪不停。 这一路高高垒起的阶梯与这片广场,却不见半点残雪。 “司马,要进去看看吗?” 吕彦策马上前,恭声问道。 韩绍笑笑,点头道。 “来都来了,都一起进去看看吧。” 说着,也不下马,直接策动座下的乌骓,直接踏进了大殿。 反倒是身后的一众将士,神色忽然有些踟蹰起来。 或许是眼前这座大殿与镐京传说中的那座大殿,太过相似。 众人想进,却又不敢进。 直到韩绍扭头看他们一眼,有些奇怪道。 “你们不进?” 这一路的冲杀与生死相依,身后每一个将士都居功至伟。 所以韩绍很乐意与他们分享这一刻的荣耀。 只是看着他们一脸敬畏与为难的样子。 韩绍也没有强求什么。 对于这方世界而言,他们生于斯,长于斯。 有些东西已经深深刻进了他们骨髓,印进了他们的灵魂。 可韩绍不同。 他出生、长成的那方世界,很多古老的东西早就已经是冢中枯骨。 甚至花上一点很少的钱,就可以随意参观。 所以也就很难谈得上什么敬畏可言。 而看着韩绍策马进入王廷大殿的身影,吕彦却是想也没想便跟了上去。 作为司马的亲兵首领,别说是区区一座异族王廷了。 就算是刀山火海在前,也挡不住他的脚步。 在这之后,便是赵牧、冯参、齐朔。 三人在一阵咬牙发狠之后,终究还是迈步跟了进去。 倒是李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跟进去。 而是指挥着剩下没有跟进去的将士散开阵型,以作警戒。 虽然这样做不一定能起到什么护卫的作用,但起码也避免某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侵扰了司马的兴致。 一步踏临虚空的李靖,俯瞰着下方的乌丸王城。 此刻他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因为眼前的这座王廷实在是太像镐京那座名为未央宫的宫殿了。 恍惚间,他甚至有种他们跟随着司马,已经入主那座宫殿的错觉。 可很快他便被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生生吓了一跳。 回首望了那道已经步入大殿的挺拔背影。 李靖心中稍稍一定。 而后呼出一口氤氲白雾,口中嘀咕道。 “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 跟着韩绍进入大殿的,寥寥不过十数人。 韩绍环顾了眼四周,发现这处大殿内的陈设,并没有想像中奢华。 反倒是因为色调的问题,显得有些压抑和沉闷。 特别是那些缠绕在宫柱的黑色龙影,总让他有种狰狞有余,威严不足的感觉。 嗯,一般。 韩绍策马又前进了一段距离,无论神色还是姿态。 都给人一种信步游庭的感觉。 而他这般轻松的样子,顿时让身后原本有些紧张的将士,渐渐放松下来。 见韩绍忽然抬首望向那张独属于乌丸可汗的王座,似乎有些出神。 向来说话不怎么过脑的冯参,大大咧咧地道。 “司马,要不要上去坐坐?” 可这话出口,脑瓜子便重重挨了身后的齐朔一下。 冯参本来还想发作,却听齐朔压低了声音呵斥道。 “蠢货!你想害死司马吗?” 听闻齐朔这话,冯参神色一愣,还想争辩。 却见韩绍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口中幽幽道。 “得意不可忘形,回头自己去领十鞭子,给自己长长记性。” 听到韩绍这番不咸不淡的训诫。 冯参也不是傻子,很快便明悟过来。 赶忙抱拳告罪道。 “喏!” “是卑职莽撞了!” 王座,又岂是随便能坐的? 真要是脑子不清醒,一屁股坐上去。 屁股能不能坐稳不说,脑袋搬家,应该是大概率的事情。 想到紧要处,冯参额间见汗。 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让你他妈的嘴快! 而韩绍也懒得理这个夯货,他此时盯着那王座出神,倒不是他真想坐上去体验一下。 毕竟类似的这玩意儿,他又不是没坐过。 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好奇和冲动。 他在看别的东西。 王座之上的东西。 那是一团已经渐渐展露出几分头角的黑色雾气。 有点类似平时那些‘刷怪’爆出【经验值】的那种血雾,却又不同。 因为它是龙形的。 这一刻,就连韩绍也有些嘀咕。 莫非那则谶言,真就应在那乌丸蛮酋身上。 想到这个,韩绍心里不禁一阵腻歪。 对着那王座顺手就是一刀斩下。 而原本趴伏在王座之上的龙形虚影,面对韩绍这突如其来的一刀,似乎骤然苏醒了一般。 霍然睁眼间,那道起先不大的身躯,剧烈膨胀。 顷刻间便充斥了韩绍整个视野。 一声巨大到足以撼动韩绍元神的惊天龙吟,顺势咆哮出声。 让韩绍顿时想到了曾经看过的某则有关【龙】的阐述。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 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 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 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而那瞬间完成巨大化的黑色龙魂,紧接着便是探爪一抓。 竟然直接将韩绍刚刚斩出的那一道璀璨天刀,生生抓碎。 在这之后,似乎已经被激怒的祂,来势不减,紧接着便再次咆哮一声向韩绍冲来! 这一瞬间的事情,发生的太快。 快到就连韩绍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道仿佛充斥整个天地的黑色龙影,便骤然出现在了韩绍的眼前。 龙首狰狞,须发如矛! 张开的巨大龙爪,更是仿佛要将整个天地撕开一般。 韩绍瞳孔剧烈收缩间。 出奇地没有感觉到任何畏惧之意,心中反而生出一股被冒犯的滔天怒火。 “孽畜!放肆!” 这一声充斥着无尽怒意的断喝。 不是出自韩绍的身体,而是神魂! 几乎是心念一动。 韩绍那道身穿儒衫的元神之相,一步踏出,便伸手向虚空中的巨大黑龙抓去。 当巨手按住巨大龙首的那一刻,黑龙前冲的身影,骤然一顿。 韩绍甚至从那孽畜眼中看出了一抹人性化的震惊之色。 只是这抹震惊很快便被赤红的疯狂所取代。 张开的三爪,瞬息之间便向那道身穿儒衫的元神之相抓去。 对此,韩绍顺势便伸出了空闲的那只手。 手腕一转,便抓住了龙身。 就这样一手按龙首,一手抓龙身。 宛如远古巨神徒手擒龙!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被他擒在手中的这孽畜,不但没有束手就擒的意思,反倒是龙吻一咧。 似乎在狞笑。 那双巨大的龙目,更是露出了一抹凶残、狡诈的神光。 韩绍见状,心中一沉,顿觉不妙。 瞬间便扭动了身形。 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看着那只死死扣在胸口的龙爪,巨大元神之相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 不是三爪! 是四爪! 这孽畜先前藏起了一爪! 只为让自己低估祂的实力,从而完成这抓向要害的一爪。 没想到只是区区龙魂虚影也如此狡诈的韩绍,顿时感慨一声。 “好精明的孽畜!” 似乎被韩绍左一声孽畜,右一声孽畜所激怒。 那黑色龙魂神色一厉,龙爪一并,作剜心状。 可下一刻,先前浮现在韩绍脸上的错愕,便出现在了那颗巨大龙首之上。 对此,韩绍幽幽一叹,有些无奈道。 “伱抓坏我的衣服了啊……” 听闻韩绍这话,巨大的黑色龙首霍然望向眼前那人族的元神之相,眼神中尽是难以置信的惊恐之色。 只见对方刚刚被自己抓破的胸口位置,原本独属于儒衫的华丽色彩,一点点褪去。 转而浮现的是一抹深邃威严的黑色。 其展露的一角,上面编织的某种纹路,更是让祂熟悉到了神魂深处。 “这……” 那本以为是虚无产物的黑色龙魂开口了。 而且一开口就是早已不显于世的古老语言。 可偏偏韩绍听懂了,不但听懂了,还回应了。 “龙族?你们好大的胆子……” 听到那尊元神之相吐出的淡漠言语。 黑色龙魂的虚影,这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怖存在,巨大的龙目全是惊恐、震怖之色。 “这不可能!” “天塌了!你们都已经死了!” 可那元神之相却充耳不闻,仿佛只是冷漠地宣示着什么。 下一刻,便冷声道。 “窃据人族气运!当诛!” 话音一落。 那只一直附在黑色龙首的巨手,没有任何动作。 掌下黑色龙首的那双巨大龙目,瞬间便失去了神采。 而后原本威严狰狞霸道的身影,有如一条死蛇一般,轰然软下来。 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缩小。 几乎只是转眼之后,便只剩数尺大小盘成一圈,落在韩绍手中。 眼神淡漠,毫无情绪波动的韩绍,低头看了眼自己破损的衣衫,叹息一声。 而后想了想之后,顺手一点,便抽出了手中那条黑色龙魂的龙筋。
一番缝缝补补之后,终于露出几分勉强的笑意。 “算了,勉强还能穿。” “就是手艺不太好……” 元神之相缓缓消失的那一刻,四周原本凝固的空间,也渐渐恢复了原本的灵动。 轰—— 王座破碎! 在场吕彦等人见状,不禁看向了他们的司马。 诸多眼神注视下,韩绍轻笑一声。 “区区蛮夷,窥伺神器,还弄出这等拙劣的仿制品,不如毁了干脆。” 没有人知道刚刚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至于说他们的司马一言不合便毁了王座,他们也没往心里去。 只是一件物事罢了。 毁了就毁了。 只要司马高兴,就算是一把火烧了这龙城,他们也只会关心自己这把火放得够不够大。 有没有让司马满意。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下一刻便听他们的司马幽幽道。 “准备一下,我要举火焚城!” 等到赵牧等人一脸懵地走出大殿。 唯一没有离去的韩绍,坐在大殿之上的台阶,看着手中那道不断挥散的黑色龙魂。 【龙魂·残:一点龙灵汇聚人族气运的产物】 【说明:可用于点化生灵】 刚刚魂衣破碎的那一刻,已经捕捉到一点灵光的韩绍,沉默了一阵。 直到凑过来亲近主人的乌骓,用马首一阵厮磨自己,韩绍才叹息一声,不再多想。 抚摸着它的马脸,韩绍莞尔一笑道。 “你这孽畜倒是好造化!” 说完,直接将手中那价值连城的龙魂,按进了它的额间。 做完这些后,韩绍静静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公孙峙等人。 而公孙峙等人在看到那张破碎的王座,脸色都显得有些难看。 没等公孙峙开口,一旁那赵家真仙便叹息道。 “你……糊涂啊!” 公孙峙也蹙眉看着韩绍,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片刻之后,才皱眉问道。 “刚刚你见龙了?” 这世上有些事,只要你站的位置足够高,很多所谓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 韩绍闻言,没有否认,直接点头道。 “见了。” 公孙峙闻言,叹息一声道。 “祂走之前,可说了什么?” 韩绍闻言一愣,想了想之后,便答道。 “没说什么。” “走得极为安详。” 公孙峙闻言,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可他这话刚说完,忽然神色一怔。 “安详,何解?” “字面的意思。” 听闻韩绍这话,公孙峙沉默了。 那赵家真仙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睁大了老眼,惊声道。 “那……龙……” 韩绍缓缓从台阶站起身,道。 “斩了。” “斩了?” 这一次,不但是公孙峙和赵家真仙,就连那一直没有开口的公孙老祖,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就凭你?” 区区一尊元神真人,斩杀一尊借由人间气运成长的龙魂。 怎么听怎么扯! 可当他们听到旁边那一声有如龙吟的嘶鸣,顿时傻眼了。 只见那本来就已非凡马的孽畜,在经历过一阵痛苦的嘶鸣和挣扎之后,竟然显现出几分头角峥嵘之态。 而这般异变,还只是开始。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孽畜的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一片密集且厚重的鳞甲。 眼睁睁地看着它,痛苦地伸长了四肢,将原本的马蹄化作了锋利的利爪。 眼睁睁地看着它,四蹄间生出云雾。 而后一个纵身踏上了虚空,于虚空中奔腾撒欢。 这一刻,他们还有什么不信的? 他们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你……你把龙魂喂……喂了这畜生?” 听到那公孙老祖干咽了口唾沫,艰难酸涩的话语,韩绍有些奇怪道。 “为什么不可以?” “这孽畜跟着我出生入死,还变相的救过我的命……” 这话说着,见乌骓从虚空中奔腾而至,不断厮磨自己。 韩绍抚摸着乌骓脖颈间疯狂长出的长鬃,顺口夸了一声。 “好孽畜!” 而后跃身马上。 猛然拔高了的马身,让韩绍不得不低下头俯瞰眼前的三尊武道真仙。 “龙族,现在势力很大吗?” 面对韩绍居高临下,并且突然问出的问题。 三尊真仙微微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公孙峙回应了一句。 “情况比较复杂。” 意思就是现在不想跟你讲。 韩绍听懂了。 所以他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反正时间还长得很,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 他不急。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接着问道。 “你们说,要是我把这龙城屠了,你们怎么看?” 听闻韩绍这话,三位真仙神色再次一怔。 这龙城除开那些贵种大族,可还有近百万人口啊! 张口就屠? 那位出身儒家的赵家真仙眉头一皱,明显对韩绍这番炽烈的杀心,感到有些不喜。 而公孙峙想了想之后,还是劝道。 “算了吧,不值当。” 见韩绍露出不解的神色,他顺势解释道。 “你天资出众,这天下间能超过你的,怕是屈指可数。” “所以为了以后的路能走得长远,还是少造杀孽为好。” “否则日后劫气一起,生死难料。” 杀孽? 劫气? 再次触及到知识盲区的韩绍,微微蹙眉。 这就是真仙境一般不出手的原因? 不过这玩意儿,好像跟系统完全就是背道而驰啊! 不杀,我怎么升级……呸!应该说是我怎么展现我这一身过人的天资? 想到这里,韩绍顿时便将公孙峙这话抛诸于脑后。 当即哈哈笑道。 “开个玩笑,看把几位长者紧张的!” “几位长者放心,韩某不是那种视人命为草芥的人屠!” 说着,韩绍一边翻身下马,一边诚恳地对三位真仙道。 “只是这龙城明显僭越了,这般让它继续存在,我大雍的颜面何存?” “远在镐京的陛下,颜面又何存?” 听闻韩绍这话,三仙彼此对一眼。 “你的意思是?” 韩绍大手一挥,断然道。 “烧了它!” 这一刻,就算是公孙峙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一座城,建起来千难万难。 可要是想毁掉,一把火就可以! 而在这即将迎来白灾的寒冬,没有这样一座城存在。 这些早已习惯了城中生活的乌丸部民…… ‘这样一来,杀与不杀,又有什么区别?’ ‘他这是要掘整个乌丸的根啊!’ 饶是公孙峙曾经也是老于战阵的悍将,这一刻也不禁为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狠辣震惊。 可想了想之后,他还是选择了摇头。 因为这一趟草原之行,他本意只是想找回辽东公孙的颜面罢了。 除此之外,更主要的还是想减轻一点公孙度那边的压力。 而这龙城一烧,很难保证始毕那个疯子,不会彻底发疯。 这根本不符合公孙氏的利益。 只是就在他摇头拒绝韩绍提议的时候。 韩绍也笑着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 这话说着,顺手一指远处道。 “你看,火已经起了。” 那张面冠如玉的俊脸,露出两行大白牙,显得极为灿烂。 公孙峙一脸怒意道。 “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说着,堂堂真仙竟然要自己赶着去灭火。 可对于公孙峙的动作,韩绍却是笑道。 “你知道的,我的火,一般人是灭不了的。” 公孙峙身形一僵,顿时想到了那九只金乌。 确实! 太阳真火,哪能说灭就灭? 脸色有些难看地看着韩绍,公孙峙艰难道。 “我看错了,也看轻了你小子!” 对于公孙峙这声感慨,韩绍权当夸奖,摇头笑道。 “你确实看错了我,也看轻了我,因为你眼里只有辽东公孙一家!” “而我这个昔日小卒,眼中却有整个天下,却有陛下!” “陛下颜面不存,我等雍人的颜面又何存?” 这话出口,公孙峙和那公孙老祖全都怒目而视。 “放肆!” 唯有一旁的局外人,赵家老祖总感觉事情突然间就好像变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果然下一刻,便听得虚空中传来一声尖利的大笑。 “好!说得好!” “好一个天下!好一个陛下!” “好一个火烧龙城!好一个纠纠不屈少年郎!” “等咱家回宫之后,一定会如实禀告陛下!” 那尖利大笑骤然一止,阴沉的气息瞬间笼罩整个乌丸王廷大殿。 “也好一个辽东公孙!” “竟然眼睁睁看着这些狗蛮子,在这草原之上行此僭越之举!” “还让他们在暗地里豢养出了一条孽龙!险些酿成大祸!” “好得很!” …… 整个草原剧情算是写完了,接下来几章会过渡一下,别的不说了,感谢下大家的支持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当归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一十六章当归貂寺。 宫中阉人内侍向来喜欢用貂尾,装饰帽子。 久而久之,便有貂寺的别称。 当那虚空中那道特征极为明显的身影迈步踏出,不但是两尊辽东公孙氏真仙阴沉下了脸色。 那赵家真仙脸色也有些不好。 因为从始至终,他都没感应到这宫中寺人的半点气息。 心中一边暗自惊叹着大雍姬氏的底蕴。 一边用古怪的眼神,瞥过一旁的公孙峙两人。 ‘我都没发现,他们怎么发现的?’ 可看着公孙峙和那公孙老祖眼神中的震惊,并不比自己少。 赵家真仙心中不禁有些狐疑。 随后忽然眯起了眼睛,看向了另一边那个看似不起眼的年轻人。 想要从他身上看出几分端倪。 只是那宫中寺人出身的真仙,现出身形之后,转而便看向了自己。 “江南赵家?” 听到这阉货如此不客气的口气,赵家真仙心中不快,却没有当场发作。 “不错。” 看着赵家真仙这副淡然的口气。 那阉宦冷笑一声,抛下一句。 “一丘之貉!” “这大雍的天下,坏就坏在你们这些人手里!” 听到这话,就算是赵家真仙出身儒家,以涵养气度著称,脸色也忍不住黑了下来。 什么叫坏在我们这些人手里? 笑话! 他姬氏的屁股就干净吗? 那镐京哪一次血流成河,不是因为姬氏内斗? 只是迫于这阉货必是太康的心腹,所以也懒得逞一时之快。 以免事后引出一堆麻烦事。 毕竟这些阉宦少了那点东西后,向来心性狭隘。 一旦得罪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在暗地里捅你一刀子。 让你防不胜防。 而就在赵家真仙黑着脸不说话的时候。 那阉宦眼中明显闪过一抹傲然与不屑。 哼!阉人怎么了? 行走在外,他们这些个阉人就是皇权的延伸。 什么江南赵家! 什么圣地门徒! 还不是要在皇权面前低头? 这般目光睥睨地扫过三尊真仙,他终于将视线投向韩绍。 看着眼前这个面冠如玉的昂扬少年郎,饶是他这个阉人眼中也不禁闪过一抹惊艳。 好皮囊! 这般出众的皮囊,就算是放到镐京这样的地方,也算是个中翘楚了。 如果只是皮囊出众也就罢了。 偏偏这厮竟然能带着区区三百人一路转战数千里,纵横草原,横扫无敌。 最后甚至一路直捣龙城! 达成了足以让整个朝野上下都瞠目结舌的辉煌战绩。 如此胆量、如此魄力、如此能力…… 更关键的是他还如此忠心! 这样的人物,一旦落在了如今求贤若渴的陛下眼中,他不飞黄腾达,谁又能飞黄腾达? 想到这里,那阉宦看向韩绍目光,不禁带上了几分热切。 而面对这阉货如此灼热的目光,韩绍心中不禁一阵发毛。 不断回忆着刚刚那一番话,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还有刚刚斩龙的那一段过程…… 只是就在韩绍心中惴惴不安的时候,却听眼前那阉宦声音尖利地桀桀笑道。 “少年郎!不要怕!” “有咱家在!这把火伱尽管放!咱家看有谁敢阻拦!” 阉宦声音尖细阴柔,可说出来的话却霸道无比。 听得韩绍一阵愕然。 正打算说什么,却见先前对公孙峙等人冷言冷语的阉宦,一脸温和对自己道。 “少年郎,咱们这一场草原相遇,也算是有缘。” “咱家姓李,不知道少年郎怎么称呼?”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韩绍赶忙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躬身抱拳道。 “不敢当李公公如此礼遇!” “卑职韩绍,得幸忝居大雍镇辽别部陷阵营司马一职!” 公公? 听得这个新奇的称呼。 李貂寺眸子一亮。 正所谓人越缺少什么,就越向往什么。 阉人阴柔有余,阳刚不足。 这‘公公’一称,似乎正好弥补了一点。 更何况这个词,本就有尊称长辈的意思。 所以在听闻这话后,李貂寺顿时哈哈大笑。 “好一个‘公公’!” “好一个少年郎!好一个韩司马!” “好一个英雄出少年!” “人好!话也说得好!本公公喜欢你!” 两人说话间,一旁的公孙峙等人不禁用震惊的眼神看着韩绍。 特别是公孙峙,尽管他已经对这厮的无耻,有了几分了解。 可当韩绍以‘公公’称呼那阉货的时候,他还是瞪大了双眼。 堂堂兵家子弟,焉能行此阿谀奉承之道! 与这厮相比,自己一身儒衫捧那赵家老祖臭脚的行为,似乎一下子不算什么了。 厚颜无耻!寡廉鲜耻啊! 公孙峙在心中痛骂。 而还不知道自己一己之力,拉低了整个大雍道德水平下限的韩绍。 明明他只是一时间没想到怎么称呼对方,临时从另一方世界的影视剧里搬来的称呼。 可他也没想到一声‘公公’的称呼,对方竟然这么大的反应。 喜欢? 韩绍心中一阵恶寒。 可面上却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赶忙道。 “多谢公公抬爱!绍愧不敢当!惭愧!” 而他这副谦逊的模样,李貂寺越发顺眼。 这么多年来他见过太多年少成名,便目空一切的庸蠹蠢货。 能在立下如此大功后,还保持谦卑敬畏之心的着实不多。 这两相一对比,顿时便显现差距来。 只要这少年郎能一直保持这个心态不迷失,李貂寺相信他能比许多所谓世家贵种走得更远! 前途也更加辉煌! 至于说出身寒微,毫无背景? 哈哈! 要的就是他没有背景!要的就是他出身寒微!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这天下最大的背景! 而且会很快…… 想到这里,李貂寺赶忙上前亲手扶起韩绍躬下的身形。 “勿需多礼!” 说着,李貂寺的声音忽然在韩绍耳边响起。 “好好做事,咱家不会忘了你,陛下也不会忘了你。” 韩绍闻言,霍然抬首,满是震惊地看着李貂寺。 李貂寺微微颔首,再次传音道。 “去吧。” “这把火烧得越旺,烧得越大,你的前程也就越大。” “咱家的意思,你应该听懂了吧?” 李貂寺这话里的提点之意,再明显不过。 示好之意,也再明显不过。 韩绍闻言,顿时面色一肃。 “公公放心!绍身无所长!唯有一颗对大雍,对陛下的忠心!” “公公说如何做!绍就如何做!” “这一把火!绝对让公公满意!让陛下满意!” 说着,再次躬身抱拳,慨然道。 “绍!去也!” …… 火! 一场水浇不息、风吹不灭的滔天大火! 就在草原之上的漫天风雪中,直冲云霄。 韩绍不知道当初项羽一把火烧掉阿旁宫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韩绍猜想,他应该是想一把火烧掉赳赳老秦,奋六世之余烈,横扫六合的傲气与荣耀。 因为他此时就是这么想的。 看着眼前那一场被风雪漫卷着冲上九霄的巨大火焰。 高居乌骓之上的韩绍,眼神一片淡漠。 战场攻杀,兵戈交锋、箭雨攒射是一场战争。 而眼前这一场大火,同样是一场战争。 前者,毁灭对方的肉体。 后者,打断对方的脊梁,磨灭对方的精神。 这样一来,他这一次草原征伐,才勉强能算是已经尽了全功。 “不能烧啊!” “烧了,咱们怎么熬过这个冬天啊!” 听着前方那些部民的嘶声哀嚎。 不是雍语。 韩绍却还是听懂了。 神魂强大之后,连带着学习能力,似乎也一下子强大了许多。 只是他充耳不闻。 这就么神色冷漠地看着那些部民,做着注定徒劳无功的挣扎。 太阳真火,一旦烧起来就算是公孙峙这样的武道真仙面对,也要头皮发麻。 更何况这些凡俗之人? 期间不是没有元神境之上的大能修士,被逼无奈奋起反抗。 可这些存在不是被韩绍顺手斩杀。 就是被天上那阴狠毒辣的漫天红丝,撕得粉碎。 除了让韩绍悄悄大补了一顿,毫无意义。 等到大火彻底引燃、覆盖了全城,韩绍便懒得再看下去了。 因为不出意外的话,这场火还要烧上好几天。 而那来自宫中的李貂寺,在欣赏了一番这人间难得一见的烟火气之后,终于心满意足。 这个时候他已经急着准备回去了。 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是没忘了招呼韩绍一声。 “你可愿跟咱家一同归京?” 面对他抛出的这个邀请,韩绍有些讶异。 面圣,这可是常人几辈子也求不来的机缘。
可让李貂寺没想到的是韩绍面色一番挣扎后,还是摇头决然道。 “多谢公公抬爱!” “只是草原一战,尚未彻底终结!” “那蛮狗酋首数十万大军,依旧在南方肆虐!” “绍虽身卑力薄,却想以此鄙薄之躯,再为陛下!为大雍拼杀一番!” 瞧瞧!瞧瞧这少年郎的觉悟! 瞧瞧这忠心! 饶是李貂寺一介阉人,本身也是武道真仙之境。 竟第一次对一个少年郎,生出一股肃然起敬的感觉。 “若我大雍都是你这等好男儿!” “何愁我大雍不兴?” 听到李貂寺这番感慨,韩绍嘴角一抽。 心说,这位李貂寺果然慧眼如炬! 这般在心中夸赞了对方一句,韩绍面色不变。 只是在对方不再勉强,准备独自离去的时候,韩绍忽然拉住对方,悄然道。 “公公稍待!” “说来也巧,绍此次北上草原,一路捡到了不少草原上的土特产。” “绍一介武夫粗人,也不懂得欣赏这草原风物。”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想请公公辛苦一下,带回去帮我品鉴一二。” 听闻韩绍这话,李貂寺明显愣了一下。 等到韩绍递过来一个储物锦囊,才眯着狭长的眼睛,戏谑道。 “少年郎啊,你不老实!” 韩绍哈哈笑道。 “公公慧眼如炬!一眼便看出了我的小聪明!” 说着,韩绍一脸惭愧心虚道。 “老实说,韩某出身寒微,从未见识过这些玩意儿。” “这些东西放在我这儿,心中总是担着心思,反而快活不起来!” “谁让公公为人和善呢?所以韩某才斗胆想让公公替我分担这份忧愁!” “还请公公不要怪罪!” 这话说完。 李貂寺嘴角含笑,定定地看着韩绍。 “你啊!故作聪明!” 说着,顺势接过锦囊,在手中把玩了一阵,似笑非笑道。 “下不为例?” 韩绍正色。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李貂寺闻言,哈哈笑了起来。 “那好!这一次咱家辛苦一下,就替你分担一二。” 人嘛。 总要有点爱好。 阉人少了女人那点乐趣之后,就会喜欢点别的。 钱财,便是其一。 李貂寺自然也是如此。 只是从本心来讲,他并不想收下韩绍这一份大礼。 因为他并不想将与这个明显前途无量的年轻人之间的‘感情’变质。 可既然对方出了手,他还是收了下来。 因为这一份丰厚无比的财货,不但是财货,更是两人之间一份心照不宣的‘契约’。 也是某种信任的基础。 所以他才会跟韩绍确认了一句‘下不为例’。 “放心吧,该说的,不该说的,咱家心里有数。” 李貂寺顺手将锦囊收入怀中,口中未免啰嗦了几句,并且给出了几句保证。 用来安韩绍的心。 “你且安心等着便是。” 一旦陛下确认了这少年郎的丰功伟绩,以及那一份忠心。 相信很快就有旨意下来。 只是到底能争取到哪一步,他也不好说。 因为这大雍终究不是曾经的大雍了。 就算是看似至高无上的陛下,有时候也不是那么一言九鼎…… 这般唏嘘地想着,李貂寺淡笑着,冲韩绍摆了摆手,便消失在韩绍面前。 等了一会儿之后。 正垂目沉思的韩绍,忽然听得耳畔再次传来一道声音。 “走了?” 韩绍瞥了一眼远处的公孙峙,点头道。 “走了。” 这话说完,公孙峙才身形一闪,出现在韩绍身边。 眼神倨傲瞥了他一眼后,公孙峙不无鄙夷道。 “没看出来啊,你小子真人不露相啊!” 知道公孙峙在冷嘲热讽什么的韩绍,斜睨了他身上的那袭儒衫一眼。 意思再明显不过。 咱俩就别大哥笑二哥了。 充其量就是五十步与百步的区别。 公孙峙老脸一红,顿时对着韩绍怒目而视。 只是眼看赵家真仙投来探究的目光,公孙峙也顾不得跟这个目无尊长的混账计较了。 “你是怎么想的?” “当真准备抛开我公孙,与那昏……” 公孙峙想提醒他一句。 如今的大雍姬氏,并不一定靠的住。 可话到嘴边,还是住了口。 因为这话未免太过直白了,正想着怎么婉转表达的时候。 韩绍眼神古怪地看着他。 老家伙,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怎么? 想学冀州苏护,来一出‘辽东公孙,永不朝雍’? 不过听到公孙峙话里的探究之意,韩绍忽然笑着反问道。 “若是我没有猜错,我兵家一脉,不是一直寻求着重回朝堂的机会么?” “眼下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让公孙辛夷攀龙附凤的本意,可不就是如此? 听到韩绍口中那一句‘我兵家’,公孙峙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就怕韩绍年少,被所谓功名利禄迷失了双眼。 做出什么愚蠢的事情来。 眼下看来,这小子还是清醒的。 而韩绍后面这句话,更是让公孙峙心中一动。 忽然觉得这小子的话,似乎有几分道理。 毕竟若是能有一个机会,伸出一只脚踏进朝堂,又不用付出太大的代价。 肯定是一件好事。 只是…… 公孙峙短暂沉默了一阵,便问道。 “你想要公孙氏怎么做?” 韩绍幽幽转首,看着公孙峙认真道。 “信任我。” 短短三字,却让公孙峙神色一怔。 因为这恰恰是最难的。 所以公孙峙接着便道。 “你怎么保证?” 韩绍一脸震惊地看着这老货。 “你不信任我?我可是你的好孙婿啊!” 面对韩绍这突如其来的无厘头,公孙峙原本凝重的神色,顿时僵在了脸上。 这臭小子! 公孙峙想发火,却很快便噗嗤一笑。 是啊! 单凭这狗东西跟木兰的私情,他就不可能真的倒向姬氏。 夺妻之恨,并不比杀父之仇轻多少。 这一点无论是对韩绍,还是那位高居云端的姬氏殿下,都是如此。 想到这里,公孙峙暗道一声。 自己真是老糊涂了。 有些关节,竟然还没有一个毛头小子看得通透。 “接下来,你准备如何?” 见公孙峙口气反转,韩绍哂笑一声,吐出两个字。 “归家。” 归家?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峙有些无语。 你他妈刚刚跟那姓李的阉货,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说好了为大雍,为陛下,再厮杀一番的呢? 可这个时候,韩绍已经理也不理他了。 吹牛逼而已? 你还当真了? 对方数十万大军,除非我麾下这三百将士,全都是元神境真人。 凭借军势的加持,能够硬刚武道真仙。 否则的话,放到这样的大战场上,也不过是稍微大一点的浪花罢了。 一旦被对方真仙盯上。 就算有己方真仙护持,大战余波之下,也难免会有死伤。 韩绍可舍不得。 更何况为了这场大战,无论是他,还是他麾下的将士已经做得够多的了。 完全可以挺直了胸膛,拍着胸脯跟所有人说上一句。 已无愧于心矣! 念头倏忽转过间,韩绍直接策动座下已经脱胎换骨的乌骓,纵身跃上空中,俯视着下方一众将士。 而后淡淡问道。 “镇辽城中,哪家酒楼最好?” 听到韩绍这话,一众将士明显愣了下。 有将士讷讷回了一句。 “杏花楼?” 可下一刻,便有人反驳道。 “放屁!杏花楼算个屁!明明是迎春楼!” “胡扯!迎春楼哪里好了?要说好那还得是……” 听得将士们争论不休的样子,韩绍一阵头大,猛地怒道。 “都他妈别争了!” “哪家最贵!就他妈去哪家!” “吃死你们这帮不知好赖的棒槌!” 说着,不等一众将士反应,韩绍猛地振臂怒吼道。 “现在都他妈跟着老子回家!” 听到韩绍这话,原本心中就已经有了几分准备的将士,还是免不了长大了嘴。 神色怔怔地看着他们的司马。 风雪入口的那一刻,终于有将士回过神来,颤抖着声音嘶声怒吼道。 “回家!” 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下一刻,无数道声音接连响起,直至彻底汇聚成两个字。 “回家!” …… 第一百一十七章 退无可退!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七章退无可退!大雍太康五十九年,十二月初六。 从十月初九,镇辽军誓师出塞,到如今已经快两个月过去了。 一个多月前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惨败,让整个幽州的上空都被笼上一层阴霾。 因为这意味着那些该死的蛮狗,即将大举南侵。 而有着当初定北、廊居两县当初的惨状在前。 不少靠近幽北草原的百姓不得不背上行囊,离开了祖祖辈辈生存的土地,一路向南避难。 可很快他们便听到一则出乎意料的惊人消息。 那就是镇辽军竟然在定北城挡住了数十万蛮骑大军的强大攻势。 等等! 镇辽军不是溃散了吗? 一众背井离乡南下逃难的幽北百姓,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只是没人敢去确认这则消息的真实性。 正如此刻定远县城墙上的那些镇辽军将士,看着下方那些昼夜不停不断冲向城墙的无数蛮狗,没人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挡住这些畜生一般。 但他们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身后就是乡梓! 就是父母兄弟!就是妻儿子女! 一旦自己退了,整个幽州都会血流成河,化作一方浮尸万里的血腥地狱。 他们不能退! 也不敢退! “杀!” 一批批蛮狗呼啸着冲上城墙,又一批批被杀退。 而作为代价就是这片本就不算宽广的城墙上,密密麻麻全是尸体。 战况最激烈的时候,他们甚至没有时间清理脚下。 只能踩着那些蛮狗,乃至袍泽的尸体,继续杀敌! 什么是血肉磨盘? 如今的定远城上就是! 双方都在发疯似的往城墙上填充着无数的人命。 不断拔高的尸堆,堆高了定远城的城墙。 汩汩流下的鲜血,染红了城上砖墙。 巨大的喊杀声,震动了天上的云彩。 这里不是人间。 是地狱! 存在于人间的地狱! “杀敌!杀敌!” 一道奋力高呼的身影,身上的黑甲已经支离破碎,手上的镇辽长刀更是只剩半截。 整个人有如血葫芦一般的他,怒目圆瞪,挥手砍杀了一名蛮狗。 可在这之后,却忽然没了声息。 因为敌人的弯刀划破了他的肚子,宣泄而出的内脏,已经掏空了他的腹腔。 他早就应该已经死了。 支撑着这一口气不泄的,或许只是那一道不朽的英灵罢了。 “什长!” 城墙上传来几声悲呼,可这份悲伤终究是短暂的。 很快便被四周那冲天的喊杀,淹没于无形。 …… “妈的!那些蛮狗这两天搞什么鬼!已经疯了不成!” “快!午字营的弟兄撑不住了!” “快派人上去增援一……” 一道身影从城墙上飞身而下,冲下方疾声喝道。 可他这话喊了一半,便忽然住了口。 因为眼前那一片空荡荡的营地,生生堵住了他的口。 而眼前那些为数不多却挣扎着站起身的身影,却是哈哈笑道。 “弟兄们,可休息够了?” “休息够了,就上去吧!” “够了!够了!走!上去杀蛮狗!” “哈哈!不错!老子早就等不及了!走走走!” 说着,一道道身上鲜血还未凝固的身影,直接站起身,快步向城墙上走去。 只是还没等他们走上几步,却被一片呼啸而至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看着那些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的身影,那些将士面色一沉。 刚想喝问什么,却听那些马上的骑军,忽然呼喝一声。 “下马!” 整齐划一的动作之后,为首的那曲军候面向那些血战了不知道多少日子的将士,喝道。 “礼!” 一阵甲胄碰撞的铿锵声中,那些下了马的骑军瞬间完成了躬身行礼。 面对眼前那一双愕然、疑惑的眼神,为首的那曲军候淡淡一笑。 “诸位这些天挣了不少军功,也该歇一歇。” “分润一点给咱们兄弟了,可不能吃独食。” 听闻这话,面前那些将士神色一愣,讷讷道。 “你们可是骑军……” 那曲军候闻言,哈哈一笑。 “骑军怎么了?今日就让你们这些重甲军的兄弟看一看,咱们这些骑军下了马,也一样能杀敌!” 说完,那曲军候手中长刀出鞘,呼喝道。 “兄弟们,咱们可不能让他们看扁了!” “杀那些蛮狗一个片甲不留,给这些重甲军的兄弟看看!” 听闻这话,刚刚还一脸肃然的一众骑军,瞬间嬉皮笑脸起来。 “没错!过去他们吹嘘自己步战无敌,老子就一直不服!” “今日难得有机会,那就战场上论个长短。” 说着,这些下了马的骑军随即便拔出腰间的长刀。 跟着他们那曲军候向城墙上冲去! 而看着这些下马骑军匆匆越过自己等人的背影,那些呆愣在原地的重甲将士,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这些骄傲的蠢货! 明明是替他们去死,嘴还硬得跟什么似的! 让弟兄们欠你们一份情,难道比去死还难? “一帮犟种!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他们嘴里骂着,却悄悄抹了抹眼角。 而后就这么瘫倒在原地。 因为他们真的撑不住。 歇一歇吧,稍微歇歇,等有了力气,才能更好的杀敌! 才能……呼噜呼噜…… …… 镇辽军其实分属两支。
以天干地支为营号。 天干为骑军。 地支为重甲步卒。 自从成军以来,就彼此看彼此不顺眼。 私底下打架斗殴、拍桌子指着对方的鼻子骂娘都不止一次两次。 可这一次天字营骑军对地字营重甲的那一礼,却是发自内心的。 因为草原那一战,若不是那数万重甲不惜一死,拦下那些蛮狗。 如今的镇辽军别说是守住定远这座孤城了。 现在还能不能存在,都还两说。 想到那一声声仰天怒吼的‘快走’! 那些下了战马,走上城墙的骑军将士,心如刀搅。 ‘若是……若是当初斗殴的时候,能让一让那些狗东西就好了……’ ‘可惜……没机会了……’ “我的袍泽……” 一刀斩杀一名腾空跃上城墙的蛮狗,那将士也顺势斩掉自己心中那一抹愧疚。 最终化作一声震天怒吼,“杀敌!” …… 定远县衙所在。 一道昂扬挺拔的身影,定定地看着眼前那方纸质的城防图。 虽然以他的修为,只要神念一扫,整个定远城便可了然于胸。 但有时候人就是这样。 在面对有些事情感觉有心无力的时候,总会喜欢做一些无意义的事,用来打发时间。 公孙度也是如此。 在不知道看了多久之后,公孙度忽然问道。 “陈贤那个狗东西呢?今天怎么没看到他?” 陈贤就是当初那个‘仅以身免’的定远县令。 按大雍律,县令失土,立斩不赦。 只是这厮朝中有人为他说话,才得了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只可惜这一番戴罪立功的妄念,也随着镇辽军的那一场惨败,化作了泡影。 而听闻公孙度这话,左右侍立的几名文士,有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应道。 “陈县令昨日就……战死了……” 公孙度闻言,神色一愣。 战死了? 对哦,昨天有人跟自己禀告过。 是自己搞忘了。 公孙度也没往心里去。 毕竟抛开那厮的世家身份不谈,说到底只是一个区区天门境罢了。 这样的修为,在这样动辄数十万的庞大战场上,实在是太过不起眼了。 公孙度冷笑道。 “当死则死!这狗东西倒是聪明!” 现在死了,总好过事后被人追究失城之罪。 还连累家族脸上蒙羞。 听到公孙度这话,县衙正堂内侍立的那文士,本想说那陈贤死得倒还算是勇烈。 可想了想之后,还是算了。 这一战死得壮烈的,又岂是他陈贤一人? 就连大娘子不也…… 想到那道窈窕淑丽的身影,想到自己一直暗藏在心底的那一丝妄念。 那年轻文士心中一痛,随后化作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正打算将手中阵亡将士的文书递给公孙度的时候,忽然见公孙度霍然站起身,而后瞬间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感应到外间一闪而逝的熟悉气息。 那文士眼中闪过一抹难掩的狂喜之色。 是大娘子! 她没死! …… 后衙。 公孙度神色怔怔地看着眼前那道身影。 虽然他早就从公孙峙口中得知公孙辛夷还活着,但当他听到那一声‘父亲’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虎目含泪。 “活着就好!回来就好!” 重复着口中的话,公孙度赶忙上前将跪在地上的公孙辛夷扶起。 他这一生,虽然名声不小,算是有几分威名。 但子嗣不昌。 唯有这一个独女在膝下承欢。 自然视若珍宝。 而这个独女也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无论修为还是用兵,都远胜同龄的族中儿郎,让他骄傲无比。 甚至时常生出‘惜哉,木兰不是男儿身’的感慨。 可经过此次之后,他却不这么想了。 战场之上生死一瞬间,就算是武道真仙都有可能殒命。 而作为一个父亲,他只想她能活着。 什么战场功业! 什么家族荣耀! 都是他妈的狗屁! 所以在亲手扶起公孙辛夷后,看着女儿平安无恙的样子,公孙度一面感慨。 一面断然道。 “这次之后,伱便离了军中吧!” 这战场厮杀,终究是男儿的事。 他不会允许她再任性下去! 可他没想到的是公孙辛夷在听闻这话后,似乎想到了什么。 螓首低垂间,竟然直接‘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公孙度瞬间大喜。 因为在这之前,他也跟这妮子说过好多次。 可每次都被她倔强的拒绝了。 没想到这一次竟然答应得这般干脆。 只是就在公孙度大喜之下,准备说什么的时候。 看着自家独女螓首低垂间那一抹微不可查的红晕,公孙度脸上的笑容,渐渐僵在了脸上。 出于一个父亲和大修士的本能,他敏锐地觉察到了不对劲。 长呼一口郁气后,公孙度黑着脸寒声问道。 “木兰,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父亲说?” 公孙辛夷抬首,一面收起自己心中的小心思,一面正色道。 “父亲,我镇辽军今日将攻龙城!” “祖父送我回来之后,便赶回草原了!” “所以还请父亲勿要忧虑!此战我镇辽,必胜之!” ……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何人害我!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一十八章何人害我!十数里之外。 独属于可汗的大纛王旗,在寒风中烈烈飘动。 无数道强大的身影,簇拥着一座巨大奢华王撵,瞭望着远处的定远城。 这么遥远的距离,对于凡俗而言,可能根本看不到什么。 但对于这些人却几乎跟在眼前没什么区别。 看着那些前赴后继的身影,有人蹙了蹙眉头。 太惨了! 完全是拿命往那座城里填! 再这么继续填下去,此战之后许多部族怕是就该在这片草原上除名了。 想到这里,有人终于忍不住想要向可汗谏言。 是不是可以先缓缓,让儿郎们喘口气。 可脚步刚抬起,便被身边一人扯住了衣角。 看着那人对自己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刚刚鼓起勇气准备谏言的那人,心中一阵犹豫,最终还是退缩了。 只能用无奈、怜悯的眼神,看着远处那段惨烈有如修罗场的城墙。 正出神之际,忽然听得王撵中传来一声大笑。 “好!好!攻得好!” 王撵旁的众人顺着王撵的叫好声,往城墙上看去。 只见那一波冲上去的族中勇士,竟然生生将那段城墙上的雍人撕开了一道口子。 并且有不断往四周蔓延的迹象。 这一发现顿时让在场众人眼神一亮,精神一阵振奋。 当即就有人上前抚胸恭贺道。 “有伟大的可汗亲自督战!勇士奋死拼杀!” “看来咱们很快就能拿下这座城了!” 听到这话,王撵中笑声越来越大。 “好!说得好!” “来人!赏他一杯美酒!与本可汗同饮!” 说着,王撵中的声音再次道。 “另外将那部族的那颜叫来,本可汗要亲自赏赐他!” 这话说完,众人顿时一阵附和着恭喜他们伟大的可汗。 只是就在这一片热烈的气氛中。 那城墙上的局势,陡然一变。 随着那些增援上来的雍人越来越多,很快便将那些冲上城墙的勇士逼退回去。 眼看着事不可为,那些已经攻上去了的勇士,终究还是重新退了下去。 于是众人脸上的喜色,顿时戛然而止。 重新攀上心头的是一阵难掩的恐惧。 果然下一刻。 刚刚接过可汗赐酒的那人,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散去,而后突然毫无征兆地爆成了漫天血雾。 四周被波及的几人,顶着满脸的血污,眼神骇然地看着那巨大奢华的王撵。 等到感受到那王撵中瞬间倾泻而下的巨大威压之后,双腿一软,赶忙匍匐在地。 “可汗息怒!” “息怒?” 王撵中刚刚还有如烈阳般温暖的声音,此时已经化作了最冷冽的严冬。 “一帮子废物!连让本可汗高兴一下,就做不到。” “留着还有什么用?” 说着,那冰冷的声音,继续道。 “去,把刚刚攻城的那个部族,全都杀了!” “本可汗最讨厌没用的废物!” 从天堂到地狱,有时候就在一瞬之间。 不过他们这些跟在可汗身边的人,早就已经习惯了。 所以也难怪草原上的人都说可汗身边出来的人,都有些喜怒无常。 事实上身处这样极端的环境,他们没疯,已经算是修为强大,精神坚韧了。 所以看着那道从王撵中一闪而逝的身影,所有人都死死低下头。 没有人为那倒霉部族多争辩上一句。 …… 一言决定了一个部族的命运。 一身衮金黑色龙袍,外罩狐裘的始毕可汗刚刚有些烦躁的心情,终于舒缓了许多。 他喜欢这种主宰、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觉。 因为这种感觉会覆盖他潜藏在心底某些不堪的阴暗记忆。 始毕可汗目光阴鸷地看着远处的定北城。 他讨厌雍人的城。 因为它会阻拦自己亲近与融入……雍人。 正如当初那座宛如天宫一般的巨城一样。 数十、近百年过去了。 直到今天始毕可汗还深深记得,当他第一次仰望那座城的震撼与激动。 那种感觉让他甚至忍不住当场匍匐在地上,亲吻脚下的砖石大街。 并奇怪那些路过雍人为什么会用嘲讽的眼神看着自己。 毕竟亲眼目睹、行走在这样的人间天宫,不应该激动吗? 年少的他有些搞不懂。 但他依旧为自己能用雍语,第一次念出那座城的名字而振奋。 ‘镐……京……’ 再之后,他努力地学习雍语。 并且嫌恶地脱下了那据说一股怪味的皮裘。
换上了雍人的衣衫。 努力学习着雍人的行为举止,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野蛮与蒙昧。 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雍人。 只是就在他为之洋洋得意的时候,那座城中用一记响亮的耳光,生生打醒了自己。 就算自己再努力,终究只是看起来像而已。 始毕可汗犹记得那一天,当几个镐京的权贵之子,来到鸿胪寺驿馆的时候。 自己学着雍人的样子,用雍人的语言,彬彬有礼地对他们躬身行礼。 换来的却是一记响亮的巴掌。 脑子嗡嗡作响的那一刻。 那几个雍人少年哈哈笑道。 “你们看!这小蛮狗还会学人说话呢!” “啧啧,你打他干嘛?没闻到他身上那股臭味吗?” “哈哈,你闻闻伱手上臭不臭?” 打人的那少年,一脸嫌恶。 “咦~好脏!” 接下来他们说的话,始毕可汗已经记不太清了。 他只记得当时那些雍人的眼神。 也只记得那一天他回去之后,拼了命地洗澡,拼了命地洗刷着身上的污垢。 一遍又一遍! 直到身上不断渗出血来! 只为了向那些高贵的雍人证明,自己不脏! 也不臭! 而后自己疯狂地学习雍人的语言。 让自己的官话,比雍人说得还要好! 疯狂地学习他们的文字。 让自己的字,写得比那些雍人还要好! 除此之外,他还疯狂地学习他们的茶道! 琴棋书画! 能学的,他都学了! 就为了学会雍人那股从骨子里弥漫出的高贵! 可最终的结果,怎么样呢? 哈哈!我终究只是一个卑贱的小蛮狗! 想到这里,始毕可汗就想笑。 而后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王撵中侍立的这些人,原本眼看始毕可汗发怒,还能保持镇定。 可听到这道笑声,却是齐齐扑通一声跪在了王撵中。 身形瑟瑟发抖间,却听始毕可汗笑声忽然一止,而后幽幽问道。 “你们是不是也以为我是疯子?” 始毕可汗的疯,就算是雍人有所耳闻。 其中那镇辽将军公孙度,更是数次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始毕可汗有脑疾。 而面对始毕可汗这话,众人脑子一片空白,甚至忘了怎么回答。 可下一刻,便听始毕可汗口气一缓。 “放心,我今天不想杀人。” 说着,转而又问道。 “呼若邪那个蠢货,今天有没有消息传过来?” 见始毕可汗突然说起正事。 众人才终于暗自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可一想到可汗问到的这事,这刚放下的心,顿时再次悬了起来。 “回可汗……” 听到这声‘可汗’,始毕可汗大怒。 “叫朕陛下!” 身形战栗间,出言禀告的那人瞬间改口。 “回陛下!” “左贤王传信!那些雍人据说已经离龙城很近了……” 只是这话说了一半,便被始毕可汗挥手打断。 什么乱七八糟的! 也只有呼若邪那个蠢货,才会相信有一股强大的雍人杀进了草原。 顶多只是一支误入草原的溃兵罢了! 镇辽军若是真有那么强大的实力,又怎么可能被他死死压在眼前这小小的定远城里,进退不得? 至于什么大部族跟雍人勾结,那更可笑了。 他们若是真有这样的胆量,始毕可汗倒要佩服他们了。 没有人比他更懂那些自称苍狼子孙的废物了! 只要你够狠,放开手去杀! 杀完之后,再随手丢下一点残羹冷炙。 他们就会是最忠诚的狗! 所以当初在看到左贤王呼若邪让人紧急送来的急件,始毕可汗当场就嗤笑一声,随手丢到了一边。 回复? 这种愚蠢的事情,始毕可汗感觉自己但凡回复一句,都是对自己这个未来真龙智商的侮辱! 想到这里,始毕可汗忽然笑着,对王撵外一众大部族出身的贵种问道。 “呼若邪来信说……你们要背叛朕,背叛乌丸,你们怎么看?” 听到这话,外面瞬间跪了一地。 “陛下明鉴!我们绝不敢背叛陛下!” 听闻这话,始毕可汗哈哈大笑。 你看! 这些狗多听话。 只是笑着笑着,始毕可汗的脸色忽然就变了。 “何人害我!”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巫!神女!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九章大巫!神女!“何人害我!” 始毕可汗这一声带着几分惊恐、愤怒的声音,响彻整个王撵上空。 狂暴的气息宣泄之间,整个巨大王撵之内还活着的生物,瞬间轰然爆开。 无尽的血色,骤然涂满了王撵内的帷幔与影壁。 身处一片血腥之中的始毕可汗,身形一震。 一道巨大的黑龙便蜿蜒着从他身后游走而出,而后冲天而起。 只是随着一声痛苦的龙吟之后,那黑龙那双原本灵动的龙目,很快便黯淡起来。 而这还只是开始。 看着那黑龙原本凝实有如实质的身影,竟然有虚化、溃散的迹象。 始毕可汗简直要陷入彻底的癫狂。 “何人害我!何人害我!” 口中暴怒不断,他努力地阻止着这一切的发生。 可终究还是徒劳的。 先是龙爪崩溃! 再是龙首上的龙角! 几乎只是转眼之后,便不复先前的真龙之形! 祂在退化! 看到这一幕的始毕可汗,哪能不知道自己留在龙城王廷中的那一道分魂被人给斩了! ‘所以……呼若邪那个蠢货,这一次真的猜对了?’ ‘王廷真的出事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 饶是始毕可汗一向自信到近乎狂傲,也不禁生出几分慌乱。 因为他这一身修为根基全都在这黑龙之上。 一旦黑龙出了问题,他就算是不死,也要脱上一层皮。 轻则神魂重创。 重则跌落真仙境。 这两者无论是哪一点,都不是他所能接受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只是任由始毕可汗使尽了浑身解数,动用了诸般秘法,都无法阻止那黑龙的退化。 龙、蛟、虺! 始毕可汗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脸色也随着浑身气息的不断跌落,越来越惨白。 因为眼前那黑‘龙’很快就连最基本的形体,也维持不住了。 而就在他即将陷入最终的绝望时,虚空隐约传来一声叹息。 而后一只苍老干瘦的手掌,从虚空中伸出,在那即将溃散的龙首间一指点去。 瞬息之间,不但止住了那黑龙的溃散之势。 四周的一切,也都宛如时光倒流一般,飞速倒退。 龙角重新生出,龙爪也恢复了原本的狰狞。 甚至就连这王撵中那些刚刚被始毕可汗震作漫天血雾的侍从,竟然也渐渐恢复了人形。 只是这一切,都只是徒有其型罢了。 看着眼前那些仅剩躯壳,却毫无神魂波动的侍从。 那道从虚空踏出的苍老身影,再次叹息一声。 终究还是差一点。 ‘假的,终究是假的。’ ‘就算是被冠以仙之名,又能如何?’ ‘不能登天逍遥,不能入地见得轮回,说到底只是人间强大一点的凡俗罢了。’ 这般感慨着。 那苍老身影挥手将那些侍从躯壳散于无形。 而后瞥了一眼身前的始毕可汗,淡淡道。 “你的杀心太重了,这不好。” 正为黑龙‘失而复得’而欣喜的始毕可汗,听闻这话,脸上的神色微微一滞。 长呼一口浊气后。 始毕可汗顺势收起了黑龙,也不起身,口中淡淡道。 “多谢大巫教诲,我记下了。” 苍老身影,也就是乌丸萨满神庙的真正掌控者。 大巫。 此刻看着始毕可汗这副毫无恭敬姿态的模样,也不生气。 淡淡一笑后,便提醒道。 “你该撤兵了。” 这话出口。 王撵中的气息,骤然一冷。 始毕可汗那双阴鸷的目光,死死盯着大巫,一字一顿道。 “为什么?” 如今他数十万大军在手! 将那公孙度手底下的残兵败将,一举围困在这小小的定北城中! 就算是拿命填,他也能将那些雍人全部填死! 在这之后,整个幽州便再也没有一合之敌! 完全可以任由他纵横驰骋! 而这大好的局势,你一句话说撤就撤,哪有这样的好事? 还是伱真以为我始毕,是你神庙养的一条狗? 听着始毕可汗这般口气,大巫摇头失笑。 “伊稚邪,你迷失了。” “不再是当初跪在圣山大雪中的少年了。” 当初的少年,虽然疯癫、执拗。 但还算懂得敬畏。 可现在他眼里已经没了任何敬畏可言,只剩下疯狂与执拗了。 这好吗? 这不好。 因为人一旦没有了敬畏,就意味着他离灭亡也不远了。 所以大巫说这话的时候,口气不免带上了几分唏嘘。 眼神也变得有些怜悯。 伊稚邪? 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始毕可汗微微一怔。 因为已经很久没人这么称呼他了。 久到他甚至险些忘了自己曾经叫过这个名字。 “所以大巫这是在提醒我这个今日的乌丸可汗,不要忘了昔日的恩情吗?” 始毕可汗冷冷地看着大巫,语气不带任何情绪。 恩情? 大巫闻言,有些古怪地看了始毕可汗一眼。 眼神里的怜悯越发浓郁。 这个蠢货从来没有懂过这个世界。 就像是夏虫,永远无法想像冬日的严寒。 因为它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 这一刻,大巫忽然有些后悔来这一趟了。 本来就是当年闲来无事,随意落下的一子。 能成就成,不能成就算了呗。 费这个心干嘛呢,真是闲的…… 这么一想,大巫自嘲一笑,便准备转身离去。 至于说那些投身始毕可汗麾下的神庙祭司,他也懒得管了。 随它去吧。 凡人的一生,不过数十载。 就算是修行有成,成就了那所谓的真仙之境,也不过区区数百年。 这样的寿命,虽然看起来漫长无比。 有些人杰,甚至能够璀璨一个时代。 可那又如何呢? 在他这样的老东西眼中,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就像是当初的大雍太祖,何等的惊才绝艳? 不但亲手终结了前朝近万年的统治。 更是‘突发奇想’,聚天下气运化作皇道龙气,尽归己身,压得天下修士尽皆俯首。 一举开创了这延绵数千年的大雍皇朝。 就连当初的大巫,也不得不避其锋芒,窝在这草原苦寒之地,一窝就是数千年。 可就算是这样的人物,在某些老不死眼中也不过是棋子罢了。 唔,其实也不算是棋子。 说是一个小小的尝试,或许更为准确一点。 只可惜最终还是失败了。 还连累那明明天资不错的小家伙,最终落得个短命早夭的下场。 而如今的大雍姬氏,历代帝君通通命数不长,根源也就应在了这里。 ‘哎,人老了,就爱胡思乱想……’ ‘又回忆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大巫收敛起散乱的神思。 然后对身边眼神陡然变得惊恐的始毕可汗,柔声安慰道。 “吓到你了么?” 说着大巫无奈道。 “这叫做道化。” “每一个法相登仙的修士,都会有这一天。” 或许刚刚眼前那恐怖的一幕,让始毕可汗找到了几分曾经的敬畏之心。 不再与大巫针锋相对的始毕可汗,平复了下心情,顺势沉声问道。 “演化金身,肉身成圣的修士,就不会如此?” 说到这个,向来好为人师的大巫,离开的脚步微微一顿,算是来了几分兴趣。 于是摇摇头便道。 “当然不是。” “金身登仙也有终点,名为天人五衰。” 道化! 天人五衰! 仙之终点! 从未听说过这等隐秘的始毕可汗,目光微怔。 说到底在他成为可汗之前,乌丸部不过草原上一个不算起眼的小部族。 所谓的传承,天门境大宗师便已经是终点了。 如果不是当初他在圣山那场大雪中,生生跪出一条通天之路。 如今的乌丸,哪有今天的成就与辉煌? 而看着始毕可汗眼中露出的迷惘与震惊,大巫感觉有些好笑道。 “你跟那些爬虫媾和的时候,那些爬虫没告诉你过这些?” 听到大巫这话,始毕可汗瞳孔一缩。 似乎对于大巫勘破了自己的真正根底,大为吃惊。 对此,大巫笑道。 “只要你的活得够久,这世间很多秘密,在你眼中就不再是秘密。” 说着,大巫似乎如梦初醒道。 “对了,差点忘了。” “你当初费尽心思筑造的养龙地,让人一把火烧了。” “啧啧,那火烧得可真不小……” 大巫笑呵呵地说着。 始毕可汗的脸色却越来越黑。 将身前案牍上的东西一扫而空后,始毕可汗霍然起身,寒声问道。 “老师能否告知,到底是何人所为?” 听到始毕可汗这声‘老师’的称呼,大巫苍老的脸上闪过一抹玩味的神色。 因为他也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声称呼了。 “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家伙。” 或许是看在那一声‘老师’的面子上。 大巫想了想,还是告诫道。 “不过我劝你还是算了,那小家伙背后有点麻烦……” 想到那一局下得七零八落的象戏。 大巫直到现在还有点头皮发麻。 妈的!一帮脑子不正常的疯子!
惹不起!惹不起! 而眼看大巫眼中一闪而逝的忌惮神色,始毕可汗心中一抽。 可最终还是有些不甘地试探道。 “就算是老师,也不行?” 面对这拙劣的激将法,大巫笑了。 “伊稚邪啊,你知道老师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 这个问题,始毕可汗是知道的。 若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会在后来的机缘巧合之下,与龙族产生牵连。 “看来你是知道的。” “对,正是因为我怕死,所以我才能活得久。” 大巫莞尔笑道,意味深长地看着始毕可汗,留下了最后一句劝诫。 “人呐,要常怀有敬畏之心。” “须知天外,还有天。人外,还有人。” “你如今的骄傲,都是因为你站在这片低洼的草原上。” “当你有一天,真的跟我一样站在那圣山上。” “你会变得跟我一样谦卑的。” 这话说着,大巫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虚无。 不过在消失之前,虚空中忽然又传来一声淡淡的问句。 “伊稚邪,你有没想过,或许你并不是谶言中的那条黑龙?” 余音渺渺间。 始毕可汗身形僵在原地。 “不可能!绝不可能!” “朕就是那个身负天命之人!” “身居北方!短短时日,就横扫大半个漠南草原!” “若朕不是!谁又配是!” “朕注定要践行天命!斩赤龙而代天下!取大雍而代之!” “所以龙族才会青睐朕!” “一如祂们青睐当初的大雍太祖一样!” “不会错的!肯定不会错的!” “那老不死的是在乱朕道心!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始毕可汗口中呢喃着,脸上的神色逐渐狰狞。 “等着!等朕君临的那一天,朕定然亲率大军,踏平……” 啪—— 耳光响亮。 “今日之后!圣山神庙与乌丸部族再无瓜葛!” “所有神庙祭司,十日之内,不归圣山,便不用回了!” “若敢再以神庙之名行走,必抽汝神魂,长明于神庙!” 妈的!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 若不是看在有不少老不死盯上了你这狗东西的面子上。 单凭你这一句话。 你乌丸部就不必再存在了! 一直自认脾气很好的大巫,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意味。 不过气过之后,他忽然笑了。 因为这一次儒家那些古修一脉的行事态度,让他敏锐地觉察到几分不对劲。 能够借此机会,跟始毕可汗这个蠢货迅速完成切割。 或许对自己而言,完全是一件好事! 他已经决定好了。 回头立马就封山! 老子不玩了! 只要不耽误老子长生! 你们爱咋折腾咋折腾! “老夫这一生行走世间,唯谨慎尔!” 一步踏出,便已经回到圣山的大巫,看着远处依旧燃烧正旺的巨大‘篝火’,口中感慨着。 可转瞬之后,忽然心中一动。 而后直接招来一道身姿曼妙的身影。 “和雅,见过大巫。” 少女盈盈一拜,神色不悲不喜,端庄中甚至隐隐带着几分神性。 大巫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眼。 “你就是这一代的神女?” 神庙中供奉的是巫神。 实际上哪有什么巫神? 当年大雍太祖行事太过霸道,逼得他一路跑到了这个苦寒之地。 闲得无聊,就立下了这神庙。 本来是想尝试一下佛家的信仰之道的。 可他生性谨慎,害怕香火有毒。 所以这才假借‘巫神’之名行事。 后来尝试失败,他也懒得再去折腾了。 直接以‘大巫’之名,窝在这神庙中不肯动弹了。 而这一窝就是数千年。 期间,除非静极思动,他也懒得管这草原上的事。 一切都交给了那些祭司打理。 就包括这些所谓侍奉巫神的神女,也是一样。 一代又一代。 他也搞不清如今已经选出过多少代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在听到少女回答后,大巫点了点头,便道。 “你是乌丸王族?” 少女闻言,神色不变地回应道。 “回大巫,是的。” “如今乌丸的左贤王,是和雅在凡俗的父亲。” 这么些年,乌丸部打着神庙的名号行事。 甚至将九头鸟当成了王族的图腾。 将一个王女送进神庙侍奉巫神,倒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所以大巫也没有觉得什么意外的。 “你对这场火,怎么看?” 听到大巫的问话,乌丸和雅愣了一下。 顺着大巫的视线看去。 强大的神魂让她看到了无数的部民,对着那巨大冲霄的火焰,痛哭哀嚎。 再看向另一边高高垒起的尸山。 秀美绝伦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怜悯之色。 “巫神为什么不保护祂的子民?” 听到乌丸和雅这话,大巫摇头道。 “巫神只会保护善良的子民,却不会守护那些罪民。” 那些是罪民? 可那不是乌丸王廷所在,龙城吗? 看着乌丸和雅露出的疑惑、迷惘之色。 大巫苍老的手指,顺势一点。 一瞬间,无数乌丸部屠戮其他部族,以及南下入侵时血腥残暴的画面,在乌丸和雅眼前飞速闪过。 见乌丸和雅白皙如玉的面容,渐渐苍白起来。 大巫叹息道。 “这世上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曾经造下的滔天杀孽,于今日终于结下了这罪恶的果。” “这一切都是他们罪有应得。” 说着,大巫话音一顿,目光怜悯且柔和地看着乌丸和雅。 “包括你的父亲,乌丸左贤王呼若邪。” 听闻大巫这话。 乌丸和雅曼妙的身姿,稍稍一颤。 而后缓缓跪在大巫面前,眼神带着几分祈求地看着大巫。 “和雅愿为父亲,为乌丸族的部民,背负这份罪恶。” “还请大巫救救他们。” 妈的! 你一个小姑娘口气倒不小。 背负这份罪恶? 你背得起吗? 大巫心中腹诽着。 面上却是一脸悲天悯人之色,摇头道。 “我救不了他们。” 见乌丸和雅脸上闪过一抹绝望,大巫忽然话锋一转,正色道。 “但是你可以。” “因为你是神女,侍奉巫神的神女。” “可是……你真的愿意为了这些罪名,背负这些罪恶。” “并且不惜牺牲所有吗?” 听到这话,本来已经陷入绝望中的乌丸和雅,顿时宛如抓住了一丝救命稻草一般,坚定道。 “我愿意。” 大巫闻言,犹豫了一下,终于叹息一声道。 “那好。” “去吧,去找那个雍人,他是解开一切枷锁的钥匙。” “他是长生天赐给这些罪民的灾劫。” “去侍奉他,像侍奉神明一样的侍奉他。” “只要你承担了这份罪孽,这一场灾劫便算是过去了。” 每代神女继任时,都会由上一代神女亲自传授侍奉巫神的手段。 可惜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哪位神女能蒙受巫神的恩典。 乌丸和雅听到大巫这话,顿时就明白了大巫的意思。 原本惨白的脸色,渐渐生出一抹酡红。 “怎么?后悔了?” 看着大巫一脸‘后悔就算了’的表情。 乌丸和雅赶忙道。 “和雅没有后悔!” 大巫闻言,点头道。 “那就去准备一下吧。” 说完,看着乌丸和雅脸上挂着那副神圣的表情,躬身退下的身影。 大巫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虽然他不知道那些儒家古修一脉的疯子,为什么如此看重那个年轻人。 甚至不惜让那赵家老祖,来打自己的脸。 但自己这般偷偷插上一手,想来肯定不会错。 更何况就算是错了,又能怎么样呢? 区区一个蛮女罢了,牺牲了也就牺牲了。 也算不上什么损失。 至于说脸面? 他要是真要脸,当初熊氏国灭的时候,他就该同殉了。 哪会活成这样的老王八? 九头鸟,九凤也。 而楚人,好巫。 …… 是夜。 韩绍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神鸟踏梦而来,一言不合就褪去羽翼,化作一个婀娜妖娆的绝色少女。 缓步向自己走来。 神思有些混沌的韩绍,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人暗算了。 可看着眼前那少女清澈且睿智的眼神,又感觉不太像。 毕竟哪有人拿这个来考验干部的? 又有哪个干部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你行吗? 韩绍表示估计不太行。 更何况只是做个梦而已,想来也无伤大雅。 “罪民和雅,赎罪而来,愿君怜惜。” 少女无罪。 柔媚的声音,却是有些醉人。 最起码韩绍有点醉了。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片纵横驰骋的激烈战场之上。 策马狂奔间。 一夜欢愉。 …… 第一百二十章 短命的仙!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二十章短命的仙!事实上,如果只是一味地赶路。 从草原到幽州的距离,并没有想像中那般遥远。 据跑惯了这条商路的特木伦估算。 在不惜马力、不考虑粮秣辎重的极端前提下,途中毫不耽搁,急速奔行。 从王廷龙城到幽州最北边的定北城,最多不超过五日。 而韩绍一行人如今就处在这样极端的情况下。 毕竟除了一小部分了无牵挂的人,大多数将士在踏上归途之后,都有些归心似箭。 期间要不是被那些蛮族少年拖了后腿。 以他们座下强化过战马马力,甚至能将这段路程压短到三日! “这鬼天气!” 有将士咒骂一声,一脸晦气。 这两天雪越下越大了,天也越来越冷。 就算是他们这两天一路往南,可这天上的雪就仿佛追在他们屁股后面跑一般。 根本没个停歇的时候。 动作稍微慢一点,等积雪没过马腿,这路就没办法走了。 忽然,有夜不收急速奔回。 刚刚停下来休整了片刻的将士们,心中一紧,以为出了前方什么状况。 可看到那同袍打出的旗语,却不是如此。 韩绍对此也有些疑惑。 以他如今的神魂感知,又有小地图辅助,按理说没有什么人能瞒过他的视线。 真仙,也不行。 之所以还将夜不收撒出去,无非是不想让将士们失去了该有的警惕性。 以免日后遭遇特殊状况时,栽了跟头。 “司马……” 见奔行而来的夜不收,欲言又止的样子。 韩绍顺势拧着他,便闪身到数里之外的缓坡之上。 只见刚刚被遮蔽的视线里,到处都是冻毙的牛羊,以及部族生口的尸体。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迁徙途中遭遇意外的部族。 不得不说,战场上经过厮杀而抛下的尸体,虽然惨烈、骇人。 但眼前这些看似完整的尸体,实际上却更加令人惊悚。 韩绍扭头看了眼那面色有些发白的夜不收,没有去跟他解释什么恐怖谷效应。 而是只淡淡说了一声。 “不要大惊小怪。” 便直接拧着他,重新返回到了原地。 看着将士们疑惑的眼神,韩绍淡笑着回应道。 “这个冬天,草原上应该会很难熬。” 当初有关‘黑祸’的流言席卷草原,无数部族在恐惧的逼迫下,不得已‘搬家’的时候,韩绍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所以这个时候也谈不上什么意外。 “你瞧,小子天生就该是我兵家的人!” “手段够狠的!” 公孙峙有些得意地冲一边的赵家真仙说道。 赵家真仙,也就是公孙辛夷的外祖,赵言之。 似乎压根没有搭理这老货的意思,而是习惯性地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儒家嘛,相较于那等战场冲杀的‘莽夫’行为。 他更喜欢这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计策。 狠辣? 有伤天和? 这等腐儒之言,若是出自赵言之这样的人口中,当年他也不会跟辽东公孙结亲了。 而公孙峙看着赵言之露出这样饶有兴致的眼神,心中顿时生出几分不满。 就好像家中珍宝被人觊觎、窥伺,想发作却又拉不下脸。 只能在心中不断咒骂。 ‘引狼入室!引狼入室啊!’ 他也没想到自龙城一战之后,公孙老祖都已经走了。 这老货竟然舍得下老脸,赖着不走了! 不但不走,还逮着机会就凑到那小子面前。 说什么稷下学宫,说什么儒家圣地,说什么无崖山那个老不死! 狼子野心,简直连演都懒得演了。 “你什么时候走?” 看着公孙峙急着赶人的丑陋嘴脸,赵言之顺势收回目光,戏谑道。 “你这老货这就赶我走了?我记得伱当时来我赵家求援的时候,不是这个态度啊。” 听闻这话,公孙峙老脸一红。 正所谓吃人嘴短,欠了人情则更加气短。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赶忙道。 “其实这小子也没啥好的,不但厚颜无耻,还心狠手辣……” “真要是入了儒家,老夫怕他日后污了你儒家门庭啊!” 听着公孙峙一副‘我在为你考虑’的口气。 赵言之笑道。 “那感情好!既然你这么看不上他,那就不要误人子弟了。” “将这小子让与我便是!我必能将之引上正途!” 赵言之这一番打蛇上棍,顿时将公孙峙老脸憋得通红。 半晌之后,终于不得不低声下气道。 “欠你的人情,我以后肯定还!” “你老小子别打这小子的主意,行不?” 看着公孙峙快要急眼的样子。 赵言之哈哈一笑。 “我说你急什么?” 公孙峙心说,你他妈摆明了要偷老子的家,老子能不急吗?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赵言之便接着道。 “我这好不容易一趟,你也别急着赶我走。” “起码你也得等我见了木兰,再说吧?” 很好!这个理由很强大! 外祖要见外孙女,自己要是拦着不让见。 回头传出去了,整个辽东公孙也没脸见人了。 公孙峙想想,反正也就这几天了。 忍忍也就过去了。 于是赶忙拿话堵他的嘴,直接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说完,见赵言之点头,公孙峙顿时大喜。 而这两个老家伙在一旁嘀嘀咕咕的动静,自然全都落在了韩绍眼中。 对于赵言之明里暗里的拉拢,公孙峙的急躁,他也是心知肚明。 只是他觉得两人都想多了。 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在两家之间左右横跳。 否则的话,日后走出来,别人上来就是一句类似‘三姓家奴’的话。 自己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不过眼见两个老家伙此时又凑了上来,韩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我有一事,想咨询一下两位,不知两位能否替我解惑。” 公孙峙二人闻言,想也没想便应声道。 “说说看。” 韩绍有些心虚地避开两人视线。 “以两位真仙的修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身边……” “而且完全不被你们发现。” 俗话说,春梦一场了无痕。 就连韩绍神思混沌的那一阵子,刚开始也以为是一场梦。 可无奈那梦未免太过真实。 而且梦醒之后,似乎也不是那么‘了无痕迹’…… 所以他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内心是有些羞耻的。 而听到韩绍这般‘假设’,赵言之还没开口说话。 公孙峙已经带着几分羞恼,断然道。 “不可能!” “能避开我俩感知的,或许大有人在。” “但要说完全毫无痕迹,基本不可能!” 就像是之前那个来自宫中的阉货。 在动用秘法之后,不动、不展露气息,还能瞒过他们。 稍有动静,便藏不住了。 而要像韩绍说的那样,出现在他身边,还能来无影去无踪的存在。 想来也不可能跟他这个小家伙产生瓜葛。 而相对于公孙峙的断然,赵言之在看了韩绍一阵后,忽然问道。
“他跟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这怎么好意思说? 韩绍神色讷讷了一阵,只能含糊其辞道。 “倒也没说什么。” 听闻韩绍这话,再看赵言之的反应,公孙峙一愣。 真有人来过? “雪山神庙的那个老不死?” 如果说真有人能做到这一点,这附近除了那个老不死,没别人了。 这么一想,公孙峙神色顿时带上了几分紧张与严肃。 “应该是他。” 赵言之点头。 不过随后又笑着摇了摇头道。 “如果真是他,倒也不用太过紧张。” 虽然他不知道自家老祖,曾经去找过大巫。 但从传言中那位大巫的为人来看,应该问题不大。 或许只是出于好奇而已。 毕竟能在不到弱冠之龄有如此修为,又能以区区三百人将整个草原搅得天翻地覆的年轻人。 日后只要不是早早夭折,这天下间必然会有其一席之地。 提前见上一面,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老不死? 什么乱七八糟的? 听到公孙峙两人这话,韩绍有点懵。 明明是…… 韩绍神思流转,猛地睁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莫不是什么女大三千,位列仙班的戏码?’ 于是眼珠子一转,赶忙问道。 “能否详细说说,那位……嗯,老不死……” 公孙峙两人倒是没听出韩绍话里的‘艰难’,只以为他被吓到了。 甚至为此还安慰了几句。 随后才将那位从前朝开始一直活到现在的老不死,来历和为人讲述了一番。 前秦,六国…… 楚国熊氏…… 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王八…… 听得韩绍总有一种错乱了时空的荒谬感。 他无法评价一个亡国之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草原上,并立下了这神庙。 也不知道这一次乌丸南侵,神庙以及那老王八到底参与了多少。 因为这些暂时都轮不到自己这个区区元神真人,以及三百人的别部司马操心。 不过韩绍心中也随之暗自松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当时的感觉并没有错,少女还是少女,不是什么老不死。 至于说那大巫为什么会给他送上这么一份大礼。 韩绍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算了,管他呢!’ 糖衣已经吃下去了。 炮弹也已经打出去了。 这个时候说再多,也是扯淡。 走一步看一步吧! 只是公孙峙此时犹自有些疑问。 “他当真没跟你说什么?” “确实没有。” 韩绍神色坚定。 那老不死,来都没来,自然什么也没说。 他这也不算是撒谎,是吧? 看着两个老家伙一脸疑惑的表情,韩绍顺势岔开话题。 问到了一个困惑了他有些天的问题。 “仙,能活多久?”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峙两人脸上的神色明显僵了一下。 片刻之后,带着几分晦暗莫名的语气,回应道。 “真仙,寿八百。” 八百? 韩绍一愣,近乎脱口而出道。 “这么短?” 因为在他印象中,能被称之为‘仙’的。 都是与天同寿,众享逍遥的存在。 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方世界的‘仙’,竟然这么……低端…… “很短吗?” 这话是公孙峙说的。 确实。 对于凡人来说,八百年已经是数十代人过去了。 而赵言之却眯着眼睛,看着韩绍道。 “你也觉得很短吗?” 确实。 对于朝游北海暮苍梧的‘仙’而言,区区八百年,太短了! 短到当‘道化’和‘天人五衰’到来的时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体内强大的力量,一点一点流逝。 元神重归于天地。 肉身逐渐腐朽。 一生努力得来的一切,终究化作虚无。 赵言之这话说着,忽然带几分怅然与向往道。 “其实本来不是这样的,至少上古年间,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天子在朝,天魂掌天道轮转,地魂统地道轮回,人身坐镇人间。” “我等真仙可上天,可入地,亦可行走于人间。” “可惜后来突然……一切都变了……” 赵言之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不言。 似乎在忌讳着什么。 韩绍看向一旁的公孙峙。 只是公孙峙见状,哈哈干笑一声,而后悄悄传音道。 “别理他,他这一脉疯子多!” “一天到晚,做着什么迎回天子的迷梦,真是笑死个人。” 公孙峙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诋毁儒家的机会。 自然不肯放过。 只是韩绍在听闻这话后,却是愣了一下。 因为他忽然想到了那一段当初天门见神时,看到的过场CG。 那一片延绵无尽的辉煌天宫。 那凌立在天阶的无数身影。 以及那一位端坐帝座,俯瞰众生的陛下。 天子? “大雍帝君,不是天子吗?” 面对韩绍的疑惑,公孙峙嗤笑一声。 “他们只承认那是人皇。” 这话说着,公孙峙也不得不承认。 如今坐镇人间的那个位置,与传说中的上古天子差得太多了。 …… 短暂休憩过后。 大军再次重启了归途。 只是相较于北上时的三百人队伍,明显庞大了许多。 而随着越来越靠近南方,队伍中那千余蛮族少年面上的神色,也渐渐紧张起来。 因为在他们的认知中,大雍和草原,完全是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 而他们此刻正从原本熟悉的世界,踏进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这种面对未知世界的惊惶与不安。 就连铁木阿骨打也眼神中也闪过几分茫然与迷惘。 唯有台吉神色不变,眼神中甚至带着几分朝圣的激动与兴奋。 “你不担心吗?” 面对铁木阿骨打的疑问,台吉奇怪道。 “狗跟着主人,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担心?” 铁木阿骨打闻言,无言以对。 因为他担心的正是这个。 万一主人不要他们呢? 毕竟他们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主人了…… ‘哎,希望台吉是对的吧。’ 铁木阿骨打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策马紧紧跟随在前方那些身影之后。 只是在行进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之后,正出神想着心事的铁木阿骨打,忽然看到前方的队伍在一个无名山谷前停了下来。 铁木阿骨打策马上前,看着那些雍人将士眼神中流露出伤感与肃穆,顿时猜到了那山谷中定然藏着什么。 因为这种眼神,他之前在埋葬那无数头颅时,见过一次。 只是这一次,不是埋。 而是挖。 随着那一声带着几分悲呛的呼喝。 “入谷!迁灵!” 三百陷阵营的将士,翻身下马,向谷中走去。 而后齐声怒吼道。 “带你们回家!” …… 第一百二十一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一章虽千万人,吾往矣!“老牛啊!你他妈死得太早啊!” “都不知道老子这次跟着司马北上,打得有多威风!” “那些狗蛮子冲上来一个,老子杀一个!冲上来两个,老子杀一双!” “就这么手起刀落!手起刀落!从这里,一直砍到龙城!” “龙城你晓得吧?就是狗蛮子的王廷!” “哈哈!不过现在已经没了!被咱们一把火烧了!痛快啊!” 那将士说着,将自己珍藏的烈酒,猛灌了一口。 用被烈酒呛红的脸色,掩饰通红的双眼。 口中絮絮叨叨道。 “对了,你要是投胎的话,跑慢一点啊!” “等回去之后,咱就拼命地造娃!到时候老子给伱当爹!” “托咱司马赐下的造化,老子现在先天了!” “所以啊,给老子这个先天宗师当儿子,你小子赚大了!” “到时候你管我叫老子,我管你叫兄弟!咱们各论各的,怎么样?哈哈——” 那将士哈哈笑着,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泪都笑下来了。 而身边的其他将士也没好到哪儿去。 或许是今日的风雪太大、太烈了吧…… 吹得他们这些虎狼一般的铁打汉子眼睛发红,身子发颤。 “走吧,兰荷,咱带你回家!” 这冬日的严寒,算是给逝者保存了几分难得的体面。 在覆盖了头面之后。 数百具被包裹的冰冷躯体,被固定在了备用的战马上。 缓缓走出了山谷。 那一刻亡者与生者相携而行的画面,着实震撼了不少蛮族少年。 也不知道谁带头下了马,躬身抚胸向那些马上的尸骸,行了一礼。 很快便是呼啦一声连成一片。 看着眼前那些恭敬行礼的蛮族少年,不少将士原本嫌恶、冰冷的眼神,忽然柔和了不少。 他们没有他们司马心中那么多的算计与筹谋。 情感和情绪,一直都很直接。 谁对我好,我对谁好。 谁对我刀锋相向,谁就是我的敌人。 谁和我一起对敌,谁就是自己人。 只是幽北之地的雍人和乌丸的血债,实在是太过于浓厚。 以致于他们一直无法接纳这些流淌着污浊血脉的奴儿。 不过此刻看在他们对亡者这一礼的面子上,将士们都稍稍收起了几分眼神中漠视与冰冷。 甚至在一些蛮族少年小心翼翼凑上来的时候,递出了手里的缰绳。 “带好了他们。” 伸手接过缰绳的蛮族少年,面上现出一抹喜色,而后用生涩的雍语保证道。 “贵人放心!奴就算是丢了自己的命,也不会丢了他们。” 听闻这话,那将士冷哼一声。 “最好是这样。” 这才带着几分不舍,彻底松开了缰绳。 没办法,他们是军将。 战场迎敌才是第一紧要的事情。 带着袍泽和那些女子尸骸,一旦突然遭遇敌人,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只能暂时将他们交给这些归义营的奴儿。 只希望这些奴儿不要让他们失望吧。 一系列的短暂交接之后,三百将士终于再次翻身上了马。 大雪在寒风的漫卷下,生出几缕烟尘。 “启程!出发!” 随着一声呼喝,大军再次开拔。 有落在后面的将士,忽然扭头看了眼身后的那些蛮族少年,冷喝道。 “跟上!莫要掉队!” 听闻这话,一众蛮族少年脸上闪过一抹难以置信。 因为这还是这些雍人第一次主动跟他们说出这样的话。 虽然口气依旧冰冷、漠然,但已经足以让这些满心惶然的蛮族少年,心潮涌动生出几分安心与暖意了。 “听到没有!贵人说!让咱们跟上!” “快!快!该死!你小心点,弄丢了马上的‘贵人’,贵人们不杀你,咱们兄弟也饶不过你!” “走!跟上!” 阵阵兴高采烈地呼喝声中。 一众蛮族少年赶忙拍马跟上。 此刻有如普通老者一般跟在韩绍身边的公孙峙,饶有兴趣地扭头瞥了一眼。 “好手段!” 听到这声夸赞,韩绍摇头失笑道。 “非一日之功。” 想着赶路也是无聊,顺势便跟公孙峙随意讲述了一番自己的驯化心得。 听得一旁的公孙峙老眼放光,连连点头。 而另一边的赵言之闻言,只听了几句便懒得再听了。 因为这等人心算计的行当,算是他们儒家的看家老本行了。 虽然称不上什么班门弄斧,但道理都是共通的。 所以也就谈不上什么新鲜了。 此刻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后那道恨不得将自己缩到缝里的身影上。 “你叫中行固?” 骤然被点到名的中行固,猛然一惊。 心中暗道,一声命歹。 而后只能硬着头皮,苦着脸应声道。 “回赵先生,是的。” 早年,赵言之确实在稷下学宫教过一段时日的书。 所以才能认出中行固来。 赵言之闻言,冷笑一声,淡漠道。 “可不敢当你这一声先生。” “我也教不出你这等数宗忘典的叛逆之辈。” “怕折我的寿数!” 中行固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羞愤欲死。 从他这一身至今都不肯脱下的儒衫,可见他对昔日在稷下学宫求过学,何等看重。 又是何等的引以为荣。 如今听得赵言之这个昔日先生这话,饶是他已经断了脊梁骨,忘了什么叫礼义廉耻。 一时间还是忘了怎么回应。 而就在这时,中行固忽然感觉身上一轻。 低头看去却见自己那身脏兮兮的儒衫,忽然片片破碎,随风飘零。 中行固拼尽了全力,才从寒风捞出了一片碎衣。 “先生不要!中行固知错了!求先生不要!” 听着中行固近乎绝望的呼喊。 赵言之神色依旧淡漠。 “君子好洁,我岂能容你污了这儒衫?” 形体污,也就算了。 德行更污! 让此人继续穿这一身污浊儒衫,对于赵言之而言,简直是对儒家门庭、对稷下学宫最大的侮辱。 若不是看在韩绍的面子上,以及这厮在这次北上之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早就掌毙了这个混账,哪还有跟他废话的心思! 一旁的韩绍自然不知道,中行固这厮竟然从自己这里讨了几分薄面。 若是知道,定然会连连摆手。 ‘千万不要给我面子!该杀杀,该清理门户,清理门户。’ ‘你儒家怕沾染这等污名,老子就不怕吗?’ 说到底,当初他留中行固一条命,本就是想在这草原上开个导航。 以及考虑到这厮天门境大宗师的实力,属于修一修还能用的类型。 可如今只能说是此一时,彼一时。 这厮导航的价值,已经完全没了。 就连一身等待修复的实力,对于韩绍而言,价值也不大了。 要不是怕落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名头,让以后投奔的人心存顾忌。 这等不干不净的人物,他早就顺手杀了。 哪能留到今日? 可惜让韩绍失望的是赵言之虽然嘴上说得狠,却没什么实质的动作。 甚至在一念震碎了中行固身上的儒衫之后,忽然叹息一声道。
“哎,当初的事情,我也听说了。” “只可惜那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学宫,无法替你做主。” “这才令你一念之差,误入歧途!” “说到底,有些事情只能说是时也命也!” 这话出口。 韩绍忽然停下了与公孙峙说话的动作,眯着眼睛看向了这位赵家真仙。 因为这一套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的路数,他实在是太熟了! 果然下一刻,便见中行固痛哭流涕地道了一声。 “先生!中行固有罪!中行固是罪人啊!” 没有丝毫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只是一个劲的认罪忏悔。 而赵言之见状,口中叹息连连。 “罢了,罢了,看在你诚心悔改的份上,先生我就不杀你了。”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儒衫你是穿不成了,以后好好跟在这位韩司马身边戴罪立功。” 赵言之这话说着,面色忽然再次一冷。 “若是有功也就算了!” “可若是依旧不知悔改!韩司马容得下你,先生我也容不得你!你可明白?” 赵言之这话说得大义凛然。 中行固也是泪流满面,感激涕零。 可一旁的韩绍却是听得脸色黑如锅底。 这他妈是当着我的面,给我插钉子? 于是顺势便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公孙峙,想让他给自己一个说法。 可没想到这老货,直接就丢给自己一个无奈的眼神。 “忍忍吧,他是木兰的外祖,应该是不会害你的。” 听到这声传音,韩绍神色一怔。 还有这层关系? 那他知不知道自己跟木兰的关系? 公孙峙有些心虚地避开韩绍的目光。 他当然不敢说。 当初公孙辛夷的命数是赵家那位老祖钦定的。 后来才引发了一系列的事情。 这要是此刻将韩绍两人的私情捅出去,怕是整个辽东公孙也搂不住。 而公孙峙这一番神色变化,便足以让韩绍明白好多事了。 其中最直观的便是赵家势大。 就算是公孙氏只能仰仗其鼻息。 这么一想,韩绍忽然笑了。 然后冲赵言之感激道。 “这等罪孽深重之人,我之前是想用,又不敢用。” “想杀,又怜惜这厮稷下学宫圣地门徒的才智!” “如今多亏外祖费心,这才让绍免了这份顾虑!” 说着,韩绍当即冲赵言之拱手一拜。 “外祖垂爱!绍,感激不尽!” 韩绍这话的意思,说得很明白。 一个是他也怕被污了名声。 二是他是看在中行固出身稷下学宫,才不杀他。 你看我对稷下学宫多尊重? 三是既然你赵先生开口了,我一定会好好用他。 你看我对你多尊重? 四是…… 等等! 前面三点,赵言之都听懂了。 唯独这第四点,他怎么有点听不懂了? 外祖? 什么外祖? 赵言之心念急转,随后霍然扭头看向公孙峙,目光死死盯着他。 而公孙峙此时却在看韩绍,目光同样死死地盯着他。 你这个孽障! 你怎么什么都敢说? 真不怕死耶? 而这个时候,韩绍却是一脸意外地看着公孙峙,惊讶道。 “怎么?祖父未将我跟木兰的事情,跟外祖说吗?” 这话出口,公孙峙想捂这厮的嘴,也来不及了。 有些僵硬地扭过头,冲赵言之挤出一抹笑容。 “亲家,借一步说话?” 赵言之冰冷的眼神,在公孙峙和韩绍之间游离了一阵。 而后长呼一口浊气,漠然道。 “你最好给赵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说的不是‘我’,是赵家。 江南赵家! 更是那位第九境的赵家老祖! 随后便直接消失在虚空中。 公孙峙紧随其后。 不过临走之前,还是狠狠瞪了韩绍这个孽障一眼。 他不明白,韩绍为什么要这么做。 毕竟若是换了别人遇到这种事,肯定会拼了命地捂盖子。 生怕因此为自己招来祸端。 可为什么这厮不但不怕,还一言不合地便整个锅掀了个底朝天? 何其愚蠢! 只是此时已经被公孙峙打上‘愚蠢’这一标签的韩绍,却是笑眯眯地看着两个老东西消失的背影。 愚蠢? 难道替你公孙氏死守这个秘密,就不愚蠢吗? 万一有一天,哪位公孙氏大能突然冒出来,来上一句‘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岂不可笑? 韩绍其实很不喜欢公孙峙对自己这种‘敝帚自珍’的态度。 是珍宝,就应该拿出来跟大家一起分享嘛! 就比如自己的亲家。 你自己一个人独享,除了你和公孙氏有好处。 对我这个‘珍宝’本身,又有什么好处? 太自私了啊! 目光短浅! 大家一起帮助我这个‘珍宝’快速的变大、变强,不是更好吗? 至于说赵言之接下来会不会杀自己。 韩绍倒是没有这个顾虑。 因为他相信公孙峙的眼光,不是独有的。 也不是只有公孙峙才懂得什么叫做奇货可居。 只要自己能展现出足够的投资价值。 韩绍愿意相信赵言之,不会介意那一声外祖的。 并且在这之后,他还会帮着一起捂盖子。 直到某天韩绍拥有与公孙辛夷正大光明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能力。 又或者韩绍日后烂泥扶不上墙。 那个时候他们才会默契地一起抛弃他。 …… 大军一直在行进。 过了一阵子,两道真仙的身影终于重新回到了阵中。 事情的结果,并没有出乎韩绍的预料。 就连两人脸上的表情,也是如此。 公孙峙脸色黑如锅底。 而赵言之却一改之前的冷漠,和善了许多。 在打量了韩绍一阵之后,赵言之似笑非笑道。 “你胆子很大,心思也很重。” 韩绍淡笑着回应道。 “外祖不喜欢吗?” 赵言之呵呵一笑,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不喜欢。 因为这两点,对于长辈看晚辈而言,确实不讨喜。 但要是作为投资的对象,却是再明显不过的优点。 毕竟蠢货,就算是再有天赋也没有投资的价值。 赵言之脸上的笑意不散。 定定地看着韩绍,忽然道。 “如今公孙度和木兰被困定北城,你准备怎么做?” 韩绍闻言,蹙眉道。 “难道从草原到龙城这一路,还不够证明我的能力?” 赵言之摇头。 “能力是够了,但是决心,还需要考量考量。” 韩绍懂了。 “打入定北城?” 赵言之看着他,提醒道。 “城外,有乌丸数十万大军。” 韩绍哈哈一笑。 “虽千万人,吾往矣!” …… 第一百二十二章 镇辽军!冲锋!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二章镇辽军!冲锋!战争,就像是一个盒子。 其他诸如大义、仇恨之类的东西,都是包裹这个盒子的包装纸和图案。 里面装着的实际上就只有两个字。 利益。 小到村里争水源,大到争一城一国之得失,都绕不开这两个字。 从龙城返回之后,接下来的战事,韩绍本不想再掺和进去了。 反正等草原上的消息,传到那数十万蛮族大军中。 他们也待不下去了。 撤军是注定的事。 而他们这一路向死而生的不断厮杀。 将士们累了。 他也累了。 可这世上终究是有着太多的不得已而为之。 韩绍需要赵家给自己的未来加上一层保险。 而赵言之也想试试韩绍这柄锋利的刀,是不是真能一往无前。 到底值不值得自己和赵家去冒险和投资。 所以这一场本想平平安安归乡的旅途,终究还是化作了泡影。 …… 定北城。 那一段段并不算宽广的城墙上,早已成了不断消磨生命和意志的血肉磨坊。 汩汩而流的鲜血,早已染红了半壁城墙。 而城墙下堆积的尸体,甚至已经被生生填出了一个不算宽敞的陡坡。 寒风卷起大雪,如烟如雾地遮蔽了不少视线。 正不断拼死抵挡那些蛮狗冲上城墙的镇辽军将士,在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后,瞳孔一阵剧烈收缩。 “骑军!是骑军!” 一阵震惊的呼喊,伴随着远处飘雪浓雾中传来的震动,响彻整段定北城城墙。 只是话音刚落,那一片踏着尸堆急速冲来的蛮族骑军,便映入了所有将士的眼帘。 疯了! 那些蛮狗已经疯了! 他们竟然用骑军来攻城! 就算能攻上城墙又能怎么样? 单凭城墙上这点空间,根本不足以任由他们纵马驰骋! 稍有不慎,就会冲过城墙,摔落数丈高的墙下。 只是话虽如此,可骑军马踏攻城的这一刻,还是给所有镇辽军的将士,带来了不小的震撼与冲击。 就连手中的长刀似乎也变得沉重了几分。 夫战,勇气也。 他们不是怕死,只是一瞬间的屈从于本能! 而对面那些踏着同族尸骸垒出的陡坡,急速冲来的蛮族骑军统领,瞬间捕捉到了城上镇辽军将士这短暂的迟滞。 眼中一亮后,当即手持弯刀,哈哈大笑道。 “南狗怕了!狼崽子们随我冲!撕碎他们!” 马蹄下的尸体,早已被严寒冻得结实无比。 就算结了冰有些打滑,导致不少蛮骑在仰冲的过程中,纵马失蹄栽落城下。 可终究只是少数。 当战马飞驰,马速攀升的那一刻。 面对那些蜂拥着很快就要冲上城墙的蛮族铁蹄,城墙上突然爆发出一声震天怒吼。 “镇辽重甲!” 声音未落。 不少镇辽将士如梦惊醒,条件反射一般,怒吼回应。 “在!” 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 这个时候也容不得多余的废话。 唯有一句。 “随某上!” 爆喝声中,一道壮硕的身影,大步踏前,迎着那处尸堆陡坡的缺口,便止住了身形。 手中那面镇辽重甲制式铁盾,重重一砸。 “盾!” 下一刻,一道道身影大步上前,将手中的铁盾,砸在自己身前。 层层叠叠! “盾!” 只几个呼吸之后,那些强行压下内心本能恐惧的身影,便在这定远城墙上以手中的铁盾和自己的血肉之躯,生生铸造出一座钢铁城墙! “狼崽子们!伟大的可汗在看着我们!攻!攻!” 狼骑狂奔间在怒吼。 “镇辽重甲!死战不退!” 热血浇筑的冰冷铁壁,同样在怒吼。 “不退!不退!” 几乎在下一刻。 这世上最锋利的矛,终于和最坚固的盾。 就在这城墙的方寸之间,完成了最原始也是最直接的碰撞。 冲锋的马首,因为剧烈的撞击,歪斜到一边。 口中鲜血呕吐不止。 马上的骑士,被这股巨大的惯性牵连,高高飞起,又重重落下。 等晕乎乎爬起来的时候,已经被身边的镇辽将士剁成了肉泥。 而那道正面阻挡他冲锋的那名镇辽重甲,手中的铁盾,在这股巨大冲击力的撞击下,在城墙的砖石上犁出尺许沟壑。 其人更是口鼻耳眼,鲜血汩汩而流。 血红一片的模糊视线中,前方蛮狗铁骑影影绰绰,好似无边无际一般。 那将士口中呕血,死死咬牙道。 “镇辽重甲!死战不退!” 只可惜下一刻,一道强大酷烈的刀光闪过。 那将士顿感手中一轻。 整个人便连同着他手里坚固的铁盾,被整齐地切成两半。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的那一刻,他依稀听到同袍的怒吼。 “镇辽重甲!不退!不退!” 还好! 镇辽还在! 我镇辽重甲……还在! 而这场注定惨烈到残酷的厮杀,也还在继续。 无数战马在这处树立在高墙上的铁壁前,折沙沉戟,人仰马翻。 一道道竖起的铁壁在破碎! 雍语和蛮语的怒吼,在这一刻交织成一曲世间最为惨烈、悲壮的哀歌。 不管在这一刻之前,他们到底在为什么而战。 这一刻的他们,都只是在为生存而战,为活着而战! 镇辽军退无可退! 身边就是袍泽!身后就是父母妻儿!就是乡梓! 与其屈辱地活着,眼睁睁地看着袍泽、父母妻儿、乡梓在这些畜生的马蹄下,被屠戮、被凌辱。 还不如今日便光荣的战死! 而那些冲上城墙的蛮族同样退无可退! 城墙下由可汗王帐军组成的督战队在后,他们后退也是死! 既然都是死,那还不如荣耀地死在冲锋的路上。 这样的话,他们还能死后还能得到一个‘勇士’的威名。 他们身后的部族也能在可汗的庇护下,继续在草原上生存下去。 所以……杀吧!杀吧! 杀出一个你死我活! 杀出一个有敌无我! 杀出一个有我无敌! 直到鲜血流尽,直到尸横遍野,直到最后只剩一方能活着站在这高耸的城墙上。 而活着的,就是最终的胜者! “杀敌!杀敌!” 怒吼阵阵间,那手持铁盾的壮汉,身形一个前冲,生生将前方的战马顶飞。 清脆的骨裂和喷血声,被淹没在高墙上呼啸的风雪中。 手中只剩半截的长刀,重重斩下,耀起一抹璀璨的刀光。 他已经杀到癫狂。 杀到忘乎所以。 因为此刻已经没有什么盾阵可言,就在刚刚这短暂的交锋中,那临时聚起的阵型已经破碎。 那些慷慨赴死的袍泽,也已经全都阵殁。 不过好在他们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因为他们用他们的死,给城墙上的袍泽换来一丝反应的时间。 那些冲上城墙的蛮族骑军,很快便被冲上来的同袍淹没、斩杀。 就连那杀死无数镇辽重甲的蛮族天门大宗师,也被己方一名校尉摘去了头颅,随手丢到了城下。 “敌退了!敌退了!” 听到身边那一声声振奋的高呼。 那手持残盾、断刀的壮硕身影,呆呆地站在原地。 敌退了吗? 退了就好了…… 那壮硕身影咧了咧嘴角,长长呼出一口炽热的气息。 ‘有点累,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 ‘待会儿……还要杀敌……’ 视线黑暗一片。 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 声音也好熟悉。 可是他已经回应不了了。 那将士颤抖着双手摘下了他的面甲。 只见那面甲下本该憨厚、厚实的面庞,此时干枯有如骷髅,看起来狰狞又可怖。 可所有看到这张脸的将士,却是全都赤红了眼。 他们知道这是武者真元耗尽,熬干了气血,才出现的情况。 刚刚摘下他面甲的那将士,动作轻柔地重新为他覆上了面甲。 口中小声对身边袍泽道。
“他只是累了,让他歇着吧。” 说着,扛起那具已经没什么重量的躯体。 “我送他去歇歇……” 一众将士默默地看着那两道缓缓走下城墙的身影。 等到他们消失在阶梯处,这城墙上终于传来一阵声振寰宇的震天怒吼。 “恭送我镇辽勇士!” “恭送我大雍好儿郎!” 话音一落,便再次响起一阵嘶吼。 “壮哉!我巍巍镇辽!” “壮哉!我镇辽重甲!” “壮哉!” …… “废物!废物!” 看着那一众全都死在城墙上的蛮骑,始毕可汗口中怒吼连连。 “后续大军,为什么不跟上去!” “为什么不跟上!” 面对始毕可汗的怒吼,王撵内外的所有人全都噤若寒蝉。 这些不都是可汗你自己安排的吗? 怎么又怪上了我们了? 更何况……跟上? 怎么跟上? 那一处尸体堆出来的陡坡,本来就不算宽。 能正面迎敌的,也就那么些人。 一旦前方冲锋的势头被堵。 那些冲上缓坡的人,不但进退不得,混乱不堪。 更是暴露在雍人箭下的活靶子。 刚刚那个冲上去的部族,很多勇士就是这么死的。 他们可舍不得拿自己部族族人的性命去送死。 当然这样的行为,换做之前的他们肯定是不敢的。 可自从前几天,大巫突然发出了‘神谕’,让所有神庙祭司即刻返回圣山,他们的胆子忽然就大了起来。 也顺势生出了几分退兵的念头。 毕竟当初可汗南下时一呼百应,很多人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看在了圣山的面子上。 可如今连大巫都似乎不看好这次南下了,甚至不惜与乌丸部作出切割。 那他们的坚持又还有什么意义? 就算是全歼整个镇辽军,然后横扫整个幽州,又能怎么样呢? 雍人两京二十八州。 幽州只是其中最苦寒的一个而已。 没有大巫和圣山的支持,他们拿什么抵挡雍人的疯狂反扑呢? 这些都是最浅显的道理而已。 没有人会看不透。 所以他们有些搞不懂始毕可汗,此刻到底还在坚持什么。 这个时候退兵及时止损,不应该才是最重要的么? 大不了来年再来嘛! 跟以前一样,只杀戮,只求财。 就像草原上的苍狼一样,咬一口肉就跑,这不好么? 又何必跟雍人死磕到底,争那一城一地的得失。 只是他们搞不懂他们可汗。 可他们的可汗却很懂自己,很懂如今的乌丸。 因为他如今已经不能退了! 那天情绪失控之下的一时失言,是他此生作出的最愚蠢的举动。 自己苦心筹谋多年,才将圣山以及那个老不死绑上了乌丸部和自己的战车。 可没想到,那老不死如今滑溜,逮着机会便毅然决然地跟自己完成了切割。 眼下的大军中,虽然还是有不少被自己‘感化’过的神庙祭司,最终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可以后再也不能以神庙之名行走的他们,对始毕可汗的价值和意义已经不大了。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这一点,雍人早就看透了。 少了明面上神庙的支持,如今的乌丸部统御整个草原的神圣性,已经产生了动摇。 此刻的始毕可汗已经意识到了其中的危险。 再加上那席卷草原的‘黑祸’影响,以及龙城被毁。 包括乌丸本部族在内的所有部族,都损失惨重。 这个时候对于始毕可汗而言,能不能席卷幽州,俯瞰整个中原大雍,已经不重要了。 他必须趁着草原上的消息,还没有传入军中,引得整个大军人心浮动前。 尽最大的可能,削弱镇辽军! 以及更关键的是削弱除了乌丸部之外所有部族的实力! 这其中的逻辑很简单。 因为强弱永远都是相对的。 当所有人都变弱了之后,只要自己变弱的幅度,小于身边的人。 那在某种意义上讲,依旧是自己变强了。 所以最近这几天看似焦灼的攻势,实际上全都是始毕可汗的故意为之。 他就是要看着这些部族跟定远城中的镇辽军,互相拉扯、互相消耗。 因为这样才能死更多的人! “攻!继续攻!” “我就不信了,我乌丸部数十万大军,拿不下一个个小小的定远城!” 始毕可汗怒意勃发。 可实际上在挨了大巫一巴掌之后,他远比之前更加清醒、更加冷静。 或者说眼下的他,才是当初那个横扫大半个漠南草原的可怕可汗。 而不是那个失去自我,陷入狂傲和狂躁的偏执狂和疯子! 只是在王撵内外所有人的眼中,此时他们的这位可汗却似乎病得更重了。 可越是这样,他们越不敢忤逆对方。 只能硬着头皮,再次随机挑选了一个‘幸运’部族上去送死。 于是又一番惨烈的厮杀,很快在前方远处的定远城墙上爆发开来。 …… 远处的某处不起眼的缓坡。 簇拥着一小群不起眼的人。 他们同样黑甲、黑骑,与远处城墙上那些陷入残酷厮杀的甲士,几乎一般无二。 已经瞭望了远处好一阵的韩绍,忽然叹息一声。 老实说,他两世为人,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 或许影视剧中见过类似的场景。 可假的终究还是假的。 哪有如今这般亲眼目睹,来得直观与震撼。 “司马,游骑已经清理干净了。” 看着赵牧的铁鹞子,呼啸着奔来。 韩绍微微颔首,并没有丝毫的意外。 数十由最低先天宗师组成的骑军,要是有游骑能挡得住这些虎狼的撕咬,才是天大的笑话和意外。 等赵牧这些人归阵后。 韩绍瞥了眼身后的一众将士。 本来他出于私利答应了赵言之的话,内心对将士们还有些愧疚。 可如今看到城墙上惨烈的一幕,这抹愧疚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眼前的这些将士,个个双眼赤红,浑身杀意更是毫不遮掩地喷薄而出。 前方城墙上的那些身影,同样也是他们的袍泽! 之前同饮过一瓢之水、同食过一锅饭食的袍泽。 甚至有些人还是跟他们从同一片乡梓中走出来的,儿时的玩伴,同族的兄弟。 如果坐视他们跟那些蛮狗厮杀。 坐视他们被那些蛮狗屠戮。 这将是他们一辈子也洗刷不掉的耻辱。 所以很快便有将士按捺不住地喊了一声。 “司马……” 声音带着几分祈求,眼神中的战意更是不加掩饰。 面对这样再直白不过的意思,韩绍也懒得再说什么了。 手中铿锵出鞘的睚眦,就是此时他对那声‘司马’最好也是最直接的回应。 众将士原本渴求的眼神,瞬间一亮。 不愧是俺家司马! 就是懂我们! 嘴角咧起的瞬间,便是一阵整齐划一的长刀出鞘声。 “最后一战了,我不希望少了任何一个人!” 听到韩绍这番严肃且认真的话。 将士们也肃然了神色。 “若生!我等与司马同生!” “若死!我等与司马同死!” 听到这话,韩绍莞尔一笑。 因为这是当初他刚刚在战场上苏醒,对他们说过的话。 韩绍笑骂道。 “都他妈给老子滚!老子现在已经不想死了!” “活!都他妈给老子活着!” “一个都不准死!” 这般说着,韩绍转身看向远处延绵不知道多少里的漫漫蛮骑。 没有喊出陷阵营之名。 而是一如当初刚临战场时那般,怒吼一声。 “镇辽军!” “在!”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只是他这个当初混迹于狼群的哈士奇,已经完成了最后的蜕变。 “冲锋!” 长刀睚眦一指,马蹄纷飞。 势不可挡! …… 第一百二十三章 辽东虓虎!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三章辽东虓虎!以前的韩绍听过一句话。 人只有居于天地间,才能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渺小。 可现在韩绍觉得这话对,也不对。 因为这话太过于绝对了。 其实当人数多到一定的程度,而你又身处其中。 你同样会有这样的感觉。 就像是此刻的韩绍。 当他从远处的缓坡,俯冲而下的时候,放眼望去整个前方除了人,就是马。 密密麻麻,仿佛根本没有尽头一般。 这一刻的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片万骑围堵的绝望战场上。 眼睁睁地看着无数袍泽栽落马下。 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女子自戕而死! 这世上每个人心中都有难以面对的梦魇。 而韩绍此生的梦魇,正是当初那片一片望不到头的战场。 那种宛如置身汪洋,令人窒息到绝望的感觉,直到今天还是烙印在韩绍的神魂深处。 甚至已经引起了某种精神上的应激反应。 那就是……杀! 只有疯狂的杀戮,才能淹没当初那种无力的恐惧与绝望。 所以当手中睚眦一刀斩下,便再也停不下来。 狂暴的元神之力,不断撕扯着本该平静流淌的天地元力。 而后化作那柄璀璨华丽的金色天刀,在前方那片无边人海中纵横肆虐。 没有路? 那就生生斩出一条路! 所有挡在面前的存在,都他妈给我去死! 鲜血、残肢,不断充斥着前方的世界。 随后又在那柄狂暴天刀的极致高温下,焚烧、湮灭! 最终在漫天风雪中化作飞灰,飘荡而下。 这个时候反倒是韩绍座下的乌骓龙驹,保持了几分冷静与克制。 四蹄纷飞间,虽然看似急速、迅捷,甚至在虚空中拉出了黑色残影。 可实际上它在努力克制自己奔腾的欲望。 以此来迁就身后那些同类的速度。 否则的话,以它如今的脚力,一旦放开来奔跑,一步便可踏临虚空,转眼就没影了。 可是不行啊…… 如果说它的主人,是身后那些人族的‘王’。 那它就是身后那些同类的王! 身为王,光靠一骑绝尘是不行的。 它需要照顾它的同族。 带着它们一起跑,一起活。 这才是一个王的使命和骄傲所在。 而一个孤独的王者,注定是失败的。 因为这样的强大,只是暂时的。 就像是它从那模糊的传承画面中,看到的那个名为‘龙’族的历史一样。 悠久到堪称冗长的寿命,强大到足以翻江倒海的力量。 那又如何? 还不是只能蜗居在四海之中,只敢暗中窥伺、觊觎这广阔浩瀚的人间所在? ‘当引以为戒!’ 乌骓心中念叨一声。 一双已经化作竖瞳的眼眸,闪过一抹睿智的神色。 不知道怎么的,它忽然想到了昨晚那匹身形匀称的小母马。 当真是润得很…… 好色? 不存在的。 ‘马儿我啊,这是为了种群的壮大与繁衍,劳心劳力啊!’ 血腥残酷的战场之上。 乌骓龙驹脑袋里胡思乱想着,身形却是一个腾空,等稳稳落在地上的时候,已经抓碎了一颗蛮狗的脑袋。 口中喷涌而出的烈阳,更是将另一边的一道冷箭,焚成了一摊铁水。 再一个宛如龙吟的怒吼,瞬间便将不远处冲锋上来的乌丸战马吓得腿脚发软,栽倒在地。 如此堪称神异的一幕,顿时让不少蛮骑面上露出惊惧的神色。 “此非凡马!非凡人能敌!” 那阵阵蛮语的惊呼。 已经今非昔比的乌骓龙驹,自然能够听懂。 可旁人的千言万语,都抵不过主人的一句。 “好孽畜!” 对于乌骓龙驹如今在战场上的这番表现,就连韩绍这个始作俑者,也感觉到几分讶异。 就别提其他人了。 听着身后将士们神色的振奋高声呼喊。 黑色面甲覆面的韩绍,面色不变。 因为眼下冲锋的顺利,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而真正的考验,还远没有到来。 一旦那些隐藏在乌丸军中的大能修士出手,才是真正的生死一瞬间。 这个时候不管怎样,唯有与城中取得联系。 让城中的镇辽军知道他们来了,才是紧要的事情。 想到这里,韩绍遥望着前方激战正酣的定北城城墙之上。 而后再次重复一句。 “镇辽军!冲锋!” 话音一落。 三百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将士,手中镇辽长刀一震。 “冲锋!” 只是不出意外。 他们这一番有如虎入羊群的疯狂杀戮,很快便引起了蛮族的注意。 庞大的神念索引之下。 一道气息磅礴的身影,从虚空急速奔来。 身影未到,满含怒意的声音,已经提前在这片战场的角落上空响起。 “区区几百人,也敢冲我大阵!” “简直不知死活!” 听着那独属于反派炮灰的台词,韩绍瞥了眼小地图上的绿色小点。 终于放心地一刀斩下。 这一刀不但斩断了虚空中的聒噪,也斩碎了四周那些蛮骑的胆气。 “雍人强大,不可敌!” “万骑长死了!快跑啊!” 惊恐的话音一起,转眼便演变成溃逃。 而后这股溃逃,很快便连成了一片,形成了大规模的溃散。 眼看这一幕的韩绍,也不与他们这些溃兵纠缠。 转而便带着麾下将士策马直冲定北城城下。 十里! 五里! 视线中原本渺小无比的定北城,也渐渐高大起来。 可他们这支区区三百人的骑军,在这片汇集着数十万蛮族的庞大战场上,依旧渺小如沧海一粟。
小到如果静止不动。 甚至无法一眼看到他们。 只不过好在他们人数虽少,但闹出的动静却不小。 因为那支防守外围的万骑骤然崩溃后,不但带垮了自己的大阵。 那些溃兵有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一阵,很快便引发了后方那座营地的营啸。 一片乱踩乱踏,乃至敌我不分的胡乱挥刀中。 只见那片广阔的战场角落,简直乱作一团。 等那座营地的万骑长大惊失色冲出来的时候,等待他的却是一支早已蓄势待发的炙热箭矢。 崩—— 雕纹大弓震颤间,那刚刚腾上虚空,准备稳住阵型的元神境万骑长,骤然陨落。 身上气息再次拔高、变强的韩绍,却是头也不回。 趁着这股不断延绵的混乱,再次直冲定北城下。 而如此巨大的动静,也终于引起城墙上那些不断厮杀的镇辽军袍泽的注意。 刚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的他们,直到捕捉到下方远处那不断靠近定北城墙的黑色墨点,才惊觉过来。 有人在扰乱敌军阵势。 并向定北城靠拢过来。 而这个时候,还能不顾一切冲向定北城的,还能有什么人? 唯有他们的袍泽! 唯有他们镇辽军的袍泽! 可他们的人数太少了啊! 如此渺小的阵容,焉能闯过那浩如烟海的蛮族人海? 可偏偏他们还是来了! 哪怕是跨越那千山万水! 哪怕是冲破那重峦叠嶂的无边山峦! 哪怕明知道是死! 他们似乎也要死在这定北城前! 死在他们这些袍泽眼前! 城墙上有看到这一幕的将士泪流满面,口中怒吼道。 “蠢货!走啊!走啊!” “不要过来!” “不要送死!” 说着说着,口中的怒吼,忽然化作了哀求。 “不要过来啊!算老子求你们了!” “活着!给我们镇辽军留下点种子吧!” 如果注定要死。 我们这些人死,就够了! 镇辽军的血,已经流得够多了! 不能再流了啊! 可任凭城墙上的将士,如何拼尽了全力地嘶声呼喊。 在这片广阔的战场上,终究是微弱的。 寒风一卷,传不到半里虚空,便无声无息了。 只是韩绍却是听到了,并为之心神一颤。 如果说先前这一战,还带着几分‘完成主线任务’的色彩。 此刻的他,代入感一下子就上来了。 那是一种尽管彼此褪下甲胄,走在路上互不相识。 可一旦穿上这身同款黑甲,便能瞬间生出的灵魂共鸣! 镇辽军…… 韩绍心中下意识在心中念叨一声。 而后任由那股莫名的情绪,汹涌着便从魂衣上渗入了他的本命神魂。 最终汇聚成一声发自灵魂的怒吼。 “镇辽军!冲锋!” “目标!定北!” 短短两句话间,瞬间爆发的神魂之力。 转眼便引动了身后三百将士的神魂。 “目标!定北!” 声声怒吼间。 那颗龙首再次从虚空中的风雪云雾间,汇聚成型。 巨大的狼身,也随之狰狞而出。 阵阵龙吟间。 无论从气机、真元、还是神魂,瞬间汇聚成一体的三百将士,本就急速的本性,再次拔高数倍。 原本就锋锐无双的镇辽长刀,更是化作那虚空中探出的睚眦龙爪。 所向披靡! 势不可挡! “定北!定北!” 巨大的怒吼,震动了寰宇。 也震撼了城墙上那些将士的心神。 “定北!定北!” 这一刻,他们不再奢求下方那些看似孱弱的身影,不要过来送死。 因为那道从虚空中垂落而下的意志,一往无前、坚定无比。 他们只希望那些袍泽能够冲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哪怕他们自己在不断迎来死亡。 却在心里不断祈求下方的那些袍泽,不要死! 最好一个都不要死! 活着,一定要活着! 活着站在这大雍最北端的定北城,伱我一同定北! 只是他们的祈求,终究还是落空了。 下方的远处,一道气势磅礴到堪称恐怖的身影,大步踏上虚空。 只几步之后,便出现在那些不断靠近定北城的将士们上空。 “法相境大能!” 而且还是出身神庙的萨满祭司! 因为虚空中那巨大的九头妖鸟法相,是万万做不得假的。 看到这样恐怖的身影突然出现。 城墙上那些心中满含希望的将士,瞬间陷入了绝望。 “快跑!” 在发出这一声怒吼之后,他们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因为他知道这声提醒终究是徒劳的。 法相大能,一息数十里。 怎么可能跑得掉? 这一刻,他们唯有希望城里的那些将军能够出手。 尽管他们知道,时间上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除非大将军能…… 不行的! 一旦大将军出手,那蛮狗可汗肯定也会出手。 终究都是徒劳的。 而此时的虚空中,就在公孙峙忍不住想要动手的时候。 却被身边的赵言之拦住了。 公孙峙面露不解间,却见赵言之笑着摇头道。 “且再看看吧……” 因为他看到韩绍那小子在面对那登临虚空的法相大能时,不但不惧,反倒是神色平静地再次挽出了那柄雕纹大弓。 弓如满月间。 饶是赵言之见识过太多英杰,还是免不了感慨一声。 “好一头辽东虓虎!” …… 第一百二十四章 贪狼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二十四章贪狼虓,虎啸也。 此时的韩绍虽然一言未发。 但手中那柄直指苍穹的雕纹大弓,却仿佛怒张的虎口,即将发出震动苍穹的咆哮。 无尽的天地元气,在弓弦和指尖汇聚。 最终在元神的牵引下,化作一支恐怖炽烈的金色长箭,神光摄人。 而作为这一箭之‘的’的蛮族法相大能,也随着那长箭之上的气息越来越恐怖,渐渐变了脸色。 轻松、蔑视。 严肃、认真。 惊恐、戒惧。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常人或许很难想象,一个人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如此丰富的神色变化。 “这……这不可能!” 区区元神真人扬弓箭指一尊法相大能,他本来除了惊叹对方的勇气,更多的则是感慨对方的愚蠢。 可当他感受到那一箭给自己带来的威胁后,所有的惊叹与感慨,都化作了浓郁的震惊与骇然。 怎么可能! 那蛮族法相境大能怒瞪着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雕纹大弓间的光芒,越来越夺目。 气息也越来越强盛。 他想阻止,可虚空中那道龙首狼身的巨大睚眦身影,却是冲着他发出了一声怒吟。 宛如龙爪的巨大四肢,一个扑击便死死按住了他的九头妖鸟法相。 这是……已经精气神三元归一的兵家大成军势! 兵家门徒当年横扫天下的真正底蕴所在。 只是那蛮族法相大能没想到,仅是这区区三百人汇聚的军势,竟然就能有如此威势。 甚至能够短暂与自己货真价实的法相大能匹敌! 那蛮族法相大能心中一慌。 虚空中的九头妖鸟九只妖首唳叫一声,顺势便向那压在自己身上的睚眦撕咬而去。 妖首张口间,风火雷电,更是狂暴喷涌而出。 他必须在短时间内迅速挣脱束缚,然后阻止对方的蓄势。 否则对方那一箭之下,自己就算是不死,也要重伤! 而那虚空中由军势凝聚的睚眦之相,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它或者说他们,必须为司马的这一箭,争取足够的时间。 所以任由那九头妖鸟如何挣扎,撕咬得如何疯狂,口中爆发的法力如何狂暴。 依旧是死死地用龙爪按住它。 哞吼—— 一声痛苦的龙吟,响彻虚空。 无尽的混乱元气,在虚空肆虐。 噗—— 不少修为低一些的将士,神魂受创,张口便喷出一口血雾。 可是终究没有人生出一丝一毫退后的念头。 “有我们在!司马勿虑也!” 冯参面甲下的脸色,惨白一片,口中却哈哈一笑。 齐朔顺势接话。 “不错!射死那个囊球!让他他妈的嚣张!哈哈!” 这两个哼哈二将,一唱一和,却代表了所有将士的心声。 这一路全是司马在给他们遮风挡雨。 为他们挡住了无数刀锋矢石。 如今终于轮到他们挡在司马面前,为司马做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 这让将士们心中汹涌澎湃,激动不已。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再也不是司马的累赘! 因为这证明了他们拥有和司马并肩作战的资本! 哪怕这样的牺牲与付出,或许只能爆发出一阵极为短暂的璀璨光辉。 可这样的结果,对于他们而言,也值了! 而韩绍看着这帮夯货的固执,想骂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因为他知道他们也有武人的尊严与荣耀。 这个时候,但凡多说一句,都是对他们的侮辱。 于是只能咬着牙,强忍着体内元神和法力被抽空的痛苦,猛地加大了手中箭矢的蓄势速度。 瞬息之间箭矢上原本流溢的神圣金光,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缕看似苍白普通的法力长箭。 而这个时候,韩绍紧绷的嘴角终于渐渐松弛了下来。 时机已至! 这一箭,当诛神! 崩—— 雕纹弓身前所未有的震颤间,一道苍白流光有如流星一般划过天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陡然间拉长、变慢。 那踏临虚空,本打算大杀四方的法相大能,瞪大了双眼,就这么直视着那苍白箭芒一点点靠近自己。 他努力在身边撑起一道巨大的法域。 想用法域内的规则,扭曲、消磨那道苍白箭芒。 可一切都是徒劳的。 恐怖的罡风刮过,好似一抹微风吹拂大火。 不但没能吹灭大火,反而微微助长了几分火势。 他又聚起一片水墙,想要将那苍白箭芒融化在这惊涛骇浪间。 可下一刻,整个法域都瞬间沸腾起来。 那苍白箭芒依旧在前进! 那蛮族法相大能眼神中的惊惧,终于化作了一抹绝望之色。 “救我……” 一声足以让他羞愧欲死的求救声,从他口中发出。 于瞬息之间,响遍整个战场之上。 而事实上根本不需要他呼救。 早在韩绍箭矢完成蓄势的那一瞬间,不少蛮族大能就已经觉察到了异样。 霍然色变间。 数道蛮族法相大能便已经怒吼出声。 “住手!” “南狗好胆!” “敢杀我族大能,必要你抵命!” 话音未落。 那些蛮族法相大能便已经瞬间出手,伸手向虚空抓去。 而与此同时,那定北城中却是同样传来动静。 “哈哈!好!好一个大雍好儿郎!” “我看谁敢动我大雍儿郎!” “区区蛮狗,狺狺狂吠!老子忍你们好久了!” 骤然之间。 双方狂暴的法力,便在这片定北城外的虚空中完成了对撞。 滔天法力余波,从高空蔓延而下,瞬间向着下方波及横扫。 已经射出那一箭的韩绍,看也不看。 将口中含的那颗回气丹,一口吞下之后,便策动了座下的乌骓龙驹,冲身后喝道。 “走!” 三百将士闻言,强忍额间神魂受创的刺痛,跟在韩绍身后,一路直冲定北城下。 而他们身形刚动,虚空中便传来一声绝望的怒吼。 “我命休矣!” 话音一落。 虚空中那道巨大的九头妖鸟法相轰然破碎。 瞬间,那些失去控制的狂暴、混乱的法力,裹挟着无尽的天地元气,从虚空中肆虐而下。 所有被波及到的蛮骑大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强大暴虐的力量,撕扯着自己的身体。 泯灭着他们的意识。 然后整个人连带着座下的战马,爆成了漫天血雾。 正跟着韩绍策马狂奔的将士,匆忙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堪称血腥地狱的一幕。 饶是他们也算是胆大包天,还是免不了生出一身冷汗。 妈的! 这么恐怖的么? 还好跑得快! 再看头顶的虚空中,那些从各自阵营中轰出的骇人法力神通。 将士们越发感觉到头皮发麻。 赶忙加快了几分策马奔行的速度。 而此时冲在最前方的韩绍,在终于等到了脑海中那道熟悉的机械提示音后,嘴角一勾。 成了! 这一次他没有动用神魂中的金乌之力,甚至主动压制了九只蠢蠢欲动的孽畜。 只靠着睚眦军势凝聚的强大力量,终于成功将这一波丰厚的【经验值】收入了囊中。 虽然过程有些冒险,但收获却是巨大的。 【您的经验值已满,是否立即提升等级?】 一眼扫过脑海中那串暴增的庞大数字,韩绍咧嘴一笑,心中默念。 “升级!” 下一刻。 强大到恐怖的气息,从他体内升腾而起。 而后急速攀升。 几乎转眼之间,便破开一重关卡。 元神境六重天! 没有任何废话,韩绍继续在心中默念。 “升级!” 元神境七重天! 韩绍再次重复了几次这样的操作。 元神境八重天! 元神境九重天! 直至听到脑海中传来元神境大圆满的提示音,韩绍才终于停下了动作。 一连狂升五级的他,感受着体内狂涌沸腾的力量,以及再次暴涨的元神。 长长吐出一口积郁在胸口的阴郁浊气。 只差一步! 只要跨过那一步,自己便算是在这方世界,有了几分说话的底气与本钱。 这般想着,韩绍有些贪婪地扭头望了一眼远处蛮族那些大能神通和法力轰出的方向。 再杀一人! 只要再杀一人,便够了!
然而可惜的是那些蛮族大能,尽管嘴上叫得凶狠。 可除了刚刚那个不知死活的蠢货,此刻却是没有一人冒出头来。 只是不断地轰出法力、神通,宣泄着心中的怒火与羞辱。 这让韩绍心中难免失望至极。 于是在瞥了一眼小地图,见公孙峙和赵言之一直在暗处守在自己身边后。 猛地勒住座下的乌骓龙驹,冲远处蛮族大能汇集的方向,哈哈狂笑道。 “大雍镇辽军别部司马,韩绍!” “阵斩蛮狗法相于此!” “何人要我抵命!当速往之!” “韩某在此恭候!” 嚣张跋扈的笑声,在强大元神法力的裹挟下,有如惊雷般在整个战场上空炸响。 并不断向着远处滚滚而去。 几乎传到了每一个蛮族大军的耳中。 这一刻,有些离得远,只感觉到动静,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蛮族骑军。 全都霍然色变。 什么! 就连法相境的老祖、贵人,也被雍人给斩了? 这怎么可能? 不少蛮族难以置信,可偏偏那雍人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 丝毫没有作假的迹象。 这样一来,本就攻城日久,却久攻不下死伤惨重的蛮族士卒,心中越发惊惶不安起来。 而听到韩绍这般叫嚣的蛮族大能,则越发气急败坏,怒意冲霄。 特别是刚刚说出‘敢杀,就让韩绍抵命’的那蛮族大能,脸上更是一片酱紫。 “南狗休要嚣张!” “暗箭伤人,如何算得本事?” “有本事与某登临虚空,生死搏杀,分个高下,如何?” 那蛮族这话怒声出说。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他实际上已经惧了韩绍的神箭之威。 不过也能理解。 能够一箭诛杀法相大能的神箭,谁人能不惧怕! 只是他这番明显想以己之长击彼之短的话,却是有些无耻了。 简直丢尽了一尊大能老祖的脸面。 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对面那嚣张跋扈的雍将,在听闻这话后,不但不惧,反倒是哈哈笑道。 “哈哈!好!既然你这蛮狗急着送死,那本司马就成全伱!” 说着,一提手中缰绳,座下的乌骓龙驹便骤然腾空而起,瞬间踏尽了虚空。 强大浩瀚的元神法力宣泄于空。 韩绍嚣张不可一世的声音,再次于虚空中响起。 “大雍镇辽别部司马韩绍!” “今以元神境修为,应邀与蛮狗法相一战!” “还不速速上来受死!” 声如惊雷,滚滚而下。 无数道目光震惊地看着那一道踏临战场上空的身影。 元神战法相! 他怎么敢的? 这一刻,不但蛮族一方惊疑不断。 定北城一方也是脸色大变。 瞬息之间,一道道气息强大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了定北城墙之上。 挥手间,那些刚刚冲上城墙的蛮族身影,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轰然爆碎。 化作漫天齑粉。 真正的高阶修士出现在普通战场之上,就是这样。 普通士卒就好像蝼蚁一样,随手就能碾死。 所以自天门境大宗师之上的将军,通常并不会在战场冲锋厮杀。 他们的战场,在于幕后的运筹帷幄。 在于将对将,在这片战场的虚空之上。 更在于最后的决胜之局。 否则的话,任由双方的大修士,放开手去屠戮。 别说是这片战场了,怕是整个世界多来上几次这样的战争,也剩不下几个人了。 当然这其中还涉及到天地规则的限制,这里就不细说了。 单说此时出现在定北城上的那些身影。 此时的他们,目光凝重地看着那一道策马踏上虚空的年轻身影。 有人有些气急道。 “这小子糊涂啊!” “怎么连这么拙劣的激将法,也能上当?” 这话说完,那人本就不大好的脸色,越发难看。 身边另一名大能闻言,叹息一声道。 “老陈,你伤还没好,且消消气。” 当初草原那一战。 不但整个镇辽军损失惨重,他们这些偏将之上的大人物,也损失不小。 就算活了下来,不少也都带着几分轻重不一的伤患。 “哎,也难怪老陈心急,我也急啊!” “如今我镇辽正是需要补充新鲜血液的时候,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好苗子出现,若是……” 若是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好苗子,陨落在自己面前。 谁能接受? 说话的那镇辽将领叹息一声。 话虽然没有说尽,但所有人都听懂了他的意思。 “年轻人受不得激,冲动了点,也能理解。” 有镇辽将领说着,眼神中闪过一抹坚定与决然。 “无论如何,咱们也不能看着他死在这里。” “必要的时候,咱们这些老家伙也该动动了……” 这段时间,眼看着儿郎们不断将性命留在了这定北城的城墙上。 他内心的痛苦,根本无法言说。 如今这么一个天资纵横的后辈出现在眼前,他就算是拼了这残躯,也要保下对方的性命! 而他这番话,顿时引得身边一众将领心领神会的点头认可。 至于说什么战场规矩。 什么不讲武德。 仗打到这个地步,还讲个几把毛规矩! 憋屈在这小小的定北城,窝了一肚子火的他们,早就他妈的想掀桌子了。 之所以忍到现在,无非是顾及城中儿郎的性命罢了。 可如果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那就无需再忍! 否则的话,他们这些大能,岂不是成了缩头乌龟? 而就在所有镇辽军将领心中打定主意的时候,两道身影骤然出现他们身边。 众将神色一愣,而后赶忙抱拳道。 “见过大将军!见过大娘子!” 身前一身白色劲装,背手而立的公孙度,微微颔首。 “免礼。” 而后便将目光望向了虚空中那道张扬跋扈、嚣张不可一世的年轻身影。 正所谓同类相斥。 当年年轻的自己,白马银枪,纵横无敌,似乎也是这般模样。 只是白马换了黑马,白甲换了黑甲。 银枪换了长刀。 却是一样的嚣张跋扈、张扬霸道、目中无人。 公孙度本能地对虚空中那年轻身影生出了几分厌恶的情绪。 扭头用余光瞥了眼身边的爱女,看着她那双平日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似乎璀璨的神光在流转。 公孙度胸口一堵,堂堂武道真仙竟然生出几分难以呼吸的窒息感。 “是他?” 听到公孙度突如其来的问话,正望着虚空中那道身影出神的公孙辛夷,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公孙度再次重复了一句。 “是不是他?” 公孙辛夷才如梦初醒,缓缓垂下螓首,轻嗯了一声。 她……她承认了! 她竟然承认了! 公孙度脑子嗡了一下,然后艰难地挪开视线。 重新望向了虚空。 “这孽障是哪家的?” 听到公孙度这话,公孙辛夷眨了眨秀美的眼眸,答道。 “韩家。” 韩家? 哪个韩家? 这大雍有姓韩的世家大族? 公孙度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 可很快他便顾不得这些了。 因为对面那蛮族法相大能,已经大步踏上了虚空。 只两步之后,那股浩瀚恐怖的气息,便向着韩绍倾泻镇压而下。 “你这南狗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虚空中的声音,冷漠而宏大,冷哼一声便接着道。 “既然你这么急着送死,老夫便顺了你的意!” 看着那蛮族法相大能嘴角泛起的得意冷笑。 韩绍也是微微一笑。 “你在怕我?” 听闻韩绍这话,那蛮族法相大能先是一愣。 随后面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羞恼之意。 开什么玩笑! 老夫堂堂法相大能,会惧怕你这个元神境小儿? 然而,就在他这微微愣神的瞬间。 对面的那年轻雍将,已经顺势一刀斩下。 狂霸的元神之力汇聚成一柄璀璨天刀,宛如一轮烈阳,照耀苍穹。 也就在那蛮族法相大能仓促间接刀的那一刻。 韩绍眼神如贪狼,话音幽幽传来。 “你怕的。” “因为没人会不怕死。” …… 第一百二十五章 金身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五章金身阵前斗将,在另一方世界只存在于演义话本中。 封神、三国、水浒、隋唐,都存在着大量的斗将桥段。 但在这方世界却存在着现实基础。 说到底还是个体强度太过超凡的缘故。 不过此时的韩绍却没有想太多。 此刻的他想得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弄死对方。 不惜一切代价地弄死对方! 将对方化作自己晋级的养分和资粮! 所以对于韩绍而言,眼前这蛮族的法相大能是什么? 是食物! 而那法相大能在伸手抓碎韩绍斩出的那柄璀璨天刀后。 瞥见韩绍眼神的瞬间,心中不禁本能地一颤。 因为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根本不像是在看一个同类。 这种宛如猎食者的目光,让他心生几分微不可查的畏惧。 可更多的则是难言的愤怒与羞恼! 荒唐! 区区元神境真人,也敢视老夫这个法相境大能为待宰羔羊? 面上怒意一闪,整个身形便化作一轮巡天烈日。 韩绍见状,微微一愣。 “你是乌丸王族?” 听到韩绍这般明显带着几分惊讶的话。 那蛮族法相大能冷笑一声。 “算你有几分眼力!” “只是现在后悔怕是已经晚了!今日老夫必杀你!” “以祭奠我那亡故的老友!” 如今还能留在乌丸军中的神庙祭司,每一个都跟乌丸王族,乃至始毕可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否则的话也不可能忤逆大巫的话,继续留在这里。 甚至不惜抛却神庙祭司那受人敬仰的尊贵身份。 只是面对那蛮族法相这话,韩绍却是摇头哂笑道。 “后悔倒是谈不上。” “只是看伱这法相有些眼熟,一时间有些感慨罢了。” 当初公孙辛夷的凌空一箭,霸烈而凌厉。 给初临此世的韩绍带来的震撼,不言而喻。 可这一转眼间,昔日那轮看似恐怖的巡天大日。 在韩绍眼中不过是弹指可灭的荧荧之光罢了。 而那位看似霸烈、凌厉且孤傲的女子,也已经对他绽放出旁人从未见过的温婉与眷念。 这人世间的种种玄妙际遇,又怎么能不让人心生唏嘘呢? 韩绍呵呵一笑。 手中睚眦顺势斩出一道道璀璨炽烈的天刀。 只可惜这些看似强大到恐怖的天刀,在那轮大日面前终究还是孱弱了些。 不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其中蕴含的那股炽热之力,更是让那轮不断逼近的大日,越发恢弘了几分。 那股滚烫的热量,席卷之下。 不但融化了地上的积雪,甚至就连笼罩于天边的乌云和风雪,也不得不为之退让。 给人一种瞬间天晴了的感觉。 只是这份晴朗,却是酷烈的。 很快便引得下方不少修为低下的蛮族士卒,心中生出几分烈火焚身的巨大痛苦。 “老祖!不要!” “救我!” 嘶声惨嚎间,不少蛮族士卒心火一燃,竟然被从体内喷出的烈火,烧成了飞灰。 好在那些留在下方的蛮族大能,及时出手。 这才阻止了这一造成己方不少伤亡的乌龙事件。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那蛮族法相,却恍如未觉。 区区卑贱的蝼蚁罢了。 死上几个,又有什么打紧? 他此时的全部心神和眼中,都只有那道看似不知死活的雍将身影。 毕竟能一箭射杀法相大能的存在。 又怎么能小觑? 更何况对方能以元神境修为,堂而皇之与自己这个法相大能邀战。 又怎么可能毫无底气? 可一番悄然观摩与戒备,却见韩绍似乎来来去去,就会那几招粗浅的把式。 再加上那小子斩出的力量,与自己的烈阳法相、法域极为相似,注定会被自己的法域所消融、吞噬。 顿时冷笑一声。 “老夫当你这小雍狗如此张狂,能有多大本事。” “原来也不过如此!” 只是面对这般嘲讽,韩绍依旧不急不缓地挥舞着手中的睚眦。 然后就这么看着自己挥舞出去的力量被对方吞噬,成为对方不断爆发的资粮。 “没用的!” “我乌丸王族一脉的功法,源自于神庙大巫亲赐!” “身化烈阳!至阳至刚!” 那蛮族法相大能这话,依旧在试探。 想要看出眼前这个年轻雍狗的真正底细。 只是让他看不懂的是这厮在听闻自己这话后,并没有丝毫回应的意思。 反倒依旧机械地做着无用功。 而且不但他看不懂,下方正在观战的各方,同样看不懂。 “难道那雍狗只是嘴上叫得凶,实则技止于此?” 就像雍人那个著名的成语,叫什么驴技穷来着…… 一众蛮族大能嘀咕着。 另一边定北城上的镇辽将领,此刻也是眉头紧皱。 忽然有人叹息道。 “那姓韩的小子,怕是根本就不知道法相境和元神境的真正差距……” 法相境的元神融入法则,演化一方法域。 在破开法相境的法域前,任何攻击的方式都是徒劳的。 就像是韩绍此时正在做的这样。 看似气势恢弘,天刀浩瀚,世间无有匹敌者,可实际上不但伤不到对方,反而因为双方力量属性的同源,被对方吞噬之后,化作支撑法域不断扩张的力量与资粮。 “罢了!年轻人吃一堑、长一智!” “但愿这小子日后不要这般狂傲吧……” 说话的那将领叹息着,微微顿了顿,便道。 “准备出手吧。” 年轻人犯错不要紧。 反正有他们这些前辈兜着。 只希望他能快点成长起来,代替他们撑起未来的镇辽军吧! 心中这般感慨着,一众镇辽将领强忍体内的伤痛,默默聚起了体内的每一分力量。
因为他们都知道,接下来大战一起,必是惨烈无比。 就连他们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够活下来。 这个时候再保留什么,无非是给自己临死前,多上几分遗憾罢了。 而一旁的公孙度在看了一阵后,却是发出一声冷哼。 “绣花的枕头,不过尔尔。” 听闻父亲这般评价韩绍,公孙辛夷本能地感觉有些不舒服。 可是公孙度却是接着便阴阳怪气道。 “看来你的眼光……嗯,一般。” “还需要跟你母亲多学学。” 公孙辛夷冷冷瞪了公孙度一眼,而后淡淡道。 “真的吗?我不信。” 有的时候,要想将一个人气坏。 一句话,寥寥几个字,就够了。 果然听闻公孙辛夷这话的公孙度,面皮抽动。 而这时,公孙辛夷接着便幽幽道。 “不过我相信他。” 你相信他? 却不相信我这个老父亲? 公孙度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既然你这么相信他,待会儿就别指望我救他!” 而面对公孙度这话,公孙辛夷却是淡淡道。 “不用你救。” “既然他能站出来,就肯定有他的底气。” “我相信他,因为他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公孙度不知道公孙辛夷和那狗东西在草原上到底经历了什么,才给公孙辛夷带来了如此强烈的自信。 可口中还是不服气地嗤笑一声。 “万一他失手了呢?” 公孙辛夷闻言,目光柔柔地望向虚空中那道挺拔身影。 口中反问公孙度道。 “这么多年,我公孙氏的寡妇还少吗?” 听到公孙辛夷用这般淡然的口气,说出这样决然的话。 公孙度呆呆地看着自己女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而这时,公孙辛夷已经再次道。 “父亲,女儿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任性过。” “但是现在我想任性一次。” “就这一次。” 公孙辛夷这话既像是求肯,又像是在宣告着什么。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公孙度终于叹息一声。 “但愿你不要后悔。” 他没说什么她这个任性,可能会将整个辽东公孙拖进深渊。 也没说什么其它的太多。 只说让她不要后悔。 这应该算是一个老父最卑微的愿望了吧。 公孙辛夷扭头目光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可随后便被虚空之上的动静,吸引了注意。 因为那法相大能此刻终于认真地出手了。 那一刻骤然爆发的恐怖威能,饶是公孙辛夷对韩绍信心十足,还是免不了抓碎了身前的城墙砖石。 ‘韩郎……’ 公孙辛夷唇息微张的无声呼喊。 似乎真的传到了韩绍耳中。 那一瞬间的回首间,某人眼神中的意思,落入公孙辛夷眼中。 ‘一切有我。’ …… 虚空之上。 在小心试探了韩绍几次之后,那蛮族法相大能终于哈哈笑出了声。 “原来真是一个不知死活的蠢货!” 区区一番激将言语,便将这厮舍去了一身足以跨境诛神的箭术,与自己这个法相大能硬撼。 何其愚蠢! 这样的存在,就算是天赋再好,也不值得担心。 更何况他也活不到以后了。 今日便教他殒命此处,以消自己的心头之恨! 瞬息之间,那轮悬于天边的大日,只手便向韩绍抓去。 这一刻,那蛮族法相大能真就仿佛那上古走出的火神,那只抓向韩绍的遮天巨手,其上火光流转。 威势骇人! 可面对倚强凌弱的一抓,韩绍却是不但不惧,反倒是猛地策动了座下的乌骓龙驹,悍不畏死地向着天边那轮火焰滔天的大日,策马冲去。 主动上前送死? 见那蛮族法相眼神中似乎闪过一抹疑惑,韩绍轻笑一声,忽然问道。 “你没有听过有一门盖世神功,名为道心种魔?” 盖世神功? 道心种魔? 什么鬼东西? 而就在那蛮族大能心生困惑间,霍然听得韩绍再次轻道一声。 “燃!” 下一刻。 只见天边那轮大日骤然一亮。 亮得惊人。 亮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可作为本人的那蛮族法相大能,心中却是陡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惧。 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隐隐失去了自己法域的控制。 不但如此,一股远比自己的法域之火,更加炽烈、更加霸道的火焰。 在自己的法域中疯狂燃烧。 并且很快便燃成了一片,并且势不可挡! 这一刻。 火在火中烧! 而燃料就是他的法域,就是他自己! “其实本来我杀你,还要费上一点工夫的。” “甚至还要冒上一点险……” “可是没想到啊……你竟然这么蠢,就这么站着让我种下火种……” “你说你怎么能蠢到这个地步?” 听到韩绍充满戏谑的感慨。 正在绽放自己毕生璀璨光辉的那蛮族法相大能,怒目圆瞪。 可当他看到那雍将竟然毫发无损地策马直接冲进了自己的法域。 心中原本的愤怒,瞬间化作了无尽的惊恐。 “我说过,你会怕的。” 地位越高的人,越怕死。 同样,修为越高的人,也越怕死。 这老货两样都占了,他又怎么可能不怕死? “不要杀我!” “求我。” “求求……” 韩绍挥刀一斩,单手提头,叹息一声道。 “抱歉,你说话太慢了。” …… 第一百二十六章 镇辽!镇辽!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二十六章镇辽!镇辽!烈阳高悬,其光灼灼。 众目睽睽之下,那骑御空而行的雍将,策马奔日。 其行烈烈! 就仿佛那太古年间,踏步逐日的古神夸父,哪怕明知是死,亦义无反顾。 定北城上。 看到这一幕的镇辽诸将,目光闪烁,口中高声赞誉一声。 “好烈性!好胆识!” “好一个不畏死!” 尽管那年轻人这般举动,显得莽撞且冲动。 可这份向死而生、毫无顾虑的武人烈性,却为他们所喜爱。 不像他们这些老家伙,年岁长了,修为境界也高了。 可终不似少年了! “壮哉!我烈烈大雍少年郎!” 这般喝彩一声。 一众镇辽主将彼此对视眼,哈哈笑道。 “动手吧!” “咱们这些老家伙,总不能让少年人比过去!” 说着,众将向公孙度请示一声,便要踏上虚空。 只是他们没想到,公孙度挥手便将他们拦下了。 这让定北城上的诸将,顿时大急。 “大将军!来不及了!” 或许他们稍稍拖延上一息,那前程广阔的年轻人就会丧命敌手。 看着诸将焦急的脸色,公孙度又瞥了眼身边同样紧张无比的公孙辛夷,摇头失笑一声,不急不缓道。 “都急什么?” 能不急吗? 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这话在这样武道通神的世界,越显贴切。 而那踏临虚空年轻人,就算还未彻底成长起来,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虎将! 无论如何,他们也无法坐视他殒落在自己面前! 对于面前诸将的反应,公孙度淡笑道。 “放心吧,那狗……咳,那小子死不了。” 公孙度干咳一声,掩饰了下自己的尴尬,便悠悠然道。 “你们啊,都小看那小子了。” 就连他公孙度,刚刚被自家爱女气糊涂了。 也差点被那小子骗过去。 直到刚刚心情稍稍平复下来,才看出其中的端倪来。 太阳真火啊…… 真是好大的福缘! 不过也对,这小子若不是拥有着这天大的福缘、气运,怎么会连自己宝贝独女也钟爱于他? 特别是后者! 这狗东西究竟是修了几辈子的善因,才能结出这样天大的善果? 想到这里,公孙度心中一阵抽痛,面上的神色越发不忿。 而他这般脸色落在诸将眼中,却是引得诸将眼神古怪。 大将军……不会跟那小子有仇吧? 可是以他们对大将军的了解,他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啊! 而且那眼神,他们总感觉有些熟悉。 似乎自己年轻时候,第一次面对自家岳父大人…… 嘶—— 想到这里,诸将下意识瞥了一眼旁边的大娘子,而后心中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是这个时候,他们也没心思在意这些了。 因为也就是这么耽搁的瞬息工夫,虚空中那道策马奔行的身影,已经没入了天边那轮烈阳之中。 那一身黑色的甲胄,就像是一个缀于天边的墨点,眨眼间就被那耀眼的光芒所淹没、吞噬。 看着天边那轮越来越炽烈,越来越璀璨的烈日。 所有人的心都随之瞬间提起。 只可惜同境修士的法域,就算是他们也看不透其中的景象。 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他们的大将军,希望他能在关键时刻出手救下对方。 而此时同样望向虚空的公孙度,却是忽然嘀咕道。 “确实不简单……” 听到公孙度这声言不由衷的赞叹,原本紧张到了极点的公孙辛夷,心中猛然一松。 那张平日里清冷如寒霜的绝美玉容,也随之有如冰雪融化,露出一抹公孙度从未见过的明媚笑容。 那一刻的璀璨,甚至胜过了天边那轮大日。 “我说过,他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公孙辛夷再次重复这句话的时候。 脸上的骄傲,前所未有。 而这话宛如言出法随一般。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连九声充斥着绝望与恐惧的妖鸟哀鸣,响彻虚空。 而后便看到天边的那轮大日在亮到了极致之后,陡然开始迅速黯淡起来。 大日在坠落。 一只浑身焚烧着火光的九头妖鸟,显露其中。 传言,乌丸王族与神庙祭司同样都得了大巫的传承。 以九头妖鸟为相。 只是一者得其阳,号曰九凤。 一者得其阴,以鬼车为名。 只是此刻虚空中不断坠落的妖鸟九头,却无头。 断裂的脖颈着,喷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无尽的赤红火焰。 看到这惊人一幕的所有人都知道,一旦火焰流尽,大日也终将熄灭。 赢了? 定北城上的镇辽诸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惊人一幕。 毕竟在他们眼中区区元神真人,在面对法相大能时,能不屈从对方的威压已经算是一时之杰。 若能挡下个一招半式,维持不死,便可以称上一声豪雄。 若是能从其手中逃脱,则足以称上一声天骄。 可若是能跨境斩杀对方,那就不是天骄能够形容的了。 那是妖孽! 事出反常,即为妖! 以下克上,是为孽! 可这世上终究还是凡俗居多。 所谓‘人杰’‘豪雄’,乃至于‘天骄’‘妖孽’,向来只存在于传言中。 所以就算是他们这些法相境之上的存在,一时间也有些难以接受眼前这惊人的一幕。 这怎么可能? 而与他们有些相同想法的,自然也包括此刻另一边观战的蛮族大能。 刚刚他们还在私底下嘲笑那个年轻雍将的不知死活。 之所以没有当面叫嚣,无非是怕吓跑了对方。 让他们看不到这出雍人少年虎将血染长空的绝妙好戏。 可是他们想不到是戏是看到了。 小丑却是自己一方! 所以直到天空中大日坠落的那一刻,他们犹自在心底惊呼着。 不可能! 这不可能! 可是再觉得不可能,此刻虚空中因为光芒退撒,而重新展露出的黑甲黑骑,却是骗不了人。 他手中擎着的那颗瞪大双眼的头颅,也骗不了人。 而更骗不了人的是,此刻那道单骑傲然立于虚空的身影,猛地举起手中不断滴血的头颅,爆喝道。 “镇辽!” 话音滚滚而下。 无数被此言惊醒的镇辽军,霍然抬头望向虚空。 心潮涌动,激荡不已的当口。 终于传来一阵震动寰宇的应和。 “镇辽!” “镇辽!” 一连两声震耳欲聋的高声怒吼,甚至引动了此刻城墙上诸将的心神。 这一刻的他们,同样无法形容自己此时心中的震撼与激动。 千言万语,同样汇聚成两个高声呼喊的字音。 “镇辽!” 而反观下方那些蛮族骑军,上到元神境的万骑长,下到筑基凝血境的普通士卒,全都脸色煞白的看着这一幕。 法相境大能! 竟然就这么被人给斩了? 而且是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 而且还不止一尊! 这样恐怖的杀神,一旦冲入阵中,又岂是人力所能抵挡? 想到可怕处,所有蛮骑全都露出惊惧的神色。 甚至就连面前那支不断向定北城冲去的雍人骑军,也无人敢于抵挡了。 对方马蹄一致,便下意识策动座下的战马,避让到一旁。 眼睁睁地看着那区区三百人的雍人骑军,在自己这数十万大军中有如无人之境一般,策马狂奔。 一路直冲定北城下! 只是蛮族士卒们怕。 那些蛮族大能们却是没有惧怕的理由。
此刻的他们已经被心中无尽的怒火所充斥。 杀了他! 必须杀了他! 不但是因为此獠一连斩杀了他们两位同道、同族。 更因为他们决不能让此獠继续成长下去。 否则的话,这样恐怖的天资,绝对是整个草原、整个乌丸的灾难! 唯有提前将之扼杀,才能让他们所有人安心。 于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道道恐怖的杀机,便冲天而起。 而在这些杀机彻底爆发之前,一道凌厉阴狠的破天长箭,便已经直射虚空中那道策马御空的挺拔身影。 “小心!是蛮狗的射雕手!” 草原上有一种金雕,体型巨大,却凶猛迅捷。 所以所以草原蛮族都以射杀金雕为荣。 久而久之,族中神射手也通常被冠以‘射雕手’之名。 就算是晋升法相境之后,也是如此。 “蛮狗卑鄙!” 听到远处定远城上传来的惊声提醒。 韩绍嘴角一抽。 好家伙,够双标! 我喜欢! 回首望了身后那柄瞬息袭来的恐怖精钢长箭,韩绍顺势收起了手中的头颅。 根本不需要他吩咐。 胯下早已通灵的乌骓龙驹,早就已经提前做出了反应。 只是法相境大能射出的箭,又岂是那么好躲的? 乌骓龙驹身形一动,身后那恐怖长箭也瞬间变幻了方向。 有如跗骨之疽地急闪而至! 见身下这孽畜身形一个偏转,便准备用身子为自己挡下这一箭。 韩绍失笑一声,猛地冲天而起。 于须臾之间,将乌骓龙驹拍了到了一边。 这一瞬间,目标陡然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那凌空而至的恐怖长箭,顿时迟滞了一念。 不过也正是这一念的工夫,韩绍一面往嘴里丢了一颗回血丹。 一面默念一声‘升级’。 心念一动,韩绍陡然感觉四周的一切忽然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停滞。 时间、空间。 所有的一切。 整个天地间,似乎只有他的思维和神念还在保持着匀速,幽幽运转着。 韩绍没有贸然挥手打断这一切。 而是静静地看着自己那具早已今非昔比的巨大元神,从头顶的天门处迈步踏出。 门还是那道门。 元神也是原先的儒衫模样。 不过接下来的过程,韩绍就有些迟疑了。 因为如果按照这方世界的修行路线来看的话,元神境突破之后,便会迎来两个选择。 一曰,金身。 一曰,法相。 前者将元神融于己身,从此周身无漏,诸法不侵。 走的是‘人身小天地’,一力破万法的路子。 而后者则将元神铸成法相,融于天地,演化一方法域。 走的是‘天地一人身’,法天象地的路子。 对此,生性贪婪的韩绍,自然是想两个路子都要。 可具体要怎么做到,韩绍却是没什么头绪。 毕竟直到现在他连没有一门正儿八经的修行功法也没有。 如今的这一身强绝的修为,靠的全是自己平日里坚持不懈地刻苦修行! 所以迟疑了一阵后,韩绍也懒得多想了。 直接顺理成章地选择了躺平,将一切交给了系统。 而他这般心念一动,系统便顺势做出了反应。 长空之上。 韩绍只见自己那道巨大的元神虚影,身形一僵。 而后便当着韩绍的面,再次缓缓裂开了。 好在如此惊悚的一幕,韩绍此前晋升天门境的时候,已经目睹过一次。 所以倒也没有生出多少的震惊之色。 看着那层原本笼罩在自己本命神魂上的魂衣,渐渐裂开、剥落。 而后重新化作人形,与本命神魂一左一右在自己面前站定。 韩绍神色怔怔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另一边终于重见天日的本命神魂。 黑色的长袍,上纹无数韩绍看不懂的繁复纹路。 这些纹路,之前魂衣破损间,韩绍见过一次。 不过隐约间,韩绍还是其中看到了几分山河之相。 蓦然抬首间,同样的面容。 可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如果说,那道儒衫元神,是那种温润如玉,却又带着几分凌厉的话。 那道本该属于韩绍的本命元神,却满是漠视一切的孤傲。 那眼神真的很像…… 那位高居天宫帝座的‘陛下’…… 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的韩绍,脸色有些阴沉。 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的是,他这一瞬间展露出来的眼神,几乎与那本命元神之相,几乎一般无二!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识人,却难识己。 不过好在韩绍并没有纠结于这些。 而冥冥之中为他操持一切的【系统】,也同样没有顾及到他复杂的心思。 那道魂衣化作的儒衫身影,步步踏来。 那原本宛如擎天巨神一般的身形,却是越来越小。 等走到韩绍面前时,便已经化作了常人大小。 再一步之后,韩绍眼神一滞。 眼睁睁地看着祂,一点一点融入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下一刻,一股原本之前强大无数倍的狂暴气息,瞬间向着四周暴散席卷。 原本凝于空中的雪花,在这股气息的撕扯下,很快便消散一空。 韩绍神念一个恍惚,只感觉四周原本陷入停滞的虚空,瞬间重新灵动起来。 “这就成了?” 韩绍眨了眨眼睛,伸手一探,便顺手抓住了那支射向自己胸膛的恐怖长箭。 ‘金身?!’ 感受着长箭上传出的那一缕‘意’。 韩绍莞尔一笑。 一面感慨着自己这趟看起来有些草率的晋升。 一面顺手握紧了那柄依旧挣扎着要向自己刺来的锋锐长箭。 长箭轰然破碎的那一刻,其上灌注的庞大法力,以及那一缕意,自然也随之破碎。 “噗——金身!你晋升了!” 听着远处伴随着吐血之声的惊呼声。 韩绍顺手招来刚刚被自己拍到一边的乌骓龙驹,而后重新跃居马上,凌立虚空。 “何人欲要斩我?” 说话间,韩绍手中的睚眦遥指远处气息升腾而起的蛮族阵营。 “可速来斩之!” 话音一落。 原本充斥着无尽恐怖杀意的蛮族阵营,瞬间鸦雀无声。 无人腾空,亦无人出声。 这一瞬间的战场之上,似乎陡然间便陷入到了一阵诡异且尴尬的寂静中。 没办法。 他们可以为乌丸、为草原斩杀一尊未来的巅峰强者。 可他们却做不到拿自己的命与一尊已经是巅峰的强者去拼杀。 更何况这位巅峰强者,在还未达到巅峰的时候,就已经亲手斩杀了他们的两尊同道、同族。 所以面对韩绍居高临下的羞辱,他们尽管心中早已被怒火充斥。 可现实的残酷,却让他们生生冷静下来。 转而将希冀的目光,望向了王撵的方向。 他们希望他们的王,他们的可汗,能为了乌丸,为了草原的未来,悍然出手。 可他们终究是失望了。 曾经宣泄着无尽威势的王撵,此时安静无比。 许久许久之后,王撵中终于传来一声压抑着滔天怒意的爆喝。 “退兵!” 听到这声怒喝中的羞恼之意,王撵外的一众存在,有人心中一喜。 可还是有不少人惊声道。 “可汗!不可啊!” 只是王撵中的始毕可汗充耳不闻,只是看着眼前那个老东西,怒目而视道。 “这下子,你们满意了?” 可始毕可汗却没有想到,两个老东西却是彼此对视一眼。 然后摇头笑道。 “现在伱说了,不算。” ……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交易!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七章交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句话可谓是将此一时彼一时,阐述得淋漓尽致。 之前,镇辽军草原惨败。 此消彼长之下,乌丸部瞬间势大。 南侵幽州之势,可谓是几成定局。 甚至就连已经窝在辽东公孙族地,许多年没有动弹的公孙峙,也被逼得不得不求南下求援。 可现在不同了。 那个姓韩的小子,以区区三百人将整个草原掀了个天翻地覆。 不但大小部族屠灭了不少。 甚至还一把火烧了乌丸王廷所在的龙城。 这些也就算了。 公孙峙本没想太过逼迫始毕可汗,以免这个出了名的疯子狗急跳墙。 不顾一切地与镇辽军死磕到底。 只是谁让始毕可汗自己犯蠢呢? 竟然让那尊从前朝一直活到今日的老王八,毅然决然地跟整个乌丸决裂。 再加上此时以赵言之为代表的江南赵家,已经明确站到了自己这一方。 而有了赵言之的支持,不管是在这之后朝堂上的压力,还是眼下联手压制始毕可汗这个武道真仙。 都可谓是轻而易举。 这个时候,他公孙峙不狠狠撕咬乌丸部一口。 那他还能算是人么? 别忘了,世居辽东,与草原毗邻而居的公孙氏,还有一个不算雅致的别号。 名为‘白狼公孙’! 所以……狼,该有的凶残,他们一样都不缺少。 而听闻公孙峙口中幽幽说出这话之后,始毕可汗那双吊睛眼瞬间怒目圆瞪。 “老狗!你当你吃定了某家?” 始毕可汗对自己的称呼,从来都是混乱的。 这一点,就跟他本人几乎一般无二。 暴戾、残忍,却又能以大气魄,收获无数草原豪雄的忠心。 清醒时英明果决,可谓是一时雄主。 可当情绪上涌之后,却又给人一种昏聩、糊涂的感觉。 听到这狗东西以‘某家’自称的时候,公孙峙顿时知道这厮准备耍无赖了。 果然下一刻,便听始毕可汗阴沉着脸,一脸凶残道。 “大不了,草原今年老子不回去了!” “反正王廷也被你们烧成了白地,老子也没地方待了。” “而伱们幽州虽然也算是苦寒,但老子也不嫌弃。” “今年老子就在你们幽州寻一地落脚!” 始毕可汗说这话的时候,心中还是有几分底气的。 数十万大军猬集在一处,虽然可怕。 但真正可怕的是当他们散作无数的时候。 到时候他倒要看看,单凭如今镇辽军这么点,这幽州怎么防! 只是他这话说完,公孙峙双手一摊,无所谓道。 “那你自便就是。” 公孙峙这话说完,淡淡笑道。 “不过你始毕可汗,或者说你的乌丸,真正的做好了应对整个幽州世家门阀和地方宗门的准备了吗?” 幽州苦寒。 所以本地世家门阀和地方宗门势力,一直不算强大。 但这些势力真正可怕的却不是本身。 而是他们背后历代联姻,彼此纵横交错的复杂关系。 一二城地的损失,也就算了。 甚至死上一些族人,也无关紧要。 因为他们损失得起。 但这样恐怖的庞然大物,一旦被彻底激怒。 别说是一个小小的乌丸部了。 就算是那位远在镐京,看似高居九重天的至尊陛下,也要低头认错! 这就是如今的大雍! 听到公孙峙这般直白的话,始毕可汗脸色铁青。 这世上终究是有规矩的。 就算是他狂傲如斯,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有些存在,是自己惹不起的。 他那番所谓‘君临天下’,取大雍姬氏而代之的迷梦。 也是建立在能和那些世家门阀大族以及传承千年万载的地方宗门,完成媾和后才能实现。 一旦彻底触怒他们。 乌丸部的下场如何,始毕可汗并不关心。 反正乌丸部只是他实现自己最终目标的工具而已。 他真正担心的是那样的话,会给自己通往大业的路途,凭添出无数阻碍。 这对于始毕可汗而言,毫无疑问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 所以在仔细权衡之后,始毕可汗面沉如水,死死盯着盯着公孙峙,龇牙道。 “你待如何?” 公孙峙哂笑一声,伸出手指在面前的黄金酒盏中点了点。 而后缓缓在身前的案牍上,划出一条线。 “这是定北城。” 说着,手指轻点,淡淡道。 “定北城往北三百里,你不许动。” “你族法相金身大能,不许动。” “出身神庙的法相金身大能,不许动。” “任由我镇辽军放手施为。” 听到公孙峙张口吐出三个‘不许动’,以及那一句轻描淡写的三百里。 始毕可汗脸色铁青,霍然起身,怒道。 “老狗!你竟然要我这个乌丸可汗!背叛我的子民?” “难道你不知道他们都是我……” 公孙峙眯着眼睛看着始毕可汗纵情表演。 直到他越说越离谱,才有些不耐烦地挥手打断。 “行了,你那点心思,除了能瞒过那些蛮族蠢货,能瞒得过谁?” “我这也是在帮你啊……” 公孙峙笑眯眯地轻点着身前的案牍,一字一顿道。 “况且你也没有的选,不是吗?” 两尊武道真仙,再加上城中的公孙度。 三位武道真仙,足以让始毕可汗低下头好好听他们说话。 好好听他们讲一讲他们的道理。 果然。 听闻公孙峙这话的始毕可汗,脸上的怒意,顿时一收。 眼神漠然地看着公孙峙一阵。
忽然问起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屠我草原诸部,烧我龙城的。” “是不是外面那个年轻人?” 听到始毕可汗这话,公孙峙愣了一下。 而后忽然哈哈大笑,不无得意道。 “我兵家未来的擎天玉柱,可还入得你这个蛮狗可汗的眼?” 平素最讨厌别人称呼自己为蛮狗的始毕可汗。 此时出乎意料的没有计较这个。 而是冷冷地看着公孙峙,杀意冲霄道。 “将此子交给我,外面那数十万大军,包括我的王帐军,我许你一半!” 战场之上,人头就是军功。 就是赏赐! 就是官职! 始毕可汗张口就卖给辽东公孙一半,只为买一个刚刚踏足法相境的年轻人。 这样的心性,不可谓不残忍。 可这样的手笔,却也不可谓不大! 大到不但能洗刷镇辽军这一次草原惨败的所有罪名。 还能让不少辽东一系的将领,借此机会青云直上。 只是面对始毕可汗这样的诱惑,公孙峙刚刚还云淡风轻的脸色,陡然一沉。 “始毕,你这是在侮辱我。” 兵家如刀,锋锐的一面,通常只会面对敌人。 自毁城墙的蠢事,或许有人会做。 但绝不会包括他公孙峙。 若不是如此,早在他发现那狗东西跟自家孙女的私情时,就该一掌毙杀了那厮。 以免日后给辽东公孙招来祸端。 又怎么会费尽心思地捂盖子? 虽然这其中也免不了一番利益权衡,但大抵上讲公孙峙这个老家伙还是有些自己的原则和底线的。 这一点,韩绍自然也看透了。 所以他才会毫无顾忌地‘欺之以方’。 而眼看着公孙峙一副即将翻脸的样子,始毕可汗眯着三角眼打量了他一番。 可实际上却不只是在看公孙峙,同时也在看赵言之。 因为自己刚刚说出那番话的时候,赵言之的气机陡然变了一下。 ‘有意思……’ 再回想到当初大巫对自己说过的话。 始毕可汗心中隐隐有了几分计较。 不过他也没往深处去想。 毕竟只是一个刚刚崭露头角的小辈,就算有几分背景,又有几分机缘造化,天生天资出众了点。 那又能如何呢? 法相金身? 呵,不入上三境,终究还是蝼蚁! 这样的小辈,在不考虑利益得失的前提下,只手捏死,也只是顺手的事情。 而想要映照天心,一举登临武道真仙境,又何其艰难? 作为过来人的始毕可汗,再是清楚不过的了。 ‘都说有人快步上山,可又有谁真正听过有人能一步登天的?’ 念头倏忽转过间。 始毕可汗莞尔一笑,而后这份笑意很快便化作了大笑。 “开个玩笑!看把你这个老狗紧张的!” 说着,始毕可汗脸上的笑意,再次一收。 “好!就按你说的办!” “三百里!任你镇辽军放手施为!” 张口便将那些跟着他南下的子民卖了个干净,始毕可汗面上毫无半点愧疚。 反正这草原上的人,就像是这地上的草。 今朝割完一茬,明岁又会长出来。 而武道真仙,寿八百。 只要本身根基不损,他始毕有的是时间。 反正他这一生,从未想过求什么长生久视! 于是等说完这话之后。 始毕可汗当即便跟个没事人一样,讨价还价道。 “一日!让我王帐军和本部族大军,先行一日!” 而听闻这话的公孙峙,当即冷笑道。 “半日!最多半日!” “半日之后,我镇辽军出城!” 公孙峙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半分回旋的余地。 一副吃定了始毕可汗的模样。 始毕可汗面色阴沉地看着公孙峙,忽然冷笑道。 “好!” “不过今日之辱,我算是记下了。” “来日再报!” 对此,公孙峙同样冷笑。 有些事,心照不宣即可。 又何必讲出来? 你此时得来的这份羞辱,是用我镇辽儿郎无数鲜血换来的。 你记得这辱。 镇辽同样忘不了这仇。 等回头互相舔舐完伤口,再分个真章便是! 此时的公孙峙,忽然无比期待着看着远处虚空中那道张扬跋扈,不可一世的霸烈身影。 ‘或许下一战,就要看这小子的了……’ …… “韩某在此!” “何人敢来斩我!” 长空之上。 韩绍张口闭口,皆是求战。 可偏偏那些狗东西不上套。 良久之后,只能极尽侮辱之能地怒道。 “枉你们这些蛮狗以苍狼子孙自居!” “如今看来,却尽是些只会狺狺狂吠的无用之犬!” “如此畏战!我看你们不如降了吧!” 这话说完,下方陡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将军,果真能降?” …… 简介:【进入副本:猩红优选】 【副本类型:单人】 【检测到宿主进入副本,外挂加载成功】 【请宿主在以下三项外挂中,选取其中一项外挂】 【1、净化模板:自身拥有净化能力,无视任何污染】 【2、超强大脑:过目不忘,大脑运算能力乘以十倍,免疫精神伤害】 【3、僵尸模板: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力大无穷,嗜血,无惧。】 沐如风悟了,他的外挂,每个副本都能刷新。 第一百二十八章 剧本!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二十八章剧本!这仗打到这个份上,不但对定北城中的镇辽军来说是煎熬。 对城外的数十万蛮族大军,更是如此。 眼前这座定北城就像是一盏闪烁着赤红火焰的油灯。 一个又一个部族的勇士冲上去,但全都像是扑向灯火的蛾虫。 能活着下来的,根本没有几个。 如此残酷的一幕,谁能不怕? 他们是跟着可汗南下,是为了发财来着,不是来被逼着送死的! 所以在听到虚空中那雍将喊出那话之后,刚刚轮上这要命差使的蛮族千夫长,当即就忍不住了。 “将军,果真能降?” 可回答的他,不是别的。 而是一道明明炽烈如烈阳,却冰冷无情的雪亮天刀! 狂暴的力量,从天垂落。 好似苍天降下的天罚。 没有什么残肢、血雨,有的只有璀璨光芒绽放后的一大片空白之地。 以及被那道狂暴力量生生犁出的漫长沟壑。 “什么档次,也敢说降就降?” 高居长空的韩绍,黑色面甲露出的眼神睥睨且不屑。 要是那些蛮族大能投降了,还能牵着当条咬人的好狗。 这些废物垃圾降了,又有什么用? 让他们活着,然后把米吃贵吗? “更何况,我不喜欢没有气节的人!” 韩绍这话毫无遮掩,传遍整个战场。 不少听到这话的蛮族,既惊悚于韩绍的狠辣无情,又对他这话气闷不已。 妈的! 有气节,有骨气,就能不死了? 你不还是要杀! 想透了这一点的所有蛮族,全都用畏惧的眼神,看着虚空中那道宛如魔神的身影。 不断在心中庆幸,今日轮到攻城的不是自己部族。 否则的话,面对这等强大又丝毫不讲理的存在,焉有活命的可能? 不过好在虚空中那道身影,在凝视了下方一眼后,便没有再看他们。 而是将目光看向了另一边已经抵达定北城下的陷阵营将士。 看着眼前由蛮族尸骸筑就,一直延伸到城墙上的尸堆。 饶是三百将士已经在草原上筑造了无数京观,还是免不了为之震撼了些许。 由此可见,这段时间定北城这一战的惨烈与残酷。 在回望了虚空中的韩绍一眼后,等听到韩绍传来那一声‘入城’的指令。 这一路临时接过指挥权的李靖,不再犹豫,当即喝道。 “入城!” 下一刻。 沉重的马蹄,健步如飞,稳稳地踩在了脚下被严寒冻得坚实无比的尸山上。 而后一路毫不停歇地直冲定北城上。 风雪如雾间,一些城上修为不高的将士一时没有看真切。 还以为那些蛮狗又悍然攻城了,顿时神色紧张地猛然喝道。 “敌袭!” 一面喊,一面还在心中惊呼。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么快!’ 风雪浓雾中,那影影绰绰的身影,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厚重,马蹄声也没有那么密集。 可疾冲而来的威势,却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不过就在他们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准备死战的时候。 一声沉稳的爆喝,从浓雾中传来。 “大雍镇辽别部陷阵营!奉我家司马之命!前来助战!” “诸位袍泽勿惊!” 话音一落。 三百同样身穿镇辽黑甲的骑军,就这么踏着陡峭的尸堆,骤然突破风雪浓雾,出现在城墙上所有将士的面前。 快! 太快了! 如此仰冲陡坡,其速竟然不比他们这些昔日的骑军精锐,平原冲锋差上多少。 阵阵惊呼间。 有人似乎辨认出了刚刚说话的声音,陡然惊道。 “可是李靖,李军候?” 说话间。 那些即将冲到他们身前的三百骑军,身形骤然一止。 前蹄飞扬间,为首的那员骑将缓缓摘下了面甲。 “李军候,真的是你!” “你没死!” 说话的那将士惊呼一声,眼神中尽是难以置信之意。 当初草原那一战太过惨烈。 但凡没有跟着大军撤下来的将士,他们都默默接受了对方已经阵殁的结果。 可如今这样一个在自己心中,已经‘死去’的人,竟然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一刻的狂喜,甚至让那尸山血海中趟出来的汉子流下泪来。 而这时,又是一张面甲摘下。 露出冯参那张满是横肉的大脸,哈哈笑道。 “老丁,伱哭个啥?” “跟个娘们儿一样!能有点出息吗?” 相较于李靖,那老丁明显跟冯参更熟一些。 看着冯参那张熟悉的大脸,老丁破涕而笑。 “妈的!老子就是高兴!高兴!” 这两个多月来。 他一直在送身边的袍泽离开,却没想到今日还能迎回一些。 泪眼扫过那些身上甲胄残破的三百骑军,老丁虽然不知道他们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是…… “回来,能回来就好!” 还有什么比活着回来。 更能让人欣喜,乃至狂喜的事情呢? 而随着一张张面甲摘下,那一张张相熟的脸,被其他人认出。 这一刻的城墙之上,顿时冲淡了原本的肃杀与悲呛。 很快洋溢起一片激荡人心的喜悦。 直到公孙度在镇辽诸将的簇拥下,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气氛才稍稍严肃了几分。 “见过大将军!” 而此时,已经踱步到城墙上的三百将士,赶忙翻身下马。 向着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将军,躬身抱拳。 只是令所有人意外的是,这三百人首先拜见的竟然不是大将军公孙度。 而是站在公孙度身边,已经换上一身白色劲装的公孙辛夷。 “见过大娘子!” 之后才向公孙度以及镇辽诸将道。 “见过大将军!” “见过诸位将军!” 随后,也是由公孙辛夷一脸平静道。 “起来吧。” 一众镇辽诸将面色古怪地瞥了公孙度父女俩一眼。 只是公孙度却没有在意这些,而是望向远处那道依旧滞留在虚空中的身影。 真仙的目光,何其厚重。 韩绍瞬间便有了感应。 扭头俯视间,脑海中顿时传来一声恼怒的喝骂。 “孽障!你就是这么看长辈的?” 无缘无故被骂了一句的韩绍,想了一下。 决定看在木兰的面子上,先不与这个老货计较。 在意识到那些蛮族大能不会再出手后,只能惋惜地叹息一声,落下云端。 而当身披鳞甲、头角峥嵘的乌骓,锐利的四爪抓在城墙上的时候。 包括镇辽诸将在内的所有人,不禁惊艳目光地在心中惊呼。 “好神骏的异种!” 而作为主人的韩绍,面对公孙度逼人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翻身下马。 “见过大将军!” 公孙度瞥了他一眼,片刻之后才幽幽道。 “本事不小。” 韩绍偷瞄了一眼,旁边有几天没见的公孙辛夷。 实在是不知道公孙度口中的‘本事’,到底是指哪方面的本事。 只能含糊其辞地谦逊道。 “绍年少鄙薄,当不得大将军谬赞。” 公孙度闻言,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本想顺着自己的心情,损上几句。 可仔细一想,若不是这狗东西招惹了自家木兰,引得自己心气不顺。 单凭这小子表现出来的能力和实力,这一声‘本事不小’的评价,他不但当之无愧。 甚至显得有些刻薄。 这般想着,公孙度在心中叹息一声。
“摘下面甲,让我看看。” 见韩绍顺从的摘下面甲,露出那张面冠如玉的面容。 公孙度凝视了一阵。 心中那股郁气,顿时平顺了不少。 毕竟不管怎么说,眼前这小子无论从实力、天赋还是长相的角度,配他爱女,都不算辱没了。 而且从他这一路从草原之南杀到草原之北,又从草原之北杀到这定北城下的表现来看。 心性也不可能算是差了。 他此时只是疑惑,如此出类拔萃,近乎非人的小子,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怎么之前不但没见过,甚至连听也从未听说过? 只是就在他准备在韩绍面前,摆一摆长辈威风的时候。 却见两道身影,骤然出现在城墙上。 对此,公孙度也不意外。 赶忙上前拜见道。 “度,见过岳丈!” “见过父亲!” 面对公孙度这副厚此薄彼的态度。 公孙峙鼻子都气歪了。 你老子为了你个逆子,不顾面皮地东奔西跑。 最后你眼里先看到的竟然是你岳父! 而赵言之见状,却是极为满意地笑了。 亲自上前扶起公孙度后,便将他撂在一边。 转而望向一旁的韩绍。 “不错。” 短短两个字,心照不宣。 韩绍笑着回应道。 “长者满意就好。” 当着外人的面,有些称呼自然不好乱叫。 反而是赵言之上前一把拉住他,仔细探查了一番他的修为。 片刻之后,才一脸惊异道。 “果然是天赋异禀!” 境界突破如此之快的,赵言之不是没见过。 醍醐灌顶、一夕悟道,都有可能。 但能像韩绍这样,在骤然突破之后,根基依旧如此厚实稳健的。 仅此一例。 除了天赋异禀,赵言之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评价了。 不过在想了想之后,赵言之还是将接下来一些修行上面的秘要与紧要关卡,传音告诉了韩绍。 或许正应了那句古话,‘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有些东西看似不起眼,但实际上都是世家大族秘而不宣的东西。 而眼看着赵言之对韩绍如此亲近的态度。 公孙度自然是一阵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家岳父到底是怎么想的。 只是当他将探究的目光,看向公孙峙的时候。 却听公孙峙冷哼一声,传音道。 “这小子身上有造化。” 说着,见公孙度颇有些不以为然的意味,顿时恨铁不成钢地强调道。 “不但有造化,而且有大造化!” “假以时日,不但是我辽东公孙,或许就连我兵家一脉,都要靠这小子扛起大旗了。” 听到公孙峙这般评价。 公孙度心中一震。 要知道就连他这个威震辽东的白马将军,当年在公孙峙口中也不过是一块外表华丽的朽木而已。 “竟如此?” 一贯傲视世间同辈的公孙度,有些不服气。 随后忽然意识到本来让他忧虑不已的木兰之事,此时无论是公孙峙还是赵言之,都好像都没有提及的意思。 这又是几个意思? 默认了? 公孙度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可能。 可看他们的态度,又仿佛就是如此。 想到这里,公孙度不禁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瞥过眼前的三人。 只是此时明显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 “始毕那厮,怎么说?” “退不退兵?” 听到这话,公孙峙以手扶须,不无得意道。 “放心吧,由不得他不退!” 于是便将刚刚他们跟始毕可汗做出的交易,跟公孙度交了个底。 公孙度闻言,顿时大喜。 如此一来,镇辽军不但找回面子,寻回一部分血仇。 此战过后,不出意外的话。 至少二十年之内,始毕那个疯子再也无力大规模南下了。 至于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此次幽州的战事,虽然只是整个大雍的边陲一角。 但其中涉及到的朝堂博弈与惨烈厮杀,甚至不亚于这两个月来的血腥战场。 镇辽军损失惨重,虽然随了某些人的意。 但乌丸部同样损失不轻。 可以说是没有赢家。 包括那些坐镇中枢的存在。 就算咬不死他们,也要让他们丢出一些棋子,让他们肉痛一番! 而对于如今这样的结果。 虽然说起来有些无奈。 但无论是镇辽军,还是公孙度已经是勉强能够接受了。 想要再多,镇辽军做不到。 公孙度也做不到。 甚至就算是压上整个辽东公孙,也不行。 “让将士们休整一下吧。” “半日之后,能取得多大的战果,就看他们的了。” 公孙峙这话说着,忽然笑道。 “这一战,你真该感谢你那位便宜女婿。” “若不是他带着那区区三百人,将整个草原掀了个天翻地覆。” “怕是就算我从江南寻来了臂助,也不会像这般轻松。” 有些事情说起来还真有些玄妙。 明明刚开始只是一粒尘埃般的存在,可滚着滚着,竟然真滚出了一场席卷整个草原的巨大雪崩。 这样的雪崩之下,就算是武道真仙也要顺势而为。 几乎亲眼见证了整个过程的公孙峙,除了在心底道上一声‘奇迹’。 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听到公孙峙那声戏谑的‘便宜女婿’,公孙度眉角抽了抽。 只是还没等他说什么,公孙峙已经再次提醒道。 “这一次龙城之战,宫里的人也去了。” “而且对那小子印象很好。” “你要注意一点态度,不要马前失蹄!” 公孙峙话里的意思很直白。 就是让他在那小子面前,少摆一点威风。 免得将他逼到宫中那边。 到时候不但所有的投入都打了水漂,反倒是让宫中在幽州插了一根钉子。 那笑话可就大了。 这一点,就算是韩绍那小子安过他的心。 公孙峙还是忧心不已。 毕竟人心这东西……是最经不得考验的…… 而听闻这话的公孙度,心中顿时生出一股难言的郁气。 这狗东西招惹了木兰,老子还要给他赔笑脸? 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可看着自己父亲脸上认真严肃的神色,公孙度只能将这口闷气生生吞了下去。 “我知道了。” …… 风雪飘落不断。 就像这天下的滚滚诸多大势,一旦开始了,就很难停下。 眼下这片地处大雍最北端的战场。 剧本已经演绎了大半,只剩下最后的尾声。 接下来只要按着已经写好的剧本,继续演绎下去就可以了。 甚至在这片血腥剧场上的很多演员,还不知道的情况下。 身为这场闹剧导演和编剧的始毕可汗,已经悄然带着王帐军和一部分死忠于他的大部族,悄然北上了。 当不少蛮族隐隐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封死了一个多月的定北城门,轰然洞开。 终于换上一身崭新黑甲的三百骑军站在城门处,遥望着前方那些一脸茫然的蛮族大军。 为首的李靖,沉稳喝道。 “奉司马令!” “此战由我陷阵营为先锋!” “不破蛮狗!誓不回转!” 说话间。 手中的长刀出鞘,骤然前指,怒吼道。 “敌在彼!” “镇辽军!冲锋!”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武道真仙,不堪一击!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九章武道真仙,不堪一击!出卖,往往都出现在猝不及防的时候。 此时城外的蛮族大军,就是如此。 那一刻,三百最低由先天境宗师组成的锋矢,从定北城门处电射而出。 很快便在前方掀起一阵恐怖的腥风血雨。 无数蛮族惨白着脸色,看着那些死神一般的存在,斩碎了他们的身体。 然后用马蹄将那份残破,踩成了肉泥。 甚至就连空中落下的雪,不等落下,就被飞溅的鲜血染红。 飘落之间,免不了给人一种残酷的美感。 只是可惜的是这一刻,没人有心思欣赏这份血腥的美。 正用自己的性命和鲜血,渲染着这一切的蛮族士卒没有。 那些不断从定北城中涌出的镇辽军将士,同样没有这样的心思。 此刻的他们已经被前方陷阵营将士的勇悍与实力深深震撼着。 面对这样恐怖的对手,别说那些蛮族了。 就算是他们,除非是用自己的性命去耗尽他们的真元,用身体让他们刀刃卷起,拿命去填出一道血路。 否则的话,他们实在是无法想像该如何阻挡对方、战胜对方。 不过好在他们很快便意识到,前方那支看似人数不多的恐怖军队,不是敌人。 而是自己的袍泽。 这份震惊与骇然,瞬间便化作了胸中狂涌的热血。 “弟兄们!陷阵营的袍泽冲锋在前,势不可挡!” “咱们丙子营,也不丢了咱们镇辽军的脸面!” “冲!冲!冲!” 话音未落。 另一个开始提速的骑军阵型中,也同样响起一阵高声怒吼。 “兄弟们,看到前方的袍泽了吗?” “跟上他们!冲锋!” 一声声怒吼,从定北城下响起。 很快便随着这些骑军的不断冲锋,快速向着远处蔓延。 这段时间来,本该纵横冲锋,横扫一切的他们,只能憋屈地身处城中,整日浑浑噩噩度日。 后来更是不得不抛下骑军的荣耀,抛下他们的坐骑。 在城墙上与蛮狗厮杀。 实在是憋屈得太狠了! 今日一朝从定北城中解放出来,顿时有如猛虎出柙。 又如那困龙升渊。 不但是那些将士,就连他们座下的战马,似乎也陷入了某种癫狂。 宣泄! 他们需要宣泄! 宣泄心中积压的愤懑、怒火,以及仇恨。 而最好的宣泄方式,就是飞扬起马蹄,以极致的速度,迎着冰冷的风雪,挥下手中雪亮锋锐的长刀。 头颅、残肢飞舞。 鲜血泼洒的那一瞬间,终于换来了一声从压抑到爆发后的哈哈大笑。 “痛快!” 就该如此! 骑军就该这般纵横于沙场! 敌人在他们的马蹄和长刀前,露出恐怖的目光,然后像是受惊的羊群一般,四散奔逃。 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夸赞。 而已经得到这份夸赞的镇辽军将士,朗声笑着。 有如凶残的虎狼一般,紧追在那些四散奔逃的蛮族骑军身后,不断伸出自己锋利的爪牙。 撕碎他们! 碾死他们! 为了自己这两个多月以来,遭受的屈辱与憋屈。 更为那些阵殁袍泽的滔天血债! 他们杀到双目赤红! 喊到声音嘶哑! 甚至就连手臂肿胀,气血匮乏,也犹自不觉。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一刻的疯狂杀戮中。 直到一道气息强大到恐怖的身影,冲天而起向他们杀来,才猛然清醒了几分。 只是已经杀到疯狂的他们,似乎完全不知道什么叫惧怕。 领头的那名曲军候,面色一狞,便嘶声咆哮道。 “死战!” 说着,直接带着麾下的儿郎向着那道恐怖身影冲了过去。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拼死拦下那蛮族强者的时候。 一道锐利无双的金色箭芒,电闪而至。 直接将那蛮族强者生生钉杀在虚空之中。 “你们只管向前便是。” “其它,有我。” 耳边那道云淡风轻的语句,在这片混乱嘈杂的战场上清晰无比。 直到此刻,那些不断冲锋的镇辽军将士才发现。 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整个镇辽军中的强者,已经全部出动。 不断狙杀着那些蛮族强者。 而那道骑着乌骓龙驹踏尽虚空,目光俯视四周的身影,就算是在一众镇辽军强者中,依旧是醒目出众。 “是那位韩司马!” 刚刚那些已经准备好赴死的镇辽军将士,惊呼道。 很明显,刚刚替他们挡下一番死劫,并温言宽慰他们‘其它,有我’的那人。 正是那位过去名不见传的韩司马。 不过也仅仅是过去而已。 今日一战之后。 这位韩司马之名,注定将会在整个镇辽军中通传。 日后,甚至会传遍整个幽州。 乃至整个大雍! 不过此时战场上的将士们,却想不了这么远。 他们只是用感激的目光,看了眼虚空的方向。 只是觉得那位韩司马那句极短的‘有我’,让他们极为安心。 而这对于韩绍而言,已经够了。
就像是他此时的雕纹长弓,这是弓吗? 不是! 这明明是悄然掘土的小锄头。 他要一点一点在人心的土壤中刨开一道缺口,然后种下一颗种子。 至于说这些种子能不能在日后开出他想要的花朵。 这些暂时都不重要。 该见分晓的时候,自然会见到。 而韩绍其实一直都很有耐心。 崩—— 弓弦震颤间。 又是一道蛮族元神真人殒命在韩绍的雕纹大弓之下。 “你们只管向前便是。” “其它,有我。” 再次重复了这话之后,韩绍看着缓缓增长的微薄【经验值】,不禁有些惋惜地叹息一声。 “升级越来越难啊……” 再这么继续下去,以后自己岂不是注定要走到诛仙的道路上? 这般感慨着。 韩绍顺手诛杀了一尊天门境的大宗师。 看着那团飘荡而出的稀薄血雾,韩绍神念一引,顿时落到了城墙上的公孙辛夷身上。 见公孙辛夷眼神古怪地看向自己。 韩绍莞尔一笑,神色玩味地传音道。 “以后大佬带你飞。” 虽然对于韩绍时不时冒出来的怪言怪语,已经见怪不怪。 可公孙辛夷还是瞪了他一眼。 只是随着体内沸腾的天门真罡不断汹涌,公孙辛夷也只能对身边的公孙度道。 “劳烦父亲为我护法。” 对于爱女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公孙度微微一怔。 而后便看到公孙辛夷身上的气息,急速攀升。 几乎是转瞬间,便破开了一重境界。 可在这之后,那股强盛的气息,仍然没有停歇的意思。 很快便势如破竹地又破开了两重境界。 天门境七重了! 公孙度目光犹疑地看着公孙辛夷,生怕她这次莫名其妙的接连突破,坏了根基。 于是赶忙就要上前为公孙辛夷调理气息。 可他刚要上前,却被公孙辛夷止住了。 “父亲勿慌,我有数。” 伱有数? 你有数,能比我这个武道真仙? 公孙度气恼地看了公孙辛夷一眼。 可他没想到公孙辛夷,接着便道。 “还有……” 还有? 还有什么? 正疑惑间,却见公孙辛夷刚刚平复下去的气息,陡然间又是一个急速攀升。 没过一会儿,便一路飞跃至天门境大圆满。 而这样恐怖的晋升速度,彻底让他公孙度傻眼了。 这一刻他就算是反应再慢,也明白过来了。 看着远处虚空,韩绍眼神中递过来的笑意。 公孙度无奈苦笑一声。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父亲口中的‘大造化’是什么了。 先前他就疑惑韩绍麾下那三百将士的修为。 只是之前他只以为那是用某种秘法催生出来的,类似道兵、僧兵之类的存在。 虽然看起来强大,修行前路却断绝了。 所以也没太往心里去。 可现在看来,事情并不是这样! 否则韩绍那厮肯定也不会将之用在公孙辛夷的身上。 想到这里,公孙度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不得不说,这样恐怖的‘大造化’。 如果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任何人怕是都免不了心生几分贪婪与杀意。 ‘若不是有木兰在……’ 公孙度心中想着,忽然怔了一下。 而后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可这时,韩绍似乎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幽幽传音道。 “岳父是觉得我想利用木兰,才攫取了她的芳心?” 刻意回避了这厮的称呼,公孙度毫不客气道。 “不是吗?” 韩绍淡淡笑道。 “当然不是。” 公孙度冷声回应。 “你最好不是。” 对此,韩绍也懒得解释太多。 他已经搞定了公孙峙和赵言之两个老家伙,公孙度的意见虽然重要。 但也没有那么重要。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搁置争议’,也算是一种处理问题的智慧,不是么? 于是依旧有条不紊地继续‘喂’着公孙辛夷。 只是就在这时,耳边却再次传来一声冷哼。 “你这混账要是敢对木兰不好,谁护着你也没用!” 韩绍:“……”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公孙辛夷身上的傲娇属性,到底遗传自哪里了。 有些古怪地回身瞥了公孙度一眼。 “木兰是绍未来的夫人,自会疼爱有加。” “岳父放心便是。” 言下之意就是。 我自己的女人,我自己会疼。 不用你操心。 这话出口,原本还能维持风度的公孙度,彻底破防了。 一股难言的酸涩与气恼,充斥整个心头。 “你这孽障,要气死老夫不成?” 韩绍无奈。 明明是你先出招的,我这还没用力,你自己就倒下了。 这怪得了谁? 呵,什么武道真仙? 不堪一击! …… 第一百三十章 龙族!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三十章龙族!三百里。 三万充当前军王帐军,在经过一日狂奔之后,终于停下了脚步。 尽管没人知道可汗为什么突然就下令北撤。 但作为可汗最忠诚的卫士,也是最锋利的爪牙,还是坚决执行了王命。 看着悠悠而行的奢华王撵,三万王帐军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抚胸喝道。 “伟大的可汗!” 听着四周狂热的呼喊,斜倚在软塌上的始毕可汗,淡漠道。 “起来吧。” 说完,又补了一句。 “就在这里等着吧。” 等谁? 自然是等那些落在后面的部族。 看着身后那些紧随其后的大部族,始毕可汗叹息一声道。 “雍人势大,本可汗也是万不得已啊……” 听闻始毕可汗这话,簇拥在王撵周围的一众大部族大能,赶忙道。 “可汗英明!” “这个时候唯有壁虎断尾,才能为我乌丸保存实力,想来那些族人也会体谅可汗的。” 不能体谅的,那就去死好了。 他们这些能被始毕可汗带着提前跑路的,都是死忠。 只要不损害他们的利益,不将他们逼到绝境,自然会坚决拥护始毕可汗的王令。 哪怕这样的王令,会显得有些无情和残酷。 而对于他们这样的表态,始毕可汗很是满意。 听话而又忠诚的狗,才能被主人喜欢。 主人吃肉的时候,会赏赐他们一些。 遇到危险时,肯定也会优先保存他们。 始毕可汗目光幽幽地望着三百里外的定北城。 看着那被浇红了半壁的残破城墙。 看着城下尸体筑就的陡峭尸堆。 “差一点啊……” 就差一点,他就能将整个镇辽军一举覆灭在这座名不见传的小城中。 这也是当初他攻破定北、廊居两城后,却没有顺势毁掉它们的目的所在。 他要让镇辽军看到希望。 看到能抵挡乌丸部南下的希望。 否则一旦让他们退回到镇辽城,集结整个幽州的力量,与乌丸部死磕。 那样的话,乌丸部肯定是啃不下的。 这就是以小博大,想要以蛇吞鲸的尴尬之处。 因为如果不能一次性给对方毁灭性的打击,对方就可以输上无数次。 可自己只要输上一次,很可能就一无所有了。 始毕可汗觉得自己的计划没有错。 而且这副棋局刚开始的时候,一切也都按着他推衍的方向进行着。 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 好像突然之间,一切就变了。 老家被偷。 神庙翻脸。 公孙峙、赵言之两个老东西,竟然以近乎羞辱的方式,逼着自己退了兵。 始毕可汗那双三角眼寒光流溢,宛如一只想要择人而噬的恶狼。 “该死的老东西!” “早晚有一天,朕要踏平幽州!将你公孙氏阖族诛灭!” 这般发着狠。 始毕可汗一遍一遍推衍着这段时间的一切。 结果毫无意外,所有的症结似乎都集中在龙城被毁的那一刻。 不对! 准确的说,是自己那道分魂被斩的那一刻。 “气运么?” 始毕可汗呢喃自语着。 忽然虚空中一道略显虚弱的声音,应和道。 “你猜对了。” 听到这话,始毕可汗一怔。 而后阴沉的脸色,骤然浮现出一抹喜意。 “你没死?” 虚空中那道充斥着无尽威严的声音,叹息一声。 “差点死了。” 话音一落。 一道巨大的黑色龙影从始毕可汗身后,蜿蜒游走而出。 龙首狰狞,须发飞舞。 低头垂首间,巨大的龙目,望着始毕可汗嘲弄道。 “连个寄魂之地都保不住,伱还真够废物的。” 面对黑龙毫不留情面的辱骂。 始毕可汗脸上的喜意一收,重新变得阴沉。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真龙之魂,竟然让人给斩了。” “我都替你害臊!” 听到这里,黑龙那双巨大的龙目,怒意顿生。 “还不是你乌丸部太过废物!” “以一族气运养魂,最后只养出一个不伦不类的残缺之身!” “甚至还差点连累我的真身!” 一族气运,即一族人心。 乌丸部崛起时间太短。 看似繁花锦绣,烈火烹油,可实际上内里还是以往那一盘散沙的状态。 这样的族运,汇聚出的龙气说到底只是空有其表罢了。 若是换成大雍镐京那条真龙,别说是第七境的武道真仙了。 就算是第八境、第九境,也不敢轻言斩龙! 听到黑龙这般抱怨和怒骂,始毕可汗一时语塞。 虽然谈不上什么愧疚,但憋闷却是实实在在的。 只是眼下他已经失去了神庙的支持,若是再逼走了龙族。 那他也别做什么入主中原的美梦了。 洗干净了脖子,等雍人来砍吧。 所以他只能强忍住心中的怒意,长呼一口浊气,转而问道。 “所以……到底是谁斩了你?” 其实说‘我们’更准确一点。 毕竟那具魂壳,是从他神魂中斩下来的分魂。 然后以龙族传承秘法,塑造其型。 某种意义上,属于二者共有。 只是相对来说,反倒是这黑龙占据的‘股份’更多一些。 所以平日里都是由黑龙看顾。 这一点,就和大雍那皇道龙气有所不同了。 因为大雍有【锁龙井】! 而此时,在听到始毕可汗这话后,那黑龙眼中闪过一抹尴尬。 片刻之后,才承认道。 “不知道。” 不知道? 始毕可汗神色一滞。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以为这条孽龙在糊弄自己。 可看着那双巨大龙目的神色变化,又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更何况想来,以龙族的骄傲,也不可能撒出如此丢人的谎。 “怎么会不知道?” 面对始毕可汗脸色阴沉地质问。 黑龙叹息道。 “那股力量太强,也太诡异……” “当时我感应到危机后,降下一缕神念,可终究还是让对方给斩了。” “甚至还差点被对方循着那缕神念,斩了真身!” 说这话的时候,黑龙那双巨大龙目闪过一抹难言的恐惧。 实际上要不是祂果决,当即斩掉了所有与乌丸部的牵连与因果。 当时祂就死了! 至于说始毕可汗,祂管他去死! 祂只是奉族中之命,在人间养‘龙’。 可从来没想过将自己还很漫长的性命搭进去。 这也是当初始毕可汗真龙之魂,退化、乃至差点崩溃的真相。 只是这始毕到底是有一番造化的。 竟然有人间顶尖大能亲自出手,替他稳住了龙魂。 要不是这样。 祂要想重新联系上始毕可汗,还要费上一番工夫不说。 敢不敢联系始毕,才是真要仔细掂量掂量的事情。 而听到黑龙这话,始毕可汗眉峰蹙起。 “你没见到……那人?” 既然降下了神念,又怎么可能没看到对方? 只是就算是看到了对方,又能怎么样? 这样恐怖的存在,祂敢记住对方的样子吗? 神魂留影,一念便可要了祂的命! 祂可不傻。 又怎么留下这样的隐患? 所以面对始毕可汗的疑问,祂当即便否定道。 “没有。” 甚至为了避免始毕可汗刨根问底,紧接着便倒打一耙道。 “话说,你怎么会招惹这般恐怖的存在?” 黑龙这话,顿时将始毕问懵了。
不明白祂所说的恐怖存在,从何说起。 可很快他便回过味来。 能让黑龙这般恐惧,甚至差点斩了他真身的存在,何其恐怖! 总不能是那个破开龙城、一把火将他辛苦建造的养龙地烧了个干净的年轻雍狗干的吧? 撇开他在战场上临时突破金身境不谈。 当初的他,最多也不过元神境真人吧。 这样的蝼蚁,又怎么可能威胁到黑龙真身? 当时一定还有人! 远比公孙峙和赵言之,还要恐怖得多的老不死。 ‘难怪大巫那个老不死,这般断然地跟自己切割干净!’ ‘还提醒自己,那个年轻雍狗背后有点麻烦……’ 想到这里,就连一贯狂傲的始毕可汗,也隐隐生出几分不寒而栗的感觉。 见始毕可汗脸色不断变幻,似乎想到了什么。 黑龙那双巨大的龙目,探究地打量着始毕。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始毕摇头。 “没什么。” 虽然他不知道黑龙之前为了保命,卖过自己一次。 但对合作伙伴有所保留,这是基本操作。 始毕可汗也没有什么好愧疚的。 为了转移话题,始毕可汗很快便接着沉声道。 “我现在和大巫跟神庙断了牵连,是不是如了你们的意?” 见始毕说到这个,黑龙果然高兴起来。 先前始毕在神庙和龙族之间摇摆不定,似乎试图在搞什么平衡。 对于这样愚蠢的举动,龙族自然是大为不满的。 所以对于始毕,乃至整个乌丸部的支持,都是极为有限的。 如今没有了神庙,以及神庙中的那个老不死插在中间。 龙族这口气终于算是顺了。 “你想要龙族,加大支持的力度?” 始毕可汗阴沉着脸,沉默以对。 毫无疑问,他之前的一些想法,随着大巫那个老不死的决然,彻底破灭了。 这意味着自己想要一些东西。 必须要典当更多的未来了。 不过始毕可汗这个时候,也懒得考虑太多了。 毕竟那得是有未来,才能做数。 若是连未来都没有,一切都是空话、屁话。 而眼看始毕可汗默认下来。 黑龙龙目中闪过一抹戏谑。 “不会再有锁龙井,等着我们吧?” 镐京那一座座锁龙井,对于龙族而言,不但是莫大的耻辱。 更是阻止他们攫取人间气运的最大阻碍。 为了毁了那些鬼东西,祂们已经等待、努力了数千年了。 如今终于看到了一抹光明,自然不想重蹈覆辙。 “放心,我不是天元。” 天元,昔日大雍太祖的年号。 就如同今日的太康一样。 始毕可汗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决然。 “只要能让我登上那个位置,你龙族之请,朕无有不允!” 黑龙神色玩味地看着始毕。 祂此时忽然在想,当初的大雍太祖天元帝君是不是也是这般跟那位龙族前辈承诺的? 人族的承诺啊…… 啧啧啧——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毕竟这世上的一切,都是要以实力说话的。 强者才有背弃承诺的本钱。 而弱者终究只能乖乖听话。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否则……” 黑龙话未说尽。 但内里的威胁之意,再明白不过。 而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 顿时始毕可汗心中的疯劲,再次涌上心头。 “否则什么?” 始毕可汗凶相毕露道。 “别忘了,这一局天下棋,朕配合你们,你们才能下下去!” “朕不配合你们!砸了这棋盘!” “咱们谁也别玩!” 听闻始毕可汗这话,黑龙似乎乐了。 “你怎么能断定这局棋,只有我们在下?” “又怎么断定,我们只有你一枚棋子?” “你啊,太自信了。” 草原这个井口,实在是有点小了。 小到某人仰望天空,总以为天空就只有这么大。 听闻这番反问,始毕脸上的凶相,顿时一僵。 第二次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对他说出类似的话了! 第一次,是大巫那个老不死! 只是相对于上次,始毕可汗强行忍住了爆发的冲动。 因为他知道发怒解决不了问题。 反而会让自己失去理智,失去对局面的控制。 但他此刻的眼神,却是越发坚韧。 因为他相信,他就是谶言中的天命之人! 否则的话…… ‘毋宁死!’ 这一刻的始毕可汗,眼神执拗、坚韧中又带着几分特有的疯狂。 顿时让身前的那双巨大龙目,骤然一亮。 对! 就是这样的眼神! 当初祂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这样混乱的眼神。 跟祂们黑龙一族,真的很契合。 至于那什么‘北方将有黑龙出,以水德克火德,斩赤龙而代天下’的鬼谶言,或许有人会信。 但祂却是不信的。 祂甚至很怀疑,那本就是某个老不死为了探路,随意推出来的一个试探。 不过这样也好。 至少可以让始毕这厮,能坚定地按着既定的路线,坚定地走下去。 只是相对来说,乌丸部还是太弱了。 这样下去,根本不能在这局棋局上搅动什么大的风云。 必须让他们尽快强大起来。 为此,龙族是该适当付出一些了…… 想到这里,黑龙心中一笑,已经做出了决定。 不过在给出承诺前,祂必须回族中请示一下。 所以在跟始毕可汗交代了几句之后,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这处王撵之中。 …… 而另一边,从定北城下到始毕可汗王撵所在的这三百里。 却成了整个乌丸无数部族,绝望而悲惨的残酷血路。 他们一路逃,一路死。 不断向着长生天和他们的可汗祈求着救赎。 可换来的却是无尽的绝望和惨嚎。 身后那些已经杀疯了的雍人,依旧在不断地挥刀。 像是田里的老农,不辞辛苦地收割这最后的收获。 而面对这样血腥的屠戮,有蛮族终于受不了。 冰天雪地的严寒中,他们将脑袋死死磕在地上的积雪中。 祈求着雍人别杀了。 他们愿降! 只是这种投降,对于那些已经杀疯了的雍人,又有什么用? 马蹄踏过,长刀扫过。 又是一地尸体。 韩绍跨着乌骓龙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下方血腥残酷的一幕幕。 忽然想到当初的战场上,自己跟身后的一众同袍,似乎就是这般一路南逃。 期间,到底倒下了多少人。 谁也不知道。 如今局势翻转,韩绍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怜悯。 眼下他更在意的是…… ‘等这里结束,或许就真该回去了吧……’ 这般念头生出,韩绍忽然生出几分心虚的感觉。 因为若是前身留给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 那里似乎有人在等着自己。 在瞥了一眼重新披上一身黑甲,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公孙辛夷后,这份心虚忽然无限制壮大了无数倍。 而如今已经一举踏临元神境的公孙辛夷,敏锐地捕捉到了某人这份心神不灵的状态。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听到公孙辛夷丝毫不留情面地嘲讽。 韩绍只当风太大,吹聋了耳朵。 只要自己足够不要脸。 那自己就是无敌的。 ……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近乡!(第一更!)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一章近乡!“走吧,不用看了。” 虚空的某处,几道气息若有若无的身影,俯瞰着下方的战场。 为首的一道身影,口中幽幽说着,便准备抽身离去。 只是身边的其他人,却有些不甘心道。 “就这么走了?” “那咱们前面那些事情,不就全都白忙活了?” “是啊,要不再看看?” 多好的机会啊! 只要将镇辽军整个葬送在这草原之上。 回头等那些蛮狗肆虐幽州的时候,他们再调集大军一举将他们赶回草原。 这样一来,不但军功有了。 幽州也将顺势被他们吞进腹中。 如此巨大的利益在前,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只是听到他们这话,为首那道身穿儒衫便服的身影,却是哂笑一声。 “不走留着干嘛?难不成你还要跟赵家那条老狗叙叙旧?” 有些事悄悄地做,只要没被人抓到尾巴,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可要是摆到台面上,就没有那么好揭过了。 他们这些跑腿干活儿的人,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背后那些大人们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适可而止吧。 没见始毕那疯狗,都已经捏着鼻子认输了吗? 想到这里,为首那道身影无奈失笑一声。 他们都小看了这条疯狗啊! 谁又能想到这厮冷静下后,竟然这般果决。 眼看着苗头不对,为了脱身,竟然不惜牺牲掉这么多蛮狗的性命。 当真够狠! 要知道单单就他们看到的这一路,数十万蛮族大军就抛下了不下十万具尸体。 后面若是那些杀疯了的镇辽军再不停手。 这数十万蛮族能活着走完这三百里的,怕是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而就在他表情玩味地看着那些蛮狗被屠戮的时候。 他身后的那些身影,却似乎在仔细回味他刚刚说的话。 小半晌之后,忽然面色一狠道。 “既然那赵家老狗如此碍事。” “大人,你看要不要……” 说着,顺势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看着身边这些人脸上狰狞的神色,为首的那道身影收敛起脸上的笑意。 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淡漠道。 “你们疯了。” 赵家,可不是已经没落的辽东公孙。 那老不死还是健在呢! 今日他们敢将他们赵家一位第七境的真仙坑杀在这片草原之上。 来日那老不死就算是将天翻过来,也会将他们阖族诛灭! 否则的话,他赵家的颜面何存? 又有何脸面以那位儒家至人七十二弟子自居? 说着,那为首的身影眼神嘲弄地看着身边这些蠢货,不咸不淡地道。 “需要本官赏伱们几巴掌,让你们好好清醒一下吗?” 听闻这话,几人脸上的杀意一僵。 等冷静了下来后,额间瞬间渗出了几缕冷汗。 “大人恕罪!是我们失智了!” 为首身影瞥了几人一眼,冷笑道。 “你们不是失智,是被利益迷了眼。” 幽州这块利益不算小了。 特别是这么多年一直被公孙氏掌控的辽东火参,就算不被炼制成宝丹。 生吞下去,也能滋养元神。 这样一味宝药,又怎么能不让眼红? 别说是他们这些眼皮子浅的小家族出身了。 就算是背后的那些大人们也早已垂涎欲滴。 只可惜这一次人算不如天算,明明已经快成功了,却还是让公孙氏翻了盘。 想到这里,被几人簇拥着的那道身影,望向那道策马御空的年轻身影。 ‘就是这小子么?’ 要不是神都传来消息。 谁又能想到这么一场涉及两族,近百万人的庞大棋局。 竟然让区区一枚上不了台面的小卒,生生拱翻了棋盘呢? 想到玄妙处,那身影失笑一声。 本来准备顺手将这坏了他们大事的蝼蚁,顺手捏死。 可在感受到这厮身上缠绕的数重气息后,最终还是放弃了。 说到底,还是不值当。 罢了,只是区区一枚小卒而已。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这般念头生出,他也懒得再在这里待了。 时间久了,难免沾染上这战场上积蓄的凶煞之气,平白污了修行。 不值当。 “你们好自为之吧!” 在撂下这句话后,他也不理身边几人,直接身形一虚,便消失在虚空所在。 独留剩下的几人,彼此面面相觑一阵。 而后只能看着下方的战场,惋惜地叹息一声。 “罢了,这次不行,就下次吧。” 反正镇辽军经历过那场惨败之后,损失不小。 短时间怕是恢复不了元气了。 而且双方不出意外,已经结下了血仇。 就让乌丸部那些蛮狗拖住他们,慢慢死磕吧。 接下来这一局天下棋局,应该也就没有辽东公孙什么事了。 这样一来,他们这些跑腿的,大功没捞着。 小功还是有一些的。 也不算做了无用功。 这话说完,几人便紧跟着那位大人在身后,同样消失在虚空。 而当韩绍目光幽幽看向那片虚空的时候。 耳畔传来公孙峙严肃的声音。 “走了?” 视线中小地图上几个嫣红如血的红点,已经消失。 韩绍点头,“走了。” 话音一落。 一左一右两道身影,顺势从韩绍身边走出。 而后迅速向着韩绍看向的那片虚空,放出神念。 “果真是儒家的人!” 公孙峙怒视身边的赵言之。 赵言之无奈苦笑。 “大雍不再是曾经的大雍了。” “儒家也不再是曾经的儒家了。” 有教无类。 有的时候,坏就坏在这个‘无类’上。 儒家为什么要一直强调‘赤诚君子’? 还不是因为伪君子太多了…… 赵言之这话意犹未尽。 毕竟就算是他,就算是江南赵家,也不敢说上一声所有的事情都能问心无愧。 人心易变。 谁又能始终如一? 赵言之苦笑间,神色落寞。 公孙峙却是得理不饶人。 当即虎着脸,怒声道。 “老子管你儒家如何呢!这事,你们必须要给我公孙氏一个说法!” “否则的话,别怪我兵家将官司打到那紫霄金銮!” 见两个老家伙,似乎要拉扯一番。 韩绍也懒得听他们掰扯这些有的没的。 实力不够,站的高度不够。 有些话听来也只是雾里看花,似是而非。 有这个工夫,还不如多护住一些镇辽士卒。 将自己这个‘韩司马’的威名,在这些将士们的心中多烙印上几分。 未雨绸缪。 有备无患。 这些道理,总是不会错的。 ‘毕竟……老丈人无子啊……’ 似韩绍这般孝顺的人,又怎么能够让公孙度一番心血造就的家业,落于他人之手? 想到这里,韩绍顿感动力十足。 刚刚有那几个藏头露尾的鼠辈在一旁。 有些事情他不敢做得太过。 此时那些鼠辈走了,他自然也就没了顾忌。 一面将公孙辛夷赠与他的雕纹大弓,拉成了满月。 按着小地图的索引,一一点杀那些藏于蛮族大军的强者。 一面将虚空中那延绵不知道多少里的庞大血云,从虚空中瞬间扯落。 元神境之上的,由于数量太过稀少,自然都被韩绍喂了公孙辛夷。 省得她继续没完没了,时不时刺上几句。 虽然他不要脸,但他嫌烦。 见这娘们儿终于安静了下来。 韩绍这才顾及到他麾下的陷阵营。 只是无奈的是他麾下陷阵营的将士,数量终究还是太少。 又没有系统替他们‘卡级’。 韩绍只能强行分出心神,让他们慢慢消化。 这样一来,效率自然就慢了下来。 看着虚空中那片依旧庞大无比的血云,韩绍心念一转,索性直接将那片血云从虚空向着下方泼洒而下。
顷刻间,无数血云倾落如雨。 累累垂条而下。 韩绍眼神默然地瞥过下方那些正在忘我厮杀的镇辽军将士。 不管他们这些人到底是心向公孙度这个镇辽将军。 还是心向整个辽东公孙。 这一刻的他们,完全值得这一番拼死冲杀搏来的造化。 至于说后面的一系列,诸如保密之类的麻烦事。 韩绍也懒得去管了。 就让公孙峙他们去头疼吧。 更何况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有些所谓的秘密,想保也保不住的。 而下方那些将士修为的快速变化,自然瞒不过公孙峙等人。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跟韩绍说什么的时候。 韩绍已经策动着胯下的乌骓龙驹,身形一闪,飘忽远去了。 “这臭小子做事也不考虑个前因后果,太莽撞了!” 听到公孙峙这声喝骂。 赵言之自然是听出了其中的言不由衷之意。 丢给这老货一个白眼后,赵言之无奈道。 “让你这个老小子,捡到了这么宝贝,你就偷着乐吧!” 这个时候赵言之也不得不承认。 这小子的这个‘天赋神通’,与兵家一脉简直是绝配! 一旦让这小子彻底成长起来。 或许昔日那纵横天下,镇压寰宇的兵家,怕是真的要重现人间了。 ‘只是这过程未免……太血腥了些……’ 这一刻,仿佛看到那一路尸山血海的赵言之叹息一声。 果然听到赵言之那话的公孙峙,咧嘴一笑。 “同乐,同乐,不管怎么样,他也是你孙婿不是?” 赵言之闻言,再次白了他一眼。 也懒得跟这厮纠缠了,直接便道。 “你一人乐就够了,别拖上老夫。” 外孙女未婚有私情,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虽然看在那小子天赋卓绝的面子上,捏着鼻子默认了下来。 可要让他跟公孙峙这个老货一样,不顾面皮地张口闭口‘孙婿’。 他可拉不下这个脸。 说着,在看了下方的局势后,便道。 “此间事了,我也该走了。” 公孙峙闻言一愣。 “不去镇辽城见见木兰她母亲?” 赵言之有些意动,随后却又摇头道。 “这次就算了。” 这一趟北上之行,他是得了老祖的点头来的。 期间的事情不少,他必须回去跟老祖禀告一二。 别的不说。 单单刚刚虚空中残留的那些气息,他就该跟老祖好好说道说道。 有些混账,确实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只是到底该怎么处置,他还需要老祖拿个章程。 再加上眼下大局已定。 有公孙峙和公孙度父子两真仙,无论如何也够了。 那始毕想来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想到这里,赵言之又跟公孙峙招呼几声,便彻底消失在虚空中。 …… 赵言之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不过真仙境就是这样。 一息千里之下,天涯也不过咫尺。 韩绍有些艳羡地看着代表赵言之的红点消失在地图上。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因为或许要不了多久,他也能成就这样的境界。 三百里。 就是这一路的尽头。 韩绍跟在公孙度身后,目送着那些跨过三百里界限亡命北逃的蛮骑身影。 “做得不错。” 听得公孙度难得地夸赞,韩绍点头应承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公孙度说的不是自己在战场上的表现如何。 而是将这些百战余生的镇辽军将士修为,一举拔高了数个台阶。 如此功劳,就算是公孙度再看他不顺眼,也不得不承了他这个人情。 所以在说完这话之后,公孙度又补了一句。 “回去之后,你就在将军府做事吧。” “你小子还嫩得很,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以后跟在老夫身边好好学!” 明明是施恩的举动,却被公孙度说得这般生硬。 韩绍很想跟公孙度说,要不您还是跟在我后面好好学两天? 只是看着公孙辛夷的面上,韩绍决定给这老家伙一点面子。 当即便点头道。 “都听伯父的。” 伯父? 听到韩绍悄然换了称呼,公孙度眉头微拧。 片刻之后,冷哼一声。 “算你识趣!” 而就在翁婿两人小声嘀咕的时候,忽然一道强大霸道的气息,毫无遮掩地从虚空中浮现而出。 公孙度冷眼瞥过间,浑身肃杀。 只是就在他准备出手的时候,对面那道一身黑色衮服外裹华丽狐裘的身影,已经哈哈笑道。 “公孙度咱们也是老朋友了,你紧张什么?” 听闻始毕这话,公孙度先是护住身后的韩绍,而后才冷笑道。 “与本将为友,你也配?” 始毕闻言,也不生气。 与公孙度打了声招呼后,便不再看他。 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韩绍,幽幽道。 “就是你小子将我草原搅得天翻地覆,又一把火烧了我的龙城?” 韩绍此时也在打量眼前这个掀起这场血战的蛮族酋长。 片刻之后,笑道。 “不错。” “城不错,火也旺。” 听到韩绍轻描淡写地回话,始毕那双三角眼幽幽地盯着韩绍。 见这厮似乎毫无惧意的样子,冷哼一声道。 “胆量不小。” 说完,便不再看韩绍。 他只是想见一见这个给自己带来不小麻烦的年轻小子罢了。 见过了。 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差不多就得了。 区区蝼蚁,能有这一次机会,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也不太值得他太放在心上。 真正能让他重视还得是公孙度这个老对手。 “这一局算是平手,如何?” 听到始毕这话,公孙度冷笑不减。 “你独身前来,就是想说这么一句废话?” 始毕闻言,哈哈笑道。 “当然不是。” 始毕脸上咧嘴笑着,眼神中的寒光却不加掩饰。 “我只是想告诉你,明年……明年我还会再来……” “你要等我啊!一定要等我……” 话音一落。 那道黑色衮服外裹华丽狐裘的身影,便一点点消失在虚空中。 见公孙度目光死死盯着始毕离开的身影,神色阴沉如水。 一旁站着如喽啰的韩绍,忽然笑着道。 “若是日后拿这厮的人头,作为聘礼。” “伯父觉得如何?” 听闻韩绍这冷不丁冒出来的话。 公孙度愣了一下。 片刻之后,冷哼道。 “年轻人不要说大话。” 不过说完之后,又哼哼唧唧道。 “不过你要是真能拿来这疯狗的人头,你要什么,老夫都允你!” 韩绍闻言,呵呵一笑。 本想说,你把镇辽军给我就行。 可又觉得这样未免太过直白,于是换了一个婉转的说法。 “不用,伯父把木兰给我就行。” 不要官位。 不要权势。 只要木兰。 这般痴情,让公孙度不禁对这厮印象大为改观。 于是在接下来返回定北城中的几天里,态度也悄无声息地缓和了不少。 只是公孙度不免有些奇怪。 之前一有空闲,便与韩绍形影不离的公孙辛夷。 在即将返回镇辽城的这几天里,似乎有意在疏远那厮。 这一点,韩绍自然也感觉到了。 只是他不敢说。 也不敢硬往前凑。 直到临行前的那一天,正在披甲的韩绍,忽然见到公孙辛夷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面替韩绍披上一件件甲胄部件。 一面抬首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我不会让与她……” 口气坚定而霸道。 尽显世家贵女的蛮狠与傲慢。 韩绍沉默,无言以对。 …… 第二更,要在12点以后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盼君归!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二章盼君归!幽州苦寒,地阔而人稀。 故又称为‘辽’。 所以镇辽城,名为镇辽,实为镇幽州。 …… 大雍太康五十九年,十一月初二。 再过不到两个月,就是新年了。 明年是太康六十年。 一甲子一个轮回。 到时候必定是普天同庆,为太康帝君贺。 只是如今的镇辽城中却是看不到任何迎接新年的喜意。 街上往来忙碌的人们行色匆匆,大多低头垂目,满面愁绪。 不时有人抬头,却不是看路。 而是目光忧虑地望向北方。 ‘已经出征了快一个月了……怎么还没个消息传回来?’ 先前定北、廊居两城被屠的惨状,传到镇辽城的时候。 整个镇辽城的百姓,全都义愤填膺。 誓要向那些畜生讨回这滔天的血仇。 可后来当镇辽军奉命出塞征讨那些蛮狗之后,这些义愤填膺的愤慨,很快便化作了对自己出征儿郎的忧心。 毕竟战场上刀箭无眼,只在生死一念间。 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他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等残酷的现实。 这一刻,他们真的有些后悔了。 后悔当初不该叫嚷得那般大声,以致于似乎真让那位神都镐京的帝君陛下听到了。 这才逼得自家儿郎不得不提上镇辽刀,跨上辽东战马,与那些该死的凶残蛮狗搏命。 不过事已至此,他们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为那些驰骋疆场的儿郎们不断祈祷。 不求儿郎能立下什么功勋,青云直上。 只求他能平安归来。 哪怕缺上一条胳膊,少上一条腿…… 而这一声声祈祷中,自然也少不了姜婉。 昨晚又熬了个夜,总算是将绍哥儿那身冬衣缝了个大半。 只是这样一来,一夜没怎么睡的姜婉,早晨起来精神上不免有些恍惚。 隐约总听到绍哥儿似乎不断在耳边‘婉娘,婉娘’地呼唤自己的名字。 姜婉暗道,自己真的是想他,想得整个人都痴傻了。 这般摇头温婉一笑,姜婉再次拾起还没做完的冬衣,一刻也停歇地穿针引线起来。 离新年不远了。 她必须要抓紧时间,好让绍哥儿征战归来的第一时间,穿上这身新衣裳。 免得再有人在背后骂他穷酸。 虽然她知道绍哥儿不在意这些,但是她在意。 每次听到有人这般说她的绍哥儿,她就恨不得上前撕烂了对方的嘴。 然后再打得对方满地找牙。 看他们谁还敢胡咧咧! 可是她不敢。 她的绍哥儿可是读过圣贤书的翩翩君子,最见不得女子这般粗鲁无状。 她可不能丢了绍哥儿的脸面。 所以她只能忍。 一面忍,一面跟着婶娘学着这繁复难懂的针线活儿。 天啊! 这太难了! 姜婉犹记得当初自己看着扎得满手是血的凄惨模样。 练武再苦,也没流过一滴眼泪的她,一下子没忍住泪眼婆娑起来。 不过在看着那个傻子当时紧张的模样,姜婉又很想笑。 然后悄悄将手藏了起来,又哭又笑。 只是可惜啊,就在姜婉好不容易学会了针线活的时候。 绍哥儿跟着叔父从军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等她好不容易攒够钱,从布店买好布匹的时候。 绍哥儿又出征了。 这世上的很多事情就是这样。 等你真正做好准备的时候,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 打乱你之前的所有准备。 让你猝不及防。 姜婉不知道送绍哥儿北征的那一天,自己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只感觉自己的魂儿,似乎也跟着一起走了。 这就样浑浑噩噩过了三天,才悠悠醒转过来。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她开始没日没夜地缝制手上的冬衣。 因为只有这样她似乎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活着等他从战场归来。 活着为他解下战袍,换上这身冬衣儒衫。 就这样,时间似乎也就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 ‘似乎也没有想象的那般难熬……’ 姜婉有些恍惚地想着。 随后将手中已经渐渐成型的冬衣,撑在身前仔细打量着。 并不算贵重的布匹,自然做不出华丽的衣衫。 但姜婉料想她的绍哥儿也不在意这些。 只要是她送的,他一定会喜欢的。 想到到时候他穿上这身冬衣,昂首阔步走在镇辽城中的样子。 姜婉就想笑。 她其实很喜欢笑。 习武天赋很好。 性子也烈得很。 但自从绍哥儿读书以后,她就渐渐收敛起这些与绍哥儿格格不入的东西。 从那以后,她就是姜婉,温婉的婉。 不过她不觉得委屈。 只是对绍哥儿有些愧疚。 因为她本不是绍哥儿喜欢的样子,只是让自己变成了绍哥儿喜欢的样子。 这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弄虚作假的卑鄙小贼。 不过小贼就小贼吧。 只要能得到绍哥儿,卑鄙就卑鄙吧。 毕竟只要能伪装一辈子,谁又在乎原本的姜婉是个什么样子呢? 姜婉自己都不在乎。 她只在乎他的绍哥儿。 也只要绍哥儿在乎她。 这一辈子……足矣! 想到美好处,姜婉暗骂自己不害臊! 不知羞! 可看着手里的冬衣,姜婉却是忍不住将之凑到了脸颊边,轻轻摩挲了几下。 “郎君何时归……” 这般呢喃自语一声。 已经许久没有睡好的姜婉,忽然感觉到一丝难以抵挡的倦意。 ‘睡一小会吧,醒来再缝……’ 准备奖励偷一会儿懒的姜婉,沾着桌案的边,便沉沉睡去。 睡梦中,那一声声‘婉娘’便再次袭来。 隐约知道自己这是在梦境的姜婉,强忍心中的羞意,刚想应声。 可一抬眼,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那一片延绵不知道尽头的黑色尸山! 而她的绍哥儿坠落马下,甲胄残破,一身是血地看着自己! 只这一眼,姜婉便感觉自己的心要碎了。 她隐隐看到他跟自己说了什么,可她听不清! “韩郎!” 这般声嘶力竭地嘶喊一声。 整个人便连带着梦境一起,瞬间支离破碎起来。 清醒过来的姜婉,无暇顾及手中被泪痕湿透了的冬衣。 因为刚刚那一出梦境,实在是太过真实。 真实到她仿佛看到了绍哥儿眼中的那一抹遗憾与释然。 只是就在这时,身边却是传来一声埋怨的声音。 “伱这孩子瞎嚷嚷什么,吓我一跳。” 是婶娘! 看到婶娘的那一刻,姜婉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死死抱住婶娘,痛哭道。 “婶娘我梦到韩郎了!梦到韩郎了!” “他坠马了!流好多血啊!快去救他!” 姜婶本想笑骂她张口就是‘韩郎’不害臊。 可当听到姜婉说出后面的话后,顿时心中一惊,赶忙紧张问道。 “你叔父呢?你可曾梦到你叔父?” 等见到姜婉摇头之后,这才舒一口气。 随后柔声安慰道。 “只是一个梦而已,看把你吓的!” 姜婉父母故去的早。 她跟姜虎又一直没有子嗣。 所以一直将姜婉当亲生女儿看待。 此时眼看姜婉又为了那混小子牵肠挂肚,柔声安慰的同时,难免生出几分怨气。 于是当即就骂道。 “这蛆了心的孽障!早就说不让他从军!” “偏要去!还说什么功名只在马上取,真是读书读傻了!” “还连累我家乖囡在家担心!” 看在姜婉的面子上,有些难听的话,姜婶收着没说。 依她看来,那个姓韩的小子,除了那张脸外,文不成、武不就,可谓是一无是处。 根本配不上她家乖囡。 可无奈姜虎认死理,说什么兄长定下的亲事,怎么能说改就改。 再加上姜婉这妮子也是一根筋,偏偏就认定了那个废物。 否则的话,以她家乖囡的品貌,不说入宫当个贵人。 当个官家夫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她一个做婶娘的,又拗不过这叔侄俩,她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随她去吧。 谁让她家乖囡喜欢呢? 正一边骂,一边叹息着。 可刚刚还垂泪不止的姜婉,顿时忘了哭泣,急声道。 “婶娘!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韩郎胸有凌云志!才不是读书读傻了!” 这话一出,姜婶顿时被噎得不轻。 气得翻了个白眼后,她也懒得跟这个傻妮子计较。 反正她都已经习惯了。 “好好好!你家韩郎是块宝!我不能说他不好!” 在狠狠瞪了姜婉一眼后,姜婶没好气道。 “你就护着他吧!” “等你以后嫁过去以后,天天过苦日子,有你后悔的!” 被姜婶这一打岔,原先清晰的梦境,似乎忽然模糊了许多。 再加上少女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姜婉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 可尽管有姜婶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证,这只是一个噩梦罢了。 姜婉心中还是被蒙上了一层挥散不去的阴霾。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忙活她的冬衣,她一有空就往城中的寺庙跑。 为她的郎君在佛祖面前祈祷。 回去的路上,路过酒肆茶楼的时候,她还会停下来竖起耳朵,听上一阵。 因为绍哥儿说过。 这等鱼龙混杂之地,消息最是灵通。 十一月十三,这一天。 对于镇辽城来说,注定是震动所有人的一天。 因为北边的消息,终于传来了。 只是不是报喜! 而是晴天霹雳! 镇辽军败了! 自定北、廊居两城分兵出塞的两路大军,遭遇了数十万蛮骑的突袭。 尽皆惨败! 这则宛如旱地惊雷的噩耗,让整个镇辽城的人全都呆住了。
好半晌,才有人怒声道。 “假的!肯定是假的!” “我镇辽军纵横无敌!怎会败于区区蛮狗之手!而且还是惨败!” 过去这些年,镇辽军北上出塞,虽然偶尔也会受点小挫折。 但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败仗。 更别说什么惨败了。 惨败,是什么? 是丢盔弃甲! 是动辄伏尸数万! 所以他们本能地不信。 甚至将那个带来这个消息的外地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头戴帷幔躲在人群中的姜婉,也悄悄跟着骂了几声。 假的! 肯定是假的! 绍哥儿一定不会有事的! 姜婉给自己鼓了鼓气后,忧心忡忡地回了家。 接下来的几天,她不再敢出门。 也不再想听到任何消息。 整天窝在家里,缝她的冬衣。 ‘必须要快一点缝,绍哥儿要回来了,不然就来不及了……’ ‘婉娘你不要去相信那人的话,他是骗人的……’ ‘绍哥儿一定没事的,他还会打个大胜仗,当上将军!然后风风光光地娶婉娘过门!’ ‘他答应过婉娘的,不会骗婉娘的,对吧?’ 姜婉一遍遍地跟自己说着这些话。 似乎要给自己的信心。 直到几天之后,她看到婶娘失魂落魄地回来。 那一刻,姜婉忽然就没忍住流下泪来。 美目垂泪的瞬间,姜婶也没忍住哭了。 “乖囡,别怕!你叔父说过,他会回来的!” “他会带着绍哥儿回来的!” “那狗东西要是敢说话不算数,咱扒了他的皮!” 往日里,姜婶性子上来,能从街头骂到街尾。 再一发狠,甚至连自己都骂。 但她从来都舍不得骂姜虎。 可是此时她张口就是‘狗东西’,显然是恨极了他。 只是她这份色厉内茬的虚弱凶狠,就连姜婉也能明白无误地看出来。 于是本来是被安慰的姜婉,用力抱住了婶娘,柔声道。 “不怕,婉娘不怕,婶娘也不要怕。” “会回来的。” “叔父会回来,韩郎也会回来的。” “我们做女人的,要相信他们,对不对?” 面对姜婉出乎意料的坚强,姜婶原本强装的凶狠,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嘶声哭喊道。 “乖囡啊!要是你叔父去了,咱可怎么办啊!” “他可是咱的命啊!” “是咱的命啊!” 平凡夫妻。 虽然生活中不见波澜,可真到了面对生死的时候。 那种痛彻心扉地撕心裂肺,不是当事人又如何能懂。 而这一日的镇辽城,却不独独是姜婶。 也不独独是姜婉。 随着那些为躲避蛮狗屠戮南下逃难的难民,大批进入镇辽城。 镇辽军在草原惨败的消息,再也不可能掺杂任何虚假的可能。 无数人悲声痛哭。 无数人痛骂蛮狗。 更有不少武者修士汇集到镇辽将军府门前,请求留守将军府的长史,将他们编军入伍。 北上草原,与蛮狗决一死战。 誓要报此血仇! 只是每一次得到的回复,都是等一等,再等一等! 这样一次又一次,那些武者修士终于忍不住怒声道。 “长史莫不是怕死?” “若是长史怕死!我等不怕死!” “长史尽管送我等去死便是!” 幽州之地,历史上曾归属古燕国一段时间。 时人,常感慨‘燕赵多有慷慨悲歌之士’! 如今不知道多少年过去。 这话竟然依旧适用于当下的幽州。 适用于如今的镇辽城! 将军府中的那道声音,喟然长叹一声。 “尔等勿慌。” “大将军虽败,却在定北城稳住了阵脚。” “如今已经将数十万蛮族挡在了定北城下。” 那声音并没有否认那场惨败。 听得所有人心中一沉,面现悲色。 不过后面那句话,却让他们振奋了几分精神。 大将军还在! 镇辽军还在! 而将军府中的那声音在说完这话之后,这一次却没有拒绝这些壮烈之士的请求。 而是将他们编入了城防营。 这也是为最坏的结果,做最后的准备。 身处家中的姜婉,很快便从姜婶的口中得到了这个振奋人心的新消息。 毕竟只要没有全军覆没,就还有活着的希望。 谁又能说幸运的不会是自己家的男人呢? 就这样,时间又是一天天过去。 姜婉从小寒,等到了腊八。 从腊八,等到了大寒。 天降大雪的那一天,她终于等不下去了。 因为她的冬衣早就已经缝制好了,她的郎君还没有回来。 再在家里这么无休止地等下去,她会疯的。 “乖囡!” 听到身后婶娘的呼喊,怀抱崭新冬衣的姜婉脚步微顿了下。 “我去迎他回家。” 然后在第一时间为他披上冬衣。 天下雪了。 他会冷的。 …… 一连两天风雪的等待。 酒楼中有食客看着风雪中的那道女子身影,忽然认出了她。 “哟!这不是婉娘嘛!” “在等那个废物回来吗?” 那食客借着酒劲,哈哈笑道。 “要我说,你还是别等了!” “那个废物习文不成,练武又差劲!” “上了战场,别说是杀敌了,怕是见到那些蛮狗就被吓到尿裤子了!” 这话说完,与他同桌的一众食客,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他们几个都是昔日‘绍哥儿’习文时的同窗。 初始,习字断文的时候,‘绍哥儿’样样比他们强。 可一旦涉及到真正的修行。 那姓韩的整个成了一个榆木脑袋,修行缓慢无比。 时间一长,废物之名,自然不胫而走。 几人口中嬉笑着,顺势打量着眼前风雪中的姜婉。 老实说,自从韩绍弃文从军后,他们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眼前这个少女了。 如今一看,尽管落雪满帷幔,可那曼妙的身姿却是连那袭冬衣也遮挡不住。 眼中一亮,便哈哈笑道。 “要不等那个废物死了之后,你嫁与我得了。” “我可比那废物强多了……” 可这话还没说尽,迎来的便是重重一棍。 咔嚓—— 筋骨断裂间,那满口喷粪的年轻食客,顿时哀嚎阵阵。 少女头顶的帷幔掉在一旁,秀美温婉的妙容,展露在所有面前。 只是那一手不知道哪里摸来的木棍,却给人一种极为违和的感觉。 “吾家韩郎!” “不管修为如何,尚敢提刀上马杀敌!” “如此纠纠伟丈夫!又岂是你这等只会躲在后面狺狺狂吠的断脊之犬,所能辱没的!” 说着,手中木棍裹挟着后天真气,一棍一个将刚刚所有辱骂过绍哥儿的狗东西。 全都打断了双腿,一脚踢到了外面的风雪中。 而亲眼见证这一幕的其他食客,反应过来之后,顿时喝彩道。 “好女子!好一个纠纠伟丈夫!” “打得好!说得也好!” “为我镇辽勇士贺!为我镇辽烈女贺!” 阵阵大声喝彩声中,姜婉顺手将手里的木棍丢到一边。 随后用那演练过无数次的标准仪态,向众人施了一礼。 然后重新戴上帷幔,抱着冬衣,再次望向了城门的方向。 镇辽军每次凯旋,都从这个门进。 姜婉以前跟在婶娘身边,迎过几次叔父。 断然是不会错的。 只是随着酒楼的食客渐渐归家。 那处城门依旧没有动静。 姜婉原本满怀希望的眼神,也随着天色的光线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明天,明天他一定回来的!’ 这般呢喃一声。 姜婉神色落寞。 只是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远处的城门突然传来一阵狂奔的马蹄声。 “大捷!大捷!” “定北城下!我镇辽别部陷阵营韩司马!连斩蛮狗两尊法相境大能!” “数十万蛮族大溃!” “我镇辽虎贲趁势掩杀三百里!斩首近二十万!” “大军不日即将凯旋!” 马蹄呼啸而过间。 那道激动得近乎颤抖地咆哮之声,一遍接一遍地在整个镇辽城中响起。 “大捷!大捷!” “定北城下!我镇辽别部……” 很快便有如一根炽热的火把一般,瞬间点燃了本该于黑暗中沉寂的镇辽城! 赢了?! 惊喜和反转来得太快! 无数道身影冲出家门的时候,脸上犹自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 直到将军府传来一声哈哈大笑。 “我镇辽别部司马壮哉!” “我巍巍镇辽!壮哉!” “今夜我镇辽宵夜不禁!为我镇辽儿郎贺!” 话音一落。 整个镇辽城瞬间沸腾了。 风雪中,一盏盏平日里舍不得点亮的油灯,接连亮起。 无数人发出兴奋的怒吼。 无数人迎着风雪,冲上了街头。 反倒是最先听到消息的姜婉,讷讷地往家中走着。 她才不关心什么韩司马呢。 也不关心什么连斩两尊法相境大能。 更不关心什么掩杀三百里,斩首近二十万。 那等高高在上的存在,离她终究太远。 离她韩郎那个小卒子,也太远。 此时她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唯有一句话。 “大军不日即将凯旋!” 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 她高兴得几乎要飞起了。 尽管没有人明确告诉她,她的韩郎,她的绍哥儿还活着。 但她就是相信! 相信他能回来! 姜婉紧了紧怀里被重重包裹的冬衣,然后飞奔着往家里跑去。 这一刻的她,一点也不温婉。 …… 第一百三十三章 烈士百战归!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三章烈士百战归!大雍太康五十九年,十二月十三。 寒冬刚巧正至四九。 一夜都没怎么睡着的姜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等看到天边泛起的蒙白,顿时一惊。 赶忙起身穿上衣裳,快步推开婶娘的房门。 准备叫婶娘起床。 可没想到婶娘已经早早地起身,穿着那身过年才舍得穿的衣裳,正对镜贴着花黄。 那年逾四十的妇人,在看到姜婉的那一瞬间,脸上闪过一抹难言的羞涩。 “乖囡,婶娘好看吗?” 从未见过婶娘这般神态的姜婉,浅笑一声。 “好看,婶娘最好看。” 听着姜婉这声明显的奉承之言,姜婶白了她一眼。 “你这妮子,惯会骗人。” 说着,有些落寞地看着昏黄铜镜里的女子倒影,叹息一声。 “哎,婶娘老了,你叔父怕是不喜欢了。” “男人啊,就喜欢年轻的,漂亮的。” “隔壁老邓,那么一把岁数了,还讨了个小的……” 见婶娘这番自怨自艾,姜婉安抚道。 “放心吧,婶娘这般好看,叔父怎么会不喜欢?” 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替婶娘描了描眉。 然后又让她照了照铜镜。 姜婶以手抚着脸颊。 “以前你叔父在家的时候,都是他替我画眉。” “害得伱婶娘这眉,总是画不好……” 姜婶嘴上说着埋怨的话,可眼中却是落下泪来。 “所以啊,只要他能活着回来,给我继续画眉。” “他要讨个小的,我也愿意随了他的意……” “真的!只要他能活着回来,他讨个十个八个,我都不带眨眼的!” 姜婉将婶娘揽入怀中。 “那咱家以后可就热闹了。” 打趣了一句,姜婉柔声安慰道。 “婶娘别哭,哭花了妆容,就真的不好看了。” 说着,又强调道。 “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姜婶闻言赶忙止住了眼泪,慌乱道。 “真的吗?妆花了吗?” 这世上的女子,大多不知道什么是‘士为知己者死’。 但那后半句‘女为悦己者容’,却早已刻入了骨髓。 姜婉听着婶娘絮絮叨叨地说了会话。 叔父的好,叔父的坏。 说她没用,这么年没能给姜家留个后,死后怕是也无颜面对姜家先祖。 说她不是善妒,只是不舍得将叔父分润给她人。 说叔父在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还年轻。 说叔父不在的时候,她好像忽然就老了。 说…… 婶娘所说的一切,都是关于叔父的。 或许她的世界里,也只有叔父了。 姜婉目光怔怔地看着婶娘。 这一刻的她,在婶娘身上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因为她的世界里,似乎也只有绍哥儿。 …… 重新返回自己房间的姜婉,端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 理了理云鬓,挽起了发髻。 将早已剪好的粉色花子,贴在额间。 最后才将红布包裹的木钗取出,插在发间。 昏黄铜镜中的二八少女,一颦一笑,明媚而温婉。 本来做工粗糙的廉价铜镜,只因为倒映了她的影子,似乎便价值连城了起来。 姜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她从来没有这般好好看过自己。 今日一看,忽然感觉自己其实也不差。 “这样的话,待会儿他就能第一眼看到我了吧……” 这般呢喃自语一声。 姜婉欢快地站起身,将那身显眼艳丽的衣裳换上。 一个回旋,一摆飞舞。 姜婉对着虚空施了一礼,俏皮笑道。 “妾迎郎君归……” …… 三日前,将军府传出消息。 大军已经启程南归。 按行程算,今日必然能抵达镇辽城。 所以一大早,无数道身影便蜂拥着走上街头,对着城门处翘首以盼。 姜婉和婶娘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早了。 可到底是因为梳妆,耽误了一些时辰,等到的时候,顿时傻眼了。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姜婉差点急哭了。 婶娘脸色也不好看。 毕竟她花了那么多工夫打扮自己,可不是为了给别人当背景板的。 于是面色一狠,当即断然道。 “乖囡,别急,看婶娘的!” 说着,便拉着姜婉一路横冲直撞,经过一番‘冲杀’之后,她们终于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被她这般不讲理挤开的一众妇人,顿时骂骂咧咧。 但姜婶何许人也? 论骂街,她自问从来没有怕过谁! 一番唇枪舌剑之后,姜婶傲视四周,脸上写满了‘无敌’二字。 可下一刻,她便随后才冲身边的姜婉慌乱道。 “快看看我妆花了没?花了没?” 姜婉对于婶娘的勇悍,早已了然。 在跟身边一众女子一阵致歉后,看着婶娘须发散乱,木钗歪斜的狼狈样子,姜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刚上前为她整理了一番,可只整理了一半,便听得城外隐约传来一阵宛如闷雷的马蹄声。 来了! 回来了! 他们镇辽儿郎回来了! “大军入城!闲人退避!” “阻碍大军通行者,斩!” “惊扰大军者,斩!” “……” 听着城防营骑军在大街上的来回呼喝。 作为幽州军事重镇的镇辽城百姓,自然早就熟悉了这样的规矩。 所以对于那一个个肃杀冷酷的‘斩’字,倒也没有什么不满。 全都用热切、渴望的目光,望向了城门的方向。 唯有姜婶双目失神、目光呆滞地不断呢喃着。 “怎么会这么早?怎么会这么快?” 姜婉手忙脚乱的为她整理着,只是忙中出乱,最后只能无奈放弃。 “算了,婶娘,这样或许……或许更显眼……” “叔父肯定能第一眼就看到你……” 听着姜婉有些心虚地言不由衷。 姜婶傻了。 而这时,隆隆的马蹄已经越来越清晰。 很快一众身穿黑甲、身胯高头大马的威武身影,便缓步出现在城门处。 “进城了!大军进城了!” 整齐划一的马蹄,踏动着地上的石板。 清脆的马蹄声,仿佛不断敲动着的战鼓。 让人目眩神摇,汹涌澎湃。 这个时候姜婉也顾不得自家婶娘了,有些慌乱地再次理了理云鬓。 然后死死抱着怀里的冬衣,伸长了脖子往城门处看去。 只是她身处的这个位置,稍稍有些靠后。 并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到那些入城的镇辽军。 不过,她还是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惊呼。 “快看!头角峥嵘,身披鳞甲!好神骏的异种!” “那角是龙角吗?真威猛!” “还有他们的军旗!龙首狼身的异兽……咦,以前怎么没见过?” 面对这样的疑惑,有消息灵通的很快便解释道。 “什么异兽!那叫睚眦!龙之九子之一!” “那应该是咱们镇辽军别部之一的陷阵营!” “那位身胯异种的将军,应该就是那位带着区区三百人,横扫草原的韩司马了!” 说着,见身边众人露出不解的眼神。 于是有些得意地傲然道。 “就是那位在定北城下,阵斩两尊蛮狗法相大能的那位!” 定北城下阵斩两尊蛮狗法相大能,这事大家都知道。 但‘以区区三百人,横扫草原’这个就很少有人知道了。 说话的那人,也是因为家里有人在将军府做事,才隐隐听到了一些。 刚开始的时候,他也以为是以讹传讹的夸张之言。 毕竟这事未免太过离奇、太过传奇,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可听那位族兄讲,这事已经由将军府上报神都太尉府,断然是作不得假的。 他才跟着相信起来。 而其他听到这话的众人,一时间自然很难相信。 不过这丝毫不妨碍他们对眼前这支率先入城的小股骑军,报以极大的热情。 毕竟不管这位韩司马是不是真的跟此人说的那样,‘以三百人横扫草原’。
单凭他斩杀两尊蛮狗大能,就足以让他们敬仰、崇拜。 一时间无数道声音,高呼‘陷阵营’之名。 而那一众踏马走在街道上的陷阵营将士,忽然传来一声肃然的回应。 “礼!” 瞬息之间。 三百余道身影肃然向簇拥在两旁的百姓,行了一个军礼。 很少受过军礼的一众百姓,短暂愣了一下。 随后顿时爆发出远比先前更加狂热的呼喊。 一片高声呼喊中,有人忽然喊了一声‘韩司马’! 而身胯异种神驹的身影,顺势投下目光。 只是就在对方惴惴不安的时候,那全身被笼罩在黑甲内的挺拔身影,忽然冲他挥了挥手。 如此出乎预料的举动,顿时引得无数百姓一时失声。 这可是一尊能够斩杀两尊法相大能的顶尖强者啊! 见自己这番举动,似乎吓到了一众百姓,那高居异种神驹上的身影,淡笑道。 “镇辽军为尔等之城墙,我不过这城墙上一块砖石。” “尔等何故如此畏惧于我?” 听到这话,一众百姓愣了一下。 随后顿时明白过来这位韩司马话里的意思。 不错! 镇辽军是守卫他们的城墙。 这位韩司马再强,也是保护他们这些百姓的存在。 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于是下一刻,不少人终于抛开顾虑,高声呼喊。 “韩司马!” 而那道高居马上的身影,似乎正如他所说的一般,不时挥手做出回应。 一时间,本来就深受镇辽城百姓拥护的镇辽军。 似乎一下子就跟百姓们拉近了距离。 哪怕是家中没有子弟从军的百姓,也瞬间感觉亲近了许多。 虽然没有达到传说中‘军民如鱼水’的境界。 但韩绍也算是满意了。 正踱步前行的时候,街道两旁的人群中却是传来一声不和谐的尖声呼喊。 “姜虎!你个杀千刀的!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啊!你个没良心的!” 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韩绍近乎下意识地投下视线。 看着在人群前方不断挥手,披头散发满是狼狈的身影,饶是韩绍见惯了大场面,还是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而身处阵列中的姜虎更别提了。 要不是脸上罩着面甲,他差点忍不住以手掩面,羞于见人。 听着身边袍泽‘库嗤、库嗤’的闷笑声。 姜虎赶忙传音,怒斥道。 “闭嘴!你个彪娘们儿!有什么话,等回去再说!” 丢死人了! 而被耳畔清晰无比的传音吓了一跳的姜婶,呆愣了片刻,随后便委屈地痛哭起来。 “好啊!姜虎!你个没良心的,你骂我!” “枉我一大早就梳妆打扮……” 不过眼看着她哭着哭着,就破涕为笑。 对夫妻俩极为了解的韩绍,顿时就知道姜虎应该是说软话求饶了。 只是此时的他哪有心思关注这些。 目光稍稍在姜婶身边挪移了稍许,便定住不动了。 人群中一袭冬衣的身影,仿佛一瞬间就撼动了他的心神。 那是一种原本只存在于画中的精灵,一点一点在这个世间、在他眼前鲜活起来的玄妙之感。 明明他不是‘绍哥儿’! 明明他根本没有见过对方! 可这一刻的神魂悸动,饶是他如今已经登临金身境,也压制不住。 “婉娘……” 冰冷的黑色面甲下,轻声呢喃自语一声。 差点没忍住直接就翻身下马,冲到她面前,直接将她纵揽入怀! 可当他看到少女怯弱地躲避开他的目光,顿时清醒过来。 神色一黯间,缓缓收回目光。 ‘我终究不是绍哥儿……’ 这般在心中自语一声。 而他刚刚那一刻的神色变化,自然瞒不过从进城以来就一直保持着‘战斗’状态的公孙辛夷。 不得不说,这世上有一种人。 哪怕她站在人山人海中,哪怕她穿着最质朴衣裳。 哪怕她身无点缀。 你还是能一眼看到她。 所以公孙辛夷根本没有费什么神,便看到了人群里的少女身影。 ‘就是她?她就是婉娘?’ 少女明显是经历过一番精心打扮的。 只是她所谓的打扮,在公孙辛夷这样的世家贵女眼中,简直是粗陋至极。 没有锦衣华服。 没有镶金戴玉。 有的只是一袭浆洗得发白的冬衣。 有的只是一根插在发髻间的木质钗子。 可当公孙辛夷看到对方额间贴上的粉色花子,还是免不了在心底感慨一声。 ‘确实我见犹怜……’ 特别是对方眉眼间,那与江南女子一般无二的温婉与柔顺。 她公孙辛夷怕是这辈子都学不来。 正神色黯淡的时候,却见那少女忽然有些害怕避开了韩绍的视线。 ‘没认出来?’ 公孙辛夷微微一愣。 等到看到韩绍有些黯然地挪开视线,公孙辛夷心中顿时一喜。 居高临下地瞥了下方人群中的少女一眼,有些不屑地想道。 ‘真正心里想着一个人,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想来也只是虚情假意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 某人终究已经不是昔日籍籍无名的微末小卒了。 如今的他,注定要腾于九霄,俯瞰于这茫茫人世间。 能陪在他身边,给予他帮助的,也只有她公孙辛夷。 想到这里,公孙辛夷默默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她已经打算好了。 若是韩郎不反对,回头赠予她一番难以想象的荣华富贵,便解了婚约吧。 这样一来,或许对大家都好。 而就在公孙辛夷收回目光的那一刻,却不知道姜婉忽然心有所感地看向了她。 看着那名紧紧跟在那位韩司马身边的女将。 姜婉下意识就有些心慌。 莫名地总感觉这位气息强大宛如神女的女将,好像要抢自己此生最为珍贵的存在一般。 只是很快她便自嘲一笑。 这等居于云端的高贵存在,又怎么会无耻、卑鄙到跟自己这个市井小民抢东西? 不可能的。 要知道她这一生除了她的绍哥儿,别无其他。 总不能她要抢绍哥儿吧! 呵呵! 姜婉差点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 虽然在她心中,她的绍哥儿是无价之宝。 但她从没天真到以为别人也这么觉得。 ‘只有属于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就像刚刚路过的那名威武强大的韩司马。 就算他无论说话的声音,还是身形都跟她的绍哥儿很像。 那又怎么样? 他终究不是她的绍哥儿。 别的不说,单单他刚刚看自己的眼神,就不是! 绍哥儿的眼神,从来都是温和的。 而那位韩司马,却锐利如鹰狼! 看人的时候,让人忽然没由来地害怕。 像是要吃掉自己一般。 所以姜婉慌忙便挪开了视线,用手中为绍哥儿准备的冬衣,遮住了自己的脸。 因为她从小就听身边的人说,这些个权贵之人最坏了。 看到长得好的女子,就要抢到府里去。 而她从小就生得好。 所以长大之后,但凡出门都会用帷幔遮面,免得生出什么事端来。 今日没戴帷幔,也只是希望绍哥儿能第一眼看到她。 却没想到还没被自己绍哥儿看到。 反而被那什么韩司马看到了。 ‘那韩司马……不会把我抢回去吧?’ 姜婉有些惴惴不安地想着。 然后继续等她的绍哥儿。 可等啊,等啊…… 一道道身披黑甲的身影,从自己眼前路过。 她还是没有等到。 直到那一具具被拉进城内的烈士尸体,经过自己眼前。 姜婉浑身的力气,仿佛突然被抽了个干净。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 绍哥儿明明跟叔父是一个营的。 叔父回来了。 绍哥儿呢? 她的绍哥儿呢!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悔教夫婿觅封侯!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三十四章悔教夫婿觅封侯!怀中的包裹着冬衣,掉在地上。 姜婉甚至忘了去捡。 只是目光散乱地看着那些不断被拉进城中,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烈士尸骸。 这一刻,不止是她。 所有站在街道两旁的城中百姓,全都默然收了声。 尽管在这之前,所有人都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可真当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不少人还是免不了悲泣出声。 忽然一阵寒风吹来。 一旁守着的那位城防营将士,慌忙按住一处没处置严实的白布。 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被寒风掀起了一角的染血白布下,那张惨白、残破的年轻面庞还是暴露在不少人面前。 阵阵畏惧的惊呼声中,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 “儿啊!” 下一刻,一道苍老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向着身前跑去。 面对如此不顾禁令的举动。 守卫在简陋灵车旁的城防营将士,下意识就拔出了手出的刀。 可当看清那道苍老身影的时候,手中原本挥舞如风的长刀,却是瞬间重若千钧。 慨然收刀之后。 为首的伍长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赶忙上前扶住那位老妇人。 “老夫人,节哀!” “令郎守疆而死,这是我辈武人的荣耀!” “也是我辈武人的楷模!” 可任由他说再多,那霜白了发色的老妇人却什么也听不进去。 只知道不断嘶声呼喊着她的儿。 她一介妇人,不懂什么大义。 不懂什么荣耀。 她只知道她儿子没了。 没了…… 那一声声宛若啼血的嘶喊,甚至盖过了寒风。 引得不少人默默垂泪。 伍长无奈,只能口中抱歉道。 “老夫人,得罪了。” 随后从麾下分出两人,吩咐道。 “带老夫人下去,小心些,不要伤了老夫人。” 看着老妇人被瘫软着身子,被架出去的身影。 那伍长叹息一声。 武人从军,生死只能听天由命。 这一点,无论是自己还是家人,都应该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看着身后被逼停下的运灵马车。 又看了一眼街道两边那些蠢蠢欲动的百姓。 他们中或许就有身后这些阵殁袍泽的父母兄弟,妻子儿女。 要是他们控制不住情绪冲上来。 谁又能挡?谁又敢挡? 那伍长喟然长叹一声,口中顺势对手下几人吩咐道。 “解刀!” 说着,直接将手中的镇辽长刀丢到地上。 见手下几人震惊不解的眼神,那伍长叹息一声问道。 “你们难道要对着他们挥刀吗?” 目光环视了一眼街道两旁那些神色悲戚的百姓。 几人默默解开了腰间的长刀,丢到了一旁。 这时,那伍长才冲着两边的百姓,弯腰一揖道。 “某不过区区微末之身,得幸奉命恭送我镇辽英灵归家。” “只求诸位父老,不要惊扰了英灵的安宁。” 说着,不等街道两旁的百姓回应,便高呼道。 “起灵!走!” 运灵马车重新动起来的时候。 道路两旁忽然传来一声压抑着哭腔的嘶吼。 “恭送我镇辽英灵!” 很快,这声嘶吼便沿着这条漫漫长街,接连响起。 “恭送我镇辽英灵!” 而这一声声充斥着无尽的嘶吼,顿时惊醒了姜婉的心神。 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冬衣,眼神顿时一慌。 “我的衣裳!” 说着,赶忙弯腰捡起。 看着崭新冬衣上沾染的污痕,姜婉心疼地搓揉着。 可那团污痕不但没能擦掉,反而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姜婉急得眼泪都掉下来。 “乖囡!怎么了?” 正为见到姜虎平安归来而欣喜不已的姜婶,终于意识到姜婉的不对劲。 听到婶娘焦急的问话,姜婉无声流泪着。 “婶娘,我的衣裳脏了……” “绍哥儿回来没衣裳穿了。” “天冷了,他会冷的。” 宛如呢喃一般的说着。 姜婉忽然转身挤开身后的人群,头也不回。 被抛在身后的姜婶,赶忙跟了上去。 “乖囡,你要去哪儿!” “你不等那……” 姜婶这话说了一半,便忽然说不下去了。 刚刚她因为见到姜虎的平安归来,一时忘乎所以。 这个时候回过神来,才突然惊觉到不对劲。 后面没人了,有的只有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姜婶,脸色一白。 “乖囡!伱慢点!等等婶娘!” 可姜婉却仿佛听不到一般,只是不断呢喃着。 “天冷,绍哥儿要穿冬衣。” “婉娘给绍哥儿缝了冬衣,绍哥儿穿了就不冷了……” 口中说着,脚下却是越走越快。 而以她后天真气境,跟当初姜虎一般的修为。 姜婶又怎么可能追得上? 几乎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不过好在如今城中的人,都聚集到长街之上了。 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 可饶是如此,姜婶还是焦急不已。 毕竟在没有子嗣的她眼中,姜婉就是她的亲闺女,是她除了姜虎之外,最重要的人。 于是只能循着她先前消失的背影,赶紧追上去。 一路跑回家的她,看着空荡荡地家门,还没等气喘匀,便换了一个方向。 果然没过一会儿,便在另一处破败的院门前,看到了姜婉熟悉的身影。 看着姜婉像一只可怜小兽一般,窝在门前的样子。 姜婶顿时心疼地流下泪来。 “乖囡,你在这儿干嘛?” 凛冽的寒风中,姜婉精心打理过的丝发早已散乱,随风飞舞着。 紧紧抱着怀里的冬衣,回应道。 “我在等绍哥儿回来。” “我给他做了冬衣,他穿上以后就不冷了。” 姜婉此时的声音,有些飘忽。 仿佛灵魂被抽离,只剩一道徘徊在人间的执念与躯壳。 说着,姜婉忽然抬头看向姜婶问道。 “婶娘,你知道绍哥儿去哪儿了吗?” “我怎么忽然就找不到他了?” 看着姜婉那双不再明亮,显得有些空洞无神的双眼。 姜婶哇地一声,就哭出了声。 “乖囡,你不要吓婶娘啊!” 可这时,姜婉忽然温婉一笑,自顾自道。 “没事,婶娘你不用担心,绍哥儿肯定还没下学。” “等他下学,肯定就回来了。” “我等他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就好……” 听着姜婉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姜婶心如刀绞,口中痛骂道。 “天杀的!当初就不该让那小子从军!” “就不该让他去的啊!” 从军? 姜婉空洞的眼神中闪过一抹痛苦的挣扎。 然后将那张秀美温婉的玉容,埋进身前的冬衣里。 传说这世上有一种鸟,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总喜欢将脑袋藏起来。 以为这样就能逃过劫难与厄运。 听着冬衣里呜呜的哭泣声,姜婶赶忙上前揽住她。 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她知道自家这个妮子对那姓韩的小子的感情。 这么多年的付出,全都化作了泡影。 这样的打击,不经历过又如何能懂? 哭吧,哭出来就好。 就怕哭都哭不出来,那才是姜婶最害怕的事情。 就像刚刚那样。 看着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姜婶真以为自己真的要失去这妮子了。 不过好在这妮子及时清醒过来了。 姜婶爱怜地轻抚着她的秀发,任由她发泄着。 就这样时间也不知道过去多久。 被寒风吹得身子有些僵硬的姜婶,终于听到怀中传出回应。 “婶娘,他会回来的,对吗?” 听到这声近乎哀求的话,姜婶不忍心地叹息一声,违心道。 “会的,咱们回家,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他就回来了。” 可这话说完。 已经止住哭声的姜婉,却是轻轻推开她,摇头道。 “婶娘,你回去吧。” “我在这里等韩郎回来。” 姜婶闻言,很想告诉姜婉,那小子应该是回不来了。 毕竟那会儿入城的大军,虽然人数众多,有些还戴着面甲。 但镇辽城的街道,却并不是那么宽敞。 可供骑军并排而过的数量,也就不过寥寥十骑。 以这妮子当时目不转睛的样子,以及对那小子刻骨铭心的了解,又怎么可能认不出? 可看着姜婉那红肿双目里的坚定,她忽然沉默了下来。 而这时,姜婉已经自顾自地接着道。 “放心吧,婶娘,我没事。” “我刚刚只是一时迷糊了,韩郎会回来的。” “他可能只是有些事情耽误了,被落在后面了。” “也可能是刚刚我看花了眼,没看到他。” “也可能是刚刚人多,他没看到我……” “也可能……” 姜婉说了无数个可能,却唯独没有说出那个最大的可能。 姜婶默然以对。 或许吧…… 或许有这样那样的可能性,那小子还活着。 毕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事情没有盖棺定论的时候,哪能轻易下定论? 这么一想,姜婶竟然也心中松了一口气,有些被姜婉说服了。 她虽然不咋看得上那个不成器的小白脸。 但到底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哪能一点没有感情没有? 要是那小子真的死了,她怎么可能不伤心难过? 想到这里,姜婶有些担忧地看了姜婉一眼。 片刻之后,她终于还是咬牙道。 “那你就在这里等一会儿?” 见姜婉认真的点了点头。 姜婶便离开了。 不过她没有回家,而是跑过去打听消息了。 姜虎的军营,她肯定是进不去。 能去的只有将军府了。 因为按照以往的惯例,大军回来后,很快就会在将军府外公布阵亡将士的名单。 这个名单,姜婶肯定是不敢让姜婉自己去看的。 也只能自己去了。 ‘但愿吧,但愿那小子还活着!’ 不然她真不知道她的乖囡,该怎么撑过去接下来这漫长的人生…… 临走之前,姜婶再次回望了一眼寒风中的姜婉。 心疼的同时,她也有些后怕。 这一次姜虎回来之后,她说什么也要让姜虎脱了那身甲。 那一眼看不到头的尸骸,实在是太吓人了。 她一个妇人,什么都不懂。 以前只觉得自家男人手握长刀、身披黑甲,威风凛凛。 平日里跟邻里吵嘴,嗓门也大一点。 底气也更足一点。 可现在她宁愿自己从此在坊里夹着尾巴做人。 也不想自家男人拿命给自己换来这横行霸道的威风。 …… 韩绍也没想到公孙度竟然让自己带着陷阵营的将士,第一个入城。 这种虚名上的东西,韩绍向来谢敬不敏。 他更喜欢实质上利益。 只是无奈,这一次草原之战,他立的功劳太大。 风头太劲! 甚至盖过了公孙度这个镇辽将军。 就算他不想第一个入城,旁人抬也要把进去抬去。 否则的话,他们这些败军之将,又有什么脸面入城? 所以在谦虚了一阵之后,韩绍也只能顺水推舟了。
嘴里叫嚷‘我年少鄙薄,诸位莫要捧杀我’,一面心里乐呵呵地带着三百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进了城。 老实说,那一阵百姓夹道欢呼的场景,确实感觉不一般。 ‘难怪都说世人奔波一生,都绕不开名、利二字……’ 心中感慨着。 韩绍随后便为陷阵营的驻地头疼起来。 毕竟他这个别部,属于战场上的临时赶鸭子上架。 要不是这一次他闹出的动静太大。 没准儿回来之后,就散伙了。 而就在韩绍准备将这头疼事甩给让公孙辛夷的时候。 谁知道这娘们儿竟然又傲娇起来了。 白了他一眼便道。 “韩司马请自重!” “别忘了,本校尉可不是你陷阵营的人。” 听到公孙辛夷强调了校尉二字。 韩绍这才反应过来,真要论军中官职,这娘们竟然还算是自己的上官。 而看着韩绍一时语塞,有些吃瘪的样子。 公孙辛夷那双清冷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得意。 谁让这厮一路不是装聋作哑,就是装傻充愣,从来不正面回应自己。 哼!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怕是还不知道镇辽城是谁的主场! 得日后成了自己良人,还不整日欺负自己? 只是看着韩绍渐渐变黑的脸色,公孙辛夷心中却顿时有些慌乱起来。 毕竟相处这么久了,哪能不知道这厮是属狗脸的。 说翻脸就翻脸。 果然不出意料,下一刻便见韩绍沉着脸道。 “既然公孙校尉不是我陷阵营的人,那就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陷阵营太小,容不下公孙校尉这尊真神。” 说着,直接对身后的吕彦交代道。 “以后记住了,陷阵营包括本司马在内,一共三百一十一人。” “不是什么三百一十二。” “谁要是记错了,别怪本司马打他板子!” 三百一十二。 这个人数是当初决定北上草原的时候统计的。 这一路厮杀,竟然没有折损一人。 简直是一个奇迹。 听到韩绍这话,吕彦脸色顿时一苦。 心说,你们两位真神斗法,拿我这个小卒子作筏子。 考虑过我这个小卒子的感受么。 特别是公孙辛夷这个大娘子,此刻正拿眼睛瞪着自己。 明显不想他接这个话茬子。 如今已经登临天门境大宗师,离元神境真人都已经不远的吕彦直呼,我太难了! 他倒不是怕得罪公孙辛夷。 他只是怕公孙辛夷以后给某人吹枕边风啊! 毕竟有些事情别人不知道,他这个亲兵队正还能不知道吗? 他要是真傻。 能靠披甲披出个天门境大宗师的修为吗? 而就在吕彦左右为难,最后准备硬着头皮豁出去的时候。 一道救场的声音,忽然插入其中。 “到底是谁惹咱们的韩司马这么生气啊?” 听到这道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 韩绍顺势扭头看去。 只见来人似乎天生一副笑脸。 只是这副笑脸,却总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阴沉之感。 韩绍一眼扫过,竟然没有感觉到此人的气息。 不过忠诚的小地图,从来都不会骗他。 明确无误地告诉他,这是一尊武道真仙! 不过也因此很快跟某位传言中的人物,瞬间对应起来。 公孙度的真正心腹。 镇辽将军府,长史李文静。 甚至可以说如今镇辽城的局面,起码有一半是靠此人撑起来的。 念头转到这里,韩绍黑着的脸,瞬间阳光普照。 “可是李长史当面?” 见这厮一眼就明悟了自己的身份。 李文静眯着的笑眼,闪过一丝讶异。 “韩司马,倒是一个有心之人。” ‘有心’,这是一个可褒可贬的中性词。 韩绍一时没看透这位李长史到底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 所以嘴上说着不敢当,心中却在暗自揣度。 毕竟战场之上的刀剑,都是明着来的。 这战场之外的刀剑,有时候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就像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一样。 朋友的朋友,也不一定是朋友。 眼前这李长史虽然是公孙度的心腹,却不一定真的是他韩绍的自己人。 毕竟很多时候内部倾轧,远比外部斗争更残酷。 韩绍眼下回到镇辽城的首要目的,不是别的。 而是避雷。 以免一脚踩进坑里,还浑然不知。 那可就真成笑话了。 这样一番你来我往的谈笑间,李文静突然道。 “刚刚韩司马可是忧虑驻地的事情?” 韩绍闻言,也不意外。 毕竟他们刚刚说话,也没有遮掩什么。 只是还没等他说话,李文静已经笑呵呵道。 “韩司马真是多虑了。” “草原这一战,全靠韩司马才能挽狂澜于既倒。” “这点琐事哪能还让韩司马操心?” “放心吧,早在你们拔营回来的时候,就安排好了。” 这么贴心的么? 韩绍正讶异着,却听李文静又传音补了一句。 “行了,这里就交给我这个老家伙吧。” “你们小两口好好聊聊,别把战场上的锋芒,带到家里来。” “这不好。” 韩绍闻言,瞬间明悟过来。 是自己想多了。 这是真正的自己人。 于是脸上的笑意,顿时就真诚了起来。 “绍,谨遵长者教诲。” 见韩绍反应如此之快。 李文静脸上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笑脸,虽然没有变化。 但眼神中却明显带着几分欣赏。 不过在韩绍在交代了李靖等人几句,准备离开的时候。 李文静忽然又叫住了他。 “你那匹龙驹带回去,多有不便。” “就留在这将军府吧。” 韩绍闻言,想想也是。 真要将那孽畜带回去,不但容易吓坏周围邻居。 自己那间小破院子,也禁不住那孽畜折腾。 于是顺势再次谢了一句,无视了那孽畜哀怨的目光,扭头便走了。 不过在临走之前,韩绍见姜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想了想便道。 “姜叔,你跟我一起。” …… 韩绍骑着顺手牵来的一匹战马。 与公孙辛夷沉默携行了一段路。 最终还是公孙辛夷没忍住,开口道。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吗?” 韩绍学着李文静的样子,皮笑肉不笑道。 “这个时候,不是‘本校尉’了?” 公孙辛夷有些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你混蛋!” 韩绍笑着生受了这个称呼,然后正色了几分说道。 “你想我说什么?” 面对韩绍的明知故问,公孙辛夷有些气急,终于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 “婉娘!” 韩绍闻言,沉默了片刻,算是给了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等我见过她再说吧。” 公孙辛夷虽然不知道,这个‘再说’是怎么个说法。 但想着反正就今天一天。 顶多再过个夜。 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 于是便松下了几分心神,直接道。 “那好,明日我去寻你。” 韩绍闻言,本能地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 刚准备说‘明日我去将军府找你’,可这时她已经头也不回地策马走了。 传音? 不行,太刻意了。 搞得自己心虚一样。 韩绍想想还是算了。 正策马缓步而行的时候,姜虎跟了上来。 “你真的跟……跟……” 听着姜虎‘跟’了个半天,也没有跟出个所以然来。 韩绍无奈叹息一声,直接承认道。 “不错。” 姜虎脸色一白,艰难道。 “那……那婉娘怎么办?” 虽然不愿意承认。 但在姜虎看来,与公孙辛夷这样高悬于九天的神凰相比。 他的侄女充其量不过是凡间的鸟雀而已。 除了长相与性格,其他无论出身、权势、修为,公孙辛夷的哪一样,姜婉都比不了。 似乎看透了姜虎的想法。 韩绍摆摆手道。 “婉娘就算什么都没有,但她有我。” 就算是看在前身执念的面子上。 自己也会给那个明媚温婉的女子,一生享不尽的荣华。 至于说其他的…… 韩绍还不至于无耻到当一个窃贼的地步。 而听到韩绍这话,姜虎虽然依旧心存忧虑。 可终究放下几分心来。 他不要求太多。 只要婉娘这一生能够平安,这就够了。 …… 与姜虎分别之后。 韩绍一个人循着记忆,踱着马步,穿过小巷。 一路上不少人用惊疑的目光,打量着这名气势雄浑,不怒自威的黑甲骑军。 其实按照规矩。 韩绍这一身镇辽甲,是不能穿回家的。 只是大军今日刚刚回转,一切还没有恢复正轨。 韩绍也忘了这一茬。 所以连带着姜虎直接就穿着回来了。 近了。 看着周围熟悉的街景,韩绍渐渐也找到了几分感觉。 一种名为近乡情怯的感觉。 总觉得前方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只是让韩绍感觉奇怪的是。 就算是前身,其实对那座破败的院落,也没什么太大的留恋。 前身除了婉娘,最大的执念,就是改变原先的一切。 包括那座破败的院落。 这也是‘绍哥儿’弃文从军的根源动力所在。 什么‘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之类的凌云壮志。 说穿了,不过是一颗不甘平庸的野心在作祟罢了。 韩绍正感慨着。 蓦然抬首间,忽然明白了那股感觉从何而来了。 寒风中,少女似乎也被马蹄声惊醒。 蜷缩在破败院门前的身影,缓缓从怀中死死抱着的冬衣上抬起头。 韩绍摘下冰冷的面甲,与她四目相对。 当那张早已深入灵魂的面容,展露在少女面前的时候。 少女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眸,先是迷惘,再是怀疑。 再到后来陡然迸发出一阵灿若星辰的神采。 而那星辰闪烁的光芒,却是少女眼中瞬间汪出的委屈泪光。 没有回旋的衣摆。 没有漂亮的妆容。 也没有那一声多情的‘妾迎郎君归’。 少女所有倾心的准备,最终只化作一句委屈巴巴的。 “你回来了……” 说话间,她似乎挣扎着要起身。 可寒风早已吹僵了她的身体,顿时就是一个踉跄。 韩绍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身形一虚。 等凝实的时候,已经将少女揽入了怀中。 感受着掌间躯体的柔软与冰冷,韩绍在心中叹息一声告诉自己。 去你妈的! 老子就是喜欢当一个无耻的窃贼! 于是柔声道。 “是的,婉娘,我回来了。” 听到这声无数次闯进自己梦境的熟悉呼喊,姜婉泪眼婆娑。 “妆花了,冬衣也脏了……” “可是我想你,每一天都想你。” “绍哥儿,你不要再打仗了好不好?” …… 7K大章,下一章给婉娘一个交代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人间烟火气!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五章人间烟火气!佛家说,幽冥有地狱十八层。 第九层,名为油锅地狱。 受刑者,每日都会在油锅中不断煎炸,承受无尽痛苦。 而对于姜婉而言。 绍哥儿出征的这六十四个日日夜夜,就仿佛身处在这样的地狱中。 每一时每一刻都承受着无尽的煎熬。 与这样的痛苦相比。 韩绍此时身上这一身铁甲征衣上的刺骨冰寒,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姜婉努力将冻得苍白的脸颊,贴在冷硬的黑色胸甲上。 这一刻的安心和激动,让她忘乎了所有。 只知道她的绍哥儿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这一次不是梦境! 是真的! 韩绍感受着少女身躯的颤抖,听她如泣如诉说着近乎哀求的话。 忽然沉默了下来。 ‘不打仗好不好?’ 当然……不行! 他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用掌中的长刀,一刀一刀砍出来。 一旦脱了这身甲胄,放下手中的长刀。 无异于自动放弃了辽东公孙和江南赵家的庇护。 到时候所有知道他身负‘天赋神通’的存在,都不会放过他。 甚至第一个对他出手的,就是辽东公孙和江南赵家。 韩绍从来不会去赌人性。 更不会允许自己贪图一时的安宁,而选择自断臂膀。 因为这实在是太过于愚蠢。 所以在听到姜婉的话,温和着声音转移话题道。 “外面冷,咱们进家再说。” 说着,将怀中少女向外推了推。 可刚离开韩绍怀中些许距离的少女,顿时像是受惊的小猫一般。 瞬间又贴了上来。 泪水打湿甲胄的那一刻,姜婉的声音再次传来。 “绍哥儿,你知道吗?” “十一月初二的那一天,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你坠马,梦到好多死人,梦到你浑身是血的站在我面前。” “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我好怕伱丢下我……” 十一月初二。 听到这个日期,韩绍心中一震。 那是自己在战场上睁开眼的日子…… 眼神闪烁间,韩绍低头看了怀中少女一眼,神色复杂。 既震惊于这世上有些东西,原来真能跨越生死、空间的限制! 又有些心虚。 好在这个时候,怀中少女已经完全沉浸于失而复得的激动中,没有觉察到韩绍的神色变化。 稍稍沉默了一阵之后,韩绍本来已经松开少女的双臂,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口中柔声道。 “别怕,只是一个梦而已。” “你的绍哥儿他回来了。” “他也不会丢下你。” 姜婉并没有听出韩绍这话的异样,只为他的这话而欣喜。 从怀中抬起螓首的那一刻,抽噎未止,有些孩子气地嘟囔道。 “你保证!” 韩绍加重了几分口气。 “我保证!” “此世必让婉娘幸福康安!纵享一世富贵!无尽尊荣!” “如违此誓,天地共……” 用力堵住韩绍话音的姜婉,神色慌乱。 呸呸呸一阵后,姜婉一阵向天神地祇告罪,只说‘绍哥儿乱说的,不做数!’。 然后用那双红肿的眼眸,看着韩绍带着几分羞意正色道。 “绍哥儿,婉娘不要什么富贵、尊荣。” “婉娘只要你……” 这一声‘只要你’,似乎用尽了姜婉浑身的力气。 羞得她再也抬不起扬起的螓首。 失去力气的身躯,本能地将韩绍的身体当成了支点。 “绍哥儿,抱我……” 如果说一个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的话。 姜婉这一声‘抱我’。 落在韩绍耳中,仿佛这世上最严肃、最庄严的军令。 “喏!” 韩绍便在怀中少女短促的惊呼声中,将她打横抱起。 而后一脚踹开身后破败的院门,往院内大步走去。 身后那匹出身将军府高门大院的战马,有些嫌恶地看着眼前的狭小门户。 最后还是提溜着马蹄跟上去。 没办法。 谁让院中那少女惊呼之后,传出的银铃般的咯咯笑声,实在太过悦耳呢? …… 墙垣破败。 虽然说不上四处漏风,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也难怪前身不惜战场搏命,也要改变这一切。 若是换作韩绍来得更早一些。 他或许比‘他’的做法,还要疯狂。 因为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心怀志气的男人,会舍得让怀中这样明媚动人的少女,跟自己在这样苦寒居所厮守一生。 不过前身做不到的事情。 他能做到! 前身给不了的东西。 他能给! 大步走向屋舍的那一刻,韩绍低头在少女的额间浅吻了一口。 就像虎狼在自己的猎场里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从今往后怀中的这个少女,就是自己的所有物! 任何觊觎、窥伺她的存在,他都会用锋利的爪牙撕个粉碎! 只是就在他心中浮现出这个想法的时候。 怀中少女的笑声,却是忽然一止。 不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吻。 而是因为韩绍刚一瞬间露出的眼神,实在是太过骇人。 甚至让姜婉感觉到了几分陌生和害怕。 “怎么了?” 听着韩绍温和、宠溺的语气。 姜婉这才回过神来,暗道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绍哥儿刚从战场上回来,有些改变应该是也正常的……’ 这般安慰了自己一声。 姜婉想到城门处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尸骸。 再看眼前活生生的绍哥儿,眼角流泪,脸上却挂着温婉的笑容。 “没什么,就是觉得很好,很开心。” 说着,伸出冰凉的玉手抚摸着韩绍的脸颊。 “真好……” 他活着……真好。 能见到他……真好。 姜婉心中呢呢喃喃。 动作轻柔且小心。 仿佛触摸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韩绍任由她放手施为。 心中也不免有些讶异。 因为以他翻看过的记忆来看,过去的姜婉似乎从来对前身做过这般亲昵的动作。 这一番‘久别重逢’,似乎一下子就大胆了许多。 ‘所以……是我赚了?’ 韩绍有些嘚瑟地想着。 然后将她抱进屋舍中。 屋舍简陋至极,又年久失修,所以也没什么好看的。 唯一让韩绍意外的是‘离家’两月有余,却见不到多少尘埃。 只是长时间没有住人,少了几分人味。 在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姜婉后,顿时就明白过来。 “你经常来打扫?” 姜婉有些害羞地避开韩绍的视线,嗯了一声道。 “你离家出征,我自然要替你守好这个家。” 这番理所当然的语气。 不免让韩绍生出几分对前身的嫉妒。 不过很快就高兴起来。 因为从今往后,这样的好女子就是自己的了! 再次重重啃了她一口,韩绍哈哈大笑。 心中快意至极。 直至将怀中女子笑得脸色通红才罢休。 “放我下来!” 见韩绍抱着自己往床榻走去,终于感觉到几分危机感的姜婉有些慌乱道。 只是正在兴头上的韩绍,充耳不闻。 直至将她放到床榻上后,才停下动作。 或许是韩绍的贪婪目光有些吓人,姜婉有些害怕地蜷缩了下身子。 “你……你想干嘛?”
韩绍咧嘴一笑,目光里尽是不怀好意。 只是就在姜婉惴惴不安,以为自己要落入虎狼之口的时候。 韩绍却只是牵起她冰凉的玉手,然后小心翼翼地催动了体内的法力,替她温暖着身子。 可尽管他再小心,第六境的庞大法力对于姜婉这样的小修士来说,又何其浩瀚。 几乎是瞬息之间,原本身体冰寒的姜婉,便感觉自己仿佛被夏日烈阳所笼罩。 “好热……” 瞬间收起法力的韩绍,差点被这短短两个近乎呢喃的字音,摄去心神。 不过很快他便奇怪道。 “你是后天真气境修士?” 见自己这个隐藏许久的秘密,被韩绍发现。 生出几分热汗的姜婉,有些心虚地避开韩绍的视线。 人跟人的个体差异。 有的时候甚至要比人跟动物还要来得大。 曾经的韩绍刻苦修行,也难以寸进。 可对于姜婉而言,却不过水到渠成。 甚至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前提下,还一路突破到后天真气境。 为了维护韩绍的自尊心,姜婉不得已之下,只能将修为跟这一身天赋悄悄隐藏起来。 而她这番神色变化,自然逃不过韩绍的视线。 微微叹息一声,韩绍用力握了握她变得温热的手,柔声道。 “以后在我面前,不用这般委屈自己。” 听闻韩绍这话,姜婉目光怔怔地看着他。 委屈? 没有啊。 喜欢一个人,让他开心,自己也就开心。 又怎么会委屈? 不过看着韩绍认真的眼神,姜婉还是‘嗯’了一声。 只是她很快意识到,曾经不过筑基凝血修为的韩绍,如今的修为好像高得有点吓人。 “你突破了?” 而面对姜婉小心翼翼地问话,韩绍点头。 “在战场上,有了一点奇遇。” 既然是奇遇,肯定不能让别人知道。 可姜婉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悄悄问道。 “那……你现在修为很高吗?” 韩绍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 “算是很高吧。” 姜婉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与骄傲。 太好了! 看以后还有谁说我家绍哥儿是废物! 他只是大器晚成! 于是赶忙带着几分小心,追问道。 “有多高?” 韩绍怔了一下。 只是为了避免吓到她,带来某些不必要的猜忌。 只能硬着头皮,含糊其辞地比划道。 “比镇辽城最高的楼,还要高那么一点点!” 可韩绍这般模糊的话,落到姜婉耳中,却让她眼中迸发一阵有荣与焉的强烈神采。 不过很快她眼中的这份激动与骄傲,便被一股涌上心头的落寞所取代。 因为这世上终究是以武为尊。 修为的强大,总会带来很多曾经遥不可及的东西。 如今绍哥儿这般强大了,自己是不是就配不上他了? 就像婶娘一样,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总担心叔父会嫌弃她,甚至不要她了。 只是她心中的这份落寞与紧张,转眼便被韩绍的一句话安抚下来。 因为她的绍哥儿告诉她。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过去韩绍读书的时候,姜婉也跟在后面学过一些。 自然听得懂这寥寥四句话的意思。 这一瞬间涌上心头的巨大感动,顿时让姜婉泪眼婆娑起来。 不得不说。 这一次战场归来,绍哥儿真的变了好多。 曾经恪守礼节,木讷得像个呆瓜一样的存在。 如今不但举止放肆了许多。 还惯会赚女儿家的眼泪! 可姜婉却是很开心。 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绍哥儿……” 看着少女闪烁着莹莹水光的目光,听着她这声近乎呢喃的呼唤。 韩绍应声道。 “嗯,我在。” 姜婉有些贪心道。 “那你会一直都在吗?” 韩绍应声。 “嗯,一直都会在。” 姜婉口中呢喃。 “真的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姜婉心中祈祷。 ‘如果真的是梦,就让婉娘梦死在这样的梦境里吧。’ ‘最好此生此世,都不要再醒来。’ 姜婉…… 她痴痴地看着韩绍。 然后好像突然惊醒过来一般,难过道。 “绍哥儿,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韩绍闻言,这才注意到少女散乱的发丝,红肿的双眼。 甚至就连眉心贴上的粉丝花子,残缺歪斜得只剩大半。 看上去有些滑稽和狼狈。 韩绍没忍住笑了一声。 顿时引得姜婉更加难过了。 直到韩绍闻言安抚了一阵,才让她好受了一些。 “婉娘天生丽质,不管怎样,都很美。” 姜婉有些低沉地嘟囔道。 “人家画了好久,全都白费了。” 怎么会白费? 这一颗赤诚的真心,哪怕再糟糕的妆容,也胜却这世间万千庸脂俗粉。 韩绍一边感慨,一边安慰着。 只是这时姜婉却是又将那个一直抱在怀中不肯松手的包裹,递到韩绍面前。 “这是什么?” 面对韩绍的疑惑,姜婉轻咬薄唇。 “是冬衣。” “天冷,我怕你冷,就给你做了一件冬衣。” “本来想让你回来就穿上的。” “可是那会儿被我弄脏了……” “这会儿是穿不成了……” 见姜婉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难过模样,韩绍心中微疼,赶忙道。 “怎么穿不成!” “正巧我现在冷得很!快快与我穿上!” 说着,起身就要卸甲。 只是直到现在这穿甲、卸甲,对于韩绍都是件麻烦事。 一番手忙脚乱的样子,顿时逗得姜婉破涕为笑。 一面上前尝试着为韩绍卸甲,一面嘟囔道。 “真不知道你出征的时候,是怎么办的!” 韩绍脸色有些僵硬。 “袍泽帮忙的。” 姜婉闻言,有些讶异道。 “那你的袍泽,人还蛮好的。” “有时间真该谢谢人家的照顾。” 韩绍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确实。” 只是这话说着,赶忙又补了一句。 “谢,就不用了。” “她不喜欢这些虚的。” 姜婉闻言,也没往心里去。 只觉得自家绍哥儿这个袍泽,还真是个实在人。 并且让韩绍可以跟对方多多交往,对人家好一点。 不要刻薄了人家。 韩绍眼角一抽,点头连连称是。 一番絮絮叨叨的忙碌之后,韩绍终于卸下了甲。 然后穿上了那身暖和的冬衣。 不错。 挺合身。 就是正巧印在胸前的脏污,有些辣眼睛。 姜婉噗嗤一声笑了。 美目盈盈地望着韩绍,只觉得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填满。 再也容不下一丝一毫的其他东西。 “你歇一会儿,我去给你做些饭食。” 说着,姜婉有些怯怯道。 “我忘了买菜了,晚上吃粥,好不?” 韩绍哪会在意这些。 直说‘好。’ …… 炊烟袅袅升起的那一刻。 韩绍目光迷离,心中感慨。 都说‘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诚不欺也。 …… 第一百三十六章 飞龙在天!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三十六章飞龙在天!当姜虎回到家的时候,却发现院门紧锁。 以为姜婶和姜婉还在街上看热闹的他,也没有多想。 天门境的强大真元,稍稍一震,院门上的锁头便落入了手中。 随后便牵着战马,走了进去。 似他们这等人家,所谓门锁只能说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看着院中熟悉的景色,姜虎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随后幽幽叹了一口气。 “差一点,差一点就真回不来了……” 想到这两个多月以来的惊心动魄,以及一路尸山血海。 姜虎口中自语一声,不禁有些后怕。 要是这一战他和绍哥儿没能回来,他实在是无法想像留下姜婉和她婶娘两个弱女子,孤零零地在这世上。 她们该怎么活。 这般想着,姜虎将战马安置在马厩里,喂了一些水粮。 便回屋卸了甲,换了一身平日里穿的冬衣。 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 看着眼前被姜婶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家中,姜虎哂笑一声。 顿觉这一辈子有这么个彪娘们儿相伴,也算是值了。 他只是个凡俗之人。 除了年轻那会儿,不知道天高地厚,有过几分妄念。 年纪大了以后,也就没什么大的志向了。 只想着等日后绍哥儿跟婉娘完了婚事,再生上几个大胖小子。 他就该卸了这甲,帮他们小两口带带孩子了。 可没想到这一切忽然就变了。 姜虎喟然长叹一声。 只感觉这人生真是玄妙。 当有些曾经连幻想也想像不到的际遇,突如其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比如一飞冲天,眼看着就要直入云霄的绍哥儿。 比如那位横插一杠的公孙家大娘子。 想到这里,姜虎不禁一阵头大。 你说你一个高高在上的世家贵女,跟咱普通人家的闺女争个什么劲? 还有绍哥儿…… 这小子从小心就野,要不然也不会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弃文从军。 只是过去受限于天赋和实力的关系,这份野心只能算是一点年轻人的‘志向’。 可如今不同了。 天赋有了,实力也有了。 更关键的是,姜虎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看不透他了。 说话、做事,虽然依稀还有过去几分影子。 但总给姜虎一种似是而非,却又不明觉厉的感觉。 ‘哎,也对,他现在是大人物了啊……’ 姜虎心中感慨着。 既感觉有些欣慰,又有种不被需要的失落感。 就像院中这颗冬日里斑驳了的老树。 遥想当年,老树郁郁葱葱的那会儿。 他跟自家亡兄还有韩绍故去的父亲,还是童子时在老树下撒欢奔跑。 少年时,三人一起习武。 后来各自成家,兄长和韩父都有了子嗣,又都早亡。 这老树下,好像一下子就只剩下了自己。 再到后来,两个孩子长大了一些,才热闹了一些。 绍哥儿当时,也才这么高。 姜虎虚虚比划了一下。 仿佛依稀听到某道清脆的童音,正怯生生地叫着‘姜叔’。 而自己正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训斥着什么。 可一转眼间,画面又换成某道挺拔修长的身影,一身黑色甲胄高居马上。 而自己站在人群中,听着周围无数道声音放声高呼。 “司马!” 高呼着,“司马长刀所指,我等必当策马相随!” “司马,司马……” 而姜虎仿佛一下子,就只能看到绍哥儿的背影了。 只能跟在那个昔日在自己面前乖乖受训的垂髫童子身后,默默冲锋了。 只能…… 姜虎这般想着,忽然失笑一声。 “老了,老了,真是老了……” 人呐,年纪一大,就爱胡思乱想。 感慨岁月飞逝。 感慨人生蹉跎。 感慨这,感慨那,最后却发现现在就挺好。 “挺好!” 姜虎有些骄傲地昂起了头。 这是一种眼看着自家子侄冲天而起,有荣与焉的傲然。 就像如今的军中,当绍哥儿那一声‘叔父’出口。 谁人敢对他姜虎这个镇辽老卒不敬? 他李靖再牛又怎么样? 他冯参再口无遮拦,又怎么样? 他齐朔再喜欢阴阳怪气,又怎么样? 就连赵牧那么傲气的人。 在见到他姜虎的时候,还不是自称子侄,执礼甚恭? 虽然这种时候姜虎总是谦逊还礼,从来不以绍哥儿‘叔父’自居。 但内心还是得意的。 ‘绍哥儿,真的是成才了啊!’ 姜虎心中感慨着。 ‘过两天,等事情忙完了,也该带两壶老酒去看看兄长跟韩家大兄了……’ 特别是韩家大兄,这么多年,绍哥儿高这不成低不就的,他也没脸去见大兄坟前说什么。 总觉得辜负了大兄的临终托付。 现在好了,也该让他们高兴高兴了。 想到这里,姜虎甚至有几分迫不及待起来。 他得好好跟他们讲讲绍哥儿如今的威风! 而这时,一道凌乱急促的脚步声,打乱了姜虎的心神。 人还没到,便传来一声熟悉的惊呼。 “哎呀!不好!家里遭贼了!” 听到这话,姜虎脸色顿时一黑。 这彪娘们! 下一刻,便看到姜婶有些发福变形的身躯,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临入门的那一刻,还差点被自己绊个跟头。 姜虎身形一闪,赶忙上前扶住她。 口中带着几分心疼地埋怨道。 “这么大岁数了!做事还没个头脑!” “就该让你摔个跟头,长长记性!” 突然被一老汉抱在怀里的姜婶,心中一慌,下意识就要伸手挠老汉的脸。 等听到这刻骨铭心的声音,闻到熟悉的气息。 那双不大的眼睛,顿时就汪出泪来。 “当家的,伱回来了……” 看着自家婆娘这副妆容乱七八糟的狼狈模样,姜虎既心疼又好笑。 顺手替她抹了把脸上的泪痕。 “是啊,老汉我回来了。” 脸上脂粉被眼泪冲得一塌糊涂的姜婶,一下子勒住自家男人。 “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你回不来了。” 被勒得差点一个踉跄的姜虎,心中无奈。 这彪娘们力气还是这么大! 面上却是瞪了她一眼。 “你这娘们儿就不能盼点我好?” 姜婶闻言连忙呸呸呸。 随后终于想起来绍哥儿的事情,赶忙问道。 “对了,绍哥儿呢?” “他跟你一起出征,你回来了,他人呢?” 说着,姜婶脸色有些发白,紧张道。 “那小子不会……” 看着姜婶这副模样,姜虎哪能不知道她想到哪儿去了? 顿时怒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 “绍哥儿好得很!” 姜婶神色一喜。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吓死我了!” 刚刚她去将军府门外,左等右等,也不见将军府贴出告示。 只能先回来给姜婉拿件厚实的衣裳。 以免将她家乖囡冻坏了。 却没想到这一回来,便看到了自家男人竟然已经回来了。 一时激动之下,竟然忘了这茬。 如今听到姜虎说,韩绍还活着。 姜婶终于放下心来的同时,便准备进去拿了衣衫陪姜婉一起等。 而姜虎这个时候,却是奇怪道。 “咱们进城的时候,你们没看到?” “绍哥儿当时可是第一个进的……” 只是他这话刚说了一半,却被院外传来的玩味笑声打断。 “哟,看来小侄来得不是时候啊……” 姜婶正为姜虎那话疑惑,被这一打岔,顿时忽略了过去。 见自己此时正不害臊地窝在姜虎怀中,顿时老脸一红。 连忙将身边的老家伙,推到一边。 而后对着外面一脸看戏表情的韩绍,恼羞成怒道。 “你这混小子敢取笑你婶娘!皮痒了,是吧?” 对于这位婶娘的彪悍,记忆中的韩绍是早有领教。 于是连忙求饶道。 “婶娘恕罪恕罪,我刚刚什么没看到。” “饶了我吧!” 听到韩绍求饶,姜婶这才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 在她心中,韩绍这小子虽然没多大本事,让她不太瞧得上。 但他生得好啊,这副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俊秀皮囊,总是让人很难生得起气来。 见他已经穿上了姜婉给他缝制的冬衣,姜婶顿时知道两人已经见过了。 特别是见到韩绍不顾冬衣上那团污痕,依旧穿在了身上,不禁露出一抹满意的眼神。 心道,这小子到底还算是有些良心。 这般念头生出,姜婶口气以后不客气地问道。 “我家乖囡呢?” 韩绍老老实实道。 “在家做饭食呢。” 说着,见姜婶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赶忙道。 “我想着叔父和婶娘,想来也没用饭。” “便想着请你们一起……” 可这话一出,顿时引得姜婶大怒。 “好啊!这还没嫁过去呢!你就这般使唤我家乖囡!” “真当我家乖囡是你韩家的仆佣?” 要知道她家乖囡在家的时候,她也舍不得让她做这些粗活。 这下倒好了,自己疼成这样,却让这臭小子使唤了去。 更何况那妮子那会儿被这小子吓得差点丢了魂,又冻了那么久。 这个时候还让她做饭食? 韩绍闻言,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 作为一个电饭锅跟燃气灶,都使不明白的废材。 你让他面对这种只在电视上才见过的土灶,未免也太为难人了。 所以面对姜婶劈头盖脸的训斥,他也只能缩着脑袋认怂。 唯有一旁的姜虎,看着自家婆娘这番居高临下的态度,一面扯了扯她的衣角。 一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可刚刚还算柔顺乖巧的姜婶,此刻却是连他一起牵连进去。 “姜虎!你到底哪头的?” 姜虎闻言,皱了皱眉头。 “你少说两句。” 姜婶怒目而视。 “咱姜家的闺女,都让人这么欺负了,你还准备护着他?” 姜虎也无奈。 自家的闺女,他能不知道吗? 要不是她自己愿意,谁又能逼她做这些? 更何况……绍哥儿早就已经不是曾经的绍哥儿了…… 想到这里,姜虎犹豫了一下。 还是传音将一些话,传音告诉了姜婶。 听完这些话后的姜婶,身上的怒意瞬间化作了无尽的迷茫。 眨了眨眼睛,看了眼身边的姜虎,又看了眼身前一脸赔笑的韩绍。 不大的眼睛里,除了不信,还是不信。 除此之外,尽是‘姜虎你编故事,也该编个靠谱点的。’ 说什么‘绍哥儿就是那位带着他们横扫草原,后来在定北城下阵斩两尊蛮族大能的韩司马’。
笑话! 这小子我从小看着长到大,他有多废材,我能不知道? 可这时,韩绍已经笑着道。 “这样吧,我先去酒楼买些熟食。” “婶娘跟叔父收拾一下,回头直接去用饭便是。” 说着,身形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消失在两人面前。 “啊……这……这……” 姜婶张大了嘴,半天被说出一句囫囵话来。 看着身边婆娘睁大了眼睛,一脸见鬼了的表情。 姜虎无奈苦笑。 “这下子,你该信了吧。” 这话说着,姜虎感慨良多道。 “咱绍哥儿如今已经今非昔比了,咱们也不能总在绍哥儿面前摆长辈的架子。” “传出去,让别人见到,绍哥儿面子上不好看。” 姜婶此时脑子里还在消化着刚刚那难以置信的一幕,已经成了一团浆糊。 听着姜虎这话,一面下意识点头,神色讷讷地‘哦’了一声。 可下一刻,便怒道。 “什么今非昔比!他姓韩的,再怎么今非昔比!” “还不是在咱家长大的孩子!还不是咱们未来的女婿!” “他要是敢对咱家乖囡不好,看咱不挠花他的脸!” “反了天他!” 夫妻这么多年了,姜婶此刻的色厉内茬,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想了想,还是没敢那位公孙家大娘子的事告诉她。 以免这护犊子的彪娘们儿,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情来。 到时候反而会坏了这多年的情分。 至于其他的,他还是选择了相信韩绍。 相信他会给自己这个叔父,给婶娘,给姜家一个体面的交代。 于是瞪了身边的姜婶,便道。 “你就作吧!” 说完,便转身往院子里走去。 而听到自家男人这声呵斥,姜婶有些委屈地缩了缩脖子。 赶忙追上姜虎的脚步,口中絮絮叨叨地问着关于绍哥儿的前因后果。 姜虎被她问得烦了,不得已讲了一些。 见姜婶露出一脸在酒楼茶肆听说书先生讲故事的表情,顿时不耐烦道。 “行了,别问了。” “你只要知道,绍哥儿如今已经是天上云端里的大人物就行了!” 姜婶听到这话,眼睛一亮。 陡然想到一个威风的词。 “飞龙在天?” 姜虎也不知道这娘们从哪儿听来的这词,有些讶异地瞥了她一眼。 竟感觉这词形容得非常贴切,想了想便点头道。 “嗯,飞龙在天!” 这话之后,对自家婆娘性格极为了解的姜虎,再三告诫道。 “关于绍哥儿的事,别在外面胡咧咧!” “眼下绍哥儿骤然显贵,根基还浅。” “越是这个时候,咱们就越要低调。” “以免给绍哥儿招来是非。” 说到底还是他这个做叔父的没用。 帮不上绍哥儿。 能做的,也只有不给他添麻烦了。 想到这里,姜虎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 而姜婶闻言,却是嘴角一撇,有些怏怏不乐。 对于她而言,自家子侄一朝显贵。 自己不能拿出去人前显圣,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可看着姜虎严肃的神色,也只能闷声‘哦’了一声。 不过她这个性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很快便兴致勃勃地道。 “走吧!咱们去那小子家,总不能让咱乖囡一个人忙活。” “那小子不心疼,咱这个做婶娘的可心疼。” 听闻这话,姜虎想想也是。 于是拧着自家婆娘便飞身而起。 听着她惊恐地惊呼,姜虎脸色一黑,赶忙用雄厚的真元堵住她的嘴。 以免让人看到了笑话。 等到在韩绍的破旧小院落下身形,犹自惊魂未定的姜婶,苍白着脸。 “当家的……你……” 姜虎瞥了自家婆娘眼中的疑惑一眼,平淡道。 “区区天门境大宗师,不值一提。” 确实不值一提。 人在没见过真正的高山之前,总觉得眼前的矮丘就是高山。 可当你登上矮丘之后,见到真正的高山。 才会知道高山之高,矮丘之矮。 看着姜虎这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姜婶干咽了口水。 忽然感觉这一次出征之后,家里家外的两人男人,变得她都有些陌生了。 一时间有些消化不了的姜婶,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家怕是真的要富贵了。 而面对这天上突然砸下来的泼天富贵,姜婶有些茫然了。 只感觉分外的不真实。 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不对! 做梦也是不敢这般的做的。 连想都未曾敢想。 有些神思不属地走进韩绍的破屋子。 看着正在灶台前忙碌的姜婉,姜婶怔怔出了一会神。 直到姜婉有些惊讶地看到姜婶,惊呼道。 “婶娘,你来得真快!” 姜婶苦笑。 能不快吗? 你叔父带婶娘我飞过来的。 吓得你婶娘这会儿这颗心,还在怦怦跳呢! 习惯性地上前将姜婉挤到一边,接过她手里的活儿。 姜婶忽然问道。 “乖囡,你说……婶娘我给你叔父纳个妾,怎么样?” 正退到一边不知道干什么好的姜婉,神色一愣。 这话她听婶娘提过一次。 原以为只是她的随口一言,可看她此时认真的样子。 姜婉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如果从情理上说,婶娘多年无后,是该给叔父…… 但从情感上来说,她跟婶娘这么多年,与亲生母女也不差了。 她自然看不得婶娘受委屈。 最后只能讷讷问道。 “婶娘为什么会这么想?现在这样不好吗?” 姜婶低头垂目,有些黯然道。 “现在这样是好……可惜就是太好了……” ‘太好了’是什么意思? 姜婉有些奇怪地看着婶娘,一时间没听懂婶娘话里的意思。 而这时,姜婶忽然抬头看着姜婉,柔声道。 “乖囡,你要当贵人了……” 姜婉从小就生得好。 姜婶自打嫁进姜家的那一刻,就觉得这妮子命中怕是少不了一番富贵。 可她没想到最后竟然真应在了那小子身上。 姜婉感觉婶娘今天有些怪。 总是说着没头没脑的话。 什么贵人不贵人的,她从来都没想过。 她只要她的绍哥儿。 两个人平平安安地相守一生,就是她此生最大的造化。 所以她看着婶娘,再次认真地重复道。 “婶娘,这辈子我只嫁韩郎!” 这话说完,本以为婶娘又要损绍哥儿两句的姜婉,却见婶娘眼神一个闪烁,赶忙急切道。 “当然只能嫁他!” “他要是敢不要你,婶娘就算豁出命去,也要跟那小子拼了!” 姜婉有些古怪地看着婶娘。 正打算说什么,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韩郎回来了,咱们快一点吧。” …… 一阵忙活之后。 一家人终于坐在了一起。 老实说,韩绍之前说要去酒楼买些酒菜的时候,姜婉是不同意的。 毕竟她家绍哥儿区区小卒,能有多少俸禄。 粗茶淡饭,能够果腹就好了。 过日子哪能这般破费。 不过当听到韩绍说,要唤叔父、婶娘一起来用饭,才同意下来。 此时在见到叔父平安归来后,姜婉自然是一阵感动唏嘘。 可当看到那一大桌子明显价值不菲的酒菜时。 姜婉还是免不了心疼得难受。 这得花多少钱啊! 看出姜婉神色变化的韩绍,笑着柔声传音道。 “一家人能够平安相聚,这么大喜事,还不得庆祝一下?” “更何况你家绍哥儿,如今俸禄涨了,又得了不少赏钱,这点不算什么。” 实际上,是韩绍自己嘴馋了。 曾经食不厌精的他,自打穿越以来,他真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 这样的憋屈,不经历过谁能懂? 看着韩绍一脸渴求的样子,姜婉莞尔一笑。 她倒不是真舍不得让韩绍花钱,只是觉得太多了。 有点浪费而已。 不过想到韩绍这次北征一路吃的苦,眼前这些浪费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更何况她虽然摸不清韩绍如今的修为,到底有多高。 但这样的修为,应该足以让他们的生活,不会像以前那样窘迫了。 想到这里,姜婉顿时重新开心起来。 就这样,一顿酒足饭饱之后。 韩绍自然是吃得满嘴流油,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顿时充斥在心头。 看着正在收拾残局的姜婉,韩绍想要帮忙。 可却被姜婉拦了回去。 只能与姜虎两人无所事事地坐在桌前,大眼瞪小眼。 一阵沉默之后,韩绍忽然笑道。 “真好。” 姜虎闻言,瞥了一眼正在忙碌的姜婉和她婶娘,也是感慨道。 “真好。” 他们战场之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趟过尸山和血海。 为的,可不就是这一刻的安宁? 韩绍饮了一口,姜婉递上的解腻粗茶,说道。 “明日我准备先一些钱财,去阵殁将士的家中,叔父以为如何?” 见韩绍忽然说到正事。 姜虎想了想,便道。 “甚好!” 死去的人,已经死了。 无论给他们再多的尊荣,也只是求个心理安慰而已。 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 “我陪你去?” 听到这话,韩绍想了想,便点头道。 “那就劳烦叔父了。” 明日公孙辛夷说好了要来。 韩绍一时间还没想好怎么应对。 能先避上一避,将战场拉到别处,个个击破,才是上策。 于是韩绍神色自然地对姜婉道。 “婉娘,明日我与叔父有些事情,估计回来得不会早。” “晚间我会去叔父那边用饭,你就不用过来了。” 这话再合理不过。 姜婉想想也是,便温婉一笑,点头应道。 “听你的。” “明日我与婶娘做好了饭食,等你们回来。” 看着姜婉这副顺从的模样,韩绍一阵惭愧。 但总比血流成河来得好。 是吧? …… 萧寒穿越元末乱世,被朱元璋捡到,以弱冠之身入朱元璋幕府,建言献策无数。 大明建立之后,洪武皇帝论功行赏,封为侯爵,位居侯爵第二,身为最年轻的从龙功臣,一直风头无两。 而萧寒这时候,就要面对一个严肃的问题:如何在危机四伏的洪武年活到老! 所以,萧寒制订了两条策略。一,上疏请修洪武大典,借此急流勇退,淡出朝堂,从此为洪武大帝的千古文华鞠躬尽瘁,矜矜业业的做主编直到致仕。 二,想尽办法保住好兄弟朱标的小命。而萧寒表示,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我姓公孙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七章我姓公孙【礼记·内则】。 ‘聘则为妻,奔则为妾。’ 说的就是男女无媒苟合,在世人眼中,这样的女子只能算是最卑贱的妾室。 虽然小门小户没有世家大族那么多规矩。 但有些脸面还是要的。 所以留宿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姜婉再是不舍,也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韩绍,准备回去了。 双眼汪出水痕的那一刻,韩绍神色无奈。 眼神瞥了姜虎夫妇一眼,便道。 “能否斗胆请叔父、婶娘,与我一点时间。” “待会儿我送婉娘回去?” 若是今天以前,姜虎还不好说。 姜婶肯定是一万个不肯的。 但凡韩绍敢说这个话,她不将韩绍骂个狗血淋头,都算是她今天心情好。 可眼下情况不是不一样了嘛! 听到韩绍这话,姜虎还没表态。 姜婶便笑着连连点头道。 “看你这孩子说的!婶娘还能不相信你吗?” “婶娘和你叔父给伱们留门!” 说着,便要拉着姜虎离开。 不过在临走之前,姜婶似乎犹豫了下,还是道。 “对了,绍哥儿,你别怪婶娘多嘴啊!” “你跟婉娘年岁也不小了,有些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有些话由女子一方主动说出来,多少有些难以启齿,不体面。 但还是那句话,这不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嘛! 韩绍这一朝显贵,难免会有些有心之人在暗中觊觎、窥伺。 这要是煮熟的鸭子飞到了别人家的锅里。 姜婶怕就算是死了,眼睛也闭不上。 而她这番近乎逼着韩绍表态的话,顿时让姜婉羞燥得无地自容。 “婶娘!哪有你这样子的!” 被姜婉顶了一句,姜婶翻了个白眼。 肉虽然烂在锅里,但不咽到肚子里,哪能安心? “这死妮子,咱不也是为你好……” 这般嘟囔了一声。 姜婶目光死死盯着韩绍,但凡说个‘不’字,她今天豁出去也要跟这狼心狗肺的小子拼了! 韩绍看着她有如虎狼一般的眼神。 再看一旁眉峰蹙起不无忧虑的姜虎。 顿时就知道这位叔父还是护着自己的,并没有将公孙辛夷的事情告诉姜婶。 随后没有多少犹豫便道。 “婶娘放心,此生能有婉娘这样的女子相伴,乃是韩绍百世修来的福分。” “只要韩绍心眼没瞎,自然不会辜负婉娘。” 这般干脆的话出口。 姜虎不禁用讶异的眼神看了韩绍一眼。 只是那对紧锁的眉峰,却还是没有半点松懈的意思。 心中难免为韩绍忧愁不已。 毕竟那可是辽东公孙啊! 母族更是圣地门徒的江南赵氏! 一旦玩脱了,你绍哥儿有几个脑袋够人家砍的? 这还是他不知道公孙辛夷背后还有一个天大麻烦的结果。 要是知道了,怕是接下来再也睡不了一个安生觉了。 只是一旁的姜婶却没想这么多,得到韩绍的承诺后,便是心中一安。 刚准备拿话去堵韩绍的口,让他定下婚期,彻底将事情咬死。 这时,韩绍已经抢先一步道。 “至于婚期的事情……” 说着,韩绍看了眼破败的小院,一脸惭愧道。 “寒舍简陋,若是让婉娘这般草率地嫁过来,我实在是心中有愧!” “所以还请婶娘宽裕我一段时间,等回头韩绍置办了新舍,再风风光光地将婉娘迎娶过门!” 二爷的拖刀计,退而后进。 凡事得一步步的来。 而一旁的姜婉听到韩绍这话,很想说她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可迫于女儿家的羞耻,还是忍住了。 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韩绍,目光闪烁着感动的荧光。 对面的姜婶听到韩绍这话,看了眼家徒四壁的院子,想想也是。 就算是不为婉娘,以绍哥儿如今的修为和地位,在这样的地方成婚,确实有些失了体面。 只能无奈接受了‘逼宫’失败的结果。 她倒是想大度一些,在韩绍买宅子的时候补贴一点。 可无奈,姜虎过去也不过是个小小什长。 一年到头又能有多少俸禄? 此前那些年,还要接济韩绍习文、练武。 家中那点积蓄,要是这个时候冲大方,回头乖囡成婚时候的嫁妆,就要捉襟见肘了。 正左右为难的时候,还是姜虎看透了她的心思,摇头失笑道。 “放心吧,绍哥儿不缺财货。” 开玩笑! 横扫了那么多部族,临走前还搬空了龙城的内库。 就算是之前送给那宫中寺人不少。 那也是一笔常人难以想像的天文数字! 如今的镇辽城,怕是就连公孙度那个镇辽将军,在私人财货上也及不上眼前这个区区别部司马。 听到姜虎这话,韩绍一拍脑门,笑道。 “差点忘了!” 随后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模样的东西,递给姜婶。 “这一趟出门,也没来得及给婶娘准备什么。” “一点阿堵物,算是韩绍给长辈的一点孝心吧。” “还望婶娘不要拒绝。” 姜婶稀里糊涂地接过锦囊,一时间没明白过来这个是啥。 直到一旁的姜虎解释了一句,姜婶才知道这东西竟然是说书人口中的储物锦囊。 如此珍贵的传说之物,姜婶捧在手里,手忽然不自觉地哆嗦起来。 “这……这也太贵重了些……”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相较于里面放着的东西,这看似珍贵的储物锦囊,反倒是不算什么了。 “绍哥儿给你的,你就收起来吧!” 姜虎一脸坦然。 因为这里面除了一部分,是韩绍允诺分给每一个陷阵营将士的。 其他大部分,都是给将来婉娘出嫁的时候,放在嫁妆里充场面用的。 想到这里,姜虎也懒得看这娘们儿在晚辈面前丢人现眼了,没好气道。 “行了,真好奇的话,回去慢慢看。” “走吧。” 说完,姜虎雷厉风行地转身就走。 果然姜虎脚步一动,姜婶下意识就跟了上去,口中还抱怨道。 “你就不能等等我!” 等到入了巷子拐角,姜婶才反应过来,自己走的时候,竟然连个招呼也没打。 如此‘失礼’的举动,不免让姜婶懊恼不已。 ‘绍哥儿会不会记恨我啊……’ 这般在心里嘀咕一声。 看着旁边冷硬得像个石头一样的姜虎,姜婶有些气恼地掐了一把。 见姜虎一脸不明所以,姜婶忽然红着脸低头小声道。 “你能不能再带我飞一次?” 这一刻的小女儿态,不禁让姜虎想起眼前这个妇人年轻时的几分模样。 一贯冷硬的脸上,闪过一抹柔和。 “好。” 瞬息之后,姜虎黑着脸呵斥道。 “行了!别鬼叫了!” “哦,那你慢点……” …… 韩家小院。 姜婉目瞪口呆地看着不远处那道划过天边夜色的两道身影。 御空! 不是腾空飞跃! 就算姜婉是修为低微,也能分辨出其中的差别。 这可是天门境大宗师的标志之一! 可是叔父之前不是才后天真气境吗? 看着姜婉眼中的震惊之色,韩绍莞尔一笑。 “你也想?” 姜婉怔怔地看着韩绍,那双已经消去红肿的明亮大眼睛中,最终还是闪过一抹渴望。 韩绍笑笑,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然后一步踏出,便出现在了小院上空。 陡然拔高的视线,让姜婉没忍住惊呼一声,然后用手捂住樱唇。 以免她的绍哥儿笑话她。 可这时韩绍已经再次一步踏出。 看着远处曾经高耸到只能仰望的镇辽第一高楼,如今一眼过去,不过与自己平行。 饶是姜婉努力平复着异样的心情,还是免不了激动。 ‘原来高楼……也没有想像中那般高不可攀……’ 姜婉心中嘀咕一声。 而随着身边韩绍的一步步踏出。 不断拔高的视线,以及不断扩充的视野,让姜婉渐渐睁大了双眼。 这一刻的人世间,仿佛在用另一个新奇的角度,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很快原先在眼中辽阔高大的镇辽城,便被她整个收入眼底。 她看到了那条将整个幽州分为辽东和辽西的辽河。 而这座坐落在辽河之畔的镇辽城,在黑暗的夜色中有如一只雄踞四方的卧虎,就这么趴伏在辽阔却苦寒的幽州大地上。 此时天时已晚,却又没到宵禁的时候。 星星点点的灯光,在一片片民居中亮起。 演绎着一幕幕旁人永远也无法感同身受的悲喜与平淡。 另一边的酒楼茶肆、秦楼楚馆中,更是灯火通明。 姜婉甚至不用去看,都能感觉到其中的热闹与人声鼎沸。 其中最亮的那一处,火红的灯火中,隐约带几分暧昧的粉色。 姜婉抬眼便看到韩绍似乎也在看那里。 “不许看!” “以后也不许去那里!” 听着姜婉难得露出这般娇憨生气的口气。 韩绍笑道。 “那些凡尘俗世中的庸脂俗粉,又岂能及上婉娘万分之一?” 姜婉闻言,噗嗤一笑。 但很快就意识到今天的自己,与这么多年在绍哥儿眼中的形象,偏离得太多了。 一点也不温婉。 可……可是今天真是太开心了。 就让婉娘今天放肆、任性一次吧。 过了今天,再做绍哥儿的婉娘吧。 这般想着,姜婉将生出几分酡红的脸颊,靠在韩绍怀中。 目光有些迷离地看着下方的镇辽城,细声私语道。 “这就是人间吗?” 韩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是一步踏出。 这一步踏出,仍由脚下的镇辽城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姜婉目眩神迷地看着那一抹皎洁月光下的云雾,在自己眼前纷纷退让。 好似在恭迎自己这个女主人,踏足自己的领地一般。 “婉娘。” 听到韩绍忽然呼喊自己的名字,姜婉愣了一下。 “有我在,你可以拥有更大的人间。” 韩绍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几分鱼塘塘主的霸道。 只是相对于塘主的油腻,韩绍神色却是要认真上许多。 因为权势、地位,都是需要足够的心性去支撑的。 所谓‘德不配位,必受其殃’的根源,便应在这里。 韩绍为了自保,会在不得已之下,一步步往上爬。 而作为自己身边的女子,韩绍不需要她能帮上自己什么。 只希望她不要被未来那份摆在她面前的权势、地位所伤害。 更不希望她迷失了如今纯真的本心。 姜婉顺着韩绍的话,看着下方的人间。 看着下方那座曾经以为是全世界的镇辽城。 看着它从巨大宏伟,化作眼下的小盒子大小。 姜婉第一次意识到了它的渺小。 可这份渺小,却让她心中生出一抹恐慌。 “绍哥儿,我只想要我们那座小院子,不好吗?” 听到姜婉带着几分哀求的口气。 韩绍摇头漠然道。 “婉娘,有些路一旦踏上了,就回不了头了。” 韩绍突然转换的口气,不再柔情似水。 让姜婉依偎在他怀中的娇躯颤了颤。 半晌之后,姜婉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目光带着几分挣扎看着韩绍。 然后用玉白粉嫩的柔荑,一手遮住韩绍的额头。 一手遮住韩绍的下半张脸。 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有些失神道。
“原来是这样……” 镇辽城门处的那身胯异种龙驹,一骑当先最先入城的威武将军。 他人口中高呼的‘韩司马’。 就是他! 传说中横扫草原! 定北城下,一人单骑,连斩两尊蛮族法相境的强大存在! 那虎狼一般锐利的目光,只一眼便让她害怕到躲闪逃避的。 也是他! 姜婉目光怔怔地看着那双从两手之间露出的锐利眼眸。 那种前所未有的陌生之感,化作一股巨大的恐慌,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啃食。 让她害怕得甚至止不住的颤抖。 ‘我的绍哥儿不是这样的……’ 姜婉睁大了双眼努力想从这双锐利眼眸中,找出‘绍哥儿’的几分模样。 可是曾经的清澈、温和、阳光,这些统统不见了。 有的只有如今的深邃如渊、锋芒毕露,以及那一抹让她看不透的深沉。 她不知道到底要经过怎样的一番变故,才能让一个人在极短的时间里,产生这样的变化。 她只知道曾经独属于她的绍哥儿,或许真的有如噩梦中一样,已经‘死’了。 如今的绍哥儿,已经不可能跟她幻想的一样。 与婉娘一起守着那个破败小院,厮守一生。 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地哀求道。 “能不能将我的绍哥儿……还给我?” 她不想要下方那一眼看到不尽头的更大‘人间’。 只想要破败小院里那触手可及的‘人间’。 可听闻这话的韩绍,却是沉默下来。 抱歉,还不了。 因为他真的已经死了。 更何况就算是能还,韩绍也不想还了。 因为他现在觉得这方世界,挺好。 战场上纵横无敌的热血澎湃。 将士们的高呼、崇拜、敬仰。 还有美人如玉的绵绵深情。 这样的生活是曾经活得跟条咸鱼一样的韩绍,从未感受过的。 他已经开始贪婪地迷恋这一切、享受这一切。 这个时候,让他还? 韩绍只想问,凭什么? 你他妈算老几? 念头倏忽转过间,韩绍被姜婉遮住的嘴角,浅浅勾起。 现出几分狰狞的凶残。 可那双原本锐利的目光,却是重新变得柔和起来。 “绍哥儿,永远是婉娘的绍哥儿。” “可是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这般温柔地说着,韩绍眼神中闪过一抹黯然与挣扎。 仿佛身上背负着无尽的痛苦一般。 看得姜婉心中一阵刺痛。 而这时,韩绍已经继续幽幽说道。 “我不想再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骂作废物!” “我不想再在战场亡命奔逃,惶惶如丧家之犬!” “我不想再被人当做棋子、蝼蚁一般,任人摆布!任意揉捏!” “我不想我的婉娘,再为我受半点委屈!” “我要让我的婉娘,享尽这世间的荣华!” “我想让我的婉娘,妻凭夫贵!受尽世人敬仰!” 这世上最完美的谎言,就是说出来的都是真话。 但真正的真相,往往都隐藏在没有说出口的半截之中。 果然在听闻韩绍这话后,姜婉再也顾不得韩绍归来之后的这一切巨大变化。 心神不断承受韩绍言语冲击间。 泪水模糊了视线。 尽管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不想要什么世人敬仰。 但她却无法无视韩绍前半句话中的痛苦与挣扎。 这个时候她该怎么办呢? 又能怎么办呢? 作为一个女子这个时候唯一能为自己心爱男子做的事情。 就是用自己的温柔,抚慰他的痛苦。 所以姜婉缓缓放开了眼前那张被她遮蔽的脸庞。 然后动作轻柔地捧起他的脸颊,凑上前去。 唇瓣紧贴的那一刻,韩绍眯起了双眼。 少女的动作生涩而主动。 拙劣却不粗暴。 完全是在靠本能在驱使自己。 似乎想将自己化作一汪春泉,不断抚慰、治愈身前男子的累累伤痕。 皎洁的月光下。 那张尚未完成向妇人蜕变的少女玉容,仿佛散发着某种圣洁的光芒。 一点一点消融着某人心中那些暗藏的邪恶与贪念。 韩绍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彻底过了。 从今往后,就算他表现得再异于往常的‘绍哥儿’。 也有了合理的理由。 至于其他的,如今怀中正用纯洁与温柔抚慰他的少女,会自己说服自己的。 卑鄙? 这重要吗? 得到了不就好了? 韩绍紧了紧怀中正努力奉献自己的少女,默默享受着这一刻的月下温情。 直到她呼吸急促,微眯的眼神渐渐迷离,才慢慢放开她。 “绍哥儿,对不起,是我任性了……” 四目相对间,姜婉轻声细语的道歉传来。 她的绍哥儿好不容易有了一番改变命运的际遇。 舍下命去搏,才有了今天这一番成就。 可她不但未能帮上他,还执着于自己心中那一点天真的执念与幻想。 让他放弃眼下所有的一切。 这一刻想来,真的是太自私了。 而看着姜婉眼神的愧疚,韩绍笑笑在她额间浅吻了一口,宠溺道。 “婉娘永远不需要向绍哥儿道歉。” “因为绍哥儿现在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否则,一切毫无意义。” 这样的绵绵情话,虽然算不上什么高明。 但语言在特殊的语境下,总会自我美化。 再加上这皎洁月色的加持,威力自然倍增。 姜婉盈出水光的目光,粘在韩绍那张面冠如玉的俊俏却又不失英朗的脸上。 终于口气坚定道。 “绍哥儿……以后你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吧。” “只要记得,有人一直在家中等着你,婉娘这辈子就知足了。” 这话出口。 韩绍顿时知道今晚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哈哈一笑间,再次一步踏出。 瞬间带着怀中的姜婉,来到云层之上的虚空中。 无尽可怕的凛冽罡风吹过,却被韩绍四周撑起的法力护罩,生生阻拦在外。 从未见过这般明月这般耀眼的姜婉,眯起了明亮的大眼睛。 “好美……” 这般感慨一声,姜婉目光迷离地看着眼前这个肆意张扬、锋芒毕露的绍哥儿。 一时间也不知道,与之前那个儒雅温和的绍哥儿比,究竟哪一个更好。 或许是现在这个吧。 曾经的绍哥儿尽管同样很好。 但迫于出身和天赋的束缚,姜婉总能隐约感觉到他眉宇间那份隐藏得很好的沉郁与无力。 可如今的他,神采飞扬、气度卓然。 浑身都散发着让女儿家目眩神迷的某种光芒。 甚至让姜婉一时间都有些挪不开眼。 “真好……” 听到姜婉这话,韩绍微微一笑。 “会越来越好的。” 渣男的渣,就在于没能将撒过的谎,落在实处。 而韩绍不会。 从九霄云端重新落回镇辽城中的那一刻。 姜婉甚至有种谪临人间的错觉。 站在姜家小院的门前,韩绍看着满脸不舍的姜婉,柔声安慰道。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可听闻这话的姜婉,却是越发不舍了。 “你一定要快点娶我……” 她的眼睛虽然很大,很明亮。 但能看到的东西,却一直很少。 她不想要等那‘久长时’。 只想要朝朝暮暮。 说完这话后,似乎羞耻于自己的贪心。 姜婉慌忙逃入了身后的姜家小院中。 只是在匆忙阖上院门的那一刻,她还是没忍住透过门缝,偷偷看着那道寒冬月下的挺拔身影。 直到那身影戏谑一笑,冲她摆了摆手,才慌忙躲到了门后。 等再次鼓起勇气偷瞄门外的时候,却发现某人已经消失在门外。 …… 翌日,一大早。 韩绍有些意外地发现,不但姜虎已经出现在了自家院门之外。 吕彦和几名将士竟然也来了。 “营地安排好了?” 听到韩绍这话,吕彦赶忙上前道。 “放心吧司马,有那位李长史发话,很快就安排好了。” “李军候见没什么事,就让将士们归家了。” “三日后再归营。” 鬼门关前走了一圈,踏过了尸山血海。 这个时候将士们自然归心似箭。 所以李靖这个安排算是极为妥当的。 这就是有一个好下属的妙处,总能替你分忧,些许琐事,也能替你处置妥当。 不用你操心。 韩绍微微颔首,便看着吕彦几人,埋怨道。 “怎么不在家里多陪陪家人?” 吕彦闻言,讪讪一笑。 “我家人知道我还活着,就够了。” “再加上我如今跟着咱司马,一个个都高兴坏了。” “今天一大早,就说要来给司马谢恩。” “还好让我给拦住了。” “不过我在家里也待不下去了,索性到司马这里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韩绍白了他一眼。 “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这话说着,考虑到几人来都来了。 姜虎也已经将今天要做的事情告诉了他们,索性直道。 “这样吧,你们跟我一起去吧。” 吕彦等人闻言,自无不可。 毕竟要不是见韩绍这小院太小,再加上太过张扬。 他们这些战场默认下来的韩绍亲兵,是要住在韩绍家中,以为策应、差使的。 不过眼下有些事情只是以后再说了。 临出门前,韩绍想了想,为了表示郑重。 还是让吕彦替他披上了令他头疼不已的复杂甲胄。 “走吧。” 说完,便率先策马前行。 早点走,早点好。 除了今天要做的事情确实有点多之外,他更怕让公孙辛夷那娘们儿堵在家里。 那样的话,有些事情就难看了。 只要自己不在家,公孙辛夷就算是来了,估计很快就走了。 事后再有什么抱怨,想来哄两句也该好了。 只是让韩绍没想到的是公孙辛夷确实很快就来了。 可出乎他算计的是这娘们儿扑了一个空之后,不但没走。 反倒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之后,便直接推开了破旧的院门,走了进去。 丝毫没有将自己当做外人的意思。 实际上公孙辛夷此时的脸色并不好,心里一边暗骂着某个狗东西奸滑似鬼。 一边看着眼前破旧、寒酸的小院出着神。 ‘他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么?’ 公孙辛夷目光梭巡小院中的一切,仿佛在感受自己男人的过去点点滴滴。 过了片刻之后,才往屋舍里走去。 只是就在她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身后却是传来一声不满地娇喝。 “你是谁?来我家做什么?” 你家? 公孙辛夷推门的动作微微一顿。 嘴角泛起一抹嘲讽。 ‘果然是市井乡野的女子,真是不害臊!’ 这般念头转过,公孙辛夷转过身,仗着身高的优势,俯视着眼前那个灵动温婉的女子。 语气清冷、孤傲道。 “我姓公孙。” “辽东公孙的公孙。” “这镇辽城就是我家早年建的,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来的?” …… 第一百三十八章 韩家妇!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三十八章韩家妇!简陋的木舍屋檐下,有一节高出些许的台阶。 公孙辛夷就这么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院门处的姜婉。 没有泄露出丝毫元神境真人的可怕威压。 就这么淡淡地看着她。 可还是让站在院中的姜婉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庞大压力。 公孙! 辽东公孙! 一个普通市井小民就算是踮起脚尖,也无法仰望的姓氏。 只是姜婉却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这样本应该居于云端,俯瞰这镇辽城、乃至整个幽州芸芸众生的存在。 又怎么会出现在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家? 不过姜婉倒也没有怀疑公孙辛夷的身份。 因为单凭她此时说话的神态,看自己的眼神,就与印象中的世家权贵一般无二。 傲慢得让人厌恶。 仿佛整个世间在她们眼中,都予取予夺一般。 姜婉没有去理会公孙辛夷口中‘镇辽城是她家建的’这类鬼话。 她只知道她决不允许眼前的这个女子,踏进绍哥儿的屋舍里。 所以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公孙辛夷的身边。 然后死死将门扉挡在身后。 “不许进去!” 绍哥儿不在。 婉娘不需要温婉。 此时的她就像是一只保卫自己领地的小兽一般,表情凶狠、执拗且坚决。 她才不管什么辽东公孙呢! 这可是她跟绍哥儿未来的家! 而姜婉这副孩子气的模样,差点将公孙辛夷给气笑了。 什么时候她进自家情郎家中,还要别人允许了? 想当初草原之上,她与韩郎尸山血海都趟过了。 两个多月以来,几乎是形影不离。 自己为他披甲,随他迎着万骑决死冲锋! 突围一战,自己为了让韩郎能够顺利脱身,不惜以天门境大宗师的修为,硬撼蛮狗元神境真人。 最后更是险些身殒当场! 北上草原,一路风霜,他们踏风雪、诛戮部族无数! 韩郎身边哪一次,没有她公孙辛夷的身影? 她亲眼看着他的韩郎从区区凝血小卒,一路青云直上,直至到如今的金身境大能! 成为世人眼中最璀璨、最耀眼的一颗未来将星! 接下来她还要动用家族和母族的力量,不惜一切地为他铺路。 让他前途无忧,腾于九霄。 可眼前这个市井野丫头,她又为韩郎做过什么? 就凭她从小与韩郎一起长大,以及那长辈定下来的口头婚约,就想坐享韩郎的一切? 凭什么! 想到这里,公孙辛夷已经有点生气了。 只感觉眼前这个少女,简直有些不知所谓。 “让开。” 公孙辛夷眼神淡漠地瞥了姜婉一眼,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了一声。 可换来的却是眼前少女倔强地回了一声。 “不让!” 说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眼神鄙夷地看着公孙辛夷。 仿佛在说你好歹也是世家大族的贵女,就这么闯进一个独身男子的屋舍中。 还要不要脸! 两人就这么在门前大眼瞪小眼了一阵。 就在公孙辛夷快要控住不住心中火气的时候。 却见姜婉紧盯着她脸上的眼神,忽然闪过一抹狐疑。 因为她忽然感觉眼前这个莫名其妙闯进自己‘领地’的女子,身形上有些熟悉。 就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略微迟疑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然后问道。 “你是不是……当时跟在我家绍哥儿身边一起进城的那个女将军?” 你家! 又是伱家! 见姜婉张口闭口就是‘我家’,公孙辛夷简直要气炸了。 甚至就连那张天生清冷寡淡的脸上,都难得生出几分波澜。 可已经习惯了维持贵女仪态的公孙辛夷,还是忍住了。 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这道声音传出,姜婉的眼神也终于生出了几分变化。 那是一种充满了敌意、戒备与慌乱的目光。 昨日进城的时候,她就感觉那女将离那位‘韩司马’太近了。 只是当时她并不知道那位横扫草原、威震定北城下的韩司马,就是她的绍哥儿。 所以也就没往心里去。 如今一夜过去,该知道的她已经知道了。 才猛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出身高贵、身形窈窕、面容绝色的女子。 姜婉心中免不了生出几分挫败之感。 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而她这副神态上的变化,自然瞒不过公孙辛夷。 清冷的眼神,闪过一抹嘲讽,淡淡反问道。 “韩……他没跟你提过我?” 以她的骄傲,自然不想在称呼上跟眼前的这个女子,争个长短。 但若是直呼韩绍其名,她又觉得有些不甘。 索性直接略过了称呼。 而姜婉却是敏锐地觉察到了公孙辛夷这一瞬间的不自然。 于是沉默了片刻,便摇了摇头道。 “没有。” 说着,目光不离公孙辛夷那张清冷玉容,自顾自地又道。 “绍哥儿向来不爱跟我讲外面的事情。” “他怕我为他担心。” “哎,他这人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扛着。” “总想着要保护我,不舍得我为他的费心思……” “你知道吗,我给他做了身冬衣,一不小心给弄脏了,本来打算洗洗再给他穿。” “可谁知道他半点也不讲究,脱下那身甲,就给穿上了……” 姜婉絮絮叨叨地说着。 就像是一个抱怨自家夫婿的小妇人,嘴上总说着自家夫婿的不是。 可那份平凡中暗藏着的绵绵情意,却是展露无遗。 而实际上,当听到姜婉说出‘没有’两个字的时候。 公孙辛夷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 等听到她说出后面的话后,一股也说不上是嫉妒还是恼怒的无名之火,瞬间直冲脑门。 可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发作的时候。 眼前的姜婉却是忽然温婉一笑,带着几分歉意,连忙抱歉道。 “刚刚不知道大娘子是绍哥儿的同僚袍泽,还以为是家里来了贼人。” “倒是婉娘失礼了!” 说着,也阻拦身后的门扉了。 顺手一推,便将门扉推开,热情地作势邀请道。 “大娘子快请进!”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如此前倨后恭的态度,顿时将公孙辛夷打了个措手不及。 满腔的怒意,一时间全都憋在了心里。 她是要进这个门! 可是她不想以这种‘被许可’的方式进去! 所以这一刻的公孙辛夷不禁僵在了门前,进退维谷。 可这时的姜婉已经一副女主人迎接贵客的态度,再次抱歉道。 “哎,小门小户,从来没招待过大娘子这样的贵人……” “婉娘给贵人烧壶茶吧!” “贵人稍待片刻就好,待会儿饮杯热茶,或许我家绍哥儿就回来了。” 说着,便要去灶房烧水。 如此与之前判若两人的殷勤态度,瞬间让站在门前的公孙辛夷生出几分警惕。 眯起那双让韩某人一眼心动的美眸,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并在心中给对方打上了‘貌忠实奸’的标签。 这一刻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终究是小看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女了。 单是这副人前人后的两副面孔,以及那三言两语就能将自己气得半死的本事。 就足以让公孙辛夷知道,自己之前还是将事情想得简单了。 眼前的这个名为‘婉娘’的少女,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想靠荣华富贵那点蝇头小利,让她放弃韩郎,怕是会很难。 不过越是这种情况,她越是不能退缩。 就如同兵书中说的那样‘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怠’。 自己只有足够的真正了解对方,才能应对、战胜对方。 这是一场战争! 女人之间的战争! 所以公孙辛夷平复了下心中被勾起的火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神色认真地看着眼前的‘敌人’,语气平静道。 “茶水就不用了。” “我与他战场之上衣不卸甲、呼风尝雪,生死都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哪会在意这些?” “我进去坐一会儿就好。” 这话说完,便撇开姜婉直接迈步进了屋中。 身形交错的那一刻,彼此气息交缠、漾过鼻息。 这次轮到姜婉脸色有些僵硬了。 生死之间,向来最能缔结情谊。 她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位公孙氏的贵女,与她的绍哥儿缔结的情谊有多深厚。 但对方眼神中那近乎不加掩饰的‘狼子野心’,她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她真的要抢她的绍哥儿!’ 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姜婉直感觉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实际上从一开始,她就远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与自如。 能够做到刚刚的地步,这还是得益于这么多年在绍哥儿面前,努力维持‘婉娘’形象的积累。 以及从小跟在婶娘面前耳濡目染的成果。 特别是婶娘,能在多年无子的情况下,硬顶着别人的指指点点,一个人霸占叔父这么多年。 其功力不说多深厚,多少还是有一点的。 只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如果不是她还坚信她的绍哥儿,不是那种见异思迁、薄情寡义的人。 她已经在公孙辛夷面前支撑不下去了。 毕竟这世间有多少出身平凡的女子,敢站在这样传承数千年的世家贵女面前,与之相争? 哎,怪只怪她家绍哥儿太过出众。 这才引来了这等虎狼之辈的窥伺与觊觎。 怪只怪她的出身太过低微,力量太过薄弱。 就像小儿持金行于闹市……
所以她只能像如今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公孙家的大娘子闯进她的‘领地’。 明目张胆地想要抢夺她最珍贵的宝物。 这一刻她心中那股从婶娘那里继承而来的悍烈,让她真个恨不得跟眼前这个不知廉耻与市井小民相争的贵女拼了。 可她不敢。 不是为自己。 而是怕牵连了她的绍哥儿,坏了绍哥儿的前途。 她位卑力薄,唯一能为绍哥儿做的,也只能是委曲求全。 在看到公孙辛夷越过自己,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屋中陈设的时候。 她终于感受到了她绍哥儿过往那么多年,心中暗藏的委屈与无奈。 这就是没有力量的感觉么? 想到韩绍昨晚对自己痛陈的那一番话。 姜婉心中一阵刺痛。 过往的日子,叔父和绍哥儿都将自己保护得太好了。 好到可以让自己继续维持自己天真的幻想。 好到可以让她以为只要不去要求再多,就会继续拥有曾经拥有的简单幸福。 却不知道‘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姜婉虽然没诵读过这一道家名篇。 但其中的道理,此刻的她却是领悟到了。 那就是这人间的世道,虎狼横行,弱肉强食。 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哪怕拥有的再多,也不会满足。 他们还会将你仅剩的那一点珍贵之物,掠夺过去! 就像眼前这位公孙大娘子一样,明明她已经拥有了一切。 尊荣的地位。 富贵的人生。 无边的权势。 可她还是不知足,她还想要她的绍哥儿! 背对着公孙辛夷的姜婉,贝齿轻咬,眼神凶狠。 而公孙辛夷却仿佛浑然未觉一般。 此刻的她,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眼前的这间简陋至极的屋舍上。 脑海中不断勾勒着韩绍在这间屋舍里的点点滴滴。 直到她踱步来到那一张陈旧的书案前。 在瞥了一眼身后的姜婉后,她动作轻缓地在书案前跪坐下来。 然后翻看起书案上,韩绍曾经留下的文字、书册。 只是翻看了一会儿,她便放下不再看了。 因为从那些文字的字里行间看,曾经的韩绍多少充斥着些许不得志的郁郁之气。 她不喜欢。 她还是喜欢那个在战场上纵横无敌,肆意飞扬到甚至有些跋扈的那个韩司马。 草原上那一路的耀眼与璀璨,就算从今以后她卸了甲,退出军伍,也会因此铭记一辈子。 甚至等日后,她与韩郎有了子嗣传承,她还会将这些讲给子嗣听。 让那些小家伙也感受感受他们母亲年轻时候的那一份震撼,以及他们父亲年轻时候的丰功伟绩! 这般悠悠畅想着,公孙辛夷嘴角勾起。 面上更是浮现出一抹名为幸福的容光。 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未来的那一份幸福,是从别人手里硬生生抢来的。 不过她觉得自己胸怀还是宽广的。 只要眼前这个名为婉娘的女子,足够聪明,足够识趣。 她也不是不能容人。 等日后她跟她的韩郎成就好事后,自己可以做主给她一个名分。 正好也可为她韩家多多延续血脉,壮大韩家。 毕竟血脉的延续,也是一个家族兴旺强盛的体现。 靠她一个人,终究还是有些力有不逮。 不得不说,公孙辛夷总喜欢把眼光放得很远。 早在草原上的时候,她就开始为韩绍谋划起未来的前途。 如今两人私情已经暴露在长辈眼中之后,更是已经开始以韩家妇的身份筹谋起未来了。 这一点,当初韩绍那一句‘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的言论,对她影响真的很大。 有的时候人跟人就是这样。 有些影响总是有如润物细无声一般,不知不觉就发生了。 就像公孙辛夷也不知道,韩绍那厮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走进了她的心里。 然后化作一颗深入灵魂的种子,并且迅速生根发芽。 最终彻底占据了她整个灵魂。 ‘没有他,我会疯的。’ 已经起身的公孙辛夷轻抚着身前的床榻,似乎在体会某人残留的气息,目光迷离、贪婪且势在必得。 回身望向姜婉的时候,见她也在无声地看着自己。 公孙辛夷眼中闪过一抹歉意与怜悯。 没有多说什么,便越过姜婉走出了屋舍。 神色也谈不上什么留恋与不舍。 毕竟这一间破败的屋舍,只是代表了寥寥十几年的过去而已。 而她的韩郎注定是不可能在这里驻足太久的。 未来的漫长岁月,都将有她相伴才是最重要的。 空荡荡的院中,院中那颗枯败的老树,一如韩绍已经凋零的过去。 都是需要舍弃的存在。 未来的他会有一个新的院子。 院中会新的大树,枝繁叶茂。 院中会有一片花园,繁花锦绣。 而这些公孙辛夷已经让人准备好了。 本来今天是准备让他收拾一下,就搬过去的。 可惜那个混蛋太过狡猾,也太过懦弱。 一言不合,就跑了个干净。 不过不要紧,这些她这个未来的韩家妇,都会替他安排好的。 当然,在这过程中她也会给予她的韩郎最大的尊重。 给他留够足够的时间。 静静地看着跟着走出屋舍的姜婉,公孙辛夷想了想,便淡淡道。 “你很聪明。” 来自敌人的这声夸奖,不是夸奖。 是刺向心中的尖刀。 姜婉拢于袖中的玉白柔荑,死死握起。 只是她避开了公孙辛夷的目光,低头垂目的她,温婉一笑。 “大娘子谬赞了。” “算不算是谬赞,我心里有数。” 公孙辛夷摇头,带着几分认真道。 “虽然我不喜欢你,心思太重。” “但聪明一点,总是好事,这样才不会做出蠢事。” 这话说着,公孙辛夷又定定地看了姜婉一阵,才道。 “罢了,看样子我也应该长你几岁,以后你就叫我姐姐吧。” 公孙辛夷这话,语气平淡。 却充满了不容拒绝的霸道。 见姜婉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也没有过多逼迫。 有些最起码的体面,她还是要给这个妹妹的。 毕竟男人在外拼斗,要是家宅不宁,难免会分了心神。 这就是她这个韩家妇的罪过了。 现在闹得太难看,以后就不好相处了。 同处一片屋檐下,最起码表面的平和,还是要维持的。 而在说完这些话后,公孙辛夷料想躲出去的那厮,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回来。 于是也懒得这般不尴不尬地在这里待着了。 姜婉难受。 她也难受。 以后家宅大了,就好了。 你住你的院子,我住我的。 自家郎君回来了,一起吃个饭。 除此之外,彼此互不打扰,就挺好。 这般想着,公孙辛夷身形一虚,便消失在了这处小院中。 独留姜婉看着眼前的虚空,怔怔地出着神。 …… 天色渐渐晚。 韩绍终于前呼后拥的回来了。 隆隆的马蹄声,甲胄碰撞的铿锵声,惊扰了不少巷中民居。 看着那些偷偷打量的目光,韩绍也懒得在意。 毕竟记忆中骂前身废物,骂得最狠的就是这些左邻右舍了。 这种情况韩绍虽然不会替前身报复什么。 但所谓富贵之后,恩泽乡里的事情,却是想也不要想了。 正好也省却了他一番麻烦。 一阵纵马飞驰之后,韩绍终于到了门前。 看着门户大开的小院,韩绍心中一惊,顿时便敏锐地感觉到了有些不妙。 在吕彦下马牵过缰绳后,韩绍便下马招呼道。 “你们都回去吧。” 见吕彦等人连连摇头说不用,韩绍也懒得跟他们纠缠。 直接大步进了院门。 果然一眼便看到了院中的姜婉。 冬日的严寒中,眼前的少女好似一朵凛然立于寒冬中的雪莲。 温婉、柔弱中又带着几分倔强与不屈。 看得韩绍心疼不已。 “怎么站在这里?不是说好了,让你在叔父家里等着的吗?” 这话说着,韩绍赶忙扯下身后的战袍,披在了她身上。 “冻坏了吧?” 正在出神的姜婉,惊醒过来,有些委屈道。 “今日出了阳,我想着替你晒晒被褥,免得夜里睡觉冷。” 韩绍无奈。 草原上的冰天雪地,都过来了。 现在的他,哪会在意这些。 更何况如今的他一身金身境无漏修为,别说是区区夜晚严寒了,就算是掉进冰窟窿里,也谈不上什么感觉。 只是面对姜婉这番体贴入微的绵绵情意,韩绍还是感动不已。 正想说什么。 却见姜婉忽然温婉一笑,然后道。 “对了,今天有个公孙家的姐姐来找你了……” “我替你照应了她。” 听到这话,刚刚还在心里吹嘘自己无惧严寒的韩绍,如坠冰窟。 身形僵硬的那一刻,只听姜婉幽幽感慨道。 “她长得真好看,跟画里走出来人儿一样……” “真不知道这世上何等英雄人物,才能配得上这等贵女。” “绍哥儿,你觉得呢?” 韩绍神色僵硬,讷讷一阵,不知道咋接话。 而这时,姜婉已经接着道。 “我觉得我的绍哥儿,配得上。” 这一刻的姜婉,目光温婉,口气温柔。 却最是杀人! 不但杀人! 她还诛心! …… 以后不吹牛逼了,一吹就打脸,一吹就打脸,脸已经肿的不敢说话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青梅竹马!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九章青梅竹马!姜婉的一句话,就给韩绍干沉默下来。 笑里藏刀,绵里藏针,杀人诛心! 不得不说,眼前的这个少女,给了他一个不小的惊喜。 也比他想像的,还要来的出色。 那双明亮大眼睛里闪烁的探究目光,更是让韩绍清醒地意识到她不是只是一具空有好看皮囊的漂亮花瓶。 韩绍递给了门外牵着马准备进来的姜虎、吕彦等人一个眼神。 示意他们在院门外等着。 便叹息一声,上前握住了姜婉玉白微凉的手。 受之于姜婶的疼爱,姜婉的手掌间并没有寻常贫家少女粗糙的砂砾感。 甚至比公孙辛夷这个世家贵女,还要来得柔如无骨、光滑粉腻。 韩绍握上去的那一刻,姜婉没有退让。 反倒是反手紧握。 似乎生怕韩绍跑了一般。 “委屈你了。” 既然公孙辛夷已经跟她见过了面,而且明显有过交流。 这个时候再欲盖弥彰地遮遮掩掩,不但显得愚蠢。 还会让姜婉承受更大的伤害。 韩绍干脆光棍地承认了。 这话出口。 姜婉眼眸中的那一抹光亮,瞬间黯淡了不少。 可反握向韩绍的那只手,却是抓得更紧了。 用力之大,已然发白。 “你会不会……不要我?” 姜婉脸上那份温婉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隐隐带着几分惊惶的紧张。 韩绍笑笑,摇头反问道。 “婉娘觉得呢?” 姜婉定定地看着韩绍的眼神,最后终于坚定道。 “婉娘觉得她的绍哥儿不会。” 韩绍失笑。 “这么自信?那可是镇辽将军公孙度的嫡女!辽东公孙的贵女啊!” “万一我一害怕,又贪慕荣华,就抛下婉娘了呢?” 听到韩绍这话,姜婉眼中的惊惶与紧张,顿时消失了大半。 噗嗤一声笑出来后。 姜婉松开了韩绍的手,依偎进了韩绍的怀里。 铁甲依旧冰寒彻骨,让她身形微颤。 可从韩绍身边传递而来的那股烈阳般的温暖,却很快驱散了这一切。 “婉娘不是自信,她只是相信她的绍哥儿。” “从小到大,她的绍哥儿从来没有让他的婉娘失望过。” 声音呢呢喃喃间。 姜婉似乎想到了过往的某些美好记忆,恢复了几分血色的嘴角缓缓勾起。 如果一直都是小时候,那该多好啊…… 绍哥儿的世界里,只有婉娘。 婉娘的世界里,也只有绍哥儿。 恍惚间,姜婉依稀看到还是垂髫童子的绍哥儿,以竹为马,口中呼喝不断。 像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而自己握着一枚青梅,口中不断叫嚷着让绍哥儿等等自己。 这一晃经年,当年的垂髫童子,真的已经成了戏文里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可那枚被紧握在手中的青梅…… 姜婉想到这里,眯眼浅笑。 贪婪地呼吸着那从甲胄缝隙中散发的熟悉气息。 ‘只要人在,青梅什么的,不重要。’ 今日那位公孙家大娘子走后的午间。 姜婉出了趟门。 只见满城飘白,一路不知道多少人家哭喊震天。 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中。 那一刻,本来心情沉郁的姜婉,忽然想通了不少事情。 所谓得失、取舍,在生死别离面前,真的不值一提。 只要她的绍哥儿还活着,还能陪在她身边,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绍哥儿……” 听到怀中少女的呼喊,韩绍应了一声,以作回应。 可下一刻,便听她忽然道。 “明日我与叔父知会一声,你我婚约便就此作罢吧。” 少女的声音,坚定中带着一抹微不可查的颤抖。 无人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心中的痛苦如何彻骨。 也无人知道,一个女子亲手破碎自己期待了十多年的梦境,又有多么残忍。 她只知道当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了骨子里。 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舍弃的。 包括她自己。 韩绍将少女往怀中紧了紧,低头轻嗅着少女发间那抹独特的清香。 这一刻的他不再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可耻的窃贼。 他就是绍哥儿。 就是韩绍。 他已经在这个世界扎下了根。 而这方世界的某些人,也在他心里扎下了根。 从心脏一直蔓延到灵魂。 “婉娘伱变了。” “以前的婉娘,是不会说出这话的。” 听到韩绍这突如其来的话,姜婉身形一颤。 没有抬首去看韩绍。 这世上没有什么存在,是万世不易的。 就连传说中的万古神庭、不朽神明,也在一夕之间坍塌、陨灭,消失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 更何况朝生暮死的凡俗人心。 昨晚的绍哥儿,带她俯瞰了这人间的辽阔。 今早的公孙大娘子,让她见识了这人间的残酷。 曾经天真、简单到眼中只有这一方小院的姜婉,好像一夕之间就长大了。 知道了这人间最艰难的舍、得二字。 那就是只有舍弃自己。 她的绍哥儿才会得到他一直梦想的一切。 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不舍得的呢? 见姜婉不说话,只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韩绍无奈叹息一声,直接无视了她刚刚的提议,断然道。 “婚约是不可能退的。” “就算是叔父同意,我也不会同意。” 饶是姜婉有心理准备,可此刻韩绍话里的决然,却还是让她心中焦急不已。 “那她……怎么办?” 今日那位公孙家的大娘子,虽然算不得来势汹汹与咄咄逼人。 但言语、眼神中透露出的势在必得,却是显露无疑。 她只是担心韩绍触怒了对方。 甚至在得不到的前提下,不惜毁了他。 猜到姜婉心中几分想法的韩绍,不禁眨了眨眼睛。 心说,公孙辛夷那娘们儿今天来到底说些什么? 看把姜婉给吓的。 念头转过间,韩绍只能讪笑着,替公孙辛夷勉强解释了一句。 “放心吧,她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就是嘴笨了些,心地倒是不差。” 韩绍这话倒不是故意美化公孙辛夷。 实际上她那人是典型的外冷内热,平素又高高在上惯了。 说话做事难免带着一股目中无人的傲慢。 再加上天生一副寡淡脸。 故而总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疏离感。 但只要摸准了她的脉搏,这样的人反倒是最简单。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直来直去,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反倒是此刻在他怀中这个看似纯真无邪的少女,要相对复杂一些。 韩绍感觉到了一些,却是乐见其成。 说得残酷一点。 公孙辛夷有那个目中无人、直来直去的傲慢资本。 而婉娘没有。 心思重一点,想得多一点,至少能在未来的日子里,避开某些未知的危险。 果然在听到韩绍这般笃定的口气。 姜婉顿时便从韩绍的话中,品出几分味道来。 这一刻的她,忽然想起先前替韩绍卸甲的时候,二人当时的一番无心之言。 韩绍当时提到那个替他卸甲的袍泽,神色明显有些不自然。 现在想来…… 姜婉眸中闪过一抹自嘲。 ‘原来就是她……’ 可笑当时自己还说什么,让韩绍要与那袍泽多亲近亲近…… 这跟将自己珍视的宝物,亲手推进虎狼之口,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姜婉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恨意与嘲讽。 在她看来,堂堂世家贵女不惜屈身为一个男子卸甲、穿甲。 这已经不能算是狼子野心了,简直是不知廉耻! 而她的绍哥儿读书人出身,哪知道女子的这些险恶用心? 就像她这么多年来,为了变成绍哥儿喜欢的模样,不也藏起了不少东西? 将心比心之下,她越发觉得那位公孙大娘子的面目可憎起来。 想到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或许终会将绍哥儿让与这样的女子。
姜婉就不禁有些惶急与不安。 曾经一直被韩绍保护的她,竟然第一次生出了要反过来保护他的想法。 正出神之际,韩绍低头看了眼她,柔声安慰道。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 “我跟她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以后再跟你解释。” 相较于姜婉的存在。 其实公孙辛夷自己本身背后隐藏的那个瓜葛,才是天大的麻烦。 但问题总是会一点点解决的。 现在解决不了,无非是力量还不够强大。 刀还不够快! 只要力量足够大,刀足够快,就算是一团看起来解不开的乱麻。 也能简单粗暴的一刀斩开! 眼下需要的,无非只是一点时间罢了。 念头倏忽转过后,韩绍对姜婉保证道。 “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该是你的,一样也少不了。” “你安心等着便是。” 听到韩绍这般毫无半点虚假的话。 姜婉目光怔怔地看着他。 一时间也不知道韩绍哪来的自信,能‘避开那位公孙大娘子的纠缠’。 想再说什么。 可这时,韩绍见姜虎、吕彦他们已经院中吹了好一阵寒风了。 想了想,便让他们进来了。 这一下子进来了这么多人,还有他们座下的战马。 这处本就不大的小院,顿时显得有些局促了。 不得已之下,只能将战马栓到了门外。 韩绍见状,心中叹息一声。 暗道,‘该换个大宅子了……’ 还不知道公孙辛夷已经帮他将一切都准备好了的他,心里想着等忙完了手里的事情,便将这事办了。 而这时,初次登临自家司马门庭的吕彦等人,也有些尴尬。 他们倒不是因为眼下这个破败、局促的小院子。 只是看着眼前那明媚温婉的少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 毕竟这个时候还能待在司马家中的女子,肯定跟司马关系不一般。 可他们作为韩绍的贴身心腹亲兵。 韩绍跟公孙大娘子的那点事,又怎么可能瞒过他们? 这样一来,他们顿时就有点无所适从了。 生怕叫错了称呼,给自己带来一场无妄之灾的‘泼天大祸’。 好在这个时候,韩绍看出了他们的窘迫。 神色自然地介绍道。 “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也是姜什长的嫡亲侄女。” “你们照常称呼便是。” 这话韩绍说的是云淡风轻。 可吕彦等人却是头皮一阵发麻。 这…… 这位要是未来主母的话,那大娘子咋办? 可无奈他们到底是韩绍的兵将。 身上除此之外的痕迹,都被抹除得很干净。 于是只是心中感觉一阵怪异,也不敢再多想,赶忙以拜见主母的礼节,上前拜见道。 “见过姜家娘子!” 看着眼前这几道单膝跪地,垂首拜见的军将身影。 姜婉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实力,到底有多高。 但那一身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滔天煞气,以及深不可测的强大气息。 还是让从未见过这等场面的姜婉,有些慌乱。 赶忙求救地看向了一旁的韩绍。 韩绍见状,轻笑着点头道。 “没事,他们都是跟我一起共经生死的袍泽手足,也都是我的心腹之人。” “不用见外。” 生怕丢了韩绍脸面的姜婉,稳了稳心神,这才上前虚扶了一下道。 “地上凉,诸位快起来吧。” 说着,一脸感激道。 “绍哥儿出征在外,我一介妇人,也帮不上他太多。” “这一路,倒是辛苦你们了。” 不得不说。 相较于冷冰冰的大娘子。 这位姜家娘子言语间,瞬间就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让人忍不住地心生好感。 吕彦几人悄然对视一眼,赶忙顺势起身道。 “姜娘子客气了!我们哪谈得上什么辛苦?” “说来惭愧,要不是咱司马照应,咱们这些人怕是真回不来了!” “说起来,咱们还要谢过司马的救命之恩呢!” 姜婉见状,那双明媚的大眼睛闪过一抹明悟。 这些都是绍哥儿真正心腹。 而这时,韩绍却是有些不耐烦了。 “行了,一点破事,翻来覆去的说了多少遍了。” “你们不嫌烦,我都嫌烦了。” 看着几人噤若寒蝉,赶忙闭嘴的样子。 姜婉浅浅一笑,顺势推了韩绍一把,埋怨道。 “这是在家里,又不是在军中,你好好跟大家说话。” 说完,看了一眼天色,便对韩绍道。 “时间也不早了,我与帮婶娘去做饭食。” “正好你这些袍泽也在,晚上一起用饭。” 说完,不给几人拒绝的机会。 便直接离开韩绍的院子,往自家走去。 动作自然,不显任何矫揉造作之感。 再配上她那副举止温婉的神态,温和的说话口气。 顿时就让吕彦等人心中生出一抹难言的感动。 顺势还不免有些感慨。 ‘咱司马有这等女子相伴,当真是好福气啊!’ 唯有一旁的姜虎有些迟疑地看着自家侄女离开的背影。 总觉得这妮子好像一下子成长了许多。 如今倒是与他那个早早过世的老嫂子,有些相像了。 想到这里,姜虎瞥了一眼身边的韩绍。 刚刚韩绍跟婉娘说话的时候,别人不敢听,他却是没那么多顾忌。 顺便听了一耳朵,正好听到了韩绍对婉娘做出的那个明媒正娶的承诺。 心中不禁越发替他忧愁起来。 ‘这可咋办啊!那辽东公孙,数千年的世家,如此大的名头,又岂是好相与的?’ ‘接下去该怎么收场啊……’ 可作为当事人的韩绍,却是丝毫不急。 因为有些事,急也没用。 船到桥头,水到渠成,顺其自然吧。 虽然这个世界的礼法,几乎与另一方世界一般无二。 为了维系宗法继承制度,采用一夫一妻多妾制。 将嫡庶严格区分开来。 但事情总没有绝对。 毕竟规矩定下来的那一天,也只是用来约束这世间大部分人的工具而已。 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此刻的韩绍,除了在等待神都镐京的消息传来。 更多的也是想看一看公孙氏的态度。 看看他们对自己的容忍程度,而自己又能放肆到哪一步。 合作嘛。 没有一定时间的拉扯、试探和磨合,哪能那般圆润自然? 哦,对了。 还有儒家。 从他来到这世间的那一天起,他就感觉到儒家好像无处不在。 仿佛到处是他们的影子。 自己借跟公孙辛夷的私情,将赵言之拉了过来。 可接下来赵言之身后的江南赵家,以及那位赵家的老不死,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老实说韩绍心里也没底。 且行且看吧。 想到这里,韩绍不禁想到了中行固那个阉货、二五仔。 这厮自从被赵言之洗白了之后,韩绍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用他。 不过现在想想,还是先用着吧。 等回头新宅子入住之后,正好也能给自己当个管家什么的。 如此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这般念叨着,韩绍便吩咐道。 “明日替我将中行固接过来。” 今日去的阵殁将士家中,只是一部分。 剩下的,韩绍甚至连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 好在当时突围一战之前,他给那些可怜女子拉郎配的时候,顺势让中行固做了一个简单的名册。 如今只要拿到名册,按图索骥即可。 只是一想到今日去那些将士家中的场景,饶是韩绍对那些将士没多少真正刻骨铭心的感情。 还是免不了心中一阵沉重。 与之相比,他与公孙辛夷和婉娘之间的纠葛,以及那些人心、权谋上算计。 或许真应了那句老话。 生死面前,皆小事尔。 活着,才会有机会计较这些。 …… 第一百四十章 韩某人的心眼!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四十章韩某人的心眼!一连三天,韩绍早出晚归,都在忙活这件事。 韩绍也听了三天那些阵殁将士家属的哭喊声。 心中积累的负能量,甚至让他生出几分想要杀人的冲动。 韩绍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所谓战场上遗留下来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不过好在他有婉娘的抚慰。 少女的温柔和一颦一笑,似乎总能不着痕迹地抚平很多东西。 烦恼、忧愁、暴躁…… “今天又要去?” 一大早就从家中赶来的姜婉,替韩绍做好了饭食后。 又顶着严寒帮他打来热水,为他洗漱,为他披甲。 如此体贴入微的举动,让韩绍心疼、感动的同时。 不免生出一股有种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下去,似乎也不错的感觉。 只可惜大争之世,有进无退,不争则亡。 有些事情也只能想想罢了。 看着姜婉有些担心的样子,韩绍笑笑。 “做事当有始有终,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姜婉无奈。 这几天韩绍每次回来,她都见他脸色不太好。 问了吕彦才知道当初战场上的凶险与惨烈。 特别是那一场被万骑围杀的一战。 姜婉听得心都揪起来了。 将士们的悍勇,那些可怜女子的烈性,无不冲击着姜婉的心神。 只是当她故作无意地问出那位公孙娘子在战场上的表现时。 吕彦明显有些支支吾吾,只说‘大娘子其性甚烈,勇不可当’。 姜婉见状,也就没有为难他。 她知道自己跟那位公孙娘子相比,很多东西都是比不了的。 不过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她也不是一无是处。 这一点她单从韩绍看自己的眼神,就能感觉出来。 招呼着昨晚留宿的吕彦用完朝食之后。 韩绍放下碗筷,站起身舒展了下身体。 过来这么久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跪坐的坐姿。 一如他慢慢习惯和融入的这方世界。 看着为自己递来布巾的姜婉,韩绍劝道。 “不用这么辛苦,再这样下去,你可要将我养成废人了。” 姜婉浅笑。 “外面的事情,我帮不上忙,能做的也就这么点了。” 韩绍摇头失笑,便没有继续。 等有了新宅子,仆妇、侍女这些自然也会配齐。 自然就不用姜婉这般辛苦了。 只是到时候……或许再想这般自由的与她亲近,怕就有些难了。 这或许也是一种得失之间的取舍吧。 想到这里,韩绍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 深深看了眼身前的少女之后,便大步往外走去。 院子外,已经做好准备的吕彦牵着战马,等韩绍上马以后,才身形一闪坐上了自己的战马。 韩绍看着自己这个贴身心腹,想了想便道。 “抽个空,去城中武馆找几个身家清白的女子,替我照顾好她。” 这方世界武道通神,武者遍地。 就算是乡野之间,也会一点庄稼把式。 此外除了世家大族、地方宗门,城中自然也少不了一些传道受业的武馆存在。 这些武馆在官府造册,受官府管辖。 虽然大多底蕴不厚,没什么顶尖的强者。 但能在像镇辽城这样的军镇大城中站稳脚跟的,基本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听到韩绍这声吩咐,吕彦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 “喏。” 只是韩绍还是有些不放心,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替我告诉他们,财货上我会满足他们。” “但要是出了问题……我会杀人的。” 他在这方世界,真正在意的人不多。 但每一个都很珍重。 木兰、婉娘,尤其重。 听到韩绍这番看似轻描淡写的话里,透露出来的血腥之意。 吕彦却是不以为意,反倒是嘿嘿笑道。 “咱办事,司马还不放心吗?” “但凡主母出了什么事,不用司马开口,咱肯定是先去拧他们的脑袋,再拧了自己的脑袋。” 吕彦一向很机灵。 知道韩绍这般安排也只是防一些不开眼的蟊贼。 真正强到一定的地步,又怎么会不知道陷阵营韩司马的威名? 那可是定北城下两尊蛮狗法相大能,以及不少元神境真人用鲜血浇灌出来的。 韩绍见吕彦称呼姜婉为‘主母’,瞥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敲打道。 “在外面别乱称呼。” 姜婉的名声,是一方面。 韩绍主要是怕这厮叫顺嘴了,在公孙辛夷露了相,当面打了她的脸。 到时候某人发起飙来,连带着自己也要跟着一起吃瓜落。 吕彦闻言,赶忙讪笑道。 “放心吧司马,咱知道轻重。” …… 今天要去的那些将士家,除了路途稍远外,倒也没什么特别。 所以在想到今天正好是将士们归营的日子后。 韩绍想了想,还先去了一趟陷阵营的军营。 马蹄入营的那一刻,见到韩绍的那些将士,顿时激动道。 “司马!司马回来了!” “见过司马!” “快给咱司马牵马!” 韩绍见状,面皮不禁一抽。 妈的! 不过三天而已。 怎么搞得跟多久没见一样! 不过真要说起来,这还是韩绍从战场上醒来后,第一次跟这些夯货分离这么长的时间。 一时间竟也有些想念。 笑骂了几句后,突然有将士眼珠子一转,当即叫嚷道。 “司马,你答应咱们的酒宴,什么时候兑现啊!” “卑职我左等右等,好像没个动静啊!” 这话说完,顿时引得不少将士起哄道。 “是啊!司马!你不会是想耍赖吧!” 只是很快便有人沉着脸,呵斥道。 “休要在司马面前放肆!” “咱司马可能只是忙忘了,咱们这一提醒,他肯定就想起来了!” 说着,刚刚还沉着脸训斥别人的那厮,立马冲韩绍舔着脸笑道。 “司马,伱说是吧?” 看着这帮贼鸟厮一唱一和的样子。 韩绍苦笑。 “我就知道你们这贼鸟厮没安好心!” “亏我还以为你们是想我想的,原来是惦记我的酒宴!” 话音一落,顿时引得众将士哈哈大笑。 韩绍瞪了他们一眼,见没个怕的,只能无奈道。 “行了!别他妈瞎嚷嚷了!” “老子什么时候答应你们的事情,没做到过?” 确实。 与自家司马相识的一路来。 他们的司马就从来没有让他们失望过。 这也是他们此刻敢当着韩绍的面,肆无忌惮开玩笑的底气所在。 果然下一刻,便见他们的司马故作肉痛道。 “晚上!包下镇辽城最好最贵的酒肆!” “不醉不归!” 听到这话,众将士的情绪顿时越发高涨起来。 “谢司马!” “司马果然是诚信君子!” “不错!司马一口唾沫一个钉!真当世伟丈夫也!” 阵阵不要脸的阿谀奉承,有如雨点一般不要钱地砸来。 韩绍生怕这些混账情绪激动之下,喊出什么‘司马万寿无疆’之类的蠢话。 赶忙撇开众人,将李靖找来。 事实上早在韩绍进入营地的那一刻,李靖跟冯参等人就守在了一边。 见韩绍招呼自己,便快步上前,简单地将这三天的事情,粗略地讲了一下。 其实本没什么好说的。 主要是跟将军府各司各衙一些对接与留档上的琐事。 毕竟陷阵营是战场之上,由一伙溃兵临时组建的。 兵员名册、修为境界、兵甲战马,这些东西都要重新造册、留档,以便日后调阅。 唯一有些麻烦的事情就是。 那些他们这些人原先归属的字营上官,一看他们这些人如今的修为。 一个个的眼珠子都红了。 咬死了也不放人! 妈的! 三百多最低先天境的大修士啊! 放到各字营,最低也能做个统率五百人的曲军候! 怎么?你陷阵营是天上的天兵天将啊? 一口吞下这么多强者,你咋不上天! 只是就在那些昔日高高在上的各字营主将,舔着脸亲自上门做将士们思想工作的时候。 却一脸挫败地发现,这些家伙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般。 表面客客气气,但与老东家毅然决然‘分手’的语气,却是坚决无比。 引得那些急眼了的老家伙,气急败坏地怒骂道。 “你他妈是不是蠢货!放着曲军候、乃至一部校尉不做!” “偏偏要当个小卒、伍长!什长!” “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要知道无论是在官场、还是在军中,官职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俸禄、财货。
还代表着各自对应的修行资源与武道功法。 就比如一曲军候,甚至有机会能向法相金身境的将官们求教,一解修行路上的困惑。 这样的待遇,常人就是想求也不来啊! 只是听闻这话的那些将士,面上一脸羞愧,心底却是不屑一顾。 开玩笑! 且不说,他们跟司马一路尸山血海、同生共死结下的情义。 单说他们自己。 没有人不知道自己如今这一身修为,到底是怎么来的。 那可是司马亲手赐下的造化! 要是别人稍稍引诱一下,他们就背叛了他们的司马,他们还他妈是人吗? 而眼看这些臭石头不开窍。 那些急得嘴角撩火泡的天字营主将,犹自不甘心。 一个个搬靠山的搬靠山,说人情的说人情。 很快便将官司打到了将军府。 只是大将军公孙度的面,还没见到。 便被长史李文静一句话堵了回来。 看着眼前一众情绪汹涌,满脸不服的天字营主将,以及各自原本从各字营走出去的将官。 李文静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而后用一脸爱莫能助表情地问了一句。 “这种事,你们不应该跟那位韩司马商量吗?” “只要他能松口,这事情应该不难处理吧?” 这话说完。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额,话是这样说。 但是事情这么做,好像不太妥当…… 要说以军职论,在场有一个算一个,通通碾压区区别部司马。 可要以修为论,在场各自营的主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够格! 妈的! 这家伙在镇辽军就是一个奇葩啊! 自己这些人跟那位韩司马抢人,明摆着就是要肢解、瓜分陷阵营。 这换做任何一个有脾气的人,怕是都要急眼。 更何况现在军中都在传言,那厮脾气本来就不太好。 性子一上来,那张狗脸说翻就翻。 谁来也不好使! 传言就连当初跟在他身边一起深入草原的大娘子,有时候都要看他脸色行事。 面对这样一个狠角色,谁又能不犯怵? 真要是把对方惹急了,打上门来,将自己这个堂堂一营主官吊起来抽上一顿。 自己也没脸见人了。 如今这般闹腾,也只是想着法不责众。 姓韩的那厮,总不能抽遍整个镇辽军吧。 嗯,不会吧…… 想到这里,一众主将面皮抽动了一下,赶忙将求救的目光,望向了自己的靠山。 可没想到一众法相金身境的将官,此刻比他们还要尴尬。 且不说那姓韩的小子,跟大娘子不清不楚的关系。 单说他们在定北城受过那小子的恩惠,自己就拉不下脸来,真跟那小子作对。 一句话,看在过去香火情的份上,帮忙站个台可以。 要他们真个出头得罪人,那肯定门都没有。 妈的! 你们怕挨打,老子就不怕吗? 但凭那小子定北城下,当场斩杀两尊蛮狗法相干净利落的表现。 他们中很多人就自问不是那个妖孽后辈的对手。 这要是被人打上门,一顿收拾。 自己这个老家伙,也别活了。 羞也羞死了! 念头倏忽转过间,面对一众后辈的灼灼目光。 他们赶忙道。 “要不就算了吧……” 有人开了个头,瞬间就有人就坡下驴道。 “是啊!是啊!都是军中袍泽,不要伤和气!” 更有人毫不客气地训斥道。 “不错!人家韩司马也很难的!” “有时候也要找找自己的原因!” “这么多年,将士的修为涨没涨,有没有跟麾下将士同甘苦,有没有让将士们……” 巴拉巴拉一大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人家韩司马很苦的,不要为难人家。 那些将士过去都是你们的麾下,如今都不愿意跟你们了。 要自我反省! 说完之后,那法相境将官一溜烟就跑了个没影。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等那些大能将官跑了,剩下的一众各字营主将彼此大眼瞪小眼了一阵。 见事不可为。 最后只能强忍着内心的憋屈、无奈和不甘心,轰然退散。 很快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一大帮人,转眼就作了鸟兽散。 独留一帮将军府的官员、文吏,意味深长地看着虎头蛇尾的一幕。 这一刻,那位传言中韩司马的形象,忽然在所有人的心中立体起来。 那就是…… 绝不可招惹! 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在心中打上这样标签的韩绍,在听闻李靖的话后。 表情不禁讶异了一下。 他这几天不是在忙那些将士抚恤的事情,就是窝在家中与婉娘你侬我侬。 要不就是差点遭遇一场二虎相争的修罗场。 心惊肉跳还来不及,却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波折。 不过既然事情也已经过去了,自己也没有必要死咬着不放。 毕竟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想到这里,韩绍一面让李靖稍后去包个酒肆。 随后便带着几分恶趣味的表情,又吩咐道。 “另外替我去给各字营的主将,送上一份请柬。” “就说本司马以备薄酒,感谢他们这么多年,对咱将士的照顾。” 看着自家司马咧着嘴,笑得很开心的表情。 李靖张了张嘴,再一次对自家司马的心眼,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只是这一次,他不杀人。 他要诛心啊! 想到那些天字营主将收到请柬的脸色,李靖苦笑应声。 “喏。” “稍后我就去办。” 韩绍闻言,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也不怕那些天字营主将不给面子。 毕竟要是不给面子,下次他就该跟他们好好说道说道了。 袍泽归袍泽,兄弟归兄弟。 那是战场之上的事情。 可这些狗东西回来就捅老子一刀,老子不给你们把脸抽肿。 真当老子是泥捏的? 这般在心中嘀咕着,韩绍便不再去在意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了。 随后也没多想,便将中行固那个阉货拧了过来。 “中行主薄,看来你挺适应如今的日子啊!” 听到韩绍这话,一直在军中忙里忙外,统计物资、编名造册的中行固,忙不迭谄笑道。 “都是司马给咱这个机会!” 中行固对如今的生活,极为满意。 虽然依旧位卑人轻,报仇之期遥遥无望。 但相比于草原上给蛮族当狗,那些良心饱受谴责却依旧看不到希望的日子。 如今好歹不但能当个人,心中还充满了希望。 自从上一次窥探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天机后,他就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韩绍身上。 说句不客气的话,此刻的他甚至比公孙峙和赵言之,还要信重韩绍的未来。 并且早已打定了主意,要不惜一切代价抱住这条大腿。 哪怕这条大腿对自己又踢又踹,甚至恨不得甩开自己这个腌臜赃物,也死死不放手! 总之,韩绍让他干啥就干啥。 任劳任怨,死不悔改。 至于说出言替他洗白出身来历的赵言之,则早就被抛诸到了脑后。 毕竟赵言之来头再大,实力再强。 也不可能替他将过去遭受的屈辱与仇恨讨回来。 但韩绍可以。 ‘天机是不会骗我的……’ 那滔天的血海,一闪而逝的无尽公卿之骨,他看得很真切。 而眼看中行固乖巧温驯的模样,韩绍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直接吩咐道。 “行了,就算不看在赵真仙的面子上。” “那一路北行,我也念你也有几分苦劳。” 说着,一粒回血丹弹入他的口中。 感受着中行固身上节节攀升的强大气机,韩绍表情玩味。 老实说,中行固这厮能以近乎废人之身,一路跟着他从草原活着回到镇辽城。 这厮身上还是有些气运的。 片刻之后,一身修为尽复的中行固,目瞪口呆地看着韩绍。 而后扑通一声跪下,声泪涕下道。 “老奴叩谢……” 只是他这话说了一半,便被韩绍挥手打断。 “行了,起来吧。” “再跟我一起出去跑一趟,正好晚上跟我一同赴宴。” 听闻韩绍这话,中行固麻溜地从地上起来。 从营地中牵上一匹马,便紧紧跟在了韩绍的身后。 只是就在他们即将离开营地的时候,一道身影却是突兀地出现在面前。 看着眼前身形修长窈窕,面容绝色却清冷寡淡的身影,韩绍下意识想挠头。 刚想说什么,却听对面冷声道。 “她终于肯放人了?” …… 第一百四十一章 英烈!祸事了!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一章英烈!祸事了!【凤求凰】里形容思念,是‘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公孙辛夷这些天大抵就有这样的感觉。 看着从营地里策马而出的某人,眉角飞扬,神态肆意。 公孙辛夷眼神清冷,闪烁的眸光中却仿佛燃着一团火。 在说出那句话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被堵了正着的韩绍,马蹄一顿,缓步趋行。 等来到公孙辛夷身边,便赶忙翻身下马,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 “这天寒地冻的,怎么站在外面?” 见这厮故意略过了自己的问题。 公孙辛夷笼于衣裙下的手掌,攥紧了几分。 面上却微微抬了抬下巴,作孤傲状。 “里面有人,我不习惯与人共处。” 这话说完。 跟在韩绍身后下马的吕彦等人,顿时一阵讶异。 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韩绍走后,就归于沉寂肃然的营地。 心中暗道,莫不是刚刚将士们情绪激动下的喧闹,惊扰到大娘子了? 唯有韩绍听出了公孙辛夷这话里的阴阳怪气与隐喻,嘴角抽动了下。 也顾不得丢面子了,带着几分小心,上前笑道。 “看你说的,我家木兰温良随和,最能容人。” “怎么就不能与人共处了?” 或许是韩绍的这句‘我家木兰’,让公孙辛夷心里舒服了不少。 那清冷如霜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面对某人的不要脸,公孙辛夷淡淡道。 “我能容人,别人不能容我,总不能让我伏低做小吧?” 聪明人说话,话向来不用多。 三言两语,便可事情完整的阐述出来。 韩绍也算是听出来了。 那日公孙辛夷上门的时候,占据了主场优势的姜婉,怕是给了她一点难堪。 以她的出身和骄傲,自然不可能跟姜婉撕破脸,更不可能向姜婉低头。 韩绍猜想两人甚至不会有太多交流,只是打了个照面,便分开了。 正思考着该怎么回话的时候,却见营地中一匹战马迈着碎步,小跑着来到公孙辛夷身边。 跃然翻身上马的公孙辛夷,瞥了眼有些茫然的韩绍道。 “还不走?你时间很宽裕吗?” 韩绍这厮虽然躲了她三天,但也是在忙正事。 那两百多阵殁在突围一战的将士家中,他一家家的跑。 已经跑了大半。 撒出去的财货,足以让那些将士的家属,余生衣食无忧。 再加上后续那些来自将军府的抚恤。 甚至还能让他们有余力至少供养出一位后天真气境的修士。 但也仅此而已了。 不是韩绍不想给得再多。 而是再多的话,他们不但保不住,还会给他们招来灾祸。 家贫乍富就有如小儿持金,引来的觊觎,足以毁掉一切。 到时候人死了,就算韩绍替他们复了仇,又有什么用? 这也是公孙辛夷喜欢韩绍的诸多原因之一。 思虑周全、信守承诺。 看似面厚心黑,对自己人却又向来情义十足。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公孙辛夷才会坚信着他不会负了自己。 不过也正是因为喜欢,才会选择相信、选择包容。 就像佛家所言,一饮一啄,互为因果,皆有定数。 看着公孙辛夷高居马上,忽然化被动为主动的样子。 韩绍不禁愣了一下。 “你要跟我一起去?” 听闻这话,公孙辛夷秀眉微蹙了一下。 “不可以?” 其实对公孙辛夷而言,给不给那些将士单独送出一份抚恤不重要。 毕竟镇辽军成立多年,一应阵亡将士的善后,早有定例。 甚至比大雍大多数军队,都要来得丰厚。 她只是单纯的想找个理由陪在韩绍身边罢了。 而眼看公孙辛夷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韩绍苦笑了一下。 “只是不想坏了伱的心情。” 生死离别的悲痛,向来最能牵动人心。 韩绍一个大男人听了三天,情绪都生出几分波动。 更别提公孙辛夷这样要天生感性一些的女子了。 但如果说单单只是这样,也就算了。 或许正应了那句老话,‘穷生奸计,富长良心’。 面对这么一笔送上门来的不菲财货。 某些人性的恶,才真正让人直犯恶心。 心中发寒。 见韩绍眼中流露出的关心之色,公孙辛夷心中一暖。 嘴角近乎本能地勾起。 只是很快便镇定下来,冷着脸哼了一声道。 “只要你不坏我心情,就没人能坏我心情。” …… 关于公孙辛夷的嘴硬,韩绍算是早有领教了。 连续几家走下来。 韩绍看着公孙辛夷脸色阴沉的样子,劝慰道。 “要不……你先回去?” 不肯在韩绍面前丢了面子的公孙辛夷,平复了下情绪。 “不用。” 只是片刻之后,便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模样,恨声道。 “那些人怎么能这般无耻?” 刚刚去的那户将士家中,如今算是断了根。 只有一个寡母在堂。 看着老妇人绝望的哭喊声,公孙辛夷本就心情沉郁。 可很快这份沉郁,便被愤怒所取代。 那些闻风而来,蜂拥着闯进屋中的所谓家族长辈,竟然当着他们的面前,就要瓜分那笔抚恤! 看着他们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甚至不惜拳脚相向的丑恶嘴脸。 公孙辛夷强行按捺了一阵,才忍住了心中汹涌而起的冰冷杀意。 对此,韩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无奈苦笑。 ‘吃绝户’嘛! 这种事就算是另一方物资充裕的世界,也经常有所耳闻。 说到底,也只是人性贪婪的本性在作祟罢了。 不过好在事情他已经解决了。 那就是从那将士族中挑选了一个忠厚老实的半大少年,过继到了那将士的名下。 一来可以替那将士延续香火。 二来等那半大小子长大一点,也可以替那将士侍奉寡母,以全孝道。 至于其他的。 经过他刚刚一番恐吓,回头再派人来查看几次。 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毕竟与贪婪相比,死亡或许更值得那些人敬畏。 好是安慰了公孙辛夷一阵,见她起了倔强的性子。 韩绍也就没再坚持。 随后便带着他们继续向着下一家策马而去。 在寻来当地里长后,韩绍再次翻看了下中行固当初造的名册。 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顿。 眼前的村子不算大,充其量也就小几十户人家。 可就是这么个不大的村子,单单韩绍的名册上就阵殁了七人。 似乎觉察到韩绍的神色变化,公孙辛夷今天难得柔声问了一句。 “怎么了?” 看着公孙辛夷眼中的关心之色,韩绍摇头叹息一声。 “回头我来出资,以将军府的名义,给这个村子立个牌坊,你看怎么样?” 牌坊这个词,在另一边的世界,已经成了某种糟粕。 但不可否认,在过往的无数年,那一座座立起的牌坊,确实激励、凝聚了不少人心。 公孙辛夷伸手摄过韩绍手里的名册,顺势扫了一眼,便明白了韩绍话里的意思。 想了想便道。 “嗯,回去后我跟父亲说一下。” 只是这话说完,公孙辛夷又看了韩绍一眼,再次道。 “不过事后,你也去找李长史说一下这事……” 公孙辛夷眼界不差,某些方面也很敏锐。 就像是此刻,她瞬间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替韩绍在军中扬名、博取好感的好机会。 或许还能一举收取不少底层将士的人心。 本来还没想这么多的韩绍,有些愣神地看了公孙辛夷一眼。 随后心中不禁升起一股难言的感动。 “木兰……” 听到这声呼喊,公孙辛夷本想继续维持她的清冷孤傲。 可当瞥见韩绍看向自己的眼神,顿时耳垂微红。 “早晚……早晚你我都将一体,共担荣辱,不分彼此……又何必计较这些?” 公孙辛夷这声传音细若蚊呐,却包含着无尽情谊。 听得韩绍一阵无言,甚至生出几分无以为报的感觉。 而两人言语的间隙之间。 那里长在听到‘将军府’‘李长史’这些词汇后,顿时意识到眼前这些人的身份,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高贵。 老脸顿时笑成了菊花。 于是赶忙陪笑道。 “不知几位贵人在咱们村,有何贵干?” “还有那牌坊……” 韩绍瞥了他一眼,“就写英烈之村吧。” 英,表彰其战场杀敌之功。 烈,铭记其死战不退之德。 此功德,当无量。 那里长年轻时,或许也是读过几天书的。 很快便意识到了韩绍话里‘英烈’二字的意义。 原本挂着赔笑的脸色,瞬间发白了几分。 过了好半晌,才涩声道。 “敢问贵人,此次草原一战,我村阵殁儿郎几何?” 眼前这个村子,位置偏了一些。 平日里外人来得不多,他们也很少出去。 自然没有镇辽城中那些百姓消息灵便。 韩绍阖上名册,长呼一口浊气。 “我这边七人。” 他这边记下的都只是当初跟他一起突围的将士名录。 其他的,他就不知道了。 话音一落。 里长本就老迈的神色,好像瞬间又苍老了几分。 “七人中……可有周诚?” 听着里长颤抖的语调,韩绍问道。 “他是你什么人?” 里长艰难道。 “正是吾子……” 韩绍默然了片刻,对着身后的吕彦,叹息道。 “下马,扶着这位长者。” 说着,自己率先翻身下马,然后道。 “先去他家……” 从里长家走出来,时间不过只是一刻。 家中哭声震天。 可那位里长还是坚持引着韩绍等人,向村中走去。 一连六家走下来。 悲意不少。 不过好在没有遇到之前那些狗屁倒灶的烂事。 其中让韩绍印象比较深的一个将士,过往在村中名声并不太好。 早年整日在村里厮混,举止浪荡。 不但把老父气个半死,就连兄长也羞于与之为伍。 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一气之下就从了军。 韩绍犹记得临走前他老母亲,死死抓着他的手,老泪纵横道。 “吾儿作战,可曾退缩?可曾畏敌……” 韩绍握着老妇人枯瘦的手掌,忽然回忆起某道浑身鲜血流干,依旧高呼死战的身影。 神色郑重,不容置疑道。 “他很勇猛,死战不退!本司马亲眼所见,老夫人当以他为荣!” 这话说完。
老妇人嚎啕大哭,然后跑到一众乡邻面前,神色激动。 “你们听到了吧,贵人说了……说我家小二很勇敢……” “他改了,他改了!没给咱村丢脸!” 说着,又跑到自己老伴面前,用力晃着老伴僵直木然的身躯。 “老东西!以后你不许再骂他了!不许再骂他了!” “小二改了,他真的改了……” 老丈闻言,神色木讷,只知道不断地重复着。 “不骂了,不骂了,以后都不骂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 想骂也骂不成了。 韩绍眼看二老情绪太过激动,生怕他们生出什么意外。 顺手一拂,便让他们昏睡过去。 然后对不远处那中年汉子,说道。 “你兄弟无妻无子,他的抚恤就交给你了,以后替他照顾好你爹娘。” 死的人,已经死了。 活着的人,还要活着。 这个时候说再多的话,也没有实实在在的财货,来得抚慰人心。 那双目泛红的中年汉子,用力搂着沉甸甸的财货。 他不是在捧金银,他捧得是他弟弟的那条命! 眼神中更是满是悔意。 “那天我不该骂他的……” 韩绍无言,最后只能道了一句。 “浪子回头金不换。” “大丈夫战死沙场,也算是求仁得仁。” “我想他也没有后悔过。” 说着,韩绍便要带着吕彦等人转身离去。 而就在这时,身后一道脆生生的童音,带着几分怯意道。 “将军,我长大了,也能跟二叔一样,当一个大英雄么?” 韩绍扭头,看了那小童一眼,忽然笑道。 “不要跟你二叔一样,你要当一个活着的大英雄。” 说完,韩绍想了想,从怀中扯下一块前身读书时的玉佩。 玉是杂玉,并不贵重。 递给小童后,然后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道。 “我名韩绍,以后长大了,若是想要从军,可拿着这块玉佩去寻我。” 韩绍没有让小家伙去镇辽城。 只说可以去寻他。 因为他有种感觉,他或许在镇辽城并待不了多久。 不过只是顺手栽下的种子,能不能发芽。 随缘吧。 …… 又是一路奔波。 天色将晚的那一刻,二百余将士的家中,终于跑得差不多。 期间见多了悲欢离合,人心善恶。 韩绍也有些麻木了。 只是就在去往最后一家的时候,韩绍还是免不了生出几分火气。 因为那名为牛琅的将士,家中勉强也算是一方乡野大族。 在听到韩绍说,他在战场之上为牛琅指了一个女子为妻后,死活不认。 理由也很简单。 他们绝对不允许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上自家的族谱,入自家的祖坟。 实际上,按照这方世界的规矩,确实是如此。 只不过之前那些将士大多是小门小户,本身又无妻妾。 如今一朝亡于战阵,黄泉路上能有一个伴,总好过孤坟一座,家人自然不会拒绝。 甚至对韩绍生出几分感激涕零之感。 这样一来,韩绍一时倒也忘了这一茬。 看着这牛家众人掺杂几分恼怒与不屑的目光,韩绍心中积攒的负面情绪,在这股怒意的冲击下,已经有些抑制不住了。 说到底,他们不只是瞧不上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更瞧不上眼前这个年不过弱冠的年轻司马。 觉得韩绍擅自替他们族中子弟做主,打了他们的脸。 司马? 还是个不入正军的区区别部! 什么玩意儿! 牛琅那个庶子,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好不容易让他在天字营前面的字号,当了个什长。 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混到了镇辽别部中了。 什么陷阵营? 听都没听说过! 如今死了也好。 省得给他们牛家丢脸! 不得不说,牛家人丁还算是兴旺。 可到底是远离大城,地处乡野,消息难免闭塞不通。 韩绍差点被这些目中无人的蠢货给气笑了。 见公孙辛夷似乎有些忍不住想要发作。 韩绍忽然笑着打断了她。 “我欠牛琅那小子一顿酒宴,今天看在他的面子上,就算了。” 只是这话说着,韩绍手指在桌案上轻点了几下。 然后目光玩味地看着眼前的牛家众人,道。 “三天,族谱造册,然后送到镇辽城去给我过目。” “再择良辰吉日,将他们夫妻二人迁入祖坟。” 他韩绍带着将士们拿着刀子一路拿命拼杀,可不是为了守这些破规矩的。 什么他妈的大族规矩! 他只知道牛琅当初大声叫嚷着,要将那女子与他为妻。 到死他没有后悔过。 这就足够了! 说完,韩绍直接起身,口中戏谑道。 “你们给我面子,我给你们面子。” “你们不给我面子……” 韩绍目光有如虎狼一般扫过在场众人,一字一顿道。 “那就别怪我……勿谓言之不预!” 这一刻的韩绍,没有放出金身境大能的恐怖气机。 因为刚刚说了,他欠牛琅那小子一顿酒宴。 不想将事情闹得太难看。 更不想待会儿与其他将士饮酒作乐的时候,那小子在地下闷闷不乐。 所以在说完这些之后,便无视了一众脸色气得脸色发青的牛家族人。 直接带着公孙辛夷等人,转身大步离去。 而一众牛家族人这时也回过神来。 刚刚他们一时被韩绍那股张扬跋扈的霸道言语摄了心神。 此时一个个义愤填膺,怒声道。 “癞蛤蟆打哈欠,好大口气!” “什么东西!区区别部司马!也敢在我牛家放肆!” “不错!牛琅虽然不过是我牛家旁支庶子,但也是我牛家子弟!” “就算是死了,也容不得外人置喙!” “还为他指婚?他一个小小司马,也配?” “真当我牛家是泥捏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有人当即提议道。 “明日就去城中接回牛琅那小子的尸骨,然后给他随便找个女子配个阴婚!” “即日下葬!” “我倒要看看,那小小司马如何奈何我牛家!” 阴婚是要配的。 否则孤坟入葬,会败坏家族风水。 此外,他们牛家虽然不敢妄动镇辽军的人。 但区区一个别部司马,也别想着动他们牛家! 难不成他还敢带兵踏平他们? 反了天他! 而就在一众牛家族人义愤填膺的时候,忽然几个刚刚去镇辽城采买的族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眼便看到族中大堂上,气氛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这是?” 面对归来族人的问话,顿时有人没好气地将刚刚的事情讲了一遍。 口中还兀自喋喋不休地气恼道。 “要不要咱们给那小子添点堵?” 他们牛家虽然地处乡野,但凭借着人丁兴旺,以及多年来的积累,在镇辽城也是有一些关系的。 只是他这话刚说完,便见那几个归来的族人脸色一变。 赶忙追问道。 “你们确定来人自称陷阵营的人?” 这话说完。 族中众人顿时不解道。 “陷阵营怎么了?不就是个区区别部吗?” 正军之外,谓之别部。 通常都是些打杂的杂军弱兵。 上不了台面的那种。 然而听闻这话的那几人,却是带着几分要哭的表情,紧接着急切问道。 “来人可曾通报名讳?” 看着对面几张哭丧着的脸,在场一众牛家族人也不是傻子,终于意识到了几分不对劲。 带着几分小心,回答道。 “只说是那陷阵营的司马,姓韩……” 这话说着,有人不免有些惴惴不安道。 “莫不是那小子来头很大?” 来头很大? 岂止是很大! 简直是大过天了! 能以区区三百人横扫草原,屠戮无数部族,最后更是攻破乌丸王廷所在,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的人屠。 能在定北城下,连斩蛮族两尊法相大能的恐怖存在。 岂是简单‘来头很大’能概括的? 看着眼前这些同族一脸茫然的表情,几人颓然坐倒在地,无力道。 “祸事了……祸事了……” 说着,甚至连在场有长辈也顾不得了,失声怒骂道。 “你们真是不知死啊!” “平日里在这乡野之地作威作福惯了,就当真以为这天下就只有我牛家!” 另一人气得笑出声来,指着众人道。 “今日晚上,镇北楼被人整个包下了。” “整个镇辽城没人敢多说一句!” “据说镇辽军天字营各营主将,也在邀请之列!” “而设宴宴请他们的,应该就是刚刚被你们扫地出门的那位……” 听闻这话后。 在场众人的脸色,终于煞白起来。 心中唯有一道念头。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他们实在无法想像如此大人物,怎么可能会为了牛琅那小子如此兴师动众,甚至不惜亲自上门送来抚恤。 这不合常理啊…… 而就在一众牛家族人正怀疑人生的时候。 此时终于走完所有将士家中,了却了一番心事的韩绍,长呼一口浊气。 心中默道,‘感谢诸位兄弟护我走过的那一路……’ 没有他们,韩绍或许在这方世界睁开眼的那一刻,就死在了那片战场了。 这般暗自叹息一声。 韩绍看着守在城门处的赵牧,摇头失笑道。 “赵军候什么时候当起守门小卒了?” 被韩绍打趣的赵牧,也不害臊,直接道。 “只要能在司马麾下,别说是守门了,就算是牵马坠蹬,也是一件幸事!” 没见吕某人,靠披甲披出了一个天门境大宗师吗? 韩绍闻言,打量了赵牧一眼。 本来有些沉郁的心情,忽然乐了。 遥想当初这厮是多么傲气的一个人啊。 如今怕是被冯参、齐朔两个夯货传染了。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心中这般嘀咕着,韩绍见天色昏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问道。 “哪个酒肆?” 赵牧答道。 “镇北楼。” 名字不错。 韩绍点头,一面让赵牧带路,一面顺口问道。 “最好的?” 赵牧嘿嘿一笑。 “按司马的要求,挑的最贵的!” 韩绍嘴角一抽。 这要是婉娘知道了,得多心疼啊! …… 第一百四十二章 英雄!新晋权贵!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二章英雄!新晋权贵!镇北楼。 镇辽城第一高楼。 楼顶甚至还要比城墙高出数丈。 只是高出的部分,向来不对外开放。 所以很少有人能借着高楼的优势,俯瞰整个镇辽城。 韩绍借着趋马而行的空隙,抬眼看了眼前方那座十余层的高耸木质楼阁。 不得不说,确实有几分独具一格的气势。 别的不谈,单单是那些点亮十余层的无数华灯,一晚上就足以令普通人家通明一生。 对此,韩绍倒也没生出什么朱门酒肉臭的感慨。 毕竟如今这一方世界暗流潜藏的真正根源,并不在于这些物质的糜费上。 他只是觉得这镇北楼在大战到来的时候,或许是一个视野很好的瞭望塔。 这么一想,韩绍忽然自嘲一笑。 自己来到这方世界,时间没有多久,倒是先将这职业病染上了。 而一旁的公孙辛夷见韩绍看着镇北楼露出这般表情,不免想到了韩绍从小生活的那处破败小院。 以为他是心疼财货,犹豫了下,便悄然传音道。 “自家产业,不用在意。” 言下之意,无非是让韩绍放宽心而已。 韩绍闻言,看着她一阵失笑。 这要是搁另一边的世界,自己也算是凤凰男了吧? 不过他倒是没有那种被自己女人小看了的羞辱感。 反倒是在感受到公孙辛夷这一番细致入微的绵绵情谊后,生出几分感动。 如此全心全意一心只有自己的完美女子,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珍惜? 谁敢打她的主意,别说只是区区姬家子了,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给祂头拧下来。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你笑什么?” 见韩绍这厮看着自己笑着不说话,有些羞恼的公孙辛夷,冷着脸瞪了他一眼。 嗯,完美是完美了,就是脸臭了一点。 “没笑什么。” 韩绍敷衍地应了一句,然后不免感慨道。 “就是感觉此生能得木兰,三生有幸,一时心生欢喜。” “毕竟看来以后我也不用努力了。” 这前半句话,自然听得公孙辛夷心中甜腻。 可再听后半句,这份甜腻转眼便化作一个白眼。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明明是好好的一句情话,非要煞风景。 公孙辛夷心里有些气恼地想着。 ‘他跟那婉娘说话……是不是也是这般气人?’ ‘想来定是不会!’ ‘否则的话,那市井女子哪来的底气,在自己这个贵女面前争锋?’ ‘还不是仗着背后有某人撑腰!’ 这般纷乱的念头生出,公孙辛夷心情立马就不好了。 那张清冷如明月的绝色玉容,脸色臭臭的。 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韩绍见状,不禁眨了眨眼睛。 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哪里触了霉头。 只能在心中感慨。 这女人的脸,就是六月里天,说变就变。 只是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好言哄上几句了。 因为镇北楼已经到了。 看着快步迎上来的冯参等人,韩绍一直走到楼前才下了马。 “司马!” 见众人一阵拜见,韩绍微微颔首,任由镇北楼的小厮,牵走战马,前去安置。 “都来齐了?” 冯参瞥了一眼韩绍身边的公孙辛夷。 然后小心翼翼道。 “包括司马和大娘子在内,三百一十二人,一个不少。” 韩绍故意忘了当初那天说过的气话。 不少就好。 世人连月亮都喜欢圆的。 求的就是一个圆满团圆。 韩绍自然也是如此。 正大步走向楼中的时候,韩绍忽然脚下微微一顿,转而问道。 “那些下过请柬的主将,可有谁没来?” 韩绍只问‘谁没来’,没问谁来了。 这就跟领导收礼一样。 谁送了礼,不重要。 谁没送,才重要。 “那不能够!咱司马设宴,谁敢不给面子?” “肯定是都来了。” 见韩绍问起这个,冯参嘿嘿一笑,脸上不免带着几分与有荣焉的得意。 “李靖他们正在里面招呼他们呢!” “老冯我嘴笨,学不会迎来送往的那一套,索性在外面等司马了。” 实际上他是懒得待在里面,面对那些虚情假意的客套。 再加上前天被骚扰得烦了,他性子又急,直接将老上司和一众过去的同僚轰出了家门。 此时再见,多少有些尴尬。 韩绍见都来了,心中却是不免有些失望。 他还准备借这个机会,挑几个硬骨头,在军中露露脸呢。 这下子这一番算计,算是落空了。 “一个个猴精猴精的……” 这般小声嘀咕着。 韩绍便在众人的簇拥下,重新抬起脚步往楼内走去。 期间,公孙辛夷脸色虽然依旧是臭的,但脚步却是不慢。 稍稍落了韩绍小半个身位。 俨然一副夫唱妇随的模样。 而前呼后拥的这一幕,落在此时镇北楼外的众人眼中,顿时引得不少不明内情的人,心中咂舌不已。 “镇辽军的人?” 那些身穿镇辽制式黑甲的甲士背影,特征再是明显不过。 他们只是疑惑。 “什么时候镇辽军的那些丘八,这般阔绰了?” “竟然包下了整个镇北楼?” 要知道这镇北楼,作为镇辽城第一名楼。 就算是纵观整个幽州,都是数得上的存在。 平日里往来出入的,要么是世家权贵,要么是一方豪商,要么是宗门势力中的大人物。 普通富商、官吏、江湖强人,别说是包下整个镇北楼了。 能在里面混上一桌再是普通不过的席面,都足以让他们跟人吹嘘许久了。 “哎,第一次镇辽城,本来还准备见识一下这座名楼的风采……” “如今却是落空了。” 那外地来的客商,明显是个老饕。 如今站在门口望洋兴叹,难免有些唏嘘。 只是这话说着,他又不免有些好奇。 “对了,仁兄可知道刚刚进去的那位年轻贵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作为走南闯北的行商,眼睛自然毒得很。 相较于那些只惊讶于镇辽军出手阔绰的普通小民。 他却是知道类似镇北楼这样的存在,能包下它的人,绝不是简单靠财货就能做到的。 说个最简单的道理,要是某位大人物忽然想吃镇北楼的酒菜。 来了这里,却因为本人包了没吃成。 单单是这份不满与恼怒,就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 而听闻这位客商这话,身边众人面面相觑。 一时间竟无人识得那年轻人。 不过好在这个时候,有人隐约认出了那些甲士的出身来历。 “他们好像是陷阵营的人。” 听到这话,众人的神色这才一惊。 “陷阵营?是不是几日前,第一个凯旋入城的那个镇辽军别部?” 这话出口。 顿时唤起了众人并不久远的记忆。 更何况当时入城的时候,动静闹得很大。 近乎满城都在高呼‘陷阵营’之名。 想到那些有关陷阵营的种种传言,众人心中顿时一阵心潮涌动。 “这么说,刚刚那年轻武将岂不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韩司马?” 横扫草原,屠戮部族无数。 算是为了定北、廊居二城惨死的百姓,复了血海深仇。 定北城下,连斩两尊法相境大能。 而后趁着蛮狗可汗仓惶北逃,蛮狗军心大乱之际,出城与之决战。 此战追亡逐北,掩杀蛮狗三百里! 一举扫除了那片笼罩在镇辽城,乃至整个幽州上空的血腥阴霾。 也顺势洗刷了草原一战,镇辽军两路大军全都惨败的耻辱。 虽然传出来的消息,并不是事情的全部真相。 但这并不妨碍如今整个镇辽城的百姓,将那位传说中的韩司马当成了力挽狂澜的英雄人物。 再加上据说那位韩司马原也是市井小民出身,并不显贵。 更在城中百姓的心中,天然多了几分亲近感。 所以这才短短几天时日,那陷阵营与韩司马之名,便已经在整个镇辽城中传得近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甚至就连那些整日无所事事游走于街头,目空一切的少年游侠儿,现在彼此见面,也是言必称。 ‘大丈夫生于世,当效韩司马之故事!’ ‘持三尺青锋!横扫草原,斩尽蛮狗!立不世之功!’ ‘岂能流连于这市井之地,郁郁蹉跎一生?’ 于是一时间原本时常生出不少是非的街头,陡然一阵清静。 因为那些平日里人嫌狗厌的家伙,全都毅然决然地从军去了。 据说就连负责招募兵员的有司官吏,也是一阵傻眼。 本来这次镇辽军减员太多,他们还在为补充兵员而头痛。 可没想到这一转眼间,这份头痛便被另一件头痛的事情所取代。 那就是这几日前来投军的人,实在是太多。 他们一时间有些忙不过来了。 这其中当然不止是那些浪荡市井游侠儿,更多的还是那些想学那位韩司马搏上一番富贵的良家子。 至于说之后他们会不会后悔,那都是后话了。 至少在眼前的这一刻,他们是热血澎湃,充满激情的。 而这……就是英雄和榜样的作用! 对于这样的结果,正是一直在背后推波助澜替某人扬名的李文静李长史,其中目的之一。 而此时的镇北楼外。 刚刚挑起话头的那外地行商,听着身边一众镇辽百姓的惊呼与惊叹,却是忽然眯起了眼睛。 作为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他对英雄什么的,不感兴趣。 但他对那位韩司马本人感兴趣! 在此刻的他眼中,刚刚走入镇北楼中的那位韩司马,哪是什么英雄啊! 那分明就是一位即将冉冉升起的未来权贵! 要是他能提前傍上这位年轻的新晋权贵,那未来的荣华富贵……
想到美妙处,他心中不禁一阵火热! 只是他没注意到的是,与他拥有一般想法的人,其实并不少。 毕竟这世上向来不缺少聪明的有心之人。 至于在这之后,又有谁能得偿所愿,那就得各凭本事了。 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沦为不少人‘狩猎’目标的韩绍,此时自然已经走进了镇北楼中。 看着眼前富丽堂皇却又不失雅致的环境。 饶是韩绍在另一方世界见过了一些大小场面,还是免不了感慨了一句。 “果真富贵。” 这话声音虽然不大。 但他们一行人大步走进来的动静,却是再明显不过。 其中陷阵营的那些将士见状,赶忙停止各自的言谈嬉闹,肃然上前拜道。 “见过司马!” 阵阵姿态恭敬的呼喊中,一众求而不得的各字营主将,脸色一黑。 当即就要仗着人多势众,当面酸上几句,给韩绍一点难堪。 可当他们看到韩绍身边那道天生寡淡脸的身影,心中顿时一惊。 几乎是转瞬之后,脸上便挂满了笑意。 “韩司马终于回来了!” “是啊!可让咱们一番好等!” “待会儿定要不醉不休!” 这话说着。 韩绍目光幽幽扫过一众天字营骑军主将,口中呵呵笑道。 “多谢各位上官赏脸,屈尊赴我这个区区别部司马的宴。” “惭愧,惭愧!” 韩绍这厮嘴上说着惭愧,脸上却没有半点惭愧的意思。 反倒是眸光锐利如鹰狼,带着几分咄咄逼人之意。 可在场一众天字营主将却仿佛没感觉到一般,个个神态自若。 口中哈哈笑道。 “韩司马这是哪里话!” “能让韩司马这样的当世英杰请我们喝酒,说出去那可是大涨脸面的事!怎么能说屈尊?” 这话说着,更有人不顾面皮道。 “更何况韩司马天赋惊人,于修行一道,更是达者为先!” “已经能算是我们这些老东西的前辈了!” 这一句‘前辈’出口,在场一众年龄最少大过韩绍一轮的天字营主将,全都脸皮一抽。 暗骂说话的这厮‘不要脸’! 可面上却是个个点头表示认可。 不过为了岔开这个尴尬的话题,他们还是赶忙道。 “更何况定北城一战,还多亏了韩司马挽狂澜于既倒!救我等于水火!我等是感激不尽啊!” “按理说,应该是咱们请韩司马赴宴!只可惜最近事情太忙!一时间疏忽了!” 听闻这话,韩绍眯眼一笑。 妈的! 一帮老货! 还知道自己欠了老子的人情? 我看你们挖墙角、捅刀子的时候,就没有一个手软的!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些老货都这般姿态了,要是自己再明着伸手打他们的脸。 传出去多少有些不好听。 所以也只能耐着性子,跟这些老货笑着寒暄客套。 只是就在他们借机上前与公孙辛夷打招呼的时候。 公孙辛夷却只是冷着脸应了一声,便自顾自走到一边招来楼中侍从小厮,似乎在交代着什么。 实际上若是换做以往,她倒不会如此不近人情。 只是一来,她如今已经脱去了这身甲,不再去管军中的事情。 自然不需要像以往那样勉强自己与这些老家伙周旋。 二来,今晚是她韩郎设宴,她也不想喧宾夺主,以免让韩绍面子上不好看。 相较于这些,她更在意今晚的镇北楼用了哪些菜式。 又有没有韩绍不喜欢的和忌口的。 毕竟正如圣人说的那样,‘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吃食和那方面的事情,都是日后影响夫妻感情的重要因素。 已经将自己代入进未来韩家妇的公孙辛夷,自然对这个慎之又慎。 等到时间差不多,见韩绍已经在主座坐定。 公孙辛夷旁如无人的在韩绍身边的桌案,跪坐下来。 “都坐吧。” 说着,见众人一一坐定。 那双宛如玉笋的柔荑,轻轻鼓掌,吩咐道。 “布菜。” 看着公孙辛夷一如家中主妇般,神色自然地安排着这一切。 陷阵营的一众将士,虽然神色古怪。 但草原一路,到底是习惯了,所以倒也没有表现得太过意外。 可那些各字营的主将,却是一个个张大了嘴。 好悬没将自己的下巴惊掉。 直到公孙辛夷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们一眼,才赶忙低下头来,不敢再多看。 这一刻,向来猴精猴精的他们,还有什么不懂的? 心中一边暗骂,那韩狗好大的运道。 一边惴惴不安起来。 毕竟镇辽将军公孙度无子,只有这一个独女傍身。 以后若是不生出什么波澜。 这镇辽军、镇辽城,乃至这大半个幽州,岂不是…… 想到这里,一众天字营主将心中一惊的同时,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随后心中那点原本还想着跟韩绍别别苗头的念头,瞬间消失不见。 看向眼前这个年轻新晋权贵的眼神,甚至带上了几分恭敬。 说到底,他们在某种意义上,既是朝廷的镇辽军将校,也是向效忠公孙度的家臣。 若是韩绍日后,真跟这位公孙大娘子成就好事。 那他就不再是他们的同僚、袍泽,而是他们即将效命的主家。 这一点在某些方面,跟另一边的大汉,着实有点相像。 就像汉末袁绍袁本初,凭什么敢在董卓面前,拔剑叫嚣出那句‘吾剑未尝不利’的名言? 还不是因为他袁家四世三公,又是董卓的举主? 而那一众天字营主将的神色变化,自然落入了韩绍的眼中。 看了一眼身边不惜女儿家清誉与脸面,也要为自己站台的公孙辛夷。 韩绍心生爱怜的同时,不禁有些愧疚。 “此生,定不负卿。” 听到韩绍有感而发的传音,公孙辛夷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浅笑。 那是一种自己付出被认可、被肯定的愉悦。 “你说过不会让我失望,我信伱。” 相较于温婉动人,又体贴入微的婉娘。 公孙辛夷说话做事,总是带着几分武人的生硬与笨拙。 可偏偏这一颗不惜倾尽所有的真心,同样能撼动人心。 韩绍无言了一阵。 随后将目光转向厅堂众人。 只可惜这镇北楼的厅堂虽大,却仍然容不下所有将士。 故而还有一部分将士被安排在了楼下。 韩绍没有多想,便举起手中的酒盏,目光扫视众人。 “战场归来的这第一杯,敬咱们阵殁的将士。” “没有他们的死,就没有我们的生,就没有我们的胜利!” “饮甚!” 一句话激起他人心潮的本事,韩绍向来不缺。 话音一落。 别说陷阵营的将士了,就连那些老家伙也是眸光一阵闪动。 生出几分异样的情绪。 毕竟见惯了生死,无惧生死,跟漠视生死,不是一码事。 “饮甚!” 阵阵呼喝,在这镇辽城最奢华的镇北楼响起。 盏中辽东烈酒入腹的那一刻,那些各字营的主将看向韩绍的目光也热切了一些。 只是下一刻,却见韩绍执后辈礼节,添酒举杯,口中朗声道。 “这一杯,我陷阵营诸将士当敬诸位主将!” “没有诸位主将昔日的照拂和培养,哪有我陷阵营的今日?” “来!礼敬之!” 这话出口。 一众陷阵营的将士,楼上楼下顿时轰然举杯。 刚刚还神色自然的一众天字营主将,听到韩绍这话,再听到那些将士隐约间的戏谑笑声。 面色顿时一苦。 这厮还真是个记仇的! 这话挖苦、打脸了他们一番不说,还杀人诛心…… 可他们又不能不接。 不接,且先不说得罪人,不得罪人的话。 事后传出去,难免被地字营的那些狗东西笑话,心胸狭隘。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苦笑道。 “韩司马,这是在将咱们这些老家伙的军啊……” 韩绍哈哈一笑,口中连道不敢。 一通干脆的先干为敬之后,便幽幽道。 “绍年少鄙薄……” 听到这一声熟悉的开场白,了解韩绍的人,顿时知道自家司马要给人挖坑了。 果然下一刻便听韩绍叹息一声说道。 “昔日有诸位前辈照拂还好,可如今脱离了诸位前辈的庇护,自感根基浅薄,难免心生惶恐……” 见韩绍如此自谦,一众老家伙自然连道不敢当。 有回过味来的一营主将,顿时知道这宴无好宴,怕是除了打脸、诛心,还有其他。 想着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摊开来直白道。 “行了,韩司马,之前的事情,确实是咱们这些老家伙不对。” “你看你想咋办,说个痛快话,也让咱们这些老家伙痛快的喝个酒,如何?” 瞧瞧! 真不愧是能坐稳一营主将的老家伙。 该无赖的时候无赖,该不要脸的时候不要脸。 这该光棍的时候,同样比谁都光棍! 这话一说,韩绍也不好再兜圈子,索性同样不要脸道。 “我要人!” 这话出口,在场一众天字营主将无不面皮一抽。 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 可无奈,酒宴的酒已经下肚,后悔也晚了。 “要多少?” 韩绍伸出一根手指,“三千!” 三千? 听到这话,其中一名脾气火爆的天字营主将,当即拍案而起。 “你他妈杀了老子吧!” 咱们准备瓜分你这三百人,你就开口来了个十倍! 你这他妈哪是要人! 你他妈是明抢是吧! 你看! 急眼了不是? 韩绍呵呵一笑。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哎呀!中计了!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三章哎呀!中计了!其实也难怪他们急眼。 三千人! 几乎等同于从原本的十个天字营,硬生生拆出一个半部出来! 再加上这一次草原惨败,地字营的步卒损失惨重不说。 他们这些骑军同样损失惨重,正是急需要补充血液的时候。 这要是让韩绍这个狗东西再敲骨吸髓地割上一刀。 他们手下的不少部曲,本就残缺的框架,怕是一下就散了。 所以刚刚那癸字的老东西,才怒而拍案。 说出‘你杀了我好了’的话。 只是面对那一双双怒目而视的目光,韩绍却是不急不恼,神色平静。 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嘛! 价码他已经开出来。 接下来无非是讨价还价而已。 果然还没等韩绍开口,就有老东西皱眉断然道。 “三千人,绝对不可能!” “说个靠谱的。” 另一个人主将瞥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公孙辛夷,也是道。 “不错,三千人太离谱了。” “真给了你,咱们自己也垮了。” 老实说,如果真要以韩绍麾下这三百人的逆天实力来看,别说是三千了。 就算是三万人,他也吞得下! 可事情没有这么办的。 真要答应了韩绍的要求,这酒宴也别吃了。 他们十个天字营的主将,干脆一起吊死在这镇北楼,吊死在这个混蛋面前吧。 抢人抢不到,还让人反着讹上了。 羞也羞死了。 还回去干嘛? 而此时韩绍似乎也被他们的坚决态度给难住了。 半晌之后,才有些不满道。 “你们说给多少?” 这话说完。 几个人明显是传音商议了一阵,然后竖起两根手指头。 “两千?太少了吧?” 韩绍一脸为难,然后咬牙道。 “哎,算了,看在伱们这么有诚意的份上……” 见韩绍似乎要答应下来,他们神色一慌,赶忙摇头道。 “什么两千!两百!是两百!” 听闻这话,韩绍眼珠子一瞪,桌子一拍,怒道。 “两百?你们这些老东西打发叫花子呢!” 先前那率先发难的癸字营主将,此时依旧冲锋在前。 毫不示弱地拍桌子道。 “你这混账!非要将我们这些老骨头拆了,才甘心?” 说着,对身边其他人怒道。 “要我说,要人没有!要命一条!” “这小子修为是高,但老子也舍得下老脸!” “只要这混账下得了手!大不了老子让这混账揍一顿,挂在辕门上!” 这话说完,顿时引得其他几位天字营主将的认同。 “不错!” “老子一把年纪了,早就看淡了荣辱!挨顿打就挨顿打!” “反正要人没有!要命一条!” 一众曾经在人前都是高深莫测模样的大人物,此时就跟市井中那些滚刀肉一般耍起来无赖。 看得一众陷阵营的将士,难免有种偶像塌房了感觉。 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甚至忘了往嘴里塞酒肉。 不过陷阵营这些家伙,也没有想着上前劝慰两句的意思。 毕竟眼下咱司马这是在往自家锅里扒拉肥肉啊! 自己帮不上忙也就算了,又怎么可能会在司马威风凛凛、气势如虹,以一己之力盖压十位天字营主将的时候,上前拖了司马的后腿呢? 想明白这一点的他们,一个个的很快就该喝酒喝酒,该吃肉起来。 不但如此,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一旁嘀咕道。 “这镇北楼的酒肉,就是跟别处不一样啊!” “我以前还真没有吃过,我少吃一点,待会儿打包带回去给老娘尝尝!” 这话说完,旁边顿时传来一声嗤笑。 “看你个没出息的样子!” “跟着咱司马,还愁没有酒肉?” 话音未落。 另一道声音憨厚道。 “今日酒宴过后,俺一定要跟以前的袍泽好好吹嘘吹嘘!” “俺也是镇北楼中客了!” 这些家伙你一言我一语。 声音虽然很小,可又怎么可能逃过上面那些元神境真人的耳朵? 听着听着就察觉到这些话的不对劲起来。 什么叫跟着你们司马,就有酒肉? 以前在老子的营中,饿着你了? 气煞老夫! 这般阴阳怪气也就算了。 后面那个貌忠实奸的小混蛋,更是气人。 这人跟人,最怕对比。 你跑我们营中一顿吹嘘,自己是高兴了。 你让老子营中的将士们,怎么想? 老子不贪不捞,就算全家都喝上几年西北风,也不够那些家伙吃一顿的啊! 更关键的是,万一这些狗东西把老子今天撒泼耍无赖的事情捅出去。 老子的脸往哪儿放? 是的! 当滚刀肉,耍无赖都是讨价还价的手段。 哪能真不要脸! 一下子被捅到死穴的几位天字营主将,眼神中顿时闪过一抹慌乱。 赶忙将眼神瞥向一旁没有吱声的其他人。 ‘快点!老子红脸唱完了,该你们唱白脸了!’ 收到眼神的几人,不禁有些无奈。 这陷阵营到底是一窝什么鬼东西! 司马睚眦必报,小肚鸡肠。 下面一帮小崽子也是奸滑似鬼! 这般感慨着,他们赶忙清了清嗓子,上前劝慰道。 “韩司马为人忠厚,又岂会做出掌掴老前辈这等不体面的事情来?” “不至于!不至于!” 说着,一边拦住要‘翻脸’的老伙计。 一边对着坐在首位的小混账,和声道。 “韩司马,这两千人也不可能……” 韩绍闻言,顿时越发不满,气恼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我这个小辈,好心宴请诸位,诸位这么给我这个小辈难堪!” “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别人我韩某人是泥捏的?” 听闻这话,又是一人上前打着圆场,义正言辞道。 “怎么会?” “这镇辽军谁人不知韩司马,胸怀宽广,大肚容人?” “又怎么会跟我们这些老家伙计较这些得失?” 这般马屁一拍,见韩绍似乎脸色稍缓。 赶忙又是一波好话,不要钱地送上。 听得韩绍眉头舒展,神色似乎隐隐有些得意。 果然很快便听他不耐烦道。
“行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本来就是来高高兴兴地吃酒,这事情搞得平白坏了兴致!” “这样吧,我陷阵营如今只有三百人,甚至不足一曲!” “传出去我也没面子!” “这样吧,你们给我补足一千人,合半部、两曲之数!” “过往咱们的事情,就算了!” 韩绍说着,大手一挥,神态坚决。 只是看着几人兀自犹豫不决的样子,韩绍顿时皱眉道。 “怎么?我这个小辈已经一再相让,诸位却是一步不退,未免有点太欺负人了吧!” 欺负人? 到底谁他妈在欺负人啊? 一口一个小辈,你看你干的是小辈该干的人事吗? 只是看着韩绍一副再这样,我就要发飙的表情。 一众天字营终于咬牙道。 “行!既然韩司马这么爽快!咱们这些老家伙再墨迹就没意思了!” “就这么定了!” 七百人。 分摊到十个营,一营也不过几十个人罢了。 虽然肉痛,但勉强还是能接受的。 韩绍见状,原本的不满、怒意,瞬间消失不见。 那眉眼的笑容,更是有如冬日暖阳一般和煦。 “哎,早这样不就好了?好好的酒宴吃成这样!看这事情闹的!” 说着,端起酒盏便歉意道。 “诸位勿怪、勿恼!都是我这个小辈的错!” “我这个人性子直了些!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诸位放心!你们照顾韩某这个小辈,出人助我这个难关!” “韩某也不是那种不识抬举的人!” “这样吧,等回头去挑人,后天真气境以上的修士,我一个不要!” “绝对不会让诸位为难,如何?” 听到韩绍这般保证,原本脸色难看的他们,顿时就是一喜。 他们就怕韩绍贪心不足,想要将他们那点家底子一举收刮干净。 此刻听到这话,提着的一颗心瞬间落下了。 于是一个个开心地道。 “好!韩司马仁义!” “如此最好!” 说着,似乎生怕韩绍反悔,一面饮下一口苦酒,一面倒着苦水道。 “韩司马啊!你不知道老哥的难处啊!” “老哥们也难啊!要是往日,别说是你要三千人!” “就算是四千、五千!老哥们咬咬牙也替你凑齐了!” “可现在不行了啊!这一战儿郎们折损得太多了!” “老哥们得给儿郎们留下种子啊!” 听着这些家伙一口一个‘老哥’,韩绍笑而不语。 你看。 人就是这样。 当你要拆窗户的时候,他们死拦着不让。 可当你要说拆屋子的时候,他们又会同意你拆窗户了。 甚至还会对你感恩戴德,夸你是个好人。 听着他们的絮叨诉苦了一阵,韩绍似乎不但没有什么不满。 反倒是跟他们一起诉苦起来。 说草原一战的凶险。 说自己北上草原,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又说自己在龙城之下,以三百人直冲数万蛮族大军! 虽然看起来悍勇无当,但实际上那是没办法的事情。 “要是当时老弟我有三千大军!不!只要一部两千人!” “老弟不但能将那些龙城之下的狗蛮子,赶尽杀绝!” “还能将龙城中那些蛮狗贵种,一锅端了!” “到时候神都献俘!镐京夸功!让世人都见识一下我巍巍镇辽的赫赫威名!” 韩绍这话说着,双目泛红,重重锤了一下桌案,不甘道。 “可惜老弟我没有啊!” “老弟我只有这三百甘愿随我舍身忘死的袍泽兄弟!” “只有他们啊!” “当时我哪怕能多上几百人也好啊!” 看着韩绍这副悲伤不甘的模样,下面一众镇辽将士中有人瞬间呼应道。 “愿随司马赴死!此志,百死而不悔!” 话音一落。 三百将士慨然应声。 “愿随司马赴死!此志,百死而不悔!” 听着这一阵豪迈的呼喝声,几个老哥也被这股情绪感染。 既感慨于将士们悍勇与不畏死。 也感慨于韩绍错过机会的不甘! 再加上酒精有些上头,刚刚还一步不退,锱铢必较的他,当即大手一挥道。 “老弟的不甘老哥我懂!” “不就是几百人吗?老哥如今也不宽裕!这样吧!答应给你的,分摊到我头上的,我再给你补一点!” “凑足一百人!你看怎么样?” 这话说完,另一个老哥当即接话。 “老丁大方,老子也不能小气!” “我也给你补上!” “说实话,老哥对你小子是服气的!” “三百人横扫草原,换做老子怕是想也不敢想!” “但是你小子敢!不但敢!还他妈的做到了!” “老子佩服你!” 这边说完,另一也咬牙道。 “也算我一个!” 然后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这个时候情绪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再肉痛也只能随大流了。 等到最后一个老哥,在韩绍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答应补足一个百人队。 这一下子又诓来三百人的韩绍,顿时一脸感动道。 “没想到诸位老哥如此大度、慷慨!老弟我以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该罚!我认罚!” 说着,就连灌自己三杯。 等到第四杯的时候,韩绍面上感动之色不减,慨然道。 “啥也不说了!老弟对诸位老哥的感激都在酒里!” “来!饮甚!” 接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几位老哥觉得这一趟酒宴损失太大。 想从韩绍这里把本钱吃回来,喝回来。 一个个很快便喝得酩酊大醉。 在公孙辛夷默然退下之后,竟然跑到韩绍身边勾肩搭背地称兄道弟起来。 可等到酒宴散去。 回去的路上,被冰冷的寒风一吹。 脑子清醒过来的老家伙们,忽然定定地站在了原地。 彼此身形僵硬地对视了一眼。 其中率先夸下海口的那老哥,猛地一拍大腿。 用力之猛,甚至隐隐生出几分肿胀。 悔得真个大腿拍肿,哭丧着脸道。 “哎呀!不好!中那小子的奸计了!” “老子的精兵啊!” …… …… 说明(额,最好看一下) 前面几章写昏头了,把营、部军职,搞混了,这里跟大家道个歉。 犯了这种低级错误,实在是不好意思(太尴尬了)。 这里把军职、军制还有对应的境界,整理出来给大家看一下吧。 五人一伍,设伍长(筑基凝血)。 二伍一什,设什长(后天真气前期)。 百人一队,设队正。(后天真气后期以上) 五百人为一曲,设曲军候。(先天真元) 四曲为一部,合两千人,设校尉。(天门真罡) 【女主公孙辛夷当时就是一部校尉,修为是天门境大宗师】 五部为一营,共万人,设营主将。(元神真人)(本来是叫偏将或者牙将的,牙将不好听,偏将又感觉容易被理解成副将的意思,就改动了一下) 【注:各营主将对应蛮族万骑长】
镇辽军除了城防营之外,以天干地支分为骑军的天字营和步卒的地字营。 天字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一共十个营。 地字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个营。 元神真人之上的法相金身大能,军职为中郎将。 镇辽将军公孙度,属于朝廷敕封的封号将军最低一等,也被称为杂号将军。 (不过边军情况不一样,位卑权重,后面的西凉、西南都是这种情况。) 上面就是四征四平四镇四安。 再上面就是:骠骑、车骑、卫将军。 后面这几个暂时不重要,只是顺便提一下。 最后,看在我半夜爬起来的面子上,求个月票呗!~ 第一百四十四章 神都!武人!巍巍高楼上!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四十四章神都!武人!巍巍高楼上!天字十营,每营五部二十曲,合计万骑。 都是镇辽军多年积累下来的家底。 只可惜这一战损失太大了,不少部、曲都被打残了。 有些甚至成建制的没了。 经过如此血腥残酷的大浪淘沙。 如今还活着的,虽然不一定是当初军中的最强者。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战精锐。 也是接下来各个字营,迅速恢复战力的根本。 这样的存在,别说是张口就吐出去这么多了,就算只是一个,都足以让这些老家伙肉疼不已。 想到自己被那小子一通迷魂汤灌下来,竟然又主动送出去三十骑。 刚刚那狂拍大腿的癸字营主将,整张脸顿时挂上了痛苦面具。 “那小子不地道啊!” 先是一副嚣张跋扈、睚眦必报的态度,让他们以为他只是个年少得志,却没有多少复杂心思的小辈。 从而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后来又是一套连绵不断的组合拳,很快便让他们这些自认精明的老家伙落入了他的毂中。 稀里糊涂地就让他摆了一道。 那可是三十骑啊! 一想到刚刚酒宴上自己打肿脸充胖子,一副你小子不要也不行的样子。 在场这些各自营的主将一张老脸,臊得通红。 “没想到啊!咱们这些老家伙终日打雁,最后却让雀儿啄了眼!” “是啊,后生可畏吾衰矣!” 这一刻被寒风一吹,彻底冷静下来的他们,回想起酒宴上的一幕。 心中直感觉背后阵阵发凉。 以退为进、扮猪吃虎、悲情牌、苦肉计…… 这一连串毫无痕迹的套路下来,换谁不迷糊? 只是这个时候除了硬着头皮认栽,后悔也已经晚了。 只能在心里暗骂。 年轻人不讲武德! 竟然来骗、来偷他们这些老人家! 他们大意了!不但没有闪!还一头栽了进去! 这好吗?这不好! 可骂着骂着,他们忽然一个没忍住,自己就笑了。 也说不上是被气笑的,还是自嘲。 不得不说,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年轻人了。 不但天赋卓绝,修为奇高,就连心思城府也是一等一的存在。 与之相比,自家那些曾经引以为傲的家中后辈,就仿佛那萤虫之于皓月。 好像一下子就平庸如草芥了起来。 “真是不简单啊!” 某位字营主将感慨一声。 可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明显说了一句废话。 真要是简单的。 怎么可能以区区三百人,在草原腹纵横数千里,毫发无损地杀了一个来回? 又怎么可能引得将军府那位大娘子,青睐如斯? “算了,反正也是咱镇辽军的人,绕来绕去,肉也是烂在自家锅里……” 这般无奈地自我安慰一声。 众人想想也是,心中终于舒服了一点。 随后下意识回望了身后的镇北楼一眼,不免想得多了一些。 大娘子跟神都那位姬家子的事情,就连下面的士卒都有所耳闻。 他们自然知道得更多一些。 如今眼看这位无论天赋才情还是容貌都堪称卓尔不群的韩司马,突然冒了出来。 不但没有什么不满与愁绪,反倒是显得有些乐见其成。 说到底他们这些边军军将,已经早就不信任神都,甚至不信任大雍姬氏了。 这么多年来,幽州儿郎困守这苦寒之地,眼神热切地遥望那片宛如天宫的神都一年又一年! 也期盼了一年又一年! 可神都呢? 不但从来没有真正看过他们一眼,给过他们一个直入青云的机会! 有的只有猜忌、忌惮! 有的只是打压、防备! 甚至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算计与迫害! 这么年下来,他们的心早就冷了,也寒了! 特别是这一次草原之战的惨败,让他们就连心中最后一点光芒,也彻底消散了。 看向那座神都的目光,也从原本的热切,化作了如今的冰冷,乃至仇恨! 可以说,若不是还忌惮、敬畏大雍姬氏镇压人间数千年的强大力量与威慑。 某些性情火爆的军将早就暗中串联,怂恿着公孙度掀翻了这天地了!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将他们幽州贵女嫁到神都,就算是从情感上讲他们这些幽州土生土长的武人,也接受不了。 只会感觉到屈辱! 所以眼下的他们心中只希望那位韩司马,能够争点气。 替他们幽州武人争点气! 若是他最后真能跟大娘子成了,那事情还好说。 幽州,终究还是他们幽州武人的幽州。 若是没成,就不大好说了。 难保神都某些贼鸟厮会借着这场婚姻的机会,将爪子伸进幽州。 到时候怕又是一番不忍言的腥风血雨…… 想到深处,这些天字营的主将彼此对视一眼。 然后相视一笑。 与之相比,区区百十骑的损失,似乎瞬间就算不得什么了。 毕竟说来说去,终究还是那句话。 ‘只要肉还烂在自家锅里,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 人心就像是一杆刻度精确的标尺。 敌我、亲疏,都在这杆标尺的衡量下,显现得明明白白。 就像是此刻的镇北楼中,随着酒宴散去。 几位天字营主将提前离开,一众还未离去的陷阵营将士,顿时放开了手脚。 又是围着韩绍一阵笑闹之后,见天色不早了,才心满意足地跟着李靖等人返回营地。 临走前,韩绍拍了拍李靖的肩膀,道了一声。 “辛苦你了。” 这些天韩绍当了甩手掌柜,将陷阵营里里外外所有的事情都丢给了李靖。 等到事后听李靖一番陈述,才知道有些事情有多麻烦。 对此,李靖自然是连道不辛苦。 甚至还为韩绍对自己的信重感激不已。 毕竟若不是将他当成真正的心腹,又怎么可能将这些看似繁琐,实则颇为重要的事情交给他李靖? 见李靖一脸士为知己者死的表情,韩绍一面在心中暗道惭愧,一面摇头失笑道。 “你我之间无需如此,还是那句话,伱信我,我信你。” 这话出口。 李靖不禁想到当初那晚,韩绍找到自己的那一幕。 一时也有些感慨。 于是重重一抱拳道。 “靖,此生铭记司马恩泽!愿为司马效死!” 韩绍闻言,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目光扫过包括冯参、齐朔、赵牧三人在内的一众陷阵营将士,沉声道。 “以后李靖就是本司马的副将!” “我不在,营中诸事,李靖自可一言而决!” “可有人不服?” 听到韩绍突然说到这个,众将士却是没有丝毫的意外。 毕竟韩绍对李靖的信重,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草原的那一路征战开始,很多事情就已经让李靖处置了。 回到镇辽城之后,更是大小事情都交给他。 如今不过是趁此机会,给李靖一个名分而已。 所以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就齐齐抱拳道。 “见过李副将!” 副将,非将。 韩绍随口封的这个‘副将’,确实也只是一个名分而已。 陷阵营属于镇辽军别部,说白了就是编制之外的存在。 所以并没有正军中该有的正式定员、属官,很多东西自然就自由得很。 一通见礼之后,冯参大大咧咧地嚷嚷道。 “李副将高升了!回头定要庆贺一番!” 哼哈二将之一的齐朔,这次出奇地没有顶老冤家的嘴,而是瞬间接话道。 “是啊!咱们以后也算是李副将手下的兵丁了!” “要想让我们卖力,不请酒怎么行?” 这哼哈二将一说完,顿时让原本有些严肃的气氛,瞬间轻松起来。 众将士哈哈笑着,让李靖请客。 要求不高,就在隔壁的杏花楼请他们喝一顿就行! 对此,李靖无奈苦笑。 说实话面对韩绍这一番突如其来的举动,说不高兴肯定是假的。 但随之而来感受到的那份沉重责任,却让他心中不免有些惶恐不安。
只是见到韩绍随后投来鼓励的目光,他终于振奋了几分精神。 难得抛却了原先的稳重,豪迈道。 “好!回头等下次旬假,李某定与你们不醉不休!” 又是一阵欢快地大笑之后。 李靖终于带着将士们回营了。 按照惯例军规,镇辽军平日里是不允许无故出营的。 只是有他们韩司马的面子在,李靖只是向将军府有司递了个条子说明了一下,就得到了应允。 所以今日算是特例。 回去的路上,正微微出神,想着心事的李靖,忽然听得身后的赵牧道了一声。 “我会盯着你的,李副将……” 李靖回首望了这位从草原上趟过一路尸山血海的袍泽。 刚刚众人恭贺的时候,唯独赵牧没怎么吭声。 李靖原以为他是因为心中有点不服气,所以也就没有多想。 此时听到他这话中有话的样子,李靖才回过味来。 淡淡哂笑一声后,李靖自无不可地回应道。 “赵军候自便就是。” 说着,李靖没有停顿地又补了一句。 “若是日后,靖举止失当,有负司马信重之恩泽……” “赵军候自可斩下吾首,奉于司马当面!” “靖感激不尽。” 听闻这般掷地有声的话音,赵牧定定地看了李靖一阵。 小半晌之后,终于展颜一笑。 “恭喜李副将。” …… 镇北楼上。 韩绍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厅堂,一时间竟生出几分繁华落尽的唏嘘之感。 直到看到公孙辛夷摇曳着窈窕的身姿,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才感觉这方世界重新生动起来。 视线中的女子,面容绝色,白皙而明艳。 虽然一贯清冷的神色,让这份明艳仿佛被笼上一层霜冷的色彩。 甚至就连她走路的姿态,也没有寻常女儿家的柔软与婀娜。 反倒是显得锋芒毕露,给人一种凛然不可犯的疏离感。 可恰恰是如此,却也让她整个人似乎具备着一种寻常女子没有的独特魅力。 用另一个世界的话来说,就是极具视觉冲击力。 一阵目眩神驰的心旌摇曳间,公孙辛夷在韩绍身边跪坐而下。 “看我做什么?” 韩绍笑道。 “自家妇人看看又有什么打紧?” 公孙辛夷耳垂微红,不满道。 “惯会胡言乱语,我何曾嫁与你?” 韩绍摇头,笑着肯定道。 “缘分天定,早晚的事情。” 韩绍这一句‘缘分天定’,不禁让公孙辛夷微微怔了神。 想到当初,她与韩绍战场相识。 初始只觉得此人傲慢且不知礼,甚至还怀疑过他的来历。 后来一番纠缠之后,不知怎的,竟然此獠钻进了心,沁入了神魂。 再也摘落不去。 如此想来,似乎这一句‘缘分天定’,确实极为贴切。 只是……又是天命么? 若是这也是天命,当年那位母族老祖给自己批的那番命格,又该如何解释? 太阴坐命,有凤来仪。 这或许对于普通女儿家,会觉得荣耀自傲。 可这么多年来,公孙辛夷却只觉得这是一副再沉重不过的枷锁。 锁死了她的命运,也锁死了她的未来。 让她不得超脱。 见公孙辛夷出神,韩绍问了一声。 “在想什么?” 语气平淡。 就像是多年的老夫询问家中老妻。 这一声出言,顿时唤过了公孙辛夷散乱的心神。 定定地看了韩绍一阵。 眼前的男子,面冠如玉,眉角飞扬。 就算是这世间最挑剔的女子,就算是面上再是表现得有多不屑。 心中怕是也免不了惊叹一声‘好皮囊’! ‘难怪那婉娘……抱死了不放手!’ 这般在心中腹诽一声,公孙辛夷在韩绍杯中添了酒水。 然后在韩绍愕然的目光中一饮而尽。 压了压躁动的心神后,公孙辛夷忽然拉起了韩绍的手。 韩绍虽然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反抗。 任由她拉着自己飞身而起,很快便越过这镇北楼的层层楼阁,扶摇而上。 直到就连那镇辽城的高大城墙也落在了脚下,才顿住了身形。 脚踏实地的那一刻,公孙辛夷语调生硬而清冷地道。 “你们退下吧。” 下一刻便听到虚空中传来数声回应。 “喏。” 韩绍闻声,顺势扫了一眼【小地图】。 见图中三个绿色的小圆点,消失在四周。 不免在心中感慨了一声,世家底蕴的深厚。 不过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毕竟这处能够一眼俯瞰整个镇辽城的地方,又怎么可能无人坐镇? 所以韩绍倒也没有露出什么吃惊的表情。 只是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身边的公孙辛夷,不知道她搞什么名堂。 面对韩绍的疑惑,公孙辛夷先是松开他的手。 而后手中似乎掐了个指诀,顷刻间一道无形的屏障,快速在这处高耸楼阁之上延伸而出。 韩绍用神念感受了下,不禁有些讶异道。 “阵法?” 这次轮到公孙辛夷惊讶了。 “你知道阵法?” 里写烂了的东西罢了。 只是在现实中,韩绍还是第一次见。 韩绍闻言,嘴角一抽。 只能含糊其辞道。 “书上见过,也听人提过一嘴。” “觉得有点像而已。” 听闻这话,若是换做以往公孙辛夷,肯定要狐疑一阵。 只是现在她却也没有多想。 说白了,当你不信任一个人的时候,就算他表现得再好。 也是全身破绽。 可当你面对一个足以让你不惜一切付出的人。 这些细枝末节就全都不重要了。 公孙辛夷此时便是这般心态,见韩绍露出有些好奇的表情。 甚至替他解释道。 “这是当年两位墨家和阴阳家的前辈联手布置的。” “只可惜阵纹太过繁复、条件太过苛刻,靡费也太大。” “所以无法用于战场之上,也没办法时常开启。” 看着公孙辛夷有些惋惜的表情。 韩绍莞尔一笑,正准备收回神念,忽然神色一愣。 【窥得阵法:三才残阵】 【被动:阵法操控】 好家伙! 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韩绍的神色变化一闪而逝,公孙辛夷也没有在意。 只是在开启完阵法之后,定定地看着韩绍,然后幽幽问了一句。 “你想当人皇吗?” 巍巍高楼之上。 公孙辛夷这话声音虽轻,可由于阵法的效用,阻隔了楼阁上呼啸而过的寒冷北风。 所以依旧清晰无比。 只是韩绍还是有种恍惚中听错话音的感觉。 讷讷地看了公孙辛夷一阵,似乎想从她的神色变化中,看出她是否跟当初的自己一样‘罹患脑疾’。 然而让韩绍无奈的是,此时的公孙辛夷眼中只有淡淡的平静与坚定的认真。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在这个君权至上的世界。 有些事情别说是说,就算是想,也是一种罪! 罪不容诛、罪不可赦的弥天大罪! 要是传出去,大雍姬氏哪怕还有一口气,也要将之诛杀! 因为皇道唯一。 世间最独! 公孙辛夷缓步走上前,依偎在韩绍怀中,倾听着韩绍甲胄之下的心跳变化。 “你怕了?” 听到这短短的三个字,韩绍一时无言。 说怕吧,好像这个……真没有。 说出来不但丢面子,还虚伪。 但要是直言说自己不怕。 岂不是一下子暴露了自己天生的一副反骨? 不能够啊! 韩某,大雍大大的忠臣来着! 只是有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片刻之后,很少露出笑容的公孙辛夷,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你果然是个天生的逆贼……” …… 神思混沌,晚上就这一章吧,明天再说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生凤命!当母仪天下!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五章天生凤命!当母仪天下!镇北楼高,仿佛离苍穹也近了许多。 凭栏处,韩绍轻揽着怀中玉人紧致纤细的腰肢。 听她笑着说自己是个天生的逆贼。 对于这样的评价,韩绍不置可否地反问道。 “何以见得?” 只可惜他的嘴硬,换来的却是公孙辛夷一记白眼。 单凭你此时搂着本该属于大雍皇族的女人上下其手,就足以见得! 轻拍了下某人那只不安分的手背,止住了他越来越过分的动作。 不得不说,脱下一身冰冷甲胄,换上女儿装的公孙辛夷。 浑身散发着惊人的魅力。 平日里见了也就算了,可当落入眼下这等无人的静谧之处,就有点折磨人了。 饶是韩绍自问定力不差,还是生出几分欲罢不能之感。 武人一道,气血丰盈,修为越高,心火越炽。 某些念头本就强烈。 可韩绍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倒不是什么守正君子的念头在作祟。 他只是觉得公孙辛夷今日这一番突如其来的惊人之言。 绝不会是无的放矢。 果然在平复了被某人撩拨起的情绪之后,公孙辛夷匀了匀散乱的气息,而后便道。 “外祖知道了我们的事了?” 自然是知道的。 毕竟这事本就是韩绍故意捅出来,用来平衡一下公孙峙、乃至辽东公孙的手段。 见韩绍点头,公孙辛夷幽幽一叹,有些无奈道。 “你该跟我商量一下的。” 作为一个女子,能跟自家情郎行走于阳光下,自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 可是有些事情哪有那般自由随心? 世事如蛛网,丝丝缠绕芸芸众生。 世人挣扎其中,不得解脱。 地位越低,丝网越密,层层叠叠,难以喘息。 可像公孙辛夷这样高高在上的世家贵女,身上缠绕的蛛网虽然要稀疏许多。 但越是稀疏,越是粗壮。 有时候别说是挣扎了,哪怕只是想想,就会生出一股无力之感。 只能随波逐流,任其摆布。 美曰其名,这是自己生来高贵,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想到这里,似乎是发觉自己刚刚那话有些生硬。 公孙辛夷赶忙补充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早……” “只是觉得……” 看着公孙辛夷这副紧张解释的样子,韩绍失笑。 谁能想到外人眼中孤高清冷的公孙大娘子,私底下会露出这样惊慌失措的表情呢? 在身前琼鼻轻点了一下,韩绍笑道。 “别急,我没多想,你慢慢说。” 见韩绍表情自然,并没有如自己料想一般,露出不满的神色。 公孙辛夷心中松了一口气。 随后暗骂自己嘴笨,定然没有那个婉娘会哄人。 这般患得患失了一阵。 为了避免言多必失,引得韩绍厌烦。 公孙辛夷索性直接道。 “伱知道我为什么会与那姬家子……扯上关系吗?” 公孙辛夷小心翼翼地用‘扯上关系’,来掩盖那一纸婚约的事实。 这点小心思,韩绍一目了然,却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 毕竟只是一纸虚无缥缈的婚约,又没有造成什么既定的事实。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 反倒是公孙辛夷如今主动挑起这话,让他不免多想了一些。 ‘莫不是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这般念头倏忽转过。 韩绍索性没有急着开口,而是静待公孙辛夷的下文。 目光对视的那一刻,公孙辛夷终于继续道。 “因为那位很多年未曾出门的赵家老祖,曾经为我批过命……” 提到那位母族老祖宗,公孙辛夷口气淡漠,不但没有以此为荣为傲。 眼神中反而露出几分厌恶与疏远。 “说我天生凤命,贵不可言。” 说着,目光定定地看着韩绍,叹息道。 “说我命中注定……当母仪天下……” 太阴坐命,有凤来仪。 命中注定母仪天下。 听到公孙辛夷这话,这一次韩绍算是真的愣住了。 他本以为公孙辛夷跟那姬家子的一纸婚约,只是一场普通的世家大族跟大雍皇族的联姻之举。 却没想到这其中竟然隐藏着这样的重要关节! 命格! 这玩意儿在另一方世界,充其量只是当权者和野心家玩弄人心,用来造势的一种手段。 可在这方世界就不一样了。 毕竟这可是一方武道通神的世界。 命理、气运学说,甚至能够借以成道。 早年因为一语‘北方将有黑龙出,以水德克火德,斩赤龙而代天下’的谶言,而惨遭大雍姬氏血腥屠戮的望气士一脉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如今虽然已经沦为诓骗钱财的江湖手段。 但为公孙辛夷批命的,却不是那些糊弄人的江湖术士。 而是那位圣地门徒,几乎站在人间最顶点的赵家老祖! 这样的存在,自然不会信口胡诌。 至少……不会毫无目的地胡说八道。 既然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其背后的可能无非就只有两种。 第一种就是公孙辛夷身上确实有这样的命格。 日后,在天道气运的加持和推动下。 她注定将沿着命格赋予她的天命路数,走上那人间极贵的登天之阶。 而第二种……就要复杂一些了。 能让一尊几乎走到人间绝巅的第九境,舍弃脸面说出这般谎话。 其背后隐藏的目的,单单只是想想,就足以让人心神紧绷、头皮发麻。 想通了这些的韩绍,定定地站在原地许久。 这一刻,他算是明白过来公孙辛夷为什么会突然说出那话了。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 与她产生因果羁绊的韩绍。 似乎命中注定要走上那条逆而屠龙的血腥之路。 而如果是第二种可能。 那更好不到哪里去。 这说明韩绍已经成为了那位赵家老祖棋盘中的一枚棋子。 有进无退! 念头幽幽转过间,韩绍长长吐出一口氤氲浊气。 见公孙辛夷目光带着几分紧张地看着自己,韩绍笑了。 “怎么?怕我心生怯意,弃你而去?” 是的! 站在公孙辛夷的视角,其实还有第三种可能。 那就是韩绍怕了。 他退缩了。 就像上了战场的逃卒一样,头也不回地撒腿就跑。 留下她公孙辛夷一人,独自面对这汹涌而来的滚滚大势。 独自走上那条她根本不想要的人生之路。 不过好在这一切到目前为止,结果还是好的。 他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当韩绍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公孙辛夷心中顿时一安。 可随即她心中便生出几分愧疚之情。 要不是因为自己,他也无需面对这般险恶的处境。 只是男女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 让人忍不住就变得自私,变得贪婪,变得不顾一切。 公孙辛夷用力抱住韩绍,似乎想要拥有他的一切。 只可惜那一身冷硬的甲胄,实在太过碍事。 所以下一刻,早就已经如臂使指的元神境法力,顺着甲胄的缝隙一路蔓延。 很快便探索到了那些暗藏在内的关节之处。 一阵铿锵的甲胄落地声后。 公孙辛夷终于感受到了某人的温暖与真切,深深吮吸着他身上独特的男儿气息。 忍不住伸出手指触摸他的脸颊。 在明月光辉的映照下,描绘出他的模样。 这一刻的公孙辛夷,忽然发现其实好色这件事,并不是独属于男儿。 女儿家也是好色的。 “你要做什么?” 看着公孙辛夷渐渐迷离的眼神。 韩绍环顾了下四周,静谧无声。 此刻的高楼之上,仿佛生生隔出了一小片天地。 只有他,也只有眼前这个曾经清冷孤傲的女子。 做什么? 公孙辛夷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疑惑他的明知故问。 然后用捧着他脸颊的手掌微微用力,将之牵引近前。
“你不想吗?” 吐气如兰,气息纠缠的那一瞬。 公孙辛夷声若呢喃。 韩绍却是愣住了。 这娘们儿是在挑衅于我? 可就在他这短暂愣神间,作为曾经骑军校尉的公孙辛夷已经向他发起了冲锋。 其势,可谓是勇不可当! 实际上自从草原那一天的放肆之后,公孙辛夷总会在脑海中回忆起当初的那一幕。 并且时常在心中懊恼于自己仓惶而逃的狼狈。 总觉得若是再有这样的机会,自己或许、应该、可能会做得更完美一些。 为此,她甚至强忍着身为女儿家的羞耻,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 那一阵唇齿交缠的瞬间。 韩绍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又被敌将实现了突袭。 有如破阵之锋矢的势如破竹,长驱直入间,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死战意志。 彼此贴近的身躯,剧烈跳动的心脏,有如骑军踏动的马蹄。 滚滚如雷,浩浩荡荡。 更是让韩绍生出一股敌方气势如虹不可力敌的震撼感。 不过好在他也算是百战余生的老卒了,很快便聚兵稳住了阵脚。 紧接着便是一番你来我往的纠缠厮杀。 有时候敌军深入,有时韩绍马踏敌营。 老实说,韩绍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般激烈的战斗了。 也很久遇到战斗意志这般强烈的敌人了。 战至正酣时,韩绍粗壮着鼻息,忽然一把抓住了某只正在解他腰带的纤白玉手。 口中连忙慌乱道。 “够了,够了!木兰你冷静一下!” 这娘们儿真是疯了! 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 那些守卫这处楼阁的三位强者,只是走了,又不是死了。 要是真在这里成其好事,回头必然会让他们看出端倪。 等传到公孙度耳中,韩绍也不用活了。 单凭那老东西爱女如命的性子,怕是生撕了他的心都有了。 所以就算是箭在弦上,他也只能鸣金收兵,悬崖勒马。 否则的话,就不好收场了。 更何况他也不想让两人的真正初次交锋,交代在这等荒唐的地方。 那样的话,日后回忆起来未免太过尴尬和遗憾。 可韩绍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一番痛苦挣扎后,做出的毅然抉择。 换来的竟然是公孙辛夷哀怨的目光。 “是不是因为她……” 她? 婉娘? 韩绍懵了一阵,实在是没想到这种时候这娘们儿竟然扯到姜婉身上。 于是赶忙一面替她拢起衣衫,避免两人继续荒唐下去。 一面宽慰道。 “你想哪儿去了,不干她的事。” “只是不想在这种地方委屈了你。” 只是这话说完之后,韩绍看着公孙辛夷闪烁的目光,忽然神色一怔。 然后恍然道。 “你在激我?” 激将法,虽然老套简单,但实用性一向是最强的。 她想激他,将刚刚没有做完的事情,继续下去。 回味过来的韩绍,眯着眼睛看着公孙辛夷,忽然意识到她此刻这番看似冲动的举动。 除了本身的意乱情迷外。 更多的是想趁着这个机会,一举断绝了自己的退路。 到了她这个境界,虽然大多数伤口都能愈合。 但若是元阴已失,气息驳杂。 这种事情肯定瞒不过皇族内廷的筛查。 大雍姬氏也肯定无法容忍一个不贞之人,嫁入皇族。 到时候也能顺势彻底断绝公孙族中某些人想要攀龙附凤的妄念。 至于母族的江南赵氏,她也算计到了。 只要她将自己彻底交给韩绍。 不管那位赵家老祖背后有着什么样的算计。 从今往后,都只能全心全意地帮扶她的韩郎上位! 如此一来,似乎一切都会很完美。 唯一牺牲的就只有她公孙辛夷一个人的清誉与名声。 只是这些所谓的名声,她不在乎。 毕竟韩绍为了她,能够不惜拿命去赌。 她又怎么会在意未来那声名狼藉的名声? 看着公孙辛夷那双汪出盈盈水光的极美眸子里,潜藏的那一抹决然。 韩绍无奈苦笑一声。 “你啊……” 短短两个字,顿时让公孙辛夷知道。 自己这点小心思,已经让自家韩郎洞彻了个干净。 带着几分慵懒地拢起衣襟,遮掩住这寒冬里的那一抹动人春光。 公孙辛夷垂首低眉,带着几分苦涩道。 “为什么要这么聪明?装糊涂不好么?” 这世上的很多人,其实都是矛盾的。 有些平日里表面粗犷的人,实际内秀得很。 而公孙辛夷这样一贯清冷孤傲的女子,一旦陷入偏执中。 就像她当初跟韩绍说的那样。 ‘她会疯的……’ 这种不顾一切的疯劲,简直跟当初战场绝境之时,她以天门境修为悍然冲向蛮狗元神境真人一般无二。 ‘看来以后不管怎样,千万不能真将这娘们儿逼急了……’ 这疯起来,就连他都有些心里发憷。 韩绍失笑间,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起来前世历史上发明出‘人彘’一词的某位开国帝后来。 可在认真看了她一眼后,瞬间便将这个念头甩出了脑海中。 顺势将她拥入怀中,韩绍叹息一声,柔声宽慰道。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 “我还没堕落到,需要自己女人做出这般牺牲的地步。” 不管哪方世界在某些方面,对女子都是要刻薄一些的。 一旦名声上有了污点。 以后不管怎么样,都很难洗刷了。 韩绍虽然不太在乎这些。 可终究不想自己的女人受这样的委屈,终日郁郁寡欢。 毕竟有时候旁人异样的眼神,也是能杀人的。 对于韩绍这样不加掩饰的爱护之情,公孙辛夷心中涌出的感动,裹挟在绵绵情意中,终于融化了眼中那一抹偏执的决然。 近乎拼尽全力的拥住韩绍,仿佛要将自己糅碎进他的身体里一般。 “韩郎……” 这一声呢喃,伴随着一阵无力之感,充斥着公孙辛夷化开冷硬的心间。 因为她除了刚刚那个选择,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难道真的让她眼睁睁地看着韩绍,因为自己而步入危险境地? 而这时,韩绍已经幽幽道。 “安心,一切有我。” “你信了我这么多次,也该知道我从未让你失望过。” 这般轻描淡写的话音落下。 却仿佛一枚万钧沉石落在公孙辛夷悬着的心间。 原本的飘忽与不安渐渐落下。 整个人静静地蜷缩于韩绍怀中,似是普通女子在享受情郎这难得温存一般。 丝毫看不到昔日那战场之上锐利无双,不可一世的孤傲女将模样。 韩绍顺势轻抚了她的发间,感慨着人世间的玄妙。 他本身不信命。 在他看来,所谓的命格、气运,其实不过是倒因为果罢了。 这玩意儿跟前世舆论场上的传播学很像。 编造出一个目标,强行给这个‘目标’加持上命格、气运的说法。 只要所有人都相信了。 并且全都奔着这个‘目标’去努力,自然是无往不利。 反之亦然。 至于说这方世界到底是不是这样。 还没有走到那个高度的韩绍,自然是不知道,不明了。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还是相信自己。 只要自己能看透其中的脉络,看透那些隐于背后的存在每一步落子的目的。 那在某种意义上讲,自己岂不是也就相当掌握了某种天命? 韩绍眯着眼睛,静静思索着。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那就是公孙峙那个老东西。 公孙辛夷身上承负的这个命格,他不可能不知道。 可他偏偏却对自己和公孙辛夷的私情,熟视无睹。 甚至采取了默认、纵容的态度。 他想干嘛? 韩绍脑海中悠悠飘过两个字‘不臣’! …… 第一百四十六章 暗子!江湖!宗族!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四十六章暗子!江湖!宗族!不臣,即为逆。 只是这究竟是公孙峙一人的想法,还是……一群人? 韩绍目前还不知道。 还有赵言之。 作为江南赵家明面上的行走,那位赵家老祖意志的延伸。 韩绍本以为他只是因为自己的‘天赋’才跟公孙峙一样,对于某些事选择了默认。 可现在看来,这些事情的背后,却是远没有自己想像的那般简单。 又是沉思了一阵。 韩绍试图将某些东西串联起来,拼凑出一个大概的真相。 只是无奈于自己得到的讯息太少,终究还是做了无用功。 这般在心中叹息一声。 韩绍忽然蹙眉问了一声。 “你命格的事情,姬氏知不知道?” 听闻韩绍这话,公孙辛夷慵懒地挪动了下身子,摇头道。 “不知道。” 公孙辛夷这话说得很肯定。 族中那些人虽然想借着这场联姻的契机,重新归于朝堂。 但他们举止还算得上小心、谨慎。 有关公孙辛夷命格的事情,除了族中核心,他们一向严防死守,从不对外泄露分毫。 毕竟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一旦暴露,他们选中的那位姬家子,瞬间就会成为诸皇子的众矢之的。 平白为日后的夺嫡之路,凭添无数阻碍。 这种失了智的愚蠢行为,他们自然不会做。 为此他们不但连那位姬家子本人,也选择了隐瞒。 更是不断拖延着婚期。 要说这其中没有静观其变的想法,傻子也不信。 韩绍听到这话,顿时明白了那些人的想法。 无非就是奇货可居而已。 公孙辛夷的命格,就是他们的奇货。 一旦情况不妙,他们甚至能干出单方面撕毁婚约,将公孙辛夷改嫁其他皇子的举动。 婚约?名声? 当利益大到一定程度,这些东西通通不值一提! 对此,韩绍有些嘲讽地哂笑一声。 ‘这就是世家么?’ …… 当公孙辛夷撤下阵法之后,顿时就看到三道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大娘子。” 见三位法相金身境强者,向着公孙辛夷这个元神境真人恭敬行礼。 已经穿戴整齐的韩绍,不免有些讶异。 “他们都是家族多年培养、收罗的供奉。” 听到公孙辛夷的传音解释。 韩绍了然,随即向三人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浑身被笼于黑袍中的三人见状,顿时不敢怠慢,赶忙回礼道。 “见过韩司马!” “刚刚未曾跟韩司马见礼,还妄司马勿怪。” 且不说韩绍跟大娘子的关系如何。 单单只看他能在如此年纪,拥有跟他们一般的修为,就足以让他们敬畏了。 韩绍闻言,淡笑着摇头道。 “三位前辈身负镇守一城之职,辛苦了。” “无需跟我这个晚辈多礼。” 说着,随意寒暄了几句,便带着亦步亦趋的公孙辛夷下了楼。 独留三位法相金身境大能看着他们的背影,感慨道。 “果然是人中龙凤!” 这话说完,另两人也是点头表示认可。 早前这位韩司马身胯异种龙驹,策马入城的时候,他们就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 本以为这样年少得志、天资卓越的新晋权贵,难免会目无余子、孤傲轻狂。 却没想到这三言两语间的随和与谦恭,竟然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如此一来,反倒是显得有些不简单了。 …… 时辰不早,夜色已深。 这条原本灯火通明的街道,也渐渐归于了沉寂。 除了身后的这镇北楼,其余灯火皆已寂灭。 和公孙辛夷走出镇北楼之后。 韩绍本想着送她回将军府,可公孙辛夷却是拒绝了。 顿下步伐的那一刻,公孙辛夷回身替他整了整衣甲。 动作温柔、细致到甚至让韩绍心中生出几分古怪。 直到他看到那一点从暗处缓缓走出的纱灯火光,嘴角才忍不住抽了抽。 站在灯笼光亮后的吕彦,看见韩绍瞥来的恼怒目光。 顿感心里冤得很。 “姜娘子非要在这里等司马……卑职实在是拦不住啊!” 见吕彦哭丧着脸,传音委屈道。 韩绍翻了翻白眼。 然后无奈苦笑道。 “这么大冷的天不在家待着,跑出来干嘛?” 提着一盏昏黄纱灯的姜婉脚下莲步轻移,走到韩绍面前,柔柔笑道。 “没见你归家,心里总觉得不安生。” 说着,这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公孙辛夷动作。 一阵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沉默中。 公孙辛夷似乎终于替韩绍整理好了衣甲,抬眼看了韩绍一眼。 “回去吧,别让婉娘等急了。” 说着,回首看了一眼姜婉,似是吩咐道。 “今晚他饮了不少酒,回去替他煮上一碗醒酒汤,睡觉也能安生一些。” 这口气倒是有意思。 大妇么? 蒙纱的灯笼火光,微微摇曳了一下。 映得夜色下的那张温婉玉容,好一阵忽明忽暗。 “大娘子出身军伍,倒是细致。” “却是让婉娘以貌取人了。” 出身军伍? 以貌取人? 她在说我举止粗犷? 公孙辛夷瞳孔微微缩了缩,眼神在黑暗中阴晴不定。 不过一想到刚刚楼阁明月下的那一阵缱绻缠绵。 她也懒得计较这些了。 争这些无用的口舌之利,有什么用? 平白让旁人看了笑话。 于是便以战场得胜之姿,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心中倨傲道。 ‘此败犬尔!’ 念头倏忽转过,公孙辛夷顺势用看叛徒的眼神,看着吕彦等人。 见几人眼神躲闪,似有羞愧之意,才淡淡哼了一声。 “你们司马住的院子,有些小了。” “我给他准备了一间大一点的,这两天伱们辛苦点,替他安顿一下。” 这话说完。 见几人抱拳应喏,便直接消失在眼前。 独留韩绍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 心中好是一阵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婉娘,这……” 这种情况下,饶是韩绍面皮厚若城墙,还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这个时候他见姜婉手中那盏纱灯分量不轻,便上前伸手道。 “我来提灯。” 只是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的姜婉,却是拒绝道。 “还是婉娘来吧。” “夜色不明,路途昏暗,我怕绍哥儿迷了眼,识不得归家的路。” 韩绍讪笑。 “识得,怎么会识不得?” 姜婉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 “这可不好说。” 这世上妖魔鬼怪颇多,有些迷人心智的鬼魅神通,总是让人防不胜防。 绍哥儿读书人出身,眼中所见大多都是光明。 哪见得那么多人世间的阴私诡谲? 她做不得太多。 只想给他点一盏灯,亮一点光,引他归家。 ‘只是……’ 正提着纱灯为韩绍引路的姜婉,脚步忽然一顿。 有些狐疑地轻嗅鼻息。 “怎么了?” 姜婉有些嫌恶地看了韩绍一眼,轻轻一笑。 “没什么,就是绍哥儿该洗澡了。” 金身境,周身无漏,诸法不侵。 自然是不脏的。 她只是不喜欢沾染的那个味道。 不过没关系,洗干净了就好。 她不嫌弃的。 谁让他是自己的绍哥儿呢? 姜婉安慰着自己。 …… 翌日。 韩绍一早就起了身。 可没想到姜婉竟比他还要早,天刚刚蒙白,就见她搓洗着韩绍昨日晚间换下的内衬衣物。 一遍又一遍。 好在冬日的井水,并没有那么冰寒。 韩绍看了一阵,心里有些无奈,却没有说什么。 有些事情终究还是需要她自己慢慢去接受、去消化。 韩绍也一样。 他也在慢慢接受、消化这个世界。 不过看样子今早的朝食,应该是指望不上了。 韩绍厚着脸皮上前跟姜婉温言说了几句话,见她情绪不高,也就没有过多纠缠。 有点脾气好啊。 这样才显得真实不是? 韩绍同样安慰了自己一阵,便带着挤在一间屋子里,将就了一宿的吕彦等人出了门。 老实说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是那种纠结于儿女情长的人。 行为处事,目的性都很强。 没有目标的时候还好,躺平摆烂就是了。
可一旦有了目标,要是不将这个目标实现,总觉得浑身躁动不安。 就好比此刻,出了院门他便带着吕彦他们去了军营。 而后没有丝毫停歇,便安排李靖等人去天字各营要人了。 开玩笑! 昨天酒宴上,那些老家伙答应得是爽快。 可要是回头他们反应过来了,事后反悔了怎么办? 只有以快打快,将这口肉吃到嘴里,咽进肚子里,将之筑成既定事实,才能彻底心安。 实际上也不知道是待在韩绍身边时间久了,近朱者赤。 李靖等人明显也是这么想的。 得到韩绍吩咐后,一个个顿时马不停蹄地往各营奔去。 看着这些家伙喜笑颜开磨刀霍霍的样子,韩绍莞尔一笑。 索性暂时也就没有多管。 先让他们去要吧,要是那些老家伙耍无赖,自己再出面。 这个时候他就不去刺激那些老家伙了,以免坏事。 正好他也可以趁着这个时间的空隙,熟悉一下如今的营地。 一番梭巡下来,韩绍还算是满意。 不止是因为李文静李长史给他安排的这个营地。 更因为他麾下这三百将士。 尽管他们有着自己这个司马替他们开挂,享受过那种修为瞬间突飞猛进的感觉。 但如今身处营地中,他们依旧没有放松修炼。 哪怕与之前相比,这种苦修得来的收获,显得是那般杯水车薪。 可这种昂扬向上,垒土成山、水滴石穿的劲头,却让韩绍极为满意。 实际上在韩绍看来,这方世界的修为,就好比前世的那些武器装备。 当武器装备没有出现真正代差的时候。 士卒的意志,往往比武器装备更加重要。 这也是韩绍非要从各字营手里扣出那些百战余生精锐的根本原因。 对于手握外挂的韩绍而言,修为其实不重要。 他真正看重的是那些百战士卒身上的那股向死而生的战斗意志。 这样他才能凭借这股强大的战斗意志,快速复刻陷阵营的奇迹。 如果单单只是从街头拉来一些没有从军经验,没有经过生死考验的白丁。 就算韩绍能在短时间给他们一身强大修为,又有什么用? 他们把握不住的。 就像小儿持刀,能不能伤人还不好说。 伤己那是肯定的。 除了浪费资粮,一不小心反而还会坏了陷阵营好不容易塑造的根基。 这般念头转过间,正在营中踱步的韩绍,忽然一顿。 目光玩味地看着其中一道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身影。 “李赫。” 听到韩绍这声招呼,正沉寂于修行之中的李赫霍然睁眼。 精光流溢间。 在看到韩绍正打量着自己,李赫赶忙起身拜见道。 “司马!” 韩绍见状,笑着摆摆手。 “不用紧张。” 李赫是李靖的族侄。 这本没什么,也不值得韩绍太过在意。 但这厮却给韩绍留下极深的印象。 因为这家伙会演! 之前忽悠着将士们陪他北上‘送死’,就是这厮给韩绍当的托儿。 当时这厮那浑然天成的演技,饶是韩绍见多识广,还是讶异了好一阵。 只是后来为了避嫌,韩绍并没有将他留在身边。 后来一日也没有停歇的接连厮杀,他也就将这厮给搞忘了。 直到昨晚酒宴,这厮三言两语便将那些个营主将架在了火上烤,韩绍才重新注意到了他。 不管怎样,这厮都算得上是一个技能点歪了的人才了。 所以韩绍想了想便笑道。 “想不想升官?” 升官? 这种好事,哪有人不想的? 李赫那双看似木讷的眼眸,顿时就一亮,赶忙便抱拳道。 “多谢司马栽培!” “愿为司马效死!” 韩绍见状,笑骂道。 “你这厮倒是不客气。” 李赫讪笑,一脸憨厚道。 “司马为军中之长,正所谓长者赐不可辞,辞之不恭!” “李赫旁的本事没有,唯有对司马的敬仰,常人不可及!” 这一通马屁拍下来。 就连韩绍都感觉到舒畅无比。 心道,这厮若不是以前修行天赋差了点,他叔父李靖还真不一定能混得过他。 不过眼下韩绍替他解决了这个问题,以后能走多远,还真不好说。 韩绍忽然问道。 “怪不怪司马我没有将你留在身边?” 自古近臣,都是青云阶。 就好比吕彦一路跟在韩绍身边,如今在陷阵营中就算是李靖等人也要给这个昔日小卒面子。 而听闻韩绍这话的李赫,想了想便笑道。 “司马言重了,李赫自己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 “若不是司马,李赫早就死在草原上了。” “哪还能像现在这样,站在司马面前说笑?” 感受着李赫这话里的真诚。 韩绍笑了笑。 “不用妄自菲薄,本司马麾下将士哪一个不是纠纠好儿郎?” 说着,重重拍了拍这厮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继续保持,前程少不了你的。” 这话说完。 李赫眼珠子转了转,顿时明白过来韩绍的意思。 憨憨一笑,赶忙道。 “司马放心,赫断不会让司马失望。” 果然跟聪明人说话,点到即可。 韩绍满意地看了他一眼。 东厂……咳,本司马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只是接下来对这厮的安排,韩绍一时间还真没有个头绪。 毕竟若是真想搭建一个类似锦衣卫的组织,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用间、潜伏、收集情报…… 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是让人想想都头发发紧的庞大工程。 于是韩绍想了想,便道。 “回头等我消息。” 李赫自无不可。 如今陷阵营的这些将士,都是跟着韩绍尸山血海趟过来的。 对韩绍的信任,早已深入了骨髓。 韩绍的话,自然也被奉为了圭臬。 所以李赫没有任何犹豫,便应了一声。 “喏。” 不过就在韩绍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心中忽然一动。 “你有认识的江湖人吗?” 武道散修、一些小宗门出门的修士,乃至一些左道旁门…… 都可以被称为江湖人。 说得再宽泛一些。 庙堂之外,皆是江湖! 包括那些坐拥一地,传承千年、万载的名门大宗。 听闻韩绍这话,李赫愣了一下。 片刻之后,小心传音问道。 “司马是要养一些人?” 韩绍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否认地反问道。 “你有想法?” 李赫闻言,稍稍沉思了一阵,然后惭愧道。 “江湖人赫倒是认识一些,只是大多上不得台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过去未曾从军前,修为低微。 真正高手他也搭不上话。 韩绍却不在意这些,修为这种东西在他这里不成问题。 只要有用即可。 李赫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少顷便道。 “回头我寻一些,让司马见见?” 对此韩绍不置可否,只道。 “回头去寻我取一些钱财,你放手去做就是。” “这事慢慢来,不用急。” 听到韩绍这话,李赫心中一定。 正想说什么,却听韩绍又补了一句。 “这事不用跟其他人讲,你一人去做。” “若是真需要人手,再跟我说。” 李赫懂了。 “司马放心,李赫有数。” …… 其实韩绍今天找到李赫,也不算是临时起意。 前世躺平时,翻了那么多史书。 又有教员的屠龙术,作为指导方针。 韩绍怎么会不清楚情报的重要性。 只是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也没有合适的机会罢了。 如今有机会尝试一下,自然不想放弃。 不过暂时也只算是尝试而已,能不能成,韩绍心里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只能说是千头万绪,慢慢来吧。 小卒出身,没有家族帮衬、族人信任,还能要求什么? 韩绍叹息一声,随后失笑。 宗族…… 在某些环境下,它并不只是腐朽、落后的代名词。 而是代表了强大的力量。 如今这大雍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世家门阀大族。 乃至那些盘踞地方,万世不易的名门大宗。 其力量根源也正源于此。 …… 还有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为将!讲武堂!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七章为将!讲武堂!修士也是要用饭的。 就连第七境的武道真仙也做不到传说中的餐风饮露。 韩绍自然也做不到。 虽然到了他这个境界,已经能靠体内庞大到浩瀚的法力,维持一段时日不饮不食。 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更何况饮食之欲,是一个人活着的本能。 保留这个习惯,人才能更像人。 否则的话,时间一久,不知不觉就活成了庙宇里的泥胎神像。 想想都觉得无趣。 午时。 军中放饭的时候,韩绍没在自己的营帐中用饭。 而是放下身段,凑到了一众将士身边。 “司……司马……” 被韩绍挤开了一个身位的那将士,看着突然出现的韩绍,神色讷讷道。 “您……您怎么来了?” 见这厮有些拘谨的表情,韩绍失笑。 “怎么?你们吃得饭食,却不让我吃?” 这般说笑一声。 韩绍接过吕彦递上来的饭食,招呼道。 “用饭吧。” 说完,见众人似乎有些放不开手脚,顿时有些不满。 “当初咱们在草原上呼风尝雪的时候,怎么没有见你们这般破讲究?” “如今这才回来几天?” 众将士一阵默然。 北上草原的那段时间,他们都没准备活着回来。 哪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可现在不是回来了么。 军中等级森严。 若是旁人见了,传出去。 说他们这些大头兵不懂规矩,也就算了。 要是让别人笑话他们的司马没有威仪,他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对于他们这个想法,韩绍摇头失笑。 “将者的威仪,是战场上刀兵砍杀出来的。” “是座下马蹄踏出来的。” “不是在自家将士面前摆威风摆出来的。” 韩绍这话清晰地传入麾下每一位将士耳中。 引得不少将士心中热血一阵汹涌。 只是韩绍的话,却是还没完。 目光拂过眼前能看到的这些将士,而后肃然了神色道。 “你们这些人都是跟着我一路厮杀过来的。” “也应该知道我从来不会亏待伱们。” “修为,我给了。” “战功,我给了。” “荣耀,我也给了。” “以后,我还会给更多!” 这话说完。 众将士轰然起身,抱拳道。 “我等铭记司马恩泽!须臾不敢忘!” “司马长刀所指!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如今的这一切,都是司马给的。 就算是有一天,司马想要他们的命,也是一句话的事情。 司马要做什么。 他们豁出命去替司马去拼,去做就是。 只是听闻这话的韩绍,却是摇摇头。 “我说这些,不是跟你们表功的。” “我的意思是,有些东西我给了,你们要能接得住。” 说着,韩绍顿了一下,摆手让众将士坐下后,才道。 “如果按着修为算,你们这些人最低也能当一个百人将的队正。” “再往上,统领五百人的曲军候,你们也当得。” “有些已经踏足天门真罡的,更是跟一部校尉修为相当。” 韩绍说到这里。 众将士不禁悄然挺直了胸膛,眼中傲然的荣光在闪烁。 而这时,韩绍已经接着道。 “所以你们不可能一辈子当一个大头兵。” “总有一天你们要为将一方,统领着各自麾下的将士。” “甚至脱了这身甲,离开军中。” 这话一出。 原本肃然的众将士,顿时一阵哗然。 不少性急的将士,按捺不住慌乱道。 “司马!我们宁愿在司马麾下当个大头兵!也不要做什么百人将、曲军候!” “是啊!司马莫不是要赶我们走?” 韩绍见状,蹙眉道。 “慌什么!” “我何时要赶你们走?” 听到韩绍这话,众将士瞬间不敢多话。 说来也是好笑。 他们这些生死当头也未曾怕过分毫的虎狼之士。 当听到自家司马似乎要抛弃自己,吓得心脏都差点要蹦出来了。 韩绍目光扫过一张张被北地寒风磨砺过的粗粝面容,口中训斥道。 “瞧你们这点出息!” 只是口气虽然不客气,但任谁都能感觉到他们司马那双锐利的目光,明显柔和了几分。 这一发现顿时让一众心中彻底放下心来。 他们就说嘛。 司马怎么可能会舍得他们? 于是一个个正襟危坐,神色肃然地等待着韩绍的下文。 韩绍见状,这才接着道。 “过去你们只需要跟着我冲锋杀敌,有些话我就没有跟你们讲。” “毕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再加上草原之上兵凶战危,我也没精力跟你们讲这些。” “今天正好借着这用饭的机会,跟你们讲一讲‘为将’。” 听到韩绍竟然要跟他们讲‘为将’,在场众将士瞬间瞳孔一缩,眼神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要知道将兵之道,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向来是兵家秘传。 他们这些人基本都是普通士卒出身,哪有机会听到这些。 他们虽然嘴上说着,只想当个大头兵。 但若是能既在司马麾下,又能将兵,那就太好了。 毕竟昨日他们的司马,不是刚从各营主将那里敲来千骑精骑。 于是本就挺直的身躯,越发板正,言辞恳切道。 “司马恩泽,我等铭记之!” “烦请司马教诲!” 懂得感恩的人,大抵不差。
更何况对于自己麾下的将士,韩绍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于是随后便放缓了神色道。 “也不用这么紧张。” “我姑妄言之,你们姑妄听之便是。” 说着,便不再废话了,直接先抛出一句。 “将是兵之胆,将不畏死,兵则不畏死。” “反之亦然。” “这一点,我想你们在这方面没一个差的。” 这话说完。 不少将士想到草原上那一次次向死而生,面色肃然。 因为正是他们的司马每次一骑当先,才让他们真正无惧了生死。 真正向他们践行了什么是‘将是兵之胆’! 而这时,韩绍已经接着讲起三种为将之道。 一曰仁,一曰猛,一曰智。 知晓士卒之饥寒,体察士卒之劳苦,此为仁将。 胆量过人、果断勇猛,而勇于大战强敌,是为猛将。 见识深远、谋略出群、奇正变化鬼神莫测,能以弱胜强、转败为胜的是智将。 说完这些,韩绍目光再次扫过众将士。 “我未曾真正见过你们统过兵,所以不知道你们中几人能成勇将。” “更不知道你们中又有几人能成那智将。” “但抛开这两者不谈,我觉得做一个仁将,想来应该是不难。” “毕竟所谓仁,在我看来只有四个字而已,那就是……” 说着,韩绍忽然加重了语气。 “唯‘将心比心’尔!” “要将麾下将士当个人!他们、包括你们都是爹生娘养的。” “谁都有父母,有妻儿,要惜命!珍惜他们的命!” 听到这里,一众将士再次有了感触。 看向韩绍的目光,敬大于畏。 因为他们已经听说了,从南归之后的这些天。 他们的司马看似整天不见人。 实际上他每天都在忙一件事。 那就是一家一家亲自上门,送去了丰厚的额外抚恤! 老实说,单凭韩绍这样的举动。 就算他没有给他们赐下那等天大造化。 他们这些将士也甘愿将自己的命卖给他! 心甘情愿地为之赴死! 因为他们觉得——值! 不为别的,就算只为这一份心意。 也值! 他们这些过去的普通士卒是什么? 是军中书吏,手中书册上记载的一列列从上到下的数字! 是很多将官冲锋陷阵,杀出赫赫威名的背景色。 是为帅者,冲城墙、填壕沟、发起决死冲锋的草芥! 说得冷血、冰冷一点。 大多数将帅只会心疼一场大战下来,死去多少士卒。 却很少有人会在意这些士卒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身份。 家中又有何人? 可有父母需要赡养? 可有妻儿需要抚养? 没人在乎的。 或许他们曾经在乎,可见得死人多了。 最后也不在乎了。 只是若是换做自己日后为将呢? 又会如何? 这一刻的他们陷入了沉思,而后用略带迷茫的目光望向了他们的司马。 最终等来一句。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人心易变。 最难铭记的,就是那一颗初心。 这一点,就连韩绍也不一定能做到。 但有些东西,看似假大空。 可也只有将预期、理念无限拔高,才能达到最基本的目的。 就像前世的那些‘主义’,自从确立以来,便有它存在的现实意义。 然而就在韩绍这话说完,便听有人高声应道。 “司马今日与我等士卒,一同用饭,也是在践行仁将之仁?” 韩绍闻言,笑道。 “若是我不来吃,怎么会知道你们吃得好不好?” “可曾饱腹?” 这话说完。 说话那将士顿时眸子一亮,闪过一抹智慧的光芒。 “那我懂了!” 懂了? 韩绍眼眸一亮。 心道,莫不是自己第一次开这讲武堂,就发掘出了一个将才? 于是大受鼓舞的他,立即就让那厮畅所欲言。 “虽然司马讲的,卑职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不过卑职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厮不无得意道。 “那就是司马之前是怎么对咱们的,以后咱们统领麾下的时候,照着司马的样子学就是了。” “司马咋做的,咱就咋做,就算比不上司马,想来也出不了太大的岔子。” 这话出口。 不少眼中还带着有些迷惘的将士,瞬间有如拨云见日一般,眸光大亮。 对啊! 你小子有几分急智! 一下子就洞彻了问题的根源所在! 司马讲的那些大道理,咱似懂非懂。 但照着司马的葫芦画个瓢,总该会吧! 想到这里,一众觉得自己明悟了世间的真谛,当即拍案叫好! 妙啊! 唯有刚刚还眼神热切的韩绍,脸色瞬间黑了下去。 妈的! 老子就不该对这些夯货抱有希望! 不过思来想去,这些家伙到底是自己的心腹,忠诚上绝无二话。 韩绍还是不忍心放弃他们,于是桌子一拍便怒道。 “闭嘴!” “从明天开始!我将设讲武堂!” “你们每日修行照旧!除此之外,先随我识文断字!” “等什么时候,能诵读各家经典!” “咱们再论其他!” 说完,狠狠地瞪了还在自鸣得意的那厮一眼。 “特别是你!” “我观你聪慧不凡!以后我会盯着你!” 这话说完。 那家伙傻眼了。 …… 第一百四十八章 孤家寡人!劲卒!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四十八章孤家寡人!劲卒!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是喜欢好为人师的。 因为这种授人以渔的感觉,会给人带来一种情绪上的正反馈。 继而产生愉悦、满足的情绪。 在陷阵营中立下讲武堂,本是韩绍未雨绸缪的举动。 他没指望这三百人中出现兵仙韩信、军神李靖、岳武穆这样的人物。 毕竟就连韩绍自己,估计也做不到。 他只希望这些人能多学一点东西。 那样的话,若是以后真的遭遇突变的风云,也能派上更大的用场。 说到底,他不是李渊、李世民。 没有八大柱国的祖上,背后也没有陇西李氏。 所以他只能学朱元璋,慢慢打造自己的淮西勋贵。 而眼前将这三百毫无根基,跟着自己的出生入死,对自己忠贞不二的将士,无疑就是最好的人选。 只是韩绍没想到自己还是将问题想简单了。 单单只是一个识文断字,就将这些战场上的虎狼之士给难住了。 这倒不是说,他们不识字。 只是识字跟识文,完全是两码子事。 因为这方世界的文章典籍是没有标点符号的,所以识文第一关就是‘明句读’。 句读不通,又谈什么诵读经、典? 又谈什么明晓经义? 然而一连三天下来。 看着下方那一双双七窍通了六窍还有一窍未通的睿智眼神,韩绍算是彻底绝望。 “朽木不可雕也……” 将手中的书册,往身前的桌案上一丢。 韩绍有些无奈地骂出一句。 见这些战场上生死无惧的家伙,一个个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缩着脑袋,满脸羞愧无地自容。 后半句‘粪土之墙不可圬也’,韩绍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忍心说出来。 “我等愚昧,让司马失望了!虽万死,亦难辞其咎!” 说话的那将士一脸惭愧。 韩绍闻言,先是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扫过众人。 万死,倒不至于。 真要是这样,前世怕不是要尸横遍野。 这么一想,韩绍心里终于舒服了些许。 “可能是我这个司马水平不够,无法引你们入门。” “罢了……” 听到韩绍这番自嘲的话。 一众将士越发羞愧。 不过见韩绍似乎要放弃的样子,他们心中却是隐隐有些窃喜。 毕竟对于提惯了刀子的他们来说,识文这东西简直比修行和杀人要难太多了! 而人都是有畏难情绪的。 眼看着自己不是那块料,自然首先想到的就是放弃。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以为要结束这一番痛苦折磨的时候。 却听他们的司马幽幽道。 “这样吧,明日我去城中替你们寻来最好的教书先生!” “我还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学不会的东西!还有教不会的人!” 此刻,韩绍心里隐藏的那股轴劲也上来了。 妈的! 就算是榆木脑袋,他也要在上面雕出花来! “啊?” “不是吧!” 看着这些家伙一个个脸色惨白,如丧考妣的可怜模样。 韩绍冷笑一声,无情道。 “别想着逃避!学不会,就一直学!” “一直学到你们学会为止!” “从今往后!我不但是伱们的司马,也是你们的师长!” “谁要是想浑水摸鱼,本司马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师道威严!” 这话说着,韩绍目光再次扫过众将士道。 “当然!谁要是真的不想学,我也不勉强……” 韩绍这话不免有些前后矛盾。 只是有些家伙竟然没听出好赖,面上顿时就是一喜,赶忙道。 “司马这话果真……不勉强?” 韩绍收敛了笑意,冷哼一声道。 “脱了这身甲便是,又或者转投他营,这样本司马就管不到你们了。” “也管不了你们了。” 这话落下。 一众刚刚还露出几分喜意的家伙,顿时僵在那里。 随后赶忙带着几分紧张,讪笑道。 “别别别!别啊!司马!我们愿意学!” “是啊!司马!谁不愿意学啊!” “我们愿意学!愿意学!” 人是有社会性的。 当一个人习惯了一个群体。 并且对一个群体产生归属和眷念的时候。 这个时候,要让他们脱离这个群体,那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已经将拿捏人心化作本能的韩绍,冷着脸笑道。 “真愿意?我可没有逼你们。” 听到这话,一众早就已经被韩绍玩坏了的将士,哭丧着脸,点头道。 “是是是,司马没有逼我们,是我们自己想学……” “是啊!司马!我从小最好学了!” “不错!我小时候爹娘都夸我聪明,邻里都说我是天上文曲下凡!” 文曲下凡? 你这文曲下凡的时候,怕是脑袋先着的地! 众将士鄙夷地瞥了说话那厮一眼。 而这时,韩绍终于收起了脸上的冷笑,叹了口气,解释道。 “我不是要让你们成为什么大儒,也不是要让你们成为那些饱学之士。” “只是想借些先贤经典,先压一压你们身上的煞气。” 他们的这一身修为,来得太容易,提升得太快。 没有相应的心性做支撑,一旦迷失,很容易就会沦为只知杀戮的傀儡机器。 再一个,‘无知者无畏’。 这对于一个小卒、乃至底层军官来说,或许都是优点。 可再往上就不行了。 会死人的。 韩绍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虽然这个时候说什么举大业,有点大言不惭。 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韩绍真不想自己一人独居恢弘大殿,发出一声。 ‘朕,孤家寡人也’的感慨。 最后,这世上很多东西其实是一通百通的。 某些英杰出则为将、入则为相,也正是因为此。 而听到韩绍这话的众将士,先是愣了愣。
等看到自家司马眼中流露出的殷切,心中顿时就是莫名一暖。 虽然他们看不透自家司马的种种深意。 可有一点,他们是明确知道的。 那就是他们的司马肯定是为他们好,更不会害他们。 于是下一刻,便有不少将士慨然抱拳道。 “司马放心!再给我们一月……不!十天!” “十天之后,再让司马失望,咱们提头来见!” 军中儿郎就是这点好。 一旦真正下定了某种决心,总有一种死不旋踵的气魄。 韩绍当即道了一声‘好’字。 顺势便与他们定下了这十日之约。 不过随即眼神中便泛起一抹玩味。 十日? 十日之后,就要过年了啊! 韩绍心中嘀咕着。 虽然感觉这些家伙跟自己耍了点滑头,但也没有点破。 还是留点余地好。 万一某些家伙真的不开窍,难不成真让他们剁了脑袋? …… 能容纳三百人的营帐,肯定是没有的。 所以所谓的讲武堂,也只是寻了块空地而已。 不过接下来请来教书先生,就不能这么随意了。 得收拾几个营帐才行。 韩绍将事情交代下去,便不想再管了。 只是听到这话的吕彦眼神不禁有些古怪。 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什么时候他们这些武人、厮杀汉,也要提笔识文了? 可他也没敢多说什么。 司马既然安排了,他照办就是。 至于教书先生哪里找,找什么样的,他却是有些头大了。 好在这个时候,韩绍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交代了一句。 “那些教书先生……嗯,教蒙学的就好,不需要太高深的学问。” 他要的只是这些人替将士们启蒙而已。 真要是满腹经纶,他还真怕自己这些将士被教歪了。 毕竟这世上什么最可怕? 思想,最可怕。 儒、道、释、兵、墨、阴阳、名、杂…… 包括跟着前朝一同殉葬的法家,每一家身上都有着独特的印记。 韩绍又怎么可能允许,别人污染自己的种子? “记住了,讲学的时候,派人盯着一点。” “除了启蒙之外的东西,一概不许讲!” 将韩绍的话,一一记下。 吕彦点头表示明白。 只是韩绍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明白,想了想之后,又给了李赫传音递了一句。 也算是给他练练手吧。 确保万无一失后,韩绍终于放下心来。 他倒没有感觉自己小题大做。 毕竟这种事情再小心,也不为过。 …… 午时过后。 不到一个时辰,又是忙活了大半天的李靖等人回来了。 看着他们身后乌泱泱的一群人,韩绍喜笑颜开。 “人齐了?” 李靖上前拜见,然后点头道。 “齐了。” 三天了。 这些是最后一批了。 至此天字各营主将答应的千骑人马,算是终于足数了。 期间为难、拖延的举动,无需言表。 用屁股想也能猜到。 毕竟这可是上门拿刀子割他们的肉啊! 哪有这么爽快? 对此,冯参顿时就抱怨道。 “想想就来气,不就是每营百十号人吗?” “至于这么小气?” “司马你是没见到啊,那脸色难看的。” “简直就是将我们防贼一样防!” 一贯阴阳怪气的齐朔,此时脸色也不好。 “可不是,这午时了,他们连饭也没给咱们用上一口,就,就直接给我们轰回来了!” “气死我!” “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咱司马千里奔袭草原,又不惜快马回援定北城,他们……” 听到他们抱怨,韩绍沉了下脸,呵斥道。 “闭嘴!” “都是袍泽!胡言乱语什么!” 挟恩图报,本就是最愚蠢的事情。 另外有些事情,一码归一码。 无非是屁股决定脑袋而已。 说到底,其实也没什么对错。 就像那定北城之围。 若是换做当初是韩绍的陷阵营身在其中,镇辽军其它各营肯定也会挥军赶去救援。 这是毋庸置疑的。 见一言喝止住冯参、齐朔等将士的抱怨。 韩绍便没有多在意。 而是将目光再次望向那些自己从老家伙们手里硬扣出来的将士。 只能说,果然不愧是百战余生的精锐悍卒! 那一双双锐利的眼神,哪怕只是平视前方,不露丝毫杀意。 也能给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那是一种战场的尸山血海中积累的煞气! 也是一种势! 说不清道不明,但确实存在! 而这恰恰就是韩绍想要的。 ‘看来那些老家伙虽然表现得不满,但确实没有糊弄人的意思。’ ‘至少这诚意,不错!’ 韩绍极为满意。 “果不愧我镇辽好儿郎!个个精悍!” 这般夸赞一声,韩绍目光扫过他们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然后问道。 “饿了?” 一众初来陷阵营的将士,本以为这位威名赫赫的传奇司马会跟他们说什么豪言壮语。 可没有想到这笑语之间,最后竟然就只用这两个字定了话音。 本来就对新环境有些陌生,感到茫然的他们,一时间竟忘了怎么回应。 只是讷讷点头。 是……有些饿了。 对此,韩绍哈哈笑着,大手一挥道。 “饿了,那就用饭!” “肚子都填不饱,还上个屁的阵!” 听到韩绍这番粗俗却简单质朴的话。 初来乍到的一众将士,顿时眸光一亮。 心中隐隐感觉。 这陷阵营怕是来对了!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小年!妖鼠!天使至!(还有一更!)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九章小年!妖鼠!天使至!十二月二十三。 今天就是小年了。 扫尘、祭灶,剪窗花。 前世作为南方人的韩绍,多少有些不习惯。 因为他印象中的小年,指的是腊月二十四到除夕前的一段时间,并没有具体到某一天。 看着姜婉换上了一身旧衣裳,在自己破旧的小院里忙里忙外着。 韩绍一时间有些帮不上忙的惭愧。 其实他本可以用金身境的法力,完成这一切的。 但姜婉坚决不同意。 理由是有些事情要是不亲力亲为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韩绍无奈。 真要这么说的话,另一方世界的大多数人活得都毫无意义。 吃饭点外卖,洗衣服有洗衣机,扫地有扫地机器人。 甚至就连男女那点事,都有全自动的…… 不过韩绍虽然不理解姜婉某些近乎执拗的坚持。 但还是保持了一定的尊重。 就像他终究还是没有在年前搬进公孙辛夷给他准备的宅子里。 而是准备在这大雍太康五十九年的年末,继续扮演着绍哥儿的角色。 对此,被拂了脸面的大娘子,自然是极为不满的。 韩绍无奈只能边哄边保证,年后一定搬过去。 最后甚至还在不得已之下,上了一点手段,才让她气喘吁吁地应允下来。 反正也没几天了…… 而且昨天将军府就传来消息,来自神都镐京的天使,已经进了幽州。 一路直奔镇辽城而来。 韩绍不知道那位高居九重帝阙的老皇帝,会给自己带什么样的惊喜。 但想来应该也不会太寒酸。 否则不但对不起自己当初送给李貂寺的那份‘薄礼’。 更是在打那位老皇帝的脸。 ‘明年就是太康六十年了啊……’ 一甲子一个轮回。 本该普天同庆的时候,自己帮那位太康帝君以及朝廷掉在地上的脸面捡了起来。 还顺便给他们抛了个光,打了个腊。 要是他们不给自己一个说得过去的说法,那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要是太说不过去了,自己以后跟他们讨要一个说法,岂不显得有理有据? 这般想着,韩绍忽然失笑一声。 被韩绍这声笑声吸引了注意的姜婉,有些狐疑地抬头看着他。 见他也在看自己,顿时露出一抹柔柔的笑意。 一如这冬日的暖阳一般,温暖且和煦。 或许对于她而言,能看到绍哥儿在眼前,就已经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而当自己在看绍哥儿的时候,看到绍哥儿也在看自己。 那这份幸福便要满溢出来了。 只是姜婉此时却在努力地克制着自己这份快要满溢出来的幸福。 要过年了。 当年年有余。 她要将这份幸福‘余’下来,余到明年、后年、大后年…… 每年余一些、积攒一些。 如此年年岁岁,生生世世,永无休止。 姜婉有些贪心地想着。 见韩绍捋起冬衣的袍袖,似乎想要上前帮忙。 姜婉就要拒绝。 只是韩绍却是笑道。 “两个人能干得快一些。” 说着,又道。 “做完这些,我陪你一起剪窗花。” 听到剪窗花,姜婉顿时就高兴起来。 与自己这个女儿家相比,绍哥儿反倒是要手巧一些。 心思也要灵动活络一些。 总能剪出她怎么也剪不出的花样来。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缠着绍哥儿教她。 只可惜有些事情终究是勉强不来。 她学不会。 只可惜后来绍哥儿忙于苦读,忙于苦修。 已经有几年没跟她一起剪窗花了。 只可惜绍哥儿不再是以前那个只属于她的绍哥儿了。 还属于那位公孙家的大娘子。 只可惜…… 所以属于婉娘的遗憾,是什么? ‘是……’ 姜婉生出这道念头的时候。 阳光正好透过窗棱,耀得她眯起了明亮的大眼睛。 视线中的绍哥儿,一如记忆中那般浑身散发暖洋洋,让人挪不开眼的光。 有他在。 婉娘的世界,似乎永远都是这般亮堂。 只要有绍哥儿在。 ‘婉娘没有遗憾!’ …… 尘去光生。 韩绍这间破落院子虽然做不到照亮那山河万朵。 但还是明显亮堂了许多。 韩绍看着眼前明显顺眼许多的院落,莫名就有了感悟。 难怪有人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尘埃如癣疾,看似不起眼。 可一旦日积月累下来,结成了厚厚泥垢,再想铲除,就要费大力气了。 那些盘桓在栋梁之上的微末虫豸,一日不除。 早晚大厦将倾。 当韩绍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想法,将这些讲与姜婉听的时候。 只见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满是亮光的看着自己,其中蕴含的崇拜与仰望,甚至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我家绍哥儿出可当个大将军!”
“入得朝堂,也定然能当丞相!” 少女的崇拜和仰望,总是盲目的。 世上人杰千千万。 豪雄更是数不胜数。 可又有几人能上马为将,下马为相? 芸芸众生于朝堂的阴私诡谲中厮杀一生,于战场的尸山血海挣扎一世。 看似波澜壮阔、纵横捭阖,可实际上大多数也只是冢中枯骨罢了。 与之相比,在她眼中挺拔伟岸、厉害无比的眼前人,也不过是有些运数的芸芸众生罢了。 韩绍从来不妄自菲薄。 但也不会狂妄自大。 目无余子地认为天大地大,我最大,此间众生皆蝼蚁。 这样的人就算开了挂,也早有‘取死之道’。 只是这种时候韩绍自然不会说出这些扫兴的话。 顺着她的话笑道。 “那你想当将军夫人,还是想当丞相夫人?” 面对韩绍这明显是开玩笑的话,姜婉却似乎仔细思考起来。 片刻之后,忽然问道。 “那位大娘子想当什么?” 实际上,虽然这话已经是姜婉犹豫再三的结果。 可当它出口之后,她还是后悔了。 见韩绍脸上笑意一点点敛去,姜婉眼神中闪过一抹慌乱,然后展颜一笑拉着韩绍道。 “我们去剪纸吧。” 说着,便将韩绍轻轻推到桌案前,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纸张递给他。 看着姜婉一脸‘就看你表现了’的表情,韩绍轻笑回应。 拿起剪刀就是一顿操作猛如虎。 有着强大的修为在身以及前身神魂留下的那些东西。 又有着前世那些杂乱却缤纷多彩的记忆加持。 剪窗花这种事情,完全就是手拿把掐。 韩绍此时感觉自己甚至比前身还要得心应手。 可当他把剪好的纸花,放在姜婉面前的时候,姜婉却是露出一抹错愕的表情。 “绍哥儿这是什么?” 韩绍有些得意地笑道。 “是黄皮耗子。” “明年不是鼠年么,所以我就剪了一只老鼠。” 姜婉闻言,顿时用伱把我当傻子的表情,嘟囔着不满道。 “你骗人,它明明是红色的,而且它根本就不像老鼠!” 韩绍闻言,无奈道。 “纸是红色的,我有什么办法?” “另外,它就是老鼠,而且是只会放电的老鼠!” 听到会放电,姜婉的不满,顿时化作了狐疑。 “是妖鼠么?” 韩绍想了想,觉得这个说法比较符合这方世界的世界观。 于是便点头道。 “算是吧。” 姜婉这才拿起那张红色的黄皮耗子,仔细打量着。 忽然觉得这只‘妖鼠’虽然长得怪了一点,一点也不像老鼠。 但还挺讨人喜欢。 “它的眼睛好圆……” “喜欢吗?” 听到韩绍的问话,姜婉很想说不喜欢。 可见韩绍伸手要夺,赶忙藏在了身后,一副不给的样子。 果然,这世上就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够抵挡皮神的诱惑。 只是让韩绍头痛的是,接下来他除了要剪一些可以在家长张贴的正常窗花。 又在姜婉的不依不饶下,给她剪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花样。 引得少女不时为某人的‘奇思妙想’而惊叹。 一时间,不大的破落院子里,气氛愉悦。 似乎刚刚那一段简单的问答,从未发生过一般。 韩绍目光微不可查地瞥过眼前的少女。 可是并没有从她脸上看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只是他知道,眼前的少女只是会藏而已。 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会愿意将正妻之位,拱手相让。 除了情感上的一些东西外。 现实意义则更为重要。 就算不为自己,也会为自己日后的子嗣考虑。 毕竟所谓的嫡庶宗法制度,远比韩绍那个时代的人想象得要还残酷许多。 只是这事就连韩绍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法子。 只能抱着拖一天是一天的态度,准备看看再说。 毕竟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嘛! 再没办法。 所谓宗法,不也是人定的? 既然是人定的,觉得不合适,推翻了便是! 这么一想,韩绍顿时心安理得地静静享受起少女这一刻的纯真与美好起来。 人呐,见惯了那些繁花似锦。 才会真正明白这种美好的珍贵之处。 只是还没等他沉浸多久,手中的剪刀便是一顿。 “何事?” 故意弄出几分动静的吕彦,赶忙在屋外躬身道。 “司马,神都的天使到了。” 韩绍闻言,将手中的剪刀放下,叹息一声道。 “来得这么快?” “许是……” 吕彦迟疑了下,道。 “想赶回去过年。” 韩绍笑了。 都想着过年,怎么就没人想着,这‘年’,还有一个名字。 叫‘年关’呢! …… 还有一更,尽量在12点以前赶出来 第一百五十章 朕,囚徒也!(为暖阳巨加更!1/10)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五十章朕,囚徒也!神都,镐京。 那一片放眼望去延绵无尽,宛如天宫的宫殿群落,便坐落在这天水河畔。 时至寒冬数九,加之又下了一场雪。 蒙白了片片宫阙的穹顶。 等出阳后,金光照耀苍穹,尽显帝朝神圣。 只是就在这一片无尽光芒的映射之下,身处这神都之中的任何一个明眼人都能感觉到其中隐藏的暗流与阴霾。 别的不说。 单说早年那位谪仙口中‘九天阊阖开宫殿,万族衣冠拜冕旒’的壮观场面。 他们这些神都子民,就已经很多年头没有见过了。 听说镇守幽州的镇辽军,今年还吃了败仗,死了不少人。 据说要不是那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别部司马’,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 整个幽州的局势,就要糜烂一片了。 对于这个说法,有人信,有人不信。 信者,神色振奋。 只觉得天朝神威依旧,些许蛮夷就算是侥天之幸成了几分气候,也只能猖狂、得意一时。 真要惹得天朝震怒,必然俱成齑粉! 不信者,嗤之以鼻。 镇辽军二十多万大军都败了,又岂是区区一人能够力挽狂澜的? 更何况还是一个别部司马! 那些庙堂之上的朱紫之人,为了粉饰太平,真个是连脸面都不要了。 就算是愚弄他们这些黔首百姓,又该编造出个靠谱的人出来啊! 司马?呵,多大的官?能有多高的修为? 真是笑话! 自认为看透了一切的那神都子民,目光嘲讽中又带着几分忧虑与愤然。 陛下已经居于甘泉宫,许多年了。 要不是那些混账逆臣的逼迫,陛下又怎么可能放着那象征着天朝威严的未央宫不住,反倒是住在那景色宜人的甘泉宫中‘修身养性’? 长此以往,如何能中兴我大雍? 国将不国啊! “逆臣!都是逆臣!” 酒肆中,那身形高大的汉子,面色沉重,口中小声咒骂着。 直到身边同桌推搡了他一下,他才住了嘴。 只是同桌的另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却是面色不屑。 “怎么就逆臣了?这么些年,那昏君只知道贪图享乐,要不是丞相和朝堂诸公撑着,那才是真正的国将不国!” 这话说完。 刚刚住了嘴的那高大汉子,顿时怒目而视。 “你敢谤君!” 后者寸步不让,同样冷着脸道。 “谤了又如何?那昏君自继位以来,可曾有一日振作?” “可曾有一件值得传颂后世的功勋?” “身为人君!坐享人间无边气运!下无一德利于子民,上无一功利于社稷!” “不思进取!浑浑噩噩!毫无锐意!” 高大汉子闻言,一时语塞。 可那刻在骨子的忠君,还是让他咬牙道。 “要不是那些逆臣掣肘……” 那书生模样的同桌,闻言嗤笑一声。 “逆臣掣肘?若他真能扬帝威,血洗朝堂,成一家之言!” “我倒是要赞他一声血性!” “可他偏偏什么都不做!只知道躲在那甘泉宫中偏安一隅!” “这样的人,不是昏君是什么?” 眼看同桌两位好友竟然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说的还是这番掉脑袋的大逆不道之言。 剩下的那人赶忙哭丧着脸,将两人拉了下来,口中连连告饶道。 “两位祖宗!慎言!慎言!” 这要是传到皇城司耳中,他们这一桌人就别活了。
听到这话,同桌两人终于冷静了下来。 小心瞥了眼四周。 好在今日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间酒肆中的人出奇的少。 应该没人听到他们说话。 这才放下心来,重新喝起了闷酒。 心中更是暗惊,自己哪来这么大的胆子,竟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真是……奇了怪了! 心中嘀咕着,刚刚还争论的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心虚地笑道。 “我等小民不妄谈国事,喝酒,喝酒!” “是啊,喝酒!”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 他们刚刚这一段对话,却是清晰无误地全都被人看在了眼里,听进了耳中。 扑通—— 随着一声沉闷的跪地,一道叹息声在恢弘空荡的宫殿中响起。 “说得好啊!” “坐享人间无边气运!下无一德利于子民,上无一功利于社稷!” “朕,可不就是一个昏君……” 听到上方传来的话音。 那跪地匍匐的寺人,赶忙道。 “庶民无知!哪知道陛下苦衷?” “偏听一家之言,妄言谤君,更是该死!” “陛下无需在意!奴这就让兰台的人,拿了这悖逆之徒!” 只是听闻这话后,那道身穿暗红衮金帝袍的身影,却是摇头笑道。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拿了这人,堵了这口。” “拿得了天下人吗?堵得住这天下悠悠之口吗?” 这话说完。 那寺人伏地默然,一时间接不上话。 “罢了,算了吧。” 如今统御这大雍亿万里河山,手握人皇权柄,居天子位的太康帝君。 这话说着,目光幽幽瞥过那一桌看似普通的酒肆食客,失笑一声。 “这些个老不死啊,一日都不想让朕顺心啊。” “朕难得想看一看这人间,他们还不忘着给朕上眼药。” 说完,帝袍广袖一挥。 瞬间断去了身前这巡天子镜的画面。 说完,再看身前沉默着不断磕头的寺人,不免有些烦躁道。 “行了,别磕了。” “磕再多的头有什么用?能磕出个天下太平?能磕死那些个逆臣吗?” 挥手让那寺人退下。 太康帝君在大殿中的帝座坐下。 逆臣? 昏君? 倒是绝配! 太康帝君心中苦笑,忽然自语道。 “莫不是朕这些年……真的错了?” 扬帝威,血洗朝堂,成一家之言! 锐意进取!涤荡寰宇! 何其豪迈、勇烈! 或许刚刚那隐于幕后的老不死,说得不错。 这样做,至少能被‘赞上一声血性’! 太康帝也想。 可他不能。 因为从他继位以来,这大雍就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那些个逆臣身后,哪一个不是站着无数盘根错节的庞大势力? 世家大族、名门大宗,乃至高高在上的三大圣地。 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不是这些年,他暂退一步。 这世间早就不知道几人称孤,几人道寡。 哪还会有这表面的平和与安宁? 想到这里,太康帝君俯瞰着眼前这空荡荡的甘泉宫大殿,不免生出感慨。 “朕,囚徒也。” …… 昨晚睡着了,一觉昏睡了十几个小时,这一章补昨天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忠君不二,韩司马!(二合一!)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一章忠君不二,韩司马!世间如囚笼。 就算是明面上站在人间极巅的大雍帝君,也犹如笼中困兽。 不得超脱。 太康帝君其实是有些后悔的。 若是早知道这天下是这样一副局面,当初又何必踏着尸山血海,费尽心机地争这帝位? 或许人就是这样。 看到一座山,总以为山的另一边风景会更好。 等到翻过去,才发现其实没什么特别。 第九境的念头,生灭间。 空荡荡的甘泉宫大殿,仿佛被生生隔绝出了世间。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 一道悠长的叹息,终于再次传到了大殿之外。 “李瑾,你说朕是不是老了?” 得到太康帝的呼唤。 那位先前在龙城大殿上睥睨公孙峙和赵言之的李貂寺,身形骤然出现在大殿之外。 而后弓着身子,姿态恭敬地快步趋进大殿。 “回陛下!陛下万寿无疆!为何言老?” 对此,太康帝嗤笑一声。 “万寿无疆?” 这个词,对于这天下大多数第九境修士而言,或许虽差,亦不远矣。 但对于大雍历代帝君而言,却是个莫大的讽刺! 毕竟取巧换来的力量……是需要代价的。 不过对于这样的结果,太康帝君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并没有太过纠结。 只是自顾自感慨道。 “不是朕言老,只是有些人以为朕老了。” “老到真的动弹不得了……” 听到这话,李貂寺心中一惊,肃然而立。 因为就在太康帝话音落下的瞬间。 原本平静如常的甘泉宫大殿,一阵恐怖气机滚滚如潮,铺天盖地而来。 饶是他这个第七境的武道真仙,也不得不在这股恐怖气机下俯首匍匐。 “这么些年,朕一退再退。” “只想求一个表面的安宁,可有些人啊,他们连这个最起码的体面,也不想给朕留……” 太康帝口气渐渐带着几分肃杀。 明年就是他登极的甲子年了。 他没想到那些逆臣竟然在年前,给自己送了这样一份‘大礼’! 区区乌丸蛮族,糜烂幽北二县不说。 还差点将整个镇辽军,一举覆灭在草原之上! 那些混账真将朕当傻子吗? 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毁了这个大雍天下吗? “既然如此,那就动一动吧……” 太康帝幽幽叹道。 “免得他们以为这个大雍帝君,真的老得快死了。” 李貂寺闻言,匍匐在地上的身形,骤然紧崩。 “请陛下吩咐!” 太康帝目光幽深,口中不带情绪道。 “名单你那边应该有,朕就不念了。” “所有跟这一次幽北之战有牵扯的,无论官职,无论修为,都不用留了。” “族灭之!” 族灭之? 李瑾闻言,面上现出一抹犹豫与为难。 事实上,据他了解的情况来看。 这些牵扯进幽北之战的逆臣,虽然不多,但背后牵扯却是不小。 想要族灭,单靠他手下的兰台阁,怕是力有未逮。 好在太康帝看出了他的神色变化,随后便道。 “朕会让供奉宫配合你。” 能进供奉宫食那一份特殊俸禄的,无一不是第七境以上的存在。 听到这话,李貂寺终于放下心来,沉声应道。 “喏!” 这一声应喏,轻描淡写。 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今日之后,自己会掀起怎样一番腥风血雨。 又会在这大雍的朝堂之上,引发怎样的惊天震动。 这些都跟他这个阉宦没关系。 他只是陛下的家奴,需要做的也只是贯彻陛下的意志而已。 除此之外,都不重要。 只是就在他准备躬身退下的时候,太康帝忽然叫住他。 “那镇辽军战报中说的小家伙伱见过,觉得怎么样?” 李貂寺闻言一怔。 而后终于意识到太康帝说的是何人。 镇辽军别部司马,韩绍。 想到那个别具一格的年轻人,李貂寺点头道。 “回陛下,是个人才!” 事实上,有关那个年轻人的事。 从草原回来之后,他就跟太康帝讲过一次。 只是当时太康帝的全部心神,都在蛮族豢养的那条孽龙身上。 直接打断了李貂寺的举荐。 为此李貂寺还在心底感慨了一声,那年轻人的运数不好。 怕是命中不该有这一番泼天富贵。 却没想到这么多天过去了,太康帝竟然重新提起来了。 想了想,他便又补了一句。 “很特别。” 太康帝闻言,深深看了李貂寺一眼。 毕竟能被他这个兰台阁阁主,特意加了一句‘很特别’的年轻人。 想来必然差不到哪儿去。 “这么说,战报中说那小子以区区三百人,横扫草原的事情是真的?” 说到这个。 太康帝本也是不信的。 只以为那公孙度吃了个败仗,想借这个年轻人给自己脸上抹粉。 现在看来,倒是有了几分可信度了。 毕竟以他对李瑾这个老货的了解,断然不敢在这个问题上欺骗他。 “陛下放心,这事老奴回程的时候,特意一路查看过。” “所言不虚!不但不虚,而且……” 这话说着,李瑾李貂寺见太康帝起了几分兴致。 顺势又跟太康帝讲述了一番自己的沿途见闻。 比如那一路彰显赫赫武功的无数京观。 比如那小子不但杀人,还诛心。 甚至驯养出一支千余人的奴儿军,为他指路,替他冲杀! 等最后讲到那些因为‘黑祸’流言,慌乱逃散,最后生生冻毙在草原风雪中的部族和牛羊。 太康帝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终于亮了几分。 大雍以武立国,强悍的武者不知凡几。 自然缺不了凭借强横修为,纵横战场的猛将。 但胆子如此之大,战场上如此勇猛,还不缺智计的将才就极为难得了。 是的! 以太康帝的眼光,一眼就看出了那小子最后那一番动作的歹毒用心。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 不管是大雍百姓,还是蛮族部民,食物才是根本。 没有食物。 就不敢放开手脚繁衍后代。 否则,就会发生人相食的惨剧! 而没有未来的那些后代人口,又怎么可能凭借庞大的基数,诞生出天赋卓绝的武道修士? 这么些年,窝在甘泉宫中的太康帝,平日里就喜欢用那枚巡天镜的子镜观摩凡俗子民的悲欢离合。 不得不说,感悟还是有一些的。 所以在他眼中,那些草原蛮族被冻毙的可不只是那些牛羊,更是未来的根基! 甚至可以说,只此一计,就可以抵过未来数场大战的战果! “好!不错!” 是个人才! 太康帝神色振奋了几分,忽然道。 “如此人才,留在幽州那等苦寒之地,是不是埋没了?” “你说……朕要不要将之传召至神都听用?” 神都禁军这么些年,已经腐朽、堕落得有些不像话了。 为数不多的一些精锐,也被那些逆臣腐蚀拉拢了不少。 眼下除了神策、羽林等几支,还明确处在太康帝的掌控中之外。 其它各军到底是什么情况,甚至就连他这个帝君心里也没有数。 这个时候他迫切地需要一个人,替他稳住禁军。 只是听闻这话的李貂寺,却是迟疑道。 “陛下,那小子太年轻了吧,而且修为也低了些。” “不过区区元神境的修为,怕是掌控不了局面。” “元神?” 太康帝摇头笑道。 “已经金身了。” 说着,帝袍广袖一挥,那封定北城之战的战报,便落在了李貂寺面前。 李貂寺翻看查看了一下,顿时一怔。 以元神境真人的修为,一箭诛杀蛮族法相。 后临阵突破,初入金身境便又当场斩杀了另一尊蛮族法相。 如此年纪、如此修为、如此战绩! 换作任何一人见了,怕是也会忍不住感慨一声。 “真少年英杰也!” 听到李貂寺这声感慨,太康帝笑道。 “金身境的修为,掌控一军应该是够的。” 就算是神都禁军,也有高下、强弱。 高者,非第七境的武道真仙,不可掌之。 弱一些的,第六境的法相金身境,也够了。 只是太康帝没想到,面对自己这样的安排,眼前这老货竟然又是摇头。 “老奴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太康帝见状,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好不容易出现了这等人物。 困顿这甘泉宫多年的他,自然倍感珍贵。 更何况那小子据说出身寒微,身后毫无世家大族、名门大宗的牵扯!
可谓是清清白白。 要是不趁着他年轻无依,早些收入囊中。 等回头那些世家大族反应过来,岂不悔之晚矣? 更何况是那小子本身就是镇辽军的人。 辽东公孙…… 想到这些曾经兵家扛鼎的家族,太康帝脸色就是一阵晦暗不定。 若不是几朝夺嫡的惨烈乱战,血染了神都。 导致双方离心离德。 如今大雍又怎么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只是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般无奈。 就算是太康帝明知道,或许重新启用兵家诸多遗脉,能够平衡朝局。 力挽如今大雍天下日薄西山的颓势。 可包括太康帝在内的几朝帝君,谁都没有真正付出实际的行动。 原因很简单,他这一脉,不是昔年那些兵家巨擘支持的一方。 某种意义上讲,双方甚至还有血仇。 一旦让这些兵家遗脉重归朝堂,与那些逆臣媾和、合流。 那样或许才是整个大雍姬氏的灾难! 念头倏忽转过间。 太康帝君那双锐利的目光,扫过眼前的老货。 “你收了他们的财货?” 听闻这话的李貂寺,浑身汗如雨下,赶忙重新匍匐在地,涩声道。 “收了。” 感受到头顶那恐怖的杀意镇压而下,李貂寺迅速补充道。 “不过不是辽东公孙给的!” “而是那姓韩的小子给的!” 说着,他赶忙将韩绍之前给他的储物锦囊交了出来。 然后解释道。 “不是老奴想将这等人才,留给公孙氏。” “只是觉得那小子太过年轻,一旦陷入这神都繁华中,难免会失了本心。” “万一遭了那些逆臣的算计,实在太过可惜。” “还不如让他在外面磨砺一些年头,等到心智长成以后,再为陛下效力不迟。” “更何况依老奴浅见,那小子身上的‘天赋神通’,也只有身在边地那等苦寒之地,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李貂寺这一连串的话脱口而出。 显得有些急切。 但观他的神色,却极为坦然。 说到底,他这个人虽然贪了一点。 但对太康帝的忠心,却是毫无疑问的。 考虑问题,也全都是从太康帝的角度出发。 太康帝闻言,定定地看了他一阵。 有些被他说服了。 神都繁花似锦迷人眼,只是一方面。 来自那些逆臣的明枪暗箭,会让小子夭折,是另一方面。 但这两者都不是什么决定因素。 毕竟要是连这点东西都扛不住,太康帝又怎么可能指望这样的废物有大用? 这样的废物,又怎么值得他这个当朝帝君大费周章? 真正让太康帝产生犹疑的是,那小子身上所谓的‘天赋神通’。 镇辽军的那份战报,虽然语焉不详。 但有些东西靠瞒是瞒不住的,真正的有心人费上一点心思打探,再加以推算就能猜出个大概。 李貂寺当时在见过韩绍后,就感觉到了他的不同寻常。 稍稍探查之后,便明悟了一些东西。 并在回来之后,在太康帝面前禀告了一番。 只是之前太康帝并没有太过在意。 毕竟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天生异象。 生来就异于常人。 但这只是暂时的,一旦被追平修为,也就显现不出特殊了。 不过那姓韩的小子,唯一特殊的地方。 就在于他的‘天赋’跟战场简直就是绝配!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天赋’的极限在哪里,但以目前的情况推算的话。 只要让他在战场上一路杀下去,想来踏足第七境的武道真仙,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第八境,以及象征着人间极巅的第九境。 暂时就不必考虑了。 太遥远了。 未曾踏足这两个境界的人,根本无法想象七境修士之后的差距,到底有多么巨大。 看着匍匐在身前的李貂寺,太康帝微微点头。 算是认可了他刚刚的话。 或许继续将那小子留在幽州,给他一些继续成长的机会和时间,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让太康帝还是有些举棋不定的是…… “说得再多,要是那小子让辽东公孙拉拢了过去,又有什么意义?” 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天赋越好,越是人才。 越是恨不得……得而诛之! 这是所有掌权者的共同想法。 太康帝亦如是。 而太康帝这般心思,自然瞒不过李貂寺这个经年老仆的眼睛,于是赶忙保证道。 “那小子是个忠心的。” 说着,又将自己当时躲在暗处听到的话,在太康帝面前复述了一遍。 果然在听到那姓韩的小子,竟然敢当着公孙峙的面呵斥对方的时候。 太康帝原本阴沉的脸色,瞬间荣光满面。 “好烈性!说得也好!” 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你眼里只有辽东公孙一家!而我这个昔日小卒,眼中却有整个天下,却有陛下!’ ‘陛下颜面不存,我等雍人的颜面又何存?’ 说得好啊! 真该让这天下世家大族、名门大宗,好好听上一听! 尔等世代蒙受姬氏恩泽! 却不如一个昔日小卒,懂得感恩! 懂得忠君! 这般念头转过,等听到李貂寺再三保证,那小子绝对不可能在他面前演戏后。 太康帝喟然长叹一声,感慨道。 “若是这天下之人,皆能如这小卒一般忠勇……” “我大雍!又何愁不兴?” 这话说完,李貂寺自然是连连点头。 要知道以那小子当初的修为,在公孙峙那个武道真仙面前说出这话。 要不是自己及时出现,震慑了公孙峙和赵言之两人,那小子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如此近乎以死明志的举动,若是还不值得信任,这天下间难道还有值得信任的人吗? 这一刻,太康帝甚至因此重新拾起了几分对这天下的几分信心。 毕竟他还有这样忠心的‘小卒’,在用手中长刀为他这个陛下拼杀! 在策动马蹄,不惜为他这个陛下纵横奔袭数千里! 在为他这个陛下斩孽龙、焚龙城! 甚至在用生命为他这个陛下呐喊! 他必须要振作! 必须要收拾这表面宁静,实则破碎不堪的旧日山河! 否则的话,他如何能对得起这些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大雍好儿郎? 于是心中对韩某人再无怀疑的太康帝,平复了一下心潮涌动的内心。 “你说朕该怎么封赏那小子?” 这话出口。 刚刚还在太康帝面前侃侃而谈的李貂寺,顿时木然站在一旁,闭口不言。 唯器与名,不可假人,君之所司也。 这个道理,他要是不懂,他也走不到今天的地步。 太康帝见状,心情大好的他,哈哈笑道。 “你啊,还是这般小心。” 说着,指着李貂寺丢在地上的储物锦囊,道。 “收起来吧,也是那小子的一番心意。” 那小子是个会做人的。 更何况他连自己这个帝君身边的奴婢,都这般恭敬。 可见对自己这个陛下,又该恭敬到何等地步! “那就给他封个侯啊!” “太祖曾言,非军功者不可封侯!” “草原那一战,平草原诸部,破蛮族龙城!不亚于破一国国都!” “定北城下,力战两尊法相大能,近乎以一己之力解了定北城之围!” “如此赫赫军功,想来也没人能说出个不是来!” 没想到这一次太康帝如此大方的李貂寺,愣了一下。 只是他还是有些犹疑道。 “朝臣会同意吗?” 太康帝闻言,面色一沉,挥手道。 “官职朕懒得跟他们争!这爵位还轮不到他们置喙!” 和官职不同。 爵位一直牢牢掌握在大雍帝君手中。 因为这其中还涉及到封地、食邑的问题。 一旦动了这个权柄,无异于瓜分、肢解整个大雍。 那结果必然是彻底撕破脸,大家鱼死网破! 还没有真正强大到那个程度的他们,在这方面通常不会插手。 说完,太康帝兴致不减之下,甚至挥手招来纸笔。 瞬间泼墨挥毫,写下几个大字,盖上帝君私玺后,交代道。 “准备传旨吧。” “封那小子个彻侯,食邑万户!” “至于地方嘛……” 太康帝君玩味一笑。 “整个幽州随他挑!” 他倒要看看,那辽东公孙舍不舍得那些膏腴之地。 这也算是帝王心术吧。 能挖坑,自然毫不客气! …… 额,加更的章节,明天补。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万户侯!长公主!(为暖阳巨加更!2/10)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二章万户侯!长公主!食邑万户。 这是太康帝心中衡量过的结果。 万户侯,算是彻侯上等。 但又留足了日后加封的余地。 无论是继续增加食邑,还是将食邑封地从苦寒贫瘠的幽州,换到南方一些膏腴之地,都算是加恩。 不会沦落到封无可封的尴尬境地。 将手中刚刚写好的字卷递给李貂寺后,太康帝道。 “那小子能这般大手笔的给你送礼,想来财货必是不缺。” “这样吧,去朕的内库里挑一些上等灵药赐给他。” 说着,似乎犹嫌不够,接着又道。 “再从天字武库里寻一些经、典拓本,一并赐下吧。” “不管他用不用得上,哪怕用来撑门面也是好的。” “毕竟堂堂侯爷,总不能太过寒酸,让人笑话了去。” 灵药、武学,这是天下任何一方势力的根本。 这么些年虽然大雍整体呈现出一副日薄西山、江河日下的姿态。 但要论积累,除了三大圣地,无人能及。 而太康帝今日之所以这般慷慨。 除了施恩用尽,给那小子一点甜头,免得他被辽东公孙那点小恩小惠拉拢过去外。 还抱着一点小心思。 那就是想试试能不能在幽州扶持一方新的势力,用来反过来钳制那早已在幽州根深蒂固的辽东公孙。 不过这种事情不是一日之功,实在是急不来。 只能慢慢来。 ‘先看看他的能力吧。’ 太康帝心念转过。 而后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朕记得老九早年是不是跟公孙氏缔结过一段婚约?” 儿子多了,就这点不好。 鸡零狗碎的事情太多。 再加上老九母妃故去的早,本身又没存在感。 要不是这会儿话题一直围绕着幽州那块地界转,太康帝还真想不起来这茬。 不过好在这些有关太康帝的事情,李貂寺倒是记得很清。 当即便道。 “不错,是镇辽将军公孙度的嫡女。” 太康帝闻言,也算是想起来了。 当初面对辽东公孙主动示好的举动,自己还高兴了一阵。 只是没想到这婚约一定,他们就没有后续的动静了。 引得太康帝既失望,又火大。 想到这里,太康帝面色微微一沉。 看着李貂寺眼神锐利地沉声道。 “老九最近在干什么?” 兰台阁,监察内外。 算是太康帝伸出甘泉宫的眼睛和耳朵。 李貂寺闻言,沉吟了片刻,才小心道。 “九皇子平日里深居简出,除了读书习文、整日修行,似乎并无太多喜好。” 太康帝面上露出一抹没有多少温度的笑意。 “倒是与他母妃性子有点像。” 绵柔如水,毫无锋芒。 太康帝眼中闪过一抹失望。 毕竟这样的性子,放在如今风雨飘摇的大雍,怎堪大用? 心中叹息一声,太康帝似是无意地问道。 “辽东公孙的人,进出他的府邸,可还频繁?” 这话说完。 李貂寺顿时就懂了。 ‘陛下这是顾虑兵家插手夺嫡?’ 于是赶忙道。 “没有,一次都没有。” 没有? 这次轮到太康帝愣住了。 怎么会没有? 难道真是朕想多了? 太康帝正沉思间,却听李貂寺迟疑了下道。 “倒是九皇子每年会往幽州寄上一些信件。” “只是好像……没有一次收到过回信。” 说到这个,饶是李貂寺这个没鸟用的阉货,都替九皇子有些尴尬。 毕竟凤求凰,不尴尬。 求不到,才尴尬。 或许是真的见不得九皇子再这么单相思下去。 李貂寺想了想,便试探道。 “陛下您看……要不要让宗正寺去辽东一趟?” 九皇子和那公孙家的大娘子,年岁都不小了。 照理早该完婚了。 只是无奈,九皇子向来没什么存在感,又没有母妃替他做主。 而那辽东公孙好像也不急。 事情就这么一直拖着。 要不是今日正好提到这里,还真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 然而让李貂寺意外的是。 自己刚刚那一番本该是顺水推舟的话,却让太康帝沉默了下来。 小半晌后,才道。 “不急,再看看吧。” 看什么? 自然是想看看那辽东公孙,到底有没有插手夺嫡的意思。 若是有……
太康帝目光渐渐阴沉了下来。 ‘希望你们不要逼朕!’ 他当初是踩着兄弟的尸骨,登上帝位的。 可他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也是如此。 这也算是他这个老父亲,对他们为数不多的爱护吧。 想到这里,太康帝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摆摆手便道。 “行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尽快将给那小子封侯的旨意发往辽东吧。” 说着,不禁失笑一声。 “那小子怕是已经等得着急了。” 李貂寺见太康帝不想在九皇子的事情上多谈,顿时不敢再多嘴。 “需要让北宫那边用印吗?” 太康帝摇头道。 “不用,直接发中旨吧。” 中旨,内廷直发。 贯彻的是他这个大雍帝君的意志。 还能在那小子身上打上自己的印记。 哪还用北宫那些逆臣画蛇添足? 李貂寺闻言,点头称喏。 至于那小子侯位的封号,就在陛下刚刚交给他的字卷中。 就不用多问了。 “陛下躬安,奴告退。” 说完,小步趋行,倒退出大殿。 出了大殿的那一刻。 李貂寺徐徐出了一口浊气,终于放松下来。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 就算是他这个潜邸时就侍奉在侧的老奴,也不敢有一刻松懈。 只是就在这时,李貂寺忽然见到一道身穿大红凤袍的雍容身影,赶忙躬身拜见道。 “奴,见过长公主!” 那道气质雍容,仿佛占据了人间大半贵气的身影,微微颔首。 “父皇可在殿中?” “回长公主,陛下在的。” 面对这位大雍长公主殿下,李貂寺甚至比面对大多数皇子还要恭敬。 直到那一道雍容身影,轻踩莲步远去了片刻,才缓缓直起身子。 而后看着那道窈窕修长的背影,感慨自语道。 “真不知道这世上何等男儿才能配得上这等天家贵女……” 李貂寺说着,忽然小声叹息一声。 “惜哉,非是男儿身……” 否则以这位长公主的天赋才情,陛下又何必为这大雍的存续之道而忧虑烦心? 只可惜自上古以降,帝君不少。 女帝却无一人。 盖因天地乾坤,阳主而阴辅。 阴阳不可逆乱也。 逆则,乾坤失序,天下大乱。 李貂寺心里嘀咕着,而后自嘲失笑。 这等天家之事,哪轮得到他这个老奴操心? 真是年纪大了,活腻歪了。 只是就在他准备离去的时候,忽然听到大殿中太康帝的声音再次传来。 “对了,那姓韩的小子,容貌、风姿如何?” 对于这种一目了然的事情,李貂寺也没什么好多想的。 直接便躬身回应道。 “绝佳!” 大殿中沉默了片刻,终于再次传来回应。 “这次朕的甲子登极宴,就算了。” “一来时间太赶,二来……” 二来,那小子太早暴露在所有人面前,难免横生枝节。 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后悔就晚了。 “这样吧,后年朕的万寿宴,让他进京。” “朕……见见他。” 若是真的可堪大用。 又赤子忠心。 朕的曌儿也满意。 朕也不是不能抛开门户之见,送这个昔日小卒一番天大造化。 外人毕竟是外人。 哪有真正的自家人,用得放心? 听到太康帝这话,李貂寺瞬间明悟。 眸光一阵闪动间,应喏道。 “喏,奴明白。” “会让人转告他。” 不过太康帝还是怕他没听明白,加重了口气道。 “让人告诉他,大丈夫生于世,不立业,何以家为?” “他还年轻,当以建功立业为要,暂且不要流连于儿女情长,以免短了英雄气概。” “只要他忠心于朕,朕绝不会亏待他!” 其实也不怪太康帝这般慎重。 毕竟他这番突如其来的想法,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那姓韩的小子还没有成婚。 要是真成婚了,那还说个屁。 总不能逼着他休妻再娶吧? 李貂寺闻言,想了想,便道。 “陛下放心,奴亲自跑一趟。” “定会与他分说清楚,让他知道轻重。” 太康帝闻言,这才满意道。 “善。” …… 这一更,补昨天的加更章节 第一百五十三章 姬九!他化自在!仙殒!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三章姬九!他化自在!仙殒!北上幽州传旨的天使,已经出发了。 不过李貂寺却没有与之同行。 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反正武道真仙一息千里,脚程快。 等做完之后,自己追上去不迟。 只是李貂寺没想到的是,那支天使车队刚刚出得神都,便被人拦住了。 为首的小黄门阴柔的眉目一沉,就要发作。 可当看到对方那一身寺人内侍的服侍,顿时一愣。 再看向那寺人身后不远处的龙纹马车,这才道。 “哪位殿下当面?” 这话说完,对面那节车厢内顿时传来一声温和的歉意。 “姬九无意冒犯父皇使臣,只是一时情急,稍后姬九自会亲自向父皇请罪。” “还请中官不要怪罪。” 见车厢中那道声音不称孤,不道寡,竟然直接以姬九自称。 那小黄门不禁愣了一下。 九皇子么? 传闻这位九皇子不喜出门,性情绵柔,为人温和。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而且虽说这擅自拦截天使,是大罪。 但没听对方都说了么。 ‘稍后会亲自向父皇请罪’。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还能说什么? 难不成真按大雍律,将堂堂皇子拿到有司问罪么? 于是那小黄门赶忙道。 “原来是九皇子当面!奴失礼了!” “奴使节在身,无法见礼,还请殿下恕罪!” 使节在身,身具天威。 自然不可以向任何人叩拜。 姬九连道不敢。 就这样,两人隔着马车你来我往了一阵。 终究还是那小黄门不想浪费时间,忽然打断寒暄,问道。 “不知殿下拦住使节车驾,可有什么事?” 言下之意,若是没什么事,我就不奉陪了。 说到底,小黄门虽然占了个小字。 但在内廷地位却是一点不小。 位置只在中常侍之下。 这样的人物,自然没必要在一个毫无存在感、不受宠的皇子面前,太过束手束脚。 被这小黄门不轻不重地顶了一下。 对面那车厢明显沉默了片刻,而后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笑意,轻笑道。 “确实有一事,想麻烦中官。” “敢问中官可是要北去幽州传旨?” 神都中没有秘密。 所以对于九皇子的这话,小黄门没有意外,也没有否认。 “不错。” 对面闻言,似乎大喜,而后求肯道。 “既然如此,能否烦请中官允我府中寺人与你们同行?” 同行? 开什么玩笑! 你当天使使节是什么? 可下一刻,便听对面一阵传音。 听完之后,小黄门脸色一阵古怪,然后迟疑道。 “只是如此?” 对面的马车中那道温和儒雅的声音,道。 “中官放心,只是见一见那人,递一副画而已。” 小黄门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道。 “只一人。” 这话说完,对面大喜过望。 “姬九谢过中官!来日事成,必有厚报!” 随后,很快便有一个寺人混进了使节的队伍。 那小黄门看着马车里那道不惜以皇子之尊向自己行礼的身影,心里不禁一阵哑然失笑。 男女间那点事,就这么让人牵肠挂肚? 甚至不惜为此舍去脸面么? 这般想着,小黄门下意识摸了把胯下。 瞬间索然无味。 无趣! 无趣的很! 只是已经远去的他,自然看不到马车中那位传言中性情温和的九皇子,那双幽深冷漠的眼眸。 “殿下,回去么?” 听到内侍这话,姬九面色阴沉一笑。 “回去?回哪里?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让孤,回到那个囚笼吗?” 内侍闻言,脸色一白,赶忙跪地叩首,求饶道。 “殿……殿下,奴……奴不是这个意思……” “殿下饶命!饶命啊!” 姬九笑容不减,摇头轻笑道。 “不,你就是这个意思。” 说着,顺手冲那内侍一指。 瞬息之间。 那内侍眼中的神色,便从原本的慌乱、惊恐,化作了迷惘与呆滞。 阖上双眼的那一刻,只见本该黑白分明的眼白、瞳孔,一阵混沌变幻。 等再在睁开眼。 黑白终于再次分明,而后很快便恢复了原本的灵动。 只是这份灵动,却不该是一介内侍奴仆能有的。 反倒是隐约有几分高高在上的睥睨与狂傲。 “话都说不明白的废物,孤留你有什么用?” ‘内侍’嗤笑着自语一声。 然后旁若无人的来回踱着步子,仿佛在适应着崭新的身体。 而身处马车周边的一众内侍见状,却似乎早已见怪不怪。 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人,露出惊惧的神色外。 其他全都眼神呆滞,宛如人形傀儡。 “殿下,回去吗?” 同样的语句,同样的语调。 可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马车中的九皇子闻言,这一次没有发怒,反倒是一如传言中一般温和儒雅。 “带着孤在这神都外面绕一绕吧。” ‘内侍’嘻嘻一笑。 “那好,殿下坐稳了,孤驾车的本事,还生疏得很。” 说完,直接动作娴熟的坐上马车座驾。 有些新奇地握紧了缰绳。 “驾!” 马车由慢到快,由缓到急,很快便飞奔起来。 感受着四周呼啸而过的寒风。 ‘内侍’畅快至极的哈哈大笑。 “痛快!痛快!” “大丈夫当纵马驰骋!哪能蜗居那方寸之地!日日蹉跎!” “终有一日孤要登那最高的山!望那最远的景!” “坐那……” 最高的位置! 这一刻的‘内侍’,纵马狂奔、肆意狂妄,享受着这一切。 眼神中闪烁着的野心与欲望,足以让人心生畏惧。 他不但要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他还要拥有那最美的女子! 那个他见过一面,就念念不忘至今的女子! 而随着他这般念头生出。 下一刻,身边十数道身影齐齐望向幽州的方向。
不但动作一般无二。 就连表情也是如此。 仿佛这些体貌不一,神态不一的身影,本就是一个人! 此情此景,怕是换了任何一个人见了,都要生出几分毛骨悚然的惊惧感。 而这时,马车中那温和儒雅的身影,忽然传来一声惋惜的叹息。 “安心在镇辽等着,等着给孤当王后的一天,不好么?” “孤可以让你当皇后的……一定可以的……” 这话说着,姬九眼神中闪过一抹狰狞。 “可是你为什么要跟那个卑贱小卒搅和到一起!” “难不成孤这个天潢贵胄!还比不上那个卑贱小卒吗!” “笑话!笑话!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孤也可以上阵杀敌!孤也可以横扫草原!” “孤也可以直捣龙城!” “那卑贱小卒能做到的每一件事,孤都能做到!而且能比他做得更好!” “可为什么这么多年,你连看孤一眼也不肯!” “孤寄给你的每一封信,都是孤的肺腑之言!为什么你从来没看过一封!” “你这么不待见孤吗?” 姬九神色闪过一抹痛苦。 再想到自己在镇辽城留下的暗子,给自己传递的消息。 这份痛苦更是加重了几分。 那是一种混合了羞恼、愤怒、沮丧、不甘等诸多情绪的复杂感觉。 姬九以前从未感受过。 如今甫一感受,就让这位能够窝在府邸中隐忍了近二十年的九皇子破防了。 甚至有种要不顾一切彻底发狂的感觉。 “殿下,或许是假的呢!” “是啊!殿下,没准儿那些镇辽城的暗子,才是背叛了殿下的人。” “他们编造了王后的事情,就是想乱孤的心!” “让殿下多年的隐忍,毁于一旦!” “不错!他们就是想看孤输!看殿下一无所有!看孤当个失败者!” 身边那一道道身影,喋喋不休的说着。 主语有时候是‘孤’,有时候是‘殿下’。 简直混乱不堪! 他化自在! 假他所化之乐事,以成己乐! 假他所化之忧愁,以成己忧! 众生,皆他。 故称他化自在! 一旁未曾遭到侵染的内侍眼看这惊悚的一幕,个个噤若寒蝉。 好在这个时候,马车中的姬九终于怒喝一声。 “闭嘴!” 话音一落。 四周喋喋不休的喧闹声,顿时戛然而止。 片刻之后,马车再次传来一声阴沉如水的声音。 “回去!”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去亲眼看一看。 见一见那一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子。 见一见那一个卑贱的小卒!!! …… 一连近十日过去。 李貂寺抖落了身上沾染的血迹,看着眼前血流成河、遍地尸骸的场景。 饶是他这个第七境的武道真仙,眼中也闪过一抹疲惫。 “不过好在……终于差不多了……” 这般呢喃自语一声,李貂寺露出一抹苦笑。 尽管他已经尽量高估了这些世家大族的底蕴,留足了充足的时间。 可最终的结果还是让他连续拖延了好些天。 也不知道有没有误了时间。 想到这里,李貂寺遥望了一眼幽州的方向。 “先将这里结束吧。” 而后踏脚迈向了虚空。 虚空中由兰台阁天罗、地网布置的法阵中,被困其中的三位武道真仙,有如被蛛网网住的蚊虫一般。 任他们再怎么拼死挣扎,也不过是临死前的最后折腾罢了。 李貂寺那双阴鸷的目光,居高临下地俯瞰了他们一眼,眼神嘲弄。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不对,他们确实没想到今日。 没想到久在甘泉宫中的陛下,不动则已,一动就要灭他们的族! 更没想到他们这些马前卒,转眼就被那些幕后之人当成了弃子。 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全家阖族,全部死绝! “呸!阉狗!你不得好死!” “不错!休要张狂!狡兔死!走狗烹!我们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听着这两声咒骂。 李貂寺不但无动于衷,反倒是桀桀笑道。 “你们说对了,咱家就是陛下的狗。” “咱家一介残缺之人,能走到今天的这个地步,全都是陛下恩泽。” “这狗当的挺好。” “就算陛下让咱家死,又能如何?” “自古文人治国,武人安邦,咱家这些阉人左不能治国,右不能安邦,若是连这点当狗的忠心都没有,那还不如死了干净。” 而这时。 三人中剩下的一人,也不管这一番驴头不对马嘴的当狗言论了,苦着脸求饶道。 “李常侍!咱们都是奉命行事的棋子而已,又何必苦苦相逼?” “放了我们,金银财货,无有不允!” “我们也可以投靠陛下!给陛下当狗,如何?” 活得越久,越怕死。 地位越高,越怕死。 二者叠加,怕死的幅度自然呈几何级攀升。 只是李貂寺却是嗤笑道。 “给陛下当狗?你们也配?” 李貂寺hetui~了一声,眼神鄙夷。 背叛大雍,与蛮族媾和,任其屠戮大雍子民,坑杀大雍边军。 这样数典忘祖的奸吝之辈,就算他这个阉人都不齿与之为伍! “陛下说了,皆族灭之!就不能放过一个!” 这话说完。 李貂寺冲着虚空拱手道。 “烦请诸位供奉宫的道友,助我一助!” 话音一落。 虚空中瞬间现出几道气息强大骇人的身影。 虽然对于李貂寺这个阉人的那声‘道友’有些不满与不屑。 不过他们对这阉货刚刚的话,却还算是认可。 所以也就没有给他难堪,只道‘分内之事’。 随后便齐齐出手。 …… 那一日。 神都的百姓惊恐地发现,狂风呼啸,宛如天哭。 而后又是天空飘红,隐隐有血雨飘落。 这一刻,他们这才猛然意识到。 有仙陨落了! …… 废了,废了,一天不如一天了,明天要振作!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上三境!三藏论劫!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五十四章上三境!三藏论劫!“有劳诸位。” 李貂寺以法力封禁住三颗怒目圆瞪的狰狞头颅,丢入虚空中。 然后冲几位供奉宫的真仙,拈指一礼。 “李常侍客气了。” 刚刚一番出手,眼前这个看起来不阴不阳的阉宦,修为之强,手段之毒辣,给了他们一点不小震撼。 神色中原先的不屑与傲然,早已消失不见。 “是啊,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理所应当的事情。” “当不得常侍这一礼。” 说话间,几位供奉宫的真仙顺势还了一礼。 姿态隐约可见几分恭敬。 说到底,这方世界武道通神。 强者为尊。 对方身体残缺又怎么样? 甘当忠犬,卑躬屈膝,又如何? 这一身实力断然是做不得假的。 “刚刚出手时,我观常侍手段隐有几分天人化生的妙相,看来要不了多久常侍,就能更进一步了。” 何以前倨而后恭于斯? 非敬衣冠,乃敬修为也。 听到那位供奉官不无艳羡的感慨。 李貂寺谦逊一笑,连道。 “不过侥幸得了几分阴阳造化而已。” “差得远,还差得远呢!” 阉人,不阴不阳,介于阴阳之间。 本身残缺,无法做到周身无漏。 却偏偏暗合阴阳平衡、天人化生之道。 只能说这世事玄妙,实在是难以一言概之。 这话说着,李貂寺赔了一礼。 “老奴帝命在身,就不与诸位多寒暄了。” “下次有机会,与诸位把酒言欢,还望诸位不嫌老奴粗鄙。” 众供奉宫真仙连道不敢。 随后神色带着几分敬畏,恭送李貂寺身形消失在眼前的虚空中。 直到感应到一抹气息彻底消散在神魂的感应中。 众供奉宫真仙才收回拱手之礼,彼此对视一眼。 尽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郑重之色。 “咱们小看了咱们那位帝君啊。” “有些事情看来还需要从长计议才行……” 这声意味深长的感慨出口。 身边众真仙默默点头。 片刻之后,有真仙不无唏嘘道。 “说起来,这天下有些年头没有殒过仙了吧?” 仙,哪有那么好死的? 单说刚刚那一战,他们以围攻之势,困杀那三枚弃子。 还差点跑了一人。 若不是那些兰台阁的死士,不惜性命以天罗地网阻拦。 事后就麻烦了。 想到刚刚困兽犹斗的惊险瞬间,饶是他们早已登仙多年,还是不免有些后怕。 “罢了,回去抓紧时间,继续修行吧。” 虽然这一次太康帝的悍然出手,另一边选择了默认。 但谁也不知道眼下的平静日子,能维持多久。 真要乱起来。 就算是上三境又如何? 该死,还不是说死就死。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至于说他们的那点筹谋,能不能借着覆巢之机,一举功成。 谁又知道呢? 无非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罢了。 “哎,终……不得逍遥啊!” 这般喟叹一声。 几道明面上归属于供奉宫的真仙身影,同样消失在这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族地之中。 …… 上三境。 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天道留‘名’,掌控了一部分权柄。 一旦身殒、寂灭。 引发一定的天象异变,自然也就在情理之中。 当神都周边无数百姓看到狂风呼啸、虚空隐有血雨飘落,并为之惊恐、畏惧的时候。 实际上不少凡俗眼中的仙神巨擘,同样也将目光望向了同样的地方。 第七境的存在,距离远一些的虽然看不真切。 但那种同类消散、陨落在这片天地间的感受,却是实实在在的。 谈不上什么天地同悲。 只是让他们心中隐隐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淡淡悲意。 冥冥中他们甚至感觉到这一切似乎只是开始…… 远处那三道陨落、消失的气息,更像是一种宣告。 就像那大幕渐渐开启前,摆在祭台上的…… 祭品! 而随着这般念头生出,他们不禁有如凡人一般,生出几分惊悸、畏惧的情绪。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 地发杀机,龙蛇起陆。 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昆仑,道门祖庭所在的白玉京内。 端坐玉虚宫的当代掌教手持道经,口中诵念了一段经文。 听到这话的一众道门大能,彼此对视一眼,尽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凝重与忧虑。 “掌教,此言何解?” 面对众位大能的疑问,当代掌教轻叹一声。 “天人合发,万化定基啊……” 说完,见众人似乎面露不解,还要追问的样子。 他摇头失笑道。
“老道也只能看到一个大概,不真切,不真切啊……” 这般说着,他犹豫了一下,便道。 “罢了,该是老道的道行浅了,你们且等着……” “我去问问老师。” 见自家掌教竟然要去求教祖师。 玉虚宫内的一众大能不禁神色一惊。 刚要说什么,却见自家掌教已经消失在那白玉台上。 而另一边的佛门圣地小灵山,则要简单一些。 巍峨高大的大雄宝殿上,金色的佛光,有如大日普照。 一道道佛门大能的身影,或端坐金莲,或垂目而立,或斜卧霞云。 静听佛法。 忽然正在为众佛门大能讲法的三藏禅师,手中念珠的一顿。 身边一朵朵口舌间绽放的金色莲花,更是朵朵枯萎、凋零。 正沉浸在无尽妙法中的众佛门大能,霍然睁眼。 等看到三藏禅师面色愁苦,眼中尽是慈悲之意,众佛门大能双手合十,口诵佛号。 “南无释迦牟尼佛!” “不知禅师看到了什么?” 三藏禅师微微垂目,口中轻叹。 “劫,来了。” 短短三个字。 一众佛门大能心中一惊,刚要说话。 忽然感应到远处传来的一抹寂灭之意。 有仙陨落了…… 上一次,殒仙是什么时候? 当朝帝君即位? 一众佛门大能默然了一阵,随后将目光望向了三藏禅师。 “敢问禅师,此劫是否波及我佛门弟子?” 如今的佛门,早就不是当初刚刚东传的那会儿。 若是一般的改朝换代之劫。 想来也波及不了小灵山这样的三大圣地。 可三藏禅师闻言,却是摇头道。 “此是大劫。” “天、地、众生,皆在劫中。” “你我虽号称仙佛,自命超脱,却也无法避劫。” 身处天地间。 就是众生之一。 如何能够超然物外? 听闻三藏禅师这话,众佛门大能终于变了脸色。 其中一尊阿罗汉赶忙手捏莲花,恭敬道。 “敢问禅师,我等该如何应劫?” 三藏,即是经、律、论三藏! 能得此法号的,无一不是佛门顶尖大能。 一双法眼不说观遍古往今来,天地众生。 区区劫数,想来也避不开他的法眼。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被问起应劫之法的三藏禅师,却是摇头反问道。 “我亦在劫中,如何教得你们应劫?” 说完,见一众佛门大能终于彻底色变。 三藏禅师这才悠悠道。 “不过尔等也不必太过惊慌。” “此劫非死劫,乃向死而生之劫。” “渡得过,尔等与我或许还能得一丝窥探大乘之机……” 听到三藏禅师这话。 众佛门大能心中稍安。 再听得三藏禅师口中的‘大乘之机’,眼中顿时一亮。 小乘修己身,渡己。 所得不过阿罗汉果位。 大乘无边,可渡众生。 成一方佛祖。 如此相较,高下立现! 只是想到三藏禅师先前的愁苦、慈悲之意,有阿罗汉忍不住问道。 “若是渡不过呢?” 三藏禅师闻言,嘴角有如佛祖拈花一笑。 答道。 “渡不过,我与汝等一道寂灭,皆是劫灰。” 既想当贼吃肉。 又怕当贼挨打。 这世上哪有这好事? ‘不过提到这酒肉……’ 三藏禅师忽然有点馋了。 一念生出,便再难寂灭。 高坐莲台的三藏禅师,俯瞰着下方一众神色惊惶的佛门大能。 原本讲经的兴趣,顿时没了。 身形一虚,便消失在了莲座高台之上。 独留一众佛门大能心神不宁,茫然失措。 …… 而这时。 远在万里之外的镇辽城。 一众从神都远道而来的天使车队,终于出现在了镇辽城城下。 得到吕彦禀告的韩绍,也没做什么迎接的准备,只当不知道。 依旧陪着姜婉剪窗花。 毕竟这种时候,上杆子凑上去,未免显得太过迫不及待。 不但丢面子,也会让公孙氏的人多想。 更何况这些天使进入幽州的这一路,吃相未免太过难看了一些。 韩绍是有些不满的。 只是就在他准备暂时不管那些天使的时候,神魂中的一阵异变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闭目‘推门而入’的那一刻,韩绍愣住了。 只见那卷从踏足天门境后,就一直存在感不强的画卷,悬于他神魂所构筑的那片虚无空间之中。 通体散发着前所未有的无尽流光。 “这是……” 韩绍神色一怔。 卷上有字。 …… 第一百五十五章 榜上有名!封神榜?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五章榜上有名!封神榜?金色的文字,在长卷中显现。 只是相较于先前长卷上恢弘、壮观的画面,明显单调了太多。 韩绍顺手招来。 下一刻,原本宛如天幕一般的巨大长卷,由远及近却从大变小。 等落在韩绍手中的时候,已经是正常大小。 长卷上文字不多。 一眼扫去,竟只有三个陌生的人名。 正疑惑不解的时候。 韩绍骤然发现自己目光落下的那个人名,一阵虚无变幻。 竟然化作一个神色木讷的金色小人儿。 如此玄妙的一幕,看得韩绍一阵愕然。 面上尽是见了鬼的表情。 看着那手脚俱全、面目分明,宛如真人的金色小人儿,韩绍下意识就用手去捉。 却不知自己伸手落下的那一刻。 那金色小人儿陡然清醒过来的眼神中,闪过一抹从未有过的惊恐与震撼。 因为在祂的认知和视线中。 那是一只堪称无边无际的遮天巨手! 不是掌中佛国、袖里乾坤之类的神通所化。 而是真实的! 祂想要逃,却动不了。 四周弥漫的浓郁金光,隐隐将祂护在其中,却让祂丝毫动弹不得。 这种任人鱼肉而无力回天的感觉,自从他一朝登仙后,便再也没有感受过了。 遮天巨手无声无息地落下,瞬间将祂拿捏在手中。 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视线越来越高。 转瞬之后,便仿佛置身云端。 只是等到视野固定的时候,祂眼神中那抹惊恐、畏惧之色,便化作无尽的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神色。 看着眼前那巨大到宛如上古神人的面孔。 祂认出来了! 竟然是那个坏了他们一番苦心谋划的小小别部司马! ‘怎么可能?’ 祂心中惊怒道。 这等小人物,祂当初随手可杀。 甚至比碾死一只蝼蚁,还要轻松。 可现在…… ‘怎么会这样?’ 心中惊呼连连间,祂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等等!我不是死了吗?’ ‘李瑾那阉狗……兰台阁……还有供奉宫……’ ‘我的妻子儿孙、阖族满门……’ 念头生出。 祂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强烈的恨意,连带着看向眼前那宛如神人一般的巨大面孔,也带上了几分杀意。 只是就在他这份杀意生出的瞬间。 四周那些浓郁的金光,陡然迸发出一阵恐怖的灼热之意。 这一刻,冥冥中一股难言的巨大恐惧在他念头中生出。 ‘不!不要!’ 祂拼命地想呐喊,甚至想求饶。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韩绍指尖捏着的金色小人儿,忽然毫无征兆地消融、崩毁。 看着指尖残留的金色‘墨痕’,面上不禁眉头微拧。 “用力太大,捏死了?” 正疑惑间。 忽然眼前一花,便瞬间转换了视角。 他‘看’到一个出身大族的世家子,从小锦衣玉食,生来享用无尽荣华。 ‘看’到他稍大一些,便踏上了修行路。 而有着家族底蕴做支撑的他,修行境界自然一路青云直上! 他‘看’到那世家子若干年后,拜入儒家圣地稷下学宫求学的一幕。 ‘看’到他在某年某天,甚至远远地望见了一尊看似普通,实则气息恐怖如渊的身影。 而那身影似乎也回首望了他一眼,并且发出了一声有些讶异的轻咦。 那一瞬的明悟,顿时让韩绍明白对方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自己。 儒家的那位至人么? 韩绍心中不免有吃惊。 他有些无法想象,一个人的修为究竟要强到什么程度,才能让目光跨越时间和空间的界限,与自己隔空对视。 念头倏忽转过间。 眼前的画面,继续迅速闪过。 当那世家子从稷下学宫走出的时候,他已经步入元神境。 而后便是朝堂。 满朝朱紫,他从未央宫的边角之处,一步步往前。 修为也从元神境,踏足法相境! 接下来帝君驾崩,夺嫡血战。 那一场血流成河的大战,打得苍天沸腾,神都崩毁。 一尊尊第七境的真仙,在其中喋血陨落。 甚至还有第八境掺杂其中,肆意出手。 无数生民有如蝼蚁一般与之殉葬。 忽然他就悟了。 借着那无尽的凶煞之气,以及躁动的天地气机,一举登临第七境! 韩绍‘看’到这里,忽然觉得第七境之上的存在。 命短,是应该的。 否则的话,任由他们长生逍遥下去。
在没有约束的前提下,他们早晚有一天会将这方世界玩坏掉。 人、神混居。 听起来好像挺令人神往的。 可实际上对于普通凡人来说,他们这些第七境以上的存在,简直就是移动的天灾! 一个念头的生灭,就足以毁灭一群凡人无数代的积累与创造! 这般想着,韩绍任由画面继续在眼前闪过、浮现。 看到大雍曾经的强盛。 也看到了连续几场神都血战后的明显衰落。 “当朝帝君,太康?” 眼前画面中的帝君,同样踩着无数尸骸,坐上帝位。 只可惜这个位子,明显没有他想像中美妙。 几个画面闪过之后,他就在以丞相为首的朝臣逼迫下,灰溜溜地跑去了甘泉宫。 并且在那里筑造了一座参天楼阁,名为摘星楼。 ……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直到李貂寺出在画面中,以漫天红丝演化无尽红尘,只手摘去了某人的六阳魁首。 韩绍终于看完了所有的画面。 包括草原那一战,背后所潜藏的肮脏与谋算。 回过神的那一刻,韩绍看着手中的长卷,失笑一声自语道。 “榜上有名,真灵归位,映照一生。” 这让他想起了前世鼎鼎大名的一件神器。 “封神榜么?” 到底是不是,韩绍也不确定。 因为到目前为止,自己对它的了解,都是被动的。 从天门洞开的那一刻。 那一片延绵无尽的辉煌天宫,漫步云霞、忙碌不休的神女,腾于云端的种种神兽。 大殿中动辄诛杀大妖,言语间行云布雨、泽被苍生的满朝文武。 以及那一尊端坐帝座威严冷漠的帝袍身影。 这些都给韩绍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因为他知道那尊高居九天帝座的帝袍身影。 不是他。 他只是一个在另一方世界混吃等死的咸鱼。 走到今天的这一步,除了恰逢其会。 更多的则是本身性格使然,以及环境所逼。 至于说其它的,韩绍也懒得再想了。 因为想太多,也没用。 还是那句话,从来到这方世界的那一刻起,他就是一个有进无退的小卒。 唯有不断地冲锋,再冲锋! 才能破开一切障碍与迷雾。 照见真我。 真正看明白这方世界。 就像前世的游戏一样,只要你一路打完通关,所有的剧情,自然而然就一目了然了。 想到这里,韩绍失笑一声。 再次看向手中的长卷。 一面是天宫、帝阙,踏云神女,无尽风物,恢弘神圣。 一面是…… 看着长卷上那剩下的孤零零两个名字。 韩绍眼神中闪过一抹古怪。 ‘莫不是有一天,我要将之填满?’ 将这个念头甩出去后。 韩绍收起长卷,一念回到了身体中。 见姜婉正支着脑袋出神地看着自己,韩绍笑道。 “看不够?” 姜婉下意识‘嗯’了一声。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顿时晕红了脸颊。 为了转移话题,赶忙道。 “你好像又有点不一样了?” 韩绍闻言一愣。 随后才明白过来。 刚刚旁观了那一段数百年的人生,对自己还是有一点影响的。 前世很多人看一场个把小时的电影,有时候甚至几天都走不出来。 就更别说是数百年了。 韩绍轻笑地揉揉姜婉的脑袋,柔声宽慰道。 “放心,一时有些感悟,很快就好。” 不过说起来,也不全是负面影响。 收获也不少。 单单一尊武道真仙数百年的修行感悟,就足够他消化一段时间了。 更别提随着那点真灵的破碎。 残留的一些精粹,对于自己那尚未踏足法相境的本命神魂,也是一场大补。 韩绍有种感觉。 或许要不了多久,就算没有【经验值】的进账。 本命神魂的蜕变也不远了。 只是剩下的那两个名字,韩绍暂时不准备动用。 ‘先留着吧,没准儿以后还有用。’ 有备无患。 毕竟真仙这玩意儿,哪可能天天死? 下次再有这等机缘,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韩绍有些贪心地想着。 随后陪着姜婉一点一点地消磨着时间。 直到吕彦再次前来禀告。 “司马,天使遣你去请旨!” …… 五十万字了,厚颜求点月票呗,给我凑个2000整 第一百五十七章 论枭雄!功冠全军!(二合一)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七章论枭雄!功冠全军!赤金帛书悬于虚空的那一刻,其上龙纹瞬间活了过来。 蜿蜒腾空,直冲云端。 巨大的龙吟,响彻整个镇辽城上空。 被惊动的无数百姓,齐齐用震惊的目光望向虚空中那道赤色龙影。 只可惜那道充斥着无尽威严与神圣的赤色龙影并没有维持太久,便消散无形。 独留阖城百姓眼神茫然地彼此对视。 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哼!” 镇辽将军府内。 镇辽将军公孙度将手中茶盏一丢,冷哼一声道。 “老皇帝,这是在给我们上眼药啊!” 一旁的李文静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面目,呵呵笑着摇头道。 “怕也是被逼急了,这是急着寻求破局之法呢!” 公孙度闻言,斜昵了李文静一眼。 “破局?就凭那小子?” “我看那老皇帝是老糊涂了。” 见公孙度眉眼不屑,李文静笑道。 “你不看好?” 公孙度冷笑。 “我该看好?” 天下混沌,权臣当道。 世家大族、名门大宗彼此纠缠,盘根错节,尾大不掉。 这一副副堪称乱麻的乱局,别说是那个出身寒微,年不过弱冠的小子了。 就算是他公孙度平日里想想,也是一副无力之感充斥心中。 ‘大厦将倾,非人力所能挽之。’ 看着公孙度那隐藏在冷笑下的忧虑与无奈。 李文静笑笑,然后道。 “你啊,是当局者迷!依我看你是小看伱那便宜女婿了。” 大军回来的这些天。 李文静除了处理后续的那些琐事,其中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这个早先名不见传的年轻人身上。 一番观摩下来,饶是他见识过不少号称当世人杰的世家子弟。 还是免不了惊叹几分。 那些所谓‘人杰’,虽万,亦难及其一。 亲力亲为地替麾下士卒送上抚恤,可见其仁。 镇北楼酒宴,谈笑间从那些貔貅手里扣出千骑精锐,可见其手段、城府。 这些也就算了。 真正让李文静感兴趣的是那小子的讲武堂,以及那刚刚搭出框架的【六扇门】。 为此他李文静甚至不惜以堂堂武道真仙之尊,悄么么潜进那小子的书房,翻看了一番所谓的‘计划书’。 一边看,一边感慨着那小子设计之精巧与思谋之深远。 更关键的是这才几天啊! 若是多给他一点时间…… 李文静忽然有些期待起来。 而听闻李文静这话的公孙度,不禁一愣。 随后神色认真地看着对方。 “你很看重那小子?” 李文静闻言,收起了面上那副标志性的假笑,同样认真道。 “此子治世之英雄也。” 战场之上,勇不可当,势如破竹。 敢常人之不能敢。 战常人之不敢战。 于绝境中尚能寻得一线生机。 其势已成。 战场之下,情义不失,深谋远虑。 想常人之不能想。 做常人之不能做。 以微末之身乘势而为。 其能尽显。 如此一个上马能战,下马能治的全才,要是都不能当得一声‘世之英雄’,李文静真不知道还有谁能当得。 那些靠着家世和互相吹捧成就赫赫声名的累世簪缨么? 李文静心中嗤之以鼻。 只是公孙度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 在听得李文静这话后,沉默了一阵,忽然问道。 “若是乱世呢?” 李文静失笑,想了想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 “且看他接下来如何选择吧。” 那神都镐京的老皇帝那道圣旨上,只说了食邑万户,却没明确封地的位置。 明显给他们挖了坑。 这等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李文静虽然有些不屑。 但他也知道,那高居九重帝阙的老东西怕是也想看看那小子最后会怎么选择。 对于李文静这意犹未尽的话,公孙度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到底是多年的老搭档了,不说心有灵犀,最起码的默契还是有的。 不是英雄,还能是什么? 枭雄也! 对于这样的评价,公孙度一时有些无言。 谁又想到呢? 自家爱女这一番草原的死里逃生,竟然给自己捡回来这么一个‘奇货’! ‘可居’不‘可居’目前还不知道。 但感觉却是复杂的。 总有种自己珍爱之物,被他人窃居的不爽与愤懑之感。 似乎是看出了公孙度的纠结,李文静面上再次浮现出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文则迂腐了。” 笑骂一声,李文静点了点他道。 “吾等日将老矣,当为儿女计。” 文则,是公孙度的表字。 听得老搭档,兼之多年老友的这话,公孙度默然一阵后,喟叹一声。 是啊,仙路已断。 真仙寿不过八百,亦有终时。 凡俗之辈,终了一生,只为子女计之深远。 真仙亦如斯。 没见公孙峙一面骂着他孽障,一面还是不惜脸面的为他来回奔波么? 想到这里,公孙度感慨道。 “还是文静爽利,无儿无女孑然一身,固无忧愁。” 听到公孙度这话,李文静皮笑肉不笑的脸色,陡然一僵。 他感觉公孙度在嘲讽他。 但他没有证据。 他就是好气,却又无力回嘴。 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只能在心里暗骂,‘老货,戳人心肝,不当人子!’ 看着李文静的表情变化,公孙度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 果然。 快乐都是对比出来的。 诚不欺也。 …… 此时。 韩绍小院所在的那个坊间,已经跪了一地。 圣旨蕴含的龙威宣泄之下,除非已经踏足天门境,神魂稳固,否则无人能够站立。 冠军……侯? 朝廷天使的话音落下,以韩绍小院为中心面向圣旨方向跪地叩首的坊间百姓,一时间以为自己听岔了话。 是我们理解的那个‘侯’吗? 就算以他们那点浅薄的认知,也都听说过。 大雍立国后,便废除了前朝公、侯、伯、子、男五等爵。 改为军功二十爵制。 在【非姬氏不可王】的铁律前提下。 彻侯,便是诸爵之首。 ‘那韩家子……这就封侯了?’ 这一刻,亲耳听到圣旨的坊间百姓心中震撼莫名之下。 心中的感觉大抵上就跟那小黄门先前感慨的那样。 鸡窝里飞出凤凰了! 泥塘里出蛟龙了! 这怎么可能? 别说是他们了,就连韩绍本人此时都有了那么一瞬间失神。 ‘这就封侯了?’ 能让天使手持圣旨敕封的封赏,自然是丰厚的。 对此,韩绍是有心理准备的。 只是厚到这种程度,却是韩绍怎么也没想到的。 原先他以为能获封一个【关内侯】,已经是顶端了。 毕竟【关内侯】和【彻侯】,虽然都占了个【侯】字,但意义却是完全不同的。 因为【关内侯】只是虚封,没有封地。 但【彻侯】不同,彻侯的封地是实封! 食邑万户,这万户百姓就是韩绍的子民。 所有的赋税、劳役,都只会贡献给韩绍一人,而不需要上交给朝廷。 某种意义上讲,在那片封地之中,他韩绍就是一国之君! 开府建牙,一言而决! 而对于韩绍的愣神,那手持赤金龙纹圣旨的小黄门,显然也在意料之中。 所以他才会在道完圣旨内容后,又补了一句。 “冠军侯,接旨吧。” 听到这话,回过神来的韩绍,神色一肃。 “唯唯!” 下对上,称唯、喏。 唯唯,则为谦应之辞。 韩绍顿步,双手接过上书圣旨的赤金龙纹帛书。 刚要说话,神色却是一震。 因为就在他接过圣旨的瞬息之间,一股恢弘霸道的巨大龙吟在他神魂中骤然响起。 韩绍心中一惊,本命神魂霍然睁眼。 只是还没等他动作,便听那小黄门的声音在耳边温言笑道。 “冠军侯勿慌,此天家恩赐也。” 韩绍闻言,顿时明悟。 皇道龙气! 彻侯,诸侯也! 自然有资格与大雍姬氏分润这人间气运! 只是……恩出于上,一言赐之。 自然也能被一言褫夺。 韩绍心念瞬息转过间,便不肯让它沾染本命神魂分毫。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迟疑的那一瞬间。 本命神魂已经向着虚无空间内那道赤金龙影一手抓出。 那一刻的霸道与漠然,甚至让韩绍感觉到了几分陌生之感。 可偏偏他知道,那就是真正的自己。 也是自己这一世的真正根本所在。 转瞬之后,韩绍只见本命神魂手中指诀一引,便生生将那道赤金龙影化作了黑色袍服上的一道龙形纹章。 而与此同时,原本还处在元神境的本命神魂,其气息节节攀升。 很快便冲破了法相境的关隘。
这一刻的他,终于完成了最后的蜕变。 彻底踏入了法相、金身的双重境界! 混元如一。 不说前无古人,也不说后无来者。 但就目前的当世而言,能如他这般的,估计真的不多。 眼中赤金光芒,渐渐敛去的那一刻。 韩绍压制住了本命神魂释放法域的冲动,长呼一口氤氲浊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在本命神魂吞下这道皇道龙气之后,韩绍忽然感觉这玩意儿好像就已经属于自己了。 天王老子来了,也抢不走。 就别说一言褫夺了。 正心中古怪的时候,身前的小黄门温言道。 “冠军侯,感觉如何?” 韩绍闻言,点头应声。 “甚好。” 听到韩绍这话,再看他平静的神色,小黄门心中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诸天万气,龙气最独。 这皇道龙气又是以人道气运为根本。 虽然功效强大,但若是德不配位,强行为之。 轻则影响修为上限,重则损伤寿数。 这也是大雍历代帝君短寿早夭的真正根源所在。 “冠军侯,真当世人杰也。” 小黄门这话发自肺腑。 这么多年,他手持圣旨敕封的官员、爵位,也有一些。 但能像眼前这位冠军侯这般轻松如意的,还真是一个也无。 特别是那些继承祖辈爵位的膏腴子弟。 龙气加身当场暴毙,临时找替补的,他都见过。 与之相比,差距何其之大? ‘果不愧我寒门天骄!’ 哦,不对。 寒门尚有门庭。 这位冠军侯才是真正的出身寒微! 小黄门瞥了眼身后的破败院门,心中感慨着。 看向韩绍的目光柔和中,甚至带上了几分敬仰。 这份敬仰无关年龄,无关修为。 只论其人。 他不及远甚矣! 面对这等让自己心生敬仰的人物,小黄门近乎本能地收起了平日里的虚伪与客套。 直接笑言道。 “冠军侯,可是好奇这‘冠军’封号,有些特殊?” 自古封号,都是跟封地挂钩。 比如封地在齐,就是‘齐侯’、‘齐王’。 在某县,就是‘某某侯’、‘某某王’。 但这‘冠军’二字,又能匹配得上万户侯的郡县,似乎并没有。 不过有另一边历史做参照的韩绍,心里其实隐隐有了猜测。 只是他还是故作不知地诚恳求教道。 “请天使教我!” 其实真正让他感到奇怪的是,眼前这内廷寺人言语间对自己似乎极为亲近的样子。 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这份亲近,又是从何而来。 面对韩绍的请教姿态,那小黄门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卷手书,递给韩绍。 “此陛下亲自手书,冠军侯一观便知。” 韩绍忙不迭接过。 展开一看。 只见纸卷上赫然上【功冠全军】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功冠全军,是为冠军! 大雍帝君私玺加持之下,又是一道龙气加身。 韩绍消化片刻,苦笑道。 “绍些许微末之功,哪当得陛下如此赞誉?” 直娘贼! 狗皇帝害我! 这是要将老子架在火上烤啊! 如果说没有这封手书在,那‘冠军’二字的意义,还能糊弄过去。 可有了这四个字实锤,韩绍日后就算是想糊弄也糊弄不过去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军中武人,向来性子直,自有一番孤傲。 镇辽军那些老将就不说。 这看似简简单单的【功冠全军】四个字,简直就是全地图火力覆盖。 替自己将整个大雍的将领,仇恨值拉得满满的! “冠军侯,可是惧了?” 听到小黄门带着几分玩味与戏谑的话。 韩绍将手中的帝君手书恭敬地合起,忽然笑道。 “陛下期许,不可辜负!某当仁不让!” 名,是一把双刃剑。 握不住,杀人先杀己。 但要是握得住,则无往不利! 既然狗皇帝给都给了,又退不回去。 那还不如爽快一点。 看着韩绍这副决然中带着几分昂扬自信的态度,小黄门眸光一亮。 “好一个当仁不让!” 这般少年志气的泼天豪情,最是触动人心。 再次被感染了几分的小黄门,顺势便将那些从内库挑选的上等灵药,以及武库中的武学拓本交给韩绍。 看着由两位宫中寺人托举着送到面前的储物锦囊,韩绍长叹一声,感慨道。 “陛下厚恩,韩某非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说着,一面收起那两个价值连城的储物锦囊。 一面作势要将他们往院子里引。 “寒舍简陋,无法放开了招待诸位天使。” “厚颜请诸位天使进去饮杯苦茶,如何?” 帝命完成,喝杯茶水,也无伤大雅。 小黄门闻言,想也没想便欣然受邀。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一番请茶闲谈。 小黄门识趣地没问那温婉少女的身份。 不过韩绍却是知道了这寺人对自己的好感与亲近从何而来了。 寒门么? 在这种世家大族把持一切的世道,寒门哪有什么出头之日。 要么甘为豪门附庸,要么舍得一身剐。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类似的出身总会本能地抱团取暖。 这是人性。 韩绍心中一动,当即取出一个储物锦囊递了过去。 虽然比不上当初送给李貂寺的那个,但已经足够厚重。 可没想到那本名为令狐安的小黄门见状,却是脸色难看。 “侯爷,这是作践某家?” 韩绍皱眉。 你们北上的这一路,走到哪儿,就收刮到哪儿。 怎么到我这儿就装起来了? 但见令狐安坚持,韩绍没有勉强,却也没有收起锦囊。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一阵,令狐安苦笑道。 “某虽是残缺之身,平日里办得也都是腌臜不堪之事。” “但令狐安对侯爷的敬仰,想与侯爷相交,却是真的。” “所以不想让这等阿堵之物,污了彼此情谊。” 说着,再次将那锦囊推到了韩绍面前。 言辞、动作之坚决,让韩绍不免有些茫然。 不过说起来,他对这寺人印象挺不错。 想了想,还是道。 “我没有鄙薄你的意思。” “我这个人军伍出身,向来喜欢直来直去。” “区区财货,我从草原蛮族那里弄来不少,并不缺。” “你若诚心与我相交,就收下吧。” 韩绍说着,微微一叹,交浅言深地点道。 “尔等天使掠之百官,百官必掠之民。” “幽州苦寒,百姓艰难,无处可掠,徒之奈何?” “唯心生怨念矣!” 韩绍的意思很明显。 你若是想与我相交,缺钱跟我说。 没有必要为了区区财货,污了名声。 他不喜欢。 说起来,这些都是韩绍的真正想法。 谈不上什么圣母。 以前作为草民,只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现在有了几分实力,屁股坐的位置高了一点。 有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该做还是得做一些。 再说玄一点。 皇道龙气,本就是人间气运所聚。 气运是什么? 气运是人心。 人心散,则龙气散。 若是以后他真正能一步步走到那个位置,有些事情还是得做。 因为这些都是跟自己利益攸关的事情。 而听到韩绍这话,令狐安顿时明白。 自己这一行天使的所作所为,甚至已经传到了这镇辽城。 满面羞惭之下,刚想解释什么。 忽然脸色一变,随后急切道。 “哎呀!咱家大意了!被人给算计了!” 因为刚刚他陡然感觉自己脑海中的某些记忆,渐渐开始模糊。 那个半途插入天使队伍的寺人…… 至于那位拦路的皇子,他更是早已分不清了。 几皇子来着? 等等! 我刚刚为什么说‘皇子’? 令狐安脸色急变,也顾不得跟韩绍饮茶闲聊了。 瞬间起身便道。 “侯爷!你只需知道我令狐安不是那种人!” “等下次有机会咱家再跟你赔罪、叙旧。” “咱家得先回去了!” 说着,一面以秘法锁住残缺的记忆。 一面快步起身离开。 能将他这个法相境大能玩弄于鼓掌。 这等诡异的事情,他必须第一时间跟李常侍禀告。 至于其他的,只能以后再说了。 对此,韩绍一阵默然。 算计天使? 什么人这么大胆? 跟自己有关? …… 重生1999年底,邢白洲原本只想拍个电影、当个导演、赚点钱花,奈何,女明星们实在太想进步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边军、禁军!跳梁小丑!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五十八章边军、禁军!跳梁小丑!出了韩绍的院门,令狐安并没有大肆声张。 只是拉过几人传音问了几句,见被问到的几人全都露出茫然的神色,顿时心道一声。 ‘果然如此!’ 此刻,令狐安只庆幸对方似乎并没有阻拦圣旨的意思。 否则的话以对方这般堪称诡谲的手段,他们这一趟差事,怕是不但完不成。 甚至还有丧命之危! ‘所以……那人到底想干嘛?’ 进入天使行辕后,令狐安有些心有余悸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思来想去,还是没能猜到对方的动机和目的。 毕竟这一路来,对方除了悄无声息放大了他们的某种欲望,好像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 皱眉沉思了一阵,毫无收获的令狐安见韩绍站在门前一副目视相送的样子。 再摸怀中,先前放在桌案上的锦囊,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自己身上。 心生感动的同时。 令狐安也不免有些惊异。 ‘看来这位冠军侯就连修为,也是强得惊人!’ 本来还担心对方目标是韩绍的他,顿时放下几分心来。 于是想了想,便道。 “侯爷放心,回去的路上,咱家必会将之前所得,物归原主。” “以后行事,定也会慎之再慎,断不会重蹈今日之覆辙。” 听到令狐安这般保证。 韩绍面上笑意真诚了几分,赞道。 “令狐君,真君子也。” 阉宦残缺,世人鄙薄以视之。 内心自然渴望那份尊重。 听得韩绍这般称呼自己,令狐安目光闪动,口中谦让道。 “韩君谬赞,令狐惭愧。” “今日得与韩君相交,令狐此生幸甚!” 可私底下却是传音道。 “日后若有需要,可遣人去掖廷寻我,力所能及之事,令狐绝不推辞。” “此外若是神都有大事,令狐必当第一时间通知韩君!” 人跟人相处,就是这般玄妙。 有时候话不投机,日久天长彼此反成仇雠。 可有时候偏偏能一见如故,引为知己。 韩绍也没想到这令狐安竟然这般上道。 与自己相识不过寥寥几盏茶时间,就许下了这样的承诺。 细细品味了一番这话的真假,韩绍笑道。 “如此,韩某就记下了。” 不管怎么样,既然对方抛出了线头,那先将这条线牵住。 日后怎么经营,那是日后的事情。 见韩绍应得这般干脆,难得生出几分豪迈的令狐安,朗笑道。 “韩君信我这个阉人?” 韩绍摇头失笑,“观其行,而知其言,闻其言,而知其心,此韩某观人之法。” “令狐君坦荡如砥,世之君子,何以阉人自居?” “更何况我与令狐君相交,乃君子之交。” “令狐君以诚待我,我以信还之,此乃韩某处世之道,与身份无关。” 听到韩绍这话,令狐安沉默良久,叹息一声道。 “好一个观人法。” “好一个君子之交。” “好一个诚、信之道。” “令狐,谨受教!” …… 一众天使算得上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很快便消失在韩绍小院所在的坊间。 韩绍默默注视着天使车队离开的方向。 对于刚刚令狐安临走前提醒的那一句‘小心暗中之人’,韩绍并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那位搅得令狐安心神不灵、胆战心惊的存在,此时正在他这座小院的不远处窝着呢。 打明牌,他还真没必要怕对方。 “你们觉得那些神都禁军怎么样?” 面对韩绍这冷不丁抛出来的话,一直跟在韩绍身后的吕彦等人稍稍一愣。 片刻之后,终于带着几分迟疑回应道。 “少了几分杀气,感觉有些虚有其表。” “不错,那些神策军看似威武唬人,但要是同境界放对厮杀,绝不是我边军儿郎的对手。” 听到吕彦等人的评价,韩绍不置可否。 这是历代皇朝禁军的通病。 身处繁华、承平之地,不经战阵,不见血腥,时间一长战力自然就退化了。 不过他们的修为,确实是要高出普通边军不少。 也不纯粹是唬人的玩意儿。 只要战场上血腥磨砺一番,死上一些人,想来依旧是一支强大的力量。 这也是当初那些人暗中筹谋葬送镇辽军的底气所在。 想到自己从那真仙真灵中查看到的真相,韩绍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只是就在这时,吕彦几人却是忽然单膝跪地,执礼道。 “恭贺司马,一朝登侯!” 见几人一副与有荣焉的兴奋模样,韩绍失笑。 “怎么?又想骗酒喝?” 看着韩绍言语之间,跟以往并无半点区别。 几人心中一安,见韩绍摆手让他们起身。 顿时露出笑脸,嬉笑道。 “这般大喜事,自然该庆贺一下!” “不错!兄弟们也是替司马高兴!” 什么骗酒喝,多难听。 而就在吕彦等人激动不已的时候,那些躲在门后偷偷查看情况的坊间众人。 看着那道站在门前长身而立、丰神俊朗的挺拔身影,哪怕对方依旧是那身朴素冬衣。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心中就是忍不住地生出几分敬畏。 侯爷! 这可是侯爷啊! 谁又能想到他们这破坊里竟然真的出了这等传奇人物! 而且还是那当初所有人都鄙夷、嘲讽的韩家子! 简直跟做梦一样…… 可饶是他们心中再怎么样难以置信,事实却是真的这么发生了。 这般念头闪过,不少人忽然眸中一亮。 壮着几分胆子,便赶忙从家中走出了出来,挤出笑脸道。 “绍……绍哥儿……” 说话那婆娘面色谄媚,刚想说什么,便被旁人呵斥道。 “闭嘴!什么绍哥儿!要叫侯爷!” 侯爷!这得是多大的官啊! 怕是比大将军还要大吧! 身处市井的他们,分不清这其中的区别。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一个个凑上来,跪地叩见道。 “见过侯爷!” “侯爷!我是你郑婶啊!小时候咱还……” 众人神色激动地嚷嚷着。 那场面或许正应了那句老话,‘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韩绍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偏偏这个时候,前身那些早已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他。 ‘废物’、‘穷酸’、‘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这些过去牢牢贴在前身身上的标签,就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得他昼夜难眠,终日喘不过气来。 某种意义上讲,是他们逼杀了前身。 韩绍眼神漠然地扫过那一张张布满阿谀的嘴脸,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索性道了一声‘起来吧。’ 便转身回了院子。
独留身后一众坊间‘叔’、‘婶’‘兄弟’,彼此面面相觑。 等见到吕彦等人神色嘲讽地关上院门。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 这……这就完了? 不应该说些什么吗? 有人看着眼前那道关死的破败木门,心中顿时生出一抹愤懑情绪,脱口而出道。 “好小子!这一朝显贵,就忘了乡邻!还有没有良心?” 听到这话,或许过去对那‘韩家子’固有的印象占了上风。 他们也顾不得对那什么侯位,抱有敬畏了,顿时就嚷嚷道。 “就是!自古富贵不忘乡里!才是处世之道!” “这般冷漠无情,简直就是白眼狼!” “他那死鬼老爹死得早,亏得我们过去还对他百般照顾!” 百般照顾? 这等无中生有之言,竟然引得不少人点头赞同。 在他们看来,大家同出一坊。 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该让大家沾沾光吧。 你这般态度,明显是不想跟大家分润的样子。 这怎么能行? 必须得闹一闹! 反正他们人多,万一逼迫一下,那韩家的小子就低头呢? 再者,他们不过骂两句而已。 以前他们再难听的话也骂过,也不见那韩家子拿他们怎么样。 如今仗着人多势众,情绪一上来,更是无所顾忌了。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更进一步的时候,小院中忽然传来一声淡漠的声音。 “辱及本侯亡父?真是不知死……” 听到这话,坊间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得身边一阵不算剧烈地炸响。 下一刻,一阵瓢泼血雨向着他们的头脸,兜头泼下。 视线一片血红间。 他们这才发现刚刚怒骂韩绍‘死鬼老爹’的那人,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留下的只有一些零碎。 以及萦绕在他们口鼻间的浓郁血腥。 现场沉寂了片刻之后,有人当场就吐了。 脸色惨白地看着那处破败院门,哆哆嗦嗦道。 “伱……你敢杀人……” “就……就不怕官府问罪吗?” 市井小民多愚昧。 但能愚昧到这种程度,倒还真是韩绍没想到的。 看来还是镇辽将军府将他们保护得太好了。 让他们甚至忘了高阶修士的可怕。 换做别的官府势力薄弱一点的地方,以武犯禁的事情屡有发生。 动辄屠戮满门,官府而不能制。 或许那样才能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敬畏。 差点被气笑了的韩绍,瞬间放开身上的气息。 下一刻,恐怖的威压直接将整个坊间笼罩在其中。 一阵从未感受过的巨大压力,有如山峦倾覆将那些聚在小院之外的坊间众人压下。 沉重却又无处不在的可怕气息,更是让他们有如脱水的鱼腩一般,近乎窒息。 而这时,虚空中那声音才幽幽传来。 “现在知道什么叫草民了吗?” 韩绍也没指望他们回答,直接自问自答道。 “草芥之民,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什么还要主动寻死?” 巨象行走世间,不主动踩死蝼蚁。 是巨象的慈悲。 但不是蝼蚁在巨象面前放肆的资本。 韩绍冷哼一声,收回了气息。 “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 “你们记住了就记住了,记不住也没关系。” “毕竟死人是不用记事的。” 听着韩绍看似平静,实则冰冷无情的话。 众人瑟瑟发抖,有些裆下甚至已经湿润一片。 恐惧,无尽的恐惧充斥在他们的内心。 这一刻,眼前这一座曾经熟悉的小院,在他们眼中是那般陌生。 而小院中那昔日任由他们骂不还口的韩家子,哪还有记忆中的半分模样? 分明就是一尊一念即可主宰他们生死的可怕魔神! 什么以势逼人,什么法不责众,什么居高临下的道德指责…… 这些东西在生死面前,通通都化作浑身的战栗与无尽的恐惧。 “本侯心善,过往的事情,本侯就不计较了。” 韩绍声音漠然,冷笑道。 “从今往后,再出言不逊者,斩。” “妄言本侯私事者,斩。” “打着本侯名号行事,以本侯乡里自居者,斩。” 连续三个斩字,轻飘飘落下。 不但斩断了与这些乡里的联系,更堵死了他们借由这份香火情分润好处的路径。 这话说完,有人竟然兀自有些不甘道。 “侯爷……未免也太过不近人情,咱们可是乡党啊!” “只要侯爷不计前嫌,咱们可都是你的亲近之人啊!” 历来乡党都是成事的根本。 刘邦的沛县班底,朱元璋的淮西勋贵。 都是乡党。 只是那人这话刚说完,身形却是直接炸开。 漫天血雾泼洒间。 韩绍漠然道。 “这才是真正的不近人情。” 什么东西! 这等腌臜货色也配以乡党自居? 一群只想攀附青云的幸进之徒,真准备将他韩某人当傻子玩弄了。 要不是顾及名声…… 韩绍努力压制了下受前身记忆影响滋生出来的杀意。 最后冷声道。 “本侯的话,你们记住了没有?” 两条人命在前,怎么会记不住? 见身前一众坊间之人,磕头如捣蒜。 韩绍也懒得再跟他们计较。 “门口打扫干净,都滚吧。” 说完,便收回了神念。 见身边的吕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已经被坏了心情的韩绍,皱眉道。 “想说什么就说。” 吕彦赶忙单膝叩地,羞惭道。 “这等事情竟然让司马亲自动手,卑职失职!” 韩绍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吕彦脸色隐隐发白的时候,才淡淡道。 “去将军府有司禀告一声。” “本侯坊间有两人意外身故,让他们销了户籍。” 人命在修为和权力面前,就是这么的不值一提。 草民的草芥之处,就在这里。 韩绍说完这话之后,便再没有跟吕彦说其他。 本以为会被骂上几句的吕彦,怔怔地看着韩绍的背影,微微出了下神。 直到一旁的袍泽轻轻推了他一下,传音提醒道。 “司马是司马,但也是侯爷了……” 单一个司马的身份,是他们的统领、袍泽。 但侯爷不同,彻侯是诸侯! 一旦韩绍确定了封地,给了他们封臣的身份。 就是君臣之别。 本就机灵的吕彦,顿时明悟。 对身边袍泽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深深一拜。 “吕彦险误入歧途矣!” …… 还有一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噩梦!封地!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九章噩梦!封地!“这……这就是圣旨吗?” 看着眼前那道赤金龙纹的帛书,姜婉神色茫然。 都说悔教夫婿觅封侯。 可当她的绍哥儿真的将封侯的圣旨放到自己面前时,还是让她有种仿佛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看着她这副想看又不敢的呆萌样子,韩绍笑道。 “一块破布而已,没什么好稀奇的。” 说着,顺势封住了上面残存的龙气,直接丢给了她。 毕竟是封侯的圣旨。 就算是圣旨上的龙气已经被他攫取消化,其上残存的气息也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说到底还是她的修为太低。 后天真气境的修为,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足够出众。 但对于韩绍来说,就有些不够看了。 说难听一点,这般修为的姜婉就算是跟他行房,也经不住折腾。 自然也谈不上什么鱼水之欢了。 而他这般轻慢圣旨的举动,不禁将姜婉吓了一跳。 一面将圣旨护住,一面白了他一眼。 “你胆子真大!” 听到这话,韩绍失笑。 胆子更大的事情,他都做了。 区区圣旨算得了什么。 只是这些话现在在姜婉面前说还太早了。 免得吓到她。 索性没有接话,而是查看起太康帝赐下的另外两个锦囊来。 其中一个锦囊里的上等灵药,都是出自帝君内库。 其珍贵程度,自不必多说。 只可惜韩绍对所谓的灵药一窍不通,只能先丢到一边。 回头让公孙辛夷寻来医家的炼丹师,仔细辨别一番再说。 韩绍真正关注的是另一个锦囊内的武学拓本。 这些武学拓本也都是大雍姬氏皇族武库珍藏,想来也差不到哪儿去。 韩绍一连翻看了几本,与公孙辛夷前些天交给自己的那些做了下对比。 只能说不愧是皇家出品,确实要强大上不少。 只是韩绍按着这些功法、经、典尝试了一番,却又不禁有些失望。 俗话说,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但很明显,这些武学拓本并没有给他带来多余的领悟。 这样一对比,反倒是显得他体内由【系统】替他构筑的法力运行路线,完美得近乎无懈可击。 说得玄乎一点。 甚至可以用几近于道来形容了。 韩绍默然了一阵,便懒得再看了,也不再纠结。 从其中挑了几本适合女子修行的功法交给了姜婉,便收起了锦囊。 “以前修行的功法就停了吧,你试试这些。” 姜婉看着手中那几本功法后面批注的人名,似乎无一不是只在传说中听说过的大修士。 神色讷讷地感慨道。 “真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对于姜婉而言,绍哥儿回来这些天来,她每一天都仿佛居于云端一般。 总感觉有种飘忽不定的虚无与恐慌。 这也导致她这段时间总是会重复一个可怕的噩梦。 那就是大军进城的那一天,她抱着冬衣在绍哥儿的院门前,一直等啊等…… 可自己从天明等到天黑,从天黑等到天明…… 却没有等到她的绍哥儿。 那种宛如坠入深渊一般的无尽绝望。 总会让她午夜惊醒,而后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床上,许久不能入睡。 韩绍自然不知道姜婉的那个噩梦。 只以为这是一个人骤然富贵的正常反应。 轻抚着姜婉的发丝,刚要出言安抚。 却没想到身前的少女低垂螓首,声音细若蚊呐道。 “绍哥儿,你想要我么?” 听到这话,韩绍刚想回答‘怎么可能不要伱’之类的话。 可当看到姜婉那带着几分酡红的脸色,这才回味过来她话里的‘想要’,并不是自己领会的那个意思。 不知道姜婉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话的韩绍,愣神了片刻。 也就是这个片刻的工夫,姜婉却是退缩了。 “再等等吧……” 她要再想想。 对此,韩绍一阵沉默无言。 这里跟另一边的世界,终究是不同的。 无媒而合,是为‘苟合’。 在没有真正过门的时候,姜婉说出这话,无疑在告诉韩绍,她已经做好某种心理准备。 那就是放弃本该属于她的明媒正娶…… …… 午时,在家用完饭后。 韩绍便没有在家多待,而是去了镇辽将军府。
不出意外,公孙度就在将军府前衙等着自己。 一旁的将军府长史李文静也在。 韩绍脚步刚踏进前衙大堂,便听得李文静呵呵笑道。 “终于肯从温柔乡里出来了?” 听到这话的公孙度,本就冷硬的脸色,顿时冷哼一声。 这小子身负一段口头婚约的事情,又怎么可能瞒住人。 只是无论是李文静,还是公孙度其实都没往心里去。 毕竟那女子出身太过低微了些。 根本没资格跟公孙辛夷争那正妻之位。 所以也就谈不上什么威胁。 至于那些所谓的儿女情长,更没人去在意了。 那是庸蠹蠢物才会整日纠结的事情。 日后韩绍跟公孙辛夷完婚,不出意外的话,公孙氏甚至还会遴选出一位庶出女,充当滕妾陪嫁。 这一点,就算是公孙度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因为这也是日后用来稳固公孙辛夷在内宅地位的一种手段。 而对于李文静这个老不修的调侃,韩绍见公孙度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满后,也就不在乎了。 反正他脸皮厚。 “见过伯父,见过李长史。” 上前一番拜见过后。 李文静笑着点了点头,示意韩绍安坐。 韩绍也不客气,直接在两人下手的位置,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等到将军府谒者奉上茶水后,顺势道了一声谢。 引得那谒者一阵惊慌失措。 居于上首的公孙度见状,不满道。 “区区奴仆,何至于此?” 韩绍闻言,没有急着说话。 而是笑着挥手让那谒者退下。 世间虎狼当道,猛兽横行。 当常怀如履薄冰的敬畏之心。 就算是这等卑微奴仆,今日随意一声谢,或许他日就有奇效。 谁又说得准呢? 韩绍浅酌了一口茶水,而后笑道。 “奴仆又如何?” “昔日军中小卒,今日不也安坐伯父正衙?” 被韩绍不轻不重地顶了一句。 公孙度有些吹胡子瞪眼,可仔细回味了下韩绍这话,竟然觉得这厮的话,有几分道理。 特别是在看到那谒者在听闻韩绍的话后,对韩绍深深一揖的样子。 公孙度不禁对之前李文静对这小子的评价,理解深刻了几分。 ‘确实非凡物也!’ 这样的人物,就算没有公孙辛夷掺杂其中,公孙度怕是也要生出几分爱才之心。 最好的方式就是将之收作假子,留在身边听用。 而这时,李文静已经笑道。 “堂堂大雍侯爷,怎么能一直以小卒自居?” “说出去岂不平白小了身份?” 听到李文静这番明显是试探的口吻,韩绍同样笑道。 “长史与我伯父交情深厚,也算是长辈。” “怎么能这般以长凌幼,调笑起晚辈来?” “晚辈这个侯,若没有伯父和长史支持,不过虚有其表,又算得了什么?” 这般玩笑的口气说着。 可无论是公孙度,还是一直皮笑肉不笑的李文静,都渐渐带上了几分认真的神色。 沉默了片刻之后,这次是公孙度开口沉声道。 “老皇帝封你冠军侯,你可知道轻重?” 功冠全军? 好大的名头! 那昏君也不怕压死这家伙! 公孙度心中极度不满。 倒不是嫉妒韩绍抢了自己这个镇辽将军的名头。 只是担心这小子撑不起这个名号,遭人妒忌,被人算计。 正如李文静那话所言‘日将老矣,当为儿女计’! 到了他这个阶段,在仙路断绝,长生无望的前提下,看重的也只有这个了。 在公孙度眼中,既然独女公孙辛夷已经是一副非此人不嫁的态度。 那姓韩的小子便已经算是他未来的女婿。 女婿是什么? 半子也。 为此,有所担心才是正理。 见公孙度神色严肃,似乎怕自己忘乎所以,失了分寸。 韩绍摇头笑道。 “伯父放心,韩绍要是连这点轻重都分不清,哪能从草原活着回来?” 公孙度闻言,想想也是。 刚想说什么,李文静已经抢着插话道。 “这么说,你已经想好封地选在哪儿了?” …… 第一百六十章 冠军侯国!一人镇北!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六十章冠军侯国!一人镇北!李文静这话语气稍显急促。 看样子甚至比公孙度还要迫切。 韩绍抬眼看了李文静一眼,见他那双小眼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点头直言道。 “想好了。” 端坐于衙上的李文静闻言,当即鼓掌唤出谒者。 “取地图。” 很快几名谒者便在将军府甲士的护卫下,取来了整个幽州的地图。 地图和百姓户籍黄册,历来都是统治的基础。 刘邦当年入咸阳,最大的收获便是这个。 这么重要的东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取来,可见公孙度和李文静两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在等着自己上门了。 韩绍心中正感慨着。 却见李文静已经袍袖一挥,将整个幽州的地图,悬于虚空。 彻底展开在韩绍面前。 山川、河流、城池,乃至一些大的村落、寨子,皆记载其上。 韩绍一眼扫过,不免生出异样的情绪。 不是他没见过比这还要详细、精准的地图。 只是过往那些制作精美的地图,对韩绍而言,充其量只是个引路的图样罢了。 可现在不一样。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愿意,这地图上的一角所代表的土地、河流,乃至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 将彻底属于自己! 这么一来,代入感不就一下子上来了? 而看着韩绍目光在面前的地图上游离不定,李文静呵呵笑道。 “按照咱们那位陛下所言,这幽州万户之地,皆由你意。” “你选好了,告诉我们便是。” 圣旨敕封的那一会儿,李文静和公孙度虽然不在。 但以他们的修为,一念生出,这镇辽城能有什么事情能瞒过他们? 所以韩绍并没有丝毫的意外。 见李文静说得爽快,顿时玩味笑道。 “真哪里都可以?” 听着韩绍这戏谑的口气,公孙度不满道。 “难不成你还想要本将这镇辽城?” 镇辽城? 韩绍眼神古怪。 这镇辽城现在就算送给他,他都不要。 他还指望公孙度站在前面给他遮风挡雨呢,哪能上杆子顶上去? 这不是傻吗? 他现在只想着躲得远远的,以此避开那些因为封侯而吸引来的目光。 于是目光拂过地图后,便在其中一处顺势一点,说道。 “这里,如何?” 顺着韩绍手指的方向看去。 公孙度眼神一滞,下意识觉得这小子在戏耍自己。 因为这小子所指的方向正是地图的最上端。 定北城。 一旁的李文静视线挪移过去之后,也是微微一愣。 心道,‘这小子莫不是真想当个英雄?’ 定北城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掌控着大雍和草原贸易的富庶边城了。 被那些乌丸蛮狗一番肆掠之后。 盘桓在那里的大族势力,虽然见势不妙,提前跑了不少。 但其中的百姓、商贾,几乎都被屠戮一空。 如今俨然成了一座空城。 就算日后能够重新迁入人口,但要想着在一片废墟上重建何其艰难? 更何况今年一战,那些乌丸蛮狗虽然被逼退。 但明显没有真正伤筋动骨。 一旦卷土重来,那定北城必然首当其冲,再次沦为双方厮杀、争夺的焦点。 选这么一个地方,怕不是真叫失了智。 想到这里,李文静不禁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沉声道。 “伱真想好了?” 韩绍闻言,倒是没有犹豫,直言道。 “想好了,就这里吧。” 说着,面上正了正颜色,颇有些慷慨陈词的意味,说道。 “定北城为扼守蛮族南下的关隘之地。” “总要有人去守……” 只是他这话刚说了一半,便被公孙度不耐烦地打断。 “说心里话!” 公孙度倒不是不相信韩绍能为幽州大局牺牲。 他只是想听听这厮的真正想法。 毕竟就算是真想替幽州、替镇辽扼守边地,也没必要将封地选在那里。 凭他与自己的关系,一旦开口说要去定北城为将。 自己这个……还能真的拒绝他不成? 果然听得公孙度这话,韩绍无奈一笑。 想了想后,终于坦言道。 “其一,避避风头。” 韩绍这话,算是回应了公孙度先前的担心。 怕他少年封侯,一朝得志就飘飘然。 只是这个时候,公孙度却是皱眉道。 “难道你还怕老夫和公孙氏护不住你?” 老实说,此时的公孙度是有些矛盾的。 既怕韩绍这厮年少轻狂,坏了前途。 又担心这厮面对压力,失了锐气。 不过正所谓旁观者清,没有公孙度这么多顾忌的李文静,反倒是能按捺住性子。 “继续说。” 有其一,自然有其二、其三…… 他还真就不信,这小子只是凭着一番血勇才选择那里。 至于说所谓的‘避避风头’,在李文静看来更是掩人耳目的一番托辞。 而面对李文静那双小眼里的咄咄逼人。 韩绍失笑,接着道。 “其二,我身上的‘天赋神通’,伯父跟李长史是知道的。” “只有在定北城,才能发挥真正的作用。” 定北之北,就是草原。 草原之上,就有蛮族。 有些事情韩绍在自己人的地盘上,不能做。 因为得守规矩。 但草原不用,那里唯一的规矩,就是弱肉强食。 除此之外,一切仁、义、道、德,都是狗屁! 相反这些东西在那些蛮狗眼里,反而是一种温驯软弱的表现。 不但换不来崇敬,还会引来群狼凶狠地撕咬与吞噬。 在那里,你只有亮出锋利的长刀,踏出沉重的马蹄,才能让那里的人们知道什么是敬畏,什么是恐惧。 想到韩绍曾经在陷阵营中说出的那句‘寇可往,我亦可往’。 李文静和公孙度两人彼此对视一眼,顿时知道了韩绍到底要做什么。 短暂沉默了片刻,公孙度还是皱眉道。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用将封地选在那里吧。” 还是那句话,韩绍若是想将草原当成自己的狩猎场。 想将那些乌丸蛮狗当成磨刀石和资粮。 只需要在他这里受领定北城守将就行了。 封地是什么? 是一个家族未来的根本。 是需要好好经营,然后传诸子孙的东西。 韩绍这个冠军侯虽然没有世袭罔替的名头,只能降等承袭。 但已经赐下来的东西,比如食邑,又哪里有那么容易收回去? 公孙度怕韩绍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便准备提醒他一下。 只是这时李文静却是再次问道。 “其三呢?” 怕是远在神都镐京的太康帝也想不到。 他这一番挑拨辽东公孙和韩绍关系的小心思,最终结果竟然是这样。 这些一向将自己地盘视为禁脔的世家大族,竟然有一天会嫌分割出去的利益太少。 为此甚至不惜明里暗里地苦苦相劝。 而此时的韩绍闻言,也是感到头大。 眼下的他只想着远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以免又不小心落入某个老不死的棋局中,成为一枚无法自主的棋子。
毕竟谁又会喜欢绝境逢生的戏码? 等自己苟在一边猥琐发育,最后以力压人,以堂皇大势一波带走所有对手,这不爽吗? 非要要死要活的,证明自己的勇猛? 而之所以不选那些看似富庶的膏腴之地,道理也在这里。 公孙度是公孙度。 代表不了整个辽东公孙。 一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难免就会牵扯进无尽的麻烦中。 到时候才是终日不得闲。 无端地消耗掉自己无数精力。 更何况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一旦蒙受辽东公孙太多恩惠,日后韩绍又怎么可能在辽东公孙,乃至公孙辛夷面前硬气起来? 有些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要还的。 只是这些话韩绍一时间还真不好跟公孙度当面分说。 怎么说? 说他并不信任辽东公孙? 说他不想寄人篱下,一心只想着自立门户? 他是觊觎公孙度的镇辽城和镇辽军不假。 但他要的是强势接手! 而不是日后跟多方媾和、妥协后的勉强掌控。 韩绍这番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落在公孙度眼中。 顿时让公孙度面色一沉。 “在我面前,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面对公孙度的逼迫,韩绍终究一脸为难地咬牙道。 “伯父,咱们这些为将的武人,在战场之上自然勇往直前,死战不退。” “但在家事上,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为好。” 退一步海阔天空? 公孙度要是真傻,又怎么可能坐稳这镇辽将军的位置? 甚至将那本该掌控幽州的幽州牧,变成了一个摆设? 韩绍这番意有所指的话说完。 顿时就明白了这厮的‘其三’,想说什么。 “若是你顾虑辽东公孙,大可不必。” 公孙度沉声说道。 替辽东公孙,坐镇辽东,掌控整个幽州。 公孙度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区区万户,勉强一个下县而已。 除开镇辽城和幽州州治所在的幽州城,幽州九郡四十六县。 分割出一个下县,想来族中也没人会多说什么。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韩绍这小子却仿佛吃了秤砣铁了心,竟然坚持道。 “伯父好意,韩绍心领了。” “我意已决,还请伯父莫要再劝。”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度不禁气急,怒骂一声。 “朽木不可雕也!” 说完,便撇下李文静和韩绍两人消失在前衙大堂之中。 他是在替韩绍这小子争么? 他这是在替公孙辛夷争! 想让公孙辛夷以后过得舒心一些! 等两人日后有了子嗣,必然是世子。 就算姓韩。 但也算是他公孙度的血脉延续。 所以某种意义上讲,他也是在替自己争。 只可惜韩绍这厮烂泥扶不上墙,让自己太失望了! 对此,李文静失笑道。 “看你将你伯父气的。” 韩绍无奈一笑,却没有改变主意。 李文静那小眼目光幽深深地看着韩绍。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干涉过韩绍的选择,只是充当一个旁观者,默然注视着他的选择。 此时见韩绍已经打定主意做出了选择,他也没有出言相劝的意思。 只是转而笑道。 “你这般选择,不怕让咱们那位陛下失望?” 那位远在神都的太康帝,自然希望借这个机会,看到韩绍和辽东公孙表现出离心离德的样子。 可偏偏韩绍‘退’了一步,选了这么一个不毛之地。 这在辽东公孙眼里,自然是再‘懂事’不过了。 可在那位帝君眼中,就是大大的‘不懂事’了。 没准儿,今天还是赤子忠心的忠臣,明天就成了狡猾无端的佞臣。 所谓的忠、奸,在帝王心中也不过一念间的事情。 听闻李文静带着几分调侃口气的话。 韩绍一脸讶异道。 “韩绍身负陛下天恩,感激涕零之下,断然决定以微末之躯,为陛下一人定北!” “如此赤胆忠心,陛下为何会失望?” 面对这厮的装傻充愣,李文静笑着指了指他道。 “你啊!滑头!” “不过倒也是个不错的理由。” “想来咱们那位陛下,应该会高兴一阵。” 说着,挥手收起地图,然后道。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我这边接下来,就会跟朝廷上报了。” “要是反悔的话,最好明日午时之前,跟我说一下。” “一旦报予神都,可就改不了了。” 李文静后面这话说的时候,语气玩味,神色却是颇为认真。 彻侯封地,等同封国。 以后定北城所在的定北县,就不以【定北】为名了。 而是以【冠军】称之。 这一点甚至会在太常寺那副【大雍天下堪舆全图】上有所变更和体现。 听闻这话,韩绍没有过多纠结和犹豫。 “反复无常,岂大丈夫所为?” “一言既出,概无反悔。” 话已至此,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随后,韩绍便跟李文静这个掌控整个幽州民事的镇辽长史商议了一番后续的事情。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迁移户籍、人口。 不过好在这事将军府这些文吏早就在着手去做。 毕竟土地这东西,只有人口去占据才有意义。 迁民实边自然也就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只是韩绍此时却是提出一个概念,让李文静眼前一亮,生出几分兴趣。 那就是【军屯】。 为此两人详聊了一阵,竟然不知不觉忽略了时间。 直至眼看天色不早了,韩绍想到姜婉还在家中等着自己,便主动提出了告辞。 李文静颇有几分意犹未尽地看着韩绍。 “冠军侯,果真大才也。” “过去埋没了,真是老夫这个长史的失职。” 这样的全才,就算不上战场。 单单只是掌控民事,也能治一方平安。 若是能早早发掘…… 听到李文静这番感慨、赞叹,韩绍连忙摆摆手,笑道。 “绍不过偶有感悟,当不得长史谬赞。” 军屯实边,始于西汉文帝时晁错的建议,武帝时赵充国复提。 但真正将之大规模用出来的,正是咱们的曹贼曹丞相。 韩绍说完,便起身告辞离开。 只是就在他走出前衙大堂的时候,李文静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幽幽响起。 “你想当草原王?” 听到这话,韩绍脚下一顿。 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李文静正挂着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正站在堂前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正想说什么。 却听李文静接着又道。 “老夫一生无子无女,孑然一生,临老才感觉人生孤寂,了无趣味。” “唯观那姜家女子性情温婉,颇为合眼缘,故而心中生念,想将之收作义女……” “冠军侯,意下如何?” …… 开了一个月票抽奖活动,参与方法在书友圈,大家积极参与下,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厚爱! 第一百六十一章 男儿若无凌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一章男儿若无凌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等到韩绍的背影消失在将军府中。 李文静依旧含笑站在堂中廊下。 片刻之后,公孙度的身影再次出现。 只是丝毫不见先前的怒意与不满之色,反倒是显得有些平静和深沉。 “你看出了什么?” 李文静束手而立,宛如普通富家老翁。 面对公孙度这话,反问道。 “大将军觉得究竟是英雄造就时势,还是时势造就英雄?” 公孙度闻言,沉吟了片刻,皱眉道。 “你的意思是那小子,想做英雄?” 时势至此,明眼人都能感觉到大乱将至。 这个时候想当‘英雄’,逆大势而为。 结局怕是不得好死。 听到这个问题的李文静,笑笑摇头道。 “说来也怪,那小子明显是一副枭雄的心性……” “可做出来的事情,却总给人一种英雄豪烈的感觉。” “倒也是有几分本事。” 听到李文静这近乎盖棺定论的最终评价。 公孙度一顿无言。 枭雄就枭雄,英雄就英雄。 英雄顺命而逆势。 枭雄顺势而逆命。 这本是两种截然相反的路数,怎么会出现在同一个身上? 不过公孙度也懒得跟这老东西玩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直接问道。 “你说他将封地定在定北城,到底是怎么想的?” 虽然那小子一连给出了三个理由。 但公孙度还是隐隐感觉到那小子没有说实话。 对此李文静意味深长地一笑。 “还能有什么,不信任咱们呗。” “所以我才说那小子一副枭雄心性。” 枭者,逆也。 心有桀骜。 听到这话,公孙度有些气急败坏。 “老夫连木兰都允了他,还有什么不可信的?” “难不成老夫还会害了他不成?” 看着这老东西一副想不通的样子,李文静白了他一眼。 ‘所以伱公孙度此生若是不出意外,也就只能困守这幽州一隅之地。’ ‘名为镇辽,也只能镇辽。’ 这般在心里给了公孙度下了定语。 李文静便准备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他身为镇辽长史,整个幽州民事、庶务一肩挑之。 要不是因为那姓韩的小子,哪有工夫在这儿消磨时间。 只是这时公孙度却仿佛如梦初醒地忽然问道。 “等等,你刚刚说要收姜家女为义女,又是怎么想的?” 李文静无奈。 “老夫不是说了?临老孤寂,想有子女傍身一二。” “怎么?就许你公孙度膝下有爱女承膝,我李文静就不行?” 被这话一堵,公孙度讷讷不得言。 他才不信这整日盘弄人心的老东西,会无的放矢。 而似乎看出公孙度的顾忌,李文静笑着摇头道。 “放心吧,木兰也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不会故意与她为难。” 说着,李文静皮笑肉不笑道。 “更何况老夫这个长史的义女,又怎么有资格跟你这个镇辽将军的爱女争?” 听到李文静这前半句话,公孙度心中稍安。 可下半句听完,却是脸色一黑。 什么长史、将军! 这老东西出身稷下学宫,本身更是那位至人麾下七十二弟子之一。 就算被斩断了一道文脉,导致修为跌落下第八境。 可真要论身份,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及得上他? 只是就在公孙度准备拉着这老东西分说个清楚的时候。 李文静已经身形一虚,消失在了原地。 …… 其实李文静刚刚说韩绍不信任他们。 这话对,也不对。 因为韩绍不止是不信他们。 而是不信这个世界。 从战场上尸山血海睁开眼的他,本能地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戒备与警醒。 就像当初他宁愿深入草原去搏那一线生机,也不愿意直接绕道南下返回大雍一样。 此时选择将封地定在定北城那样一片废墟的不毛之地,也是出于同样的心理。 有恒产者,有恒心。 但‘恒产’,其实也是一种弱点,一个软肋。 韩绍绝不会允许将软肋放到别人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样会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所以定北城自然就成了他最好的选择。 只是这些话,韩绍不会跟任何人讲。 此时吕彦等人见韩绍出了将军府,便赶忙凑上来小心问道。 “侯爷,封地定了?” 韩绍没有去纠正他们悄然换了的称呼。 有些事情变了,就是变了。 一味地强调过往的情谊,只会让下面的人身份感知错位,举止失措。 从而最终消磨掉那些过往的印记。 看着几人眼神好奇中带着几分热切,韩绍笑道。 “你们怎么好像比本侯还要着急?” 听到韩绍这话,几人讪笑道。 “咱们这辈子肯定都是要跟着侯爷的。” “侯爷的封地,也是咱们的家,自然着急。” 另一人也道。 “是啊,落袋为安嘛,这可是侯爷您教我们的。” 韩绍闻言,失笑一声。 “你们就不怕本侯选了一个贫瘠之地,让你们跟着一辈子穷困潦倒,永无翻身之日?” 这话说完。 几人对视一眼,随后单膝跪地神色认真道。 “弟兄们这条命都是侯爷给的,当初跟着侯爷呼风尝雪,尸山血海都躺过来了,又怎会在意这些?” “只要能跟着侯爷,富贵荣华于我等何加焉?” 看着几人这番郑重的言语。 韩绍眼神闪过一抹触动,随后叹息一声上前将几人扶起。 “卿不负我,我必不负卿等。” 说完,韩绍便直接将自己将封地选在定北城的事情说了出来。 见几人果然跟说的一样,没有什么晦暗的情绪。 只是有些古怪地小心道。 “侯爷,那定北城如今不是没人了吗?” 定北城一战,他们都是亲历者。 城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自然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眼下的镇北城,除了留下了少量军队镇守外。 生民无一。 更别谈什么百业兴旺了。 这么一座空城,要过来有什么用? 韩绍闻言,大手一挥笑道。 “无人就迁人!无业就创业!” “活人还能让尿逼死?” “男儿若无凌云志,岂不空负这天生八尺躯?” 来了!来了! 每次司马……呸,侯爷说出这些话的时候。 他们这些将士就有一种热血沸腾,恨不得为之效死的冲动。 不错! 男儿若无凌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 别说是还有一座空城给他们了。 就算是连城也没有,他们也能生生造出一座新城来! 几人抱拳顿身,慨然道。 “愿随侯爷遇山开山,遇水搭桥,创此大业!” 人总是需要目标的。 一番创业鸡血打完。 看着几人神色振奋的样子,韩绍顿感这帮夯货真好哄。 亏得他这个当老板的有良心,否则的话简直就是妥妥的天生牛马。 心中腹诽了一阵,韩绍翻身上马。 回去的路上,韩绍却在回味刚刚在将军府中的一幕。 义女,这个词在这边自然没有变味。 和假子、义子一样,更多的则是一种身份上的赋予。 从而借助这重身份上的加持,实现本身的某些目的。 其中最著名的就要属那位被演义生生虚构出来的四大美人之一了。 只是他韩某人又不是吕奉先。 姜婉则更加不会是貂蝉。 这样一来,李文静的目的又会是什么? 拉拢自己? 应该谈不上。 明眼人一看,他跟公孙度就是穿一条裤子的。 两人利益一致,自然不需要做这种画蛇添足的事情。 ‘所以……这是在给自己吃一颗定心丸,表明他们是可信的?’ 韩绍隐隐猜到了几分。 但又能感觉到那老倌儿应该还有其他目的。 只是韩绍对他了解不多,所以一时也看不真切。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事说到底也是好事。 姜婉有了李文静这个镇辽长史的身份加持,以后再怎么样也不会有人再拿她的出身说事。
否则的话,真当一尊第七境的武道真仙是泥捏的? 这么一想,韩绍心情顿时就好了起来。 回到家后,便让人去将姜虎叫了过来。 先前在将军府,他没有第一时间应允李文静,只说会知会婉娘叔父一声。 除了本身的多疑外,他也是真的尊重这位‘叔父’。 毕竟要是没有这位叔父当初战场的一拉,哪有他韩绍后面的故事? 有仇必报,念头通达。 有恩必尝,这却是为人的底线。 更何况姜虎这个人,真的不差。 属于为了韩绍这个毫无血脉牵连的子侄,能豁出命去的那种。 对于这样的人,韩绍再是尊重也不为过。 所以在看到姜虎踏进院门的那一刻,韩绍当即就迎了上去,口称。 “叔父来了。” 听到韩绍这声‘叔父’,姜虎怔了一下。 先前天使宣旨的动静不小,他自然知道了韩绍已经封侯的事情。 此时再见到韩绍,顿时生出几分复杂难言的情绪。 欣慰、恍惚,以及那一丝源自于地位差距的敬畏。 毕竟他这个‘叔父’是假的。 说到底只是源自于儿时兄长玩伴的临终托付。 “不敢当冠军侯‘叔父’之称……” 姜虎连连摆手。 要是让别人知道绍哥儿这个新晋冠军侯称呼自己这个镇辽老卒‘叔父’,让人笑话了绍哥儿,他姜虎就罪莫大焉了。 韩绍闻言,眉头蹙起,有些不快道。 “可是韩绍哪里做得不对,引得叔父不满,连自家子侄也不认了?” 姜虎听闻这话,心中既为韩绍不忘旧情而感动,又有些惶恐。 故而一阵讷讷不得言。 而这时,韩绍已经拉着他在身边坐下,失笑道。 “地位虽变,人却未变。” “绍哥儿依旧是那个绍哥儿。” 说着,韩绍语带自嘲,苦笑道。 “绍幼失怙恃,亲近家属唯叔父二三人矣。” “还望叔父怜悯一二,莫让绍孤存于世,真成孤家寡人也。” 这话说完。 姜虎冷硬的脸上,双目微红,喟然长叹一声。 “只要绍哥儿不嫌叔父身份低微,这一声‘叔父’愧受了便是!” 看着姜虎一副刑场行刑的艰难模样,韩绍这次是真的笑了。 这等外表冷硬的汉子,内里最是柔软。 主打的就是一个反差。 闲叙了几句之后,韩绍这才将李文静当时的话,在姜虎面前复述了一遍。 刚刚平复了几分情绪的姜虎,顿时又是一阵愕然。 镇辽长史,要收婉娘为义女? 怎么可能? 姜虎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别的地方的长史,他不知道。 这镇辽城中的李长史,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不但本身修为通天入仙。 本身权势更是大得吓人! 名义上是镇辽将军的副手,但实际上一人执掌整个幽州的民事、庶务。 如果说那位幽州城中的幽州牧,被称为纸糊州牧的话。 那李文静此人,就是实际上的幽州牧! 而这样一位居于云端的实权人物,又怎么可能跟他们这等庶民之家生出瓜葛? 哦,不对! 回过神来的姜虎,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然是因为绍哥儿。 “绍哥儿你看……该不该应?” 能被镇辽长史这样的真仙人物,对于姜婉这样出身庶民的女子来说,肯定是鱼跃龙门。 无论地位还是身份,都将不可同日而语。 姜虎唯一担心的是会不会对韩绍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而眼看姜虎这一转间,又将问题重新抛了回来。 韩绍也是颇感无奈,只能道。 “这种事情当由叔父做主,不用顾忌我。” 说完,怕姜虎听不懂,直白道。 “叔父放心,对婉娘来说是好事。” 这么一说,姜虎顿时就明白了。 于是在瞥了一旁微微出神的姜婉后,便断然道。 “那便允了吧!” 出身平凡,就该抓住一切可能抓住的机会。 能有了这个‘长史义女’的身份在,就算是……为妾,也是贵妾! 再有绍哥儿护持,断然不会在内宅让人欺负了去。 这些天,姜虎也算是想通了。 绍哥儿腾飞得太快,太突然。 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甚至反应不过来。 有些事情虽然对于婉娘来说,并不公平。 但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强与弱,贵与贱。 这些东西本就是这世上最大的不公平。 既然改变不了,就只有默默接受。 这一点,于生死之间不知道走过多少次的姜虎,又怎么可能看不透? ‘只希望婉娘这妮子,能够接受吧……’ 不接受又能如何? 除了让绍哥儿为难,并不能改变什么。 毕竟越是身处高位,越是身不由己。 …… 晚间的时候。 熄灯就寝之后,姜婶翻来覆去了一阵,忽然道。 “绍哥儿现在算是真的显贵了吧?” 姜虎嗯了一声。 “那他……什么时候跟咱乖囡完婚?” 姜虎沉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家婆娘讲。 不过有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姜虎依旧沉默。 姜婶有些失魂落魄道。 “我就知道……” 彻侯啊! 自打知道韩绍封侯之后,一向好显摆的姜婶,不但没有为此高兴,反而显得心事重重。 毕竟她虽然没什么见识,但又不傻。 那句山鸡哪能配凤凰的俗语,还是听说过的。 过去她不大看得上的那小子,一朝咸鱼翻身,反倒是成了‘凤凰’了。 她家乖囡…… “哎,早知道当初就该将事情咬死了,定下来!” 姜婶有些不甘地自语着。 只是这世上又哪有这么多‘早知道’。 身前人,哪看得到身前事。 “那小子……不会不要我家乖囡吧?” 姜虎呵斥了一声“什么那小子!那是冠军侯!” 说完,见姜婶口气紧张,叹息一声道。 “那倒不会,绍哥儿是个念旧情的人,不会舍了婉娘的。” 姜虎口气不好,可姜婶反倒是放下心来。 只是她此时也明白过来,有些事情怕是奢求不了了。 所以一时间也沉默了下来。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姜婶终于没忍住再次开口道。 “我上次让你脱了这身甲,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见姜婶旧事重提,姜虎默然了一阵,便道。 “不行。” 姜婶有些急了。 上次出征,她就吓坏了。 早就不想再重复第二次。 “怎么不行?绍哥儿如今也显贵了,乖囡有绍哥儿在,勉强也算是有了一个好的归宿……” “你个老东西也该颐养天年了!” 姜婶这般急切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听说那小子封侯之后,竟然将封地定在了定北城。 那鬼地方紧挨着草原,哪是人待的地方? 没准儿哪一天又开战了呢? 对此,姜虎断然道。 “不行!就是不行!” “绍哥儿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这个时候我这个叔父,怎么能退缩?” 见姜婶还要说什么。 姜虎忽然叹息一声,小声道。 “就算是为了婉娘,我也不能退。” 自古娘家,才是女子在内宅的底气所在。 那位李长史认婉娘为义女,算是解决了婉娘的身份问题。 可这种天上掉下来的东西,毕竟太虚。 哪能真正当成依凭? 婉娘父母早逝,能靠的只有他这个叔父了。 这个时候他这个叔父不拼,又有谁能为她拼一把? 他已经受够了这种眼看子侄身处困境,却无可奈何的无力感了。 年过半百的他,已经没什么男儿的凌云壮志,可供他挥霍和畅想了。 余生似乎也就这点念想了。 只要子侄安康,又何惜此身? 这就是姜虎。 这就是他的执念。 …… 镇辽城篇,快要结束了。人物不多,剧情也有些平淡,但好多线,希望兄弟们不要跳订太多,不然后续会串不起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盖世英雄!北国的雪!慰灵碑!(二合一)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二章盖世英雄!北国的雪!慰灵碑!灶神一送,百无禁忌。 韩绍不知道这方世界是不是真有灶神这种爱向天帝打小报告的神祗。 但接下来的日子,镇辽城开始热闹了起来,倒是能够明显感觉到的。 迎亲的,送葬的,置办年货的…… 好像不管这世上有没有那些武道通神的可怕强者,这凡尘俗世生民百姓的生活,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一样的从生到死,终日劳碌不休。 一样有着各自的悲、喜,忧愁与期许。 而同样热闹起来的还有韩绍这座破旧小院。 当封侯的消息传出,这座城南穷坊所在的破败小院,就仿佛成了无数人朝圣的圣地。 一波又一波地蜂拥了过来。 开始还只是那些城中普通百姓的小心窥探。 这些目光大多是以好奇居多。 韩绍也就没有让人驱赶。 等到后来那些大族中人在家中豪奴的簇拥下,带着厚礼前来拜见的时候,韩绍就有些不耐烦了。 金身境的恐怖气息,伴随着一声‘滚’字席卷而下。 足以让所有人知道他的意思。 只是这般不近人情的举动,难免让他这位新晋冠军侯在镇辽城中,有了几分毁誉参半的意味。 赞誉者,自然都在说这位冠军侯清静守身,不为名利所惑。 毁谤者,则都说其人自命清高,不容于世,怕不是个好相与的。 对此,终于得享清静的姜婉,难免还是有些担心道。 “这么做……会不会不太好?” 韩绍摇头笑道。 “这种无用社交除了浪费时间,毫无意义。” 如果没有公孙辛夷这条线,将自己跟牢牢地跟公孙氏绑在一起。 韩绍还会亲近这些幽州大族,与之相交,甚至彼此抱团。 用来应对和平衡来自更上层的力量。 可现在辽东公孙和镇辽将军府,就是这股最上层的力量。 已经融入其中的韩绍,从某种意义上讲,已经和这些幽州士族站在了对立面上。 这个时候再跟他们虚与委蛇,不只是浪费时间的问题。 还会给那些真正的明眼人一种失了智的感觉。 韩绍又怎么可能会这么蠢? 只是姜婉却不懂这些利益权衡,也不懂韩绍话里所谓的‘无用社交’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她只是目光痴痴地看着她的绍哥儿。 心里想着若是那些话本中的盖世英雄活在现实中。 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自信昂扬,仿佛一切尽在掌中。 姜婉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 只知道当自己意识到在失神的时候,她的绍哥儿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双颊晕红,慌忙垂下螓首的那一刻,姜婉瞥见院角那株悄然盛开的腊梅。 只觉得一股莫名的美好在心中滋生、蔓延。 “真美……” 过往的姜婉,是无暇顾及这样的美景的。 普罗众生,市井小民,眼中大抵只有活着二字。 所谓腊梅美景,若是落入曾经的姜婉眼中,她怕是只会拿出斧头劈了烧柴。 以期她的绍哥儿在这个冬天,过得暖和一些,少受一些冰寒的侵扰。 可现在终究是不一样了。 虽然破院还是那座破院。 人还是那个人。 可此时的她,挽起了云髻,一袭纯白绣裙跪坐在屋前廊下的地板上。 周遭不但侍立了几名持剑女子,护在一旁。 近前更有两名秀美少女焚炉煮茶,不时侍奉着茶水。 茶水满溢的那一刻,添茶的那名少女脸色发白,扑通一声将额间扣在身前的地板上。 “娘子恕罪!奴见娘子额间花子好看,一时间失了神……” 少女跪伏在地板上,身形隐隐颤抖。 被这话吸引过眼神的韩绍,目光拂过姜婉贴着的鹅黄花子,点头道。 “确实好看。” 女为悦己者容。 韩绍的这一声赞誉,顿时让姜婉浅浅一笑。 一瞬间有如春风般暖和了这寒冬腊月。 “起来吧,只是倒个茶,哪谈得上什么罪过?” 听到姜婉这话,那少女这才惶然起身。 不得不说,眼前这少女不愧是牙行精挑细选出来的。 这一番带着几分怯意地抬首间,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着实可人。 姜婉看着少女,眼神中闪过一抹嘲弄。 这等小把戏,她小时候为了吸引绍哥儿的注意,让他陪自己玩耍,就已经玩腻了。 如今看来,着实有些上不得台面。 伸出玉指,挑翻那满溢的茶水后,姜婉给韩绍续了一杯递过去。 然后柔声道。 “我不喜欢她。” 韩绍闻言一愣,眼神瞥过那少女,又看向姜婉,失笑道。 “不喜欢,换一个就是了。” 听到韩绍这般轻描淡写的话,少女瞬间脸色苍白。 心中那点妄念破灭之下,赶忙跪地颤声求肯道。 “侯爷不要……奴错了……” “不要……不要赶奴走……” 只可惜这般哀声哭求,换来的却是韩绍漠然的目光,以及冰冷无情的话语。 “带下去,不要坏了娘子的兴致。” 听到这话,身边侍立那些持剑女子走出两人。 “唯。” 说完,便将那少女架了出去。 这一刻,院中的几名女子全都心有戚戚地用余光瞥过那一脸死灰之色的少女。 老实说,似侯爷这副玉质金相的姿容这世上又有几个女子,能做到不动心? 更何况女子都是慕强的。 其强大的修为,赫赫战功,以及那彻侯尊位。 对于女子而言,哪一样不是致命的诱惑? 一旦能入了他的眼,哪怕只是做个床笫间曲意逢迎的贱妾,自身命运也能在一夕间翻天覆地。 就像眼前这位姜家女一样,不就是仗着与这位侯爷的旧日情谊,才有今日这一番富贵吗? 有这么一个好榜样整天在眼前晃悠。 她们生出某些异样的心思,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现在她们才猛然惊醒过来,某些妄念也只能是妄念罢了。 她们低估了这位姜家娘子在侯爷心目中的分量。 更低估了这位姜家娘子本身。 那看似温婉柔弱的外表下,其心思怕也是深沉的可怕。 而姜婉看着这些女子眼神中闪过的敬畏,心中叹息一声。 ‘绍哥儿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毕竟过去的婉娘,不是这样的。 可她没想到下一刻,有些微凉的手掌忽然一暖。 抬眼对上韩绍目光的时候,韩绍眼中竟然满是鼓励与赞许。 “以后这种内宅的事情,不用跟我说,你自己做主就是。” 听到这话,姜婉稍稍一愣,可心中那抹心虚的感觉,却是一点点消失无踪。 仿佛瞬间拥有了无尽的底气一般。 依偎进韩绍怀中的那一刻,姜婉悠悠望向屋檐外的虚空。 “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
明年或许会是好年景。 会比今年更好。 姜婉伸手递出屋檐外,接过一片落下的雪花。 忽然有些好奇道。 “绍哥儿,你说南国的雪,跟我们北国的雪,一样吗?” 韩绍闻言,一时间也怔住了。 这北国的雪,要么不下,一下便是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千里冰封,万里飘雪。 至于南国的雪…… “不知道,我也没见过。” “以后我带你去看。” 韩绍用笑声,掩盖住那一抹落寞。 实际上,南国的雪,他见过。 没有暖气。 全靠抖。 不知道韩绍在想什么的姜婉,听到韩绍这话,顿时轻笑道。 “吹牛。” 真当她什么都不懂吗? 戏文中都说了。 身为边将,没有朝廷诏令,擅离职守,形同谋逆。 难不成绍哥儿还能带着大军…… 姜婉想到这里,带着几分取笑的意味看向韩绍。 可当看到某人眼神中的认真之色,不禁微微一怔。 或许是感受到手间握着着的柔荑有些紧。 韩绍笑道。 “不急,得等我准备好了才行。” 准备什么? 姜婉目光幽幽地看着韩绍,想看出点什么。 可实际上,自从这次回来之后,姜婉就发现自己已经看不透这个未来的枕边人了。 正出神之时,忽然听到韩绍冲虚空道了一声。 “知道了。” “去回李长史,届时本侯会到场。” 听到韩绍提到李文静,姜婉终于回过了神,蹙眉道。 “年节将至,还有事?” 韩绍闻言,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沉声道。 “趁着年前,送一送他们。” …… 大雍太康五十九年,岁在癸亥。 十二月二十七。 镇辽城西郊某处空地,仿佛一夜之间便竖起一道石碑。 不过往来的城中百姓,却没有多少惊讶的情绪。 因为前天将军府外,就已经张贴过榜文。 说要在这里建一座慰灵碑,用来祭奠此次草原一战阵殁的镇辽军将士英灵。 想来就是眼前的这石碑。 本来大家还没有太过在意,只觉得这临近过年,正是辞旧迎新的喜庆时候,多少有些晦气。 可当他们路过这里的时候,亲眼看到那石碑座下那块巨石上密密麻麻的人名时。 还是免不了生出一股震撼莫名的情绪。 也正是这一刻,他们才清晰地意识到镇辽军这一战的伤亡,到底有多么巨大。 那一战又有多么惨烈。 原本轻松的神色,也下意识生出几分肃穆。 老实说,对于镇辽城中大多数百姓而言。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是有些耻于提起这一战的。 因为要不是那位韩司马,如今声名鹊起的冠军侯,挽狂澜于既倒。 在最后替镇辽军找回了一些颜面。 这一战,完全就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惨败。 不但是镇辽军的耻辱,也让他们这些曾经以镇辽军为傲的镇辽城百姓,感觉到羞耻。 可直到这一刻,他们不少人似乎才忽然意识到正是有这些石碑上一个个看似普通的名字,在北地草原和定北城浴血厮杀。 才换来了自己这些人能够安稳迎接新年的安宁。 他们有什么资格,替这些阵殁将士的英灵,感到羞耻? 真正应该羞耻的,难道不是他们这些坐享安宁,还在一边指手画脚的人本身吗? 想到这里,不少百姓不禁有些羞惭地低下了头,以手掩面。 羞于面对那高大巍峨的慰灵碑。 只是就在这时,突然听得那慰灵碑脚下,传来一声惊喜中带着几分悲戚的声音。 “找到了!” 听到这声情绪复杂的惊呼,有人抬起了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道须发皆白的佝偻身影,扶着石碑老泪纵横。 “吾儿算是没有白死,还有人记得他……还有人记得他!” 听闻这话,在场所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沉默一阵后,有一身儒衫文士喟然长叹一声 “吾往昔自命清高,视武人粗鄙无方,今日方知此生大谬矣!” “若无武人,我等不为蛮族刀下亡魂,亦为蛮族之奴也!” 说着,冲着石碑和老者深揖到底。 “请老丈和诸位镇辽英灵,受我一拜。” 这话说完。 与之同行的一众文士,同样深揖而下。 “请老丈和诸位镇辽英灵,受我一拜。” “日后得闲,必不忘祭拜,以酬诸位镇辽英灵护佑我等安宁之恩!” 谁也没想到一贯不屑与武人为伍的这些文士,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旁边其他镇辽百姓不禁愣住了。 那须发皆白的佝偻老者,更是连连摆手道。 “小老儿受不起,受不起……” 可这般惶恐惊慌的举动,却被虚空中传来的声音打断。 “谁说伱受不起?” “谁敢说你受不起?” 虚空中的那声音,锋芒毕露,尽显霸道。 在场众人震惊失神间。 猛然听得一阵密集的沉重马蹄声,由远及近,席卷而至。 而与此同时,那响彻虚空的声音,同样没有停下。 “若是谁敢说一句,老丈你当不起……” “此战阵殁的数万英烈之灵,不答应!” “我数十万尚存于世的镇辽儿郎,不答应!” “本侯,更不答应!” 声停,马至。 那匹头角峥嵘,浑身披着鳞甲的异种龙驹腾于虚空。 一身黑色甲胄的骑将端坐龙驹之上,目光虎视四方。 而下方那些镇辽百姓此时也在望向他。 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 “韩司马……哦,不对,是冠军侯!” “真是冠军侯!” “冠军侯怎么来了?” 要知道这位大雍新晋侯爷,自从封侯之后,就一直闭门谢客。 也从未听说过他出过门。 却没想到今日竟然来到了这里。 一番骚乱之后,不少人赶忙上前拜见道。 “见过冠军侯!” 只是对于这样的拜见,乃至叩拜,换来的却是韩绍的一声冷哼。 “本侯这一身战功,已得侯位做酬。” “可这位老丈年过甲子,却为尔等承受这丧子之痛!” “如此大恩在前,你们不去拜他,反过来却来拜我,这是何道理?” 这话说完。 高大的慰灵碑前,一众镇辽百姓尽皆寂然。 片刻之后,终于有人长叹一声。 “我等愚昧,幸得冠军侯点醒。” “请老丈受我这愚夫一拜!” …… 还有一更,要很晚了,明早再看吧 第一百六十三章 镇辽王!大丈夫当如是哉!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三章【镇辽王】!大丈夫当如是哉!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这处高大庄严的慰灵碑前方,便躬身拜倒了一片。 “请老丈受我等愚夫一拜!” 寒风呼啸,大雪飘落。 隐约模糊了视线。 老者只觉得前方影影绰绰,许多本该让自己仰望的身形。 似乎一下子低矮了许多。 这让此生从未经历过这等场面的老者,一时间竟有些手脚无处安放的惊慌失措之感。 “小老儿受不起,受不起啊……” 这般不断呢喃重复着这话的时候。 忽然听得耳边传来一声温和地劝慰。 “这一拜,是老丈应得的。” 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的老者,扭头看去却见那位传说中的冠军侯,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看着身前那狰狞龙首喷出的灼热气息,老者身形一颤,眼神中闪过一抹恐惧。 脚下小退一步,差点绊倒。 好在这时,一股柔和有如暖阳的无形之力,不但稳住了他的身形,更是顺势帮他温暖了身子。 “因为这是令郎用命换来的。” 摘下面甲的韩绍,面冠如玉,金质玉相,宛如上古神庭里走出的神尊。 说话间,翻身下马的韩绍,上前亲自为老者掸去了肩上的积雪。 而后将身后的战袍大氅解下,披覆在老者身上。 等做完这些之后,韩绍这才后退两步,双手抱拳,向着老者躬身一拜。 “老丈当珍重,勿负了令郎一番死战的拳拳孝心。” 被他这般举动惊住了的老者,目光失神间,竟然忘了该如何反应。 后续跟在韩绍身后的千余精骑,终于策马赶到。 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只听得一声沉稳的断喝。 “陷阵营!礼!” 下一刻。 那千余饶过人群出现在慰灵碑下的精骑,骤然翻下马。 向着老者抱拳躬身一拜。 在场所有镇辽百姓看着这沉默肃然的一幕。 无人能形容此刻眼前这一幕带给他们的深深震撼。 后面陆陆续续凑过来的那些百姓,更是如此。 他们实在无法想象,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军中武人,竟然有一天会向着一名普通老者抱拳执礼。 那位新晋冠军侯甚至还亲解战袍,披覆在老者身上,为之遮风挡雪。 如此敬重的举动,让所有在场百姓一阵默然。 随后似乎也被这种情绪所感染,不管是先来的,还是后至的。 全都用各自的方式,向着慰灵碑下的老者,执礼甚恭。 “这……” 身披战袍大氅的老者,昏暗的老眼望着眼前这做梦也没幻想过的一幕。 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回首看了一眼碑文上那个往日一直挂在嘴边的人名,忽然老泪纵横。 冠军侯说得对,这是老儿应得的。 因为这是吾儿用命换来的荣耀! 咱断然不能让吾儿丢脸。 ‘对,不能让吾儿在九泉之下,让袍泽取笑……’ 想到这里,老者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 那具早已被岁月消磨得佝偻的身躯,一点一点挺直。 而后哆嗦着嘴唇,上前将那位平日里只能远观仰望的冠军侯,虚扶而起。 “冠军侯请起。” “诸位请起!” 强行挺直身躯的老者,颤抖的声音于寒风中响起。 “今日这一拜,小老儿就替吾儿愧受了!” “其实说起来,吾儿不过军中一普通小卒……” “送来抚恤的文吏说,他也没立下啥功就死了。” “小老儿也不知道他怎么死的,死前作战勇不勇猛,是不是真能当得起你们这一礼……” “可既然他已经死了,这一礼小老儿就替他受了。” “反正就算折寿,折的也是小老儿的寿。” 老者这话带着几分自嘲与说不出的悲凉。 战场上一个冲锋,小卒一茬一茬的死。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还没有来得及立下什么功勋,就死了。 死前籍籍无名。 死后同样也是。 除了家人记得某年某月,家中有人亡于某战。 谁会记得? 有时候想想,活着的人不免也感到迷茫。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若是连这名也留不下,是不是太过不值得? 可现在不一样了。 有了身后这慰灵碑,可承祭拜,可受香火,也算是有了一番死后哀荣。 铭记于后世。 老者抹了把被寒风吹冷的热泪,面带欣慰。 而听到他这话的一众镇辽城百姓,心中也是有所触动。 只是一个没有立下功勋的普通小卒,竟然能获得如此殊荣。 甚至引得一尊第六境的顶尖强者,当朝彻侯对其老父执此大礼。 不管怎么样,那小卒就算是死了,也该是值了吧。 人群中有些身具修为的百姓,忽然眸光闪动。 竟然因此生出几分想要从军的冲动。 毕竟人总是喜欢以小见大的。 那位冠军侯以彻侯之尊,做到这一步,想来定然是个爱惜士卒的将领。 不会让他们轻易送命。 此外,还有这眼前的慰灵碑。 有心中热血未灭的年轻武修,甚至感觉若是有一天将自己的名号,镌刻在碑座之上。 供后世诸人瞻仰、祭拜,或许也不错的样子。 而就在一众百姓因为刚刚那一幕而思绪纷飞的时候。 忽然听得远处传来一声更让他们心神震动的呼喝。 “镇辽诸中郎将,至!” “镇辽天字营诸将,至!” “镇辽地字营诸将,至!” “镇辽……” 一道道堪称连绵不绝声振寰宇的呼喝,震惊得无数百姓一阵失言。 等到看到远处那一阵穿过漫天风雪,陆续策马而来的身影,更是张大了嘴。 因为眼前这些联袂而至的身影,无一不是他们平日就算是想见都难得一见的军中巨擘。 特别是那些策马走在最前面,身上散发着恐怖气机的中郎将。 要是他们没有猜错,这些镇辽军将应该全都是踏足法相金身境的顶尖大能! 足以在某些宗门中称宗道祖的强大存在! 而就在一众百姓下意识屏息凝神的时候,那些领头的中郎将忽然哈哈笑道。 “咱们这位侯爷,倒是个心急的。” “竟然抢在我们这些老家伙前面来了。” “不错,咱们侯爷身份如此尊贵,竟然劳驾侯爷等候咱们这些老家伙,失礼失礼!” 一众老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着。 韩绍闻言,心中失笑。 顿时知道这些老家伙是在怪罪,前些天自己将他们上门拜见的门人扫地出门的事情。 是的,这些老家伙背后也一样有家族。 说白了,以他们的修为和地位,只要年岁一涨,其延续血脉的子嗣,就算成不了世家,也能成就一方士族了。 所以说世家、士族就是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伱。 一时半会,并不是那么容易理清的。 只是韩绍暂时也不想着手理清这其中的关系,以免引起某些人的猜忌。 被拖入无尽的麻烦中,难以脱身。 于是韩绍不咸不淡地上前跟他们寒暄几句,便没有深入交谈。 倒是对着天字营诸将抱拳施礼道。 “说起来,本侯尚未谢过几位军中前辈的慷慨解囊,倒是本侯的失礼了。” 见韩绍封侯之后,依然以军中晚辈自居。 天字营诸将心中微微舒坦。 可眼看这厮哪壶不开提哪壶,顿时一个个黑了脸。
特别是看到那些本该属于他们麾下的精锐,正遵从他韩某人的号令,开始在四周维持起秩序来。 那感觉就别提了。 那啥……目前犯? 总之,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不过那些地字营的主将,就没有他们这些复杂的心思了。 毕竟他们又没想着去抢这位冠军侯的人,冠军侯也没抢他们人。 双方不但素无怨仇,反而因为定北城一战,他们还欠着这位冠军侯的人情呢。 于是一个个笑着跟这位新晋冠军侯打着招呼。 顺便也看看天字营那些老东西的笑话。 一阵见面寒暄笑谈之后,除开韩绍之外的镇辽军诸将,终于将目光望向了身边高大的石碑。 看着石碑的碑座处密密麻麻写着的人名,他们也沉默了下来。 特别是地字营诸将。 历来大战惨败,相较于精贵的骑军,步卒向来损失更大。 这一次,同样也是如此。 别说是普通士卒了,那写在碑座最上方的几个人名,正是地字营的几位前主将。 “腌臜畜生!必报此仇!” 有人失态怒骂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在骂那些乌丸蛮狗。 还是那些在背后捅他们一刀的朝廷狗官。 不过骂完之后,忽然有人冲着韩绍感激道。 “多谢冠军侯了。” 这世上是有文庙和武庙的。 但能进其中享受香火供奉的,无一不是历朝历代功勋卓著的顶尖人物。 之前他们还真没想过,可以用这种方式祭奠亡于战阵的袍泽、士卒,乃至曾经的上官。 可这位冠军侯却是想到了。 不但想到了,还真让落到了实处。 因此这一刻,就连对韩绍颇有微词的那些天字营主将,也对韩绍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要承韩绍一份情。 除了为那些阵殁的袍泽,也为他们自己。 有句老话说得好,将军难免阵上亡。 要是哪天他们自己也不幸阵亡。 有这么一块慰灵碑在,自己临死前或许也能更坦然一些。 除了死后能享受一番哀荣和香火外。 还有一丝看似看不见摸不着的实际利益在。 那就是在自己死后,万一因此让家族失去庇护,也能凭借着石碑留名,让那些暗中觊觎的人,不敢轻易动手。 否则不但难掩悠悠众口,做得太过分的话,更是相当于与整个镇辽军还活着的人为敌。 这就是【名】的其中一重作用。 这一点,不但他们看出来了。 甚至就连四周那些被动静吸引过来的,越来越多的镇辽城中百姓,也隐约看出来了。 说个最简单的道理。 邻里吵架拌嘴,若是其中一方说出‘吾家XX,慰灵碑留名!’ 不说立马心生敬畏。 肯定也会气弱三分。 不过有些东西终究是需要时间去显现。 这一刻的大多百姓,目光和注意力还是放在了那些慰灵碑近处的那些大人物身上。 只是就在这时,人群的后面却是忽然传来一阵颇为难以置信的惊呼。 “快看那边!那是……” 这话出口。 前面那些人本以为是某些想要挤到前面,而耍的小把戏。 可是没想到的是,下一刻虚空便传来一声沉喝。 “镇辽将军,至!” “镇辽长史,至!” 听这声沉喝,在场所有人包括那些镇辽军将全都一阵讶异。 他们没想到公孙度竟然也来了。 就连韩绍也是如此。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镇辽将军公孙度,其人性情孤傲,一生纵横辽东,未尝一败。 这一次的草原惨败,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的,都对他打击很大。 真正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一段时间来,他们的大将军沉默了许多。 本就威严冷硬的脸上,更是很久没见到笑容了。 所以包括韩绍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想到,在这块对公孙度来说近乎于耻辱的慰灵碑建成后。 他竟然真的亲自前来了。 所以当看到远处那一袭白甲白马的身影,在众人簇拥下来策马而来的时候。 慰灵碑前的镇辽诸将不禁有些讶异地彼此对视了一眼。 可那些镇辽百姓却没有多少复杂的心思。 毕竟对于他们而言,相较于韩绍这个虚无缥缈的当朝彻侯。 公孙度在他们眼中,却是实实在在主宰一切的【镇辽王】! “真是大将军!” 整个镇辽军上下,全军尚黑。 唯有公孙度尚喜穿白! 个中原因,暂时不表。 不过也正是如此显眼的特征,这些镇辽百姓就算没有真的亲眼见过公孙度,也能一眼对上号。 “果然是大将军来了!” “错不了!就是大将军!” 一众镇辽城百姓神色激动。 望向那道策马而来的白色身影,宛如在看一尊在世的神明。 这一点,除了公孙度本身第七境武道真仙的强绝修为外。 更因为这巍巍镇辽城,本就是因公孙度而生,因公孙度而建。 凡俗之辈一生虽短。 可在他们老之将至时,还会记得当初那白马将军,纵横无敌,威震辽东的雄姿英发。 还会将之讲述给子嗣听闻。 而后不知不觉地将这份独属于公孙度的印记,牢牢地镌刻在这镇辽城之上。 只要公孙度不死,这份印记当永恒不灭! 所以当公孙度一身白甲,身胯宛如天马的神驹踏临之时。 下一刻,在场所有镇辽军将瞬间单膝跪地。 “拜见大将军!” 所有镇辽百姓虽然姿态不一,却是同样放声高呼。 “拜见大将军!” 这一刻,若不是真的身处其中,你甚至很难想象如此众多的人,齐声高呼同一句话的场景。 那是一种就连寰宇也要实实在在震动三分的震撼。 那是一种人心汇聚之下,众志成城的厚重。 此时此刻,身处其中的韩绍,唯一想到的一个词语。 那便是——威望! 巨大的威望! 与之相比,自己在那陷阵营中树立起的那点威望。 虽然可能会更加深刻、牢固一些。 但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因为这完全已经跨入一个领域,这是一种势! 一种想要成就大事,必须具备的堂皇大势! 而这恰恰是韩绍所从未感受过,更别提拥有过的东西。 四周皆跪,唯有韩绍一人拱手行晚辈礼,目光灼灼地看着那道白甲白马的身影。 看着他勒马趋行,那双深邃孤傲的目光扫过四周,口中淡淡道。 “今日本将只为祭奠我镇辽儿郎而来。” “免礼,起来吧。” 韩绍跟着所有人口中称谢,默然起身的那一刻,耳边忽然传来李文静戏谑的声音。 “冠军侯,可有什么感悟?” 听闻这话,韩绍顿时知道刚刚自己那般神态变化,被这老狐狸瞧了个正着。 于是垂目失笑,也不遮掩地直言道。 “大丈夫当如是哉!” 李文静闻言,呵呵一笑。 只是就在韩绍以为这话到此为止,没有下文的时候,却见李文静似乎传音跟公孙度嘀咕了什么。 果然下一刻,便见公孙度扭头看向自己,眼神意味深长。 片刻之后,传音道。 “汝当勉之。” …… 抱歉,昨天夜里鸽了,怎么说呢,以后类似这种‘就睡十分’的想法,还是不能有……就跟‘只是一个屁’一样,都是自己骗自己…… 第一百六十四章 六五,密云不雨!自我西郊!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六十四章六五,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公孙度这话说完。 韩绍仿佛看到一块好大的画饼,向自己当头砸来。 有着朱高煦这个好榜样在前,韩绍自然心中有数。 毕竟亲爹画的饼都靠不住。 更何况是未来岳父。 只是韩绍心中想的是,‘我自取之’。 面上却是一派恭敬,抱拳执礼。 “必不负伯父厚望。” 公孙度闻言,这才微微颔首,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 然后下马走到石碑之下。 看着碑座之上那些一个个镌刻其上的名字,公孙度感慨道。 “都是我镇辽的好儿郎啊。” 说完,公孙度默然了一阵,忽然叹息道。 “我之过也。” 听到这话,一旁的镇辽诸将面色一急,齐身上前道。 “非大将军之过!实乃……” 只是公孙度却是摇头道。 “行了,过就是过,没什么好遮掩的。” “本将还没堕落到需要你们给我涂脂抹粉的地步。” 坐镇幽州这么多年,公孙度自然有着自己的一番胸襟气度。 说到底,还是自己轻敌了。 既轻视了始毕那条疯狗的疯劲。 也低估了朝堂上那些东西的愚蠢与贪婪。 两相结合之下,自己栽这大个跟头,似乎也合情合理。 ‘只是可惜了这些镇辽好儿郎啊……’ 想到此处,公孙度余光瞥过那道披着战袍的老者身影。 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什么。 那小子惯会鼓弄人心,虽然未免落入了小道下乘,但于细微处倒也有可取之处。 最起码今日过后,镇辽军此战造成的缺员,应该能在短时间内补足。 说起来,这已经是一种势的运用了。 公孙度再次回望了韩绍一眼,见这厮神色真诚而肃穆,丝毫看不出李文静所说的什么枭雄心性,便没有多看。 转而顺势招了招手。 “念祭文吧。” 很快便有将军府的文吏,缓步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祭文展开。 “维大雍太康五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致祭于我镇辽之英灵曰……” 诵念祭文的那文吏语调铿锵,声音清朗。 那篇由将军府诸多文吏起草,长史李文静润色的祭文,哀思追悼的同时,更尽显其雄迈壮阔。 韩绍默然听着,竟也被勾起了几分战场上决死冲锋的记忆。 抬眼望向那座慰灵碑的时候,只见那石碑顶上已经覆盖了不少积雪。 不过说起来,这北地的雪,到底是跟南国是不同的。 北地的雪,要干一些,也轻一些。 不似南国的湿重。 有时候寒风一吹,就会吹出漫天飞沫。 还有这高达数丈的慰灵石碑,就算是换作另一边那个机械发达的世界,也要花上不少时间去筑造。 可在这里,那天韩绍说完了这个想法后,竟然没几天就完工了。 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这么强大的动手能力,为什么要打仗呢?’ ‘大家一起去愉快的工地搬砖,建设美好家园,这不好么?’ 韩绍一边感慨着。 一边盘算着要是自己当了包工头,手底下又有这样一帮能干的工友,到底能接多大的工程。 只是他这般无厘头地出神,终究没能维持多久。 “在想什么?” 听着耳边李文静的声音,再次传来。 韩绍多少有些不耐。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厮就黏上了自己。 开始的时候,韩绍还能耐着性子应对。 可时间一久,次数一多,韩绍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因为某人那双眯起来不过豆大小眼,总是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 跟这样的人说话,总是很累的。 实在费脑子。 所以听闻对方这话,韩绍顺势就收回了目光,敷衍道。 “没想什么。” 说着,韩绍想了想,还是道谢道。 “还未谢过长史帮将士们立下这慰灵碑。” 关于这慰灵碑,就算是韩绍也只能建议。 由将军府出面主持。 否则的话,就是乱了规矩。 李文静闻言,皮笑肉不笑的脸色不变,微微摇头道。 “这本该是将军府职责所在,谢什么?” “更何况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不是么?” 有句话叫,人不可貌相。 别看李文静此人看起来皮里阳秋的,给人一种官油子的感觉。 但实际上做事风格,却是雷厉风行。 凡事说做就做。 毫无半点拖沓。 这慰灵碑是如此。 说要收姜婉为义女,也是如此。 得到姜虎这个嫡亲叔父的同意之后,第二日李文静便让姜婉上门跪地请茶,口称义父。 将这事做成了定局。 如今整个镇辽城的权贵人物都知道了,这位镇辽长史、第七境武道真仙,幽州民事的实际掌控者,收了一女子为义女。 这样的结果,饶是那些权贵家的女子不缺富贵,还是免不了生出几分艳羡的心思。 毕竟说到底,富贵也是分等级的。 就目前的幽州大多数权贵世家女而言,能被这位李长史收为义女。 都是一场一步登天的泼天富贵。 只是直到听李文静说出‘一家人’这话后,韩绍才猛然意识到。 眼前这笑面虎一样的李长史,从今往后,貌似也算是自己名义上的岳父了。 ‘所以……在家靠夫人,出门靠岳父?’ 韩绍心中有些古怪。 总感觉自己好像在吃软饭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大有一去不复返的架势了。 不过好在韩绍这人有个优点,那就是喜欢顺着杆子往上爬。 眼看李文静言语间,不拿自己当外人。 那他还客气什么? 当即便道。 “伯父说得对,都是一家人,韩绍再见外,就是对长辈的不敬了。” “既然如此,那韩绍就不跟伯父客气了。” 伯父? 李文静闻言,将这个称呼在心中念叨了几遍。 随后竟然在那副一贯皮笑肉不笑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 “怎么个不客气法?说说看。” 见李文静这般干脆,韩绍也不意外。 都是聪明人,倒也省了兜圈子的工夫。 于是想了想,便直接道。 “我准备在这里建一座养济院,用来收养那些阵殁将士家中孤儿。”
这话出口。 李文静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你想收假子?” 自古将门都喜欢收这样的假子,稍稍养成,就是心腹。 以韩绍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可以这么做,也有资格这么做。 但李文静却不喜欢他这么做。 因为他觉得韩绍不应该将自己只局限于将门这一条路上。 而听闻李文静这话的韩绍,却是摇了摇头道。 “不是。” 假子,假子,自然是假的。 哪有亲子,来得亲? 还容易让人生出不该有的妄念,给未来埋下祸端。 韩绍不会这般无智。 不过他也没跟李文静讲太多,只是告诉他。 “我还想在这里建一座蒙学书院,用来给童子启蒙。” 听到这里,李文静原本微拧的眉头,终于松了下来。 仔细回味了一阵,终于笑道。 “志向不小。” 志向,其实是野心的文雅说法。 韩绍闻言,心道自己这位便宜岳父,还真是个妙人。 笑了笑,便道。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这等流传千古的名言出口。 果然李文静眸光一亮,评价道。 “你这小子,就算不为名将,也当成就一方名儒。” 韩绍失笑。 他也想啊。 佳人揽入怀,提笔润风月,何等风流? 可是系统不允许啊。 有这玩意儿在身,他这辈子怕是注定要当个人屠了。 只是这时李文静还是有些为难道。 “此次大战,府库消耗不小,若是人多怕是支撑不起。”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这不只是在说热兵器时代。 换成冷兵器,也是如此。 兵家、战马、粮秣,战端一启,这些消耗都是天文数字。 战后的论功、抚恤,同样也是。 幽州苦寒,一郡之地甚至比不上南方小县。 这些年虽然有李文静的苦心经营,外加闪转腾挪,有了一些积蓄。 但终究是经不起天长日久的消磨。 不过在听闻这话后的韩绍,却是微微一笑。 “将军府出面就行,资粮由我一人供应即可。” 李文静闻言,神色一怔。 “伱?” 说完,李文静便准备帮韩绍算算账。 如果只是让养济院那些孤儿吃饱饭,或许还能勉力支撑。 但韩绍想得明显不止是这样,肯定还包括武道启蒙这些…… 这样一来,那消耗可就大了去了。 对此,韩绍却是眨了眨笑道。 “伯父可是忘了,我可是一座草原的……” 这话显然是对李文静那天的‘草原王’作出的回应。 李文静定定地看了韩绍一阵,又看了看西郊这片地势开阔的地带,忽然笑道。 “难怪你小子会将这慰灵碑选在这西郊之地。” 韩绍没有回应。 只是再次抬眼望了一眼头顶的虚空。 漫天风雪,自然少不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阴云密布。 然后才感慨道。 “密云不雨,自我西郊。” 虚空飘雪,算不得无雨。 所以韩绍这话,明显是带着隐喻。 可饶是李文静通晓经典,一时间还是没想到这话出自哪里。 于是迟疑了下便道。 “何解?” 韩绍有些讶异。 这话出自【周易·小过卦第六十二】。 按理说,以这方世界‘百家出于易’的说法,不应该没读过。 除非……要么【易经】残缺。 要么……两方世界流传的不是一个【易】。 只是无论是哪一点,韩绍都不敢胡言乱语。 想了想,只是将后半句补了上去。 “公弋取彼在穴。” 这话说完。 李文静细细思索了一阵,又望向一旁的公孙度才明悟过来。 ‘浓云密布而不降雨,它从我们城邑的西郊升起,君上竭力射取隐藏穴中的害兽……’ 这话连起来就好理解了。 前半句,在说积累。 后半句,在说公孙度在蓄势,意图一举猎杀那些窥伺镇辽城的野兽。 果然就在两人在私底下传音的这会儿工夫。 那将军府文吏也终于念完了那篇堪称雄文的祭文。 而那些被这篇祭文牵动心神的镇辽百姓中,有人忽然高声问道。 “大将军!某斗胆问一声!” “接下来那乌丸蛮狗,咱们还打不打?” 这话出口。 不少人面露复杂之色。 打仗,是要继续死人的。 而今年的这一战,镇辽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可要是不打。 如此多的镇辽儿郎,岂不是白死了! 回想起刚刚那篇祭文中的慷慨壮烈,在场百姓……不甘心! 而这时,听闻这话的公孙度眸间,隐约有火光闪过。 目光扫过一众镇辽百姓,口中沉声道。 “打!” 属于镇辽军的耻辱,属于他公孙度的耻辱。 唯有用鲜血才能洗刷! 没有什么仁义道德。 也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 他不但要往北打! 总有一天,他还要亲手将某些人头拧下来。 然后踩着他们脑袋,问问他们,你们有几个脑袋,敢捋我公孙度的虎须! 而当公孙度这一个简单的‘打’字落下。 那些原本还有些摇摆的镇辽百姓,终于坚定了神色。 而后迎着风雪,在这块高大的慰灵碑面前,怒吼道。 “复仇!复仇!” 韩绍神色默然地看着沸腾的一幕。 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公孙度要复仇。 还是这些百姓。 又或者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是这股大势的一部分。 不过这对于韩绍,以及他那座曾经的定北城,日后的冠军县来说,都是好事。 独木难成林。 他需要帮助,需要积累。 正如刚刚他说的那句卦象。 六五,密云不雨,自我西郊! 公弋取彼在穴! 幽州、乌丸这一局,‘公’命在公孙度。 未来天下这一局,却犹未可知。 总有一天,他韩绍要做主角。 ‘彼可取而代之!’ …… 第一百六十五章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大章!)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五章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借着这场大祭的机会,公孙度算是将镇辽军未来的方向定了下来。 目标就是乌丸! 要做的,就是备战! 对此李文静状若头疼的叹息一声。 “接下来,有的忙了。” 与乌丸部一战,若是能毕其功于一役还好。 若是真打成旷日持久的消耗战,那无论对乌丸部,还是镇辽军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作为公孙度和镇辽军的大管家,李文静眼下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最大程度增强镇辽军的实力。 为此,单靠镇辽一座城肯定是不够的。 非得最大限度地汇集整个幽州的力量才行。 只是这样一来,来自各方力量的掣肘,肯定是免不了的。 韩绍笑道。 “伯父,这是能者多劳。” 李文静闻言,眯着小眼看了他一眼。 似乎想从这厮脸上找出幸灾乐祸的意味。 可看来看去,这厮眼中都只有真诚的赞誉。 “就当你这小子在夸老夫吧。” 李文静失笑间,想了想又道。 “回头带婉娘那妮子去老夫家中坐坐。” “哎,人老了,最怕失了人味。” 第七境的修士,失了人味,那就意味着离天人五衰和道化不远了。 虽然以李文静目前的寿数来说,这一天还很远…… 看着李文静这副唏嘘怅然的样子,韩绍点头道。 “好。” 李文静闻言,心情明显好了几分。 轻轻拍拍韩绍身上的臂甲,没有再说什么。 再次看了一眼那高大慰灵碑后,轻叹一声便消失在原地。 相较于其他人在石碑前点燃了一柱香火,李文静和公孙度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因为传说第七境的香火,是有‘重量’的。 一般人受不起。 所以也就没多此一举。 韩绍本来也举了一柱香,准备插到石碑前的香炉中。 可就在香火落在半空的那一刻,他的动作却是顿住了。 鬼使神差的,韩绍掐灭了香头。 只将手中未燃的那截长香,插在了香炉中。 这方世界并没有所谓的‘故弄玄虚’一说。 韩绍最终还是顺从了刚刚那冥冥之中传来的感应。 见一旁侍立的甲士露出讶异的目光,韩绍沉吟了下,交代道。 “本侯的那柱香,不要去动它。” 甲士闻言,神色一肃,拱手应道。 “喏。” 他们都是这一战伤残下来的将士,本来都已经准备好了离开军中,黯然回家浑浑噩噩度日了。 却没想到将军府竟然将他们留了下来,另组了一个慰灵卫。 用来护卫这慰灵碑。 这样一来,虽然再也无法上阵杀敌了。 但好歹没脱了这身甲,还能继续食上一份俸禄。 对此他们自然感激不已。 “多谢侯爷,为我等废人出言……” 他们都听说了。 跟这慰灵碑一样,他们这支慰灵卫也是源自于这位冠军侯的建议。 看着眼前几人感激中带着几分惭愧的神色。 韩绍有些不快。 “你等皆是有功之人,何用以废人自居?” “好好活着,好好替那石碑上数万个人名活着!” “不要让他们失望。” 听到韩绍这番训斥,这些战场的厮杀汉双目一红。 再次拱手郑重应声道。 “喏!” 韩绍看了他们一眼,随后道。 “别觉得自己身体残了,就没用了。” “接下来,本侯还要用你们,到时候希望伱们不要忘了那些战场上活命、厮杀的本事!” 听到这话,一众慰灵卫的甲士原本晦暗的眸光,猛地一亮。 带着几分难以置信道。 “侯爷,果真?” 对此,韩绍暂时也没有解释太多,只是失笑道。 “安心等着便是。” 老实说,过往镇辽军对这些伤残老卒的处理方式,有些太粗糙了。 也太浪费了。 这些能从惨烈战场上活下来的精悍老卒,哪一个没有各自的手段? 稍微打磨整训一下,就是上好的武道启蒙教习。 甚至再想得远一点,若是等日后扫灭了某些盘踞乡野的宗族之后。 将这些老卒下放去做村长、里长,足以填补因此造成的权利真空。 从而一举打破‘自古皇权不下乡’的规矩。 当然,现在还不行。 …… 韩绍那座小院太小。 索性将隔壁买了下来,打通之后,供吕彦等亲卫居住。 这样一来,几个大男人也不用局促地挤一间屋子了。 当然这些都是姜婉的安排。 至于姜婉的意思,韩绍也明白。 无非是想着就算日后搬去新居,这间祖屋也算是有个念想。 对此,韩绍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也没有多管。 只是从西郊慰灵碑处回来的路上,韩绍不禁愣了一下。 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那小院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韩绍本想调转马头,回陷阵营住一晚。 可一想到那天被某人堵在营房前的尴尬一幕,最终还是决定算了。 而这时,吕彦等人似乎也感应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 面色一变之下,赶忙小心试探道。 “侯爷……要不要暂且避上一避?” 韩绍蹙眉打量了几人一眼,不满道。 “本侯战场之上纵横无敌,从未退缩过一步,今日焉能畏惧妇人如虎,连家都不敢回?” 吕彦等人闻言,一脸肃然与敬畏。 “侯爷威武!” 对此,韩绍心中苦笑。 这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 还不如干脆一点。 这样最起码还能落个视死如归的名头。 于是索性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策马而回。 果然一进院子,便看到一左一右两道身影,于廊前相对而坐。 见韩绍在吕彦等人的簇拥下,踩着院中的积雪大步而来。 这才盈盈起身,齐齐道了一声。 “回来了。” 廊外白雪皑皑,洁白一片。 衬得廊下那两道身穿素白绣裙的女子,有如画中人一般。 只是如此和谐的一幕,不但看得韩绍微微一愣。 就连身后的吕彦几人也是面色古怪。 可他们到底都是些聪明的家伙,一看此情此景,赶忙脚底抹油道。 “侯爷,我们去喂马!” 韩绍心中暗骂这些混账,不是个东西。 脚下却没有丝毫的停顿。 踏上廊前地板上的那一刻,韩绍没有蠢到去问公孙辛夷怎么来了。 只是感慨道。 “今日雪下得有些急了,怎么不去屋里待着?” 听到这话,姜婉温和笑道。 “屋里气闷,反倒不如外面敞亮。” 正打算上前接过韩绍手里的马鞭,可就是这回话的工夫,公孙辛夷已经招呼着一旁的侍婢接过。 然后自己亲自上前为韩绍卸甲。 姜婉动作一僵,抬眼看了眼公孙辛夷那张清冷绝色的玉容,抿了抿薄唇,没有说话。 而公孙辛夷却没有看她。 此时的她眼中哪还容得下其他? 一连几日不见,这负心薄幸之辈,也不上将军府去寻她。 倒是让她在府中饱受了几日噬骨蚀心的苦楚。 淡淡剜了某人一眼,消磨了几分心中的怨气。 公孙辛夷解下一块甲胄,语气平淡道。 “这甲该换了,有些不衬你如今的身份了。”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竟让姜婉一时间分不清公孙辛夷到底是说【甲】,还是在说人。 韩绍倒是无所谓。 以他如今的修为,除非是那些墨家墨者打造的玄甲。 其他甲胄穿在身上,大抵上也是个表明身份的装饰品而已。 正打算说不用了,这甲穿得挺好。 却听公孙辛夷接着幽幽道。 “父亲武库中倒是珍藏了几件上好的墨家玄甲,回头我挑一件让人送来。” 韩绍闻言,顿时被堵住了话头。 讷讷地看了公孙辛夷一眼,有些迟疑道。 “这……会不会不太好?” 能被公孙度这个第七境的武道真仙珍藏的玄甲,自然不会是凡品。 这要是弄出一件来穿在身上,整日在公孙度面前晃荡。 威风是威风了,可仇恨估计也算是拉满了。 只是公孙辛夷却是浑不在意道。 “反正放着也是放着。” 嘶—— 韩绍觉得她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劫富济贫,正合损有余而补不足的天道。 咱这也算是替天行道了吧! 至于某人的仇恨值什么的,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毕竟人都要了,再要他一身甲怎么了? ‘老家伙,该爆金币啦!’ 想到这里,韩绍顿时心安理得起来。 只是看着眼前的公孙辛夷,韩绍还是道了一声。 “多谢木兰了。” 这一声谢,顿时让公孙辛夷心中有些不满。 心说,你跟这姜家女也是这般客气? 有些哀怨地瞥了他一眼。 “你我之间,何分彼此?” 韩绍想想也是。 两人相识的时间,虽然看起来不长。 但生死一路走过来,有些事情早就已经算不清了。 不过再想想也挺有意思。 他跟公孙辛夷战场相识。 如今胯下纵横驰骋的乌骓龙驹,腰间斩尽敌首的长刀睚眦以及那柄替他挣来赫赫声名的雕纹大弓。 要是再算上那身墨家玄甲。 好像这一身装备,都是公孙辛夷给自己的。 彼此对视间,公孙辛夷似乎也想到了这里。 而后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一旁的姜婉却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只觉得这份笑容分外刺眼。 默默退到一边后,抬头望着廊外仍在飘雪阴郁的天色,似乎整个人的心情也跟着阴郁了起来。 说来也怪,本来她不怎么怕冷的。 可现在她只感觉浑身冰凉,似乎连思绪也变得混沌起来。 因为她感觉她的绍哥儿好像……不再属于她了…… 可就在这时,姜婉忽然感觉身后一暖。 而后便感觉整个人落入了暖炉之中。 与身后那挺拔修长的身影相比,她的身形显得有些娇小。 姜婉本能地挣扎了一下。 可她的力气是那般弱小,哪能反抗得了对方? 只能默默垂下了微红的螓首,然后强忍着女儿家的羞涩,用余光瞥了一眼一旁的公孙辛夷。 只见那女人也在看自己。 只是目光中却没有多少嫌恶、愤懑的情绪,反而显得平淡。
‘她不生气吗?’ 姜婉眼神有些不解。 或许是她此刻的眼神并没有加以掩饰,公孙辛夷难得读懂了这份不解。 只是公孙辛夷觉得该说的话,上次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只要这姜家女不让彼此为难,她可以不在意对方的存在。 说到底,出身大族的她,早就将有些事情看得很透彻了。 婚姻这种事情除了本身的感情之外,掺杂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再说直白一点,若是她的韩郎没有表现足够的价值与实力。 就算她祖父和父亲再宠溺她,也不可能对两人的关系,采取如今这般默许、乃至纵容的态度。 除此之外…… “你有没有想过,除了我公孙辛夷以外,还会出现第三个、第四个女子?” 听到公孙辛夷这句突如其来的传音。 姜婉神色一愣。 本能地想反驳她的话,说她的绍哥儿不是这样的人。 可看着公孙辛夷眼神中的认真之色,这份反驳的勇气忽然消散了大半。 见她似乎从未想过这些,公孙辛夷已经带着几分怅然,继续道。 “小民之家,蹉跎一生,只为温饱。” “一生一世一双人,或许还能做到。” “但似你我这等人家,虽得富贵荣华,但有些事情却是没有那般自主的。” 不但是她们这些女儿家。 男子也是一样。 若是她的韩郎是个安分守己的守成之人还好说。 可偏偏他是个有野心的。 如今已经身负彻侯之位的他,再想往上走,必定是风大浪急。 日后为了稳固地位,难免要与其他势力连成一片。 壮大也好,自保也好。 而联姻,历来都是各个势力间取得互信的最便捷途径。 只是她的韩郎身后没有家族,有的只有他自己。 若是真有那一天,需要牺牲,似乎能牺牲的,也只有他自己了…… 想到这里,公孙辛夷心中叹息一声。 眼神不无哀怨地瞥了某人一眼。 只是这时姜婉却是忽然问道。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以姜婉的修为,就算是传音,也只是掩耳盗铃而已。 所以她这话是直接问出来的。 公孙辛夷稍稍愣了一下,然后那双宛如秋水横波的上等眸子,低垂眼帘。 “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不是吗?” 韩绍这些天一直没去寻她。 某种意义上也在向她表明不会舍弃这姜家女的态度。 公孙辛夷懂了。 所以今日上门除了一解相思之苦外,更多的则是想将话直接说开。 这或许就是公孙辛夷吧。 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一如她那杆当初在战场之上轰然破碎的银枪一样。 总是喜欢直来直去。 姜婉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将门贵女,或许是被对方口中‘一家人’所触动。 第一次感觉此女那张天生的寡淡脸,好像并没有那么讨厌。 而眼看这时候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 韩绍缓缓松开怀中的姜婉,拉着她走到公孙辛夷面前。 然后用另一只手牵起公孙辛夷。 一手一个。 站在中间的韩绍就像是个被两片洁白羽翼护着的鸟人。 看起来渣渣的。 实际上也是渣渣的。 感谢这方包容的世界吧。 否则这个时候就算不被正义铁锤,也大概率会成为诚哥大军中的一员。 “委屈你们了。” “此生定不相负。” 虽然男人的承诺,大多时候都带着几分时效性。 但韩绍觉得能做到几分,那是能力问题。 要是连说都不说,那就是态度问题了。 此时韩绍的态度自然是极度端正的。 拉着两人在廊下的桌案前坐下后,亲自为两人奉上茶水。 “愿此生绵绵无绝期。” 公孙辛夷深深看了神色认真的韩绍一眼,率先举起茶盏。 没有任何多余的语言,一如战场之上那般,檀口轻吐。 “木兰信韩郎。” 说完,望向一旁的姜婉。 被两人目光注视的姜婉,默默垂首了一阵,这才挽起茶盏,看向公孙辛夷。 “莫要轻贱于我。” 嫡庶宗法。 就算是天子,嫡妻也只有一位。 余者就算是沾染一个【妻】字的名分,终究嫡庶有别。 姜婉可以为了她的绍哥儿,退上一步。 但她绝接受不了日后有人在内宅中,仗着嫡妻的名分轻辱她。 乃至轻辱她未来的子嗣。 听到姜婉这般近乎决绝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前身的残魂作祟,韩绍心中莫名感受到一股刺痛。 脑海中似乎有个念头在疯狂地叫嚷着‘不要答应!婉娘不要答应!’ 可就在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的时候。 公孙辛夷已经断然接话道。 “日后府宅之内,你我无非贵贱,日后诞下子嗣……” 公孙辛夷这话说着,微微犹疑了一阵,最终还是道。 “汝子即吾子,吾子亦汝子,皆一以视之!” 听到这话,姜婉定定地看了公孙辛夷一阵,似乎在分辨她这话的真假可信。 可在眼神瞥过一旁神色有些挣扎的韩绍后,姜婉终究微微叹息一声。 先是道了一声。 “姐姐。” 然后挽起手中的茶盏,将茶盏中被寒风吹得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水入腹的那一刻。 姜婉那双略显柔媚的眸子,忽然闪过一抹轻松与释然。 其实所谓贵贱什么的,只要绍哥儿心中有她,都不重要。 换句话说,过往的她为了绍哥儿连自我舍弃了。 今日,又有舍不得的呢? 从未见过姜婉这般‘豪迈’做派的韩绍,目光失神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婉娘……” 而桌案另一边的公孙辛夷,听到姜婉这声‘姐姐’,眼神中终于也闪过一抹轻松。 因为她知道‘这一战’终究是她赢了。 赢得堂皇正大。 纯靠家世背景的碾压。 可她又知道,其实她还是输了。 因为从今往后,她的韩郎都会觉得亏欠他的婉娘。 会想尽办法给她一切能给予的补偿。 所以…… 有的时候输与赢、得与失之间的界限,就是这般的模糊与无奈。 公孙辛夷心中叹息一声。 顺势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也不知道是不是茶叶低劣、廉价的缘故。 入口,微苦。 公孙辛夷抿了抿略显嫣红的薄唇,放下手中茶盏的那一刻。 她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自己想像得那般大度。 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这样的女子,也会嫉妒。 是的。 她很嫉妒姜婉。 嫉妒她能够一个人拥有了韩郎这么多年。 嫉妒她以后还会拥有更多。 甚至嫉妒她拥有那后退一步的选择机会。 她公孙辛夷不行。 因为辽东公孙的脸面,不会允许自己做出跟刚刚姜婉一样的选择。 只是这些话,以她的骄傲,自然不会跟姜婉说。 能说的只有一句寡淡的。 “我该走了。” 话已说尽。 想要的结果,也已经得到了。 再留下来,公孙辛夷只会觉得别扭。 不是因为院子太破。 只是这里是属于‘婉娘和她的绍哥儿’的。 不是她的主场。 不过没关系,她给韩绍准备的府宅,已经挂上【冠军侯府】的匾额。 等到年后搬过去,就好多了。 想到这里,公孙辛夷心情忽然好上了一些。 原本嘴里微苦的茶味,渐渐泛起几分甜意。 ‘回甘么?’ 看来不是茶的原因…… 而公孙辛夷这般干净利落的举动,不禁让姜婉神色一愣。 不过细想起来,上一次两人见面好像也是这样。 来得莫名其妙,走得也是莫名其妙。 对此,姜婉也只能将之理解为世家贵女的个性。 所以也没说什么,只是对韩绍道。 “绍哥儿,你送一下吧。” 这种女主人端茶送客的口气,顿时让公孙辛夷嘴里又泛起几分苦意。 韩绍倒是没有多想,起身便引着公孙辛夷往外面走去。 或许是雪越下越大,天色也有了几分将晚的样子。 再加上这坊里前些天,失足死了两个人。 这左邻右舍的坊间乡邻,安分了许多。 两人出了院门行进了一阵,也没看到有人出门。 “今日慰灵碑大祭,父亲也去了?” 如今的公孙辛夷已经遵从某人的建议,脱了那身甲。 所以那种场面她去就有些不合适了。 只能等日后再去祭拜一番那些阵殁的将士英灵。 韩绍闻言,便顺嘴将大祭上的事情,跟公孙辛夷讲述了一番。 等听到公孙度当着镇辽将官和阖城百姓的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后,公孙辛夷轻叹一声。 “战事一起,尚不知又有多少儿郎埋骨草原。” “又不知那慰灵碑上会添上几多英灵。” 对此,韩绍摇了摇头,正色道。 “伯父这般决定是对的。”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不将那些蛮狗打残、打服!早晚都是大患!” “所以晚打,不如早打!” “至于牺牲……这种事情在所难免……” 义不掌财。 慈不掌兵。 为将者,只能说尽最大的努力减少将士的损失和伤亡。 除此之外…… 这话说着,韩绍忽然一愣。 却见公孙辛夷在听闻自己的话后,眼神似乎有些古怪。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那我跟那姜婉,又算什么? 正好走到某处窄巷拐角处的公孙辛夷,有些恨恨地瞪了韩绍一眼,然后猛地环住韩绍的虎腰。 唔—— 韩绍瞪大了双眼。 这特码是第几次了? 公孙辛夷眼神微眯,感觉口中回甘甚甜。 果然不是茶叶的问题! 只是就在她贪婪索取的时候,却见韩绍神态有些不对劲。 有些迷乱的公孙辛夷,顺着韩绍的目光看去。 只见一道浑身散发着恐怖杀机的身影,正双目赤红地看着两人。 出于女儿家的羞耻心,公孙辛夷往韩绍身后侧了侧。 探首望去,顿时有些奇怪道。 “寺人?” …… 今晚没了,待会儿要改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公孙辛夷:你不配!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六十六章公孙辛夷:你不配!寺人,算是皇权衍生下的特有产物。 因其独特、残缺的生理构造,有时候总会显得跟这个世间格格不入。 稍稍仔细打量,就能看出端倪来。 所以尽管此人一身锦衣华服,姿容俊美,公孙辛夷还是一眼看出了此人的不同。 太阴柔了。 气息如此、仪态如此,甚至就连神韵也是如此。 ‘寺人?’ 听到公孙辛夷有些古怪地吐出这两个字。 窄巷处那道浑身充满杀气的身影,身上的气息明显波动了一下。 那张俊美不似凡物的面容上,越发阴沉。 “你不认得……我了?” 姬九语气略微停顿了一下,强迫自己改换了自称。 那双略显狭长的眉眼,死死盯着眼前的女子,贪婪中带着几分希冀。 可听闻这话的公孙辛夷却是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心中只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我需要认识你?” 公孙辛夷说这话的时候,语调清冷,微微上挑的眉眼间,依旧是那般孤傲。 只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有时候,人还是那个人。 只是在某些特定的人面前,才会显现出几分不同。 若是在今日之前,姬九只会觉得这样的女子芝兰其馨、卓尔不群。 就仿佛一株盛开在这北地冰雪中的雪莲。 注定与这世上大多数庸脂俗粉大不相同。 可偏偏刚刚…… 他看到了! 什么都看到了! 姬九只感觉自己心中某一处神圣洁净之地,遭到了污染。 某些一直希冀、幻想、坚守的美好,瞬间轰然破碎。 ‘她甚至……都不曾记得自己……’ 姬九身上那股杀意越发浓郁,神态更是隐现癫狂。 “你怎么可以不认得我!” “怎么可以不记得我?” 听得姬九这番明显带着质问的口气。 公孙辛夷心中莫名其妙的同时,也生出了几分火气。 这阉货是不是有病! 坏了她的好事不说! 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质问自己这些不知所谓的问题。 伱以为你是谁? 被激起几分烈性的公孙辛夷,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发作。 可瞥见身前的韩绍,她还是忍住了。 毕竟阉人说到底也勉强算是男子,自己一个身心皆有所属的女子与之理论,未免有些难看。 所以在得到韩绍那一抹稍安勿躁的眼神后,公孙辛夷顺从地待在韩绍的身后,没有说话。 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看着眼前那面容俊美的‘寺人’,想要看看这厮到底想要做什么。 而看着公孙辛夷眼神中的陌生与冷漠。 姬九心中一阵刺痛。 那张不似凡物的面容之上,青筋毕露,尽显狰狞。 明明那一年的冬天,他来找过她的! 从神都镐京到幽州镇辽,一路一万三千里! 他姬九以堂堂大雍皇子之尊,以双脚一步步丈量过。 为的只是见一见自己这位未来的王后! 大雍未来母仪天下的帝后! 看一看她是不是配得上自己,看一看她是不是配得这大雍的天下。 姬九犹记得他第一眼见了她,就被牢牢锁住了心神。 尽管她跟自己印象中的母妃不同,不是那种柔情似水的女子。 反倒是显得锋芒毕露。 那双本该眼含秋波、明媚娇柔的眸子,更是锐利清冷。 仿佛永远都在居高临下地俯瞰这世间万物、芸芸众生一般。 那一眼之后,姬九就知道这样的女子配得上自己。 配得上这大雍的天下! 姬九甚至幻想着此女一身大红凤袍,凤冠霞帔,与自己相携着站在未央宫的大殿前,迎接满朝朱紫叩拜的场景了。 可现在一切都毁了! 就仿佛那九天神凰谪落了凡间,被这浊世的尘埃所沾染。 不再高贵! 不再圣洁!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有如尘埃浊物一般的卑贱小卒! “你该死!” 姬九将目光从公孙辛夷身上挪开,转而看向韩绍这个昔日的卑贱小卒。 浑身杀意沸腾。 对此,韩绍叹息一声站了出来。 口中幽幽吐出几个字。 “你就是那个姬家子?” 话音不重,字也不多。 可偏偏这话说完,却仿佛一声惊雷于这虚空炸响。 公孙辛夷霍然抬头看向眼前的‘寺人’,眼神震惊。 这么多年了。 远在万里之外的某个人,有如宿命一般将公孙辛夷本该清静的心境笼上了一层挥散不去的阴霾。 几成梦魇! 可没想到过往那个只存在于只言片语中的存在,竟然会有一天如此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这让公孙辛夷有种说不上来的荒唐之感。 另外,还有一抹微不可查的腻歪。 毕竟真要说起来,眼前的此人是自己缔结过婚约的未婚夫婿。 有这个名分在,在婚约未曾解除之前。 不管她自己承不承认,在世人眼中,她公孙辛夷就已经是半个姬家妇。 而她与韩郎就算再是情谊深厚,私定终身,也只能算是见不得光的私情而已。 想到此处,公孙辛夷眼中闪过一抹不加掩饰的厌恶与……杀意。 不得不说,女人真正狠起来,有时候连男人都要退避三舍。 韩绍有些古怪地瞥了公孙辛夷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自己此时就好像成了前世某些里的反派。 抢了主角的女人,逼得主角奋发图强,然后一路开挂,大杀四方。 至于公孙辛夷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反派女主嘛。 啧啧啧—— 韩绍眼神同情地看着眼前的苦主。 似乎想要从这位苦主身上,找出几分身为主角的气质。 其实自从那天以令狐安为首的那些天使走了以后。 他就一直在关注着对方。 只是直到刚刚这厮主动走了出来,说出那样的话,露出那样的表情。 韩绍才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说起来还挺尴尬的。 毕竟亲眼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女人,跟别的男人光天化日这般那般。 还那般……主动…… 换做任何男人都要心态爆炸。 恨不得当场杀人。 韩绍理解对方,同情对方。 但这种事情偏偏退让不得。 所以只能在心里说上一声抱歉了。 “你先回去吧,这里我来处理。” 听到韩绍这番轻描淡写的话,公孙辛夷眼中闪过一抹担心。 因为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寺人’身上的气息,玄奥无比。 甚至让她这个元神境真人看不出深浅。 正想说什么,韩绍莞尔一笑。 “又不相信我?” 看着韩绍这副云淡风轻、自信满满的模样,公孙辛夷心中一安。 那双平日里清冷孤傲的眸子,绵绵情意近乎毫无遮掩。 “你要小心。” 说着,公孙辛夷又瞥了一眼一旁的姬九,语气决然道。 “无论如何,木兰都与你一起面对。” 她跟韩郎的私情,暴露在此人面前。 若是传出去,定然是一场轩然大波。 到时候会引发什么样的连锁反应,谁也说不好。 不过想来,以她祖父和外祖都默许的态度来看,应该也不会发生什么不忍言的事情。
毕竟如今的大雍姬氏,早就不是曾经的姬氏了。 皇子尊贵,归尊贵。 但在天下这副大局面前,也不是不可以舍弃的存在。 更何况当初公孙氏那些老东西之所以选中姬九,本来就是看中了他没什么存在感。 算是早就准备好了退路。 想到这里,公孙辛夷心中安定了许多。 说完那话,在得到韩绍回应之后,便准备抽身离去。 不管怎么样,这位姬氏皇子出现在镇辽城,她还是要告诉公孙度一声的。 毕竟若是韩绍将此人杀了…… 只是她没想到就在这时,那姬家子竟然断喝一声。 “不许走!” 听着这急切间,显得有些尖利的嗓音。 公孙辛夷莲步微顿,眼神嘲讽地看着对方。 “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不知道怎的,姬九眼神中竟然闪过一抹祈求。 但更多的则是不甘。 这么多年,他困守府中,犹如笼中困兽,苦苦忍耐。 眼前这个身处幽州苦寒之地的绝美身影,就是照耀在这笼前的一缕光。 就算如今这一缕光已经被蒙了一层尘埃。 可他在愤怒之余,还是……不舍! 公孙辛夷闻言,终究还是迟疑了一下。 定定地看了他一阵,竟然真的从记忆中捕捉到了一丝残缺的画面。 似乎很多年前的一个冬天,她是见过这张脸。 只是没有如今的锦衣华服,反倒是一身乞儿相。 不过说来可笑的是,这等富贵出身的贵种,就算再怎么伪装,也装不出那种真正的乞儿模样。 公孙辛夷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只是当时她只以为对方是普通世家子,在玩什么浪荡世间的戏码。 所以在随手丢下几枚铜子后,念叨一声‘无聊’,便没往心里去。 如今若不是元神境的神魂太过强大。 还真是记不得了。 只是在看着那姬家子眼神中的渴望,公孙辛夷却是无情道。 “不记得。” 姬九有些癫狂的眼神一阵黯淡。 随后便紧接着艰难道。 “这么多年,孤予你的信件,你……看过吗?” 对此,公孙辛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军务繁忙,无暇得空顾及这些琐事。” 琐事? 原来孤的信件……只是琐事…… 是啊! 若是她真的看过孤的信件,应当知道孤的信件中,除了文字,尚有孤所画的神都风物、以及孤所画的美人图…… 页页张张,皆是她。 看着公孙辛夷有些不耐烦地再次准备离去。 姬九低下了身为皇子高傲的头颅,以近乎哀求的口气,说道。 “别走,跟孤去神都,做孤的王后,好不好?” 听闻姬九这话,公孙辛夷差点被气笑了。 王后? 当我公孙辛夷是那种贪图这些虚荣的女子么? 于是,冷声道。 “做梦。” 短短两个字,有如一记重锤重重地砸在了姬九的心间。 也顺势砸碎了姬九原本还能勉力维持的皇子体面。 “为什么!” 姬九面色狰狞,声音尖利地怒吼一声。 “孤可以让你做王后!” “以后甚至可以让你当上帝后!母仪天下!做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整个天下,都会在你公孙辛夷的脚下匍匐、叩拜!” “你想要什么,孤都可以给你!” 可是他这番足以让世间无数女子为之动容的话,换来的竟然只是公孙辛夷一声冷笑。 “我不要。” 姬九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张俊美无俦脸上的表情,满是难以置信。 “为什么!” 公孙辛夷淡淡道。 “因为你不配。” 什么东西。 要不是为了乱你心性,让待会儿韩郎与你动手时,轻松一点。 你以为我会跟你废这么多的话? 不过眼看着这姬家子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公孙辛夷觉得也差不多了。 于是身形一虚,便消失在这处窄巷之中。 对此,惊醒过来的姬九,想要阻拦。 可这时韩绍却是轻笑一声,踩出一步。 “咱们男人之间的事情,不要为难女人。” 这一步踏出。 一身朴素冬衣,看起来有如民间普通俊俏郎君的韩绍,瞬间有如出鞘的神兵。 眼神睥睨,锐意冲霄,霸烈无比。 也只是直到这一刻,姬九才猛然惊醒过来。 眼前这个卑贱小卒出身的大雍新晋冠军侯,并不是自己曾经在神都见过的那些靠着家族余荫的酒囊饭袋。 而是生生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当朝勇将! 默默从公孙辛夷消失的地方收入目光,姬九那隐现癫狂的脸上,泛起一抹冷笑。 “看来,是孤小觑你这个卑贱小卒了。” 听到姬九左一个卑贱,右一个小卒。 韩绍眉头微蹙。 忽然感觉这大雍皇族也不过尔尔。 这教育出来的皇子……嗯,素质一般。 没见他韩某人,现在都不怎么说脏话了吗? “尔母婢也!” 听到韩绍煞有其事地吐出这四个字。 姬九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他在骂孤? 这卑贱小卒竟然敢骂孤? 不但骂孤,还羞辱了他的母亲! 一瞬间,姬九本就狰狞的脸色,双目赤红。 “逆贼!你……你敢辱骂当朝皇妃!” 大逆不道! 必是逆贼! 韩绍闻言一愣,表情有些冤枉。 他觉得自己没有骂人啊。 据他得到的消息来看,这姬家子行九,母妃原先不过宫女出身。 换到民间,不就是婢女么? 不过不重要。 连皇子王妃都抢了,骂两声怎么了? 皇帝老儿还能杀某家两次头不成? 韩绍嘴角泛起一抹嘲弄的轻笑,眯着眼睛看着姬九,见他身上越来越浓郁的杀机,忽然问道。 “你想杀我?” 面对韩绍的明知故问,姬九狰狞的面上也闪过一抹嘲讽。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你以为在孤面前,你还能活?” 对此,韩绍挥手纠正道。 “什么夺妻之恨?我与木兰一见倾心,早已定下终身……” 正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 被韩绍这话踩到痛脚的姬九,面色一狞。 “你找死!” 说着,见韩绍将目光望向将军府,姬九狞笑道。 “别指望公孙度那老狗能救你!” 话音一落。 姬九手中毫光一闪,便现出一枚通体散发着蓝色幽光的宝珠。 “此为蜃珠!乃第八境蜃龙龙珠所化!” “法域一开,自成一境!非第八境不可破!” 韩绍闻言,眼神古怪地看着他手中的蜃珠。 然后问道。 “果真这般神奇?” 面对某人这般没见识的言语,姬九自然冷笑以对。 手中指诀一引。 瞬间将两人笼罩在一片湛蓝空间之内。 “今日孤要将你这卑贱小卒,剥皮抽筋!” “方能消孤心头之恨!” “以及孤今日所受之屈辱!” …… 还要改文,今晚没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蜃龙!海市!绍哥儿!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七章蜃龙!海市!绍哥儿!法域弥漫的那一刻,原本破落逼仄的窄巷,被迅速剥离开来。 整方天地似乎都被那抹湛蓝侵染。 深邃、神秘而瑰丽。 身处其中的韩绍,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美景。 心中感慨,这样的宝物用来哄女子开心,什么样的女子拿不下? 偏偏用来打打杀杀。 真是暴殄天物啊! 收回目光的韩绍,眼神怜悯地看着姬九。 所以……某些人身为败犬是有缘由的。 明明有着这么好的条件做基础,却不懂得合理利用。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最后还怨天尤人。 何其可怜? 何其愚蠢? 不过这样也好。 敌人不犯蠢,似他这样出身的人,哪来的机会? 这般戏谑地想着,韩绍金身境的法力顺势护住自身,抵挡着四周那无处不在的杀机侵蚀。 一面放出神念,沿着身边这片湛蓝的空间探索而去。 不得不说,那姬九在这方面是个实诚的。 说是法域一开,自成一境。 就是一境! 最起码以韩绍如今的神念覆盖之广,一念过去,整个镇辽城都在他的神魂映照之下。 可这片湛蓝法域却仿佛无边无际,没有尽头一般。 除了眼前的这姬九外,能感应到的只有一片虚无。 甚至就连之前无往不利的【小地图】也是如此。 被韩绍眼神中怜悯刺激到了的姬九,在感应到了韩绍放出神念,并露出讶异的神色后,顿时癫狂一笑。 “井底之蛙,不见天地!” “今日托孤的福,让你这个卑贱小卒见识到了真正的天地,想来便是死了,你也应该知足了!” 话音一落。 四周原本瑰丽无比的平静空间,陡然生出一股波澜。 而后越来越剧烈。 竟让韩绍听到了一股只属于大海的惊涛骇浪之声。 与此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压力作用在韩绍身躯之上。 似乎要将之碾压、糅碎,然后销魂蚀骨一般。 ‘果然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可怕……’ 这一刻,饶是金身境号称周身无漏、诸法不侵,也感受了几分恐怖与无力。 ‘这就是第八境留下的法域么?’ ‘哪怕只是稍加引动,竟然就如此可怕!’ 韩绍心中感慨一声,而后笑道。 “杀了本侯,就算你是皇子,也走不出镇辽城的。” 当朝皇子在镇辽城杀了太康帝亲封的冠军侯,这算什么? 这是将太康帝的脸,亲自送辽东公孙的面前打啊! 到时候只要拿住他姬九,将这事公之于众,怕是整个天下都会因此而震动。 届时有多少人会看太康帝的笑话。 他姬九的下场又会如何,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只是面对韩绍的好心提醒,姬九却是哈哈大笑道。 “怕了?伱怕了!” “怕,也要死!” 说着,姬九笑声猛然一顿,面色狰狞地幽幽道。 “放心好了!孤忍了这么多年,又岂会让你这个区区小卒坏了孤多年的忍耐与谋划?” “杀了你,孤自然有孤的脱身之法!” “这点就不劳你这个将死之人操心了!” 听到这话,韩绍定定地看了姬九一阵,然后忽然笑道。 “那就好。” “这样,本侯也放心了。” 这话说完。 宛如置身湛蓝大海之中的韩绍,周身猛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 那一瞬间的大日初生,绯雾飒蔽,似幕绡绸。 而后迅速璀璨,渐渐便被渲染成无尽金光普照四方。 身处这片耀眼金光之中的韩绍,一身朴素冬衣,却仿佛从太古神话中走出的古老神祗。 一步步向着姬九踏步而来。 感受着韩绍那股耀眼金光中散发出的恐怖高温,大有一副焚江煮海,似乎要将这天地都要烧出一个窟窿的架势。 原本大局在握的姬九,眼神中终于闪过一丝震惊。 “太阳真火!怎么可能?” 天地至阳! 诸火之最! 若是没有亲眼见过、感受过,根本无人能真正意识到这种传说中至强真火的可怕。 就像此刻,眼下这片由第八境蜃龙龙珠所化的法域,在这股真火之下,竟然隐隐沸腾起来。 如果任由它这般烧下去,怕是真能将这法域烧穿! 姬九色变之下,手中指诀再次一引,总算是稳住了四周的空间。 不过这一刻,他也总算是知道这卑贱小卒,为什么能在定北城下连斩两名蛮族法相金身境大能了! 有这样的至强真火在身,那两名蛮族大能死得不冤! 想到这里,姬九终于收起了几分眼中的轻视与癫狂。 看着缓步逼近的韩绍,瞬间拉开身形。 对此,韩绍失笑一声。 “怕了?你怕了。” “怕,也要死。” 听着韩绍原封不动,重复了自己的说辞。 姬九神色一滞,既而涨红、羞恼。 “放肆!”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卑贱小卒从始至终都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对自己大雍皇子的身份,更是毫无敬畏。 这样的人物,这样的心性,可谓是天生的逆贼! 真不知道父皇圣旨中是怎么落下【忠勇】二字,作为评语的。 ‘老东西,怕真是老糊涂了!’ 姬九在心中怒骂一声。 而后目光死死地盯着韩绍,冷哼道。 “杀孤?就凭这个?” “若只是技止于此,不但孤的命,你拿不走!” “你的命,也要留下!” 说话间。 两人身处的这片空间内,原本的湛蓝之色,瞬间深邃暗沉下来。 如置深海之中的那一刻,一道巨大的龙吟之声,于深海的无声静谧之中咆哮而出。 那撼动神魂的龙吟之声传出的那一瞬间,韩绍身边那无尽耀眼金色火光,微微摇曳了一下。 韩绍神色不动,静静地看着那道骤然出现在眼前的巨大龙身。 蜃龙? 不得不说,龙性本淫,这话倒是一点没错。 眼前这道巨大龙身,龙首赤鬃,腰身极宽,遍生逆鳞。 多少给人一种奇形怪状之感。 只是到底还是龙属,这道蜃龙残魂本身更是第八境恐怖存在遗留下来的产物。 甫一出现,便弥漫着强大的恐怖威压。 韩绍向前迈动的脚步,微微一顿。 眉头轻蹙间,那柄陪着他纵横疆场的长刀睚眦,便出现在他手中。 而后迎着那道巨大蜃龙之身,便是当头一刀斩下。 天刀如瀑,在金身境的太阳真火加持下,宛如要斩开这片天地一般。 可一刀过后,韩绍却是眉头微拧。 斩空了? 看着前方那道毫无停滞向自己扑过来的巨大龙身,韩绍虽然有些惊讶,却没有多少意外。 蜃龙,能吁气成楼台城郭之状,将雨即见。 其脂和蜡作烛,香凡百步,烟中亦有楼台之形。 传说此龙,最擅幻境。 毫无修为的凡人身处其中,五感皆迷,以虚为实。 一旦成道。 就连修士的神魂堕入其中,也会迷失自我,不得超脱。 此刻,韩绍一刀未曾建功,再想斩出第二刀,却已经来不及了。 眼睁睁地看着那介于虚实之间的蜃龙之身,向着自己冲撞而过。 浩然伟力席卷之下,韩绍那身冬衣轰然爆碎。 露出了精壮的上半身。 只见九只狰狞凶厉的三足金色神鸟,有如纹身一般遍布其上,似乎在无声唳鸣。 韩绍看着那身化作齑粉飞灰,消散一空的冬衣。 神色惋惜,而后渐渐冷漠。 可下一刻,四周包括那姬九在内的一切,似乎都渐渐扭曲虚幻起来。 连带着他的神思,也似乎渐渐堕入了其中。 蜃龙吐雾,演化一境。 这才是这颗蜃龙遗珠的真正可怕之处。 看着韩绍那双原本锐利的眼神,渐渐混沌下来。 整个人就这么凝滞在原地。 姬九眼中的郑重与认真,瞬间化作一抹嘲弄。 他在神都那样吃人的地方,伪装、示弱了这么多年,有些东西早就化作了本能。 区区小卒,就算有几分造化,也不过是侥天之幸。 如此得志便猖狂,甚至还叫嚣着要杀孤? 简直就是笑话! 孤要是这么好杀,早在当年母妃早逝于宫中的时候,他就该死了。 哪能苟活到今日? 想到这里,姬九眼神孺慕地看着手中那颗湛蓝的蜃龙遗珠,口中呢喃了一声。 “母妃……”
似乎听到了姬九这声轻声呼唤,那道蜃龙虚影再次从虚空中浮现。 而后蜿蜒着龙躯环绕在姬九身边。 那双本该混沌的巨大龙目,竟然现出几分难言的温柔。 对此,姬九凄凉一笑。 果然……这世上所有人都背叛了自己。 唯有母妃不会…… 这般念头生出,姬九眼神一厉,霍然看向眼前这卑贱小卒。 杀了他? 不!如果只是简单地杀了他,那太便宜他了! 他在等,在等这小卒于蜃龙幻境中消磨神魂。 然后用【他化自在】炼制成自己的傀儡化身! 到时候不但那至强真火,太阳真火是自己的。 就连她也是自己的! 念头倏忽转过间,再次浮现出几分癫狂之色的姬九,咧嘴狞笑。 可眼神却是柔和地看着身边那具蜃龙虚影,宛如等待母亲夸奖的孩童一般,期待道。 “那女子母妃也见了,可还满意?” 蜃龙赤红的鬃毛在虚空浮荡,那双巨大的龙目依旧是那副温柔模样。 并没有给姬九任何回应。 可姬九却仿佛得了夸赞一般,哈哈笑道。 “孤就知道母妃最懂皇儿。” “那女子皇儿喜欢,母妃定然也喜欢。” 说着,姬九正色道。 “母妃放心,以后皇儿一定带着她,给母妃叩首奉茶。” 而就在姬九这般跟个疯子一样,喃喃自语间。 被那蜃龙幻境笼罩其中的韩绍,此时也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哪怕明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还是忍不住有些沉沦其中。 在‘见’到姬九那厮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后,索性这么静静地‘看’了下去。 …… 小院还是那个小院。 只是视线好像一下子低矮了许多。 韩绍手持着书卷,一遍一遍地诵读着圣人经典。 直到屋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呼喊。 “绍哥儿!绍哥儿!我来啦!” 韩绍闻声,嘴角下意识勾起,然后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往屋外看去。 果然片刻之后,便看到一道梳着总角的女童,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见韩绍跪坐在桌案前的样子,顿时嘟起嘴,不满道。 “绍哥儿,你又看书!” 对此,韩绍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姜婉。 随后不禁失笑出声。 因为眼前的女童俏皮而灵动,跟如今温婉安静的婉娘,大不相同。 这种新奇的感官,韩绍免不了生出几分兴趣。 而这时,眼前的女童已经不耐烦地拉起了他的袖子,哀求道。 “绍哥儿,别看书了,陪婉娘去玩吧!” 韩绍张了张嘴,想说好。 可吐出口的话,却是“不行啊,我爹说了,我天赋不行,只能勤能补拙,所以我还要继续读书……” 这话出口,韩绍心中叹息一声。 果然便看到眼前的女童,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 “好吧……” 看着姜婉情绪低落,一步三回头的不舍样子。 ‘绍哥儿’想叫住她,可出于对父亲的畏惧,几经犹豫还是低头捧起手中的书卷。 韩绍不知道这个时候这书卷上的圣人经典,他还能看进去几分。 他只知道自己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所有的心神,都被刚刚那个俏皮可爱的女童吸引了过去。 虽然眼前的这一幕,前身留下的记忆中全部都有。 可记忆终究只是记忆。 就像你翻看别人的相册,观看记录着他人悲喜的影像。 无论如何,总感觉隔了一层捉摸不透的纱。 这种淡淡的疏离感,对韩绍而言,不能说不是一种遗憾。 就像是此刻,就算是在幻境之中,他好像也只能做一个冷眼的旁观者。 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不免让韩绍对前身也生出了几分怨气。 ‘读读读!读个鸡毛的书!’ ‘你就是废材!读再多的书,又有什么用?临了,还不是个废物?’ 而就在韩绍肆无忌惮嘲讽前身努力成果的时候。 忽然听得这话,自己的这副身躯,仿佛被吓了一跳一般。 惊得一下子丢掉了手中的书卷,颤抖道。 “谁!谁在说话!” 韩绍闻言一愣。 片刻之后,露出一副玩味的笑容。 然后在心中默默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放心,我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听到这话,‘绍哥儿’犹自惊魂未定,心有余悸地颤声道。 “那……那你是谁?” 韩绍呵呵一笑。 “我是你啊。” 说着,似乎怕小‘绍哥儿’听不懂,又补了一句。 “我是另一个你。” 可听到这话的绍哥儿,却是讷讷了半晌,没有回应。 对此,韩绍有些不耐烦了。 索性直接道。 “你读了这么久的书,可曾感应到一丝文脉?” 文脉,不在身体,而在神魂。 儒道修士,诵读圣人经典。 若是能从中悟得一丝微末精义,便可撼动文脉,洗筋伐髓。 从而一举踏入修行之路。 这就是儒道修士与这天下大多数修士,不同的地方。 看似有教无类,实际上最吃天赋,更讲机缘。 果然,听到这话的绍哥儿,顿时心生颓然。 “未曾。” 韩绍闻言,嘿嘿一笑。 “听我的,咱别读了。” “以咱们这天分,读书,死路一条。” 读书,死路一条? 绍哥儿面色瞬间一片死灰。 脑海中唯有‘死路一条’,不断回响其中。 “那我该怎么办……” 从小姜伯、姜叔,包括他父亲就给他抹过骨。 断言他此生武道一片坎坷,怕是前途无望。 要是再修文不成。 那自己岂不是…… 幼小心灵遭受如此打击的‘绍哥儿’,双目失神地看着眼前的书卷。 而这时,韩绍却是蛊惑道。 “没关系的,咱们可以换个活法。” 换个活法? ‘绍哥儿’闻言一愣,讷讷道。 “怎么换?” 听到这话,韩绍终于图穷匕见地呵呵笑道。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我帮你活一次,你看怎么样?” 见‘绍哥儿’近乎本能地生出反抗的意识。 韩绍只是幽幽道。 “你不行的。” “练武不行,修文也不行,继续这般下去,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般毫无作为的蹉跎一世?” “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别人骂你废物,永远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绍哥儿’,内心竟然有几分韧性与坚持。 倔强道。 “不!不会的!” “我会努力!我会比所有人都努力!” “总有一天,我会出人头地!一定会!” 韩绍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一时竟然也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可很快这份恻隐之心,便漠然所取代。 冷冷地抛出了最后一句话。 “出人头地?多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难道你要让婉娘一直等着你?” “你就不怕她长大了会因为你太过废物,而嫁给他人吗?” 韩绍声音冷漠且无情。 “又或是你要让婉娘陪着你这个废物,在这破败小院里苦守一生!” “让她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操劳,为你的子女操劳,然后一生悲苦,郁郁而终吗!” “你舍得吗?” 听到这话,‘绍哥儿’本就一片死灰的脸上,瞬间煞白。 “婉娘……婉娘……” “我不舍得……不舍得的……” 韩绍继续幽幽道。 “交给我吧,相信我,我可以。” “你做不到的,我能做到。” “你给不了的,我能给!” “只要交给我,就可以。” “你可以在一旁看着,看着我怎么做到这一切。” “看着我,怎么给婉娘未来。” “如何?” 婉娘,是什么? 是执念。 听到韩绍最后一句‘如何’,‘绍哥儿’似乎一下子松懈下来。 终于道了一声。 “好。” 意识渐渐失去身体掌控的那一刻,‘绍哥儿’忽然道。 “我会看着你的。” 韩绍失笑。 “好。” ……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吾家女郎,久候韩郎矣!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六十八章吾家女郎,久候韩郎矣!佛家说,世间是一片苦海。 肉身是渡海的船。 ‘我’是船上的人。 书案前的垂髫童子霍然睁开眼的那一瞬间,虚室生光。 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书卷,口中感慨道。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这确实算是一条青云路。 可惜已经提过刀兵的手掌,再握纸笔,到底是感觉轻薄无力了些。 书卷瞬燃,转眼便化作了一片飞灰。 韩绍随手一挥,这片飞灰便消散在天地之间。 起身抬步的那一刻,他脚步一顿。 屋内那面铜镜,倏忽而至,悬于虚空。 镜面上映照出的童子之相,原本飞扬肆意的眉眼,渐渐平和、木讷。 可转瞬之后,那份伪装的平和、木讷,便重新飞扬肆意起来。 …… 时间倒流过的小院,还未破败。 院子里的那颗老树,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可墙角的那株腊梅,却只是刚刚长出枝丫。 被拒绝的婉娘,正蜷缩小小的身躯蹲在廊下,一边摆弄着裙角,一边小声嘀咕着安慰自己道。 “绍哥儿要读书,要努力,这样长大了才能娶婉娘……” “婉娘可以自己玩……” “嗯!婉娘要懂事,不可让绍哥儿分心!” 也不知道嘟囔到第几遍。 忽然听得耳边传来一声戏谑的低语。 “婉娘就这么想嫁给绍哥儿?” 婉娘闻言,下意识认真点头道。 “当然!娘说了,绍哥儿是婉娘未来的夫婿,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这话说完,婉娘似乎这才反应过来。 猛地抬头看向悄然出现在眼前的韩绍,顿时被吓了一跳。 “绍……绍哥儿……你怎么……怎么出来了?” 韩绍笑道。 “不出来,怎么知道婉娘这么想要嫁给我?” 面对韩绍的取笑,婉娘小脸通红。 绍哥儿坏死了! 偷听人家说话,还取笑人家! 被那双大眼睛瞪了一眼的韩绍,笑道。 “好了,别生气了,我陪婉娘玩,好不好?” 果然这话说完,婉娘顿时顾不得生气了。 只是喜笑颜开之后,她却是有些迟疑道。 “你不读书了么?” 韩绍摇头道。 “不读了,以后都不读了。” 说完,见婉娘似乎并没有那般高兴的样子,有些奇怪道。 “这样以后绍哥儿都可以陪婉娘尽情玩耍,婉娘不开心吗?” 婉娘有些纠结道。 “开心,可是又不开心。” 绍哥儿能陪自己玩耍,自然是开心。 可要是因为陪自己玩耍,被韩伯伯揍一顿。 甚至荒废了学业。 婉娘就开心不起来了。 一想到这些,婉娘顿时怏怏道。 “要不……绍哥儿还是去读书吧……” “婉娘可以自……” 可这话还没说完,小手却是已经被韩绍牵起,然后拉着便往屋外跑去。 有些惊慌的婉娘,口中惊声道。 “绍哥儿,你慢点……” 可很快这声惊呼,便化作了银铃般地咯咯直笑。 冬日的暖阳下。 韩绍静静地看着婉娘这副早已消失在岁月长河中的笑颜。 虽是幻境,却又这般真实。 一阵真的宛如孩童的玩闹之后,婉娘红扑扑着小脸。 “绍哥儿,今天真开心。” 韩绍笑道。 “婉娘会一直这么开心。” 一直这么开心么? 婉娘小小的脑袋,无法想像。 不过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却是写满了无尽的笑意。 绍哥儿,真好! “婉娘有愿望吗?” 韩绍握着那只温热的小手,郑重道。 “只要伱说,绍哥儿一定会替你实现它!” 不惜一切代价! 听闻这话的婉娘,歪着小脑袋,认真地思索了一阵,最后展颜笑道。 “婉娘想要绍哥儿也一直这么开心,可以吗?” 婉娘的愿望,简单而纯真。 却将韩绍难住了。 正思索着怎么应答的时候,婉娘低头嘀咕道。 “因为要是绍哥儿不开心,婉娘也不会开心。” “所以只要绍哥儿开心,婉娘就会跟着一起开心。” 韩绍定定地看着婉娘。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那会儿她在面对公孙辛夷时,为什么会做出了那样的选择了。 不是畏惧于公孙辛夷的世家背景。 而是她所有的喜乐与忧愁,都是源自于她的绍哥儿。 只要她的绍哥儿想,只要她的绍哥儿愿意。 只要她的绍哥儿开心。 她就开心。 而恰恰是这种简单到了极致的纯粹,却让韩绍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 正压抑着呼吸,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时候。 身边的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嬉闹之声。 “咦,这不是绍哥儿么?” “什么绍哥儿,昨天先生说了,他就是个废材。” “哈哈!我也听到了!” 学堂先生的评价,成了几个同龄孩童肆意嘲笑的筹码。 听到这话,韩绍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 身边的婉娘却已经虎着小脸,怒声道。 “不许这么说我家绍哥儿!” 只是她越是这么说,那些小子就越是起劲。 一个个哈哈笑着道。 “不让我说,我偏说!” “废材!废材!废材!哈哈!” 其中一个小子更是指着婉娘嬉笑道。 “还你家绍哥儿,真不害臊!” “你这么想嫁人,要不嫁我得了,总比这个废……” 只是他这话也到此为止了。 一个从未感受过的沉重巴掌,重重抽在脸上。 后槽牙飞出的那一刻。 那小子原本精瘦的脸颊,迅速胖了几圈。 等脑袋嗡嗡响了片刻,他才意识竟然是那个平日里木讷的韩家子打了他。 顿时带着几分难以置信,指着韩绍道。 “你个废物,敢打我?” 而这时,面前的那些小子也顾不得考虑这韩家子哪来这么大的力气了。 眼看身边的玩伴被打,当即怒气冲冲地指着韩绍道。 “敢打我们的人!上!揍他!” 对此,韩绍失笑。 老实说,前世的时候,他有段时间是相信孟子的‘人性本善论’的。 可后来渐渐的,他就偏向荀子了。 人性,脱胎于兽性。 其性,本恶! 孩童纯真无邪? 那只是成年人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一群不加教育、野蛮生长的孩童,其某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恶】,足以骇人听闻。 看着眼前这一群向自己冲过来的孩童,韩绍稍稍安抚了下一旁的婉娘。 上去便三拳两脚将之横扫。 从未见过绍哥儿如此纵横无敌英姿的婉娘,眼神很快便从原先的愤怒化作了崇拜。 面对眼前这种寻常孩子都会害怕的打斗。 明明还是女童模样的姜婉,眼中神色尽显,唯独没看到的就是害怕二字。
做完这一切的韩绍,看着一旁跃跃欲试的婉娘,奇怪道。 “你不害怕吗?” 婉娘眨了眨大眼睛,似乎并不明白为什么要害怕。 不过韩绍也只是这么一说,便没有多想。 只是笑着揉揉她的小脑袋,然后随口道。 “姜婉,温婉的婉。” “有我在,女儿家能不动手,就不要动手。” 这话说完,韩绍看着婉娘小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微微一愣。 随即摇头失笑。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从婉娘身上收回目光后,韩绍将目光望向那几个被胖揍一顿的小子。 眼中闪过一抹玩味。 ‘这么快就已经开始了么?’ 幻境,可不是让自己旅游观光来了。 杀机,往往就处在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细节中。 然后一点一点消磨神魂。 对此,韩绍却是没有在意。 他只想着借着这个机会,补完与婉娘缺失的那些过去。 …… 接下来的几天,韩绍见了此身的父亲。 也见了姜婉那尚未故去的父亲、母亲。 更见了如今尚显年轻的姜虎。 期间,那些挨打孩童的父母吵嚷着上门要个说法的时候。 相较于韩父的忧虑与愤怒,姜父却是哈哈笑着说‘打得好!’ 并且在韩绍‘不经意间’展露出所谓武道天赋的时候,开心得直呼。 ‘吾家出麒麟子矣!’ 不但同意了韩绍弃文从武的决定。 更是不遗余力地耗费一切所能,供养韩绍习武。 看着眼前这个眉眼与姜虎有几分相像的幽州汉子,韩绍也是感慨良多。 ‘可惜……这只是幻境……’ 一晃眼两年后。 那一年,定北城传来消息,乌丸部族袭扰边地。 身形已经拔高几分的韩绍,默然地看着即将出征的韩父。 一时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此身母亲早早亡故,这么多年都是眼前这个【父亲】将之拉扯长大。 短短两年时间,韩绍刚刚有些适应了那声有关‘父亲’的称呼。 可这一转眼间,就要别离了。 而对于韩绍的沉默,韩父却是上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一声感慨道。 “吾儿日将长成矣。” 听到这话,韩绍心中一阵莫名的情绪涌动。 今日出征,昨日甲已下发。 看着那身冷硬的镇辽黑甲,韩绍嚅嗫了几次嘴唇,最终却是避开了那双慈爱的眼神。 “父亲,保重。” 兵凶战危,死生一念间。 每一个走上战阵的甲士,未曾冲锋之前,就已经有了几分心理准备。 父子间沉默一阵后,韩父忽然笑道。 “为父这身甲,威不威风?” 韩绍点头。 “威风!” 一声‘镇辽军!冲锋!’ 马蹄踏动,黑色的铁甲涌动如潮,浩浩荡荡。 如何不威风? 只是这份威风终究是用血肉铸成。 那片将草原和雍地分割成两地的旷野之地,无数年来,到底浇灌了多少热血与骸骨。 已经无人能细数得清了。 韩父看着眼前幼子闪动的眸光,以为他在向往自己这一身甲。 伸出大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和声道。 “为父此生别无所求,唯愿吾儿此生安康。” “所以这甲,威风是威风,但为父穿得,却不希望吾儿也穿。” “吾儿,可懂?” 韩绍闻言,站在原地,怔神了许久。 直至看到韩父越过自己,大步出门。 韩绍才后知后觉地跟了上去。 院门外,姜父和姜虎已经跨马等待,看到韩父出门,当即抱拳口称。 “韩大兄!” 看到韩绍更是哈哈笑道。 “吾家麒麟子今长成矣!” 韩父翻身上马,与姜父、姜虎一道望向韩绍。 这一刻,三骑镇辽黑甲即将出征的画面,在韩绍面前宛如隽永。 拱手、深揖。 “吾儿珍重!” “吾婿珍重!” 听到这一连两声道别之声,韩绍身形不动。 直到姜父哈哈笑道。 “你小子一定要照顾好婉娘!别让我失望!” 韩绍想说什么。 可这时,以韩父为首的三骑已经策马而去。 这一去。 三骑去。 一骑归。 …… 浑身是伤的姜虎,一如记忆中那般回来了。 铁打的冷面汉子,双目赤红,重重拍了下韩绍的肩膀。 “以后有叔父一口吃的,定然饿不着你。” 他是这么说的。 也是这么做的。 只是离去之前,给韩绍留下一片带血的残甲。 韩绍握着残甲,怔怔地出着神。 似乎想要将之与出征之前的那道昂扬身影,对应起来。 悲伤? 这算是韩绍很久没有感受过的情绪了。 韩绍隐约有些分不清。 他只知道‘绍哥儿’在流泪。 已经融于身躯,化作金身的强大神魂之力,更是渐渐沸腾。 等熬干了这股神魂之力后。 再强大的身躯,也不过是一具躯壳而已。 漠然看着幻境外,某人欣喜若狂,跃跃欲试的样子。 韩绍冷哼一声,镇住了这股沸腾的神魂之力。 “该死!该死!” “你怎么还不死!怎么还不死!” 幻境外的姬九有些气急败坏。 只是韩绍却懒得去看了。 接下来,不出意料,姜母因为姜父的阵殁,也跟着去了。 深秋的几座坟茔前。 婉娘红着眼,悲伤道。 “绍哥儿,你还有我。” 韩绍看着一旁姜父、姜母的墓碑,一阵默然。 这一刻,他忽然发现如果自己战场初醒的那一刻,就拥有前身的完整记忆。 或许他跟公孙辛夷,终究只会是陌路而已。 因为有这样一个女子在,没有任何女子能挤进他的心。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些。 前身的那份记忆,他得到的晚了一些。 有些事情就算是错了,也只能算是将错就错。 看着眼前姜父的墓碑,想到他那一句‘你小子一定要照顾好婉娘!别让我失望!’ 于是心中默默道。 “叔父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 再接下来的时间线,似乎过得很快。 曾经的垂髫童子,身形长成,挺拔昂扬。 曾经的灵动女童,也已经抽条,温婉恬静。 【雍律·户婚】,男子十六,女子十四,可成婚。 时年十八,已经从军一年有余的韩绍,终于手提鸿雁登上了姜家的大门。 一番见礼过后,韩绍躬身叩拜,求肯道。 “叔父,绍与婉娘两小无猜,时至今日,亦是情投意合。” “百般思量,终于今日上门提亲,请叔父开恩,将婉娘下嫁于我!” 听闻韩绍这话,姜虎看了一眼一旁含羞带怯,却隐隐迫不及待的姜婉,哈哈笑道。 “吾家女郎,久候韩郎矣!” …… 第一百六十九章 解执念!混元如一,可称为‘圣’!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九章解执念!混元如一,可称为‘圣’!三书六礼,鸿雁寄情。 作为军中新锐的一部校尉,这场婚礼理所当然的热闹。 迎亲的路上,韩绍一身盛装,身胯辽东大马。 身后充作迎亲傧相的麾下将士,也是各个威武雄壮。 目光扫过四周那些艳羡、仰望的目光,韩绍在心中默默问道。 “如何?” 幻境中这么多年来,从未发过一言的‘绍哥儿’叹息一声,轻声笑道。 “甚好。” 眼前的这一幕,‘绍哥儿’还活着的时候,只能在梦中一遍遍地畅想。 不知道何时何日,才能实现。 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么的不公平。 同样的事情,对于某个人来说,可能难如登天。 可对于另一个人而言,却仿佛举手可成。 借由这双眼睛,借由这个幻境。 ‘绍哥儿’出神地看着眼前鲜活的世界,眼中闪过一丝眷念与期盼。 “能否再给我一点时间?” 听到脑海中神魂恳求,韩绍想了想,点头道。 “当然可以。” …… 迎亲的队伍,很是庞大。 光是聘礼就不下十数车。 看得长街两边无数百姓翘首张望,口中连连感慨道。 “那就是那镇辽军新晋校尉么?没想到这般年轻!” “是啊,听说年不及弱冠,就已经是天门境大宗师呢!” 这话说着,有人感慨。 “不但如此,听说这一次蛮狗大举南侵,差点屠了定北、廊居两城!” “这位韩校尉率部死战,几次险死还生,终究还是救下了两城!” 话音一落,顿时有人接口道。 “嘶,这么说这位韩校尉岂不是立下了大功?” “谁说不是呢!等战后酬功,这位韩校尉怕是要青云之上!” “前途不可限量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那些‘绍哥儿’曾经的左邻右舍,站在人群里,只感觉到一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毕竟当初韩父阵殁的那一阵,他们还在背地里笑话说,这韩家怕是要败落。 当那韩家子父死子替穿上那身镇辽甲的时候,他们甚至还在背地里嘲讽过。 那小子不知死活,没准儿有一天就死在战场了。 可没想到这些过去的嘲讽与笑话,如今全都打了脸。 此刻的他们,只想着躲在人群里不冒头。 以此来掩盖他们的怯弱与卑微。 “痛快!” ‘绍哥儿’在心中笑道。 梦中的人前显贵,就是这样! 他就是要让曾经那些看不起他,觉得他是废物的狗才好好看看! 让那些身处泥潭中的燕雀知道,自己曾经的那些鸿鹄之志,不是痴人说梦! 终究会有实现的一天。 ‘就像今日这般!’ …… 一路来到姜家。 在向姜虎和姜婶奉过茶后,听着姜婶一阵絮絮叨叨的盘问。 韩绍没有不耐烦。 因为这也是礼节的一部分,名为‘盘诘’。 少女的闺房外。 韩绍在‘绍哥儿’神魂的震颤中,诵念了几轮催妆诗。 看着手持团扇缓步盈盈迈出的婉娘。 看着那张被团扇遮住面容,露出那双泛出泪光的大眼睛。 韩绍笑了。 然后牵着她一步步走出姜家大门。 弃马,与之同乘一车。 马车摇曳,执妇而归的那一刻,韩绍再次在心中默问。 “如何?” ‘绍哥儿’又如是应道。 “甚好。” 听着‘绍哥儿’这声颤声应答。 韩绍看了一眼身边满眼都是幸福的姜婉,默然了一阵,然后忽然放开了一丝身躯的控制。 下一刻。 那张原本飞扬肆意的面容,渐渐柔和了下来。 “婉娘……” 听到这声呼喊,正沉浸在未来畅想中的姜婉,情意绵绵地看着身边的未来夫婿。 虽然感觉到眼前的男子,似乎忽然变了些,还是应声道。 “嗯。” 身边男子声音微颤地道了一声。 “婉娘终成韩家妇。” “绍哥儿,此生无憾矣。” 姜婉定定地看着‘韩绍’,然后颔首道。 “婉娘,亦无憾矣。” …… 新妇进门,传席入洞房。 一番大宴宾客。 镇辽军中来了不少人,都是军中厮杀汉。 就算是出身名门世家的将士,时间一长,难免也会沾染一些军中豪迈、粗犷之气。 阵阵朗笑,热闹无比间。 忽然听得门外迎客传来一声令所有人都意外的唱喏。 “公孙校尉,携贺礼至!” 正与众军将推杯换盏的韩绍闻言,神色稍稍一滞。 而后便看到那道清冷孤傲的身影,踩着莲步缓步而至。 两相对视间,公孙校尉看着一身新郎盛装的韩绍,目光闪动。 沉默了片刻,这才用一贯冷冷的语气道。 “恭喜。” 韩绍闻言,避开她清冷外表下的灼灼目光,微微颔首。 然后轻笑着拱手道。
“多谢公孙校尉,同喜。” 这本是属于‘绍哥儿’和婉娘的【副本】。 有些故事,韩绍本没想要展开。 可有些事情或许是命中注定,终究还是结缘了。 对饮一杯后。 看着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窈窕背影。 韩绍在心中问道。 “她……如何?” 韩绍这一次,加一个主语。 脑海中那道声音沉默一阵,回应道。 “是个世间难寻的好女子。” “可……我是绍哥儿。” 婉娘的世界,只有绍哥儿。 绍哥儿的世界,也同样只有婉娘。 简单而平凡。 满堂宾客散去后,就在韩绍准备往洞房走去时。 却听‘绍哥儿’忽然叹息一声道。 “我该走了……” 听到这话,韩绍微微一愣,迟疑道。 “不去道个别吗?” ‘绍哥儿’轻轻一笑。 “不去了。” 他只是‘绍哥儿’坠马后,心中仅存的一抹不甘与执念。 因儿时对婉娘的承诺而生。 因如今实现了当初的承诺而灭。 才是正理。 看到婉娘入了这韩家门的那一刻,他此生就无憾了。 执念无凭,自然也就没了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绍!此生兴尽矣!当归!当归!” ‘绍哥儿’这声悠悠长叹,复杂难明。 但大抵上是释然的。 幻境剧烈颤动,渐渐崩毁的那一刻,似乎心有所感的姜婉,一身新娘红装,从新房中飞身而出。 口中凄厉地呼喊道。 “绍哥儿!” 听到这声呼喊,一道身穿儒衫的儒雅平和身影,从韩绍体内分离而出。 带着几分眷念,深深望了姜婉一眼。 又回首望向韩绍,认真道。 “你说得对,我不及你。” “我做不到的,伱能做,我给不了的,你能给。” “以后就交给你了。” 韩绍失笑,摇头道。 “你我本一体,何分彼此?” 听到这话,‘绍哥儿’想想也是,开怀一笑。 “不错。” 话音一落。 眼前的世界片片破碎,小院、姜婉、镇辽城里的人、镇辽城…… 一切的一切,都随着‘绍哥儿’化作点点流光,一点一点归于虚妄。 韩绍静静地看着华丽中带着几分悲色的这一幕。 然后让自己那一直介于旁观者和支配者之间的本命神魂,伸手握住‘绍哥儿’唯一留下的那点性灵之光。 真灵。 这是一个人存在于这个世上的最根本所在。 穿越这么长时间,韩绍终于彻底拥有了前身遗留下来的一切。 身份、过去、现在、以及这一点真灵性光,所代表的未来。 将那点由本命真灵化作的性灵之光吞噬之后。 韩绍轻阖双目,感受着原本阻隔在法相和金身之间的隔阂,迅速消融。 整具身躯终于完成了最后的圆满。 韩绍笑了。 混元如一,可称为‘圣’。 至此之后,通向第七境的阻碍,彻底消失。 只要资粮积累足够,他就能一步登仙。 成就上古之后,有史以来最强的第七境! …… “快了!就快了!” 看着眼前属于‘韩绍’的气息,迅速黯淡。 似乎很快就要归于寂灭。 姬九大喜过望。 眼中更是闪过一抹前所未有的快意。 只要这个卑贱小卒死了,一切就结束了。 不但能消解他的心头之恨。 这个有几分气运的卑贱小卒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也会瞬间全部归他所有! 金身境的修为,他可以不在乎。 但太阳真火,他势在必得。 还有……公孙辛夷! 【他化自在】,化尽众生。 只要能到她,他才不管手段卑鄙不卑鄙! ‘对,就是这样……’ 看到‘韩绍’的神魂气息一点一点殒灭,渐渐归于虚无。 姬九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大喜,哈哈笑道。 “成了!成了!” 身边的蜃龙虚影,巨大的龙目依旧温和、慈爱。 可随着幻境的片片破碎,原本还算凝实的龙身,忽然虚幻了许多。 可这个时候姬九已经顾不得这些。 一步迈出,就要运转【他化自在】的法门,将眼前这具只剩空壳的身躯,化归己用。 可让他没想的是。 下一刻。 眼前那具本归于死寂的身躯,紧闭的身躯,霍然睁开。 “抱歉,九皇子,本侯让你失望了……” 韩绍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轻笑。 说话间,只手便向姬九抓去。 猝不及防的姬九,脖颈一紧,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这……这不可能!” 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 姬九涨成朱紫之色的俊美面容上,闪过一抹惊骇。 “你不是那个卑贱小卒!” …… 12点前,还有 第一百七十章 九子螭吻!屠龙!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七十章九子螭吻!屠龙!第八境遗留的法域幻境,就算是残缺的。 又岂是一尊第六境能够超脱的。 刚刚‘韩绍’堕于幻境的一幕,断然是做不了假的。 姬九分明感应到对方那独属于金身境的神魂气息,随着幻境的消磨,渐渐虚弱。 最后彻底归于寂灭! 可如今这厮竟然‘死而复生’! 这种情况换做旁人还会以为自己的感应出了差错。 可姬九不会。 因为【他化自在】本就是深耕神魂的一门顶尖玄功。 在姬九强大的神魂映照之下。 生,就是生。 死,就是死。 没有第三种可能! 所以在姬九眼中,眼前这个卑贱小卒,肯定是死了的! 如今活过来的到底是谁,他就不知道了。 ‘莫不是哪个借尸还魂的老不死?’ 姬九心念急闪。 等看到韩绍那精赤上身遍布的那九只造型凶厉的金乌纹身,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明悟。 随后尽管脖颈在韩绍的抓握下,似乎生死一线。 嘴角还是泛起一丝嘲讽的狞笑。 “孤就说嘛!这等草芥出身的小卒,怎么会有这样的运道!” “原来归根结底,竟然他人重返人间的炉鼎!” 姬九这话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这一发现,让他心中忽然舒服上了许多。 毕竟输给一个尚且不知来历的古老存在,这并不耻辱。 真要在一个出身卑贱的小卒面前输得体无完肤,那才是真正的耻辱! 对此,韩绍却是不置可否。 甚至懒得解释半句。 既然已经出手,就是你死我活。 跟一个死人,废什么话? 浪费时间! 这般心念一动,那只握紧姬九脖颈的法力大手,虚虚一握。 可没想到这一握之下,刚刚面色涨红的姬九,却大笑一声。 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的脖颈,一阵诡异摇摆。 竟然瞬间脱离了韩绍的抓握。 脱身之后的姬九,身形一个闪动,再次与韩绍拉开了距离。 然后不急不躁地看着韩绍,口中幽幽道。 “虽然孤不知道你是谁,不过这不重要。” “孤与你做笔交易,如何?” 此刻的他,目光中的仇恨与杀意,淡去几分。 可看向韩绍的这副身躯,却依旧充满了渴望与贪婪。 韩绍心中一阵腻歪,即将继续出手之际。 却听姬九饶有兴趣地继续道。 “孤也不要伱的太阳真火,只要这副身躯!” “将这副身躯给孤,回头孤还你一副比这具身躯还要强大的,如何?” 太阳真火,虽然罕见、强大。 但对于姬九而言,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公孙辛夷! 只要能够得到她、拥有她,就算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只是面对姬九开出来的价码,韩绍却是一阵失笑。 他就是喜欢这种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嘴脸。 因为这样的话,待会儿他将之踩在脚下的时候,才会有成就感。 睚眦在手中翻转的那一刻,韩绍笑道。 “说起来,今日你送了本侯一场造化,算是对本侯有几分恩情。” “只是这份成道恩情太大,本侯怕是还不起!” “既然如此,咱们就人死债消,如何?” 借由这番幻境,一举化解了前身的最后执念。 从此此世间,唯有一个韩绍。 一个‘绍哥儿’! 得其【名】,成其道。 至此第七境一片坦途。 如此大的恩情,韩绍自然还不起。 不过没关系,只要债主死了。 一切就清净了。 这就是最快的消债之法! 可学会了? 嘴角一狞,精赤上身,尽显锋芒、凶悍之意的韩绍,脚步于虚空一踏。 整个人便有如当世凶虎,向着那身份、命格贵到极致的大雍皇子,扑杀而去。 “死来!” 听到韩绍这声断喝,姬九面上闪过一抹羞恼。 明明他已经如此有诚意了。 可眼前的这厮,却是—— “食古不化!冥顽不灵!” “杀了你,也是一样!” 这般冷哼一声。 姬九身形暴退。 身后那道蜃龙虚影,瞬间龙吟咆哮一声。 随后便故技重施地向着韩绍冲了过去。 在姬九看来,不管眼前这从韩绍身上‘复活’过来的存在,曾经是如何强大。 但只要他没能超过此身境界的囹圄禁锢,就断然超脱不开第八境的法域幻境。 而眼看这一幕的韩绍,这一次却没有托大。 毕竟如今的他,已经没有前身魂壳的遮蔽了。 谁知道一旦堕入其中,能不能超脱而出? 这种拿命去赌的蠢事,除了当初战场上死中求活的时候,经历过几次。 此后,他就再也不想经历了。 毕竟聪明人都知道。 久赌必输! 大赢靠术! 就像此时,姬九有‘术’,他也有‘术’。 “出!” 一声短促的喝令。 精赤上身浮现而出的九只金乌纹身,瞬间燃起一阵耀眼的可怕金色火光。 而后有如活过来了一般。 翼翅一震,骤然间腾空而出。 并且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凶厉唳鸣,身形迅速膨胀壮大。 转眼之后,便化作九只遮天蔽日的巨大神禽,翱翔于这片虚无边际的湛蓝法域。 “金乌!” 身形正随着韩绍的逼近,不断暴退的姬九,看着虚空中这震撼一幕,眼中闪过一抹惊恐。 刚刚这九只三足神禽,只是纹身,又纵横交错在某人狭隘的精赤上身。 所以一时间看不真切。 可现在当神禽腾空的这一刻,他看清了。 不但瞬间认出了这只存在于神话中的太古一族!
更是将之与上古神庭中某位盖世神王,对应了起来。 “大羿!” 羿射九日! 后取九日之精,铸为一弓! 名曰【落日】! 日精,金乌也! “对上了!对上了!难怪会有太阳真火!” “也难怪之前那出身草芥的卑贱小卒,修行速度如此之快!” 姬九口中呢喃,仿佛看透了一切。 原本暴退的身形,骤然停下。 目光漠然地看着韩绍,口中冷冷道。 “你以为孤一退再退,是怕了你?” “孤只是不想将这具身体打坏了。” 说着,望向那九只与蜃龙虚空搏斗的太古神禽,眼中闪过一抹痛恨与狰狞。 “似你这等早就葬在上古的存在,死就死了,为什么还要挣扎着从坟里爬出来?” 面对姬九自以为是的自言自语。 韩绍只感觉有些好笑。 手中睚眦一挽,便是一刀斩下。 天刀如瀑。 于虚空拉出一轮烈阳。 可姬九却是不闪不避,只手向着那轮大日抓去。 视线中,姬九那只原本白净修长有如美玉的手掌,瞬息之间生出片片恐怖的湛蓝密鳞。 下一刻,天刀所化的烈阳轰然破碎。 姬九低头看了眼掌间破碎焦黑的手掌,声音阴沉地笑道。 “不错,能伤孤了。” 说话间。 手中湛蓝鳞甲片片愈合、重生。 等抬头望向韩绍的时候,那双人族的浑圆瞳孔,一阵扭曲变幻。 转眼便化作了冰冷的竖瞳。 “你放心,孤会尽量保证给你留下一个全尸的。” “否则等孤用你这副残躯,去见辛夷,辛夷会心疼的。” 姬九这话说的时候,嘴角咧起。 然后越咧越大。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很快便化作一颗龙首。 “你说是……” 而就在姬九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口中吐了一半的话音,却是被一只大脚堵住了。 单脚踩在龙首上的韩绍,居高临下地看着姬九,有些无语道。 “搏命呢!你以为是就职演讲?” “唧唧歪歪!” 说着,手中睚眦顺势在他的脖颈上划过。 只可惜这一刀之下,并没有如韩绍预料中划开皮肉。 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大龙吟,瞬间震开了睚眦刀锋。 “皇道龙气护体?” 被韩绍踩于脚下的姬九,心中羞辱自不待言。 可看着韩绍这副蹙眉惊讶的模样,还是张狂笑道。 “孤乃大雍皇子!自有龙气护佑!” “岂有这般好杀的!” “杀孤!就是谋逆!获罪于天!无可祷也!” 也就是他不是太子! 若是他姬九有太子身份加持,单凭韩绍刚刚向他扬刀的举动。 就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因为皇子只是臣。 太子却是储君。 储君,也是君! 姬九张狂地大笑着。 随后身上法域一展,瞬间将韩绍笼罩在其中。 法相境和金身境,走的是两个极端。 前者神魂演化小天地,化作法域。 后者神魂融入己身,周身无漏,号称诸法不侵。 二者强弱之别,不在路径。 而看修士本身。 金身境强,则一力破尽万法。 法相境强,则以法域镇压之。 此时姬九法域一展,在手中蜃龙遗珠的加持下,顿显浩瀚。 只是就在他准备以浩瀚法力,震开那只踩在他脑袋上的肮脏脚掌的时候。 忽然一愣。 震不开! 那看似普通的脚掌,竟然仿佛山峦倾倒镇压而下。 不禁让姬九想到了佛家一门名为【五指山】的神通。 正震惊之间,却听上方传来韩绍幽幽的声音。 “皇子不可杀?” 韩绍似乎摇了摇头,而后轻笑道。 “本侯不信。” 姬九闻言,本能地就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竖瞳剧烈收缩间,口中爆喝一声。 “杀了他!” 下一刻,身边浩瀚广阔的法域中,瞬间人影幢幢。 转眼之后,便有无数姬九面色狰狞的迈步而出。 随后席卷着滔天法力向韩绍杀来。 他化自在! 而这时姬九动作不止。 原本已经呈现出几分龙相的身躯,转瞬间便完成了最后的蜕变。 对此,韩绍瞥了一眼那无数冲杀而来的姬九。 只冷冷道了一声。 “诛!” 话音一落。 无数道冲杀而来的姬九身影轰然爆碎。 看着瞬间一片清静的眼前,韩绍面色嘲讽。 什么乱七八糟! 花里胡哨! 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 而他这番近乎言出法随的举动,顿时让脚下姬九心中再次大惊。 法域! 竟然是法域! 这怎么可能?! 一个人怎么会完全具备法相、金身两条路径! 姬九无法理解。 可这不妨碍他惊恐莫名。 ‘这就是古神么?’ 意识到‘古神’可怕的姬九,奋力扭动着已经彻底龙化的身躯,近乎拼死挣扎。 可那只踏在龙首上的脚掌,却是纹丝不动。 是法域法则! 这一刻,姬九终于有了明悟。 可这时,明显已经晚了。 老实说,这还是韩绍第一次将法域展露于人前。 他觉得姬九至少应该觉得荣幸。 冷眼看着姬九那具巨大的龙躯,韩绍嗤笑一声。 龙生九子,九子螭吻? 九皇子? 不错。 很合理! 今日,当再屠一龙! …… 第一百七十一章 法天象地!擅杀皇子!死罪!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一章法天象地!擅杀皇子!死罪!螭吻,又称鱼龙。 龙首鱼身。 难怪姬九这厮之前一直不肯彻底展露完整的龙相。 这副尊荣乍一眼看来,确实有几分四不像的感觉。 不过到底是龙种,不说本身修为如何。 单说这身上蕴含的恐怖龙威,就足以压制这世上大多数普通修士了。 只可惜他姬九今日遇到的是韩绍。 一个异数。 所以当韩绍再次将睚眦置于龙颈处时,姬九那道螭吻龙身终于有了几分战栗。 “你敢杀孤?” 不得不说,这些生来居于云端的存在,总会有着常人很理解的奇怪想法。 就比如,他要杀人,别人就该伸长脖子引颈就戮,并且不能反抗。 反抗,就是忤逆。 别人杀他,更是大逆不道。 韩绍感觉有些逗,想了想还是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声。 “你觉得呢?” 强自镇定的姬九,色厉内茬。 “孤有皇道龙气护体,你杀不了孤!” 说着,或许是已经意识到了韩绍的可怕。 为了避免意外,又补了一句。 “就算伱能杀孤,又能如何?” “除了逞一时之快,不但毫无意义!还会惹来无尽的麻烦!” “到时候天下之大,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姬九这话说得又快又急。 韩绍神色玩味。 “你想说什么?” 趁着韩绍接话的工夫,姬九本就巨大的龙身,再次一个挣扎。 几乎转眼之间,便化作数十丈的龙相法身。 可他没想到自己这一变,单脚踩在自己龙首上的韩绍,竟然也跟着变了。 原本只是普通凡人的身形,骤然膨胀拔高。 感受到神念映照出的那尊宛如太古巨神的身影,姬九忍不住再次惊呼出声。 “法天象地!” 法天象地,虽然听起来跟法相境的小神通【法相天地】有些类似。 但实际上这可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三十六大神通之一。 传说修炼到极致,力能擎天! 姬九目光惊骇,口中道。 “只要你不杀孤,不去碰那个名为公孙辛夷的女子!” “你可以继续用这具身躯做你的冠军侯!” “安安静静地活你的第二世!享受这当世的荣华富贵!” “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韩绍有些恶趣味道。 “你在求本侯?” 可惜啊。 有些交易从出发点就错了,哪能达成? 于是没等姬九回答,在法则加持下,似乎真成了一柄斩天灭地巨大天刀的睚眦,已经划过龙颈。 巨大龙首带着几分难以置信飞出的那一刻。 韩绍伸手抓着龙鬃,提在手间。 双相对视间,韩绍啧啧笑道。 “你啊,看来一点都不懂本侯!本侯这个人向来贪心得很。” “所以啊!你,本侯要杀。” “公孙辛夷那个娘们儿,本侯也要。” 听到韩绍这话,滴血不尽的巨大龙首怒目圆瞪,目眦欲裂。 “逆贼!你敢!” 堂堂大雍皇子,头都被剁了下来。 此时姬九说出的这话,多少带着些幽默。 韩绍被逗笑了。 “等本侯跟木兰琴瑟和鸣的时候,殿下可以在一旁祝福我们。” 杀人还不够! 还要诛心! 果然听到这话,姬九彻底破防了。 任由金色的龙血挥洒于虚空,尚未彻底死去的无头龙身,依旧挣扎着向韩绍绞杀而来。 “逆贼!孤……孤要生撕了你这逆贼!” “孤要抽出你这逆贼的神魂,点燃魂灯!” “孤要……” 所谓无能狂怒,就是如此。 面对姬九的最后挣扎和咒骂,韩绍只觉得有趣。 漠然对视间。 知道自己奈何不了这厮的姬九,只觉得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无力之感充斥心头。 要知道就算是这么多年困居府中,他也没有这般绝望过。 等怒骂过后,姬九忽然颓然道。 “不要碰她……算孤求你了……” 巨大龙目微微垂下,整颗龙首再无声息。 不过,这一声‘求’字出口。 韩绍还是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啧啧啧—— 你的傲慢呢? 身为皇子的骄傲呢? 而且你这装死,装得也不像啊。 这般失笑一声,韩绍手中法力一催。 手中那颗狰狞龙首,轰然破碎。 看着那一道从龙首处瞬间遁出的神魂灵光,韩绍有些好笑道。 “在本侯面前,玩这种灯下黑的戏码?” 说着,手掌一翻,便将那道神魂灵光摄于掌间。 或许是最后一丝逃遁的希望破灭。 姬九有些气急败坏地绝望嘶吼,再次传出。 “逆贼!孤不会放过你!” “孤一定……” 只可惜对于这样的怒吼,韩绍只是淡淡道了一句。 “聒噪!” 随后直接将之顺手捏碎。 听着脑海中那悦耳的系统提示音,韩绍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勉强算是大补…… 韩绍心中评价了一番。 只可惜那皇道龙气是源于身份的加持,无法直接褫夺。 这未免有些不尽如人意。 想到这里,韩绍顺势将目光望向正于虚空中与九只金乌争斗的蜃龙虚影。
到底是第八境留下的残魂。 就算是面对金乌这种太古神禽的位格压制,竟然不但不落下风,甚至还一度突破了九只金乌的围堵。 这倒不是金乌太弱。 只是说到底祂们重现人间的时间太短。 一身恐怖霸道的威能,如今早已不存曾经的亿万分之一。 不过这也顺利激起了这些太古神禽根植于神魂真灵中的骄傲与凶性。 无尽的太阳真火,于这片湛蓝无尽的法域之境中漫卷。 这一刻的铺天盖地,竟然重现了几分当年祂们肆掠人间的暴虐。 韩绍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虚空中的绚丽场景。 只觉一边火光冲天,霸烈无比。 一边是无尽蔚蓝水光,看似轻柔,实则杀机绵绵。 只是当那蜃龙在看到韩绍身边那道巨大的无头龙尸后,那双本该混沌的龙目,闪过一抹悲戚。 而后愤怒地咆哮一声,竟然无视了身边九只金乌的恐怖威胁,向着韩绍扑杀而来。 只可惜那本该瞬息即至的距离,却仿佛天堑一般横亘在二者面前。 因为此时的韩绍正握着那枚蜃龙龙珠,表情戏谑地看着祂。 ‘母妃?’ 在抹去蜃龙龙珠上姬九印记的那一刻,韩绍隐约听到了这样一声有意思的称呼。 不过韩绍可不管什么‘母妃’不‘母妃’的。 他只觉得此物甚好,看来是注定与他有缘。 既然如此,他就笑纳了。 神魂印记烙印其上的瞬间,眼前那道蜃龙虚影龙目一阵剧烈挣扎。 连带着整片湛蓝法域,也开始猛烈震颤起来。 可当韩绍身后浮现出那卷天宫画卷后,所有的挣扎、震颤,全都于须臾间归于平静。 看着眼前那蜃龙虚影重新归于混沌的巨大龙目。 韩绍顺手抚过天宫画卷,翻看了一眼另一面浮现出的崭新名字。 有些古怪地念叨一声。 “共颜?” …… 辽阔无尽,仿若无边的湛蓝法域越来越淡。 很快便现出几分扭曲的窄巷虚影。 迈步踏出的韩绍,刚刚踩在实地,耳边便传来一声轻叹。 “冠军侯可知,擅杀皇子,形同谋逆,此死罪也。” 听到这话,韩绍顺势收起蜃龙龙珠,莞尔笑道。 “李公公,这是在与韩某说笑?” 说话间,韩绍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李貂寺那道明显与四周破败窄巷格格不入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 一别月余。 相较于当初龙城初见时,面对公孙峙和赵言之的霸道与跋扈。 此时的李貂寺不免多了几分疲惫与风霜。 其实他本该早早与韩绍见面的。 只可惜奉旨杀人容易。 事后对面顺势而来的猛烈反击,却有些出乎了李貂寺,乃至太康帝的预料。 这也导致就算他得到了令狐安的禀告,猜到了几分端倪,也腾不出手来做出反应。 好不容易等那事的余波,渐渐平息。 李貂寺匆匆赶到镇辽。 可好像、似乎……还是晚了一步。 深深看了韩绍一眼,李貂寺眼神有些惋惜。 多好的年轻人啊! 能力不凡、修为不错。 更可贵的是对陛下的一番赤子忠心! 可他终究还是一步踏错,犯下了这弥天大罪。 皇子,又是这般好杀的? 大雍立朝数千年,就没听说过有人敢于做下这等可怕的恶事! “你啊,怎么能这般糊涂?” 听着李貂寺这般痛心疾首的语气。 韩绍笑了。 “这么说,按李中官的意思,他姬家子要杀本侯,本侯只能引颈就戮?” 中官,是对宫中寺人的尊称。 韩绍这话,内里的瞬间疏远之意,展露无遗。 李貂寺神色一滞。 沉默片刻后,叹息道。 “那你也不能擅杀皇子!” “完全可以拿下他,交由宗正寺处置。” 宗正寺? 听到这话,韩绍哈哈大笑,反问道。 “宗正寺会如何处置那姬九?” “杀了他?” 李貂寺嚅嗫了下嘴唇,最终讷讷不得言。 杀,自然是不可能杀的。 就算九皇子再如何没存在感,那也名列皇族谱牒的正经皇子。 哪能说杀就杀? 于府中幽禁几年,就已经算是给这位新晋冠军侯的面子了。 面对李貂寺的沉默,韩绍冷笑。 “本侯为了他姬家的江山,呼风尝雪,抛头颅洒热血!” “虽百死而不悔!” “可那姬家子如何对本侯?他竟然要杀本侯!” “他姬家就是这么对待功臣的?” 韩绍这话说着,用力拍拍精赤的上身,怒声道。 “本侯!心寒矣!” 看着韩绍一副忠肝义胆被人辜负、践踏的愤怒神色。 李貂寺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能讷讷道。 “这世上终究……尊卑有别。” 就像他李瑾。 就算是第七境的武道真仙又如何? 姬家家奴也。 尊卑? 韩绍闻言,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不过忍了忍之后,还是没有在这位皇族忠犬的面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冷眼看着李貂寺,韩绍咧嘴笑道。 “行了,废话就不多说了。” “李中官,可是要杀本侯?” …… 还有一章 第一百七十二章 姬氏负我!南海鲛族!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二章姬氏负我!南海鲛族!杀皇子,难。 但想杀一位当朝彻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若按朝廷法度,需得由当朝帝君先褫夺了彻侯之爵,才能论罪入刑。 所以在听闻韩绍这话后,李貂寺老脸一苦。 顿时陷入了为难中。 不止是为自己,更是为他效忠的那位陛下。 毕竟这位新晋冠军侯,是陛下刚刚亲自下旨敕封的。 这要是不到半月,就褫夺论罪。 怕是要沦为天下笑柄。 让太康帝本就不盛的君威,雪上加霜。 可这可是擅杀皇子啊! 要是这都不论罪,陛下还有何脸面,面对天下人? 为难啊! 李貂寺望向韩绍身后那具早就重新归于人形的无头尸身。 心中有如吃了黄莲一般,苦到了极致。 忽然在想,要是这小子没杀九皇子就好了。 这样的话,皆大欢喜。 他这个老奴也就不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 可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假如? 那尸身上残留的龙气,无遮无掩,可谓是如假包换。 就算是李貂寺对九皇子本人并不熟悉,也不认错。 所以在沉默了一阵后,李貂寺叹息一声。 “冠军侯是彻侯,咱家这个老奴无权杀之。” “跟咱家去神都吧。” 是否夺爵,如何论罪,也该由陛下裁决。 不是他这个老奴能够决定的。 此外,李貂寺枯瘦的手掌在韩绍面前一摊,语调渐渐冷漠道。 “将那枚蜃珠交出来吧。” “以免罪加一等。” 那枚蜃龙龙珠是九皇子生母,颜妃所留。 不管当初发生了什么事,这等天家之物又怎么可能任由它遗落在外? 李貂寺作为天家之奴,自然是要替陛下收回去的。 不过说起来,这姓韩的小子还真是个人物。 不但能从那枚第八境的蜃龙法域中逃脱出来,甚至还能悍然击杀九皇子。 这等实力,难怪当初能在定北城下连斩两尊蛮族第六境大能。 李貂寺心中痛惜,面上却是一片冰冷,不容拒绝。 对此,韩绍冷笑着嘲弄道。 “罪加一等?” “既然李中官刚刚都说了,擅杀皇子,死罪也。” “如何能罪加一等?” 是啊。 本来就是死罪,就算是加上一等,也不过是个死字。 这蜃龙龙珠交或不交,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要交? 李貂寺冰冷的脸色,微微一滞。 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却见韩绍慢慢敛去脸上的那抹笑意,沉声道。 “李中官,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 “遥想当初龙城一晤,相谈甚欢……” 李貂寺闻言,默然无声。 他确实欣赏眼前这个年轻人。 虽然这只是出于对太康帝的忠心,想要为之引荐人才。 但好感肯定是有的。 此时见韩绍故事重提,不免有些唏嘘。 而这时,韩绍已经继续道。 “所以我想要告诉李中官的是!” “从始至终韩某人都没有负过大雍!没有负过大雍姬氏!更没有负过陛下!” “可如今……是他大雍姬氏负我!” 韩绍这话说的时候,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李貂寺见状,目光一沉。 “冠军侯,这话是何意?” “何意?” 韩绍冷笑。 “意思就是……既然忠诚无用!那韩某人亦对大雍!失望透顶!” 忠诚无用? 李貂寺听到这话,原本平静的眼神,终于生出了变化。 因为这意味着这位冠军侯,并不会如预料中一般选择束手就擒。 是了! 以这小子的烈性,若真是那种愚忠之辈。 又怎么会胆大妄为地擅杀皇子? 想到这里,李貂寺面色一沉。 “冠军侯!慎言!” “更何况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也由不得你了。” 话音一落。 李貂寺真仙之威,瞬间镇压而下。 “是么?” 韩绍嘲讽一笑。 实际上早在李貂寺说话间,他的身形就已经开始暴退。 等站定后,一双冷漠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李貂寺。 而这时,一股丝毫不弱于李貂寺的真仙之威,一面将韩绍护在其中。 一面倒卷而至。 生生将之阻隔在外。 迈步而出的公孙度,一身白色武者劲装,扫了一眼韩绍精赤的上身,淡淡呵斥道。 “不成体统。” 而这时,一旁跟着一起出现的公孙辛夷,神色自然瞥过韩绍精赤的上半身。 然后从随身锦囊中取出一件锦衣替韩绍披上。 没有那身碍眼的朴素冬衣在,公孙辛夷眉眼一勾。 顿时感觉顺眼了许多。 而她这番随身带着男子衣物,并且不避旁人的动作,自然看得公孙度嘴角一抽。 可在瞥了一眼地上的那具无头尸身后,公孙度看向韩绍的眼神,又不免带上了几分满意。 “做得不错。” 有些事就算是他公孙氏有所理亏,但一言不合就敢跑到镇辽城来杀人。
是该说这位大雍皇子盲目自信呢? 还是该说他愚蠢? 这样的一个庸蠹蠢物,也配做他公孙度的女婿? 唔,也可能是神都待惯了,没将他公孙度这个镇守边地的杂号将军,放在眼里吧。 公孙度嘴角泛起冷笑,眼神漠然地看着对面的李貂寺。 两尊第七境的真仙,就算只是对峙,产生的威压也堪称恐怖。 这下子,绍哥儿的这些乡邻顿时倒了大霉。 一个个安坐家中,祸从天降。 不过好在到了这个境界的修士,通常不会妄造杀孽。 以免日后劫气缠身,引来天意震怒。 所以都在有意克制。 “镇辽将军阻拦咱家这个兰台阁阁主,捉拿弑杀皇子的要犯,是要造反?” 兰台阁,位在内廷。 理论上讲,在皇权特许之下,上至王侯,下至百官,都在其职权范围内。 公孙度倒没想到这老阉奴,竟然还有这么一重身份。 微微蹙眉后,便冷冷道。 “皇子?皇子不在神都待着,怎么会跑到本将这幽州边城,悍然袭杀本将爱将,当朝冠军侯?” “而且据本将所知,皇子无诏擅离神都,亦是大罪。” “李常侍不妨说说,李常侍口中的皇子,到底是几皇子?” “回头本将自可上书朝堂,让朝堂诸公也论一论咱们大雍的法度!” 大雍初期,也有皇子就藩地方、镇守一方的规矩。 可几次夺嫡血战,差点引得天下大乱之后,这条规矩就被废除了。 如今的历代皇子都被圈养在神都镐京,无诏不能离京。 以免这些不省心的东西,勾连地方,聚成大势。 最后酿成大祸! 果然面对公孙度这番一针见血的话,李貂寺神色一滞。 正想说什么,却见已经将那身崭新锦衣整理好的韩绍,缓步上前。 站在公孙度身边,忽然展颜笑道。 “伯父说得对,确实没什么皇子。” 这话说完,公孙度神色一愣。 李貂寺却是以为韩绍在跟公孙度一唱一和,想要指鹿为马,以此来掩盖擅杀皇子的事实。 于是心中一怒,冷冷地看着韩绍。 “咱家本以为你是个忠勇之人!甚至不惜在陛下面前举荐于你!” “可没想到啊!咱家竟然走眼了!” 对于这样的指责,韩绍摇头道。 “伱不是走眼,你是眼瞎。” 面对韩绍这番毫不留情面的谩骂,李貂寺气得脸色发青。 “你当真以为有公孙度护着你,咱家就动不得你?” 可这时,韩绍却是对着那具无头尸身,顺手一拂。 那无头尸身上的锦衣,骤然破碎。 以为韩绍准备毁尸灭迹的李貂寺,下意识就要阻拦。 可当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却是一下子愣住了。 “这……” 韩绍冷笑,嘲弄道。 “原来我大雍皇子,竟然是一副人首鱼身之相。” “真是涨见识了。” 太古年间,万族争雄。 后人族大胜,贬天下非人生灵皆为妖。 从此世间人族称尊。 一朝皇族,若真是这种异类之相。 今日传出去,明日这天下必定群起而攻之。 将整个姬氏全部诛除! 再论其他! 看着地上那一具人鱼之相的尸体,李貂寺仔细分辨了一番。 发现不是功法所导致的异化。 而是确实是本相如此。 老脸顿时阵情阵白,随后忽然想到什么,面色一变。 随后尖细着嗓音,哈哈笑道。 “确实!冠军侯说得对!哪有什么皇子!” “是咱家这个老奴老眼昏花了,瞎了眼,蒙了心,看错了!” 挥手就将那具尸体震碎。 以求不留痕迹。 可早就防着他的韩绍,哪会让他如愿。 早在他面色变幻间,便将那具大雍皇道龙气缠绕的躯体,收入系统【包裹】中。 李貂寺见状,瞳孔一缩。 “冠军侯,这是何意?” 对此,韩绍冷笑。 “何意?自保而已。” 李貂寺死死盯着韩绍,沉默了一阵,随后叹息一声道。 “所以……冠军侯从一开始就在试探老奴?” 试探你这老阉奴? 本侯得多闲? 无非是为日后的作为,提前打个埋伏而已。 毕竟身负皇恩而反叛,是要被所有人唾弃、鄙夷的。 但要是反过来,就不一样了。 这就是师出有名。 这就是大义! 【名】这种东西看似虚无缥缈,但其蕴含的巨大威力。 真正的有心人,没有人会视而不见。 如今已经渐渐学着怎么当一个棋手,而不是棋子的韩绍,自然也是如此。 而这时,眼看着有公孙度在,注定夺不回尸体的李貂寺。 看着韩绍,叹息一声道。 “没人能威胁陛下。” 韩绍摇头。 “陛下英明神武,自然不受威胁。” 说着,韩绍冷冷地看着李貂寺。 “但这事……是不是该给本侯这个忠勇之人一个说法?” …… 第一百七十三章 韩绍:来,给你看个大宝贝!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三章韩绍:来,给你看个大宝贝!韩绍口中说着陛下英明神武。 不受威胁。 但后半句的咄咄逼人,却展露无疑。 忠勇? 李貂寺看着韩绍,莫名地感觉有些荒谬。 这勇字,他承认。 可这‘忠’字,今日之后怕是要打个问号了。 想到太康帝原本对韩绍、对幽州未来的谋划,李貂寺就是一阵头疼。 爵位给了,厚赏也给了。 偏偏闹出这么一出事情,不但之前的投入打了水漂。 甚至还生生将这厮推到了辽东公孙这一边。 不对! 应该说是辽东公孙早就对这小子下手了! 李貂寺眯着眼睛,打量着安安静静站在韩绍身边的那个绝色女子。 公孙辛夷。 未来的九王妃。 也是导致这一次事情的导火索。 李貂寺一面感慨着自古红颜多祸水。 一面暗骂公孙度此獠看似清高孤傲,内里无耻至极! 为了拉拢、离间这位新晋冠军侯,不惜舍下血本,将亲女作为筹码用了出来。 ‘一女许二夫?好!好啊!很好!’ ‘这些世家大族果然够无耻!’ 不过事已至此,废话再多也是无用。 李貂寺叹息一声,问道。 “冠军侯想要一个什么说法?” 韩绍面色漠然,嘴角哂笑。 “本侯这个爵位是陛下给的!陛下是君,本侯是臣!”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无论陛下给本侯一个什么说法,本侯都受着!” “但本侯觉得……陛下圣明如斯,应该不会辜负本侯这个忠勇之人的一腔热血吧?”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若是今日之前,李貂寺甚至要忍不住为之叫上一声好。 可此时听着韩绍故意拖长的尾音。 李貂寺只觉得心里一阵腻歪。 因为此时的韩绍毫无疑问在用这话在逼太康帝的宫! 圣明之君,自然不会辜负忠臣热血。 可若是辜负了,这样的君,何谈圣明? 或许真要跟他说的一样‘失望透顶’! …… 李貂寺终究还是走了。 只是这位中常侍、兰台阁阁主、第七境的武道真仙,走时的神色多少显得有些狼狈。 有些事情他这个天家老奴,没有资格做主。 只能回去禀告陛下再说其他。 不过临走前,他倒也没忘了自己此次前来镇辽城的真正目的。 在留下三颗怒目圆瞪的头颅,交给公孙度后。 本想将太康帝暗示他的话,告诉韩绍。 可在瞥一眼一旁的公孙辛夷后,最终还是将有些话吞进了肚子里。 只是阴阳怪气地道了一句。 “少之时,宏图未展,当戒之在色。” “世间美色,红粉骷髅,摄人心魄,一时为之所惑,也是正常。” “依咱家看,风物长宜放眼量,有些事情冠军侯还是不妨再等等。” “或许未来还有更好的……” 李貂寺说着,无视一旁公孙辛夷冷冷的目光,将一卷明显是画卷的丝帛递给韩绍。 “好自为之。” 韩绍接过画卷,看着李貂寺消失的原地。 一时间没弄白这老阉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索性先没管那画卷,而是跟公孙度一同看向李貂寺留下的三颗头颅。 一眼看去,韩绍便认出了那三颗就算死去,依旧散发着恐怖威势的头颅。 毕竟这三人的本性真灵,其中两道还安安稳稳在他神魂画卷中待着呢。 不过韩绍还是明知故问道。 “第七境?” 很明显,这就是太康帝给他、给辽东公孙,乃至远在江南的赵氏的交代。 公孙度颔首,挥手间便将那三颗头颅,丢到了那祭奠数万镇辽将士的慰灵碑前。 毕竟这个交代,他不是为自己要的。 而是替那枉死的数万镇辽儿郎要的。 他真正想要的交代,现在怕是还拿不到。 不过没关系。 刚刚那老阉奴不是说了么? ‘风物长宜放眼量……’ 来日方长。 总有一天,他会亲手拿回来。 这般念头倏忽转过,公孙度身上浓郁的杀机一闪而逝。 这短短瞬间的神态变化,就仿佛一头直欲择人而噬的辽东猛虎,于山林间露出几分獠牙凶相。 然后又悄然隐没。 只是在瞥了眼身边这一对年轻男女后,公孙度那双深邃俊朗的眸子,转眼便柔和下来。 “年后来家用饭,你伯母念叨过几次了。” “想见见你。” 公孙度这话是对韩绍说的。 一旁的公孙辛夷清冷的面容,却是晕红了几分。 韩绍也是一阵愕然。 不过想想,这种‘丈母娘见女婿’的桥段,注定是避不开的。 所以在短暂愣神后,还是应了一声。 “喏。” 公孙度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那姬九只是一具化身?” 要知道那尸体上皇道龙气缠绕,就连公孙度也差点忽略了过去。 韩绍闻言,只道。 “小侄,神魂天生比常人敏锐一些。” 公孙度想想也是。 这小子的‘底细’,公孙峙和公孙辛夷都跟他讲过一些。 古神转世身么,异于常人,这才是正常的。 索性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而解释道。 “那具尸体是南海鲛人一族。” 【搜神记】卷十二: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这一族算是人族近支。 男性奇丑。 偏偏女性个个貌美。 织出来鲛绡,一名龙纱,入水不湿,价值百金。 眼泪可化作珍珠,亦是价值不菲。 其油,一旦燃烧,万年不熄。 这样的一个种族,堪称全身都是宝。 只是这也验证了那句老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在没有强绝实力自保的前提下,注定免不了一番苦难。 公孙度只是隐晦地讲了一段过去,韩绍就已经明悟了不少。 不过他还是好奇,姬九这个大雍皇子,怎么会跟这鲛人一族扯上关系。 公孙度闻言,摇头叹息道。 “之前隐隐有传闻,那莫名暴毙的颜妃,是鲛族皇女。” “如今看来,应该是真的。” 这样也好,族中那些天真之辈的美梦也该醒了。 单单只是那姬九身负的异族血脉。 就永远不可能有机会觊觎那个位子。 嚯—— 听到公孙度这话,韩绍一下子联想起不少桥段。 连带着脸色也古怪起来。 颜妃? 共颜? 而他这副出神的样子落到一旁的公孙辛夷眼中,顿时让她有些不满。 “怎么?伱也对那些鲛女感兴趣?” 韩绍回过神,连道。 “没有,只是在想那些鲛族到底想干什么?” 还能是想干什么? 无非是想暗中扶持那姬九上位,以求彻底改变鲛族无数年来的命运。 只是在公孙度看来,这些鲛族怕是想多了。 以大雍如今的局势,就算那姬九真能如愿上位,又能如何? 他姬氏如今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了。 哪还能顾得上数万里之外的南海鲛人一族? 这般念头转过,公孙度也懒得看这两个小儿女在自己面前晃荡了。 越看越心焦,越看越难受。 索性在交代一句。 “不要太晚。”
便消失在两人面前。 韩绍失笑。 老登,还挺自觉。 只是笑完之后,便见公孙辛夷忽然将目光盯着李貂寺留给他的画卷。 “你要看?” 说着,韩绍就要将画卷丢给她。 只是这样一来,她倒是不想看了。 转而有些担心地看着韩绍。 “他……没能伤了你吧?” 提到姬九,公孙辛夷神色多少带着几分不自然。 这么多年来,那姬家子的存在,在她心中几成梦魇。 那一纸婚约在她眼中,更是一抹自己身上擦拭不去的污点。 毕竟在世人眼中,从一而终的女子,才是白璧无瑕的。 就算是日后解除了婚约,也终究留下了痕迹。 这让公孙辛夷在面对韩绍时,潜意识里总是心存了几分微不可查的卑微。 韩绍见状,哂笑一声。 “伤我?他姬九还不够格。” 见公孙辛夷顿时露出放心的神色,韩绍眨了眨眼睛,转移话题道。 “来,我给你看个大宝贝。”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辛夷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白皙如玉的脸上,现出几分酡红。 有些不自然地瞥了瞥四周僻静的环境,似乎想说什么。 可这时,韩绍已经上前牵住了她天生微寒的手掌。 然后便看到韩绍取出了那水蓝的蜃龙龙珠。 下一刻。 那片湛蓝瑰丽的空间,便在两人面前瞬间弥漫。 等到彻底遍布整个视野的时候。 公孙辛夷目光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本不该存在于现实世界的纯粹空间。 失神呢喃道。 “真美……” 韩绍闻言,顿时得意一笑。 他就说嘛! 这等神物用来厮杀争斗,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牵着神色迷醉的公孙辛夷,漫步在这片蔚蓝空间,感受四周有如实质的丝丝水流。 韩绍笑道。 “喜欢吗?” 公孙辛夷点头。 幽州苦寒,又身处内陆。 长这么大,她好像还没见过大海。 这一刻身处蜃龙龙珠中的她,就算是穷极想象,似乎也无法形容眼前这一幕如梦似幻的场景。 而这时,公孙辛夷忽然感觉眼前的空间一阵扭曲变幻。 等到视线渐渐清晰的时候。 却发现自己眼前竟然出现了一个真实的世界。 草原! 阵阵微风裹挟着青草的芬芳,沁人心脾。 如此突如其来的惊人变故,让公孙辛夷下意识抿了抿了嘴唇。 以免让自己在韩绍面前露出失态的神色。 可就在她强自镇定,想问问韩绍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 一扭头却发现,刚刚还在自己身边的韩绍,此时竟然不见了。 公孙辛夷一贯清冷无波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慌乱。 张嘴想喊某人出来。 可最终却是倔强地站在原地,不肯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她知道,某个始作俑者的恶人,肯定躲在暗地里想看自己笑话。 自己才不会让那恶人得逞! 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公孙辛夷眼神中的慌乱,越来越浓郁。 这一刻的她,感觉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种孤零零的感觉,让她心慌、害怕。 就像小时候,她一个人躲在花园的重重假山中,本以为母亲很快就能找到自己。 可一直等到天黑,也没人来寻自己。 那种恐惧、害怕的感觉,直到今天依旧还记忆犹新。 “韩郎……” 一声怯怯的小声呼喊,顿时唤来一阵如雷的马蹄。 看着策马而来的马上骑士,黑甲黑骑,威武冷峻。 公孙辛夷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可这时,却见那黑甲骑军勒马停在自己面前,翻身下马后,拱手施礼道。 “职下韩绍!得令而来!” “公孙校尉有何吩咐,尽管道来!职下赴汤蹈火,亦万死不辞!” 只可惜公孙辛夷不知道什么叫COS。 她只是一下扑进韩绍的怀中,带着几分颤音小声道。 “我不要你万死……” “我要你一直活着,一直活在我身边。” 谁说人公孙校尉嘴笨来着。 这话出口,饶是韩绍前世今生久经战阵,还是差点溃不成军。 轻抚着怀中女子如瀑的长发,柔声道。 “军令如山,职下当誓死谨遵公孙校尉军令。” 可这话说完,唇间先是一软,而后便是一痛。 鲜血溢出的那一刻,只见眼前的雌虎,狠狠道。 “让你吓唬本校尉!” “再有下次,军法从事!” 对此,韩绍摇头失笑,连道。 “不敢!不敢!” 而这时,似乎已经代入角色的公孙辛夷,语调一如初遇时那般清冷道。 “这次念在你这小卒初犯,本校尉就不计较了。” “就罚你为本校尉执辔!你可认罚?” 韩绍自无不可,哈哈笑道。 “得令!” 说着,拉着公孙辛夷飞身上马。 下一刻,美人在怀,策马飞奔。 这期间,韩绍也是第一次听到公孙辛夷真正的笑声。 不似姜婉那宛如银铃般的清脆。 却依旧是这世间最美妙的音符。 让人忍不住陶醉其中。 恍惚间,忘乎来处。 只记得此生归途。 …… 出了幻境。 韩绍撤去蜃龙法域空间,本想将蜃龙龙珠送给公孙辛夷。 公孙辛夷却是摇头道。 “他的东西,我不要。” 韩绍有些无语,强调道。 “这是我的。” 开玩笑! 老子抢来的东西。 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老子的。 只是看着公孙辛夷坚决的神色,韩绍只能无奈收回。 可实际上,公孙辛夷那话只是借口。 她只是想着这蜃龙龙珠到底是第八境所留。 韩绍留在身边,在危急时刻,还能用来自保。 毕竟等年节一过,韩绍就要北上了。 到时候她不在身边…… 一想到接下来完全可以想像出来的牵肠挂肚与日日煎熬。 刚刚于幻境中有多开心的公孙辛夷,此时心情就有多低落。 如此巨大的反差,让她忍不住将所有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不过好在还有一些日子,公孙辛夷赶忙收拾了下情绪。 在韩绍脸上浅啄了一口。 “回去了。” 说着,便直接消失在韩绍的面前。 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正如当初她凝空一箭,直接射杀那蛮族天门境大宗师的一幕。 这就是大雍镇辽校尉的公孙大娘子。 很特别的女子。 脸上温热尚未散去的韩绍,定在了原地片刻,才摇头失笑。 随后没有动用法力,只是用脚步丈量着往家中走去。 嗯,让冷风吹吹吧,散散味。 免得回去又是一轮明枪暗箭。 他也算是怕了婉娘的那张嘴了。 不伤体表,惯会扎心。 不过走着走着,韩绍忽然想起李貂寺那副画卷。 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心中的那抹好奇。 取出之后,就顺势展开。 这一看,顿时就是一个倒吸凉气。 拿这个考验本侯? 阉奴,下作啊! …… 今日吾妻训女,殃及池鱼,心神动荡,故此一更。 遥想婚前温柔,不甚唏嘘。 第一百七十四章 美人图!帝姬!太康帝的愤怒!(二合一!)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七十四章美人图!帝姬!太康帝的愤怒!画卷自上而下展开。 入目就是凤冠青丝,华贵无比。 韩绍瞬间明悟。 这是一副美人图。 正疑惑李貂寺那个老阉奴给自己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 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目,便展露在韩绍眼前。 美目流盼间,竟然给他一种凛然不可犯的摄人心魄之感。 韩绍顺着画卷徐徐往下看去。 而后便被那一袭炽热亮眼的赤色衮金凤袍,吸引了全部心神。 大雍尚赤。 故而赤色极贵。 只是这种颜色穿在身上,不是大俗就大雅。 可偏偏眼前这画中女子无论眉眼、姿容、仪态,都给人一种雍容华贵的感觉。 仿佛天生就该如此一般。 韩绍仔细端详了一阵,饶是他阅尽千帆,也不得不承认这画中的女子是极美的。 乍一眼看去,似乎明亮且炽热。 可若是细细品味,便能感觉到这种掩藏下的孤冷。 只是这种冷,跟公孙辛夷的清冷截然不同。 公孙辛夷的冷,是那种遗世而独立的冷。 看似高高在上,孤高自傲。 其实很简单。 简单到有时候甚至会给人一种笨拙的感觉。 但眼前这画中女子不同。 炽热明亮的外表下,潜藏着一种俯瞰世间的冷。 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应该在她面前匍匐俯首一般。 所以美则美,但韩绍不喜欢。 他只喜欢公孙辛夷和姜婉这种纯粹的女子。 太复杂的,他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这般幽幽下了评语,韩绍莞尔一笑。 便准备将画卷随手收起,而后丢进系统包裹里面吃灰。 然而就在他刚要有所动作的时候,眼前的画中女子那双凤目渐渐灵动起来。 而后便听到一声冷哼。 “你胆子不小。” 对着她的画像评头论足不说,甚至还说出了‘亵玩’二字。 这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听到这声源自于神魂的冷哼,韩绍微微一愣。 这莫名熟悉的既视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唔,好像与公孙辛夷初见时,她也是这般评价自己来着。 或许是忽然回忆起过往,韩绍哂笑一声。 然后静静望向那仿佛整个活过来的画中女子。 两相对视间。 女子漠然的声音,再次传来。 “本宫好看吗?” 韩绍想了想,还是点头道。 “好看。” 不喜欢归不喜欢。 但要说这女子不美,多少有些违心和虚伪了。 画中女子嘴角泛起一抹嘲讽。 而后画卷猛地在韩绍手中一震,瞬间飞出。 悬于虚空的那一刻。 那画中女子踏着无尽赤色流光,从那副美人图中缓步踏出。 韩绍挥手间,布下法域遮住了这颇为惊人的异象。 似乎是感应到了法域的存在,一身赤色凤袍的画中女子在韩绍面前站定。 “你还挺谨慎。” 韩绍无奈。 他只是担心公孙辛夷察觉到动静,去而复返。 到时候有嘴说不清楚。 所以微微迟滞了下,便略过了这个话题。 转而开门见山道。 “你是大雍帝姬?” 其实对方的身份也没有那么难猜。 毕竟她这一身装扮再是显眼不过了。 特别是这一身赤色衮金的雍容凤袍,不是帝姬就是帝妃。 帝妃,肯定是不可能。 李貂寺那老阉奴有几个胆子,敢将帝妃的美人图给自己? 不怕太康帝给他祖坟都给刨了么? 韩绍有些无厘头地想着。 而这时,姬瞾却是有些古怪道。 “李瑾那个老奴没跟伱把话说清楚?” 那一天,太康帝在她面前几次提起此人。 而后又说等日后有机会将此人召入神都,让她见见。 姬瞾就懂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天理人伦之道。 就算她有再多的想法,也避不开这一关。 所以她也没有太过抗拒。 更何况奇袭龙城,以及定北城一战后,此人声名鹊起。 【辽东虓虎】的名头,在某些人的有心推动下,甚至就连神都也有所耳闻。 姬瞾也免不了生出几分好奇。 这才有了今日一见。 只是现在看起来李瑾那个老奴办事好像有些不太利落的样子。 看着韩绍面色间不似作伪的茫然,姬瞾心生几分不满。 ‘亏得父皇将那李瑾引为心腹,没想到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如此无能之辈留在身边又有何用?’ ‘若是本宫掌权……’ 姬瞾收回有些散乱的心思,顺势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个面冠如玉、金质玉相的男子。 先是点头。 “皮囊不错。” 这等姿容比之神都中某些贵女豢养的面首,犹要胜上三分。 就算是姬瞾向来不耻此道,也颇觉顺眼。 再加上此人眉宇间那股肆意、桀骜的野性,更是那些豢养出来的精致男子,所不具备的。 就连姬瞾在打量过后,也忍不住在心中生出几分异样的感觉。 只是…… “年纪小了点。” 与传闻中一样。 年不及弱冠。 虽说修士踏上修行之路后,一旦修行有成,容颜经久不衰。 所以通常不会将年纪作为考量的标准。 但姬瞾还是感觉有些怪怪的。 而另一边的韩绍在听到这些话后。 忽然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从美人图中走出的女子,眼神中满是震惊。 他又不是傻子。 如果说先前他还不确定的话。 此时他已经万分确定了。 好家伙! 这是相亲? 意识到这一点的韩绍,心中顿时感觉有些凌乱。 而且……自己好像被嫌弃了? 我年纪小? 您老要不要仔细考虑一下,再说这话? 年纪大,什么时候也成了优点了? 韩绍有些无语地瞥了眼前这大雍帝姬一眼。 似乎想看看对方到底哪来的自信。 而他这般带着几分嫌弃的眼神,顿时让姬瞾那对略微显得有些凌厉的眉峰微微蹙了蹙。 “你对本宫……不满意?” 韩绍想说。 咱俩不合适。 本侯不喜欢你这一款。 可考虑到对方的身份,所以想了想,还是委婉道。 “帝姬姿容绝世无双,就算是上古神女在世,亦不及帝姬万一。” “又是金枝玉叶,世间极贵,如居云端。” “本侯出身寒微,不过军中一武夫尔。” “举止粗鄙,难登大雅。” “自认高攀不上帝姬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这般将对方捧在云端,又将自己贬落尘埃的话。 顿时让姬瞾脸色好看了不少。 “倒是个会说话的。” “比本宫想象的,要好上不少。” 说着,姬瞾说着,甚至安慰道。 “你也不用自谦,本宫近段时日,抽空观过你的生平。” “从军之前,你也是读过书的,倒也算不得纯粹的武夫。” “至于举止……” 姬瞾微微抬眼又打量了韩绍一眼,颔首认可道。 “还算得体。” “就算是有所失当,也无伤大雅。” “回头让太常寺遣人教一教你,也无甚大碍。” 听到这里,韩绍有些懵住了。 不是! 你是傻子吗? 老子这是在拒绝你啊! 你这一副已经安排妥当的霸总嘴脸,这是给谁看? 而实际上,姬瞾当然不傻。 她只是太骄傲了。 大雍长公主! 正如韩绍刚刚说得那样,姿容亦是绝色无双。 在她眼中,这世间的男儿怎么可能会有人愚蠢到拒绝她姬瞾? 所以刚刚韩绍那一番自谦婉拒的话,落到她耳中,就真成了‘自卑’之语。 对此,韩绍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说啥好了。 可想了想,还是准备将话说清楚。 以免含糊不清,导致后续生出事端和麻烦。 所以略微迟疑了下,韩绍还是坦诚道。 “帝姬心诚,本侯感激不尽。” “只可惜此心早有所属,所以只能说是相逢恨晚,此生无缘。” 这话说完。 姬瞾不出意外地愣住了。 怔怔地看着韩绍,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这是……拒绝了本宫? 正愣神间,却见韩绍神色忽然一变,赶忙道。 “来寻我了,先不聊了。” “本侯送一送殿下。” 送? 怎么送? 还没回过神的姬瞾,忽然感觉到到一股磅礴浩瀚的法力,向着自己这道法身席卷而来。 而后直接被裹挟着重新归于画卷之上。 大眼瞪小眼之际,只见画外的那厮歉意一笑。 “殿下慢走。” 说着,法力一卷,那幅美人图便被瞬间卷起。 韩绍想了想,并没有将这幅丢入系统空间内。 而是顺手将之塞入了随身携带用来遮人耳目的储物锦囊中。 彻底失去外间感知前的那一刻,姬瞾隐约听到一道温婉的女子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绍哥儿……”
…… 面对某人突如其来的‘断线’。 远在万里之外的姬瞾,于自己的神都公主府中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直到一旁的宫女,送来润口的参茶,才忍不住咒骂一声。 “该死!” 看着眼前被吓得面色惨白,跪伏在地的宫女,姬瞾挤出几分笑容。 表示跟她无关。 等挥手让所有人退下后,羞恼、不解、愤怒、难以置信…… 诸般复杂的情绪,顿时齐齐涌上那张绝色雍容的玉容。 “冠军侯韩绍!本宫记住你了!” 以她的身份和心性,自然不存在什么非某人不可的情况。 无非是父皇有意撮合,想用驸马之位拉拢这位刚刚崭露头角的边将新锐。 而自己也到了该成婚的时候了。 这才带着几分探究的心思,与对方一见。 这一眼过去,见对方姿容不差,又修为也不错。 算是这么多年,难得入了自己眼的男子。 给自己当个驸马,不但般配得体。 还能让自己借此机会,将势力延伸到这神都镐京之外。 可他呢! 竟然拒绝了自己! 什么金枝玉叶、高攀不上! 什么相逢恨晚、此生无缘! 通通都是托辞! 想到那会儿自己竟然还出言安慰对方,姬瞾那张天生贵气的绝色玉容就羞燥得通红。 ‘他压根就没看得上本宫!’ 已经醒悟过来的姬瞾,满心羞怒的同时,竟然生出了几分颓然与不自信的感觉。 “你们说,本宫……真的很差吗?” 姬瞾有些迟疑的声音在寝宫中回荡了一阵。 虚空中沉默了一阵,终于传来了回应。 “殿下九天神凰居于人间,世间除了陛下和帝后,其余众生不及殿下万一。” 对于这样的吹捧,姬瞾平日听来或许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似乎本就该如此一般。 可现在听来,只觉得分外刺耳。 茶盏重重砸在地上的破碎声,在寝宫中回响。 整个寝宫鸦雀无声了片刻,终于传来了数声请罪。 “殿下恕罪。” 发泄过后的姬瞾,面色已经漠然。 可实际上,此时她的内心并没有表现出来的平静。 特别是想到那一声温婉的‘绍哥儿’。 她心里就是老大的不舒服。 就好像某件本该属于她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一般。 至于是不是原本真属于她,这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件‘东西’已经被她看中了。 那就应该是她的。 不过在冷静下来之后,姬瞾还是决定先看看再说。 毕竟才刚刚见过一面,她对那位冠军侯了解还不多。 所以一阵念头转过,姬瞾当即吩咐道。 “派些人去镇辽城常驻,替本宫盯一盯那位冠军侯。” “有消息传来,不需筛选,直接递到本宫面前。” 就像她平日收纳那些出身寒门的臣下效忠一般。 凡事都得先了解完了,才能对症下药。 若是其本身的才能和实力,真能如传闻中,以及他那副皮囊一般出众。 姬瞾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强扭的瓜不甜? 那也得扭下来,让本宫先尝一尝再说! “喏!” 这一次虚空中的应答之声,没有丝毫迟疑。 虽然她们不知道自家长公主殿下,这一趟神魂出游具体遭遇了什么,才能这般失态。 但很明显她们这位向来对世间男子视若敝履的殿下,似乎、好像、应该是动了一点春心。 这本来并不可怕。 但当这份春心,有一个‘求而不得’作为前缀的时候。 就有点可怕了。 就像春日发情叫唤的母猫,会挠人的。 所以没人敢在这种时候去触这位殿下的霉头。 …… “长公主殿下口谕!” 匆匆返回神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李貂寺,便在入宫的必经之路,被几位长公主府的鸾凤卫拦住了去路。 看着眼前几个修为不过天门境的‘小丫头’,李貂寺哭笑不得。 可毕竟是长公主殿下的人,李貂寺还是在原地顿了顿足。 肃然应声后,便准备洗耳恭听。 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只有两个字。 “废物!” 听到这话,李貂寺面色一黑。 堂堂第七境真仙被人这般辱骂,哪能不恼怒? 可等意识到这就是长公主口谕后,李貂寺终究只能苦笑道。 “不知老奴哪里惹怒了殿下?” 或许是不想这位第七境的真仙迁怒自己,那前来传口谕的鸾凤卫女子,想了想,还是传音提醒道。 “李常侍事情没办好,殿下很不高兴。” “听说在寝宫发了好大的火,很是吓人。” 李貂寺微微一愣。 随后就想到了长公主当时交给自己的那幅美人图。 以物托形,凝聚法身。 以长公主的修为能做到这一点,李貂寺自然毫不意外。 他只是意外。 ‘这么说……长公主已经见过了那姓韩的小子?’ 于是沉思片刻后,李貂寺试探问了一句。 “长公主殿下,是对那人不满意?” 为首那鸾凤卫听闻这话,表情纠结了一阵。 最终还是准备在这位宫中大宦面前,搏一个情面。 所以几经犹豫后,终于咬牙传音道。 “殿下……应……应该是满意的……” 不满意的话。 以长公主的性情,只会漠视。 哪会发这么大的火? 李貂寺听到这里,顿时懂了。 可与此同时,本就疼痛不已的脑仁,越发头痛。 该死的! 早知今日,当初在龙城自己就不该在公孙峙面前,给那孽障撑腰! 就那么让那孽障被公孙峙掌毙了,哪有这么多头痛的事情? 这九皇子的事情,还没了结。 又牵扯上了长公主! 还有完没完了! 李貂寺可谓是头大如斗。 只是面对几个鸾凤卫,李貂寺却没有表现出来。 谢过那个给冒险自己交底的鸾凤卫后,李貂寺表示。 “回头,咱家定会亲自上门向殿下赔罪。” 这话说完。 李貂寺便绕过几人,匆匆往南宫甘泉宫走去。 可入宫不久。 甘泉宫中便传来了太康帝愤怒的咆哮声。 “废物!逆臣!孽子!” 三声怒骂,一声高过一声。 显然,太康帝此时的情绪是层层递进的。 第一声‘废物’,李貂寺当面生受了。 可第二声‘逆臣’和第三‘孽障’,由于不在面前,自然也由李貂寺承受了。 沉重玉砚重重砸在李貂寺脑门上的那一刻。 李貂寺叩首以对,口中连道。 “老奴无能!坏陛下大事!死罪!” 死罪? 太康帝气血上涌,眼中杀意升腾。 此刻,他真的想杀人。 为了拉拢那个年轻边将,厚赏他给了。 甚至就连一直死扣着多少年没有放出去一个的彻侯之位,也给了! 本来只需要慢慢等待时机成熟,就能一点点撬动已经被辽东公孙经营得铁板一块的幽州局势。 再看长远一些,要是那小子真的可堪造就。 甚至还能跟之前在草原一样,给自己给这大雍天下一个惊喜与奇迹。 这就跟下棋一样,先角、后边,合中腹! 可现在呢! 砸啦! 全砸啦! 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事情只要传出去,他这个大雍帝君就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甚至进一步削弱他本就势弱的君威! 这样的结果之下,太康帝哪能不愤怒得想杀人? 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忠心不二的老奴,最终还是有些颓然地无力摆摆手。 “滚起来吧。” 杀了这老奴,又能如何? 如今这镐京中第七境的修士,为数不少。 可真正能让太康帝放心去用的人,实际上并没有多少。 就像是李瑾如今所掌控的兰台阁。 早年帝威煊赫的时候,区区第七境哪配染指? 可如今说到底,不过是无人可用,矮子里拔将军罢了。 “将事情,再原原本本地跟朕讲一遍。” 听到太康帝这话,李貂寺惴惴不安地再次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事无巨细,以确保自己不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当听到公孙辛夷这个名字的时候。 太康帝脸色难看,怒骂一声。 “世家无耻!可见一般!” 在他看来,要是没有辽东公孙的默许。 以那姓韩小子的出身,如何有胆子染指那辽东公孙的嫡女。 太康帝甚至猜测,在老九去往镇辽城之前,那小子甚至不知道那公孙女子与天家的关系。 “一女许二夫!好!好得很!” 太康帝脸色气得铁青。 偏偏这事他却不能说出去,否则不但是与辽东公孙彻底撕破脸。 更是将他大雍姬氏的脸面,放到地上去踩! 换而言之,他们是吃定了他太康帝只能吞下这个哑巴亏。 太康帝愤怒之余,却也只能暗自忍耐。 毕竟如今这局势看似平静,可一旦打破这微妙的平衡。 那代价…… 他这个大雍帝君实在是承受不起。 ‘窝囊啊!’ 太康帝心中叹息一声。 …… 第一百七十五章 奏疏!亲子,亦可杀!南海郡王!(二合一)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五章奏疏!亲子,亦可杀!南海郡王!君权和臣权,就像东风和西风。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 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君权强盛之时,天下俯首,无有不从。 而君权势微时,这神都就是一个巨大的兽笼。 所谓帝君,也不过是笼中猛兽而已。 ‘所以那些逆臣才……有恃无恐!’ 太康帝面色狰狞。 身上爆发出的帝威,有如天倾地覆。 引得这皇城之中不少人都侧目望向甘泉宫的方向。 “又有谁惹得咱们陛下不快了?” 北宫署衙,有臣子神色玩味,戏谑道。 旁边的同僚闻言,失笑着摇头道。 “谁知道呢?” “许是哪位妃嫔、美人,不合陛下的意?” 这话说着。 那同僚眼神艳羡。 听说那南宫甘泉宫的景色风物,独绝天下,不似人间。 当朝新建的摘星楼宇直入云霄,内里更是揽尽天下绝色,美人如云。 只是这些,就算是他们这等存在也只能仰头遥望,在心中畅想一二罢了。 ‘南宫,那可是陛下的地盘。’ 而或许是因为提到了女人,身边众人顿时传出一阵会意的小声窃笑。 一时间,整个署衙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且毫无敬畏。 天子人皇,又如何? 天下龙气加诸己身,又如何? 陛下的无敌,只在这神都镐京之内。 出了这镐京,这天下不在陛下,不在大雍姬氏。 而在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名门大宗! 甚至就连这表面的平和,也是他们给的。 要是他们不想给,这天下旦夕可乱! 就像是此刻,另一边的某个署衙偏房之中。 其中一名文吏看着手中由地方上传递过来的奏疏,轻笑一声。 然后随手丢到了一边。 而他这般动作,自然瞒不过身边的同僚,临空摄入手中。 奏疏开合的那一瞬间,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大疫……道人施符以传道,纵揽一地民心……】 【……恐图不轨,望朝廷速决!】 看着奏疏上触目惊心的文字,那文吏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定定地看向刚刚随手丢弃这封奏疏的同僚,讷讷道。 “不上报?” 同僚闻言,神色平静,嘴角轻笑不减。 “风刚起,让它先吹一会儿。” 文吏握紧了手中的奏疏,表情挣扎。 “可这风一起,必定席卷天下!” “到时候会掀起怎样的尸山血海,你们想过吗?” 是‘你们’,而不是‘你’。 面对这样的措辞,同僚失笑摇头。 “想要祸乱天下的,又不是我们。” “我们所做的,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说着,同僚眼神闪过一抹嘲讽。 “更何况就算这奏疏送上去,又能如何?” “不过换个地方丢而已。” 或许还会因此吃上一番责骂。 这又何苦来哉? 那文吏闻言,怔怔在原地片刻,随后有些颓然地道。 “好好的这天下怎么就……败坏如斯?” 同僚拍拍他的肩膀,摇头道。 “非天下败坏,坏之人心也。” 得了这地,还要那天。 欲望,无休无止。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对的。 然后都在往着自己认为是对的方向,奋勇向前。 直至将原有的一切,拉扯得支离破碎。 陛下如此。 世家大族如此。 名门大宗如此。 他们这些注定只能一辈子当个微末小官的寒门出身,也是如此。 念头转到这里,那同僚俯首在文吏耳畔,漠然轻语道。 “唯有大乱!才会有大治!” “此天理轮回之道!” “更何况难道伱就不想有一天,一身朱紫,高居朝堂,封妻荫子?” “要知道……若是天下一直这般‘太平’,咱们这些人是没有机会的……” 一潭死水,怎么会养出真龙? 他们这些鱼虾蟹鳖,怎么可能有机会攀附真龙,搏一个从龙之功? 说到这里,见文吏眸中神光闪缩不定。 那同僚再次重重拍拍他的肩膀,轻笑一声道。 “晚间下衙,一起吃酒。” “我与你介绍几名同道。” “他们最近对那头威震北疆的辽东虓虎……嗯,很感兴趣。”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是幽州人,咱们可以好好聊聊。” …… 甘泉宫中。 已经收敛了怒意的太康帝,端坐在帝座之上。 神色漠然地听着李貂寺的讲述。 可面上不时抽动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心中愤怒。 “你是蠢材吗?” “不加辨别,就要拿人?” 李貂寺叩首。 “老奴当时见了尸体,以为九皇子真的薨于其手……” “故而一时失了方寸,陛下恕罪!” 事实上,太康帝也知道,这事也怪不得李瑾这个老奴。 有皇道龙气这一标志性的特性存在。 顾不上仔细辨别,也是情理之中。 太康帝也能理解那姓韩的小子。 刚刚立下大功,浴血归来。 就被当朝皇子临街截杀。 后又被李瑾这个天家家奴冤枉,要锁拿入京。 如此遭遇,太康帝换位思考之下,觉得若是自己,估计也会愤怒失望至极。 少年热血上头之下,能做出任何事情。 太康帝都不意外。 至于那一番近乎于逼宫的话,太康帝粗听只觉得怒意冲霄。 可此时冷静下,竟从这番逼宫的话中,听出了几分忠心。 是了! 若是那小子是个不念君恩的。 如何还会跟他这个陛下,要一个说法? 扭头便投向辽东公孙的怀抱,才是最便捷的做法。 甚至还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向辽东公孙表一表忠心。 想到这里,太康帝叹息一声,摆摆手道。 “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回头你再跑一趟,从内库、武库再挑一些东西送过去。” “安抚一二。” 李貂寺叩首称喏。 可他知道,如果只是这样,以那小子的烈性,怕是毫无作用。 好在太康帝也是清醒的。 这等少年得志的人物,不会太看重这些身外之物。 所以他这个陛下给那小子的说法,也不会是这个。 短暂停滞了片刻,太康帝终究还是想到了姬九。 孽子啊! 他若是真好美色,以他大雍皇子的尊贵身份,什么样的美色得不到? 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不惜以皇子之尊,亲自下场与人厮杀。 若是赢了,哪怕是临街斩了那姓韩的小子! 他也只会愤怒,不会像现在这样失望! 可偏偏他还输了! 简直丢尽大雍姬氏和这个帝君的脸面! 这样的废物,怎堪大用? 太康帝心中无力。 眼神却是一片冷漠地看着下方的李貂寺。 “老九那个孽子,坏朕谋划,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李貂寺趴伏在地上的面色一苦。 他跟随在太康帝身边多年,哪能不知道这位帝君陛下看似无情。 实则最是怜子。 否则的话,当初颜妃那事发生之后,九皇子焉有命在? 此时问自己这话,他哪敢多言? 只能将脑袋死死叩在地上,颤声道。 “伏惟圣裁!” 太康帝沉默了一阵,最终漠然道。 “传旨,九皇子举止无端,辜负朕望。” “自此之后,幽禁府中,闭门思过。” “无诏不得出府!” 太康帝这话说完,紧接着便冷声道。 “至于他府中豢养的那些孽畜……” “尽诛之!” 听到这话,李貂寺身形一颤。 犹豫了下,还是壮着胆子小声道。 “那些都是……颜妃的族人啊……” “陛下当年答应过颜妃……” 听闻这话,原本还能维持平静的太康帝,瞬间勃然大怒。 “李瑾!你好大的狗胆!” “朕的决定,什么时候需要你这个狗奴置喙了?” 似乎被勾起了某些回忆。 太康帝目光隐现赤红,直欲择人而噬。 为了这大雍社稷传承! 别说当初一个承诺了。 就算是亲子,又如何? 亦可杀之! 更何况,当初他只是答应若是那些孽畜安分守己,便放他们一条生路。 可现在呢! 那些孽畜贼心不死! 不但再次将爪子伸进了神都,还跟老九勾连在一起。 他们想干什么? 想等朕死了,再故技重施,坏我人族气运? “杀!” “尽杀之!” 太康帝这番杀意冲霄的话出口。 李貂寺再也不敢说什么。 当即‘喏’了一声,便匍匐着领命而去。 …… 九王府。 只因为太子未出,大雍诸皇子时至如今,都没有封号。 所以一直都是以排行论王号。 这九王府,便是如此。 此时的姬九安安静静地待在府中,一面与对面那位同样面容俊美的男子对弈。 一面不时将目光望向东北的方向。 “殿下,你走神了。” 听到对面的提醒,姬九失笑一声收回目光。 “共荻,你相信宿命么?” 名为共荻的俊美男子闻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然后点头道。 “殿下身负海族和人族,最尊贵的血脉。” “注定将是大地和海洋的主人,这就是我等坚信的宿命。” “最尊贵的血脉?” 姬九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差点下来了。 就在共荻疑惑殿下到底在笑什么的时候。 却听姬九笑声一顿。 “可孤觉得孤就是一个杂种。” “一个世间最尊贵存在交媾出来的杂种!” 看着姬九口中说着侮辱自己的话,嘴角却泛起的那抹笑容。 共荻只觉得心中生出几分莫名的寒意。 握着手里的棋子,定定地看着眼前朝夕相处的姬九,良久之后,终于艰难道。 “殿下……何出此言?” 姬九笑意不减,不急不缓地反问道。 “不是么?” 在海,他不是纯粹的鲛族。 在人,他不是纯粹的人族。 身处人族神都,拥有人族最尊贵的身份。 身边却尽是鲛族。 老实说,他每天看着这些俊美不凡的面容,心里都会泛起一阵恶心。 因为他见过这些俊美面容下的真实模样。 ‘真丑啊!’ 鲛族,男性丑陋不堪。 女性却貌美无双。 姬九有时候会想,要是自己是纯粹的鲛人,一定也会这般丑陋吧。 还好。 他姓姬,他的父皇是大雍帝君。 拥有这世间最强大的血脉。 才没有将自己生成这般令人恶心的模样。
“真好……” 姬九呵呵一笑,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然后也不管身前的鲛人共荻面色如何复杂,自顾自叹息道。 “孤输了。” “被一个出身卑贱的小卒,踩着脑袋。” 姬九嘻嘻笑道。 “孤求他,不要杀孤。” “可是他还是杀了。” “他将孤的脑袋剁了下来,然后提在手上,就这么看着孤……” 姬九说着,用双指在眼前比划了一个‘对视’的手势。 听到这话,刚刚还一脸复杂的共荻,瞬间暴怒。 “贼子!焉敢如此!焉敢如此!” 说着,浑身抑制不住地爆发出一阵恐怖的威势。 “殿下放心!共荻这就去替殿下诛杀了此獠!” “定让那贼子遭受百倍于殿下的痛苦与羞辱!” 第七境!真仙! 谁又能想到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在神都中宛如透明人的九皇子,府中竟然藏着一尊第七境的武道真仙! 而且不是普通的武道真仙。 尽管此人有意控制、隐藏了气机,可这一刻爆发出来的恐怖威势,还是远超这世间大多数第七境。 甚至离第八境也只是一步之遥的样子。 对此,身处这股恐怖真仙之威下的姬九,却仿佛没有半点感觉一般。 因为就算是暴怒,这位出身鲛族的第七境还是有意避开了身边的姬九。 只是他这般誓要为姬九复仇的举动,却被姬九笑着摆手拒绝。 “不用了……” 听闻姬九这般轻描淡写的话,共荻怒意不减。 面上更是不解道。 “那贼子如此辱没殿下,如何能不杀?” 说着,似乎以为姬九是心存顾忌,转而道。 “殿下放心,以共荻的修为,区区第六境不过手到擒来。” “若是殿下愿意,共荻可将那贼子擒于殿下面前,任由殿下处置!” 姬九重复了一句。 “不用了。” 共荻面色一滞,而后柔声安慰道。 “殿下,一时的挫折,不算什么。” “有共荻在,有忠于殿下的族人们在。” “殿下无需惧怕这世间任何人。” 共荻声音轻柔,就算是男子之声,也给人一种极为悦耳的感觉。 说出来的话,更是坚定无比。 一如他对殿下的忠心。 可他没想到自己这一番话,换来的却是姬九的暴怒。 “孤说!不用了!” 姬九双目赤红,面色狰狞。 “为什么要对孤这么好!” 共荻闻言,近乎本能地柔声道。 “殿下,因为我是殿下的……” 可此话剩下的一半,却被漫天砸向自己的棋子,全都堵在了喉咙中。 “闭嘴!” 姬九平日俊美无俦的面容,扭曲不堪,口中有如野兽一般嘶吼道。 “你们这样!你教孤如何杀你!” 声如惊雷,在共荻耳边炸响。 这位距离第八境不过半步的世间强者,目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姬九。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可体内骤然溃散的法力,却让他一阵失神。 “殿下……为何?” 面对共荻的疑惑与不解。 姬九面色狰狞、扭曲,口中嘶声道。 “因为你们的存在,让孤恶心!” “还有!孤是大雍的皇子!不是你们鲛族的皇子!更不是你们实现什么狗屁梦想的工具和傀儡!” 共荻想说,他没有。 可他也知道,他共荻是没有,族中那些人却不是他。 所以他只能嚅嗫下嘴唇,任由鲜血抑制不住的,从嘴角汩汩而流。 可他望向姬九的目光却依旧柔和。 而后迈着不再轻盈的步子,走向姬九。 “其实殿下若是想杀我们,可以再等一等的。” 共荻目光有埋怨,有苦涩,有失望,却唯独没有怨恨。 “现在留着我们还有用,等到殿下大势已成,我们可有可无时,再杀也不迟。” 听到这话,本来下意识退后一步的姬九。 任由共荻那双已经维持不住人形的双手,有如长辈一般轻抚在自己发间。 这一刻,面色狰狞到可怕的姬九,莫名流下泪来。 怔怔望向共荻那张变得丑陋的面容,而后摇头道。 “来不及了。” 来不及? 共荻微微一愣。 随后将神念顺着王府延伸至府外,片刻之后,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如此。’ 这般在心中自语一声。 共荻眼中的失望,渐渐化作一抹淡淡的欣慰。 “殿下……长大了,也变得果决了。” “这很好。” “真正的皇者,就应该如此。” 这话说着,共荻神念扫过府中不断进行的杀戮,叹息一声道。 “早知道如此,殿下应该让共荻动手的。” “这等粗活,不该脏了殿下的手。” “而且殿下现在的每一分力量,都很宝贵。” “不应该做这样无谓的消耗。” 听到这话,就算当年母妃身死,也没流过半点眼泪的姬九。 顿时被一股莫名的悲伤吞没。 泪如雨下的那一刻。 那双丑陋湛蓝的手掌,轻抚过姬九的面容,捻去泪痕。 “殿下无需为共荻流泪,更无需为共荻伤感。” “皇者之路,注定艰辛,注定荆棘,注定骸骨铺路。” “今日,便由共荻给殿下铺一铺路吧。” “能为殿下当这个祭品,亦是共荻荣幸!” 话音一落。 一道血柱,伴随着那颗丑陋头颅的飞出,冲天而起。 “未能亲眼看着殿下,登临帝位,主宰天下,此共荻生平之憾事!” “来日漫漫,共荻不能与殿下相伴,不能为殿下披荆斩棘,还请殿下恕罪!” “殿下……珍重……” 听到这声珍重后的寂静无声,姬九呆呆地站在原地。 恍惚间。 他仿佛依稀记起,不知道哪一年的冬天。 那一道高大的身影,骤然出现在被几位皇兄揍得遍体鳞伤的自己面前。 用天生薄凉的手掌,替自己抹去脸上的眼泪。 然后柔声告诉自己。 ‘殿下,我名共荻,可为殿下而死。’ 年幼的姬九,不懂。 长大的姬九,不信。 可现在他懂了,也信了。 所以本该感觉解脱了的他,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悲伤。 有如撕裂五脏一般,痛彻心扉。 他想流泪。 可刚刚共荻挥手抹去泪痕的那一刻,已经替他斩断了这一切。 姬九很愤怒。 ‘共荻!你凭什么这么做!凭什么主宰孤的悲喜!’ ‘凭什么让孤为你……’ 可等到头颅坠地的那一刻,姬九却是膝盖一软。 重重跪下。 而后冲着那颗未曾瞑目的丑陋头颅,重重叩首,无声嘶吼。 “阿九……恭送阿舅……” …… “陛下圣谕!” “九皇子姬胤接旨!” 兰台阁的天罗地网,伴随着这声漠然尖细的声音,瞬间笼罩整个九王府。 一阵沉默无言间。 几位凌空而立的强大身影,彼此对视一眼。 其中一道身影失笑道。 “府中竟然有隔绝真仙神念的法阵。” “看来咱们都小看咱们这位九皇子了。” 另一道身影闻言,看着手持圣旨的李貂寺,面色冷漠地问道。 “破阵?” 李貂寺闻言,抬眼看了一眼王府紧闭的大门。 刚想点头认可。 可下一刻,却见王府大门轰然洞开。 而后便见到姬九惶恐的身影,从大门处快步迈出。 李貂寺和供奉宫几位供奉官,彼此再次对视一眼。 尽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意外与震惊。 因为此时姬九手中提着的那颗头颅,形容非人、丑陋不堪。 但其上散发的恐怖气息,甚至就连他们都有种不可匹敌的感觉。 正想说什么,却见那姬九已经率先开口,痛呼陈词道。 “姬九愚钝!一时不查!竟让鲛人异族,混入王府!” “这么多年,姬九被这些异族所制!几成傀儡!” “险些酿成大错!死罪!死罪!” 这话出口。 不但几位供奉官愣在了空中,就连李貂寺也是如此。 目光怔怔的姬九,以及姬九手中那颗头颅。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而这时,姬九已经继续道。 “好在今日被孤寻到机会,一举诛杀这些胆大包天的异族!” “正要入宫向父皇请罪!并向父皇陈述,这些异族对孤这个大雍皇子犯下的累累恶行……” 说着,姬九一脸无辜,有些疑惑地看着李貂寺等人。 “却不知父皇有何旨意,宣示于孤?” 李貂寺闻言,一脸木然地杵在虚空。 一时间竟不知道这有关圈禁和诛杀鲛族的圣旨,宣,还是不宣。 正左右为难之际。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将这孽子,带入宫中。” “朕见一见他。” 听到这话,李貂寺如蒙大赦,赶忙向着甘泉宫的方向躬身行礼。 “喏。” …… 当姬九踏入宫中的那一刻。 先前砸在李貂寺头上的那方玉砚,再次砸在姬九的头上。 “是朕小看你这姬家老九了。” 对此,姬九不闪不避。 只是用漠然的目光,望着看不出喜怒的父皇。 而后冷笑道。 “父皇不是小看儿臣,是从未用正眼看过儿臣。” 太康帝眼中一怒。 可看着披头散发,一改往日恭顺、怯弱,反而一脸桀骜的九子。 最终敛去了怒意,冷哼一声道。 “你不错。” “亲舅可杀,来日朕这个做父皇的,想来定然也杀得。” 姬九闻言,摇头嘲讽道。 “这不就是父皇想要做的吗?现在儿臣提前替父皇做了,父皇不高兴?” 太康帝默然。 随后忽然道。 “朕准备圈禁你,你觉得如何?” 姬九神色不变,反问道。 “就为了那个卑贱小卒?” 太康帝不喜不怒。 “因为你坏朕谋划,朕很生气。” 姬九笑道。 “这世上让父皇生气的事情多了去了,又何止儿臣?” 面对孽子接二连三的嘲讽,太康帝眼中闪过一抹怒意。 可这时,姬九已经决然道。 “若是父皇决定圈禁儿臣,就不用费力了。” “儿臣亲舅亦杀得,自然也杀得自己。” “若如此,儿臣毋宁死。” 听到这话,太康帝冷笑。 “你当朕真舍不得你这个孽子?” 姬九摇头。 皇者,断情绝性。 眼中除了权势,亲情渺小无比。 区区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儿子,怎么会舍不得让他去死? 正打算听听姬九如何接话的太康帝,忽然见姬九抬头道。 “儿臣想去南海郡就藩。” …… 12.13,勿忘国耻! 第一百七十六章 赌命!就藩!千金一诺!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七十六章赌命!就藩!千金一诺!甘泉宫的大殿上。 随着姬九的话音落下,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太康帝端坐帝座,俯瞰着这个对自己不叩不拜的九子。 神色冷漠,看不出情绪的变化。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自从掀起过几次【清君侧】的夺嫡血战之后。 大雍已经很多年没有皇子出京就藩了。 几乎已经成了祖制。 更何况南海那个地方对于姬九来说有多特殊,没人比他们父子更清楚了。 “你在逼朕杀伱?” 面对太康帝露出的杀意,姬九整了整身上褴褛的衣衫。 然后继续抬头望向高悬的帝座。 “请父皇诛杀儿臣,将儿臣首级奉于那卑贱小卒面前,以求那小卒之忠心!” 对于姬九的再一次的忤逆与讥讽。 太康帝额间的青筋,跳动了一下。 可旋即他便恢复了平静。 “拙劣的激将法。” 下了这样的评语之后,太康帝冷冷地看着姬九。 “不过朕知道你不蠢。” “说吧,你凭什么觉得朕会答应你?” 真正蠢的人,做不到这般果决与狠辣。 不但提前一步诛杀了府中所有南海鲛族。 更是亲手毒杀自己最大的倚仗。 自己的亲娘舅! 老实说,若不是因为这一切的起因,是因为一个女子。 太康帝或许会对自己这个九子另眼相看。 甚至不会吝啬给他一个机会。 可现在白璧有瑕,着实是令人惋惜。 姬九视线对上那双居高俯瞰的冷漠目光,而后缓缓跪伏在地。 “因为儿臣是父皇亲子。” 没有舔犊情深的脉脉深情。 姬九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个冷冰冰的现实。 他是太康帝的亲子。 不管他身上是否流淌着异族的血脉。 在这个父系主宰传承的世界,谁都无法否认,他是大雍姬氏皇子。 只是…… “这不是你说服朕的理由。” 听到太康帝冰冷漠然的言语,姬九伏在玉砖上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而后忽然反问道。 “父皇觉得如今大雍局势,如何?” “花团锦绣?四海升平?太平盛世?” 太康帝脸色一黑。 而这时,姬九依旧不知死活地继续道。 “亦或是……权臣横行、地方不靖、皇权式微?” 姬九这些话有如一记记响亮的耳光,重重抽打在太康帝的脸上。 “放肆!姬胤!你真欲寻死乎!” 太康帝怒目圆瞪,脸色涨红。 姬九趴伏在地上的身形,却是抑制不住地耸动。 笑声传出的那一刻,姬九的声音幽幽传来。 “父皇,不用瞒啦!” “没人是傻子,明眼人都能看到!” “再这样继续下去,咱们大雍就要亡国啦!” “到时候父皇你是亡国之君!我们这些做儿臣的,亦是亡国之臣……” 姬九说着,呵呵一笑摇头道。 “哦,不对!亡国之臣尚能转投新君、新朝!” “我等昔日贵胄,当死无葬身之地矣!” 这话出口。 太康帝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气。 “逆子!逆子!逆子!” 沉重如山海的无尽帝威,倾泄而下。 姬九磕头、叩首。 第九境的可怕威压下,他的声音有些模糊。 “儿臣是逆子,父皇一念既可杀之!” “但满朝逆臣,父皇如何杀!” 说着,姬九笑声猛然一收,声音肃杀道。 “但倘若父皇不杀儿臣!并放归儿臣自由!” “儿臣愿为父皇掌中之刀!总有一天,会替父皇斩尽逆臣!如何?” 听到姬九这番陡然转折的话。 满腔怒意的太康帝,神色微微一滞。 片刻之后,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好一个纵横话术!” 诸子百家,时至如今,早已融于整个天下各个角落。 世家大族、地方宗门,很多都是昔日百家支流。 所以对于姬九辅修纵横术,太康帝并没有丝毫的意外。 微阖双目,太康帝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而姬九似乎也不急。 说完那话之后,就这么静静地跪伏在地上。 等待着太康帝的最后决定。 这一趟镇辽城北行,他输了。 不但输掉了那一具分身。 后续的连锁反应,更是让他输掉了所有。 圈禁? 那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因为这意味着他将彻底从这副天下棋局中,彻底出局。 ‘没有第二个共荻,甘愿为他去死了……’ 姬九心中要说没有懊悔,肯定是不可能的。 要是自己在面对那个卑贱小卒时,没有那般冲动。 要是自己没有小觑轻敌。 要是…… 可惜这世上哪有这么多‘要是’? 输了,就是输了。 此时的他唯有用手中这最后一枚筹码,跟他的父皇赌一把。 他要跟他的父皇…… 赌命! 赢了。 一举打破近千年来,没有皇子能够打破的祖制! 龙归大海! 输了…… ‘不,孤不会输……’ 久赌必输。 大赢必有术! 久在牌桌的赌客,若是还没有倾家荡产,斩去双手。 靠的怎么可能是虚无缥缈的运气? 跪伏在大殿玉砖之上的姬九,嘴角勾起一阵自信到近乎癫狂的轻笑。 他跟那小卒的那局牌局,之所以会输。 无非是他不了解对方。 但现在他了解他的父皇,了解如今的大雍。 所以他绝不可能输! 果然下一刻,四周那恐怖的帝威,一点一点散去。 大殿上方的帝座上,传来一声叹息。 “姬胤,你很出色。” 说着,又强调道。 “比朕想象的,要出色。” 姬九默然无语。 出色,又如何? 在他这位父皇的眼中,这高高在上的帝座,注定就和他姬九无缘。 就因为他是一个……杂种! 不过没关系。 他不给,自己可以抢。 不是么? 姬九嘴角泛起一抹扭曲的笑容。 只是他这份笑容浮现了一半,忽然凝固住了。 因为那道自己从来都只能远观的高大身影,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 然后弯下身躯,将他扶起。 定定地看了姬九一阵后,太康帝身形一虚,再次出现在了帝座之上。 “拟旨。” “九皇子姬胤君前失仪,口出妄语,朕深怒之。” “今除亲王爵,削爵一等,贬为南海郡王。” “即日出京就藩,无有诏令,不得归京!” 眼前这九子说得对。 逆子也是子。 他想搏,就让他搏一把吧。 反正如今的局势,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 给他一个机会。 也算是给大雍姬氏一个机会。 若是有朝一日,真有那种不忍言的事情发生。
身处南海那等蛮荒之地,或许还能为姬氏延续一条血脉。 …… 圣旨出宫。 宗正寺的动作出乎意料的快。 很快便从府库中翻出了尘封已久的藩王仪仗,以及一路侍奉的寺人、宫女。 站在神都镐京外的姬九。 没有理会身边那些突遭变故,而显得惶惶不安的寺人、宫女。 而是遥望着身后那座‘囚禁’了他无数年头的监牢。 他赌赢了。 成为近千年以来,出京就藩的第一人! 姬九本以为自己会放声大笑。 可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因为他发现自己过去所拥有的一切记忆,都在这座世间最宏伟、壮观的神都巨城之中。 记忆中温柔如水的‘母妃’,葬在这里。 当初那个用凉薄手掌牵住自己,告诉自己‘共荻,可为殿下而死’的男人,也葬送在这里。 这些美好的落幕,就像是这冬日凋零的落叶。 饶是早已疯癫、扭曲的姬九,也感到了一股莫名的伤感。 他是一个失败者。 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区区镇辽城,区区小卒,就让自己一下子输掉了所有。 自己此刻拿命跟自己父皇赌来的。 也不过只是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而已。 想到宗正寺那些人有如送瘟神一般,将自己打发出城的那一幕。 姬九嘴角咧起一抹狞笑。 ‘孤的那些皇兄一定高兴坏了吧?’ ‘自己这个皇族的笑话,终于滚蛋了。’ 没有他们的示意,那些宗正寺的狗奴面对自己这个毫无存在感的皇子,哪有这般爽快? 不过没关系。 孤会回来的。 就算他流淌着一半异族的血脉,又如何? 君不见。 上古禹皇治世时期,青丘涂山氏尚能成一朝帝后。 其子亦是继承帝统,无人置喙。 由此可见。 只要实力强大,又有足够匹配这份实力的心性,这些都不是问题。 姬九冷笑着,便准备放下幕帘,示意车队南下。 可就在这时,他神色一怔。 “没有十全的把握,不要回来。” 听着耳畔熟悉的漠然语调。 姬九下意识往神都巍峨城头的某段望去。 视线中那一位登临人间至尊之位一甲子的大雍帝君,不知何时华发已生。 虽说眼神依旧锐利、威严,可那眉眼间的皱纹却是隐约可见。 帝君日将老矣。 早已没有了当年为了登临帝位,屠戮一切敌的无情与狠辣。 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真正的老父。 目送着这位被逐出家门的逆子远去。 这一瞬间的触动,让姬九心中很不舒服。 没有下车叩拜。 甚至没有任何一声言语。 默然放下幕帘后,只道。 “启程,南下。” 车轮滚动的那一刻。 姬九忽然心中有感,再次回首望了一眼身后的神都镐京。 一列由女子组成的骑军,策马而至。 奢华马车中那道若隐若现的大红凤袍,有如赤色流火在其中燃烧摇曳。 “皇长姐?” 姬九有些讶异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 “送一送皇弟。” 姬瞾语调听不出情绪。 姬九失笑。 “皇姐有心了。” 远比他这个藩王仪仗还要奢华许多的长公主马车中,姬瞾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去了镇辽城,见过那位新晋冠军侯?” 听到这话,姬九笑意更明显了。 “皇姐莫不是特意来取笑皇弟?” 他可不相信,以这位皇长姐的耳目,会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姬瞾没有接姬九的话,而是继续问道。 “你觉得那位冠军侯如何?” 哪壶不开提哪壶。 姬九觉得这位从来未跟自己亲近过的皇长姐,实在不是个东西。 正沉默间,忽然听到姬瞾道。 “让他做本宫的驸马,你觉得如何?” 姬九闻言,僵硬的脸色闪过一抹震惊与讶异。 而后瞬间展颜一笑。 “那太合适不过了。” 有趣! 真是有趣! 没想到这临走之前,还能听到这么有趣的事情。 姬九原本有些阴郁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你觉得合适?” 面对姬瞾的问话,姬九毫不犹豫道。 “那位冠军侯人中龙凤,连孤这个大雍皇子都栽了跟头,如此人物配皇姐这样的九天神凰,如何不合适?” 奢华马车中沉默了一阵,而后说道。 “善。” 说完,奢华马车在一众鸾凤卫的护卫下,掉头远去。 ‘这是来警告孤,不要动她看中的人?’ 姬九眼神玩味地看着姬瞾离开的方向。 笑了。 眼看着藩王仪仗离神都越来越远。 姬九终究还是忍不住将目光望向了同样越来越远的镇辽城方向。 ‘宿命么?’ 龙生九子。 九子螭吻,鱼龙之属,平生好吞、好望。 他化自在、觊觎帝座,应了这【好吞】之名。 至于说【好望】…… ‘是说孤此生终究只能远观、眺望,却求而不能得么?’ 姬九面上现出一抹癫狂的笑意。 ‘可惜孤不信命!’ …… 皇子就藩。 太康帝这一出彻底打破祖制的举动。 不出意外,还是引起了整个朝堂的震动。 只可惜这一次太康帝的动作太快。 等到朝臣们反应过来,饱含怒火准备前往甘泉宫劝谏的时候。 曾经的九皇子,如今的南海郡王,早就已经带着藩王仪仗出京了。 开玩笑! 如今的这大雍天下,有他们替姬氏、替陛下镇守各地。 哪还用得着皇子亲自‘操劳’? 皇子就该关在神都这个兽笼中,否则一旦成势就是滔天大祸! 所以他们一边叩响了南宫大门,誓要给个说法。 一面派出强者前去……截杀! 誓要将这等【不正之风】的苗头,生生扼杀萌芽之中。 …… 镇辽城。 韩绍看着手中这封从镐京城中加急送出来的密报,心中一阵讶异。 不是因为姬九就藩出京。 也不是因为朝臣的剧烈反应。 而是因为这封加急竟然是令狐安遣人送过来的。 他实在是没想到竟然真有人能因为一面之缘,做到如此地步。 “令狐君,真君子也。” 那不惜万里一路前来的奴仆,听到韩绍这话,面上荣光一显。 毕竟说这话的不是旁人。 而是如今威震辽东,甚至就连神都中都显出几分声名的当朝冠军侯。 于是躬身向着韩绍一拜。 “吾来时主君曾言:冠军侯不以他残缺之身,鄙薄以视之,更以君子之礼相待。” “临走之时,更是不惜以千金厚礼相赠。” “主君自问无以回报,若是连区区诺言都做不到,实在是枉为人也。” 听到那奴仆这话,韩绍摆手道。 “本侯那千金之礼,也难抵令狐君这一诺也!” ……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六扇门!地牢!刽子手!帝流浆!(二合一)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七章六扇门!地牢!刽子手!帝流浆!千金不及一诺。 若是韩绍这个边将出身的冠军侯能够成势,必能成就一段佳话。 令狐安这个残缺寺人,也能因此青史留名。 成为流芳万古的一代名宦。 反之,若是韩某人功败垂成。 那他令狐安就是贪图千金,勾连边将,出卖朝廷的无耻阉贼。 青史笔下,或许就是一个遗臭万年的名头。 世间的有些事情就是这般奇妙。 有时候甚至带着几分黑色幽默。 只是此时身处局中的人,却不一定能看得这么远、这么清楚。 或许在令狐安看来,他只不过是践行了儒家仁、义、礼、智、信里的‘义’和‘信’。 什么青史留名,又岂是他一个区区小黄门所能奢望的? 身为这偌大天下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 他也只是顺应本心罢了。 就像是此刻,那位替韩绍送来神都密报的信使奴仆,在听到韩绍这一番感慨后,连道不敢当。 说完,还不忘凑上前小声道。 “冠军侯放心,京中诸事有我家主君照看,但凡有风吹草动,断然不会让冠军侯在北疆措手不及。” 听到这话,韩绍刚想道谢。 可这时,那令狐安家中忠仆却是接着道。 “此外,我家主君在京中尚有一二好友,在听说冠军侯在北疆事迹后,对冠军侯仰慕不已。” “日后若是有机会,冠军侯不妨折节下交一二。” 韩绍闻言,神色微怔。 这令狐安…… 他这是要为本侯在神都……结党? 自干五? 面对这样的人,早已习惯了‘无利不起早’这句至理名言的韩绍,一时间竟有些愣住了。 而他这般失神的模样,落在那忠仆眼中,顿时以为韩绍心存顾虑。 于是赶忙道。 “主君那些好友……虽说都是微末小官,手中无有权柄,但都是心性赤诚,且耳目灵通之人……” 回过神的韩绍,摆摆手打断。 “本侯交朋友向来不看重这些!” 有用就行! 神都镐京那块地图,在韩绍眼中还属于是被【战争迷雾】笼罩的区域。 能提前多插几个眼,肯定是再好不过。 哪还管什么身份不身份。 这话说完,韩绍叹息一声,面色惭愧道。 “本侯只是感慨,令狐君待本侯如此厚重。” “而本侯却无以回报,深感愧疚罢了。” 说完,一面遣人将那面带疲色的信使,带过去休息。 一面让吕彦将李赫召来。 “侯爷!” 匆匆而来的李赫,自是一番参拜。 如今已经是一身彻侯锦衣的韩绍,虽然依旧身居这破败小院。 但那一身威势却已经有了几分凛然贵气。 而李赫本就心性通透的聪明人,所以在面对韩绍时,已经带上了几分小心的谦恭。 对此,韩绍没有虚伪地去削除这份身份上带来的隔阂。 别人还好说。 李赫如今所执掌的职位,让他保持这份敬畏与小心,实际上也是为他好。 否则,就是害了他。 挥手让他起身后,韩绍不急不缓道。 “你的六扇门最近如何了?” 六扇门。 名字自然是韩绍抄来的。 本来是准备用绣衣使、锦衣卫这两个名字的。 但想想,还是觉得太张扬。 【六扇门】好。 具有迷惑性。 猛地一听,还以为是某个不入流的小宗门。 毕竟如今的他需要的也只是刺探情报,不至于当个睁眼瞎而已。 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只是听闻韩绍这话的李赫,却是突然再次单膝跪下。 “是……是侯爷的六扇门……” “卑职……卑职只是侯爷麾下耳目鹰犬!” 韩绍闻言,余光瞥了他了一眼,看着他紧张到额间见汗的样子。 忽然失笑一声。 “唔,是本侯说错话了,错在本侯,你这么紧张干嘛?” 说着,挥手间化作一副柔和之力将他扶起。 一面示意他道。 “坐吧,天冷,陪本侯饮杯热茶,去去寒气。” “喏。” 见李赫迟疑了下,最终在自己面前跪坐。 韩绍将火炉暖茶给他续了一杯,叹息一声道。 “说起来,咱们从草原归来,也不过半月,但本侯却感觉过了许久一样。” 听到韩绍这声感慨。 李赫一时间也有些怅然。 似乎回想起当初他们在草原上纵横厮杀、金戈铁马的那段时光。 可下一刻,韩绍却是话锋一转。 “明日你挑几个心腹之人,跟本侯出去一趟。” 李赫闻言一愣,下意识道。 “去哪儿?”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 侯爷要去哪儿,自己跟着就是了,哪容得自己置喙。 不过好在韩绍似乎并没有计较他的失态,浅啄了一口茶水后,便轻笑道。 “杀人。” …… 从韩绍屋舍中走出来的李赫,与院中吕彦等几个昔日同袍打个招呼。 见昔日总是言笑晏晏的几人,如今神色肃然守卫在门外。 这一瞬间,李赫脑海中闪过不少念头。 忽然觉得司马……哦,不对,是侯爷,刚刚那话说得很对。 ‘明明回来不过半月,却仿佛过去好久一样。’ 此刻的他,一时也分不清当初顺从本心,脱了这身甲。 为侯爷执掌六扇门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说对。 自从执掌六扇门后,他好像一下子与这些昔日同袍疏远了。 偶尔见上几面,彼此言语间,虽然依旧可以谈笑风生。 可这份谈笑风生,总带着几分客套的意味。 似乎再也回不到当初嬉笑怒骂皆由心的模样了。 可要说错,好像也不对。 都是听从侯爷的号令行事。 只是职责不同而已。 而自己似乎也只有身处这样的环境,执掌这样的权责,才能真的展现自己的能力。 而不是像当初在军中一样,只能当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透明。 这般出神地想着,策马踱步的李赫忽然一愣。 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叔父李靖家的门前。 赶忙一个翻身下马,便要迈步往李靖家中走去。 可就在他准备叩响门扣的时候,手中的动作却是顿住了。 面色几个挣扎后,李赫忽然叹息一声,动作轻柔地放下了手中的门扣。 而后头也不回地策马远去。 觉察到动静的老门房,打开大门看着李赫离去的背影,张口欲喊。 可却被身后突然出现的李靖止住了。 “主君,少郎君这是……” 面对老门房的疑惑,李靖摇头。 “让他走吧。” 一旁跟上来的老妻,眼神中多少埋怨与嘲讽。 “伱这族侄倒是有意思,早年在军中的时候,来得可勤。” “这如今一朝得了侯爷信重,连门都不登了。” 李靖闻言,眉头一锁,当即呵斥道。 “妇人之见!你懂什么!” 老妻也是个性子烈的。 眉眼一瞪,便争锋相对道。 “好好好!妾身这个妇人什么都不懂!” “如今你李军候显贵了,当上偏将了,自可讨上一房什么都懂的!” 说着,就要拂袖而去。 李靖无奈,赶忙陪着几分小心追上老妻。 叹息一声道。 “赫哥儿自小就是个聪明的。” “他过门而不入,也是为了我这个叔父考虑。” 见老妻犹是不解。 李靖也没办法跟她解释太多。 只是默然望着李赫远去的背影,眼神欣慰。 凡事有得,就要有舍。 能在如此年纪,就看透这一点,也不枉侯爷如此看重、信重他。 若能一直这般灵醒下去。 或许有朝一日,这个昔日因为天赋不被看好的李家子,真能成就一番事业。 到时候怕是就连他这个做叔父的,也需要仰望一二了。 …… 翌日。 李赫带着几人如约来到韩绍的小院之外。 这几人都是他从军前的昔日好友。 一个个的修为都不高,最高的不也过处在筑基凝血后期。 这样的修为,放在普通镇辽军中充其量也不过一个伍长之职。 不过正所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 常年混迹街头市井,在打听消息方面自然要灵通一些。 只是此时的几人,看着眼前的破败小院,眼神都有些怪异。 “侯爷……就住这儿?” 对于这样的妄言,李赫也有些无奈。 江湖市井中人,不通礼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嘴也没有个把门的。 不过好在还是有灵醒的,在听闻这话后,当即呵斥一句。 “闭嘴!” 见说话那人神色怏怏闭口不言,那沉稳一些的,才望向李赫传音道。 “侯爷今日召我们来,就为了杀人?” 李赫默然。 作为跟着韩绍一路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老人,自然知道韩绍口中的‘杀人’,不会只是单纯的杀人。 所以想了想之后,还是跟他们交了几分底。 “安心等着便是。” “会有你们一份天大的造化。” 造化? 杀人,跟造化有什么关系? 几人眼神古怪。 不过一想到待会儿要见到那位传说中在草原纵横无敌的冠军侯,他们心中还是有些激动和紧张。
毕竟如今他们跟着李赫四处奔走,除了顾念昔日的情谊,以及那份丰厚财货外。 很大程度上也是冲着这位冠军侯来的。 尊贵的身份,强大的修为。 能为这样的大人物效力,成为其鹰犬走狗。 对他们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荣耀,更是一条打破自身阶层的青云之阶。 这样的机会摆到面前,没有人会蠢到放弃。 于是一行人就这么在寒风中的破败门前,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终于等到院门开启。 看着在吕彦等人簇拥下踏出院门的韩绍,李赫当即拜见。 “见过侯爷!” 面色已经被寒风吹得有些僵硬的几人,先是被韩绍的年轻与俊朗外貌给震了一下。 等反应过来之后,赶忙学着李赫的样子,单膝拜见。 “见过侯爷!” 韩绍呵呵一笑,道了一声。 “来得挺早。” 言语间的亲和,一如寻常人家的少年郎。 只是当他跨上身后,由吕彦亲自牵来的辽东大马后,整个人气势瞬间一变。 那股冲天而起的惊人煞气,席卷而下。 甚至让跟着李赫前来的几人,呼吸猛地一滞。 好在这时韩绍已经轻磕马腹,淡笑道。 “今天事情不少。” “走吧,先去府衙大牢。” …… 马蹄在清晨的长街石板上,敲出了一阵清脆的声响。 身处一行人最后的几人,眼神怪异地看着眼前的镇辽城府衙。 旁边就是威严肃穆的镇辽将军府。 跟着韩绍这位冠军侯翻身下马,踏尽府衙的那一刻,几人腿肚子近乎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所谓傲视权威、视官府为无物的江湖豪杰,指的是那些盘踞地方不知道多年的名门大宗。 可不包括他们这些混迹市井的江湖散人。 死不下地狱,生不入公门。 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既然能流传不知道多少年头。 自然是有其道理的。 看着一直以江湖大豪自吹自擂的几人,此时神色间的不安与畏惧。 李赫无奈呵斥一声。 “你们现在是侯爷的人,怕什么?” 听闻这话,再见到那些平日高高在上的衙门中人,一个个冲着走在最前方的韩绍躬身行礼。 口称‘冠军侯’。 这份畏惧与不安终于淡化了几分。 一路来到了一处守备森严的所在。 从进府衙开始就一直陪在韩绍身边的那文吏,躬身道。 “冠军侯,到了。” 韩绍闻言,微微颔首。 等到铁质的大门敞开,将吕彦等人留在门外后,只带着李赫等几人走了进去。 这片牢房深处地下,守卫不少。 四周更是全都用铁制栅栏封堵。 可谓是一座真正的铁牢。 不用想也该知道,这里关押的自然不会是普通罪囚。 当然若只是关押普通罪囚的牢房,韩绍也不会来到这里。 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眼地牢里的环境。 似乎与想像中一样,阴暗、潮湿,里面充斥着一股难言的怪味。 韩绍便收起了心中的那抹好奇。 有些无趣地对一旁的文吏道。 “筑基凝血境的罪囚在哪儿?” 文吏不敢怠慢,赶忙上前继续引路。 一面从怀中掏出那本记载着那些罪囚信息的文书。 边走边说。 “回侯爷,如今这牢中已经判决过,就等明年秋决的罪囚,筑基凝血境一共一十三人。” “先天宗师境一人。” “天门境大宗师及以上,无。” 韩绍微微蹙眉。 “这么少?” 文吏脸色一僵,小心道。 “侯爷,这已经不少了。” “要不是前些日子,传言我镇辽军战败,引得这些贼人蠢蠢欲动。” “往年,断然没有这么多。” 韩绍闻言,想想也是。 虽说武者以武犯禁。 但真正够得上死罪的,肯定不会多。 不过这也是好事。 每一个死囚,身后代表的都是滔天血债。 这些垃圾少一些,这人世间也能纯净一些。 韩绍正踱步间,忽然听得身边一处监牢内,传来一声怪异的笑声。 “哟!来了一个小白脸啊!” “瞧瞧这细皮嫩肉,这模样,啧啧啧——” 话音未落。 一道锐利劲风穿额而过。 怪异的笑声,戛然而止。 韩绍放下手指,转而对身边的问道。 “此人,何罪?” 文吏额间见汗,哆哆嗦嗦地翻看着文书。 刚翻了几页,还未等他找到对应的人名,文书忽然被韩绍摄去。 “笔。” 文吏讷讷递过朱笔。 韩绍接过,只一眼便找到了那人的页面。 然后朱笔在上面一勾,淡淡道。 “死罪。” 说完这话后,韩绍也不走了。 直接站在原地翻看起手中的罪囚文书,朱红色的笔锋不时在书册上勾过。 一旁的文吏见状,神色大急。 “侯爷!有些不能杀啊!” “那些……那些可都是……” 韩绍抬眼,神色漠然瞥向对方。 “大族?” 文吏喟然叹息一声,默然点头。 韩绍冷笑。 “能大得过本侯?” 彻侯,仅次三公一等,位比九卿。 不谈实权,只谈尊位的话,这世上确实没有多少存在能及得上。 对此,那文吏自然也清楚。 只是此时他却是苦着脸道。 “那些罪囚擅杀的是族中奴仆,按律罪不至死啊!” 大雍是可以蓄奴的。 虽然官面上并不提倡,但正所谓法无禁止,即自由。 所以无论世家大族,还是名门大宗,蓄奴之风盛行。 此外按照大雍如今的观念与律法。 奴仆与牲畜无异,是属于主人的财产。 一旦上了奴籍,这条命就只在主人一念之间了。 就算杀了,通常也只用罚金代罪。 能将这些大族出身的罪囚抓回来羁押,这还是得益于李文静这个强项令,一手铁腕强行推动的。 韩绍闻言,缓缓阖上那些记载着罪囚罪名的书册。 就在那文吏以为此事就这么略过的时候,韩绍叹息一声。 “既然大雍律法定不了他的死罪……” 韩绍说着,失笑一声道。 “那本侯就判他们一个意外暴毙吧。” 说完,不理会那名听闻这话目瞪口呆的文吏。 转而望向看着同样陷入失神中的李赫等人。 “准备好了吗?” 听闻这话,还未回过神的几人,除李赫之外,全都有些不明所以。 下一刻。 一道恐怖的神念,在整片地牢横扫而过。 所以刚刚被韩绍朱笔勾过的名字,所代表的一个个罪囚,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 整个人便在各自的牢房中炸成了一团血雾。 血色命元飘荡在虚空中的那一刻,韩绍哂笑自语一声。 “能让本侯亲自给你们当这个行刑的刽子手,你们当感到三生有幸。” 话音一落。 一道道血色命元从虚空垂落。 传言‘庚申夜月华,其中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累累贯串,垂下人间,草木受其精气,即能成妖!’ 韩绍此时赐下的这些东西虽然不是所谓的【帝流浆】。 但大抵功效,却是差不多。 都是能让世间生灵一步登天的存在。 六扇门新建。 这些出身市井的江湖草莽,修为普遍低下,不堪大用。 不给他们开挂,怎么能行? 更何况韩绍向来信奉,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忠诚。 所谓的忠诚,也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大而已。 不过这一点,韩绍很自信。 因为除了财货之外,他能给的,旁人不说给不了。 最起码没有人会给得这么爽快。 这么简单粗暴! 而与此同时,这一路来都云里雾里,搞不清到底是个什么状况的六扇门几人。 此刻终于知道了,先前李赫口中的‘天大的造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感受着体内渐渐沸腾,并且不断暴涨的气血之力。 这一刻,他们什么都懂了! ‘原来如此!’ 他们就说嘛! 昔日跟他们修为差不多,甚至稍弱一点的李赫,怎么可能在经过一场草原血战后,修为就突飞猛进至斯! 原来根源在这里! 在眼前这位神秘莫测的当朝新晋冠军侯! 时间一分一毫过去。 韩绍眯着笑眼,看着眼前精气神在短时间内翻天覆地的几人。 几人彼此对视一眼,欲言又止的颤动嘴唇,布满震撼的眼神。 无不诉说着他们的激动。 直到韩绍笑问道。 “感觉如何?” 听到韩绍这话,几人重重一声双膝跪地,叩首道。 “侯爷天恩!我等卑贱之身,无以为报!” “唯效死尔!” 韩绍笑着上前,亲自将几人扶起。 恩、威,当并施而为。 才能真正起作用。 这恩给了。 接下来,还要宣示其威。 韩绍不理会几人感激、激动的目光,接着笑道。 “不急,再跟本侯去一个地方。” …… 第一百七十八章 法兽解豸!悬尸城门!兵围北固宗!(二合一)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七十八章法兽解豸!悬尸城门!兵围北固宗!幽州,九郡四十六县,并不全都是一马平川。 一条贯穿南北的辽河,生生将幽州分割成辽东、辽西两地。 此外,亦有大小山峦,星缀在这苦寒广袤的幽州大地上。 定壤郡,位在镇辽城之北。 为幽北四郡之一。 大雍太康五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九。 临近除夕的前一天。 天刚蒙亮。 一阵密集沉重的马蹄声,便打破了定壤郡的平静。 被这阵剧烈动静惊醒的定壤郡守以及一众定壤郡官员,匆匆忙忙登临虚空。 遥望着远处急速奔行而来的千余黑甲铁骑,目光骇然间,也不免带着几分疑惑。 “郡守,那些是……镇辽军的人?” 面对郡丞的疑问,定壤郡守也是一头雾水。 明日就是除夕了。 按制,接下来就是长达一旬的年节休沐。 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些军汉怎么还不安生,生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莫不是…… “莫不是……那些乌丸蛮狗又打过来了?” 听着身边都尉语调中的颤抖,一众定壤官员面色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身为一郡最高武官对那些蛮狗畏惧如虎狼,实在令人发笑。 可谁让此人听话呢? 尤其是听郡守的话。 这样一来,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此人是个酒囊饭袋的怂包,其地位依旧稳如山岳。 看着一众官员面色间的嘲弄,再看自己这个心腹的怂样。 定壤郡守也是面上无光,气恼地呵斥道。 “胡说八道什么!” “那些狗蛮刚刚退去,哪有这么快就卷土重来?” 都尉闻言,想想也是。 原本有些发白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 没办法。 谁让两个月前,定北、廊居两县的情况,实在是太惨烈呢。 他们这些后续赶过去‘打扫’的郡兵看过之后,哪一个不是心有余悸? 正心中腹诽间。 都尉还是忍不住问道。 “既然不是蛮狗打来了,那这些镇辽军到底是要干嘛?” 见问题又绕了回来。 定壤郡守眉头深锁,总觉得今天这事有些不同寻常。 因为以他的修为,自然能感觉到远处这支镇辽军的可怕之处。 特别是领头的三百骑,其气息可谓是浑然一体。 甚至给他一种当初面对辽东公孙那支名震天下的白马义从时的感觉。 ‘兵家军势么?’ 定壤郡守倒吸一口凉气间,挥手便准备打发人迎上去问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可没想到那些沿着官道一路奔袭的黑甲铁骑,猛然一个横转,竟然绕开定壤郡城,直接往北去了。 “这……” “对方目标不是咱们定壤?” 一众定壤官员心中顿时舒了一口气。 作为地方文官,他们等闲是不愿意跟这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厮杀汉打交道的。 损失一些劳军的财货也就算了。 要是生出什么是非,更是麻烦。 可他们没想到,就在大多数官员都放松下来的时候,他们的郡守竟然脸色一变。 心中暗道不好。 他们要去北固山! 正要遣人拦下那支黑甲铁骑的时候,忽然听得这定壤郡城的城头虚空上,传来一声冷笑。 “赵郡守这个时候知道害怕了?” 话音一落。 几道通体笼罩黑袍的身影,从虚空中踏临而下。 一众定壤郡官员面面相觑,可当他们看到眼前这些黑袍上纹的金色兽纹时,还是忍不住惊呼一声。 “法兽解豸!你们是李长史的解豸卫!” 解豸卫? 定壤郡守面色一白,嘴上兀自强硬道。 “解豸卫又如何?” “本郡守根本就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听到这话,几位黑袍失笑一声。 “行了,赵郡守就不要嘴硬啦。” “乖乖跟我们走,尚有可能不牵连家族。” “等回头那位冠军侯到了,赵郡守怕是后悔也晚了。” 说着,几人兜帽中隐现的目光,闪过一抹怜悯。 “我想赵郡守应该不会想知道,那位冠军侯在草原上是怎么处置那些蛮狗的……” 冠军侯? 几位黑袍这话说完,见那定壤都尉面露怯意,退缩着步子。 似乎想要扭头就跑的样子。 为首的那黑袍一巴掌拍下。 滚滚浩瀚的元神法力,同时镇压而下。 “你这等人也配穿甲?真是我等武人之耻!” 被重重拍在地上的定壤都尉,听到这般嘲弄的话。 哪能不知道他们的事发了? 面色一片死灰之下,当即痛哭流涕道。 “本都尉……哦,不对!是犯官!犯官有罪!犯官该死!” 说着,忽然话锋一转,瞬间将矛头指向定壤郡守,一面叩首,一面哭嚷道。 “不过犯官也是被逼的!是郡守!” “是郡守逼我的!” “我也不想出卖镇辽军的!我也不想的!” “是郡守让我这么做的!要是我不这么做!他就要杀我!要杀我啊!” 听到这话,一众官员心神一震,全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向了赵郡守。 而赵郡守此时也慌了。 一双平日里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都尉,目眦欲裂地怒道。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 “本郡守何时做过这等事!” 说着,面色一狞。 “公然构陷上官!伱该死!” 说话间,元神境真人的恐怖杀意,瞬间化作一道锐利锋芒,直戮那都尉眉宇之间。 这等狗急跳墙,杀人灭口的意图,可谓是昭然若揭。 只可惜他这种自作聪明的举动,怎么可能瞒过这些獬豸卫的强者? 法力倾泻之下。 那执掌定壤郡数千里的赵郡守,便被死死镇压在这城头的虚空之上。 只是这样一来,这位赵郡守似乎反倒是不怕了。 忽然哈哈笑道。 “不错!就算是本郡守指使的,那又如何?” “本郡守出身幽州大族!族中数位长辈在神都为官!” “你们敢杀本郡守吗?” “别说是你们了!就算是公孙度和李文静那个笑面虎,承受得起杀本郡守的代价吗?” 说着,赵郡守见几位獬豸卫沉默不语,嗤笑一声,不屑道。 “不妨告诉你们!要他公孙度死,要镇辽军亡的不是本郡守!” “而是另有他人!那些大人物就算是整个辽东公孙也要掂量掂量!” “更何况没有我们这些幽州大族支持,他公孙度和李文静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给他俩面子,他们才能执掌幽州!” “不给面子,整个幽州旦夕可乱!” 一句话! 幽州乱不乱,公孙度、李文静,乃至整个辽东公孙都说了不算! 他们这些幽州大族说了才算! 说到这里,赵郡守再次张狂笑道。 “你们不是要抓本郡守吗?来!抓我!” “告诉你们!本郡守就算以后这个官不当了!” “回到族中,照样锦衣玉食!一世富贵!哈哈哈!” 啧啧啧—— 这就是世家大族的傲慢。 犯下了这等滔天大罪,依旧有恃无恐。 该说他是目中无人呢? 还是该说他愚蠢? 当韩绍一行人从南向北,来到这定壤城的时候,这位被囚禁于定壤城上的赵郡守依旧一脸桀骜与张狂。 之所以没有被直接锁拿进镇辽城,也是韩绍的主意。 看着策动乌骓龙驹踏上城头的韩绍,几位獬豸卫的黑袍当即上前拜见。 “见过冠军侯!” 不出意外,这些滞留在城头的定壤城官员,在看到这位新晋冠军侯的时候,眼神中免不了闪过一丝讶异。 太年轻了。 外表也太过俊朗。 与传说中横扫草原、火烧龙城、扬威定北城下的悍将形象,反差太大。
甚至让人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可那一身第六境的恐怖威势和名号,断然是做不了假的。 于是这些定壤城官员,同样赶忙上前拜见。 只是这样一来,那位兀自昂扬着脑袋的赵郡守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还没等韩绍说话,这位赵郡守已经率先开口。 “汝,就是韩绍?” 说完,冷笑一声。 “时无英雄,竟使竖子成名!” 韩绍失笑,高居马上俯瞰着对方。 “脖子不错,吊起来一定显眼。” 听到韩绍这话,赵郡守面色一变。 “你……你什么意思?” 韩绍笑笑,也不与他废话。 顺手一指,便将他一身苦修多年的元神法力废除。 眼看着这厮面色瞬间灰白一片,整个人因为失去了法力的支撑,快速衰老了许多。 韩绍摆摆手,示意道。 “吊起来,就挂在这定壤城的城门楼之上。” “也让这定壤城的百姓好好看看,他们这位好郡守的体面。” 犹自不相信自己这一身元神法力,竟然就这么被废了的赵郡守,怒目圆瞪。 “韩绍!你疯了!你敢废我?” “你想寻死乎!” 可这时,得到命令的几名獬豸卫哪管其他。 顺手抛出一根绳索,便像套狗一样,套住了赵郡守的脖颈。 而后拉着他,便要准备甩下城楼。 那会儿此獠言语折辱大将军和长史的时候,他们心中就窝了一团火。 要不是先前他们只得到了拿人的命令,有些事情他们不敢擅自做主。 他们早就将此人杀之而后快了。 而这时,赵郡守兀自喋喋不休地咒骂。 “狗贼!安敢折辱于我!” “你们好大的胆子!放开我!” 可他这声咒骂,换来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失去元神法力的脑袋,嗡嗡作响。 赵郡守神色呆滞发懵间,只听韩绍幽幽笑道。 “知道本侯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吗?” “因为直接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本侯慈悲,见不这世间太多生死离别。” “决定在你死前,先将你阖族上下送下去,免得你们到了底下,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听到韩绍这话,赵郡守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难以置信。 “你敢杀我族人?” 韩绍笑了,摇头道。 “错了。” “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夷族才对。” 赵郡守灰白的脸色,迅速涨红,怒斥道。 “你疯了!你这么做不怕整个幽州大族群起而攻之吗?” “就不怕神都那几位大人……” 韩绍闻言,一脸古怪,而后啧啧道。 “你说的是丁昇、孙乾、郑隆?” 见韩绍说出这三人名号,赵郡守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你知道那三位大人?” 说着,眉眼间傲然道。 “既然知道本郡守是为那三位大人办事,你当知道事情的轻重!” “只要放了本郡守!本郡守可以不计较你今日的冒犯!” “甚至还会替你向三位大人引荐!” “依本郡守看,你少年得志,前途无量!跟着辽东公孙厮混,是糟蹋了你的才能!” “日后顶了天也不过是跟公孙度一样,得一个杂号将军的名号,镇守一方!” “可只要你转投那三位门下,就不一样了!” “你完全可以借助三位大人的力量,走进神都!走上朝堂……” 赵郡守强替一口气,抑扬顿挫地说着。 言语间充满蛊惑之意。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便被身边几位黑袍的嗤笑声打断。 “你们笑什么?” “本郡守难道说得不对吗?” 可他没想到这话一说,身边几人笑得越发肆意了。 在即将被扔到城门楼之下的那一刻。 他才听得韩绍替他解释道。 “你说的三条老狗,如今头颅正摆在我镇辽军慰灵碑前,充当祭品呢……” “不过,你也不用急。” “因为等本侯事情彻底忙完了,你也会摆在那儿。” 话音一落。 赵郡守身形一阵急速下坠,而后就这么笔直地被吊在定壤城的城门楼上。 一阵从未感受过的窒息笼罩之下,赵郡守拼命地挣扎。 可獬豸卫的绳索都是特制的。 哪是他一个修为被废的废人,能够挣脱的。 越是挣扎,那绳索就缠得越紧。 可偏偏元神境真人那淬炼过的体魄,让他一时间想死也死不了。 无尽的痛苦席卷之下,他想得更多的还是韩绍刚刚的话。 ‘那三位大人死了?’ 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 那三位大人除了本身的权势和家族之外,本身更是三位第七境的武道真仙! 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说死就死! 见这位赵郡守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一副‘我不信’的模样。 韩绍莞尔一笑。 心说,要是这天下间的大族都是这样的蠢货,就再好不过了。 因为这意味着有些事情实现起来,似乎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难。 念头倏忽转过间,韩绍忽然将目光望向一旁早已面无人色的定壤城都尉,眼中闪过一抹嫌恶。 “杀了吧。” 这等腌臜货吊起来示众,只会玷污他们这些武将、武官的形象。 不得不说,人都是双标的。 身处哪边,屁股自然是往哪边歪。 挥手将那份天门境的血色命元,落在李赫身上后。 韩绍召来那几位獬豸卫的武人,微微打量了他们一眼,笑道。 “本侯求贤若渴,愿不愿意跟着本侯做事?” 听到韩绍这突如其来的话,几位黑袍脸色一阵怪异。 正打算拒绝的时候,韩绍已经淡淡一笑。 “开个玩笑,不用紧张。” 韩绍嘴上这般说,实际上心里却是对这些人眼馋得很。 不过这等专门干脏活儿的暗卫,不用说也不可能说转投他人,就转投他人。 回头跟老李张口要上一两个,想来他也不会拒绝。 反倒是老李那个笑面虎会不会借机在他的六扇门里掺沙子,才是他应该担心的事。 见几人似乎被自己刚刚的话吓到了,韩绍失笑一声。 而后收敛了笑意,直接道。 “刚刚的这两个人,不用审了,皆夷其族。” “另外,凡是牵扯到这件事的人,无论是谁,同样如此处置。” 韩绍这话说完,眯着眼睛看着几人,问道。 “有没有问题?” 听到韩绍用最平静的口气,说出这般血腥十足的话。 饶是几人之前办过不少大案。 还是免不了心神一颤,赶忙道。 “喏!” “长史说了,此案由冠军侯全权负责,我等自会谨遵冠军侯谕令!” 韩绍闻言,微微颔首。 “既然如此,去将事情办了吧。” 说着,韩绍也是不无感慨道。 “要过年了啊……” 不将事情在年前办了,他这心里不舒坦。 总觉得让这些弃宗忘祖的渣滓活着过年,就是对当初自己一睁眼就被追杀的不尊重。 所以就只能让他们在年前,赶着趟地去死了。 带着吕彦、李赫等人准备离去的韩绍,忽然回首望了一眼那有如一条咸鱼的赵郡守,咧嘴一笑。 “记住了,别让这位赵郡守死了。” “本侯要让他活着看到自己阖族死绝!”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毕竟是一尊元神境的真人,可不能浪费了。 说完,韩绍这才再次策马向北。 北边有个北固县,县中有座北固山。 山上有个名为北固宗的宗门。 相较于那位赵郡守身后的家族,那才是一条真正的大鱼。 ‘名门大宗?’ 韩绍冷笑。 ……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先登!一个死人!马踏山门!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九章先登!一个死人!马踏山门!“止!” 千骑狂奔,势若雷霆。 随着李靖一声‘止’字落下,当先三百骑瞬间止住前冲的马蹄。 紧随其后的千骑,虽然反应慢了几拍,但还是显现出足够的精锐气象。 勒住马缰,马蹄飞扬的那一刻。 齐齐将目光望向前方李靖亲率的三百骑。 而李靖等人则将目光望向前方那座幽州名山,北固山。 “等侯爷么?” 听着身后冯参的这声问句,李靖看了眼已经渐渐现出的光照,蹙眉沉思了一阵。 “怕是来不及。” 北固县是北固宗多年经营的大本营,据说就连北固县令都是北固宗的弟子出身。 他们这一行一千三百余骑,超过半部人马。 目标太大。 被发现肯定是难免的事情。 拖延的时间越长,对方的准备就越充分。 既然如此,还不如以快打快。 直接杀进山门,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李靖微阖双目,不断回忆着当初侯爷带着他们纵横草原的一幕幕。 片刻之后,猛然睁开双目。 神光爆射间,李靖学着侯爷的模样,将手中马鞭遥遥一指。 “突袭!” 话音一落。 当先策马而动。 千骑再次狂奔间,有如黑色洪流向着前方的北固山漫卷而去。 不过李靖到底还是谨慎的。 他知道这一趟奔袭北固宗,侯爷让自己率兵先行。 更多的则是一种对自己能力的考验。 若是损失太大,不说侯爷对自己如何失望。 自己也没脸面对侯爷,面色身后这些一路出生入死的袍泽。 所以想了想之后,李靖最终将目光望向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赵牧。 “赵军候可愿先登此山?” 赵牧闻言,抬眼望去,忽然一笑。 “李偏将如今暂掌陷阵营,便是一军统帅。” “只管下令便是,如何有愿意不愿意一说?” 他为人孤傲,虽然不太服气李靖,但军令就是军令。 既然侯爷将整个陷阵营让李靖暂掌。 那此时李靖的意志,就是侯爷的意志。 他赵牧又怎么可能违逆侯爷的意志? 听闻赵牧这话,李靖也就不再顾忌,直接下令道。 “好!那就让铁鹞子先行!” “破其山门!扼其山道!等我大军后至!直冲北固宗宗门大殿!” 铁鹞子,从一开始组建,选的就是最精锐的士卒。 就连侯爷当初赐下造化的时候,也会有意识地偏向他们。 乃至如今的他们在整个陷阵营中,拥有最强的修为,最快的战马! 目的就是要让他们充当最锋锐的矛! 最凶猛的雄鹰! 用他们的爪牙,瞬间撕碎任何敢于阻挡在侯爷面前的敌人。 然后用座下的猛兽铁蹄,踏碎他们的头颅、躯体。 直至化作一地血泥! 所以在得到李靖的军令后,随着赵牧这个统领的一声招呼。 数十骑全员先天境的厮杀汉,黑色面甲下扯出一抹狞笑。 瞬间呼啸着策马冲出大军,消失在前方的浓雾晨霜中。 …… 北固山,地处幽州之北。 与大雍其他州郡的奇峰名山相比,山势明显要低矮‘平坦’上许多。 但这并不妨碍这北固,幽州名山之名。 除了这大雍北疆名山不多,矮子里面拔将军外。 更是因为这座于北固山建宗超过千年的北固宗。 传言当初北固宗的创宗祖师,乃是一位第八境的通天强者。 只可惜就算是号称通天的第八境,似乎也抵挡不住岁月的消磨。 在创下这北固基业后,没到百年便身殒道消。 一身通天修为,得于天地,复归天地。 徒让后人闻之,不甚唏嘘。 此时正照例为祖师上香的北固宗主,便是如此感觉。 仰头望着头顶高大威严的祖师石像一阵出神后,北固宗主叹息一声,顺势将手中的香火插进香炉。 香火的青烟缥缈而上,似乎就连祖师的相貌也模糊了起来。 跪伏在蒲团上向祖师叩首的北固宗主,忽然呢喃自语道。 “祖师,弟子真的做错了么?” 说完,便替自己辩解道。 “弟子没有做错。” “弟子老了,弟子不想死。” “这北固宗也不能没有弟子。” “只可惜弟子此生天赋有限,踏临第六境已经耗尽了全部底蕴,若是得不到资粮的供应,此生怕是没有半分觊觎第七境的希望。” “一旦弟子寿元终了,咱们这北固宗就完了。” 北固宗虽然在幽州名头不小,传承逾千年。 号称名门大宗。 传承越久,底蕴越厚这话是不错。 但相应的,积弊也越来越多。 早年宗门还秉持着祖师的创宗理念,唯天赋是举。 宗门内的精英,很多都是天赋卓绝的平民子弟。 可人是会变的。 而人变了,整个宗门自然也就跟着变了。 如今的北固宗,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北固宗了。 昔日的宗门精英延续下来的血脉,渐渐演化成一个个盘根错节的大小势力。 正如北固宗主刚刚说得那样。 一旦失去了他这个宗主坐镇,后续怕是根本不用外力的逼迫。 这些日渐坐大的各方势力,就会自己将狗脑子打出来。 顺带着也会将北固宗这个传承千年的名门大宗,拖进无尽的深渊。 “所以很多事……弟子也是迫不得已啊!” 苦一苦幽州几城百姓。 再让镇辽军去死。 等后续那些神都中的大人物,趁势插足幽州。 自己就能得到大量修行资源,一举突破第七境。 到时候不但他死不了。 甚至就连整个北固宗也会因为他的突破,迎来新生。 这样一举数得的买卖,如何不能做? 更何况也不需要他们北固宗真的去做什么。 他们只要凭借着北固宗多年来在幽北经营的眼线,出卖一点消息罢了。 如此微不足道的举措,能够换来如此庞大的利益。 北固宗主觉得很值。 此时唯一让他心神不宁,甚至为此感到心虚不安的是——这事失败了。 那些蛮狗在定北城下退了! 该死的! 那些茹毛饮血狗一般的东西,竟然退了! 虽然他们真正重创了镇辽军,可这又有什么用! 幽州还是镇辽军的幽州! 还是辽东公孙的幽州! 没有那些大人物许诺的修行资粮,他注定突破不了第七境! 寿元一尽,他注定要死! 他一死。 这传承千年的北固宗,注定要乱! 之前所有的投入、希冀,全都打了水漂。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事情的原点。 而就在北固宗主咒骂不已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头顶那尊祖师石像石制的眼珠子似乎动了动。 原本望向远方的眼眸,此时低垂下来。 似乎看向了山门的方向。 与此同时,那一缕本该笔直升腾而上的香火青烟,竟然不知何时溃散开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异象,北固宗主心中一惊,顿生不祥。 从蒲团上霍然站起身的那一刻,还没等他有所动作。 忽然听到祖师殿外,传来一阵震惊、戒惧的声音。 “宗主!出事了!” 北固宗主身形闪动,瞬间出现在了祖师殿之外。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看着门中弟子面色惨白的样子,北固宗主面色一沉,呵斥了一声。 可当他将神念外放之后,那张老脸也瞬间变了颜色。 “镇辽军!山下全是镇辽军!” “他们冲上来了!还杀了我们不少弟子!” 听到这些门中弟子完整的禀告。 北固宗主强行定住心神,一脸愤怒道。 “本宗倒要看看,他镇辽军哪来的胆子,敢肆意屠戮我北固门人!” 说完,身形一闪。 瞬间向着山门处冲去。 几名北固弟子见状,赶忙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们离去的那一刻,祖师殿中那高大威严的祖师石像忽然面色一苦。 “祸事了!祸事了!” “这些蛆了心的孽障!惹出祸事来,连累老夫都死了这么年了,还不得安生!” “真是……真是……” 祖师石像一阵咒骂,而后断然道。 “罢了!这里是不能待了!” “万一被记恨上,怕是死也不得好死!” 虚空中的话音一落,石像陡然一阵剧烈震动。 而后伴随着石粉索索掉落,片刻之后,竟然直接自行崩毁。 随着一点真灵性光从中飘忽而出。 整个北固宗所有有关北固祖师的画像、石像,乃至于记载着北固祖师事迹、名号的古籍,全都以各种方式自行销毁。 等做完这一切后,那由一点真灵性光化作的老者虚影,终于长呼一口浊气放下心来。 可在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这千年积累下来的香火灵光之后,最终还是叹息一声。 “哎,难怪都说香火有毒,乃下下之道。” “没想到就算是传道之恩,也无法全部化解。” 老者虚影无奈苦笑。 “罢了,看在这份香火之情的份上,老夫再帮你们一把吧!” 这般自语之后。 老者那道非实非虚的身影,再次化作一点真灵性光。 飘忽出祖师殿的那一刻,祂神念扫了一眼那些策马上山,如履平地的虎狼黑甲,却没有丝毫的停留。 而是向着山下瞬间遁去。 一息不知道多少里之后,看着那一道身胯龙种神驹的挺拔身影,那点真灵性光一阵犹豫,最终还是迎了上去。 等展露身形之后,那老者虚影姿态恭敬地向着居于神驹之上的年轻身影,拱手躬身一揖。 “贵人……能否高抬贵手,给老夫一个薄面?” 虚空拦路。 尽管气息丝毫不露,但那种出于神魂层次的巨大差距。
还是让除乌骓龙驹外的一众战马,还是惊得瞬间人立而起。 韩绍挥手止住准备上前护卫的吕彦等人。 蹙眉冷眼看了老者一眼,不急不缓道。 “你算什么东西?让本侯给你面子?” 老者面色一滞。 刚想说什么,却听韩绍冷笑一声。 “装神弄鬼!还不给本侯滚开!” 话音一落。 老者似乎垂目衡量了一阵,而后忽然笑道。 “好咧,这就滚。” 说着,没有任何废话,瞬间化作一点灵光,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此莫名其妙的一幕,看得一旁的吕彦等人好一阵目瞪口呆。 重新策马的时候,吕彦等人终于忍不住好奇道。 “侯爷,那老东西是……” 韩绍道。 “一个死人,无需在意。” 说完,也不管众人面色悚然,继续赶路。 若是一尊活的第八境,韩绍自然执礼甚恭。 带着如今已经冲上北固宗的陷阵营,扭头就走。 只可惜是个死的。 刚刚要不是他努力压制神魂中的天宫画卷,那老东西此时已经榜上有名了。 而之所以放他一马,无非是不想在人前暴露这个秘密罢了。 …… 浓雾、晨霜。 北疆的早晨,滴水成冰,哈气成霜。 早起轮值山门的弟子自然是怨声载道。 “这鬼天气,真是冻死个人!” “谁说不是呢?” 筑基凝血,说到底也不是个强大一点的凡人罢了。 还远没有到达无惧严寒酷暑的地步。 严寒吹僵了的脸庞,让这些本就怨气深重的弟子,一个个看起来都挂着个僵直的死人脸。 “凭什么每次轮值都是我们?” “同样都是外门弟子,刘瀚、徐纯他们就能天天睡大觉!” 听到同门的抱怨,身边那弟子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人家是大族子弟,来外门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要不了就要去内门了。” “哪用跟我们这些苦哈哈一样,在这外门苦熬?” 听闻这话,那弟子恨声道。 “真他妈的不公平!” 可他没想到,自己这话竟然换来另一名同门的嘲讽。 “公平?有能耐,伱投胎的时候使把劲啊!” “这个时候抱怨这个,有个鸡毛用!” 先前说话的那弟子,顿时气得脸色发青。 “你以为你阿谀奉承那些大族子弟,就能如何?” 对此,那同门继续冷笑。 “不阿谀奉承?难道我要像丁师兄一样,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 说着,他望向走在几人最前方的那道身影。 “以丁师兄的天赋和修为,早就该升入内门了吧?” “如今还不是跟我们这些天赋普通的师弟,一同厮混?” 一直沉默不语的丁师兄闻言,脚步微微一滞。 眼神漠然地回首望着那师弟。 那师弟见状,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可一想到自己背后的那几个靠山,底气顿生。 目光直视丁师兄,昂首挺胸道。 “我说错了吗?” “以丁师兄你的天赋,只要进了内门,必定一飞冲天!” “到时候不但修为能突飞猛进,荣华富贵更是唾手可得!” “既然如此,丁师兄又何必记挂当年那点小事?” “不过一个女子而已,刘师兄都不计较你当年的冒犯了。” “他怜惜你的天赋,跟我说了,只要你去给他磕个头,认个错!过去的事情,就算了!” “丁师兄,觉得如何?” 那师弟这话说完,身边另外三四人彼此对视一眼。 而后笑着接话道。 “是啊,丁师兄,区区一个女子而已,等日后丁师兄富贵了,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 “又何苦纠结早已过去的事情?” “没错,大丈夫何患无妻?更何况刘师兄当初又不是故意的?一时失手而已!” 丁师兄眼中平静的眸子闪过一抹波澜。 一个女子……而已? 丁师兄笑了。 可这份笑容却比这凛冬的寒风,还要冷。 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们要让我给那刘笙当狗?” 听到这话,说话那几人干笑道。 “什么当狗?多难听!” “刘师兄世之英杰,有丁师兄辅助,自然如虎添翼!” “是啊,丁师兄,给刘师兄一个机会,不也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见丁师兄平日不苟言笑的脸上,笑容越来越盛。 顿时以为这块茅坑里的臭石头,终于开窍了。 于是他们也开心起来。 前几日刘师兄说了,只要能说服这丁晟给他跪下当狗。 所有人全都重赏! 虽然这所谓的重赏,只是猛虎牙缝里漏出来的一点残渣。 可谁让他们只是鬣狗呢? 任何一份能够饱腹的资粮,都足以让他们豁出命去拼了。 最先开口说话的那弟子,笑着上前拍拍丁晟的肩膀,言笑晏晏道。 “丁师兄,人要往前看,是吧?” 丁晟闻言,眯着眼睛看了眼对方。 又转眼望了眼山下,笑着点头道。 “是啊……人要往前看!” 这话出口。 刚刚出言的几人大喜过望,而一旁未曾说话的几人却是全都用复杂的目光望向丁晟。 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下一瞬间,一道锐利雪亮的剑光闪过。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丁晟,只见他一脸嫌恶地将那只还扣在他肩膀上的断手,扔到一边。 “我讨厌脏东西碰我。” 不理会那捂着狂涌鲜血的断臂,痛苦哀嚎的师弟。 丁晟目光依旧望向山下,感应着脚下微不可查的震动,眼神中闪过一抹前所未有的璀璨火光。 是马蹄! “来了……终于来了!” 丁晟口中呢喃自语。 手中锐利的长剑,却没有停下。 不得不说。 这位外门的天才弟子,手中的剑真的很快! 惊鸿一瞥间,便直接穿透了那名刚刚还哀嚎不已的北固宗弟子额间。 “丁晟!你疯啦!” “擅杀同门,可是死罪!” 听到剩下几人惊恐的呼喊,丁晟嘴角咧出一个渗人的弧度。 “疯?你们说得对,我早就疯了。” “是这个肮脏的宗门,将我逼疯的,不是么?” 丁晟提着滴血的长剑,一步步逼向几人,面色狰狞。 “擅杀同门,死罪?” “那为什么那姓刘的狗贼不死?” “她当年也是北固弟子!那畜生将她凌辱至死!他为什么不死!” 看着丁晟这副直欲择人而噬的恐怖模样。 几人终于感觉到了害怕。 “那是刘师兄干的啊!不干我们的事啊!” “你要杀,也该杀他啊!” 丁晟哈哈一笑。 “不急,都会死。” “等他们来了,该死的,一个都活不了。” 他们? 他们是谁? 这些守门弟子的修为不如丁晟。 所以感应不到那么远。 可很快在场所有负责守卫山门的弟子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感受着山下浓雾晨霜中传来的隆隆马蹄声,瞬间全都望向了山下的方向。 当看到第一道黑甲身影冲破迷雾,策马冲上的那一刻。 除了丁晟外的所有人,瞳孔全都一阵剧烈收缩。 有人下意识张口凄厉道。 “敌……” 可那简短的字音刚出喉咙,便被那柄锐利长剑穿喉而过,生生堵住。 这一刻,所有人都明悟了。 “丁晟!你背叛了宗门!” 面对这声怒斥,丁晟愉悦一笑。 “现在才发现,太晚啦!” 说着,手中长剑再次一阵席卷,直接挡下那些刺向自己的长剑。 可下一刻,便有人身形瞬间一阵暴退,似乎想要趁机冲过去启动护山大阵。 妄图以此阻拦那些即将突入山门的黑甲铁骑。 可对此丁晟却是嘲讽一笑。 “师兄我这段时日,日日巡守山门,你们就不觉得奇怪么?” 自从师妹死后,他整日浑浑噩噩,荒废修行。 这突然勤奋起来,竟然没有人过问半句。 丁晟只能说这北固宗,真是活该被灭啊! 一剑抹了几名弟子的脖颈后,丁晟抹了把脸上的血迹。 冲着还活着几名弟子,笑问道。 “想死,想活?” 见几人讷讷点头,丁晟顺手一指那妄图启动山门法阵的弟子。 “杀了他,就能活。” …… 当赵牧带着铁鹞子的数十骑冲上北固宗山门的时候。 看着那块上阴刻着【北固宗】三个大字的巨石,手中长刀一斩。 瞬间将那块巨石斩成一地碎石。 “今日马踏北固宗,我等先登,自此而始!” 身后数十铁鹞子的将士哈哈一笑。 “陷阵之志!” “有死无生!有敌无我!有我无敌!” 马蹄如雷间。 让一马当先的赵牧疑惑的是,这山门处竟然毫无防守的样子。 不但山门法阵,没有丝毫开启的迹象。 甚至就连守山弟子似乎也…… 正怀疑有没有陷阱的时候,忽然听得前方的某处传来一声激动的颤音。 “六扇门麾下!苦候将军久矣!” 说着,一块令牌电射而至。 赵牧正奇怪这【六扇门】是个什么玩意儿的时候,却见那令牌上独特的睚眦兽纹。 赵牧心中顿时明悟。 这是侯爷的人! 原本还有几分忐忑的赵牧,心中瞬间大定。 看着一身北固宗弟子服饰的丁晟,当即道。 “给他一匹马!” 说完,指着丁晟咧嘴笑道。 “跟上!今日破宗首功,算你一个!” …… 第一百八十章 宗门与大族!屠宗灭门!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八十章宗门与大族!屠宗灭门!杂役、外门、内门、核心真传。 平民子弟,以杂役弟子身份入门,一面苦修基础功法,一面操持杂活。 修行有成,便可升入外门,从此列入宗门门墙,修行真正属于宗门的独门功法。 再有成,便可由外门进入内门。 而到了内门,待遇就不一样了,不但有机会晋升宗门核心真传。 就算潜力有限,修行之路止步于此,也可以成为宗门执事。 从此由宗门供养,一生衣食无忧。 这天下但凡成了气候的宗门,大抵都是这样的组织架构。 一层叠一层,组织严密,等级森严。 北固宗自然也是如此。 当赵牧带着麾下铁鹞子一路直冲上山,很快便冲上一片地势平坦之地。 而那些正在晨练的北固宗外门弟子,看着这些踏着晨曦突如其来的黑甲铁骑,一时间都愣住了。 唯有那些负责管理这些弟子的外门执事见状,面色一变。 匆忙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道。 “可是镇辽军的军爷当面?” 赵牧闻言,黑色面甲下的嘴角勾了勾。 顺势从马鞍处取出长弓,将那名悄然退下,准备前去禀告的执事当场射杀。 而后也懒得跟这些人废话,手中镇辽长刀一斩,便将这些北固宗执事全部当场斩杀。 无辜? 确实可能会是无辜的。 但他们是军队,不是什么坐镇府衙的堂官。 哪有这么多闲工夫论证这些! 更何况这些执事既然领了这北固宗一份俸禄,得了其恩惠。 与之同殉,才是正理! 杀完人之后的赵牧从黑色面甲后透露出来的目光,扫过这片平坦开阔广场上的一众北固宗外门弟子。 见他们被眼前这血腥一幕震慑住心神,顿时冷哼一声。 “奉将军府、冠军侯军令!” “今日兵围北固宗,但有妄动者!格杀勿论!” 这话说完,赵牧听着后方山下传来的密集马蹄声,心中感慨一声。 ‘李靖那厮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自己前脚上山,他后脚即至。 一面可以让他的铁鹞子,替他探明前路,扫清障碍。 一面又可以防止他们孤军深入,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 这等对于时机的把控,可谓是恰到好处。 这一点,冯参、齐朔做不到。 就连他赵牧也不一定能拿捏得这么好。 念头倏忽转过间,赵牧心中略微轻叹。 索性懒得再管这些人数众多的外门弟子,直接带着铁鹞子继续直扑上山。 …… 此时冲到山腰处的李靖,看着破碎一地的北固宗山门大石,心中也是一安。 看来事情比他想象得还要顺利一些。 在让后续加入陷阵营的一千骑军下马步行后,便毫不停歇地策马上山。 没办法。 这些后续加入陷阵营的将士,其麾下战马虽然同样是精心培育的辽东大马。 但终究还是凡马。 比不得他们这些被韩绍‘喂养’过的异种。 登山前行做不到如履平地、健步如飞。 万一遭遇那些北固宗贼子的突袭,反而会引起混乱。 看着那一众望向自己这些陷阵老卒面露艳羡的将士,冯参那独一无二的大嗓门,哈哈一笑。 “好好跟着侯爷做事,该你们的少不了你们!” “记住了!我们是陷阵营!” “镇辽诸营,唯有我陷阵营最强!” 听到冯参这话,正因为弃马步行而显得有些失落的将士,顿时眸光一亮。 实际上他们也知道,这一次的出征,他们这后续加入的一千骑其实是来凑数的。 毕竟实力差距太大了。 他们这些人连给那些陷阵老卒打打辅助、下手,都有些勉强。 如此巨大的落差,怎么能让他们这些曾经也自认精锐的将士不失落? 不过此刻在听到冯参这话后,他们心中终于燃起一抹希冀的火光。 ‘要是自己也能像这些陷阵老卒这般……’ 想到这些,这些新加入陷阵营的士卒,心中顿时一片火热。 要知道据他们所知,这些陷阵老卒也不是天生就是如此强大的。 只因为当初草原的那一战,这才脱胎换骨! ‘都是因为……侯爷么?’ 想到那位除了之前迎接他们入营,就很少出现在营地中的冠军侯。 神秘、强大、鬼神莫测…… 这些就是他们对于那位冠军侯的印象。 …… 大军踏临北固山。 这是北固宗建宗千年也从未遭遇过的事情。 不但那些门中弟子慌了,就连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内门执事和长老也慌了。 当面对赵牧那数十骑铁鹞子的时候,有不开眼的执事和内门弟子前去阻拦。 可迎接他们的是一道道雪亮的刀光。 等到马蹄踏过,那一条通往北固山顶的道路,已经遍布尸骸。 汩汩而流的宗门之血,染红了脚下的石阶。 凭空为这传承千年的宗门,增添了几分悲呛的色彩。 这一刻,他们只恨当初为了展现宗门实力,将这些石阶修建得太过宽大,不够陡峭。 这才让这些铁骑如此肆无忌惮地沿着石阶纵马驰骋! 终于一道气息强大的老者,腰悬北固长剑,一人站在石阶高处俯瞰着下方的黑甲铁骑。 “镇辽军无缘无故纵马北固宗!杀我北固门人!” “如此无法无天!冒天下之大不韪!就不怕事后被群起而攻之吗?” 说话间,老者怒目而视,一身元神境的恐怖威势,向着山下临空镇压而下。 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可这份看似恐怖的威压,在赵牧面前却完全不够看! 元神境真人! 这要是换做定北城之战前,他自然不是对手。 可现在…… 区区元神境真人,还不够看! 赵牧策马横刀,嘴角泛起一抹狞笑。 下一刻,一道充斥着战场惨烈气息的血腥煞气,冲霄而起。 不但瞬间顶住了那北固宗元神真人的威压,甚至悍然倒卷而上。 之前镇辽军各营主将四下出击,到处挖陷阵营墙角的时候。 为什么没有人想挖他和李靖等四人? 因为挖不动! 就算强行挖过去了,他们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也要挪窝! 那些老狐狸个个都是人精,没有人是傻的。 这种为他人做嫁衣的蠢事,他们自然不会做。 “元神真人!” 那刚刚还一派高人模样的北固宗元神境长老,面色瞬变。 怎么可能! 按照大雍军制,元神境真人最少也是一营主将,统领万人! 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跟普通厮杀汉一样,带军冲锋? 又怎么可能像眼前一样,只是统领数十人? 不对! 此獠身后那数十骑看似普通的士卒,也不对劲! 最低也是先天境宗师! 甚至还有一些天门境大宗师掺杂其中!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奇葩!’ 那北固宗元神境真人心中震惊之余,下意识就想飞身逃遁。 可这个时候哪还来得及? “想跑?” 赵牧冷笑一声。 “晚了!” 话音未落。 一道雪亮中带着几分赤红的恐怖刀罡,已经向着那北固宗长老斩去。 早已被韩绍种下过太阳真火火种的赵牧,这一刀之下,仿若掀起了一幕焚天灭地的恐怖天火。 甚至就连虚空都为之扭曲起来。 意识到这一刀恐怖的那北固宗长老,身形暴退间,口中更是惊声呼喊道。 “快去请宗主和诸位太上出……” 可话音未落。 那颗花白的头颅就已经抛飞出去。 而后沿着石阶一阶阶滚落。 对此,赵牧冷笑一声。 “一夫当关,我当是个什么人物,原来是个中看不中的草包货色!” 其实真要说起来,如果单论修为的话,那北固宗长老并不比赵牧弱上分毫。 甚至还要比赵牧强上一线。 可这些宗门温室里养出强者,久居高位。 无数年来,就算是与人争斗也不过是切磋论个强弱高下,点到即止。 哪能跟他们这些脑袋别在裤腰带的厮杀汉比? 临敌之时,见对方跟自己境界相仿。 心中先是生出三分胆怯之意。 这样一来,此人被赵牧一刀瞬杀,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马蹄着那具元神境的无头尸体,继续拾阶而上。 过了一阵,又斩杀了一些人。 等到彻底踏足那片属于内门的演武场,赵牧便不再向上了。 他得到的军令只是‘破其山门,扼其山道’。 当初在草原上,被韩绍抽了几鞭子的赵牧,也算是涨了记性。 既然完成了任务,也就不再做什么画蛇添足的事情了。 看着演武场上那些如临大敌的北固宗内门弟子,赵牧再次重复了下那句。 “奉将军府、冠军侯军令!” “今日兵围北固宗,但有妄动者!格杀勿论!” 便横刀立马,安静等待着后续的李靖大军。 只是他没想到竟然有人跳了出来,指着他怒骂道。 “你们这些军汉好大的狗胆!” “我北固宗乃是传承千年的名门大宗!伱们竟然在我北固宗肆意妄为!” “识趣的,现在就退兵、赔礼!” “否则的话,等我禀明父亲,定教你等吃不了兜着走!” 赵牧听闻这话,黑色面甲覆盖的目光看着那厮,愣了好半晌。 于是眯着眼睛,笑问道。 “敢问这位少郎君的令尊,是哪位大人物?” 那青年模样的北固宗内门弟子闻言,以为赵牧这是怕了。
当即带着几分傲然大步走出。 “家父定壤郡守!” 定壤郡守? 赵牧目光闪过一丝了然。 不过还是不动声色地略过他,转而望向那厮后面站着的一众北固宗内门弟子。 “还有谁,准备让本军候带兵退下的?” 说着,赵牧眼神中闪过一抹玩味,强调道。 “最好带上你们的出身来历,不然本军候带兵回去的时候,不好交代。” 听到眼前的赵牧,竟然只是区区曲军候。 没有见到赵牧刚刚在下方石阶,一刀斩杀元神境长老的那些内门弟子,有些人顿时面露不屑。 很快便有人大步上前,站在那郡守之子身后,昂首道。 “家父定壤郡都尉!” 有一便有二。 有二便有三。 很快一道道举止傲然,自有一番气度的身影,接连迈出。 “家父定壤郡丞!” “家父北固县令!” “我乃涿郡林氏嫡脉子弟!” “定壤刘氏!” “定壤秦氏!” …… 赵牧目光幽幽地看着这些一个个站出来试图逼迫他们退兵的北固宗弟子,眼神一阵讶异。 因为他甚至从中听到了定北和廊居二县出身的大族子弟。 “啊,你们没死绝啊?” 听到赵牧这话,那几个出身定北、廊居二县的大族子弟,面色一沉。 随后断喝道。 “放肆!胡言乱语什么!” “当初血案,死不过是一些本族旁支跟贱民罢了!” “我等嫡脉根基深厚,如何能伤到分毫?” 听闻这话,赵牧想想也是。 于是失笑一声,叹息道。 “原来这样啊……” 说着,顺势对着虚空道。 “这些人几位都记下了?” “事后可以跟长史禀告一二。” 虚空中沉默了一阵后,徐徐叹息道。 “不用记了。” 眼前这些站出来的北固宗内门弟子能站出来的,基本都站出来了。 几乎全部是出自地方大族。 这就是名门大宗。 盘踞一方多年。 虽然放到天下大局面前,看起来并不起眼。 可要是顺着表层的土壤深挖下去,露出这些盘根错节的可怕根基。 换做任何人怕是都要头皮发麻。 见那些隐匿在虚空中的獬豸卫强者沉默了下来。 赵牧撇了撇嘴,眼神不屑。 若按他的想法,顾虑这么多干嘛? 就像是当初他们那区区三百余人在草原上,如果也是这样顾虑重重,如何能跟着侯爷闯出那般常人听来都觉得是奇迹的丰功伟绩? 宗门犯禁,灭之! 大族作乱,屠之! 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就不信了! 这些人的脖颈和一身筋骨,难不成是铁打的? 是刀子砍不断? 还是马蹄踏不碎? 当然,赵牧这是纯粹的武人思维。 他们这种人向来不信什么权谋算计。 只信自己这一身修为。 只信自己手中的长刀。 只信自己座下的战马。 一旦认定了某个人、某件事,哪怕马革裹尸、哪怕粉身碎骨! 也会跟着那个人操起刀子,干他酿的! 怕这怕那,什么事情干得成? 见那些出身一方大族的北固宗内门弟子,竟然不知死活地大步逼了上来。 赵牧问道。 “无视禁令,贸然冲击大军,何罪?” “死罪,可当场格杀之。” 听到虚空中獬豸卫传来的回应,赵牧笑了。 滔天刀罡掀起的漫天火光,倾泻而下。 几乎转眼间,便将眼前这些烦人的苍蝇抹除了大半。 那最先站出来的定壤郡守之子,只觉得一阵滚烫的气息拂面而来。 而后便是一阵赤红色的‘雨水’罩脸泼下。 近乎本能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后,他目光呆滞地看着四周遍布的残骸,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可被扑面而来的浓郁血腥味一冲,顿时吐了出来。 “耳根子终于清静了不少。” 少了那些喋喋不休的话音,赵牧不免感慨一声。 而这时,虚空中却是传来一道愤怒至极的断喝。 “好胆!” 感受着这声怒喝中伴随着的恐怖威势,赵牧望向虚空。 “正主到了。” 能让他这个元神境真人感到无法力敌的存在,也只有第六境以上的存在了。 不过不要紧。 李靖也到了。 策马一动,他们这数十骑瞬间归于阵中。 下一刻,一道龙首狼身的虚影,踏临虚空。 阵阵宛如龙吟的咆哮声中。 刚刚从祖师殿一步踏临此地的北固宗主,面色一沉。 “兵家军势!难怪有胆量马踏我北固宗!” 这话说完。 虚空中那三位原本准备出手的獬豸卫大能强者,也是一阵讶异。 虽然以獬豸卫情报能力,自然知道陷阵营已经领悟了兵家军势。 但他没想到的就算是那位冠军侯不在。 眼前这区区三百余人竟然也能凝聚军势,并且能够凭借军势硬扛一尊第六境的大能威压。 ‘若是由那位冠军侯亲自领军,这以‘睚眦’为型的军势,又该强大到什么地步?’ 想到此处,那三位獬豸卫大能不禁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而这时,北固宗却是将目光望向了后山,语带不满地冷声道。 “别人都打上山门了!” “你们还准备看到什么时候?” 随着那北固宗主这话出口,先前那些潜藏在北固后山,一直按兵不动的气息,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感受着那一道道升腾而起的强大气息,那些惊魂未定的北固弟子差点喜极而泣。 “是诸位太上老祖!” 阵阵惊呼间。 在场众北固弟子便看到三道须发皆白的身影,骤然出现在虚空之中。 算上一直困在法相境巅峰不得寸进的北固宗主,一共四尊第六境大能。 这就是北固宗传承千年的真正底蕴! 虽然跟中原某些名门大宗比不了,但在幽州这片苦寒边陲之地,已经足够强大。 甚至足以号令一方了。 对于这样一股强大的力量,三位隐藏在虚空中的獬豸卫也隐藏不下去了。 兵对兵,将对将。 他们今日来,就是为了抵消对方这些强者的。 而随着他们那身标志性的獬豸兽纹黑袍,从虚空中现出身形。 果然,在场包括北固宗主在内的四位第六境大能,全都脸色一变。 ‘祸事了!事发了!’ 如果仅仅只是镇辽军的话,也就算了。 偏偏獬豸卫也来了! 如果不是事情暴露了,并且掌握着充分的证据。 又怎么可能动用他们? 意识到了这一点,几人彼此对视一眼,全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震惊与恐慌。 毕竟尽管平日里他们几人明争暗斗,但之前与乌丸部媾和的丑事,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牵扯其中! ‘哎,行将踏错啊!早知道那些乌丸蛮狗如此不顶用!咱们又何必拿宗门的千年基业去赌?’ ‘行了!事已至此!说这些废话,又有什么用?’ ‘不错,当初做决定的时候,咱们都是同意的,这些没用的话就不用说了。’ ‘当务之急,还是速速决断!’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瞬息传音。 而后对着北固宗主道。 ‘你是宗主,你说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知道我是宗主了? 面对三位太上的问话,北固宗主心中泛起一抹冷笑。 可眼下这个关口,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镇辽军、獬豸卫联袂出动。 这意味着他们这一趟是抱着灭宗的目的来的。 任何多余的话,都没有意义了。 所以急速思索片刻之后,他便断然道。 “逃吧!” 逃? 往哪儿逃? 勾结异族,坑杀镇辽军,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不管那些人暗地里隐藏着多少龌龊之事。 整个大雍都不会有北固宗、有他们这些人的容身之地! 三位太上老祖眼中闪过一抹晦暗的后悔之色。 可旋即他们的眸光便是一阵闪烁。 “草原?” 对于这样的废话,北固宗主眼神嘲讽。 “不然还能去哪儿?” “别忘了草原圣山上的那老不死,当年也是从雍地跑过去的。” “只要咱们去了草原,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听到这话,三位太上眸中一阵复杂的光芒闪过。 瞬息之后,终于不再犹豫。 当即道。 “善!” 千年基业就这么丢了,虽然有些可惜,更对不起北固宗的列位祖师! 但事已至此,还是保存北固宗的火种为要! 什么是北固宗的火种? 他们几位就是! 他们那些天赋不错的嫡亲血脉子孙就是! 这般念头生出,这几位北固宗的‘底蕴’心中已经有了决议。 不过在这之前。 有些事情还要做完。 所以北固宗主霍然将目光望向了那三位獬豸卫大能,以及那一众镇辽铁骑! ‘本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有些事情当做没发生过,不就了结了?’ ‘可是你们逼我们啊……’ 这般念头生出,北固宗主冷笑一声道。 “行了,放老九出来吧,屠宗灭门的大祸就在眼前,再掩藏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杀了他们,咱们再走!” …… 第一百八十一章 恐怖道兵!陷阵营!列阵!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一章恐怖道兵!陷阵营!列阵!如果没有镇辽军和獬豸卫的打上山门。 北固宗依旧会是盘踞幽州一地的名门大宗。 他们这些人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宗主、老祖,哪会被逼得准备逃向草原那等蛮荒之地? 所以此刻北固宗主心中的怨气与恨意,自然是溢于言表。 不杀了这些人,就算是逃往草原,他心中也会憋着一口气。 更何况眼前的这三人各自心怀鬼胎。 人齐心不齐。 正好也能借此机会彻底斩断他们的退路,逼着他们跟自己抱团。 不至于一到草原,就整个分崩离析。 毕竟说到底,北固山这个山门所在可以舍弃。 但北固宗这个名头不能丢。 否则,就算他们活着跑到了草原,北固宗也算是彻底亡了。 到时候他这个北固亡宗之主,就是实实在在的罪人。 而听闻他这话的三位太上老祖,果然陷入了犹疑中。 他们不是已经寿元将近,并且已经没有希望踏足第七境的宗主。 他们寿元还够,还有希望。 自然不想将事情做绝,最终引来公孙度和李文静两位第七境武道真仙的暴怒追杀。 这也是他们刚刚坐视这些镇辽军悍然杀上北固宗的原因之一。 他们在犹豫、在衡量、在瞻前顾后。 可这时北固宗主却是冷冷瞥了他们一眼,沉声道。 “你们以为不杀他们,他们就能放过你们?” “就能顺利跑到草原?” 他这连续两声质问,在三位太上神念中回荡。 看着獬豸卫那步步紧逼的三位第六境大能,再看了一眼那些杀气冲霄的虎狼锐卒。 三位北固宗太上不得不承认。 要是不解决这些人,他们要想从容地逃到草原,无异于痴人说梦。 “一步踏错,贼船难下矣。” 迫切需要那些神都大人物提携的人,是宗主。 他们只是没压制住心中的贪念而已。 可现在后悔也晚了。 正如其中一位太上刚刚说的那样,既然上了贼船,要么与船同沉。 要么只能……杀! 念头倏忽转过间,三位北固宗太上老祖彼此对视一眼。 尽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后悔与决然。 “好!” “叫老九出来,杀完再走!” 北固宗主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而后当先掐动指诀。 瞬息之间,一缕无形神念冲霄而起。 等到没入北固后山的某处后,一双漠然的赤红眼眸霍然睁开。 与此同时,一道恐怖气息,瞬间爆发。 甚至引得整座北固山都剧烈震撼起来。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一众北固宗弟子,无论内外门弟子,还是核心真传全都霍然变了脸色。 “这是……” “发了什么?” 阵阵疑惑、惊恐的呼喊声中,与陷阵营一同前来的三位獬豸卫大能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第六境! 北固宗竟然还藏着……第五尊第六境! “该死!那些家伙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不是说这北固宗只有四尊第六境么!” 面对不存在于情报中的第五人,三位獬豸卫大能在心中将同僚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这种时候再怎么骂也无济于事了。 随着北固后山那道气息越来越恐怖,甚至就连他们都有种心悸的感觉。 三人赶忙对李靖等人道。 “冠军侯什么时候到?” 李靖等人此时安抚了下座下受惊的战马。 而后望向了那气息越来越恐怖的后山方向。 为首的李靖悄然握紧了手中的马缰。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独自带兵的事情,怕是搞砸了。 本以为凭他们这些人,足以替侯爷扫平这北固宗。 这才没等侯爷前来,就直接带兵上山。 他太自信了! 太过相信獬豸卫的情报能力。 也太想要在侯爷以及身后这些袍泽面前,证明自己。 却低估了这些名门大宗。 低估了他们的底蕴。 这突然冒出来的第六境,足以让稳操胜券的战局,彻底翻转。 可他却知道后悔这种事情,完全无济于事。 所以在经历过须臾犹豫之后,李靖便断然道。 “让后营的兄弟先撤!前营老卒垫后!” 后加入陷阵营的将士,韩绍并没有将他们直接与老卒混在一起。 而是单独划分为后营。 这也是不让他们拖累前营老卒的无奈举动。 李靖知道,本来这北固宗就是侯爷给这些新卒准备的【祭品】。 可现在让自己搞砸了! 于是同样对此心知肚明的冯参几人,当即道。 “李偏将!侯爷……” 李靖断然道。 “撤!侯爷说过‘存地失人,人地皆亡。存人失地,人地皆得’!”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而他们这番对话,自然逃不过以北固宗主为首的四位第六境。 其中一尊太上冷笑一声,便道。 “逼得我们出此下策!你们该死!” “这个时候想跑?不嫌太晚了吗?” 说着,直接对身边两位太上沉声道。 “开锁吧!” 听闻这话,獬豸卫三位大能虽然不明白这‘开锁’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他们到底不是蠢人,当即意识到了不妙。 “出手!阻止他们!” 只是三位太上却是理也不理他们,再次对视一眼之后。 手中指诀一引,口中断喝道。 “解!” 下一刻,一连三道无形神念没入后山的那处隐秘所在。 而后便是一连三声类似铁锁崩断的巨大声响,从后山传来。 地动山摇间。 北固宗主背手而立,哈哈笑道。 “老九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话音一落。 一道通体流溢着无尽金光的巨大身影,从北固宗后山冲天而起。 而后脚临虚空。 几步之后,竟然就这么踏临这山间虚空之中。 看着这道气息恐怖、双目赤红的巨大身影,其霸烈、强大的气息。 饶是李靖等人见过了大场面,还是免不了倒吸一口凉气。 其中作为此战统兵之人的李靖,当即沉声喝道。 “后营!撤!能活一个是一个!” 面对这样恐怖的对手,后营那些将士只能是炮灰。 一捏就死的蝼蚁! 而一旁已经跟北固宗三位太上交上手的獬豸卫大能,在看到那道巨大身影时,眼中先是一惊。 而后便是带着难以置信道。 “道兵?” 说着,对着三位北固宗太上怒声道。 “伱们疯了!朝廷早已严禁此术!你们竟然还敢如此作为!” “当真是不知死!” 道兵,传承于上古。 也称天兵力士。 为天罡三十六法之一【撒豆成兵】的分支。 只是传承至今,原本的正统法门,早就残缺不全。 在核心秘要散逸之后,有人另辟蹊径,虽然有所成就,算是勉强复原了部分【道兵】威能。 可这等补全之后的法门,炼制过程过于血腥残酷,而且成功几率极低。 所以朝廷早就将之列为禁术。 如今道、佛两门虽然也有所谓的道兵、佛兵,但跟这种传承自上古的禁术法门,完全是两种东西。 其威能自然也不能同日而语。 而听闻这话,三位北固宗太上却是哈哈一笑。 “不错!不愧是那李文静的獬豸卫,果然有些见识!” “只可惜材料难寻!这么多年只成就了老九一人!且也只炼成了第六境!”
“否则的话,这幽州哪有他辽东公孙什么事!” 提到‘老九’,三人脸上不无得意。 这是他们几人这么多年来,最杰出的作品。 不但实力正如那篇残缺古籍记载的一样,远超普通第六境。 更因为‘老九’是半个‘死人’的缘故,竟然阴差阳错,以活人的阳脉之身,得死气之阴。 一举实现了他们这些阴阳家一脉苦苦追求,却从未达到过的阴阳混元如一之境! 是的! 北固宗虽然用剑,但其根本修行之法,却是阴阳家一系。 但由于如今三界彻底绝通,少了地界幽冥之气,使得他们只能单修阳脉。 故而才会落寞如斯。 传承千年,竟然连一尊第七境的诞生,都如此艰难! 听到三人如此光棍的承认,獬豸卫三位大能不禁心中一沉。 上古道兵之法的可怕,他们在古籍残篇中多次见过。 前朝开国帝君,曾经仗之平定六国、横扫天下。 要不是后来随着那位帝君的寂灭,将那些道兵和完整的炼制秘法,一同葬于帝陵。 当年的大雍太祖或许还真不一定能够顺利成势。 想到这里,三位獬豸卫大能暗自叹息一声,然后对下方的李靖道。 “事不可为矣!” “我等三人拖住他们,你们都撤吧!” “若是遇到冠军侯,让他回去替我们禀告李长史,这些逆贼怕是要动身逃向草原!” “还请速速派人拦截!断不可让他们如愿!” 三位獬豸卫这话,明显带着几分死志。 毕竟恪守法度、惩奸除恶,本就是他们獬豸卫的职责所在。 如今因为他们獬豸卫情报的缘故,让任务出了变故。 他们自然要为之担负起责任来。 此外,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不能坐视北固宗这些弃宗叛祖的逆贼,成功逃到草原。 否则的话,以他们对幽州的了解以及在这幽北之地的千年经营,一旦跟蛮族媾和勾结,绝对是整个幽州的灾难! 听闻三人这番近乎决死的话。 李靖脸色挣扎了一阵,最终还是脸色涨红的咬牙道。 “你们……保重!” 如果只是他一人,他自然不可能看着三位獬豸卫大能独自赴死。 可现在他不是! 他要将侯爷交给他的陷阵营,尽最大可能的带回去。 否则他李靖就算是死,也无法瞑目! 念头转过,李靖当即就要带着身后的陷阵老卒撤退。 可上山容易,下山却难。 即将失去原有的一切,早已对他们恨之入骨的北固宗主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 觉察到这边动静后,那张看似仙风道骨的和善面容,当即扯出一抹狞笑。 “老九!杀了他们!” 老九赤红漠然的双目,抬眼望着北固宗主。 无神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波动。 那一丝微弱的意识,隐约觉得眼前这个老东西很熟悉。 可这股熟悉的感觉,却让老九有种生撕了他的冲动。 随着这种冲动越来越强烈,老九那双原本漠然的赤红眼眸,渐渐现出几分暴戾与抗拒。 只是就在他尝试着伸出手的时候,身上那纵横缠绕的铁索猛地一阵收紧。 与此同时,其身上密密麻麻铭刻的复杂符文,也是亮起一阵诡异的红光。 听着老九发出的那阵痛苦嘶吼,北固宗主泛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都这样了,你还敢忤逆本宗?” 说着,手中指诀一引。 等到老九那份暴戾与抗拒渐渐消失之后,北固宗主眼神忽然变得柔和。 “去吧,替本宗杀了他们。” 下一刻,老九重新漠然的赤红双目,霍然扫向下方的陷阵营。 没有任何犹豫。 当即便一拳砸下。 巨大的拳锋裹挟第六境的滔天法力,势若天倾。 “逆贼!尔敢!” 其中一名獬豸卫大能见状,怒斥一声。 瞬间张开自身法域,想要挡下这一拳。 可几乎是下一瞬,那仓促扩展开来的法域之中,便传来一声类似破帛的撕裂声。 “怎么可能!” 那獬豸卫显然是低估了这一拳,张口呕血的那一刻,面色惨白。 眼睁睁地看着那拳锋有如这世间最锋锐的矛一般,破空而下。 似乎想要将下方的陷阵全营,尽皆砸成齑粉、肉泥。 而眼看暂时脱身不成的李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饶是明知道那拳锋强大无比,依旧悍然断喝道。 “陷阵营!有死无生!” “列阵!” 瞬息之间,虚空之中睚眦仰天怒吼、咆哮震天。 作为临时将主的李靖,裹挟着三百将士们的修为和意志,迎着那巨大拳锋冲天而起。 “破!” 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雪亮中掺杂着赤红之色的刀罡,转眼间便凝聚成一道恐怖天刀,向着从天而降的拳锋重重斩下。 轰—— 巨大的声响中。 四周的天地元气狂暴、肆虐。 这一刻的陷阵营,以李靖为爪牙,硬撼第六境的恐怖道兵! 一刀过后。 李靖脸色一白。 可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境,竟然因此平静了几分。 因为他挡住了! 他们挡住了!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拳,但这已经证明所谓的第六境,并不是完全无法匹敌的存在! 而这一幕落在其他几位大能眼中,也满是不可思议。 特别是刚刚那被一拳破开法域的獬豸卫大能,眼神尽是一副见鬼了神色。 不过很快他心中便生出一抹了然。 合四位元神境真人,十数位天门境大宗师,以及近三百先天宗师之力。 又有兵家军势加持。 能做到这一点,本身就是不太合常理的事情。 在这样堪称离谱的组合面前,似乎再多的不合理,也忽然变得合理了起来。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像这样可怕的一拳,他们又撑得过几轮? 勉强躲过那北固宗太上的袭杀,那獬豸卫大能眼中闪过一抹忧虑。 只是此时他心中也生出几分希冀。 若是等那位冠军侯到了,由他主阵,是不是能让局势逆转? 只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假如? 眼看自己那一拳似乎没起到作用,老九赤红漠然的眼神,有些茫然地看了自己的拳面一眼。 而后毫无征兆地又是一拳砸下。 睚眦咆哮、怒吼。 李靖手中镇辽长刀迎空而上。 恐怖巨大的天刀,掀起滔天火云,与巨大拳锋争锋相对。 元气狂暴肆虐间。 只是这一次,老九没有丝毫停顿。 又是一拳砸下! 而后便是两拳、三拳、四拳! 恐怖的巨大拳锋,在虚空中砸出一道道残影,甚至引得整片空间都泛起一阵阵涟漪。 脚下的北固山更是因此剧烈震颤不已。 引得无数山中野兽惊恐不已,向着山下四散奔逃。 远处觉察到动静的北固县百姓,同样惊惧不已。 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的他们,只知道骇然惊呼道。 “地龙翻身了!快跑!” 而身处一切最中心的北固山上。 李靖迎着一道道势若天倾的恐怖拳锋,不断斩出手中的镇辽长刀。 一道道天刀将天空映出一片赤红的火烧云。 此刻的他,感觉自己和身后的陷阵营,就好像是铁毡上的一块顽铁,正不断遭受着铁锤的捶打。 他……要撑不住了! 将士们也要撑不住了! 可就在这时,耳边却传来一声满意地轻笑。 “看样子差不多了……”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只手擎天!斩大能!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二章只手擎天!斩大能!侯爷? 听着耳畔熟悉的声音,不少口鼻溢血,显然受创不轻的陷阵营将士,有那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身处绝境之下,生出的错觉。 直至那不断砸落的恐怖拳锋,被那道身胯异种龙驹的身影,踏临虚空只手挡住。 将士们才吐了口热血,惊呼道。 “真是侯爷!” “侯爷到了!” 韩绍回首望了将士们一眼,微微颔首。 “直面如此强敌,尚敢死战。” “倒是没有堕了我陷阵营的威风。” “也算是没有让本侯丢脸。” 听到韩绍这话,一众将士原本受创萎靡的精气神,不禁一阵振奋。 对于陷阵营这些老卒而言,侯爷不但是他们的将主,更是他们的魂。 有侯爷在,他们就有了主心骨。 就算是身处再艰难的绝境,亦无所畏惧。 这种底气和信任,不是凭空产生的。 而是当初在草原上一场场血战,不断积累下来的。 此时韩绍的这番认可与赞许,对于他们而言,无异于荣耀加身。 身虽尚未无敌。 但这一颗战心,却早已无所畏惧。 “战!战!战!” 三声呼战,三百陷阵老卒的战意沸腾。 仿佛要随着虚空中那道只手擎天的身影,踏山川、平沧海,直至将这天地掀个底朝天一般。 如此震撼的一幕,不但让那些从山上赶来的北固宗弟子、长老心生畏惧。 那些被吕彦等人带着重新折返的后营将士,更是心神震荡。 此刻的他们才发现,他们过去虽然也是精锐出身。 但跟这三百陷阵老卒相比,还是相差甚远。 这份差距并不是体现在修为和战技上。 更多的则是意志。 陷阵之志! 有死无生!有敌无我!有我无敌! 这种以皮肉、筋骨锻之,以无数敌我之血淬之的铿锵战意。 如果不是经历过无数同生共死的血战,根本无法铸造成型! 一道道视线望向虚空中那道昂首咆哮的睚眦虚影。 又望向那道只手挡下那倾天之拳的身影。 目光闪动间,渐渐灼热。 “陷阵后营!见过侯爷!” 韩绍点头以作回应,便顺势收回了目光,转而望向那道浑身充斥着霸烈气息的巨大身影。 口中赞叹道。 “好兵器!” 视线中那道巨大身影身高数丈,精赤的上身不但有着无数繁复符文遍布其上。 更有道道粗壮的铁索缠绕。 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来自远处蛮荒的巨灵之神。 在韩绍看来,这样一尊存在养在宗门这样的地方,实在是浪费了。 若是运用在战场之上,有这样一尊强大的人形兵器存在,破城伐军,简直可谓是摧枯拉朽。 而此时老九赤红漠然的眼神也是闪过一抹困惑。 显然是没想到那道虚空策马的渺小身影,竟然能挡住自己的拳头。 正想收拳再次砸下。 可他却是有些愕然的发现,自己竟然做不到。 只见那只手抵住自己拳面的修长手掌,虚空一握。 下一瞬间,一道完全由法力构筑而成的遮天大手,便锁拿住了他的拳头。 挣扎了两下,却发现毫无作用的老九,那双赤红漠然的眼眸红光一炽,就要爆发。 可没想到那道法力构筑的法力巨手,上面陡然现出无尽金色火光。 其炽,宛如夏日之阳。 其烈,亦是如此。 伴随着那宛如焚天灭地的恐怖高温灼烧,虚空中那道巨大身影发出一阵有如野兽一般的痛苦嘶吼。 韩绍冷哼一声,幽幽道。 “本侯不喜欢仰着头跟人说话,下来吧。” 说话间,手腕一震。 下一刻,那道高达数丈的巨大身影,宛如从天而降的陨石,重重向着下方砸落。 而此时正龟缩在一旁观战的北固宗弟子,仰头望着虚空的眼眸,瞳孔一阵剧烈收缩。 还没等他们发出惊惧的呼喊,便被那道凌空砸下的巨大身形砸死一片。 什么是蝼蚁? 这就是。 大能交锋,就算只是余波,也能震杀无数。 对此,韩绍眼神毫无怜悯。 身处内门,其身上就已经被打上了北固宗的烙印。 得其恩,受其惠。 自然就需要承其罪孽! 死有余辜! 韩绍神色漠然,目光扫过下方。 没有理会那些惊慌失措的北固宗弟子,只是继续望向那道巨大身影。 从砸出来深坑爬起来的老九,原本漠然赤红双眸,现出几分愤怒的神色。 浑身霸烈的气息,也渐渐变得凶蛮与暴戾。 “你很喜欢用拳?” 韩绍这话从虚空幽幽落下。 “那你也接本侯一拳,如何?” 话音一落。 虚空中一道法力铸就的巨大拳锋,裹挟无尽风雷,向着老九重重砸下。 尚未及身,其上蕴含的拳势便向着老九镇压而下。 身高数丈,足以一拳撼山的老九,哪怕只是拥有懵懂的意识,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想要脚踩大地,冲天而起。 可他做不到! 拳势之下,四周的空间似乎已经被禁锢。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由法力构筑的巨大拳锋,有如山川倾覆、有如沧海巨浪、有如苍天坍塌,向着自己而来。 这个时候他那抹仅存意识中的求生本能,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仰天怒吼一声。 他于须臾间挣扎着支起双拳,以此招架。 轰—— 大音希声! 余波之下,狂暴的天地元气伴随着无数烟尘、碎石,弥漫了这片内门广阔的演武场。 等到视线恢复。 一道巨大的拳印,生生烙印在所有人眼中。 半个身子已经深陷演武场中的老九,那双赤红的眼眸已经黯淡下来。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就连陷阵营的那些老卒也没想到,仅仅只是一拳,刚刚还险些将他们逼入绝境的可怕强者,就被他们的侯爷当场镇压。 虽然他们都知道他们的侯爷会很强,但已经强到这种地步,却是他们无法想像的。 这让他们不禁想到了当初在草原上,侯爷创造的种种奇迹。 以及当初他们迎着寒风,以及漫天席卷的大雪,纵情狂呼的那一声声。 “无敌!” 很快,另一边的陷阵后营将士也被感染。 在这片名为北固宗的名门大宗内,放声嘶吼。 “侯爷无敌!” 军中厮杀汉最是慕强! 因为只有真正强大的人,才能带着他们那片血腥残酷的战场上活下来,并且不断地取得胜利。 获得荣耀与赏赐! 这就是维系军心的根本所在。 韩绍在淡淡瞥了眼老九后,便不再看他。 转而望向一旁目露惊骇之色的北固宗主,口中漠然道。 “阴私勾结异族,出卖镇辽军行军路线,致使我镇辽军深陷乌丸蛮狗突袭、重围,损失惨重,你这老倌儿准备怎么死?” 韩绍言语间,毫不避讳镇辽军损失惨重。 因为这种事情根本就瞒不住。 自然也必要掩耳盗铃了。 而听闻韩绍这话的一众北固宗门人,却是神色一震。 此刻他们终于知道镇辽军今日马踏北固宗的原因了。 可他们还是有些不相信。 当即就有人怒声斥责道。 “胡言乱语!我北固宗传承千年!门下弟子数千!乃是幽州有名的大宗!” “怎么可能勾结异族?” 说着,有人接话嘲讽道。 “不错!真可谓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尔等就算要给我北固宗扣上一个罪名,也不该用这等拙劣的理由!” “试问这幽北之地,谁不知道我北固宗之名,因何而来?” 北固! 固北! 固大雍北疆之北! 北固宗千年以来,门中弟子投身军旅,镇守北境,为之身死的,亦不在少数。
尽管最近数十年来,这样的弟子少了不少。 但要说他们北固宗勾结乌丸部,坑杀镇辽军。 别说是他们这些北固宗弟子不信。 整个幽州又有多少人会信? 面对那一双双质疑、愤怒的目光,韩绍不禁摇头失笑。 人心,作为一个个体,尚且易变。 更何况是一方势力? 若是那些北固宗故去的先辈英灵,看到如今变成这般模样的北固宗,怕是也要忍不住捏死这些孽障吧。 不过韩绍也懒得管这些北固宗门人如此想。 功是功,罪是罪。 如果想要凭借着前人的功劳簿,来洗刷今日的罪过。 韩绍只能说,伱想多了。 好在眼前这位北固宗主没有天真到这种地步。 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在觉察到事情败露,便毅然决然地准备北逃草原了。 所以在听闻韩绍这话后,北固宗主强行稳住因为老九被一拳镇压,而震动的心神。 望着韩绍沉声道。 “不能放我等一条生路?” 韩绍笑了。 “你觉得呢?” 北固宗主这番没有怒斥、没有反驳的话语,无疑是坐实了韩绍的指控。 不少北固宗门人目光震惊地看着虚空中那道仙风道骨的身影,瞪大了双眼,眼神难以置信。 “宗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北固宗怎么可能与蛮狗媾和?” 只是此时的北固宗主却是充耳不闻。 都这种时候了,任何的狡辩都没有意义了。 所谓的喊冤叫屈,无非是徒增笑耳,让人耻笑罢了。 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位当朝新晋冠军侯。 真年轻啊! 遥想当年,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似乎还在为成功晋升内门而欣喜。 可对方竟然已经踏临第六境! 一身实力,甚至让自己都感觉到了几分心悸的感觉。 如此妖孽,当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此刻的他,改主意了。 在见到这位冠军侯之后,他忽然发现除了北逃草原,自己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 于是此时的北固宗主叹息一声便道。 “能不能给我等一个机会?” “北固宗四尊第六境,数千门人今日之后,愿唯冠军侯马首是瞻。” “此外,那尊我北固多年苦心炼制的道兵,侯爷若是感兴趣,本宗可以作主,赠与冠军侯。” “如何?” 不是唯镇辽城马首是瞻。 而是他这个冠军侯。 如此光棍的话语,韩绍闻言,不禁有些讶异地打量了这老倌儿一眼。 不得不说,若不是这北固宗是自己选好了的祭品。 韩绍真有些心动。 毕竟一方传承千年的名门大宗,其蕴含的底蕴和实力,并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这对于韩绍这种草莽出身,骤然显贵的人,其吸引力自然是不言而喻。 看来这老倌儿之前就特意了解过自己的背景与来历。 想到这里,韩绍哂然一笑。 “给你们机会?我镇辽军葬身草原的数万儿郎呢?” “你们给过他们机会吗?” 韩绍这话出口,北固宗主心中一沉,面上不动声色道。 “冠军侯这是要鱼死网破?” 听到这话,韩绍哈哈笑了。 “你笑什么?” 韩绍稍稍止住笑意。 “为什么你们这些人总是这般自信?” 之前他带着三百骑席卷草原的时候,类似这种‘鱼死网破’的话,听得太多太多了。 如今再次听来,只觉得分外可笑。 毕竟他可不是渔网啊。 他是手持渔网的渔夫。 网破了,再织一张便是。 更何况谁说这网又怎么可能会破? 而眼看韩绍策动座下异种龙驹,缓步逼近自己。 北固宗主面色终于渐渐阴沉了下来。 他也没想到自己这番求和的话语,竟然让姓韩的这厮以为自己怕了他。 于是瞬间将自身法域一展。 须臾间,法相境巅峰的强大气息,向着韩绍遮蔽而下。 身处法域之中,宛如在世神明的北固宗主,声音有如洪钟大吕充斥着无尽威严。 “合则两利,依本宗看,以冠军侯的智慧,应该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若是有我北固宗的辅助,冠军侯很快就能成就一番事业!” 话虽不错。 道理也是这么个道理。 但是韩绍却只想要他们……死! “辅助本侯成就一番事业?” 面对北固宗主这番不死心的言论,韩绍哈哈笑道。 “本侯如今麾下已有千余忠心不二的无双锐士!” “可随本侯平山川,踏沧海!你们这些弃宗忘祖的鼠辈,也配?” 祭品,就该有祭品的样子。 这般唧唧歪歪的废话一堆,还不是要摆在祭台上? 所以在评估了下北固宗主这老倌儿的实力,心中已经有了几分分寸的韩绍,便懒得跟他磨嘴皮子了。 策动着座下乌骓,手中睚眦一现,便一刀斩在了这法相境巅峰的法域之内。 不得不说,姬九那厮不惜万里来到镇辽城。 既送宝物,又献祭了一道身外化身。 名为仇敌,实为老铁! 所以韩绍此时的一刀斩下,明显比之前强大了不少。 天刀现出的那一刻,便有如一轮烈阳现于人间。 面对如此举动,北固宗主叹息一声。 “终究还是要做过一场。” 第六境法相、金身,眼前这冠军侯明显是走的金身一路。 虽然刚刚他单单只是一拳,便镇压了老九的道兵之身。 但北固宗主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并没有想像中可怕。 顶多金身境四、五重的样子。 北固宗主虽然寿元将近,气血已经开始衰败。 神魂也有几分枯萎的态势。 但到底是法相境巅峰,面对此人还是有几分底气的。 只是就在他准备有所动作的时候,眼前的虚空却骤然浮现出一抹瑰丽的湛蓝之色。 “这是……” 北固宗主面色一变,眼神震惊。 法域! 怎么可能! 而就在这倏忽之间,他陡然感觉自己的视线一阵翻转。 无头的身躯,涌出血泉。 那身独特的北固宗主大氅,很是熟悉。 我……死了? 直至此刻,他依旧无法相信,自己这个法相境巅峰竟然让人一刀给斩了。 “做过一场?” “抱歉,本侯军伍中人,只会杀人,不会切磋!” 拧起那颗苍髯头颅的韩绍,冷笑一声。 顺势催动法力,瞬间湮灭了对方的神魂。 而后策动身下的乌骓,身形一闪,便出现在那跟獬豸卫三位大能打得难解难分的北固宗太上老祖面前。 虚空中狂暴肆虐的天地元气。 纵横碰撞的法域法则。 踏临其中的韩绍,单手拧着头颅。 无视了这一切。 而他座下的乌骓,因为当初吞食了一条残缺的真龙之魂,竟然也是无惧。 “该上路了,老狗。” 听到这陡然传来的声音,那北固宗太上眼神震惊。 特别是看到韩绍手中提着的那颗苍髯白发的首级,顿时惊声痛呼一声。 “宗主!” 尽管他们与宗主不合,彼此为了权势、利益争斗多年。 但毕竟是同门。 早年未达巅峰时,也曾惺惺相惜、把酒言欢过。 如今过往的情谊、恩怨都成了过眼云烟,只剩那颗怒目圆瞪的头颅首级。 那北固宗太上老祖不禁悲从中来。 “韩狗!你不得好死!” 双目赤红,怒声喝骂的同时。 竟然舍了那与他对阵的獬豸卫大能,向着韩绍杀来。 对此,韩绍失笑。 “何其愚昧?” …… 第一百八十三章 北固除名!韩人屠!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三章北固除名!韩人屠!武者的强弱,向来都是相对的。 先天宗师可以在后天真气面前称上一声‘强者’。 可在天门境大宗师面前,只是蝼蚁。 但从本质上讲,都是恃强凌弱。 境界高、修为强,有时候一息之间就能主宰弱者的生死。 至于说以弱胜强,跨境逆斩的也有。 但绝对不多。 那北固宗太上老祖,法相境七重。 以韩绍刚刚踏临第六境不过一月有余的修为来看,明显不可能是对方的对手。 所以与之对战的獬豸卫大能当即惊呼一声。 “冠军侯小心……” 可这话刚说完,便被那一道恐怖的烈阳天刀堵住了后面的话音。 须臾之后,只见再提一首级的韩绍,冲他咧嘴一笑。 “多谢。” 那獬豸卫大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那一具无头躯体,讷讷道。 “冠……冠军侯客气了……” 要是他没看错,眼前这位冠军侯手中提着另一颗头颅,好像……似乎……应该是那法相境巅峰的北固宗主? 什么时候? 刚刚吗? 我怎么不知道? 还有……他怎么做到的? 此刻的这位獬豸卫大能脑子有些发懵,就算是那第六境的强大神魂也没能拯救他那满脑子的问号。 直至韩绍接着道。 “先做事,回头本侯请先生喝酒。” 獬豸卫虽然也属于军职。 但儒皮法骨,向来以文士自居。 所以韩绍这一声‘先生’,倒也妥帖。 听到韩绍这话,心神瞬间惊醒的獬豸卫大能,赶忙应声。 “善。” 韩绍淡淡一笑,瞬间策动座下的乌骓龙驹,消失在他眼前。 独留身后那獬豸卫大能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震惊。 因为此刻的他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位冠军侯哪有半分初入第六境的样子! 一身法力滚滚如滔天巨浪,明显已经是步入了第六境后期! 真妖孽也! 也难怪大将军和长史如此看重此人! 甚至不惜将大娘子…… 啧啧啧—— …… 局面来回翻转的速度,显然超出了在场大多数人的想象。 不少居于山顶,整日闭关修行的北固宗门人,尚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只知道镇辽军杀上山了,还杀了他们不少同门。 听到这一消息的他们,第一反应不是恐惧、害怕。 而是愤怒与羞恼! 北固宗立宗千年了,从未有人敢这般放肆! 这不但是北固宗的耻辱,更是他们这些北固门人的耻辱。 要是今日让那些军汉杀了人,还能扬长而去。 他们这些人在幽州也不用混了。 日后就算他们顶着北固宗出身的名头出去,也会被他人耻笑。 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会因此分量大减。 所以他们迫切地想要那些镇辽军的恶徒,给一个说法。 而当他们从山上匆匆出关,奔赴下山的时候。 正好看到了韩绍提着四颗苍髯首级,从虚空缓步踏下的身影。 “来将何人!何故杀我北固门人!” “不错!如此作为,真当我北固宗无人了吗?” “今日必须给我北固宗一个说法!” 说法? 韩绍笑了。 顺手将手中四颗头颅丢到那些北固门人面前。 “这些……够不够?” 不得不说,第六境的头颅还是结实的。 这么高的地方抛下来,竟然完好无损。 看着那四颗怒目圆瞪、死不瞑目的头颅,那些陆续奔来的北固门人心中怒意升腾。 可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惊呼一声。 “是宗主!” 听到这声惊呼,众人心中的怒火顿时有如被一盆凉水生生浇灭。 然后重新将目光望向那四颗被抛落而下的头颅。 以及远处那四具从虚空坠落的无头躯体。 长空染血、流淌于地。 熟悉! 太熟悉了! 曾几何时,他们刚刚入门时,那一道仙风道骨的身影,一身宗主大氅,周身法域显现,威严而神圣。 曾几何时,每逢宗门大事,他们都会居于下方仰望于那道身影。 曾几何时,自己觐见时,那道身影还笑着拍拍自己的肩膀道过一声。 ‘勉之!勉之!’ 还有…… “还有三位太上老祖……” 死了! 都死了! 怎么会这样! 如此强大的存在,怎么会死? 一众后续赶来的北固门人难以置信,可更多的还是茫然失措。 北固宗主和三位太上执掌北固宗权柄多年,早已深入人心。 如今他们都死了,他们该怎么办? 正茫然间,忽然听得有人指着策马凌立虚空的韩绍,怒骂道。 “屠我北固门人!杀我宗主、太上!” “你这贼将当真是找死!” 这话说完,顿时引得一阵附和。 怒骂不断间,他们无所畏惧。 毕竟他们能走到今日这个地位,哪一个背后没有家族势力? 眼前这贼将敢杀宗主和三位太上,难不成还敢将他们全部杀了? 骂上一阵,出上一口恶气。 回头他们就回到家族,联合所有家族的力量。 让此獠付出代价! 看着下方那些义愤填膺的北固门人,韩绍不禁哑然失笑。 果然个体的智商,总是会被群体所拖累。 而这个群体,早就被昔日的高高在上,迷失了双眼。 不见高山,便以为自己就是高山。 殊不知,他们向来所倚仗的那一切,有时候其实真的不堪一击。 “真是不知所谓……” 说着,将视线望向另一边的陷阵营老卒。 “尚能战?” 听闻韩绍这般问话,一众将士慨然应声。 “能战!” 士气如此高昂。 临阵自当势如破竹,横扫一切敌。 韩绍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用手中尚未归鞘的睚眦,顺手一指下方那些北固门人。 嘴角含笑,声音却不带任何温度道。 “尽屠之。” 眼前这些人都是韩绍为他们挑选的祭品。 所以今日来就是为了杀人的。 磨磨唧唧,毫无意义。 一众陷阵营老卒在听闻韩绍这话后,瞬间心领神会。 眼眸中除了因为韩绍长刀所指而生出的强大战意外。 更有为即将迎来饕餮盛宴的贪婪与残忍。 “杀!” 瞬息之间,三百宛如虎狼的黑甲铁蹄,策马而动。 马蹄奔行如雷间。 看着前方猬集在一起的那些北固宗门人,黑色面甲下的那一张张冷峻面容,勾起一抹狞笑。 ‘宗门子弟,就算个体修为稍强,汇集在一起也不过是乌合之众!’
‘当速破之!’ 结果自然没有出乎这些陷阵老卒的预料与猜想。 对面那些猬集在一起,叫嚣着要韩绍给一个说法的北固门人,只一个冲锋便被杀得溃散开来。 “怎敢如此!怎敢如此!” 能在山顶闭关修行的这些人,最低也是天门境之上的核心真传。 元神境的长老,也有不少。 此刻从未见识过战阵恐怖的他们,四散奔逃间,转身看向身后那一地血腥,面色惨白。 只是这些人到底都是武者,尽管被富贵消磨了不少斗志。 但身为武者的血勇,还是有一些的。 在一番强行稳住心神后,面对那些陷阵老卒的再次杀来。 他们终究还是提起了长剑,做出了反击。 一时间绚丽的阴阳五行之气,在这片北固山的虚空中纵横交错。 如此缤纷多彩的画面,甚至让韩绍感觉到了几分美感。 可这一番花里胡哨的反击,美则美矣。 在拥有兵家军势的陷阵营老卒面前,却实在是太过孱弱无力。 有终于感觉到了恐惧的人,想要飞身逃跑。 可面对三位獬豸卫大能联手布下的法域大阵,他们又能往哪儿跑? 所谓笼中鸟兽,再做什么无谓的挣扎,终究都是无济于事。 …… 下方伏尸渐多。 鲜血染红的这片广阔的演武场。 活像一个大大的祭台。 作为摆在祭台的祭品,这些北固宗的门人,还算是合格。 而且韩绍觉得宗门这种外门、内门、核心真传的分级制度,实在是太妙了。 妙到甚至省去了韩绍费心删选各个境界的过程。 因为对方已经体贴地替他完成了。 随着那一团团命元血雾被韩绍从虚空中扯下,落于下方那些陷阵营老卒面前。 那三百本就强大到离谱的陷阵老卒,身上的气息越发恐怖。 短短半柱香的工夫,竟然生生造就了十数位天门境大宗师。 之前就距离元神境真人只差临门一脚的吕彦和姜虎,更是因此一举显现元神。 成就真人之名! 如此诡异的一幕,自然是震惊了除除陷阵老卒外的所有人。 “竟……竟然是真的!” 有关韩绍的情报,都是绝密。 就算是三位獬豸卫大能,也不能无缘无故去翻看。 但当初定北城一战,韩绍弄出的动静不小。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们自然也风闻过一些。 其中说这位冠军侯身负一种特殊天赋神通的传闻,他们也听说过。 但听说归听说,跟亲眼见到,完全是两码事。 只是韩绍却不管他们如何震惊。 擦屁股这种事就交给李文静去头疼吧。 眼看那些来自山顶的高境修士,在陷阵老卒的马蹄下四散逃逸,远离了这片演武场。 韩绍终于将目光望向了一旁打了一路酱油的千余陷阵新卒。 看着那一双双热切、灼热的眼神,韩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羡慕他们吗?” 一众新卒点头。 韩绍见状,指着早已龟缩一边,不敢进,也不敢退的北固宗内门弟子,问道。 “那你们还等什么?” …… 这一日,北固山是赤色的。 汩汩而流的鲜血顺着石阶流淌。 曾经喧闹千年的北固山门,如今安静如鬼蜮。 韩绍缓步踏上了宗门大殿所在。 这里曾经是北固宗最是神圣威严的所在,可现在却已经残破不堪。 为了守住这里,那些北固宗余孽抵抗前所未有的激烈。 怎么说呢? 再是腐朽、堕落的势力,等落幕时,还会有人愿意为之殉死! 这种事情韩绍前世翻看史书时,实在是见过太多太多了。 大汉昭烈,天水伯约之憾。 崖山十万军民,共蹈于海。 又或是【水浒传】,李逵那一句‘铁牛,愿随哥哥而去’。 每一朝每一代,乃至一方草寇。 都有。 说其愚昧也好。 说其忠勇也罢。 韩绍除了一时间有些感慨,不予评价。 然后挥刀将悬挂在那宗门大殿的匾额斩碎。 至此之后,传承千余年的北固宗,除名。 说起来,这也是韩绍第一个亲手毁灭、踏平的势力。 嗯,值得纪念。 于是韩绍那强大的神念,瞬间覆盖整个北固宗山门。 下一刻,那散落北固宗各处的无数柄长剑,嗡鸣着腾空而起。 万剑悬于虚空的那一幕,让不少从远处匆匆赶来,藏于暗处的有心之人震撼不已。 正当他们暗自揣度着,姓韩的这厮到底准备干什么的时候,虚空中无数北固宗制式长剑瞬间归于一处。 而后便是无尽真火凭空生出,将之包裹熔炼。 “太阳真火!” 这般悄然惊呼着,有人怪异道。 “难不成他要虚空炼器?” 可随后便感觉有些好笑。 因为韩绍此时这番‘炼器’的手法,实在是粗陋至极。 哦,不! 根本谈不上什么手法。 完全就仿佛小儿过家家一般,只是用那股强大的真火之力,将那些北固长剑融化开来。 简单淬炼之后,便直接将之塑造成型。 大,倒是大了。 用来砸人,怕是威力不小。 呵呵—— 那些躲在暗处的存在,失笑不已。 可就在这时,有人却是迟疑道。 “这……这怎么像是一座铁碑?” 铁碑? 石碑多了,这铁碑倒是稀奇。 正讶异间,见韩绍手中不停,似乎在上面书写着什么。 等看清楚之后,他们渐渐笑不出来了。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悄然惊声道。 “杀其人,毁其宗,竟然还不够!” “这是要这北固宗……遗臭万年啊!” 这话说着,另一人也是心中震惊。 “这厮这般狠辣!果然无愧人屠之名!” 随着时间的推移,草原一战的消息,如今是越传越广。 很多细节也渐渐被有心之人扒了出来。 这其中就包括韩某人带着区区三百人肆虐草原,屠戮无数部族的事情。 有人感觉此举太过残暴,不合仁义,便将之冠以【人屠】之名。 并且流传越来越广。 当然这所谓的‘广’,只是说那些世家大族。 普通百姓根本不懂他们所谓的‘仁义’,他们的想法一直很朴素、很简单。 别人杀我族人,毁我家园。 不狠狠地杀回去,杀得让他们害怕。 难道要等他们不断积蓄力量,日后卷土重来,甚至最终掀起更大的祸端吗? 何其可笑! …… 夜里再补一更,将这段剧情补完 第一百八十四章 抄家!坤道!炉鼎!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八十四章抄家!坤道!炉鼎!只是,这些普通百姓都懂的道理。 那些世家大族会不懂吗? 他们比谁都懂。 他们只是不在乎。 就像是廊居、定北两县,阖城百姓俱亡。 他们除了损失一些微不足道的旁系子弟,并没有损失太多。 相反,这一战之后,不少部族覆灭。 可以预料,来年那些来自草原的牛羊、珍贵药材,肯定会锐减。 如此巨大的损失,让他们怎么能不痛彻心扉? 骂姓韩的那厮一声‘人屠’怎么了? 如果不是这韩人屠本身实力太过强大,就算有公孙度护着,他们也早就让这厮死的不明不白了。 英雄? 草民才需要英雄。 他们需要的只是利益! 藏于暗处的几人,心中腹诽着。 而这时,韩绍已经将手中的工作完成了。 巨大的铁碑,从空中重重砸下。 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大动静后,恰好落在原本北固宗的山门石刻之处。 【数典忘祖幽州之耻今尽斩之戒之后人】 简简单单十六个字,铁画银钩,书写于那道巨大铁碑之上。 明明白白地宣示了北固宗犯下的罪孽。 可以想象的是,这铁碑一日不毁,北固宗之名,将随着这铁碑的存世,永生永世钉在青史的耻辱柱上。 此时正藏于暗处的这些人,本来还打算展露一下身形,想劝对方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可当他们感觉到这铁碑之上蕴含的强大武道真意,最终还是缩了回去。 他们不是对手。 万一让这屠子盯上,谁又能保证这北固宗的今日,不会是自己的明日? 虽然坑杀镇辽军的事情,他们没有参与。 但这年头出来混,哪个世家大族屁股后面没有沾点屎? ‘哎,要怪就怪,北固宗这次的事情,做得实在是欠缺考虑了……’ 勾结异族,也就算了。 竟然还是跟神都那些外人一起。 这就多少有些不当人子了。 毕竟那些狗蛮子顶多抢一把就走,可一旦让神都那些人进了幽州,到时候这幽州还是他们幽州人的幽州吗? 这破事干的,实在是太不地道了。 让很多人都很是不满。 否则的话,又怎么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北固宗全宗死绝? 吃里扒外! 实乃咎由自取! …… 韩绍目光幽幽地抬眼看了一眼那些身影消失的方向,表情玩味地呵了一声。 “呵,名门大宗、世家大族……” 听到韩绍语气里的嘲讽。 身为亲卫的吕彦几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可归属于李赫麾下的那几个六扇门中人却是眸光一闪,一时间有些恍惚。 对于他们而言,世家的强大早已深入骨髓。 可今日跟着侯爷这一路来,却有些颠覆了他们过往的某些认知。 他们亲眼看到一郡郡守,被打散一身元神境修为,像条咸鱼一样,悬于城门楼之上。 亲眼看到一座传承千年的名门大宗,被像屠猪宰狗一样,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屠了个干净。 亲眼看到数名宛如神明一般的第六境大能,被须臾间摘去了头颅。 如此强大的力量与实力,给一直流连于市井的他们带来的震撼,自然是不言而喻。 “李赫。” 听到韩绍招呼自己,李赫赶忙上前应声。 “侯爷。” 韩绍瞥了他一眼,含笑道。 “元神境的修为,感觉怎么样?” 听到韩绍这话,心中的激动之情尚未平复的李赫,嚅嗫了嘴唇。 惯会鼓弄唇舌的他,此刻竟然忘了怎么回应。 元神境真人! 这可是他过去连幻想,也不敢去幻想的境界! “侯爷如此大恩,卑职……卑职虽万死,亦不能报答侯爷之万一!” 面对李赫再次抛出的感恩之语,韩绍摇头失笑。 “你啊,眼皮子还是太浅。” “区区第五境的元神真人算什么?” “你们都是跟着本侯出生入死的袍泽,本侯怎么会亏待你们?” “来日就算是第七境,又有何难?” 韩绍语气淡淡,但话里的自信,却是让在场所有人全都心神一震。 不错! 只要跟着侯爷,区区第五境算什么? 就算有些东西现在还得不到,可未来……他们一定可以! 一口吃下韩绍给他们画下的这张大饼后,在场所有人都是一阵热血上涌。 “愿为侯爷效死!” 韩绍摆摆手,让他们起来。 口中说着,都是自家袍泽,无需如此。 然后将李赫单独带到一边。 “回头伱跟令狐安那仆从去一趟神都,在那里建上几个据点再回来。” “具体怎么做,你可以自己思量。” 这话说着。 韩绍拍拍李赫的肩膀,叮嘱道。 “你身上的军旅气息太重,凡事尽量不要出面。” “让你几个麾下出面就行。” 这也是韩绍急着为那几人提升修为的原因所在。 境界太低了,在神都那样的神城,起不了作用。 境界太高了,又太显眼。 先天境宗师,刚刚好。 但只要不作死,自保肯定是够了。 帮派、酒楼,甚至是秦楼楚馆。 这些人原本就是混迹市井出身,应该算是游刃有余。 一番交代之后,李赫肃然领命。 只是随后他便有些迟疑道。 “卑职走了,六扇门……怎么办?” 这一点,韩绍自然也考虑到了。 直接道。 “你跟中行固对接一下,暂时先交给他接手。” 果然这话出口,李赫顿时惊声道。 “侯爷!此人……” 韩绍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意已决。” 这也是韩绍的无奈之举。 手头无人。 只能废物利用,将中行固那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拿出来先顶一顶。 用得好,就继续用。 用不好,反正如今六扇门初建,大不了推倒重来便是。 不过依韩绍来看,那厮既然是出身三大圣地之一的稷下学宫,若是将品德抛到一边,能力应该是有一些的。 而这等阴私活儿,品德不品德的,其实并不重要。 除了能力之外,最重要的是忠心。 偏偏忠心这玩意儿,那阉货好像恰恰拥有那么一点。 而眼看韩绍已经有了主意,李赫自然不敢再说什么。 赶忙躬身应诺。 两人说完这些之后,韩绍又将李赫麾下那几人召来聊了几句。 而后在几人的感恩戴德中,分别为几人‘赐’下一缕真火之种。 算是加上了一层保险。 等到几人跟着李赫躬身退下,韩绍眯着眼睛看着李赫几人离开的背影。 忽然感觉到自己好像又学会了一些东西。 比如……开始不再相信任何人。 君,寡人也。 …… 在这处传承千年的宗门各处,逛了一圈后。 颇觉无趣的韩绍,随意翻看起北固宗多年积累下来的典籍。
所谓的镇宗功法,大抵跟太康帝赐下的功法,档次差不多。 只是因为天地残缺的缘故,注定不会有太大的成就。 韩绍只是瞥了几眼,便随手丢到了一边。 而后对紧随其后的吕彦吩咐道。 “将这些都搬回侯府吧。” “拿来充充门面也好。” 虽然那已经挂上【冠军侯府】匾额的侯府,韩绍一次还没去过。 但这并不妨碍,韩绍往里面搬东西。 抄家嘛! 功法典籍、金银财货…… 别人无数年辛苦积累下来的一切,一朝归入囊中,总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 吕彦闻言,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声。 “侯爷,咱们今日的收获,要不要跟将军府分润了一些?” 韩绍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那将军府以后不也是本侯的嘛? 搬到将军府,跟搬到侯府,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略微思忖了下,韩绍还是决定走一走流程。 “那就让人送一半给大将军吧。” 说完,韩绍却是忽然改了主意。 “算了,除开你们的那份,将剩下的分成三份,给李长史也送一份。” 虽然这么一碗水端平,公孙度肯定会有所不满。 但韩绍总感觉李文静那老狐狸,或许比他如今表现出来的,还要可怕一些。 正好可以借助这个机会,试探一下。 若是退回来了,就说明自己想多了。 可若是那老狐狸直接收了,事情就有意思了。 吕彦自然不知道韩绍心中所想。 但见韩绍这般安排,还是应下了。 “喏。” “卑职这就是去安排。” 韩绍颔首,道了一声。 “去吧。” 一人独处的时候,韩绍再次随意拿起一本典籍,翻看起来。 只是这一次扉页一掀,便愣住了。 不得不说,到底是传承千年的大宗,多少还是有点东西的。 阴阳一道。 男为阳,女为阴。 时而上乾下坤,时而上坤下乾。 时而乾坤倒悬,时而…… 总之这玩意儿,竟然还是彩绘的。 不但生动传神,极具神韵。 还颇具创新意识。 饶是韩绍也算是阅尽千帆,还是免不了生出几分新奇之感。 “道友……也好此道?” 听着耳畔传来的讶异声音。 韩绍神色自然,继续翻看着手中的典籍,口中淡淡道。 “本侯年不及弱冠,血气方刚,钟情此道,岂不正常?” “倒是你这老倌儿只剩一点真灵,也敢在本侯勉强晃悠,当真以为本侯奈何不得你?” 见韩绍淡淡说出这话,那从虚空现出身形的老者面色一苦。 “老夫也想走啊!可让道友今日这一闹,老夫走不了啊!” 之前他拦下韩绍,想要韩绍给他一个薄面。 可最终结果只是将老脸送上去,让对方抽了一巴掌。 那一个‘滚’字,差点让他无数年来历练的道心破防。 见脸皮无用,他好不容易忍痛耗费大量香火,斩断了那一缕跟北固宗的联系。 准备远遁而去。 可没想到当那一座铁碑铸成之时。 一抹莫名的诡异之力,竟然又寻上了他,生生将他拖拽而回。 而后镇压在这北固山之上。 老者无奈,只能再次耗费香火之力,给自己卜了一卦。 结果竟又应在了眼前这年轻人身上。 走不了? 韩绍从典籍中抬起头,望向眼前这老者虚影。 视线中这老者的身影明显比先前虚幻、单薄了不少,一张老脸之上尽是愁苦之色。 “你跟这北固宗是什么关系?” 老者倒也光棍,直言道。 “这北固宗正是老夫所创。” 听到这话,韩绍眼中终于闪过一抹讶异。 他之前就猜想这老不死跟这北固宗关系不浅。 所以才会在书写碑文时,尝试着动用了一点天宫画卷的力量。 却没想到这人是摄来了。 身份竟是这般出人意料的惊人。 韩绍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老不死。 第八境寿元长达两千载。 其死后,又以真灵之身苟活了千年。 俗话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 这老不死竟然抵得上三个王八。 还真是能苟的。 “你觉得本侯能帮你?” 被韩绍这双锐利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的老者,连忙道。 “道友身份贵重,肯定能!” 他早就用望气术,观望过对方。 命格奇贵! 气运滔天! 老者刚开始还以为他是这一代的潜龙。 可如此贵重的命格和庞大气运,竟然毫无龙蛇之形,明显不是潜龙之相。 真是奇了怪哉! 老者想不通。 但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所以这并不妨碍老者眼看那滔天气运滚滚而来,几乎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压垮了北固山千年积累的庞大气运。 毅然决然地决定提桶跑路。 面对老者不顾面皮的求肯,韩绍笑了。 “本侯为什么要帮你?” 听闻这话,老者面色一滞。 而后似乎仔细衡量了一阵,小心试探道。 “老夫通晓阴阳秘术,可全部交给道友如何?” 阴阳秘术? 这玩意儿可正经? 正经的,本侯可不感兴趣。 见韩绍重新垂下头,翻看起那本有点东西的典籍。 老者面色一黯。 如今他只剩这一点真灵,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那一身阴阳秘术了。 要是连这个都打动不了对方,那自己可真就黔驴技穷了。 “当初北固宗所行之事,你可知晓?” 见韩绍拉清单开始跟他算账。 老者脸色更苦,无奈道。 “道友也知道,老夫只剩一点真灵,苟活于世。” “就算是知道,又能如何?” “那小子寿元将近,为了突破,已经几近癫狂。”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活得越久,拥有的东西越多,越是怕死。 那北固宗主便是如此。 “别说是出卖镇辽军了,他甚至为了尝试阴阳混元之道,还养了一个炉鼎……” 说到这里,那老不死话音一顿。 目光望向韩绍,嬉笑道。 “那坤道年岁虽然比道友大了一些,但姿容绝色、体有异香!” “道友,要不要……” 说着,袍袖一挥,便于虚空中现出一道女子身影。 韩绍从典籍上抬起头瞥了一眼,而后冷冷看着他道。 “你这老不死当真无耻……” 老者见韩绍神色不悦,顿时心中一紧。 刚想解释什么,便听到韩绍接着道。 “竟然拿本侯的战利品,做本侯的人情!” 说着,手中典籍揣入怀中,提步就走。 几步之后,扭头看向那不知所措的老不死,不满道。 “还不前面带路?” …… 第一百八十五章 秘境!吾道成矣!广寒宫!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五章秘境!吾道成矣!广寒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被戏耍了一番的云中子,赶忙上前引路。 出了北固宗藏经秘阁。 守在门外的几名亲卫,看到突然冒出来的云中子,以为他是北固宗余孽。 脸色一变,就要拔刀呼喊。 直到韩绍的身影紧跟着出现,他们才收刀跟上。 只是韩绍却是挥手止住了他们的跟随。 “本侯出去转一转,你们守好这里。” 几名亲卫躬身应喏。 下一刻,韩绍跟云中子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等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身处山巅的一处隐秘所在。 “道友,到了。” 听到云中子这话,韩绍环顾了下空荡荡的四周。 神念横扫之下,竟然依旧没觉察丝毫异样。 ‘隐藏地图么,有点意思……’ 韩绍神色玩味。 回头瞥了一眼满脸谄媚之色的云中子,问道。 “怎么进去?” 见韩绍神色平静,直接问自己怎么进去。 云中子眼神闪过一抹惊异。 迟疑了片刻,还是带着几分小心试探道。 “道友,以前进过秘境?” 秘境属于依附于人间衍生的一方小空间。 只是向来飘忽不定,入口处又极为隐秘。 所以能被修士发现并拥有的,极为稀少。 云中子也是运气好,才在这北固山撞见了一个。 等到死后,只剩一点真灵,身前这些东西自己留着也没什么用。 索性一股脑全都丢给了后辈。 这秘境也就一直被每代宗主掌控。 而对于云中子的试探与疑惑,韩绍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秘境? 副本倒是进过不少。 设定原理差不多,自然也就没必要有多惊奇。 见韩绍看着自己却不接话,云中子有些无趣地干笑一声。 “哈哈,人老了,好奇心就重,道友见谅。” 说着,赶忙捏动指诀。 下一刻,眼前这片原本虚无的空间,竟有如水纹一般波动起来。 一阵扭曲变幻过后,便显现出一幕与四周格格不入的场景来。 韩绍静静看着眼前那道丈余大小入口里面透露出来的景象。 只觉得一阵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可一遇到韩绍身边流溢的太阳真火气息,便有如春风化雨一般。 嗯,就很润。 韩绍抬步站在入口,伸手穿过那虚实交接处,神念也随之延伸进去。 或许是因为分属两界的缘故。 韩绍强大的神魂念头,竟然只延伸了里许,便有了几分吃力的感觉。 对此,韩绍也没有勉强。 收回手后,便望向一旁的云中子。 “怎么出来?” 云中子闻言,心中大喜。 感兴趣就好。 这样他手中就有了筹码。 于是收起先前的谄媚笑容,淡笑道。 “要不……道友先解了老夫的束缚?” 说着,见韩绍微微蹙眉,接着就保证道。 “道友放心,老夫信人也。” “只要道友解了老夫的束缚,不但那炉鼎归道友,就连这秘境老夫也一并送与你,如何?” 见云中子一脸你赚大了的表情,韩绍笑了笑。 “不够。” 还不够? 韩绍这副贪得无厌的嘴脸,让云中子心中不禁一沉。 顿时就有些不满道。 “道友还想要什么?” “老夫孑然一身,哪还有什么能让道友惦记的?” 韩绍摇头,否定道。 “不,伱有。” 怎么能这般妄自菲薄? 孑然一身,不是还有‘一身’么? 这话说完。 韩绍神魂深处那早已蠢蠢欲动的天宫画卷,瞬间展露真形。 “道友!你这是要作甚!” 画卷现行的那一刻。 云中子瞬间便感觉到了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恐怖威压。 口中惊声喝问了一声,便要化作一点真灵逃遁而去。 可这时,那画卷已经凌空展开,拉扯着云中子便往画卷之中摄拿而去。 “不……不要……道友!道友……凡事好商量!” 云中子神色惊恐,拼命挣扎,口中不断求饶。 可这一切终究都是徒劳的。 等到韩绍收起画卷,看着画卷中多出的那个名字【云中子】,淡淡一笑。 “加上你,这样就够了。” 拿本侯的东西,跟本侯交易。 真是傻的可爱。 韩绍失笑一声,顺手一指画卷上的真名。 等到那道真名,化作人形的时候,韩绍这才再次笑问。 “这秘境开启之法,是你给,还是本侯自己取?” 站在画卷之上的云中子,仰头望向虚空中那道遮天蔽日的巨大人脸,神色惊恐道。 “我给!我给!” 栽了! 苟活三千余栽,今日算是彻底栽了! 云中子心中苦水翻涌。 赶忙将这秘境开启的秘法,告诉了韩绍。 韩绍这才满意点头。 不过就在他准备收起画卷的时候,心中忽然一动。 无视云中子的惊惧,直接伸手将他抓在手中。 而后画卷一翻,露出描绘着天宫画面的那一面,将之丢了上去。 看着云中子有如一个凡人一样,手舞足蹈地惊叫连连。 韩绍莞尔一笑。 可很快他这份笑容很快便没了。 因为就在云中子落在天空画面的那一瞬间,其真灵身影竟然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被吃了?” 韩绍赶忙翻看了一番画卷,依旧没能从中找到其身影。 片刻之后,韩绍只能无奈收起画卷。 老实说,他对这老不死并没有什么恶感。 毕竟北固宗开宗前期,门风还算是清明。 对当年的幽州百姓而言,是有功的。 将之收入天宫画卷,也只是韩绍不想留个隐患在外面,日后给自己惹来麻烦而已。 至于刚刚将其丢到天宫那一面。 好吧…… 他只不过是想做个实验。 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造化。 却没想到这老不死如此福薄,竟被直接‘吞’了。 韩绍心中对那老不死说了声抱歉。 然后安慰自己道。 “哎,活了三千年,想来也算是个够本了。” “再这么苟活下去,估计也没什么意思,本侯也算是帮他解脱了。” 这般说着,韩绍终于抬脚往身前的秘境中走去。 虚空有如水波般荡漾了一阵后。 入口也随之瞬间消失不见。 只是韩绍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身处秘境中一段时间后。 某些已经踏足这世间绝巅的存在,忽然霍然抬首望向了虚空。 “天数……又变了!” 感慨、惊呼、惊疑…… 一道道神念汇聚于虚空之上。 就在此时。 一道宛如从九重天阙上方传来的狂喜之声,响彻天际。 “哈哈!造化!真是造化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苦等三千载!吾道今日方成矣!” 伴随着那道狂喜的笑声。 那道只有第九境才能感应到‘大门’,陡然打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他们隐约看到一道身影站在‘门’前,仰天大笑道。
“哈哈!苦修不如福缘!” “老夫天下第一福德之仙也!” 说完,在大‘门’重新关上的那一刻,纵身入门。 而后再无声息。 此时身处人间的一道道身影,仰头望天。 眼神中尽是震惊之色。 真成道了? “这么说……天路通了?” 可当他们抱着满腔希望,再一次冲击那道‘门扉’的时候,最后却颓然的发现。 没有! 完全没有! 他们依旧是困顿人间这方寸之地的囚徒! 这一发现让他们愤怒到癫狂! 几近入魔! 恨!他们恨! 无尽的恨意充斥那颗本该一心长生登天的道心。 让他们恨不得在这人间掀起滔天血海,让这天下苍生与自己同殉! 可就在这时,一连三道浩瀚的气息,席卷镇压而下。 子曰,仁。 佛曰,慈悲。 道曰,无为。 一道道狂暴、躁动的恐怖气息,被平息后。 虚空中有声音问道。 “敢问刚刚果真有人成道?” 三道浩瀚气息,回应道。 “然也。” 听到这肯定的回答,虚空中交杂的神念,一阵哗然。 竟然是真的! 可为什么天路依旧未通? 于是当即有人问道。 “何人成道?” 三道浩瀚气息,回应道。 “不知。” 不知,就是不知。 就算这个不知,所有人也分不清真假。 却也没有人敢于置喙半句。 只能无奈叹息一声,转而问道。 “敢问……此人以何法成道?” 三道浩瀚气息,再次回应。 “福德。” 福德? 这是什么狗屁成道之法! 若是靠运气就能成道登天,他们这些人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哪一个不是气运滔天之辈? 所以在听到这话后,有人迷茫,有人恼怒,有人沉默。 只是不管他们怎么想,虚空中那三道浩瀚气息,已经说道。 “好了,三问已过,勿要多言。” “再有肆意妄为,当诛之。” 三位人间至圣,话说得很明白。 他们自然也听得懂。 可终究还是有人忍不住,用悲愤的声音问道。 “我等此生莫非再无成道可能?” 若是当真无人成道,他们就算是已经绝望,也尚且还能默默承受这份煎熬。 可现在有人竟然有人真的踏出了那一步。 他们就有些受不了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是人性。 就算修为到了他们这一步,也无法做到平静面对。 只是三问已过。 那身影说完这话,其实并没有指望那三位人间至圣给予回应。 可他没想到。 虚空中沉寂了片刻,无崖山的方向,竟然回应道。 “安心等着。” 短短四个字。 瞬间让虚空一阵寂然。 而后逐渐沸腾。 等着?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天路真的要通了? 震惊、狂喜、惊疑…… 虚空中杂念纷飞,只是后面任由他们怎么提问。 那三道浩瀚的气息,却再也没有了任何回应。 …… 秘境之内的韩绍,自然不知道外面的动静。 此时的他,缓步踩在脚下坚实的土地。 真实是真实了。 可孤寂也实在是孤寂。 放眼望去,四周除了远处那一座奢华的宫殿,竟然没有任何可以参照的物体。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真正的荒芜。 这跟他想象中的秘境,实在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这玩意儿好像除了藏人,也没什么作用了吧。 难怪那云中子对这玩意儿不重视。 只是将之当成了那炉鼎的添头。 韩绍放出神念扫过整个秘境,发现果然跟自己眼睛看到的一样,顿时有些失望地叹息一声。 心中没了兴趣。 他又不是真为女人来的。 当时他听云中子说,炉鼎的事情,当即就意识到。 这北固宗肯定存在着就连自己神念也覆盖不到的所在。 于是才让那老不死带自己过来。 可没想到竟然只是这么个玩意儿。 颇有些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意味。 只是就在韩绍扭头准备离去的时候,脚下的步子却是忽然顿住了。 算了,来都来了。 将人带出去吧。 说到底,也是个可怜女子。 几步之后,身形出现在那奢华宫殿之前的韩绍,抬头望了一眼上方的匾额。 【广寒宫】。 嚯! 好大的名头。 想到那北固宗主一副仙风道骨流连此地的模样,韩绍不禁哑然失笑。 老家伙,玩得还挺花。 不过真说起来,这名字跟这四周的环境,倒还算匹配。 一样的清冷、孤寂。 这般想着,韩绍脚步一抬,便迈步而入。 宫殿奢华,通体玉白。 在日夜长明的灯火、明珠映衬下,仿佛真将韩绍前世传说中的月宫搬到了此处一般。 韩绍几步之后,便寻到了人。 毕竟除了她和她怀中那只玉兔,这秘境之中没有别的活物。 韩绍看着眼前那与云中子画中人一般无二的女子。 果然是国色天香。 姿容绝色、身形曼妙自是不用多说。 否则也不会被那老家伙藏于这秘境之中,当成禁脔。 真正让韩绍定住视线的,是那一双毫无半点情绪的枯寂眼眸。 一如这荒芜孤寂的秘境。 韩绍想想也能理解。 任何一个正常人,身处这样暗无天日的环境,日日夜夜不知多少岁月,怕是都会发疯。 心中叹息一声,韩绍眼神怜悯地瞥了眼身前的女子,便准备带她离开。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 正轻抚着怀中玉兔的女子,幽幽开口道。 “这位少郞,怎么进来的?” 女子声音出乎意料的好听。 绵柔到近乎软糯。 软糯中又带着几分摄人心魄的柔媚。 与她那双枯寂无神的眼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韩绍微微蹙眉,刚想说话。 而这时,那一身坤道打扮的女子身形一闪,便已经出现在韩绍面前。 伸出玉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挑起韩绍的下巴。 韩绍有些嫌恶地扭开头。 要是他没记错,这手刚刚摸兔子的吧! 只是女子似乎没注意到韩绍的神色变化与动作。 那双无神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韩绍,口中呢喃道。 “生得真好看。” 一身锦衣华袍,身形挺拔修长。 面冠如玉,金质玉相。 只是那双眉眼太过凌厉些,让他少了几分少年郎本该有的模样。 可惜啊…… 进了这里,自己是死不了。 而眼前这少年郎,却是活不了了。 念头倏忽间转了一下。 女子轻咬略显苍白的薄唇,忽然嫣然一笑。 “少郎,妾身与你一番造化,如何?” …… 第一百八十六章 虞璇玑!合欢!徒作嫁衣!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八十六章虞璇玑!合欢!徒作嫁衣!造化? 就你一个天门境,给我造化? 韩绍低垂着眉眼,嘴角勾起。 谈不上嘲讽,他只是感觉有些滑稽。 女子柔嫩的手指,在韩绍脸颊上划动了下。 没去看他的表情变化。 等到玉兔从她怀中蹦跶了下,然后远远地跳开。 女子伸手牵上韩绍的手,掌间近乎炽热的温暖,让常年身处这阴寒秘境的她,隐隐生出几分贪恋。 “来……” 绵绵的尾音,在空荡荡的寝宫内回荡。 韩绍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没能拉动他的女子,回首看了他一眼。 见韩绍正眼神深邃地看着自己,柔声道。 “少郞放心,妾身不会害你。” 身处陌生之地,有所戒备也是正常。 女子那双无神枯寂的眼神,浮现出一抹真诚。 也多出了几分本就该属于活人的生机。 韩绍眸光闪动了下,有些怜悯。 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的韩绍,最终还是顺从地动了一下。 一身坤道道服的女子眼波流转,现出几分笑意。 莲步轻移,便拉着韩绍往这处宫殿的深处走去。 韩绍环顾了下四周,无论宫外还是宫内,一如既往的奢华。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处名为广寒宫的宫殿就是一座华丽精致的囚笼。 而眼前的女子就是这笼中的鸟雀。 小片刻工夫。 两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只是韩绍的眉头却是微微蹙起,然后看着眼前的白玉软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此刻,他算是懂了。 “这就是你所说的……造化?” 女子不说话。 伸手解下头上的道冠。 一瞬间,青丝如瀑,倾泻而下。 然后静静地看着他。 “得了这造化,少郞或许就有出去的可能。” “妾身也能解脱了。” 说话间,素白的腰带飘落。 解脱? 韩绍一时间没明白她的意思。 皱着眉想要止住对方的动作。 可没想到这女子比想象的要麻利上许多。 月色道服须臾间落下。 霎时间,那恍若世间最精美的艺术品,便彻底展露在韩绍面前。 韩绍定定地看了一阵,然后叹息一声道。 “何至于此?” 说着,便要挥手为她重新披上衣衫。 可下一刻,温香软玉入怀。 “就当帮一帮妾身……” 韩绍默然。 云中子那老不死倒是没有撒谎,果然体有异香。 是个难得的绝世尤物。 …… 此生漫漫,恍如梦境。 早已习惯了这秘境孤寒的虞璇玑,感受着那宛如烈阳的温暖,神思渐渐恍惚。 她已经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活着的感觉了? 不记得了。 自从被老贼囚禁于这不见天日的秘境之中的那一刻。 她就感觉自己好像是死了一样。 整日浑浑噩噩,就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游荡在这奢华却森冷的宫殿之内。 不过这不重要了。 在死前,能够再活一次,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虞璇玑笑了。 可很快她便紧蹙了下眉头。 恍惚间,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她学着大人的样子偷偷纳鞋底。 锋锐的铁锥,穿过厚厚的布片,却不小心刺破了手指。 好痛—— 嫣红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布片。 让她不禁退缩了一下,有些害怕地看了眼那铁锥。 可做事情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性子里隐藏的那股烈性,还是让她强忍着那刺破皮肉的痛楚,再次重复着几次先前的动作。 果然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刚开始的时候艰难。 等到熟悉之后,便游刃有余起来。 这种越来越顺畅的感觉,不禁让虞璇玑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后来,她就上山了。 山名北固。 接她上山的那位师姐告诉她,以后她都会在这山上修行。 当时尚且年幼的她,仰头遥望着那高耸入云的北固山。 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她要努力修行,做一个像师姐这样飞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女修士。 接下来的时间好像过得很快。 称为白驹过隙也不为过。 虞璇玑第一次感觉到了修行的快乐。 从杂役到外门,从外门到内门。 她一步步从山脚爬到山腰处。 每一步都坚实无比。 就连当初带她上山的师姐,也夸赞她天资很好,是个修行的好苗子。 来日肯定会成为一方大修。 那一刻,她真的很开心,很快乐。 一颗心仿佛置于云端。 甚至忘乎了所有。 片刻之后,虞璇玑气息有些急促。 那双天生柔媚的眸子,抬眼看着眼前这陌生的少年郎。 四目双对间,虞璇玑眼中闪过一抹解脱与决然。 “造化与伱,你我两不相欠。” 虞璇玑吐气如兰,浑身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奇异馨香。 口中近乎呢喃地在韩绍耳边说道。 “就当作黄粱一梦吧……” 下一刻。 多年苦修的一身天门境修为,便向着身下的少年郎灌输而去。 何为炉鼎? 以身为炉,以气为药,以心为火,以肾为水。 阴阳合欢,取其药性。 便是炉鼎存在的意义所在。 正运转玄功的虞璇玑,见韩绍一脸古怪,以为他心存愧疚。 捧起他的脸颊,柔声道。 “无需如此,都是妾身自愿的。” “与了你,总比日后便宜了那老贼强。” 说着,带着几分惋惜叹息道。 “只可惜……妾身这味‘药’尚未彻底炼成,否则你逃出去的机会,会更大一些。” 虞璇玑这话说着,眼中闪过一抹晦暗。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这话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入了这秘境,又怎么可能轻易逃脱? 这少年郎年不过弱冠,根基定然浅薄。 就算是得了自己这一身‘药性’,也不过杯水车薪而已。 但不管怎样,一想到自己今日,终于坏了那老贼多年的筹谋。 等到老贼发现炉鼎被废,定然会暴跳如雷,然后杀了自己。 虞璇玑心中便忍不住生出一股快意。 到时候,她就可以真的解脱了。 只是下一瞬间,这份快意便被眼中的震惊与骇然所取代。 感应到身下这少年郎体内那滚滚如沧海大潮的浩瀚法力。 虞璇玑那双柔媚的眼眸,愤恨地看着韩绍。 “你骗我!” 哪有什么少年郎! 若真是年不及弱冠的少年郎,怎么可能有这么恐怖的修为! 虞璇玑甚至觉得眼前这副俊俏少年皮囊,不过是那老贼所幻化。 为的就是诓骗自己,心甘情愿地交出这一身‘药性’。 可笑自己竟然就这么傻傻地上了当。 虞璇玑眼角划过两行清泪,下意识就要挣扎着挣脱开来。 可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候,就如同两军交战。 兵戎相见,血流漂橹,已经杀红了眼。 一方突然鸣金收兵,另一方又怎么可能不趁势挥军掩杀? …… 果然,开心与愉悦都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唯有煎熬与痛苦,或许才是永恒。 虞璇玑那双刚刚生出几分神采的眼眸,神色灰败。 一如当年,自己正为晋升内门而欣喜的时候。 那在所有弟子眼中宛如神明的宗主,忽然召见自己。 直言不讳地让自己做他的炉鼎。 只要自己能帮他阴阳混元归一,成功突破第七境。 就会让她成为万人敬仰的宗主夫人。 宗主夫人? 虞璇玑感觉有些好笑。 那张平日里仙风道骨的老脸,在那一刻的她眼中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只是老贼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挥手便将她关进了这暗无天日的阴寒秘境中。 她想解脱。 可老贼岂能不防着这一点,挥手就给她下了禁制。 让她求死不能。 这么多年来,在这方秘境的加持下,以及老贼近乎无限制的丹药供应,她的修为越来越高。 虞璇玑知道,一旦等到自己突破到元神境,显现出元神真形。 就到了老贼该收获的时候了。 她不甘心,却无能为力。 第六境的大能,又岂是她所能抵抗得了的? 就像是此刻,虞璇玑眼神空洞地看着已经起身的身影。 忽然嘲讽道。 “既然你已经得逞了,又何必再伪装成这般少年郎的皮囊?” “莫不是你自己也恶心你那副苍老腐朽的本相?” 韩绍瞥了她一眼。 算了,这娘们儿被关了这么久,大抵是病了。 且不与她计较。 神色自然地穿上衣服,韩绍淡淡道。 “收拾一下,我带你出去。” 出去? 去做那所谓的宗主夫人? 虞璇玑凄婉一笑,声音带着几分恳求道。 “你杀我了吧。” 虽然她不知道两人阴阳合欢之后,自己的一身修为,为什么没有消失。 反倒是宛如受到了滋补一般,一夕之间暴增了许多。 但多年积蓄的元阴已失,这对于炉鼎而言,实际上已经废了。 留着也作用不大了。 何不杀了自己,让自己解脱。 他也能继续维持那一副高高在上的宗主之相,受人敬仰。 韩绍闻言,眉头再次蹙起。 他正头疼后续怎么安置她呢,见她竟然如此体贴送上办法,一心求死。 韩绍有些古怪地瞥了她一眼。 可当他看到白玉软塌上那一抹嫣红,还是耐着几分性子。 弯下身,替她捡起地上的素白道袍,然后淡淡道。 “我名韩绍,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现在都是我的人。” “是生是死,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他从来不在公孙辛夷和姜婉面前,自称本侯。 得到眼前这个女子的过程,虽然有点草率,但毕竟已经是自己的人。 自然也没这个必要。 韩绍? 听到韩绍的这声自我介绍,虞璇玑原本凄婉空洞的眼神,凝滞了一下。 眼神狐疑地看着他。 似乎想要从韩绍的神色变化,看出他这话的真假。 见韩绍动作轻缓地为自己披上衣衫,虞璇玑退缩一下。 片刻之后,迟疑道。 “你真不是那老贼?” 什么鬼东西! 韩绍再次皱眉,随后才意识到这女子说的应该是那北固宗主。 于是直接道。 “北固宗已经除名,你们宗主也被我杀了。” 果然,在听闻韩绍这话之后,虞璇玑身子剧烈颤动了一下。 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他真不是那老贼? 还有……那老贼死了? 虞璇玑只觉得自己脑海中一片空白。 神思混沌间。 整个人竟僵在了那里。 韩绍见状,也不打扰她,直接道。 “穿好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说着,又补了一句。 “对了,那老狗在你神魂中留下的禁制,我刚刚顺手帮你祛除了,你无需担心。” 韩绍的神魂之力,本就远超寻常修士。 在宰了北固宗四条老狗后,修为再次暴增。 如今甚至就连距离第七境武道真仙,都只不过是一步之遥。 祛除一道禁制,自然是手到擒来。 …… 不得不说。 虞璇玑能被那北固宗主当成炉鼎蓄养了多年,自然有其特殊之处。 一身修为虽然只有天门真罡境,在韩绍这等存在面前,可谓是不值一提。 但那多年积蓄的元阴修为,竟生出了几分太阴之相。 就让韩绍多少有些惊诧了。 太阴,对应太阳。 若是让她一身‘药性’圆满,再来采摘。 那北固宗主或许真能借此成就混元归一,一步踏入第七境。 只可惜老东西命不好,没等这枚道果成熟便死了。 多年筹谋,最后便宜了自己。 这叫什么?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韩绍感受着体内种下的那一颗太阴之种,不禁哑然失笑。 他跟那北固宗主不同。 在对方眼中,虞璇玑这枚道果需要等到元神境,精气神三宝彻底圆满,才算是成熟。 他不用。 天门境,精、气二宝圆满,这就够了。 因为他的本命神魂,一直都是独立存在的。 韩绍也一直有意保持着祂的纯粹。 出了寝宫内室。 韩绍站在广寒宫门前,一面等着虞璇玑出来。 一面细细感受着体内法力的变化。 正所谓孤阴不长,独阳不生,故天地配以阴阳。 原本韩绍的身躯因为太阳真火的缘故,至阳至刚,霸烈独绝。 如今得了这一枚太阴之种,阴阳相济、相生,倒是多了几分绵绵后继之力。 韩绍心中一动,便开始温养起那枚太阴之种。 感受着太阴之种的不断壮大。 韩绍神色中闪过一抹异色。 因为他忽然发现这秘境,似乎并没有自己之前那般贫瘠无用。 四周那看似阴寒的气息,竟然能辅助这太阴之力的修行。 ‘难怪那老东西会将她留在这里……’ ‘看来他也发现了。’ 正凝神沉思间。 那道身穿素白道袍的窈窕身影,终于从寝宫中迈步而出。 见虞璇玑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韩绍不解道。 “怎么了?” 虞璇玑低垂螓首。 如果说,眼前这人没有骗自己,已经杀了那老贼。 那便算是于自己有恩。 自己之前将自己给了他,也算是报恩了。 只是一想到,对方这副少郞皮囊下,腐朽苍老的模样。 她就有些接受不了。 所以她犹豫了下,还是恳求道。 “你……能不能放过我?” 韩绍翻了个白眼。 这女人什么毛病! 刚刚不是她主动的吗? 吃干抹净,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 韩绍哪会惯着她,直接冷声道。 “不能。” 见韩绍语气这般决然,毫无半分商量的余地。 虞璇玑眼神挣扎了下,最终颓然道。 “好,我跟你走。” 说着,又垂下视线,咬牙道。 “但你以后与妾身做……做那事的时候,能不能一直保持这般模样?” 一个人独处秘境,远离世间。 有些廉耻上的束缚,在虞璇玑身上淡化了许多。 更何况男女间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所以她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语气坚决地说了出来。 而听闻这话的韩绍,却是一懵。 再联想到那会儿完事之后,她说的那番话。 韩绍顿时明悟。 好家伙! 还是个颜狗! 有些古怪地瞥了她一眼,韩绍不禁有些奇怪道。 “你为什么会觉得眼前这副皮囊,不是我的本相?” 虞璇玑一脸‘你把我当傻子’的表情。 能杀了那老贼,眼前这人肯定也是第六境的大能。 在她的认知里,所有踏足这个境界的修士,就没有一个不是苍髯老者之相。 韩绍从她的神色变化中看出几分端倪,感觉有些好笑的同时,却也懒得跟她解释。 先前进入这方秘境,本只是打算看一看就回去。 所以也没就跟吕彦他们说。 如今耽误了这么久,李靖他们还好说。 吕彦他们这些平日里寸步不离的亲卫,怕是该着急了。 所以手中指诀一引,瞬间开启了秘境。 虚空一阵扭曲,露出外间景象的那一刻,韩绍顺势牵起虞璇玑冰凉的手掌。 虞璇玑下意识想挣扎一下。 可当她透过秘境出口看到外间景象的时候,却转而紧紧抓握住了韩绍的手。 那张柔媚的脸上脸色紧绷,充满了紧张。 多少年了。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日日夜夜地幻想着何时能够出去。 后来绝望之后,她就只想着等她一身‘药性’圆满,被老贼取走。 然后直接一死了之。 这样的话,至少不会任由自己的身躯和灵魂在这冰冷孤寂的秘境中,一点一点腐朽。 可现在……自己竟然真能出去了吗? 外面的世界,又该变得什么样了? 恍惚中,虞璇玑忽然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韩绍回首看了她一眼,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怜意。 “不用怕,有我在。” 说着,拉着她便要踏出秘境。 不过在这之前,韩绍想了想还是问道。 “对了,怎么称呼?” 睡都睡了,如果连名字都不知道,就多少有些过分了。 “璇玑……虞璇玑。” 虞璇玑近乎本能地身子向韩绍靠了靠,声音软糯且柔媚。 …… 一步踏出秘境。 韩绍顺势放出了周身气息。 感应到熟悉气息的李靖、吕彦等人,瞬间飞身而至。 “侯爷!” 韩绍看着几人焦急中带着几分欣喜的神色,失笑一声。 “怎么?还怕本侯丢了?” 吕彦等人讪笑。 那会儿韩绍的气息陡然消失,半天也没有动静。 生怕韩绍出了什么意外的他们,可谓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此时见韩绍回来了,这才心有余悸地放下心来。 可等他们看到那道紧紧跟在韩绍身后,小心打量四周环境的柔媚女子,眼神中不禁现出几分古怪。 “侯爷……这位大娘子是?” 韩绍闻言,淡笑道。 “刚纳的妾室,你们称呼虞夫人便是。” 妾室是没资格冠以夫姓的。 而韩绍身为彻侯,就算是妾室,也有资格称上一声夫人。 听闻韩绍这话,李靖等人还好。 不过是妾室而已。 得不得宠,以后还两说。 吕彦这个亲卫头子,顿时头皮发麻。 他没看好侯爷,回去之后,那两位主母能给自己好果子吃? 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李靖等人上前拜见道。 “见过虞夫人。” 军汉嗓门儿大。 这一阵拜见之声,顿时将刚刚回到人间的虞璇玑吓了一跳。 特别是眼前这些军将个个气息强大,煞气冲霄。 脸色顿时一白,一时竟忘了该如何反应。 韩绍轻握了下她的手,提醒道。 “让他们起来吧。” 这才回过神的虞璇玑,赶忙上前作势虚扶了一下。 “起……起来吧。” 等李靖等人起身,韩绍带着她一步踏出。 便来到了北固宗的宗门大殿。 看着眼前残破的景象,以及地上并未刻意处理的血色,虞璇玑神色震惊中带着几分复杂。 此刻的她,才真正意识到韩绍话语中的‘除名’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是什么人?” 韩绍笑道。 “当朝冠军侯。” 彻侯? 虞璇玑倒吸一口凉气。 就算她一直身处宗门,并没有太多的见识与了解。 也知道彻侯的身份,是何等尊贵。 正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 想到自己被这样的人物收入房中,日后要面对那内宅的尔虞我诈。 她就有些心里发怵。 韩绍见状,顿时猜出了她几分想法。 于是温言安慰道。 “放心吧,我今年年不及弱冠,有两位待娶的妻子,但都尚未过门。” “只要你安分守己,想来活下去,不难。” 活下去,不难? 韩绍这番极为别致的安慰,顿时让虞璇玑脸色更白了几分。 可很快她便反应过来。 “你说你……年不及弱冠?” 虞璇玑睁大了眼睛,满是震惊。 韩绍点头,肯定道。 “准确的说,年方二九。” 虞璇玑闻言,脑子一下子乱了。 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脸色腾地一下就红了。 韩绍顿觉好笑。 刚想说什么,忽然感觉到一道震惊中带着几分迟疑的目光,正死死盯着身边的虞璇玑。 韩绍回首望去,只见那名身穿北固宗外门弟子服饰的男子,在看了一阵后,终于没忍住,出声道。 “璇玑?” 虞璇玑回身看去。 而这一动作,算是确认了那男子心中的答案。 双目一赤,当即冲了过来。 “璇玑!你……你没死?” 韩绍眉头一紧,挥手便此人逼退。 刚想让人将其拿下。 李赫赶忙上前道。 “侯爷,这是我六扇门的人!” “这次破北固山门,他是首功!” 韩绍面色稍缓。 望向身边的虞璇玑,不带情绪道。 “你认识?” 虞璇玑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这才不确定道。 “丁师兄?” 她在秘境中待得太久了。 这北固宗早已物是人非。 甚至连很多曾经记忆深刻的人,都记不得大清了。 就像是眼前这个男子,就跟曾经某个意气风发的外门天骄很像。 虞璇玑依稀记得当初他对自己很好。 可后来…… 虞璇玑努力将此人跟那位丁师兄对应起来。 还是有些不确定。 直到丁晟一脸狂喜道。 “是!我是!我是你丁师兄啊!” 听闻这话,虞璇玑顿时高兴起来。 “丁师兄!真的是你!” 刚要过去跟故人叙旧,可在看到身边的韩绍时,又顿住了脚步。 “妾身能否与故人一叙?” 虽然不知道虞璇玑跟这北固宗外门弟子,早年发生过什么狗血故事。 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他也不至于小肚鸡肠到连叙旧都介意的地步。 微微颔首,便道。 “去吧。” 而眼看虞璇玑与韩绍的这般对答,丁晟瞬间有如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所有的热切、激动,全都化作了无尽冰冷的寒意。 …… 大章,求下月票! 第一百八十七章 璇玑:丁师兄,你是一个好人!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七章璇玑:丁师兄,你是一个好人!“聊完了?” 韩绍看着去而复返的虞璇玑道。 “嗯。” 虞璇玑双目微红神色伤感,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韩绍见状,也不多问。 这北固宗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 后续的事情,交给李文静的獬豸卫处理就行。 神念一动,正在四处撒着欢的乌骓,踏着虚空,瞬息便至。 翻身上马的韩绍冲虞璇玑伸出手。 “上来。” 虞璇玑有些畏惧地看着那颗头角峥嵘的狰狞马首,最终还是顺从地上了马。 “它……它好像有些不喜欢我。” 这个是自然。 这孽畜未曾吞服龙魂时,就极为通灵。 如今彻底开启了灵智之后,除了不会说话,喜怒哀乐几近寻常孩童。 在它眼中,除了韩绍和公孙辛夷这个前主人,其他人都不配沾染它分毫。 更遑论骑在它身上了。 此时碍于韩绍的面子,让虞璇玑上了身,却还是表现得有些不满。 韩绍无奈,不轻不重地给了它一个脑瓜子,呵斥道。 “老实点。” 乌骓那双竖瞳马眼,现出几分委屈。 这才安分下来。 不过它已经决定了,除非主人给它找几匹神骏的母马,让它也乐呵一下。 不然回去之后,它就跟主母去告状。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得罪‘小人’的虞璇玑,见韩绍如此护着自己,那双天生媚眼微微弯起,下意识往他怀中缩了缩。 不远处的李赫见状,看了一眼身边的丁晟,没有说话。 但他身后几人却是神色艳羡地感慨道。 “丁兄,好造化。” 刚刚虞夫人跟丁晟叙旧的时候,他们也看到了。 虽然没说几句话,但那份熟识却是做不得假的。 这世上什么风最厉害? 枕边风! 有着这份过往情谊做敲门砖,只要这丁晟是个灵醒、聪明的,日后还不青云之上? 心神尚未平静下来的丁晟闻言,挤出一丝笑意。 “言重了,只是熟识,谈不上造化。” 见丁晟如此谦虚,几人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 “不管怎么样,咱们兄弟当多亲近亲近。” 李赫之前告诫过他们,要与侯爷麾下其他人保持距离。 但他们跟丁晟都是六扇门中人,这方面反倒是没有多少避讳。 见丁晟僵硬着笑脸答应下来。 几人顿时喜笑颜开。 李赫也道。 “侯爷从来不会亏待有功之人。” “这次你立了大功,前途无量。” 只是这话说着,见丁晟依旧是那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李赫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向丁晟传音提醒道。 “不该有的心思不要有,也不能有。” “否则不但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虞夫人。” “你是聪明人,应当知道我的意思。” 听闻这话的丁晟,眼神先是一慌,而后挣扎。 他不怕死。 可他怕害了虞师妹。 深深望了一眼此刻身处韩绍怀中的虞璇玑,丁晟最终颓然道。 “丁晟谢过提督点醒。” 李赫此时挂的名号,全称是提点六扇门都督事。 如今六扇门初创,正缺可用之人。 这丁晟虽然修为低了些,但从这次攻破北固宗的表现来看,此人出手果决而狠辣,算是一个可造之材。 李赫当然不想他因为心中的那一点妄念,枉送了性命。 见丁晟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李赫心中一定。 冷峻严肃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 实际上李赫心中还是有一些惋惜的。 要是这丁晟对那位虞夫人只有单纯的师兄妹之情,他倒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跟那位虞夫人示示好的。 不图别的。 就只是希望对方能在某些关键时候,替六扇门说句好话。 没准儿就能让他们在侯爷面前消解一番劫难。 可现在他却是不敢了。 毕竟感情这东西没有什么理智可言,要是这丁晟犯了蠢。 到时候牵连到自己,就太冤了。 所以在说完这些之后,李赫就闭口不言,甚至有意识与丁晟保持了一些距离。 无它,唯谨慎尔。 …… 山下。 收拾好残局的陷阵营一千三百余骑,已经整装待发。 韩绍简单跟那三位獬豸卫大能交代了几句,便在三人古怪的目光中,拥着怀中的虞璇玑下了山。 此行算是满载而归。 不但一举搜刮了这北固宗千年积累。 那些内门以上的北固弟子作为祭品,更是让那一千陷阵后营的将士修为暴涨。 至于人数最多的数千外门,在遴选、处理掉一些之后。 韩绍准备将他们全部送到如今已经改名【冠军县】的定北县城,整修城墙,劳动改造。 也算是物尽其用。 看着那些神色振奋、激动的将士,韩绍摆摆手,示意出发。 来时,为了杀一个措手不及,自然是策马狂奔。 回去的时候,却是不用急了。 路上,韩绍看着虞璇玑几次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皱眉问道。 “在我面前有话说话,不用藏着掖着。” 虞璇玑轻咬薄唇。 “妾身能不能求伱一件事?” 韩绍嗯了一声,道。 “说说看。” 虞璇玑闻言,这才带着几分小心,嚅嗫道。 “丁师兄这些年,为了妾身吃了不少苦……” “所以妾身想……你能不能替妾身报答一二?” 当年虞璇玑在内门失踪之后,门中传言说她被那大族出身的刘笙凌辱至死。 丁晟悲愤之下冲进内门,想要讨个说法。 可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虞璇玑虽然不知道那刘笙为什么会揽下这口黑锅。 但丁晟这么多年,为了自己承受的打压,却是实实在在的。 否则的话,以他的天分又怎么可能到现在还在外门蹉跎? 韩绍听闻这话,失笑道。 “就这?” 虞璇玑闻言一喜。 “你答应了?” 刚刚她就一直在犹豫。 毕竟丁师兄是一个男子,而且他每每望向自己眼中流露出的情意,她又怎么可能觉察不到? 只可惜感动归感动,对于这份延绵这么多年的沉重深情,她也只能在心中暗自道上一声此生无缘。 她只是一个女子,如今更已经是妇人之身。 好不容易从那宛如无间地狱一般的秘境走出来,她现在只想着能有一处容身之地。 好好感受活着的感觉。 其他的她已经不敢奢求再多了。 身后的这个突然闯进自己身心的男人,以后对自己好也好,不好也罢。 她都已经认命了。 尽自己身为妇人应尽的义务。 若是运气好,能为他诞下个一儿半女,自己此生也能有个依靠。 不过此时见到韩绍近乎毫不犹豫地答应自己的请求。 虞璇玑还是很高兴。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心里很苦的人,只要一点点甜就能填满整个心。 虞璇玑就是如此。 她的一颗心,早就在那暗无天日的秘境中日渐枯萎了。 仅剩的那一点生机,此时只是稍稍沾染了一点雨露与阳光,立时萌生了枝芽。 韩绍也感受到了怀中女子的雀跃。 虽然这对于他来说,只是小事。 而且那丁晟这次本身有功劳在身,厚赏一下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否则的话,以后谁还会替他卖命? 但韩绍还是在她耳边打趣道。 “你那位丁师兄为了你受了苦,你让我替你报答他。” “现在我帮了你的忙,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炙热的气息,在耳畔萦绕。 虞璇玑白皙粉嫩的耳垂红了。 而后迅速蔓延,从脸上一直到脖颈。 “妾为君之私有,予取予夺,又何必问妾?” 声音绵柔、软糯,窃窃私语。 一双天生媚眼水光盈盈,有如流转的水波,再配上那浑身萦绕的奇异体香。 饶是韩绍阅尽千帆,还是不禁在心中感慨一声。 真绝世尤物也! 这样的女子换做普通人,怕是就算得到了,也护不住。 稍有不慎,还会引来大祸。 韩绍心中腹诽一声。 为了避免失态,也不敢再打趣她了。 索性当着她的面,对那丁晟招呼一声。 正跟在李赫等人身边策马而行的丁晟,心中一惊。 带着几分忐忑,惴惴不安地趋马近前。 “卑职丁晟,见过侯……侯爷。” 韩绍打量了他一眼。 眉眼飞扬,模样不差。 只是在那北固宗外门一连蹉跎了那么多年,本该锋芒如利剑的他,如今看起来多少有些颓丧。 韩绍微微颔首。 “不错,是个人物。” 丁晟垂首抱拳,连道。 “侯爷谬赞。” 韩绍摆手。 “在本侯面前,不用谦虚。” 说着,不给丁晟说话的机会,直接道。
“刚刚璇玑跟本侯说,这些年你为了她在北固宗受了不少委屈?” 听到韩绍这话,丁晟下意识望向靠在韩绍怀中的虞璇玑,心中刺痛之下。 更是乱做一团。 他想说,为了璇玑他甚至不惜死,又谈得上什么委屈。 可他不敢。 眼前这个男人是当朝冠军侯,瞬间斩杀四位第六境的大能。 无论权势、地位还是修为,他在对方面前都宛如蝼蚁。 他甚至不敢开口。 因为他怕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对璇玑的刻骨情意。 所以只能垂首摇头。 实际上,他这种掩耳盗铃的举动,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旁人? 虞璇玑心中叹息一声。 而后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韩绍,见他神色自然,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心中又难免有些失落。 人心,总是得陇而望蜀的。 独处秘境多年的孤寂,让她内里还是渴望被在意的。 韩绍眯着眼睛看着这丁晟,心中半点异样都没有肯定是假的。 只是却也没有太在意。 美色,谁不爱? 一点虚无缥缈的单方面妄念而已。 至于说付诸行动,韩绍觉得自己就算借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 所以略微沉吟了片刻,便道。 “行了,看你的样子,跟本侯说话,你也别扭。” “本侯就不跟你多说什么了。” “这些年你为璇玑受的苦,本侯记你一功。” “再加上这次攻破北固宗的首功,你自己说吧,想要什么?” “只要不过分,本侯无有不允。” 韩绍这话说得果断。 两功并一功,甚至说出了无有不允的话。 引得不少听到这话的人,眼神艳羡地看着丁晟。 这泼天的富贵啊! 要是换了自己,该多好! 他们对侯爷忠心归忠心,但在保证这份忠心的前提下。 富贵、权势,谁不喜欢? 可偏偏面对韩绍这话的丁晟,心中却是没有半分欢喜。 因为他知道这份赏赐,是自己心心念念、并且为之痛苦煎熬了多年的女子,替他在别的男人面前求来的。 屈辱谈不上。 他只是感觉心口好痛。 好是挣扎了一阵,丁晟终于咬牙道。 “谢侯爷厚恩!能在侯爷麾下做事,此生别无所求!” 这话出口。 不明内情的旁人,有人觉得这丁晟真是傻的。 送上门来的机会都不要。 也有人觉得这厮这一手以退为进玩的妙。 但李赫见状却是紧了紧眉头。 有些担心地看着丁晟,生怕他这番言论惹怒了侯爷。 好在韩绍只是笑着瞥了他一眼。 “话说得倒是挺漂亮,希望你做事也能做得这般漂亮。” 说着,摆摆手便道。 “行吧,既然你自己没想好,本侯就自己安排了。” “本侯年后就会去冠军县就藩了。” “你给本侯当个县尉吧。” 县尉,主管一县缉捕之事。 权势不小。 有些边镇甚至还会掌管一些县兵。 只是冠军县虽然是边到不能再边了,但有他在,旁人又怎么可能染指兵权? 韩绍用这丁晟当县尉,主要还是考虑让他协助管理那两千余北固宗外门罪囚。 这也算是他顺势给丁晟挖了个坑。 毕竟如今那些北固宗弟子现在谁不知道,他丁晟是北固宗叛徒来着? 有他帮忙转移矛盾,想来管理起来,也能轻松一点。 时间一长,或许还能将那两千余罪囚收归己用。 可谓是一举数得。 只是这番考虑,韩绍又怎么可能说出来? 在说完那番安排后,他便望向怀中的虞璇玑笑道。 “璇玑觉得如何?” 虞璇玑哪里知道韩绍内里还有这么多算计,听到韩绍挥手便让丁师兄当了县尉。 她虽然不知道这县尉的官有多大。 但从旁人羡慕的目光来看,应该足以抵消丁师兄这么多年对自己的付出了。 于是冲韩绍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说道。 “妾身谢过郎君。” 然后赶忙对丁晟道。 “丁师兄,愣着干嘛?还不谢过郎君?” 妾室没有资格称‘夫君’。 虞璇玑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丁晟闻言,心中酸涩。 可望向虞璇玑急切地向自己使眼色,还是故作平静道。 “卑职谢过侯爷!愿为侯爷效死!” 这话说完,丁晟心中忽然一阵释然。 罢了。 木已成舟。 有些事情已经改变不了。 再心有不甘,又能如何? 丁晟心中叹息一声,默然起身。 眼神瞥见韩绍这位冠军侯的时候,心中转而又生出一股明悟。 这么多年来,璇玑师妹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秘境中,以及自己所受到的屈辱与打压。 还不是因为自己无权无势,无修为! 从今往后,他丁晟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掌控权柄、拥有强大的修为! 不为自己。 只为璇玑能在侯府深宅之外有个依靠,不至于在内宅受人欺辱。 毕竟璇玑出身普通人家,娘家毫无依靠的可能。 就连当年她失踪以后,也只当她死了,没有任何作为。 他要尽快强大起来! 好让璇玑知道,无论如何她都还有她的丁师兄…… 想到这里,丁晟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强大的动力。 那双原本晦暗的眼眸,也渐渐有了光泽。 随后挺拔了身躯,竟然在这短短的片刻之间,重现了几分当年属于北固宗外门天骄的风采。 锋芒如锐利长剑。 几乎是与此同时,丁晟身上气息一阵涌动。 片刻之后,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于四周弥漫。 又片刻。 困顿后天真气境多年的丁晟,踏入先天宗师之境! 对于他这番突如其来的变化,韩绍也是一阵讶异。 一个县尉而已,不至于爆种吧? 正疑惑间,却听这厮向虞璇玑传音道。 “璇玑,进了侯府也不要怕。” “有丁师兄在,以后丁师兄就是你的娘家人……” 好家伙! 这特么……还真是个情种! 韩绍眨了眨眼睛,眼神有些古怪。 虞璇玑也被他这番深情给撼动了。 传音回应道。 “丁师兄,你是个好人……” “你我今生无缘,是璇玑配不上你。” 正双目微红,感慨良多之时。 却见韩绍实在没崩住,噗嗤一声笑了。 这一笑,顿时打乱了虞璇玑的情绪。 不知道两人传音在韩绍面前无所遁形的虞璇玑,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韩绍一眼。 “抱歉,我想到了高兴的事情。” 多少有些尴尬的韩绍,勉强笑着解释了一句。 不过这份笑意并没有维持多久。 再次路过定壤郡城的韩绍,眯着眼睛看着挂在城头的定壤郡守和都尉。 獬豸卫手脚还算麻利,在他们踏平北固宗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将这两人身后家族清理过了。 对此,韩绍顺口道。 “两家族谱找到了吗?” 前来禀告的獬豸卫闻言,有些不解。 韩绍这才幽幽补充道。 “斩草要除根,照着族谱再梳理一遍,务必不要有遗漏。” 这一次他主动给公孙度和李文静当了刀子。 除了这些祭品实在太过诱人外,也算是给神都那位陛下都纳个投名状。 告诉那位陛下,韩某人忠臣也! 知道这些世家大族、名门大宗让陛下不高兴了,先杀几个给陛下助助兴! 可谓是一举数得。 不过有得就有舍,此举肯定得罪了不少幽州士族。 只是韩绍并不在乎。 这倒不是说他现在已经有了跟他们翻脸的底气。 他只是清楚的知道,这些士族早已失去了当初开创基业的血勇。 就算再气急败坏,顶多也就是在背后搞搞小动作而已。 大搞,他们不敢的。 因为他们是穿鞋的,而自己如今这鞋……才穿了一半。 所以在听到那位正挂在城头上的赵郡守,流出两行血泪,正迎着寒风对自己嘶声怒骂。 韩绍毫无顾忌地摆摆手,笑着道。 “杀了吧。” 他这人说话算数。 说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满门死绝,他做到了。 如今看完了,也该送他们上路了。 须臾,一连两道命元血雾飘忽而下。 落在怀中的虞璇玑身上。 这一日。 刚刚入门的虞夫人,立地成就元神真人之境。 韩绍眯着眼睛,笑着打量了满脸震惊之色的丁晟一眼。 丁师兄,你要努力啊。 区区先天宗师,想做虞璇玑的娘家靠山,可不够格。 嗯,没错。 咱们这位韩侯爷的度量,其实一点不也大。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姜婉:你何时纳我入门?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八十八章姜婉:你何时纳我入门?当大军回到镇辽城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 明日就是除夕。 韩绍回首望着身后的将士们,笑道。 “照理,从明日起就是年节休沐。” “不过本侯想多留你们半日,不知你们可愿?” 将士们也是人。 也有家人。 除夕这等阖家团圆的时日,寻常百姓若是外出奔波,尚且归心似箭。 将士们常年在营中修行,今岁年末又是血战连连、九死一生。 自然更加渴望与家人一见。 只是在听闻韩绍这话后,他们几乎没有半分迟疑便道。 “侯爷言重了,但有所命,无有不从。” 军令如山。 既然披了这身甲,便有职责在身。 那有什么愿意不愿意可言。 更何况侯爷给他们赐下的造化,此恩厚重如山。 别说是半日了,就算是刀山火海,但凡皱一下眉头,他们都会看不起自己。 韩绍闻言,哈哈一笑。 “好。” “明日早间论功放赏,领完赏再回去,大家也好过个肥年。” 本以为明日还有军务的将士,听闻韩绍这话,全都愣了一下。 等反应过来后,肃然的脸上顿时泛起红光。 大丈夫生于世,谁不爱财? 说得粗俗一点,男儿身有余财,面对婆娘时,腰板就硬,说话就敢大声。 除此之外,孝敬父母,抚养子女,哪样不需要钱财? “谢侯爷!” 面对这阵大声呼应,韩绍笑道。 “不错,这次声音比刚刚大了些。” 听到自家侯爷这声打趣,将士们讪笑连连。 韩绍摆摆手道。 “行了,这些都是你们用血勇和掌中之刀拼来的,倒是不用谢本侯。” 这话说完,后入营的千余将士还好。 那些陷阵老卒却是面色惭愧。 他们心中都明白。 若不是侯爷,别说是赏赐了,他们这些人早就埋骨草原了。 哪还会有今日的活蹦乱跳跟风光? 只是韩绍没有给他们多说什么的机会,转而便对李靖等人道。 “行了,带将士们归营吧。” “有伤养伤,然后早点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李靖等人躬身领命。 “喏。” 等他们带着大军离开之后,韩绍又对吕彦等亲卫吩咐道。 “伱们送虞夫人回侯府。” 回程这一路来,一直提心吊胆的吕彦闻言顿时大喜。 于是赶忙对着虞璇玑道。 “虞夫人,请。” 而面对韩绍的这般安排,虞璇玑神色忽然有些紧张。 下意识拽住了韩绍的锦衣袍袖。 “你……不回侯府?” 美人低语,眼神惊惶不安。 宛如被人遗弃的小兽。 这跟修为无关。 她年幼时,就上了北固山,后来又在秘境独处多年。 这种对于陌生环境的畏惧,近乎是本能的反应。 韩绍无奈,只能道。 “你先去,晚间若是有时间,我会去寻你。” 虞璇玑闻言,神色稍安,缓缓松开韩绍的袍袖。 “时辰不早了,你还有事?” 韩绍默然。 他是有事。 姜婉在家里等他用饭,他得回去陪姜婉用饭。 要是回去晚了,她难免担心。 人心,自有一杆称。 孰轻孰重,稍微称量一下,就能分个清楚。 不过在瞥了一眼身边的李赫后,韩绍却是道。 “是有事。” “尚需要我安排一二。” 虞璇玑闻言,想想也是。 眼前这个突然闯进她身心的男子,不是普通人。 位高权重,事情肯定也多。 怎么可能时刻在她这个妇人身边打转? 只是在想到他那年不过弱冠的年岁,虞璇玑一面强忍心中的失落与不安。 一面有些心疼道。 “那你……也不用太辛苦了。” 与秘境中一心求死的决然不同。 出了秘境的虞璇玑,心中已经不再死寂。 此生第一次关心一个男子,心中羞燥的同时,眼中竟然现出几分自己也觉察不到的绵绵情意与依赖。 “妾身等你。” 素白的坤道道服,勾勒出曼妙妖娆的身躯。 道冠束起的如瀑青丝下,那张绝色姿容妩媚多情。 韩绍有些意动,本想应下来。 可略作沉吟后,口中却是道。 “不用等了。” “你刚刚进府,先熟悉一下环境,早点休息。” 说着,将先前收入蜃珠之中的玉兔取了出来。 “我替你把它带出来了,让它先陪着你。” 见韩绍竟然将玉兔带出来了。 虞璇玑原本还有些落寞的心情,顿时好了几分。 面带惊喜地接过玉兔。 秘境这么多年,也只有它陪着自己。 可出秘境的时候,自己思绪太过混乱,竟然忘了它。 这让虞璇玑心生歉意地轻抚着怀中的玉兔。 然后对韩绍屈膝一礼道。 “妾身谢过郎君。” 韩绍失笑。 “你我之间,无需如此。” 这一句‘你我’,顿时让虞璇玑眼中现出盈盈水光。 这一刻的她,忽然感觉自己在秘境多年承受的煎熬,换来了郎君这样的人和此生归宿。 值了。 看着虞璇玑跟着吕彦等亲卫离开时,一步三回头的不舍样子。 韩绍笑着摆摆手。 然后带着李赫等人头也不回地返回小院。 …… 所料不差。 姜婉果然在小院中等着自己。 天色将暗。 屋舍中已经燃起了灯火。 只是姜婉到底是苦日子过来的,并没有将整个小院照得通明。 几点并不算明亮的昏黄光亮,让刚刚踏尽院门的韩绍,心中一暖。 忽然想到了一代宗师里的那句‘点一盏灯,等一个人,有灯就有人。’ 哪怕只是孤灯一盏,也能照亮归家的路途。 “侯爷回来了。” 院中几名女侍上前见礼。 韩绍挥手让他们退下,便大步往屋舍里走去。 身后的李赫等人迟疑了下,并没有跟上去。 而是站在院中等候。 觉察到动静的姜婉走到廊下,看着韩绍回来的身影,眉眼一弯,眸中星亮。 “回来了啊……” 简短的一句话,便胜过千言万语。 韩绍赶忙快步上前,牵着她往屋内走去。 “外边冷,在屋内等我便是,跑出来干嘛?” 姜婉轻笑。 “之前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哪有这么精贵?” 往常冬日,虽然婶娘疼她,不让她干太多活计。 但力所能及的事情,她还是要做一些的。 可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让女侍干了。 甚至就连穿衣这种事情,伸伸手也有人替她做了。
再这样下去,姜婉感觉怕是整个人就要废了。 可看着绍哥儿这副一脸心疼的样子,姜婉还是感觉心中一甜。 或许吧…… 或许自己此生最大的幸运,就是得遇她的绍哥儿。 孩童时候的两小无猜。 少年时候的懵懂情愫。 再到现在的岁月缱绻。 虽然期间两人差点面临生死的阴阳两隔,但结果终究是好的。 绍哥儿还活着。 活在自己身边。 如此,她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还未用饭的吧?我去替你热热。” 绍哥儿事情多,她又帮不上忙。 能做的,似乎也只是在他回来时,能吃上一口热食。 见他吃得开心,她也就开心起来。 韩绍见状,拦住她。 “让她们去做吧,你歇着。” 姜婉也不勉强。 饭菜是她亲自做的,只是热一热,也没什么打紧。 只是在被韩绍拉着席地而坐的时候,姜婉鼻头轻动,眉头却微微拧起。 “今天……很忙吗?” 语气平静,看不出什么异样。 韩绍端起姜婉替自己添上暖茶,一饮而尽。 “先前那一战有些尾巴,收拾了一下。” 姜婉续了一杯茶水,也给自己添了一杯。 男子在外面的那些事情,她也不懂。 所以也没有多问。 只是在月白长裙掩面饮茶间,随口问道。 “她……今日与你同行了?” 知道姜婉说的是公孙辛夷。 韩绍摇头。 “没有。” 姜婉哦了一声,然后道。 “没有啊,我以为她换了香粉呢。” “闻着还挺香。” 韩绍神色讷讷,轻嗅了下身上的味道。 随后便意识到自己这般举动,多少有些不打自招的意味。 见姜婉目光定定地看着自己,不露喜怒。 知道瞒不过去的韩绍,只能坦白从宽道。 “今日我遭人算计,误入一方秘境。” 有些事情死无对证。 他说遭到算计,想来那云中子难不成还能从天宫图箓中跳出来反驳。 果然听闻这话的姜婉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韩绍见状心中一安,然后便将过程大概说了下。 当然主要着墨点,还是放在了那名为虞璇玑的女子,如何可怜上。 多年被幽禁在秘境,那秘境又冰冷孤寂,宛如活着的死人。 听得姜婉似乎也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所以……你把她带回来了?” 此时的姜婉无论是神色,还是语气都很平静。 平静到让他这位战场之上纵横无敌的冠军侯,也忍不住心里发毛。 “我让吕彦将她安置到了侯府。” 姜婉沉默了下来,眉眼低垂。 韩绍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只能陪着一起沉默。 这事是他犯了错。 犯了一个正常男人都会犯的错。 不过从这方世界的伦理道德来看,其实也不算犯错。 一个妾室而已,纳了就纳了。 以他彻侯的身份,以及第六境的强大修为,没人会说什么。 他只是在意姜婉的感受。 刚刚在她面前撒谎,说什么‘遭到算计’,也只是想让她好接受一点罢了。 好在姜婉只沉默了片刻,便重新抬头望向韩绍,目光担心中带着几分忧虑。 “你准备怎么跟公孙……姐姐解释?” 韩绍听懂了她的意思,以后公孙辛夷才是家中主母,纳妾这种事情还是要她点头认可的。 韩绍没想到姜婉沉默的这一阵,竟然是替自己想着怎么去过公孙辛夷那一关。 心中感动的同时,不免有些惭愧。 或许这就是姜婉。 相较于自身的感受,她永远更在意她的绍哥儿处境。 很多事情只要绍哥儿好,婉娘都能忍受。 就像刚刚她那一声艰难无比的‘公孙姐姐’一样。 连这个她都让了,又怎么会在意区区一个妾室? 韩绍轻叹一声,将她拉入了怀中,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 “让你受委屈了。” 姜婉默然。 突然又冒出来一个女子,分润了她的绍哥儿。 要说不难过,肯定是自欺欺人。 可谁让他是绍哥儿呢? 父母故去之后,从小到大,她的世界除了叔父和婶娘,就只有他了。 静静地与韩绍温存了片刻,姜婉忽然问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纳我入门?” 妻,是娶。 妾,是纳。 前者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而后者自然就不需要这些了。 官府造册的地位还高一些,若是黄册无名,与侍婢无异。 既然正妻的名分,已经无法奢望。 此时的姜婉只想着能够早日过门,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陪在绍哥儿身边。 用实际行动告诉韩绍,只要他心中有她,所谓的名分,她不在乎。 这样也省了韩绍的一番左右为难。 只是她没想到听闻她这话的韩绍,几乎不假思索道。 “不行。” 听到韩绍这般断然的拒绝,依偎在他怀中的姜婉身形一僵,一张温婉的小脸煞白。 为什么? 他能纳了那来历不明的女子入门,却不肯要自己。 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他们两人这么多年的情谊是假的? 缓缓从韩绍怀中起身,姜婉强忍心中的刺痛,抬头望向韩绍。 看着姜婉神色间的凄婉,韩绍哪能不知道她误会了,于是赶忙道。 “我的意思是这事不急。” 说着,又顺势拉过她,凑在她耳边柔声道。 “我说过要让你名正言顺过门的,怎么能食言?” 韩绍这话,让姜婉心中一暖,放下心来。 可很快她便有些急切道。 “那公孙姐姐怎么办?” 说着,又道。 “你不用觉得委屈了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别无所求。” “就算为妾为婢……” 越说越离谱。 什么为妾为婢。 韩绍顺手堵住她的嘴,叹息一声道。 “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木兰与我一同出生入死,一番情谊,我自然不会辜负。” “同样,婉娘你也是如此。” “你称木兰一声姐姐,只是因为她年长你一些,不是说来日你就矮她一头。” 说着,见姜婉还想说什么。 韩绍直接打断道。 “行了,李赫还在外面等着,这事先不说了,我自有定计。” 其实关于他跟公孙辛夷和姜婉的婚事,他目前也只是有个想法。 具体怎么操作,还没什么头绪。 只能先将她安抚下来,回头再说。 但不管怎么说,规矩都是人定的。 不是么?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市井游侠!送别!赠汝一柸乡土!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九章市井游侠!送别!赠汝一柸乡土!用完饭食之后,韩绍再次召见了李赫几人。 交代了一番后,见吕彦回来了。 韩绍没有去问虞璇玑安顿得怎么样,直接便让他们将令狐安的那名信使仆从请了过来。 一见面,韩绍便上前笑盈盈道。 “使者远道而来,本侯招呼不周,还请使者见谅。” 令狐安那仆从闻言,连道不敢。 早间大军出城得太早,他并不知道。 但晚上归城的时候,动静不小,他自然看到了。 刚刚没忍住好奇,问了那冠军侯亲信一句。 本以为对方不会回答。 可没想到那身为冠军侯亲军统领的吕彦,竟然爽快地告诉他。 今日侯爷亲率他们平了一方传承千年的名门大宗! 并且顺便将几个世家大族连根拔起。 没想到大军这一出一进,短短一日时间便做下这老大事情的令狐安仆从,顿时心中一惊。 不免对那位看似年轻的冠军侯生出几分敬畏和害怕。 “仆身份低微,冠军侯事务繁忙,不用管仆。” 韩绍哈哈朗笑道。 “不要妄自菲薄,本侯观你虽为奴仆出身,但眉眼清正,能力定然不差。” “主君一言,甘赴险境、跋涉万里,且毫无怨言,可谓忠勇!” “若不是本侯与令狐君是至交,加之君子不夺人所好。” “本侯还真想将你留在这镇辽城,为本侯所用。” 韩绍这话倒不是假话。 如今的大雍早已经不是承平鼎盛之时。 从神都到镇辽城这万里之遥,龙潭虎穴不少。 令狐安能放心让他一个人过来,除了信任之外。 这奴仆的能力也差不到哪儿去。 而面对韩绍这番毫不掩饰的赞许与欣赏,那奴仆口中说着。 “侯爷谬赞,多谢侯爷厚爱。” 但那副荣光满面的模样,还是免不了暴露了他心情的愉悦。 是人都喜欢被人夸的。 特别是位高者的赞许,总会让人忍不住生出几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 韩绍这几句话出口,顿时让那奴仆对他少了几分畏惧,多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而这正是韩绍想要的。 一番闲聊寒暄之后,韩绍便将李赫等人向对方引荐。 “本侯与令狐君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大有相逢恨晚之感!” “劳累令狐君为本侯操劳,本侯实在是过意不去。” “思来想去,忽然想起我麾下这几人还算得力,便让他们随你一同回神都如何?” 奴仆闻言,自无不可。 来时,令狐安有过交代,若是这冠军侯另有安排,自己听他就是。 于是拍着胸脯表示,一定会将他们平安地带到他主君面前。 韩绍闻言大喜。 顺势赠与了这奴仆厚礼,尽管对方不肯要。 还是硬塞给了他。 这般先名后利的双重轰炸下,那奴仆双目泛红。 若不是忠仆不事二主。 他还真有为之效死的冲动。 …… 晚间。 李赫匆匆与中行固做了一些交接。 第二日,天光尚未蒙白。 他们便跟着令狐安那名奴仆启程了。 行进了一段路后,一骑当先的李赫忽然勒住马首,深深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镇辽城。 仿佛要将这座城生生烙印在心底。 这一去,再归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 神都镐京,大雍之腹心。 群英荟萃的同时。 自然也是虎狼横行。 自己这一行人虽然实力勉强还行,但在神都那样的地方,不过是稍大一些的蝼蚁罢了。 稍有不慎,生死也不过是一念间的事情。 李赫心中叹息一声,扭头望了一眼身边的几人,忽然道。 “此去神都,生死难料,若是后悔,现在还不晚,我可以帮伱们在侯爷面前求一个恩典,给你们一个后悔的机会。” 李赫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柔,眼中却是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寒光。 如果刚刚启程,这些人就怕了、想退缩。 就别怪他李赫不顾旧情,痛下杀手了。 他与这些人昔日是好友。 虽然谈不上什么过命的交情,但感情还是有一些的。 只是此行事关重大,若是因为他们坏了侯爷的事,他李赫虽万死亦难辞其咎。 所以……他自己都死得,别人自然也死得! 并不知道李赫是在试探他们的几人,在听闻李赫这话后,顿时有如被羞辱了一般。 涨红着脸道。 “提督!这是看不起我们吗?” “不错!提督现在虽是我们的上官,但过往咱们之间,可都是兄弟相称!” “怎么?现在看不起我们了?觉得我们是那贪生怕死之徒?” “是啊!更何况就算不看提督你的面子,侯爷对我等如此厚恩,若是我等还不能为之效死,岂非人乎?” 武风盛行的时代。 总是催生出一个独特的群体。 那就是市井游侠。 好勇斗狠,睚眦即杀人。 这方世界虽然因为武道资源被垄断的缘故,这些流连底层的市井游侠注定成不了气候。 但有些骨子里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重诺而轻死! 在他们看来,他们这些人贱命一条。 可这次南下神都,韩绍不但给了他们修为,让他们脱胎换骨,得以一窥之前只能幻想的境界。 就连金银财货也一样不缺。 单单这些足以买他们过去的百十条命了。 除此之外,为了安他们的心,还向他们保证,若是他们身死,一应待遇如陷阵营烈士故。 不但家中老父老母得其奉养,就连子嗣也有妥善安排。 考虑如此周全之下。 某种意义上,他们已经死士。 虽百死而不悔! 李赫听着众人颇为不忿的话语,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众人一阵。 随后赶忙笑着赔罪,甚至伏低做小道。 “出了这镇辽城,就没有提督了。” “以后咱们以年龄大小叙,几位都比李某年长,过去是李某哥哥,今日之后,亦是李某之兄!” 听到这声提醒,几人顿时明白了李赫的意思。 当即爽快答应道。 “好!” 李赫见状,哈哈笑道。 “如此,李某日后就承蒙各位哥哥照应了。” “等来日咱们回到这镇辽城,李某在镇北楼定一桌,与诸位哥哥不醉不归!” 听闻这话,几人也是哈哈笑了起来。 尽显豪迈之情。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策马启程的时候,已经距离颇远的城门处,忽然传来动静。 听着从城门处传来的马蹄声。 为首的李赫微微一愣,继而扭头遥遥看去。 只见数骑身影穿过城门开出缝隙,迎着浓雾薄霜,策马而至。 “你这李赫还真是性急的,走得这般早,本侯差点就错过了。” 虚空中传来的熟悉声音,让李赫浑身一震。 是侯爷! 然后忙不迭翻身下马。 那数骑身影来得极快,没等他做出多余的反应,便冲到了他们一行人面前。 李赫赶忙躬身下拜。 “见过侯爷!” 身后包括那令狐安仆从在内的几人,同样如此。 “见过侯爷!” “见过冠军侯!” 韩绍以法力托起他们,示意免礼。 李赫起身后,见韩绍匆匆而来,迟疑了下便问道。 “侯爷可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韩绍顺势下马,走到他们面前,笑着摇头道。 “没有,只是这一路山高路远,本侯来送一送你们。” 听到这话,别说李赫了,身后几人也都是身形一震。 本就因为背井离乡而复杂的心绪,有如溃堤之洪,瞬间红了眼眶。 “侯爷……这如何使得?” 韩绍失笑,反问道。 “今日除夕岁末,本该与家人团聚的日子,还累得你们为本侯万里奔波。” “本侯心中实有愧于你们,如今却只是送一送你们,如何使不得?” 这次没等李赫开口。
那市井游侠出身的几人,已经抢先慨然道。 “我等微末卑贱之人!得侯爷如山厚恩,虽万死难报其万一!” “侯爷何来有愧之说?” “是啊!侯爷放心!此去神都,事情办不成!我等唯死而已!” 听到这番义无反顾的断然话语。 韩绍叹息一声,上前拍拍他们的肩膀。 “不要张口闭口言死。” “活着,都给本侯活着。” 说着,忽然笑道。 “本侯刚刚听李赫这小子说,等回来请镇北楼吃酒?” “这样吧,等你们回来,本侯也宴请你们一番。” “不去酒楼,就在本侯的侯府如何?” 侯府设宴? 对他们这等人而言,那该是何等荣耀? 怕是到老也能跟后人吹嘘一番了吧! 听到韩绍这话,几位市井游侠出身的六扇门中人,神色越发激动。 韩绍见状,也不多说什么了。 “此去山高路远,本侯就不耽误你们的时辰了。” “前路多险峻,小心为上。” 说着,韩绍话音稍稍一顿,然后道。 “记住一点,要惜命。” 天光未露,堂堂彻侯亲自相送。 寥寥数言,没有半句与任务有关。 反倒是不断强调要他们活着,要惜命。 这些平日里嬉笑怒骂,整天叫嚣着脑袋掉了碗大一个疤的市井游侠,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双膝跪下,不顾地上的冻土,重重叩首。 “我等拜别侯爷!侯爷保重!” 而后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拜别侯爷!侯爷保重!” “拜别侯爷!侯爷保重!” 韩绍无奈,一一上前亲自将他们扶起。 随后忽然心中一动,而后道。 “罢了,临别之际,本侯再送你们一人一件东西吧……” 众人想说,‘侯爷对我等赏赐已经足够丰厚,无需再赏。’ 可这时,韩绍却是笑道。 “金银财货,已经赏过了,就不赏你们了。” 说着,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弯下身从地上抓出一把冻土,用真火烤干之后。 然后从衣角撕下一片锦衣,将土包好,亲自交到其中一人手中。 “离家万里,山水迢迢,不知归期。” “本侯赠你一柸乡土,思家的时候,也好有个念想。” 那受土之人,死死握着那脚下随处可见的黑色灰土,却仿佛抓握着价值千金的稀世珍宝一般。 口中哽咽道了一声。 “多谢侯爷赠吾乡土!” 韩绍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便略过了他,走向下一人。 再次重复了一番刚刚的动作。 口中顺势重复了下刚刚的话。 很快,他那一声锦衣便支离破碎起来。 不再华贵。 甚至看起来有些滑稽。 只是这一刻,没人感觉到好笑。 就连那未曾受土的令狐安奴仆,也是如此。 此时他目光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临别一幕。 恍惚间,他隐隐感觉这位冠军侯甚至比他远远见过的那些姬氏皇子,还要身具王者之相。 惊醒过来后,他赶忙将脑海中那个可怕的念头挥散。 可有些种子既然已经种下了,没准儿哪一天就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了呢。 韩绍最后走到了李赫面前,指着身上破碎的衣衫笑问道。 “本侯这会儿是不是很不体面?” 李赫连道,“没有!侯爷在卑职心中,永远是当初那个带着我们临阵冲杀的侯爷!” 韩绍笑笑。 再次亲手从地上抓起一块黑土。 依葫芦画瓢后,却没有直接撕下锦衣。 而是从贴身内衬上,撕下一块。 正准备双手接土的李赫见状,大惊道。 “侯爷!不可!” 韩绍已经将土包好,笑着摇摇头道。 “李赫,你记住了。” “本侯的体面,不在衣衫,不在地位,不在权势!” “而在于你们!有你们,本侯才能真正的体面!” “你明白本侯的话吗?” 听到韩绍这话,李赫顿时想到当初他们冲出包围时,韩绍对他们说出的那一番‘权力论’。 正讷讷点头间。 却听韩绍喝令道。 “李赫!接土!” 李赫近乎本能般,单膝跪地,双手举起。 “卑职李赫,多谢侯爷赐土!” 韩绍拉着他的臂膀,将他拉起。 “李靖,本侯肱骨!你亦如是!” “汝当勉之!” 说完,不理会李赫赤红震动的双目。 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沉声道。 “神都虽好,却终不是吾乡。” “繁华迷眼,望诸君都记得回家的路!” “去吧,莫回头!” 霎时间。 包括令狐安那奴仆在内的十骑,翻身上马。 为首的李赫跟所有人一样有如怀揣珍宝一般将乡土收入怀中。 策马行进了一段时间。 虽然刚刚侯爷说了,让他们莫回头。 可最后他们还是违令了,扭头望着远处那道一直目视他们离开,从未动弹过半分的挺拔身影。 十骑有如心有灵犀一般勒马停下。 李赫再一次翻身下马。 不是单膝下拜的军礼,而是双膝跪下,然后重重叩首。 “侯爷回吧!” “若李赫不幸未能归来,必以侯爷今日所赠乡土为引!魂兮归来!” “生当为侯爷而战!死亦如是!” 说着,一连三叩首。 “侯爷珍重!李赫去了!” 起身、转身、上马。 一气呵成! 须臾间,便带着一行人消失在这镇辽城外的浓雾薄霜中。 韩绍目光定定地看着李赫等人离开的背影。 心中其实挺无奈。 类似六扇门这样的存在,忠诚永远是最重要的东西。 特别是这种撒出去无法控制的,更无法保证了。 韩绍给了足够的利益,却还是觉得有些不保险。 毕竟后续若是出了问题,在关键时候传出一个假消息。 很可能就是一个满盘皆输。 可无奈,他不像前世某个存在一样,手握大义。 此时他能做到极致的,就只有私人感情了。 不过好在,就目前来看,效果还是有一些的。 后续的,慢慢看吧。 正出神之际,一旁的吕彦将身上的战袍解下,遮蔽住韩绍一身褴褛的衣衫。 然后小声提醒道。 “侯爷,他们走远了,咱们该回了。” 韩绍回过神,没有说话。 这时,身后一名亲卫感慨道。 “侯爷如此对李赫,想来他此行就算是死了,此生也值了。” 那亲卫这话纯粹是有感而发。 换位思考之下,若是自己是李赫,就算侯爷现在让自己抹了脖子,自己也心甘情愿。 只是这话说完,却吃了吕彦一记脑瓜子。 “胡说八道什么!” 韩绍见状,原本有些沉闷的心情,忽然有些被逗乐了。 顺手也给了那夯货一个脑瓜子,笑着呵斥一声。 “再有轻言死字,严惩不贷!” 那夯货讪讪一笑,赶忙称喏。 韩绍翻身上马,目光再次回望了一眼远方。 三百一十二。 当初跟着他一起横扫草原的这些人。 公孙辛夷卸甲,准备相夫教子。 李赫策马南下,不知归期。 归来半月,便离开了两人。 作为始作俑者的韩绍,一时间忽然有些怅然。 不过很快便坚定起来。 大争之世。 世家大族、名门大宗、满朝朱紫,相、士、马、车! 不进,尚能退! 他韩某人本为一小卒尔! 身后无路! 唯有一往无前,才有一线生机! 才能以小卒之身……夺帅! 韩绍目光幽幽地望着西南神都所在,而后策马回转。 “回吧……” …… 第一百九十章 此生安处!最年轻的第七境!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九十章此生安处!最年轻的第七境!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 侯府庭院深深。 就算是内宅院落也透露出几分武人的冷硬。 远没有秘境中那处广寒宫来得奢华、瑰丽。 但虞璇玑却觉得这里很好。 府中的侍女对她很恭敬,并没有因为她是一个妾室,就刻薄、怠慢于她。 早间还给她画了漂亮的妆容,寻来华丽的衣裙与首饰给她换上。 看着铜镜里映照的自己,虞璇玑带着几分羞意的挪开眼去。 不敢再看。 她很喜欢如今插在发间的那支金步摇。 特别是尾端那只翅间镶着玉石的精巧蝴蝶。 亦步亦摇,很是灵动,宛如活得一般。 虞璇玑感受着蝴蝶振翅的韵动,神思似乎也跟着飘向了云端。 身处此世的她,虽然不明白自由的意义。 但这种抛却所有顾虑的肆无忌惮,却让她深深迷恋其中,甚至不愿醒来。 良久之后,步摇尾端的那只精巧金蝶,似乎是飞累了。 镂空的蝶翅不再忽闪,只剩丝丝余韵在微微震颤。 等身后那股宛如烈阳的气息离开了自己。 神色有些疲倦的虞璇玑,撩过被香汗侵染的发丝,匀匀了气息。 看着今日刚换的新裙,酡红的脸上带着几分心疼道。 “弄脏了……” 顺势摄过一袭素白丝袍,披在身上的韩绍,失笑道。 “扔了便是,明日她们会送来新的。” 虞璇玑闻言,蹙眉摇头道。 “太浪费了,洗洗就好。” 上山之前,家中不算富裕。 能够在年节时,穿上新衣,就让她开心许久了。 这般华丽精致的衣裙,只穿一次就扔了。 她有点舍不得。 韩绍却不在意这个,随她心意吧。 总不能自己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最后连自己女人的几身衣裙也要计较吧。 见韩绍没有反对,虞璇玑换了身衣裙,将脏衣收好。 她可不好意思麻烦府中那些侍女,准备明日自己清洗一番。 等简单收拾之后,顺势将绵软的身子靠在了韩绍怀中。 “这么晚了,我以为你今日不会过来了。” 刚刚韩绍突然出现在寝卧,吓了一跳的她,还以为府中来了歹人。 元神境的法力席卷之下,惊动了府中不少人。 这让她此时面对韩绍时,多少有些歉意。 韩绍闻言,微微沉默。 他本来是没打算过来的。 今日是除夕。 岁穷月尽,挨年近晚。 公孙辛夷昨日就跟着公孙度回辽东祖地去了。 早间,他送完李赫后,又用了半日,亲自为将士们论功放赏。 午后到晚间这段时间,简单祭拜过此身父祖之后,姜婉带着家中侍女忙活了一桌酒菜。 只是因为还未过门的关系,临近用饭的时候,她便回去了。 前身这么多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 韩绍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 可无奈第六境的神魂之力太过强大。 这阖城团圆的欢笑之声萦绕耳畔,那股难以言喻的孤独之感,顿时涌上心头。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想到了自己还有一座冠军侯府。 府中还有一个女子应该在等着自己。 见韩绍没有说话,虞璇玑也不在意,轻轻抚过韩绍的脸颊,软糯的声音呢喃道。 “活着真好。” 秘境之中,她只是一个活在广寒深宫的活死人。 唯有现在她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身后那股宛如暖阳的气息,是那么温暖。 韩绍顺势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女子。 他也没想到这双在秘境中空洞死灰的眼眸,在重新拥有生机后,竟是这般妩媚多情。 “可还能受得住?” 虞璇玑低垂眉眼,粉面微红,轻嗯了一声。 然后附耳呢喃道。 “望君怜惜。” …… 严冬数九,冰寒刺骨。 几名侍女守在侯府偏院的寝卧外,尽忠职守。 只是眼角余光在望着探于墙角的那株寒梅时,却是微微出着神。 视线中那朵朵嫣红的梅花,今日仿佛艳得惊人。 甚至就连寻常只能路过才能闻到的暗香,也是格外香腻。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等寝卧里的浅吟低唱渐渐平息,她们这才松开了手中已经被搅成一团丝绢,徐徐吐口一口浊气。 “沐浴更衣。” “唯。” 韩绍堕落了。 曾几何时,他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这般被人伺候,却心安理得的一天。 倒是虞璇玑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北固宗传承自阴阳一脉,不避讳男女之事。 宗门之内,辅修房中秘术,结成道侣的也不在少数。 但也都是闺房隐秘之事。 像这样事后被围观的场面,还是让她粉面涨红,颇有几分不知所措之感。 对此,韩绍倒也没有打趣、安慰她。 有些事情慢慢适应就好。 囫囵冲洗了一番,便从一旁侍立的女侍手中摄过丝袍披覆在身上,踱步离开。 出得寝卧,入得庭院。 韩绍神念一扫,顿觉公孙辛夷给他挑的这座府邸是花了心思的。 占地不小不说。 甚至还附带一座花园。 就算是当作侯府也不算丢了面子。 只是韩绍却没有多少闲逛的心思。 毕竟如今这府中除了虞璇玑外,都是些侍女、奴仆,一个相熟的人也没有。 仰头望着天边那一弯残月。 这种俯仰间,似乎只有自己一人的感觉。 让韩绍莫名感觉到了几分孤寂。 甚至开始怀念另一方世界的一切。 可怀念归怀念,理智却告诉他。 回不去了。 听着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 知道是谁的韩绍,没有回头去看。 “在想什么?” 韩绍顺口道。 “想家。” 虞璇玑闻言,微微一愣。 想说,这侯府不就是吗? 可望着韩绍眉宇间那一抹微不可查的落寞,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说出口。 而是动作轻柔地将自己靠在韩绍怀中,汲取那份温暖的同时。 也在用自己柔媚的身躯,努力安抚着韩绍的情绪。 对于她这样笨拙却格外用心的举动,韩绍心中微微触动了一下。 老实说,要说男女间的一夕之欢,就能诞生多深厚的情意。 他是不大相信的。 毕竟前世韩绍见多了一夜之后的各奔东西与形同陌路。 所以他一直拧得很清。 可此时看着虞璇玑眼中的依恋与缱绻,韩绍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环住了那盈盈一握的纤腰。 随后收回了望向天边那弯残月的目光。 ‘不想了,此生安处,即是吾乡。’ 时至如今。 算上怀中的虞璇玑,与他牵扯甚深的女子,已经有了三人。 等日后,这些女子再有了子嗣。 他便算是在这方世界生了根。 到时候那边的世界,对于他而言,或许就只剩维系‘自我’一个作用了。 韩绍心中叹息一声。 忽然感觉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自己好像多愁善感了许多。 不过在想明白之后,他便不再多想了。 转而推开了怀中的虞璇玑,轻笑道。 “行了,外面冷,回去吧。” 说着,见虞璇玑眼神流露出一抹不舍,韩绍莞尔。 “来客了,你一个妇人,不方便。” 以虞璇玑的修为,自然不避寒暑。 只是要见客的话,却是不行。 虽然有些奇怪这除夕之夜怎么还有客到访,但还是顺从地嗯了一声。 可几步之后,却是带着几分羞怯之意,眼带希冀道。 “那……郎君晚间回来休憩么?” 韩绍闻言,想了想便道。 “只是见客,用不了多久,很快回来。” 虞璇玑这才雀跃道。 “那妾身等你。” 或许是秘境多年,始终一人独处的缘故。 时光仿佛在虞璇玑身上停驻了。 使她除了眉眼间,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 一言一行,却依旧宛如少女般纯粹。 见她冲自己摆摆手后,便闪身回到寝卧,韩绍失笑一声。 竟感觉到了几分暖意。 只是这份笑容很快便沉了下来。 身形一虚,等再出现,已经是虚空之上。 “这除夕之夜也要来回奔波,李中官倒是辛劳。” 听到韩绍这声说不上是嘲讽还是打趣的话。 李貂寺眯着眼睛看着他,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怅然。 自从上次九皇子的事情之后。 这小子再也没有了初见时的恭谨与亲近,明显已经对自己生出了隔阂。 不过这样也好。 他只是姬氏养的一条老狗。 过分的亲近,对他不好。 对自己也不好。 只是李貂寺很快便眸光一震,现出几分难以置信。 “伱又突破了?” 韩绍闻言失笑。 “李中官可不是第一次见本侯,怎么也这么震惊?” 的确。 初见这小子时,他不过初入元神境。 过了半月,等再见时,他就已经是金身境。 如今又是几天过去。 对方一身金身境的气息,已经有了圆满的迹象,似乎也合情合理。 李貂寺嘴角抽动,看向韩绍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无法理解的怪物与妖孽。 心中顺势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等下次再见面的时候,这小子该不会就已经踏足第七境,成为与自己并驾齐驱的存在了吧?’ 修行一途,有如沧海争渡。 芸芸众生,初入修行,筑基凝血,皆可入门。 之后后天之境,因为功法、资粮的关系,十可进一。 再往上的先天宗师,就需要一点机缘了。 就算功法、资粮不缺,也有不少人倒在这一步。 算是千可进一。 此后的天门、元神、法相,更是一步一重天。 至于说上三境,哪怕只是最低的第七境,说是难如登天,也不为过。 甚至经历数代亿万人,也见不得成就一位。
如今之所以看起来第七境的武道真仙不在少数,无非是靠着岁月,一代代积累下来的罢了。 实际上据他所知,如今存世的第七境,最近晋升的那一位,也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不对,应该不会这么快……’ ‘哪有这么快的?’ 第七境虽然与第六境只有一线之隔。 但看似只有一线的阻隔,阻挡的不是别的东西。 而是仙与凡。 这其中的差距,可不是用简单言语就能概括的。 李貂寺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强忍心中的悸动与震撼。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 只要这小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没有意外夭折。 他注定将打破历史。 成为自上古以来,最年轻、同时也是用时最短的第七境! 想到这里,李貂寺心中忽然一动。 望向韩绍的目光,闪过一抹奇异的色彩。 ‘或许这小子……能续上那被斩断万载的仙路!’ 并不知道这老阉奴在想什么的韩绍,只觉得对方的眼神太过灼热。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的韩绍,蹙了蹙眉,有些不耐道。 “李中官,不远万里来到镇辽,可有要事?” 言下之意,你要是没事,老子可就不伺候了。 他这般毫不客气的态度,自然让李貂寺这个太康帝心腹之人,心生不满。 可这份不满只维持了一瞬,便化作了满面春风。 “也对,春宵一刻值千金,冠军侯刚纳的那妾室,咱家刚刚也见了,确实国色天香。” 韩绍白了他一眼。 你一个阉货,懂个屁的美色。 李貂寺的确不懂美色之妙。 但他懂人心。 在他看来,韩绍这个时候纳了一房美妾,这说明什么? 好美色? 好美色好啊! 只要他不是那种一根筋,非那公孙氏女郎不可的痴情种。 他跟长公主的事情,就有回旋的余地。 陛下也会更加放心地信任他。 而这时,韩绍也适时道。 “对了,昨RB侯带人平了北固宗,顺便诛了几个幽州大族。” “算是给陛下登极甲子之年的贺礼。” “劳烦李中官回去的时候,替本侯向陛下禀告一下。” 听闻这话,李貂寺愣了一下。 旋即面色大喜。 “果真?” 韩绍失笑,神色玩味道。 “是真是假,以李中官的能耐,能不知道?” 兰台阁是干什么的?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李貂寺闻言,尖细中带着几分沙哑的嗓音哈哈一笑。 “好!” “冠军侯忠心之举!咱家回宫之后,定然会跟陛下禀明!” 他甚至没问北固宗和那几个世家大族到底所犯何罪。 在他看来,这天下的名门大宗、世家大族通通都该死! 虽然一个连第七境都没有的‘小’宗门和几个上不得台面的边地大族,于大局而言无关痛痒。 但韩绍如此辣手,无疑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陛下,他不会跟世家大族和名门大宗同流合污。 这就足够了! 更何况陛下糟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能让陛下高兴一下,总归是好事。 李貂寺看着韩绍笑着感慨道。 “说起来,陛下对冠军侯不薄。” “冠军侯的忠心,亦没有让陛下失望。” “假以时日,或许能够成就一番佳话!” 佳话? 韩绍下意识挠了挠脑后反骨,心中古怪。 可看着李貂寺言语未尽的样子,索性没有说话,而后静待下文。 果然李貂寺那话说完,接着面色一肃,沉声道。 “行了,冠军侯接旨吧。” 韩绍无奈,只能整理了一番身上的丝袍,肃然道。 “臣,冠军侯绍,恭闻圣音。” 李貂寺正色。 “陛下口谕。” “逆子无端,累卿赴险,朕深以为憾。” “今朕已将那逆子除爵一等,发配南海蛮荒之地就藩,无有朕谕,不得归京。” “望卿勿要多虑,卿不负朕,朕不负卿!钦哉!” 太康帝这道口谕的内容,韩绍已经从令狐安那儿提前知道了。 所以并没有感觉惊讶。 他只是意外,这口谕中竟然丝毫没有提及有关公孙辛夷的事情。 甚至还将所有的过错,都扣在了姬九的头上。 说得他韩绍跟朵无辜且纯洁的小白花一样。 不过他倒是没有因此而感动。 他只是从中看出了一些东西来。 那就是太康帝的处境,可能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艰难。 还有就是这位太康帝的性情,并不刚强。 否则不会连各打五十大板的态度也没有。 擅杀龙子,哪怕只是分身,哪怕只是无奈反杀。 换做某些朝代,也是死罪! 可现在呢? 韩绍玩味一笑,心中想或许以后做事情,可以大胆一点。 而这时,李貂寺已经叹息一声道。 “陛下这般处置,冠军侯可还满意?” 韩绍闻言,赶忙整理了下脸上的表情,露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道。 “陛下怎能如此处置?” “本侯与九皇子私斗,枉顾大雍威仪,甚至失手打杀了九皇子分身,此事本侯也有过!” “怎能归罪于九皇子一人?还害得九皇子与陛下父子骨肉分离,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有离间天家父子之嫌?” 说着,韩绍口中连道。 “九皇子金枝玉叶,身娇体贵,怎么能去南海那等蛮荒之地受苦?” 金枝玉叶? 身娇体贵? 这不是形容公主帝姬的么? 李貂寺面色古怪。 可眼看韩绍情真意切,甚至主动揽过的模样。 李貂寺一时也分不清,他这话几分真几分假。 毕竟那一日,韩绍一脸决绝,似乎下一刻就要倒入辽东公孙怀中的模样,实在是将李貂寺吓不轻。 正仔细分辨之时,却听韩绍接着便道。 “不行!本侯这就上书陛下!” “让陛下收回成命!速速召九皇子回京!” “只要九皇子能够平安归京,与陛下团聚,本侯甘愿认罪!” 听到这话,李貂寺面色大变。 最近因为九皇子打破祖制就藩的事情,朝臣差点将天都掀翻了。 这厮这个时候再上奏本,岂不是火上浇油? 要是让朝臣借着由头,再次逼宫,那就坏事了! 于是赶忙上前拉住韩绍,急切道。 “休要胡闹!陛下圣旨已下,哪有说收回就收回的道理?” 韩绍闻言,依旧一脸愧疚,挣扎不休。 直到李貂寺从怀中掏出陛下赏赐的补偿,韩绍才稍稍平静下来。 “这样啊……” 接过赏赐,韩绍神色惋惜。 不管那姬九是真龙,还是猛虎,亦或是毒蛇。 能关在笼子里,总归是好事。 不过要是关不了,也无所谓。 毕竟南海、定北,一南一北,相隔十万里计。 他想苟到一边猥琐发育,以求日后一雪前耻。 韩绍倒是没什么意见。 除非对方也开挂…… 心中呵呵一笑间,韩绍顺手将那个崭新的锦囊收入怀中。 然后看着李貂寺,道。 “李中官,可还有事情?” 心有余悸的李貂寺,生怕这厮一言不合又要拉着自己上书。 哪还敢多待? 赶忙便道。 “没了,既然冠军侯对陛下的处置,咱家就不多留了。” 说完,微微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问道。 “冠军侯可有话对陛下说,咱家可以代为禀承陛下。” 韩绍闻言,想了想,便道。 “本侯听闻……九皇子与公孙氏某位女郎,多年前有婚约?” 听闻这话,李貂寺脸色一沉。 有些事情私底下做了,还有可能善了。 但一旦拿到台面上说,就难看了。 韩绍与公孙辛夷的私情,不管怎么说,都是一桩丑闻。 但凡传出去,大雍姬氏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只是就在李貂寺忍不住想要发作的时候,忽然一愣。 因为韩绍刚刚说的是‘公孙氏某位女郎’,而不是公孙辛夷。 李貂寺懂了。 眯着眼睛目光幽幽地看着韩绍。 “这是辽东公孙的……意思?” 韩绍摇头,恬不知耻地坦然道。 “这是本侯的意思。” 李貂寺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想说,你孑然一身,掌中无权,背后无势,你算老几? 可看到他这抹笑容的韩绍,也笑了。 “李中官,你是陛下近侍,你猜下次见面,你再对本侯这般笑,本侯敢不敢杀你。” 韩绍这话说得云淡风轻。 李貂寺却是背后一凉,目光死死地盯着韩绍。 可李貂寺从他眼中看到的,除了自信,还是自信,没有半分畏惧。 良久之后,李貂寺叹了一口气。 “你非要娶那公孙女?” 韩绍笑着反问道。 “怎么?本侯配不上吗?” 配是配得上。 只是…… 李貂寺心中无奈,可很快便出一抹笑意。 饶有兴趣看着韩绍,口中戏谑道。 “对了,咱家差点忘了。” “来时,长公主殿下让咱家替她向冠军侯问声好。” “另外……殿下还说,上次那副画卷里有她的一抹分魂,冠军侯若是得空,随时可以跟她说话。” 果然听闻这话的韩绍,脸上的笑意瞬间一僵。 刚想说什么。 却见这老阉奴桀桀一笑,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依咱家看,冠军侯还是从了吧。” “毕竟尚公主,尚的还是我大雍长公主殿下,这可是常人百世万世也求不来的机缘。” “区区边地将门之女,与殿下相比,岂不好似萤虫之于皓月,如何能及?” 尚公主? 尚你老母! 听着李貂寺最后撂下的这句话。 韩绍气极反笑。 长公主! 早晚……妾之! …… 老婆阳了,各位平时工作出门,戴好口罩,注意防护! 第一百九十一章 甲子!改易天象!将北行!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九十一章甲子!改易天象!将北行!侯府偏院中的寝卧中,灯火通明了一夜。 虞璇玑借着窗外亮起的微弱天光,才知道已经第二天了。 不同于外间的寒风冷霜。 内室寝卧,温暖如春。 就连那双天生柔媚的眼眸,似乎也被侵染了几分春意。 虞璇玑眨了眨眼睛,那对比之寻常女子略长一些的睫毛,随之上下翕动了一下。 她感觉自己的状态有些怪。 明明身体很是疲惫,精神却很好。 视线中窗棱上雕琢着的异兽窗花,很是真实。 可她却又总有一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昨天还是前天来着,她还在那片阴冷孤寂的秘境中日复一日,承受煎熬。 无时无刻,不迫切地想着如何死去。 可这转眼之间,她好像又活了。 活得这么真实。 虞璇玑捏起被角,动作小心地扯过被稠,将之盖在身上,以作遮掩。 然后像是一条美人蛇一般,并拢起修长的双腿,一点一点蜷缩起侧躺着的身躯。 虽然这样的睡姿,对于一个妇人来说,不够端庄,甚至有些不雅。 但她喜欢。 因为这样会让她很有安全感,也很舒心。 所以她甜甜地笑了,然后心满意足地眯上了双眼。 正似睡非睡间,枕边的异动,让虞璇玑本能一惊。 直至那只有力的臂膀环过腰间,才让她骤然紧绷的身躯重新放松了下来。 顺从地舒展了身子,虞璇玑挪动视线,看着眼前那张明明相识日短,却熟悉入骨的男子面容。 片刻之后。 美人垂目,避开视线。 只觉脸上有如火烧。 “郎……郎君醒了?” 听着耳畔软糯的语调,韩绍失笑。 他就没睡。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怀中佳人,早就过了至少两个【二八】年华。 但个中销魂蚀骨,在元神境修为和阴阳一道秘术的加持下,不言而喻。 口中嗯了一声。 韩绍便松开对方,披上素白丝袍,独自起身。 “郎君这就起身了么?” 虞璇玑见状,顿时顾不得初为人妇的羞涩,赶忙道。 “妾身服侍郎君……” 韩绍看着她眉眼间的疲惫,柔声笑道。 “天色还早,看你也累得不轻,继续睡吧。” 就算是元神境真人的修为,也抵挡不住第六境大能的消磨。 而睡眠这一与生俱来的人体原始恢复机制,恰恰能弥补这些。 见韩绍言语间的关切与打趣。 虞璇玑再次红了耳垂。 她也很奇怪。 明明只是躺着不曾出力,但就是感觉很累。 这种手脚绵软的无力感,让她实在是有些不想动弹。 只是随后她还是挣扎着起身,披上丝袍来到韩绍身边。 期间,守在寝卧外的侍女觉察到动静,推门进来。 也被虞璇玑挥手让她们退下了。 说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同床共枕。 虞璇玑在努力适应自己如今已经身为人妇的身份。 想要尽到自己身为人妇的义务。 亲自为韩绍换上锦衣华服后,虞璇玑目光出神地看着眼前这张长发随意披下的如玉面庞。 韩绍笑道。 “生得真好?” 见韩绍又拿两人初见时,自己说的话打趣自己。 虞璇玑心中有些羞耻,口中却是坚定地嗯了一声。 当年北固宗弟子数千,大族子弟不少,也算是群英荟萃。 但生得如眼前这男子一般出众的,似乎一个也无。 就算有。 也只是皮囊表象而已。 远没有眼前男子这飞扬肆意的神韵。 韩绍再一次笑了。 不得不说,他跟虞璇玑虽然相识不过寥寥两日。 但跟她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放松。 她就像是一汪清泉。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女子如水。 不知不觉就能涤荡掉这一身污浊,净化掉这一身戾气,然后悄无声息的重新平静下来。 这样的女子,可谓是苍天赐予男子的恩物。 可遇而不可求。 能得到她,韩绍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连带着昨晚被那老阉奴败坏的心情,也好上了不少。 “替我束发。” 【礼制:男子二十而冠】 只是如今的大雍,很多规矩都没有过去那般严谨了。 挽上发髻,戴上玉冠。 打磨精致的铜镜将那张星眉剑目的脸庞,映照得分毫毕现。 只是那昏黄的影像,还是让韩绍感觉多少有些不适应。 要不要回头将玻璃镜搞出来? 韩绍心中一动,感觉自己似乎算是找到了一条生财之道。 毕竟无论接下来他要做什么,都离不开军队。 可正所谓养军养军,没有钱粮怎么养? 虽然之前他在草原上大捞了一笔,但终究只是无根之水。 早晚都会枯竭,不得长久。 此时的他迫切地想要想到一条生财之道,不求一朝暴富。 细水长流也好。 ‘回头找人试试吧。’ 韩绍心中念叨一声,却也没有急躁。 毕竟有些看似不起眼的东西在那边的世界,虽然是属于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东西。 但实际上大多数都是经过了无数时间的消磨,才最终成型。 在只有答案,却没有具体解题过程的前提下。 就算是他这个穿越者,也只能慢慢来。 默然起身后,韩绍看着身后的虞璇玑,笑道。 “新年快乐。” 从今天开始,就是大雍太康六十年了。 料想,今日位处万里之外大雍腹心的神都,会很热闹。 一甲子一轮回。 今年似乎恰巧就是甲子年。 或许是受那边世界的某些历史印记影响,韩绍总感觉这【甲子】不太吉利。 但想到终究是新年新气象,韩绍旋即收起某些晦气的念头。 看着眼前的妇人,言笑晏晏。 虞璇玑听着韩绍这声别致的问候祝福语,稍稍愣了一下。 而后浅浅一笑。 “妾与郎君同乐。” 韩绍哈哈一笑。 心情大好之下,顺口道。 “如今你已经是我的姬妾,按理说,年节之时,我该给你包个红包。” “只是一时忙忘了……” 韩绍说着,便道。 “这样吧,伱有什么想要的,可以跟我说,我都答应。” 红包? 对于韩绍口中冒出的又一个陌生词汇。 虞璇玑眼睛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但很快便意识到韩绍这是给了自己一个许诺的机会。 虞璇玑本想说自己不需要。 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他将自己从那个宛如活死人墓的秘境中带了出来,给了自己一方安身立命之所。 每日衣食无忧,还有府中侍女伺候。 只要他记着自己,时常来看看自己,自己就知足了。 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可看着似乎正在兴头上的韩绍,虞璇玑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一件事情。 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 “妾想要……一个子嗣……” 子嗣? 这次轮到韩绍眨眼了。 这……他倒是能给。 但也不是说给就能给。 除了卖力气努力耕耘外,还需要一点机缘。 毕竟众所周知,修士境界越高,诞生子嗣就越发艰难。 如今他跟虞璇玑两人,一人已经是即将登仙的第六境。 一人是第五境的元神境真人。 两相结合,想要子嗣,自然没有那么容易。 见韩绍看着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接话,虞璇玑有些心虚地错开视线。 “郎君倒也不用勉强,妾身只是想……郎君能常来妾身院中看看妾身也行……” 韩绍闻言,打量了下她的神色变化。 这才明白她应该是被这么多年的秘境囚禁折磨怕了。 没有安全感。 除了想要韩绍的陪伴外。 能有一个子嗣傍身,心灵也能有一个寄托。 不至于像过往那般毫无着落的独自承受那份寂寞与虚无。 想明白这一点,韩绍有些怜惜在她额间轻吻一下。 然后笑道。 “想要子嗣,单靠郎君我一人可不行,汝亦当勉之。” 勉之? 怎么勉之? 似乎想到了什么,虞璇玑粉面通红。 轻嗯了一声。 “妾……知晓的。” “当年妾在门中见过一门秘术,可增加孕养子嗣的几率。” 说着,保证道。 “日后妾自当勤勉温习一二……” 韩绍有些被虞璇玑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笑了。 哈哈一笑后,便道。 “行了,这事不急,你再睡一会儿吧。” “白天我不在府中,你随意就好。” 见韩绍要走,虞璇玑柔媚的眼中依旧不舍。 可还是顺从地点头。 “那郎君晚间……还过来吗?” 韩绍一时也搞不懂,她这是初经人事食髓知味,贪恋此道。 还是真的迫切地想要一个子嗣傍身。 不过想到晚间应该也没什么事,自己本身更是第六境的大能,又岂会怵她这元神小修。 所以底气十足地应承道。
“行,晚间我再过来。” …… 出了侯府,天依旧未亮透。 偌大的镇辽城,也尚未彻底醒来。 出现在那座破落小院的韩绍,有些讶异地发现院中竟然亮起了几盏灯火。 不在前堂、内室,而是在偏房东厨。 看着守在外面想进去帮忙又不敢进去的几名侍女,韩绍叹息一声,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愧疚。 若是换到那边的世界,自己这种人怕是该上绞刑架吧。 这般感慨一声。 韩绍挥手打断了侍女的见礼,推开了厨房的门扉,直接走了进去。 “稍等一下,一会儿就该好了。” 正低头忙活着朝食的姜婉,头也不抬便道。 韩绍走上前去,揽住少女纤细柔软的腰肢,有些心疼地柔声道。 “怎么这么早?” 天不亮就从虞璇玑的温柔乡里走出来。 韩绍的意志,不可谓不强大。 怕的就是让姜婉撞破行藏。 却没想到她来得竟比往年还要早一些。 被某人拥入怀中的姜婉,柔软的身躯微微僵硬。 厨房升腾的热气水雾,很好地掩藏了她脸上的表情。 等平复下心情后,身躯也渐渐软化下来。 她本不该来得这般早的。 可一想到按照之前说好的,过了年节,绍哥儿就会搬到侯府了。 到时候这座小院日后就该荒废下来了。 姜婉就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这座承载着她和绍哥儿所有过往的地方。 或许也只有在这里,绍哥儿才会全都属于她。 属于那个名为婉娘的少女。 哪怕她也知道自己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 用完新年第一顿朝食。 天色已经彻底大亮。 或许是苍天给脸,韩绍身处此世度过的第一个年头。 竟是一个难得晴天。 已经彻底活过来了的镇辽城,终于热闹了起来。 韩绍出门,照例给姜虎夫妇拜了个年。 想了想,又带着姜婉去李文静府上拜会了一下。 一阵寒暄。 看着一旁温婉可人的姜婉,李文静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上,难得多了几分真诚。 韩绍一时分不清这份真诚的真假。 倒是姜婉言笑晏晏,面对李文静的叙话,应对得体。 只是在饮完一杯屠苏酒后,韩绍便准备抽身告退了。 昨日他给公孙度和李文静一视同仁送的那份礼,这老狐狸没有半句废话直接便收了下来。 这等毫不忌讳公孙度的举动,让韩绍有些摸不透他底细,并不想让姜婉跟李文静这个老狐狸牵扯过深。 能得一个‘义女’名分,提高一下姜婉的出身就够了。 其余的事情,自己可以慢慢跟他周旋。 见韩绍一言不合就要抽身离去,李文静似乎看出了韩绍对姜婉的维护,呵呵笑道。 “没想到你小子,对婉娘这妮子倒是爱护的紧。” 被李文静一言点破心思,韩绍也不心虚,同样笑道。 “自家妇人,爱护一二,不是正理?” 李文静点头。 “男儿担当,确是正理。” 说完,便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 只是目光幽幽望向府中院落,忽然笑道。 “这冬日里的桃花,倒也别致。” 韩绍闻言一愣。 正想着这冬日里哪来的桃花,可当他顺着李文静的目光往院中看去,目光却怔住了。 只见院中那株不知道栽种了多少年头的老桃树。 不知道何时,竟然抽出了嫩芽。 点点绿意间,几朵桃花星点其间。 韩绍下意识神念一扫。 不是术法! 瞳孔微缩间,韩绍顺势重新望向李文静。 却见这老狐狸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何解?” 面对韩绍蹙眉问出的问题,李文静笑意不减。 转而反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你可知草原之北是何地?” 若是在那边的世界,对整张世界地图了然于胸的韩绍,自然有答案。 可此世却是不同。 虽然那片广袤到近乎无尽的草原,依旧被分为漠南和漠北。 就算是如今已经成为草原一方霸主的乌丸,也不过是占据了漠南罢了。 至于漠北之北…… “是北海。” 没等韩绍接话,李文静就自顾自答道。 “你知道北海么?” 面对李文静再次抛出来的问题,韩绍索性任由他自问自答了。 果然李文静在看到韩绍闭口不言,一副静待下文的样子,便再次呵呵笑道。 “北海有龙族。” 龙族? 在前身的认知中,这一传说中的种族似乎是虚无缥缈的存在。 唯一沾边的,好像就只有如今大雍皇族最大的倚仗皇道龙气了。 只是龙气和龙族完全是两码事。 这一点,之前敕封侯位时,韩绍算是亲身感受过。 正蹙眉间,韩绍忽然想到了当初在龙城斩杀的那道龙魂。 有那么一瞬间,祂是活的…… 韩绍皱眉沉思了一阵,而后道。 “祂们做了什么?” 李文静先是点头,而后摇头,最后笑道。 “行云布雨,本就是这些孽龙的司职。” “这次改易天象,怕是草原上今年这一场白灾,损失不会太大。” 类似这种大规模改易天象的莫大神通,不是说做就能做到的。 唯有在新年旧年,新旧交替,万象更新时,抓住那一抹天机,才能勉强做到。 就连李文静也没想到,这次北海那些孽龙竟然舍得下如此大的血本。 更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成功了。 韩绍懂了。 李文静的意思是北海龙族毫无疑问,已经跟乌丸部勾连了。 对此,韩绍心中微沉。 如今人族势大。 所以他并不奇怪龙族为什么会沦为传说。 他只是奇怪,如今已经消失这么多年的龙族,为什么会突然出手? 对此,李文静似乎并没有为他解惑的意思。 只是笑着淡淡道。 “你不是要去定北城么?” “早些准备吧。” “至于说那些北海孽龙……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他们暂时是不敢走到台面上的,你现在唯一需要操心的,还是始毕那条疯狗。” “去年吃了亏,今年要是不卷土重来,不符合他的性子。” 虽然此时的乌丸部失去了神庙的支持,不少部族又遭到重创。 那条疯狗已经做不到一举整合整个乌丸部的力量,大举南侵。 但镇辽城也不可能将整个镇辽军,时刻部署在整个北线,用来防备。 一来幽州苦寒贫瘠,实在是耗不起。 二来那样的话,力量太过分散,反倒是会给那条疯狗各个击破的机会。 这样一来。 一旦乌丸部再次南下,曾经的定北县,如今作为韩绍封地的冠军县,自然会再次首当其冲。 挡得住,自然是皆大欢喜。 后续赶到的镇辽军,甚至有机会再次重创对方。 但要是挡不住。 当初定北、廊居两城的惨相,怕是会重演。 韩绍默然。 他也没想到这大过年的,竟然也没个舒心时候。 只是路是自己选的。 也谈不上什么后悔。 再加上自己那外挂的特殊性,已经注定了唯有趟过尸山血海,才能踏临青云之巅。 相较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一团乱麻的大雍。 草原上那些蛮族明显‘等级’更低一些。 就算有了北海龙族的参与,‘副本等级’陡然被拔高了一个维度。 但从李文静的口气来看,应该也有限度。 所以在长呼一口浊气后,韩绍便点头道。 “三日。” “三日之后,本侯带陷阵营先行。” “至于本侯那万户食邑户籍,还要劳烦李长史费心。” 对于韩绍的雷厉风行,李文静很是满意。 只是在想了想之后,他还是道。 “要不……那万户食邑户籍先不急,等过今年再说?” “放心,该你的赋税,老夫按富庶大县,一并划拨给你。” 李文静这话,不可谓不体贴。 相当于是用别的郡县土地,替他韩绍养子民。 只是听闻这话的韩绍,稍稍犹豫了下,便摇头道。 “李长史的好意,本侯心领了。” “食邑户籍准备好了之后,如期迁徙便是。” 李文静闻言,微微沉默。 “你就不怕二县之前的旧事重演?” 韩绍笑道。 “若是重演,有本侯这个当朝冠军侯同殉,他们应该也感到值了。” 韩绍这话说得比自己想像中还要顺畅。 曾经在草原上经历过那些女子惨事,韩绍本以为自己会引以为戒。 不会再重蹈覆辙。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并没有。 这并不是说,他有十足的把握能挡住乌丸部。 他只是变了。 在此刻的他眼中,一座千骑守卫的空城,毫无意义。 为此他甚至可以谈笑间,拉着那万户数万人口,跟自己一同赴险。 成了,那数万人跟着自己一同青云直上。 不成,那就怪他们命不好吧。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应该的。 想要富贵,不豁出命去命,怎么行? …… 刷新了,顺便求个月票! 上章按5K收费的,实际上5800,算是送了4点币。 顺便求个月票,虽然离2000有点远。 不过今天双倍,有多少算多少吧。 有的话,就投一下。
另外,评论区有月票抽奖活动,都是实物。 参与的人好像不多,大家截个图,参与一下,中了的话,反正是白捡。 何乐而不为?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临别!刘邦和项羽!(第一更!)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九十二章临别!刘邦和项羽!三日。 说长肯定不长,说短更是短。 特别是年节这样重要的时间段,更显意外。 所有与之相关的人,都被韩绍这般突如其来的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 姜婉如此。 从辽东祖地赶回镇辽城的公孙辛夷更是如此。 没等那悬挂着辽东公孙族徽的马车进城,那道一身素白劲装的修长身影,便消失在了虚空中。 等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那座小院的院落中。 没想到她回来得这般快的韩绍,有些意外地望了她一眼,最后笑道。 “何来之急?” 公孙辛夷板着脸,本就清冷的脸色更显寡淡,冷声道。 “如此匆匆,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这话虽然说得冷硬。 可别说是韩绍了,就算是一旁的姜婉也从中听出了几分委屈之意。 没想到这位公孙大娘子竟还有这样一面的姜婉,眼神有些古怪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件稀奇之物。 甚至就连这几日阴郁的心情,也瞬间好上了许多。 果然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 与之相比,她姜婉至少独占了绍哥儿这么些天。 每日朝夕相处,除了没有晚间同寝,几乎与寻常夫妇无异。 这心情一好,敌意自然也少了不少。 难得露出几分真诚的笑容,走上前去。 “姐姐何必生这么大的气?若是气坏了身子,又何苦来哉?” 说着,便要拉着公孙辛夷坐下说话。 只是公孙辛夷却被姜婉刚刚眼中那一抹怜悯给刺痛一下。 什么时候她公孙辛夷也需要其他人怜悯了? 真是可笑! 想要推开姜婉的拉扯,却又抹不开面子。 只能憋着一口闷气,冷着脸在桌案前跪坐而下。 韩绍见状,不禁有些头大。 事出突然,他本准备通知公孙辛夷来着。 只是公孙祖地那地方,路途颇远不说,又岂是寻常人能去的? 再加上恰逢年节。 自己这没名没分的凑上门去,算个什么事? 只是他没想到公孙辛夷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竟然自己独自一人匆匆赶回来。 如此情意,韩绍要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 于是也不顾姜婉就在身边了,硬着头皮便拉着她一通解释、宽慰。 好不容易等公孙辛夷心中舒服了,脸色渐渐缓和。 转而便看到另一旁的姜婉脸上笑意虽然不减,但那抹笑容到底有多假,不言而喻。 什么叫按起葫芦起了瓢? 这就是。 正思忖着怎么打破僵局的韩绍,忽然听得公孙辛夷道。 “听说咱们的冠军侯爷,新纳了一房妾室?” “如今于侯府之中,夜夜笙歌,好不快活?” 整座侯府里里外外,所有侍女、仆从全都是公孙辛夷一手安排的。 有什么事情能够瞒过她的眼睛? 见公孙辛夷提到这个,姜婉本打算替她的绍哥儿遮掩一二。 可刚刚韩绍当着自己的面,对着公孙辛夷一通温言软语,她心中正是酸涩难言的时候。 索性笑着拱火道。 “这个妹妹就不知道了,不过就算知道了,妹妹也管不了。” “姐姐,你说是吧?” 姜婉这声‘姐姐’咬字颇重。 除了给韩绍上眼药外,更有几分将公孙辛夷架在火上烤的意思。 毕竟之前公孙辛夷以近乎强抢的姿态,居高临下的出现在她面前。 姜婉为了绍哥儿退后了一步。 认下了这个‘姐姐’的名分。 如今绍哥儿不声不响就纳个妾,她姜婉这个做妹妹的管不了。 自然该你公孙辛夷去管。 公孙辛夷不傻,一眼就洞察了这女子的险恶用心。 无非是撺掇着自己去跟韩郎去闹,然后她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 但什么叫阳谋? 阳谋就是伱明知道对方在使坏,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对方设下圈套里跳。 这姜婉摸准了自己直来直去的骄傲性子。 不开口还好,要是开口了,却虎头蛇尾。 日后还怎么在后宅竖起大妇的威风? 瞬间回过味来的公孙辛夷,一时间竟然有些后悔刚刚提起这个话题了。 毕竟只是一个妾室而已。 无身份,无背景。 能不能继续受宠都还两说。 为了这样一个女子,坏了她跟韩郎的情分,实在是不值当。 正左右为难之际。 却见韩绍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丢在桌案上,冷声道。 “够了,你们究竟是给我送行,还是赶我走?” 面对韩绍这番突如其来的变脸。 公孙辛夷还好,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韩某人甩脸子了。 算是有了些抗性。 从未见过绍哥儿这般模样的姜婉,一下子就慌了。 赶忙伸手拉住韩绍,然后看向公孙辛夷埋怨道。 “姐姐你也真是的,绍哥儿即将远行,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
“况且只是妾室而已,纳都纳了,又不能退回去。” “平白让外人看了绍哥儿的笑话。” 武者气血旺盛。 纳上几个姬妾,其实再是寻常不过。 公孙辛夷和姜婉之前的矛盾争端,也不在有你无我上。 争的是嫡庶。 此时,听闻姜婉这一番指责自己的话,公孙辛夷一口老血憋在胸口。 恶人她公孙辛夷做了。 她不但拿自己做筏子在韩郎面前卖了乖,竟还不忘指责自己!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这时,姜婉竟然哧溜一声缩在了韩绍怀中,抬头看着韩绍露出一脸害怕的表情。 韩绍低头看了一眼姜婉。 又看了一眼气得脸色涨红的公孙辛夷。 本以为吓一吓她们就能将事情掩盖过去的韩绍,头痛不已。 不得不说,姜婉这战斗力可真不是盖的。 除开那张温婉可人的面容,极具欺骗性外。 市井出身的她,对上高门大户出身的公孙辛夷。 二人在公平对决的前提下,公孙辛夷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原因就在于公孙辛夷太过骄傲,也太顾及颜面。 姜婉可以肆无忌惮玩弄她的‘狡猾’,公孙辛夷却不行。 说玄乎一点。 公孙辛夷的出身,注定了她行事更注重势。 而姜婉却偏向于术。 这一点很像刘邦和项羽。 别的不说,就拿对待韩绍那些下属来说。 公孙辛夷从来都是抱着若有若无的疏离态度。 平日里除非必要,向来不会跟他们多说半句。 但姜婉就不一样了。 就算是那几名亲卫小卒,她每每遇到了也是笑着应对。 有时还会关心他们的衣食,可还习惯。 并不时送上她亲手所做的糕点吃食。 如此体贴入微,自然引得那些士卒对她颇为亲近。 唯有吕彦这个明眼人,颇为害怕这个未来主母。 因为他在面对姜婉时,有时候总会有种面对韩绍这个侯爷的感觉。 不同的是,他跟着侯爷出生入死过。 知道侯爷不会害他。 但这位未来主母就不一定了。 现在还好,以后呢? 不好说的…… 所以吕彦一直对姜婉敬畏有加,哪怕姜婉无意间丢过来一个眼神,他也会在心中思忖片刻,这个眼神有没有什么深意。 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不满。 韩绍虽然不知道吕彦的戒惧,但姜婉的性子,他却是摸透了。 先前短短几日相处,他便感觉到了。 相较于公孙辛夷,姜婉跟他才是一路人。 两人的性子在某些方面很像。 有时候姜婉的某些作为,甚至给韩绍一种照镜子的感觉。 这也是韩绍一直拖着没有给姜婉提升实力的原因所在。 骤然获得的力量、权势,总能勾动人心之中暗藏的魔鬼。 他想等姜婉更成熟一点,等她慢慢习惯了身边突如其来的翻天覆地变化。 再给她补足力量上的短板。 以免坏了彼此这番跨越了生死与时空维度的奇妙情意。 就如同此时。 韩绍静静地看着缩在自己怀中的姜婉表演。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的姜婉,下意识避开了韩绍那双仿佛能看透她心底的眼眸。 有些怯怯地道。 “绍哥儿你别这般看我,我……我害怕……” 知道怕就好。 他终究不是绍哥儿。 不会毫无原则地宠爱她。 哪怕他知道眼前的少女,眼中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己’。 所以在短暂沉默片刻后,韩绍口中淡淡道。 “木兰比你年长,性子又直,不要总是欺负她。” 姜婉眼神委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明明是她欺负我! 她从我身边抢走了你! 是的! 姜婉从来都没有在韩绍面前表现出来的那般洒脱与大度。 她不怪她的绍哥儿。 却对公孙辛夷心生怨恨。 恨她的霸道、恨她的高高在上。 或许从公孙辛夷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她就变了。 曾经眼里只有绍哥儿的明媚少女,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厌恶一个人。 可偏偏为了她的绍哥儿,每次面对对方她都要对她浅笑应对。 这份委屈,谁懂? 只是就在这时,一记唇印重重烙下。 额间滚烫。 姜婉眼中闪过的一抹戾气,有如冰雪般渐渐消融。 错愕、迷茫间。 韩绍望向一旁的公孙辛夷。 此时的她正因为韩绍的维护而暗自欣喜。 可那份早已深入骨髓的骄傲,却让她强崩着冷脸,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开心的神色。 只是吃了甜枣,哪能不挨大棒? 韩绍手指轻敲桌案,面上看不出情绪道。 “你很得意?” ……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分魂之法!道兵韩九!(第二更!)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九十三章分魂之法!道兵韩九!太康六十年,正月初四。 迎神。 传闻这一日,诸神降临人间,众生恭迎。 所以已经热闹数日的镇辽城,又换了花样。 特别是在看到本该数月之后才会盛开的花朵,悄然绽放。 不少百姓呼吸着骤然变得温暖的北风,口中连连惊呼‘祥瑞’! 今年必然会是一个好年景! 韩绍听着外间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却是蹙起了眉。 就算没有李文静的提醒,他也知道极端、反常的气候变化,不会是所谓‘祥瑞’。 而是灾难! 不过这些事情有李文静和公孙度在上面顶着,暂时不需要他操心。 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尽快在幽北之地站稳脚跟。 然后静待始毕那条疯狗的卷土重来。 “侯爷,将士们已经全部归营了。” 午间,踏进院中的吕彦躬身禀告。 韩绍点头,表示知道了。 然后道了一声。 “辛苦了。” 临时起意让将士们归营,单单只是通知下去,就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韩绍只是跟吕彦知会了一声,便没有多管了。 料想这厮这几天怕是要跑断腿。 韩绍摆手让他留下用饭,吕彦犹豫了一下。 可面对韩绍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不得不说,他这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味同嚼蜡,如坐针毡。 没办法。 高坐主座的侯爷,一左一右两尊大佛在堂上杵着呢。 所以在一通不顾仪态的狼吞虎咽后,便忙不迭地逃了。 “他在怕什么?” 公孙辛夷在替韩绍解好肉食后,撒上香料,这才递给韩绍。 韩绍举起姜婉给他添的酒水,失笑道。 “因为璇玑的事情,他怕被你们迁怒。” 迁怒他作什么? 公孙辛夷有些不解。 事情是韩绍干的,人是韩绍纳的。 他一个亲卫统领难不成还有胆子阻止? 倒是一旁的姜婉笑道。 “这个吕彦就是太聪明了……” 聪明的人,想得多。 想多了,就容易自己吓自己。 不过这样也好,身为亲卫性子谨慎一点,总归是好事。 刚准备替韩绍续上一杯酒水的姜婉,却被韩绍挥手拦住了。 “不饮了,待会儿就要归营了,一身酒气不像话。” 虽然这点酒气,以他的修为,一念就散了。 但这样一来,跟喝水又有什么区别,索性不饮了。 听闻韩绍这话,两人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淡化。 一股难言的离愁别绪,在堂中萦绕不散。 对此,韩绍也不知道说什么。 于是闷头用饭。 昨日敲打完姜婉,也没放过公孙辛夷。 两人总算消停了许多。 男女之间,有时候就是这样。 一味的纵容与宠爱,反而不是长久之道。 韩绍以前很擅长这个。 只是之前都是一对一的单独‘辅导’。 如今一对二,方法就要变一下了。 他需要让自己在大多时候充当一个裁判,而不是亲自下场踢球的球员,又或者是两人脚下争夺的皮球。 虽然这样一来,会导致有些东西不再纯粹与美好。 但总比彻底玩崩了强。 用完饭食后,韩绍见气氛沉闷,姜婉甚至红了眼眶。 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取出两块早就准备好的暖玉,一左一右递给两人。 “里面有我斩下的两道分魂,若是有危险,可以护你们周全。” 分魂之法,不太好弄。 这还是韩绍硬着头皮,再次打开那副美人图跟那位大雍长公主要的。 韩绍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出卖色相。 但看那位长公主的样子,对方看起来确实挺高兴。 言语间,甚至对两人下次见面颇为期待的样子。 韩绍无奈。 前世自己这张脸就容易招蜂引蝶,没想到这换了人间,竟还是逃脱不掉这般宿命。 真是时也命也! 公孙辛夷和姜婉自然不知道韩绍心中的这般感慨。 更不知道那远在万里之外的神都,竟然还有虎狼潜行,悄无声息地觊觎某人。 她们只是在听到韩绍说到‘斩’字时,心疼不已。 姜婉修为尚且,对于修行一道的忌讳知道的还不多。 公孙辛夷却是知道。 修行到韩绍这个境界,神魂虽然强大,但若是受损,不但会影响修为,甚至稍有不慎还会坏了根基。 从此止步于第六境,再无更进一步的可能。 “你没事吧?” 见公孙辛夷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神色紧张。 韩绍笑着摇头。 “放心,没事,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说起来有点惭愧。 这两道分魂是他从前身留下的魂壳斩下来的。 至于他的本命神魂,韩绍本能地觉得祂不能动。 除了维持祂的完整性外,韩绍每次动用祂的时候,冥冥之中都会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危机感。 所以还是慎重一些的好。 见韩绍神色认真,不像说谎的样子。 公孙辛夷终于放下心来。 “斩……斩魂,一定很痛吧……” 姜婉颇有几分感同身受。 想到韩绍为了她们承受这种裂魂之痛,她就感觉手中的暖玉格外滚烫、沉重。
韩绍本想说,‘一般、还行,不算疼……’ 可旋即眼珠子一转,便叹息道。 “只要伱们能平安无事,不让我操心,我没关系的……” 响鼓不用重锤。 韩绍这一句‘我没关系的’,就连努力克制自己情绪的公孙辛夷,也泛红了眼眶。 握着手中的暖玉,一时无言。 韩绍见状,索性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手中再次取出那颗蜃珠。 上次送给公孙辛夷,她没要。 韩绍也就没有勉强,现在倒是发现这玩意儿挺实用。 除了能布下第八境的残缺法域外,竟然还能藏活物。 之前用虞璇玑那只玉兔做了实验,出来的时候依旧活蹦乱跳的。 就挺好。 韩绍莞尔一笑,挥手间,便是一道壮硕的精赤身影出现在堂中。 正是之前差点让北固宗一举翻盘的恐怖道兵。 只是此时的道兵,在韩绍打下神魂烙印后,身躯已经恢复了常人大小。 可尽管如此,当公孙辛夷和姜婉两人看到这道兵身上密布的繁复符文,以及缠绕其身的粗壮铁素,还是一阵骇然。 这时,韩绍对着公孙辛夷歉意道。 “婉娘修为弱,这具道兵就留给她防身,木兰你没意见吧?” 公孙辛夷心中无奈。 既然韩绍都这般安排了,她还能说什么。 而且她看出来了,虽然这具道兵虽然被遮掩了大部分气息,但那不经意间溢出的气机,甚至就连她也感到了几分惧意。 想来最少也是第六境。 如此珍贵之物,他说送就送了,公孙辛夷难免心中泛酸。 只是在想到韩绍当初也准备将那枚蜃龙遗珠送给自己。 公孙辛夷心中总算平衡了些。 于是随后便点头道。 “我没什么意见。” 只是她没意见,姜婉却是有意见了,赶忙道。 “我不用,你留着防身吧。” “而且我一个女子,带着这个道……道兵出门,像什么样子?” 后半句不重要。 前半句才是她真正想说的。 在她心中,她自己不重要,绍哥儿的安危却是大过天。 只是韩绍却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直接从姜婉身上摄来一袭气息,用秘法打入那名为‘老九’的神魂深处。 口中沉声道。 “以后你名韩九,记住她的气息,她就是你的主母。” “若是她有所损伤,你……就去死吧。” 话音落下。 韩九那双赤红的眸子闪过一抹畏惧。 脑海中那残缺的神魂,更是一阵战栗。 片刻之后,轰然单膝跪地。 “喏。” “韩……韩九,见……见过主母。” 这一刻,本以为只是一具人形兵器的公孙辛夷,不免有些惊异道。 “他是活的?” 韩绍闻言,笑道。 “算是半死不活吧。” “至于说能不能重活一世,还要看他的造化。” 事实上,在韩绍看来。 一个‘人’的存在,其根源在于【记忆】。 若是【记忆】不存,就算躯体神魂完全复生,那也不过是另一个人罢了。 说完,韩绍看着韩九精赤上身的样子,确实有些不雅。 转而便对公孙辛夷道。 “回头让人给他打造一身镇辽甲吧。” 有甲胄遮掩,就算是走出去,也没有这般骇人了。 ‘哼!考虑得倒是周全!’ 公孙辛夷白了他一眼。 心中不免对姜婉生出几分嫉妒。 可随着韩绍传音安慰道。 “你是姐姐嘛,大度一点。” 公孙辛夷很快便开心起来。 这般安排之后,韩绍思忖了一阵,见没什么遗漏的了,心中顿时稍稍安定。 这一次北行,短时间怕是回不来了。 公孙辛夷本身有元神境的修为在身,又有辽东公孙在背后撑腰。 除非是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没有会蠢到打她的主意。 唯有姜婉无依无凭,若是出点什么意外,韩绍就算是事后将整个天下掀个底朝天用来报复,也无济于事了。 所以韩绍明知道韩九这具道兵,唯有在战场上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还是迫不得已将之留了下来。 主打的,就是一个谨慎。 …… 午后。 换上一身公孙度私库里珍藏的墨家玄甲的韩绍,大步出门。 瞥了一眼在外间等候的吕彦等亲卫,沉声道。 “上马!” 说话间,早已在虚空中来回踏步,等得不耐烦的乌骓龙驹欢快地长嘶一声,落下身形。 镇辽城虽好,小母马也很润。 但哪有跟着主人在草原纵横驰骋,来得痛快。 韩绍翻身跃上乌骓马背,顺势在那颗狰狞马首上,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一下。 “蠢货!让人算计了,还乐呵呢!” 这段时间,这孽畜糟蹋了不少母马。 或许要不了几年,整个镇辽军就会多出一支龙驹骑军了。 这事当初李文静要将它留在将军府,他就看出来了。 不过没关系,回头上门讨要便是。 韩某人的便宜,哪有这么好占的? “出发!先去营地!” …… 求下月票,看能不能到两千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烽堡!狼烟!归义奴儿军!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九十四章烽堡!狼烟!归义奴儿军!【晴,游骑一伍及子时三刻方向,夜未归,太康六十年正月初三,定风堡烽帅柳岳】 柳岳在录事册上写下今日的内容后,便叹息一声搁笔起身。 怕是回不来了。 踱步出了居舍,几个闪身便出现在了烽堡的最高处。 瞭望了一阵后,见子时三刻方向,依旧没有出现想见的身影,神色终见落寞。 下到烽台,负责今日轮值的一什戍卒抱拳见礼。 “烽帅!” 柳岳笑着点头回应,而后问道。 “可有异动?” 什长孙克赶忙道。 “回烽帅,并无异常。” 柳岳闻言,隐约蹙眉了一下,却没有将心中的忧虑表现出来。 “好,本帅知道了。” 说着,顺势拍拍将士们的肩膀笑道。 “正值年节,兄弟们还要轮值,辛苦了。” “等下了值,孙克你去库房领些酒水,让兄弟们暖暖身子。” 这话一出。 孙克这一什人顿时大喜。 他们这些烽堡戍卒孤悬草原,平日日物资调转不易。 就算是一碗浊酒,也是紧俏之物。 于是当即大声谢道。 “谢烽帅赏!” 柳岳目光扫过眼前这些被草原风霜吹得肤质粗粝的麾下儿郎,摇了摇头,示意不用。 而后带着几分感慨道。 “本帅知道戍卫此地颇为辛苦,兄弟们再忍一忍吧。” “料想明年这个时候,大家就能于家中和家人团聚了。” 烽堡戍卒三年一轮转。 大多都是幽北边城士卒出身。 他们这一堡戍卒运气好,从去年那场血腥修罗场上活了下来。 虽然过程并不光彩。 但点燃烽火狼烟的指责却是尽到了。 所以事后被免于问责,等那些蛮狗退去,便奉命重新回到了堡中。 听到柳岳这话,一众戍卒神色一阵恍惚。 这一晃眼,竟然已经戍边两年了啊。 不过一想到,今年年末戍期便结束了,到时候就可以回家了。 一众戍卒顿时高兴起来,脸上也有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其中一个戍卒忍不住道。 “是啊,年末就可以归家了。” “离家两年多,也不知道我家那皮猴子长高几许,壮不壮实。” 这话说着,顿时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 “谁说不是呢,离家时,我家那崽子连阿爷都不会叫,这会……哎……” “还有我家闺女,算下来今年该及笄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许个好人家。” 穿上这身甲,他们都是士卒。 可脱了这身甲,回到家中,他们也是普通俗人。 出门在外,妻儿父母,谁不挂念? 只是一旁的什长孙克眼看兄弟们在锋帅尽是嘀咕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赶忙打断。 并顺势转移话题道。 “不过说起来,今年好像比去年好熬一些。” “最起码没有去年那么冷,是吧?” 去年这个时候,这草原上的北风跟刀子一样,夹杂着风雪。 站在这锋台之上,连嘴都张不开。 这一过年节,天气好像一下子就变暖和了。 风吹在脸上,不但没有那种宛如凌迟的痛楚,甚至感觉有些舒服。 仿佛一下子从寒冬跨到了暖冬一般。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听到孙克这话,作为定风堡烽帅柳岳有些怔神。 视线下意识望向了北方吹来的方向。 正皱眉沉思间,忽然神色一变,身形瞬间腾空而起。 片刻之后,不等身形重新落下,便裹起真元之力沉声喝道。 “敌袭!点狼烟!备战!” …… 烽堡,又名烽燧、烽堠。 是各方异族和大雍边城之间的武力屏障。 若是遇到异族大规模入侵,更有提前示警的作用。 每堡戍卒没有定员。 但大抵上维持在半曲之数,差不多二百到三百之间。 此时,定风堡上空燃起的狼烟,笔直冲霄。 就算四五十里之外,也能看到。 远处的其他烽堡看到了。 身处南方二十多里,一行两千余人的蛮族少年自然也看到了。 正被一众蛮族少年围坐在首位的铁木阿骨打,望着视线中那道狼烟一时间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前方应该有座烽堡,他们遇袭了。” 台吉动作细致,学着雍人的样子,用刀子解着身前的肉食,口中不急不缓道。 如此别扭的动作,自然引得一旁不少少年心中不满,暗自嘲笑。 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儿! 他们这些草原的苍狼子孙,就该大口撕咬。 可心里嘲笑归嘲笑,他们却不敢表现出来。 因为在他们不少人眼中,这位副统领就是一个疯子。 属于前一刻还笑着跟你寒暄,下一瞬就能摘下你头颅的那种。 面对这样的人,谁不怕? 只是听闻这话的铁木阿骨打,却是蹙眉道。 “伱怎么会知道这些?” 已经解好一份肉食的台吉,想了想,顺势放到铁木阿骨打面前。 而后轻笑道。 “阿骨打,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奴隶了,要善于学习。” “多问,多听,你也会知道。” 听台吉提起他曾经身为乞颜部奴隶的身份,铁木阿骨打眼中闪过一抹不满。 只是没等他说什么,身边簇拥着的那一群人当即有人跳了出来。 怒视台吉道。 “放肆!统领当面,直呼其名!” “台吉你……” 可这话还没说完,眼前一花,而后便是视线不受控制的翻转。 台吉将手中的脑袋,丢皮球一般丢到所有人面前。 口中笑道。 “真是奇怪,这种蠢货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 说着,丝毫不顾及刀上的血迹,继续不紧不慢地解起肉来。 肉上沾了血,台吉也不在意。 “感谢主人,赐台吉饱腹。” 收起笑意,面色肃然且虔诚的台吉,啖之。 随后抹了嘴角沾染的血迹,冲铁木阿骨打漠然道。 “阿骨打,你变了。” 已经渐渐适应了这两千骑统领身份的铁木阿骨打,听闻这话,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默然食肉。 几口之后,忽然吩咐道。 “快食!用完饭食!我们去替……解围。” 说完,不管身边那些蛮族少年如何反应,口中叹息一声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去学习?” “又怎么知道我没去问,没去打听?可是……” 台吉闻言,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铁木阿骨打。 只见这位被主人数次赞誉的同族天骄,此时眼神迷茫中带着几分委屈,甚至是屈辱。 “台吉,他们不相信我们这些……蛮狗……” 定北城,空空荡荡,守军不多。 可在主人离开之后,他们便被赶出来了。 就连主人离开时,留给他们的不少物资,也被他们截留了。 为了节省粮食,他们甚至沦落到要靠猎杀狼群充饥。 这跟当初他们想得一点也不一样。 曾经心中怀有多大的期望,此时的落差就有多大。 别说是其他蛮族少年了,就算是铁木阿骨打也有些……不满。 他们从来没奢望过自己这些跟着主人一路冲杀屠戮无数部族的人,能和雍人一样论军功、获得赏赐。 他们只想着能有一处容身之所,给予他们一点微不足道的尊重。
可是就这点东西……他们都不肯给自己。 台吉看着铁木阿骨打,过了片刻,忽然笑了。 “阿骨打,你变贪心了。” “我记得你当初跪着爬到主人面前的时候,只是卑微的想要活下来。” 贪心? 或许吧。 每一人心中都有一匹狼。 贪婪。 得寸进尺,得尺进丈,这才是人性。 与自己这些人相比,台吉反倒是像一个异类。 每天都是笑眯眯的。 就算是每次向那些雍人求问时,面对那些雍人的诘难,甚至侮辱。 他也是笑着鞠躬作揖,神态谦恭。 这样的做派,是铁木阿骨打学不会,也不想学的。 因为他铁木阿骨打有他的骄傲。 曾经身为铁木部少族长的骄傲。 “你说……主人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铁木阿骨打这话说的时候,语调艰难中带着几分茫然。 以及那一份或许就连他自己也没感觉到的……希冀。 可台吉却感觉到了。 本来还想再说什么的台吉,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 心中甚至生出几分乐见其成的……希冀。 他跟铁木阿骨打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是狈。 就算是主人帮他补足了那一双天生残缺的前腿,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匹狼了。 可他清醒地知道,本质上还是狈。 而狈,是不能独立生存的。 可铁木阿骨打不同,他是天生的狼。 甚至是头狼。 而头狼又怎么会甘心,一直在主人面前当一条呼来喝去的狗? 被台吉脸上那抹笑意,笑得有些不自在的铁木阿骨打,忍不住皱眉道。 “你又笑什么?” 台吉闻言,呵呵一笑,摇头否认道。 “没什么。” 嘴上这般说着。 心中却是乐开了花,欢快地呐喊道。 ‘阿骨打!勇敢地去背叛主人吧!’ ‘没有你这匹叛逆的头狼,怎么显现出台吉这头忠犬的忠心?’ 这一刻的他,甚至已经幻想着自己作为忠犬,引着主人将这些肮脏、愚蠢的虫豸全部屠光的场景了。 ‘那一定很……痛快……哈哈——’ 无意中瞥见台吉眼中那一抹疯狂的火苗。 铁木阿骨打背后微凉,眼神嫌恶地瞥了他一眼。 “你真是个疯子!” 这般咒骂一声,铁木阿骨打手中的狼肉,顿时没了胃口。 霍然起身,沉声道。 “为主人尽忠的时候到了!” “收拾一下!上马!准备出发!” 听闻铁木阿骨打这话的一众蛮族少年,虽然有些不情愿。 但还是迅速丢下手中的肉食,收拾好东西后,翻身上马。 这些都是当初他们跟着陷阵营学来的。 铁木阿骨打执掌他们以来,也贯彻很是彻底。 平日里但凡谁动作慢了,就是鞭子劈头盖脸地抽下。 而疼痛,向来是记忆最快、最便捷的方式。 很快一行两千余骑的身影,便向着烽火燃起的方向策马狂奔而去。 只是就在这急速行军途中,铁木阿骨打忽然听得耳边传来一声意外的话音。 “头领,要不……我们别去了……” “雍人那般对我们,不值得我们为他们卖命……” 铁木阿骨打面色一沉。 瞬间回首望去。 只见一道锐利的视线,不闪不避地看着自己。 铁木阿骨打沉声道。 “非是为雍人,而是为主人,你不要搞错了。” 那少年闻言,带着几分嘲讽之意,咧嘴笑道。 “主人南归日久,何时想到过我们?” “或许早就将我们忘了也说不准……” 铁木阿骨打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你的意思是?” 那少年见铁木阿骨打似乎有所意动,眉宇间略带喜意。 “咱们走吧!这片幽北草原咱们待不下去,咱们还可以去并州!” “并州不行,还可以去凉州!” “统领如今有我们两千余苍狼子孙,何处去不得?” “到时候咱们可以【铁木】为姓!拥戴统领为族长!” “以族长的能力,来日一旦成势,未必不能成就一方草原霸主!” “成为无数部族、无数族人敬仰的大汗!” 不得不说。 此人一番言论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过的。 听起来极为诱人。 毕竟无数年来,草原上很多霸主起家时的本钱,并不强大。 甚至还不如现在的铁木阿骨打。 他们都能够成事,他铁木阿骨打又如何不能? 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巨大的优势。 那就是他们都是当初各部族经过死亡筛选,遗留下来的精华。 几乎每一个人都有着不错的修行天资。 只要给他们时间,就算是没有主人赐下的造化,他们也能迅速成长起来! 而且就算不能短时间完成蜕变也没关系。 因为他们所有人都还很年轻! 年轻就有无限的可能! 那给铁木阿骨打传音的少年,说完这些后,眼中现出几分狂热。 他相信没有人能够抵挡这样的诱惑。 就算是铁木阿骨打也不能! 果然在听完这些后,铁木阿骨打回过头似乎沉思了一阵。 而后忽然单臂举起,示意正急速前进的大军停下。 调转马首后,铁木阿骨打也不传音,直接望向他沉声开口道。 “是你一个人的意思?” 那少年见状,略作犹豫地与身边一些对视一眼。 随后策马出阵,断然道。 “当然不是!” 说完,很快便有百余骑策马走出,跟那少年走到一起。 “我们也是这个意思!” “只要统领愿意,我们可以奉统领为主,让整个草原都响起统领【铁木】之名!” “不错!只要统领点头,统领以后就是我们族长!” “族长但有所命,我等无有不从。” 铁木阿骨打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 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身后那些身影,沉声道。 “只有你们?还有么?” 见铁木阿骨打没有立即答应,那百余骑闪过一抹急切与焦躁。 目光同样扫过其他骑军的身影,目光热切地将刚刚对铁木阿骨打说的话,换了个称谓复述了一遍。 片刻之后,果然又有数十骑策马出阵。 台吉目光玩味地看着眼前这些人,然后又看向铁木阿骨打,似乎想看他到底如何抉择。 而这时,铁木阿骨打忽然望向了他。 “台吉,你怎么看?” 台吉哈哈笑着摆摆手道。 “你是统领,我只是个副统领,你自己看着办。” 铁木阿骨打闻言,沉吟了片刻。 “就只有你们?” 说完,见再也没有人站出来了。 忽然将手摸向了腰间的刀兵。 和大多数人不同。 他这柄长刀,是主人送的。 名为【镇辽】。 铁木阿骨打忽然笑了,带着几分释然。 “我归义营容不下这等对主人不忠的叛逆之徒。” 说着,扬刀出鞘,手中对着场中近两百骑虚空一指。 “都杀了吧。” …… 月末最后一天了,做个总结 首先,自我检讨一下。 更新不给力,每天5K到6K的更新量,在这个卷到飞起的年代,确实渣了点。 下月争取振作。 试试看能不能稳住8K,力争过万。 其次就是剧情的问题了。 因为更新的问题,铺垫时间过长了,兄弟们怨言不少。
不过正好月末结束了,新篇章也开始了。 可以稍微期待一下。 最后,月票抽奖后天吧,抽完之后,应该最迟十号会发到你们手上。 emmm,最后再厚颜求个票吧。 这个月两千都差一点,有点难看,希望兄弟们支持一下。 第一百九十五章 忠诚、援军、席卷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九十五章忠诚、援军、席卷随着铁木阿骨打的话音落下,两千骑略微犹豫了下,而后快速分化。 那些早前匍匐在韩绍马蹄下的蛮族少年,最先做出了反应。 一阵铿锵的拔刀声后,迅速对场中那鼓动铁木阿骨打叛逆的近两百骑完成了合围。 剩下的那些人眼看这一幕,不禁陷入了茫然失措中。 他们没想到刚刚还一同喝酒食肉的同族,下一刻竟然就开始了拔刀相向! 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按住了刀柄,却不知道面对何方。 好在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他们做出抉择了。 完成合围一成,虚指长刀的铁木阿骨打口出已经吐出一个字。 “攻!” 几乎是瞬息之间。 骑弓攒射! 伴随着一阵短促的惨嚎,马蹄骤然踏动。 铁木阿骨打已经一骑当先,率先冲入了那近两百骑之中。 刀罡纵横,鲜血飙射。 …… 这一场杀戮,来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 场中已经伏尸一地。 失去主人的战马,睁着大眼有些茫然在原地踱着步子。 仅剩的几名蛮族少年双目赤红,怒视着铁木阿骨打。 “阿骨打!你这个蠢货!你会后悔的!” “错过这个机会,你一定会后悔的!” 铁木阿骨打面无表情地提着滴血的长刀,顺势拦住身边那些蠢蠢欲动的骑军。 口中漠然道。 “蠢,不可怕。” “蠢,而不自知,才可怕。” 说完,座下铁骑策动,手中的长刀于须臾间划过几人的脖颈。 鲜血温热。 铁木阿骨打站在一地尸骸、残肢中,环顾四周。 有如一头凶残的狼王,狞视群狼。 被他目光扫过的所有人于马上低头抚胸,表示臣服。 唯有台吉从始至终,都在用那副笑眯眯的神情,看着铁木阿骨打。 铁木阿骨打蹙了蹙眉,而后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让伱失望了,台吉……” 台吉不置可否地继续笑着,没有接话。 他就像是一匹于狼群中游离的孤狼,看似身处狼群,却总显得格格不入。 铁木阿骨打曾经想过试着同化他。 可最终的结果,却是失败了。 后来铁木阿骨打才明白过来,用孤狼来形容台吉并不准确。 他不是狼。 而是一只长在狼窝里,披着狼皮的牧羊犬。 而他们也不是狼。 而是披着狼皮、长着獠牙和利爪的……羊。 挥手抖落长刀上滚动的血珠后,铁木阿骨打归刀入鞘。 策马踱步到台吉身边,漠然道。 “仅此一次,再有下次,就算是拼着被主人责罚,我也必斩你!” 台吉笑了,有些古怪道。 “你觉得是我鼓动的?” 铁木阿骨打声音冷漠。 “不是么?” 台吉摇头失笑道。 “虽然我觉得这些虫豸该死,但他们毕竟是主人的财货。” “没有哪头牧羊犬会主动咬死羊圈里的羊,你说对么?” 台吉这话说得很对。 但铁木阿骨打还是保持怀疑的态度。 毕竟有的时候稍微蛊惑几句,有些蠢货就会主动跳出来寻死了。 眼神瞥过台吉那张看似人畜无害的面容,铁木阿骨打冷哼一声。 “姑妄信之。” 说完,又补了一句。 “不是只有你对主人忠诚。” 台面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几分。 “姑妄信之。” 嘲讽? 铁木阿骨打眼中闪过怒意,却也没有与他继续纠缠。 马缰一引,口中沉喝。 “继续前进。” …… 烽堡,定风堡。 狼烟笔直,风吹不散。 只是点燃烽火之后的定风堡众人却没有继续管了。 “射!” 烽堡上的戍卒快速拉动着手中的弓弦,甚至根本不用瞄准,就能射下一骑。 因为下方蜂拥冲来的蛮族骑军,实在是太密集了。 一眼看去,起码四千骑! 与之相较,他们这座只有两百四十多人防守的简陋烽堡,宛如巨浪冲击之下的礁石。 一旦被其淹没,必是全军覆灭的结局。 烽帅柳岳目光死死盯着那些不断冲临堡下的蛮族骑军,一颗心已经渐渐沉了下去。 毫无疑问,昨晚没能回来的那一伍游骑,已经阵殁了。 只是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得为那一伍儿郎悲伤了。 因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今天也会阵殁在这里。 包括堡中的二百四十多已经朝夕相处两年有余的将士…… 顺势抓住一柄从堡下射来的利箭,柳岳咬着牙关将之折断。 无人看到他刚刚用力折断箭矢的手掌,隐隐地颤抖。 他也是人。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也会恐惧。 可作为烽帅,作为这二百四十多人的主心骨,他不能表露出来。 甚至面对将士们投来恐惧的眼神,他还要笑着朗声安慰道。 “放心!烽火已燃,援军很快就能到!” “大家撑住!” 听到他这话,已经有些绝望的将士们,心中稍稍一安。 有援军就好。 只要他们能撑过一段时间,等援军到了,到时候内外夹击,没准儿还能搏上一番军功! 等年末带着赏赐回家,也能风光一把。 于是这座不大的烽堡台上,将士们士气一盛,尽皆怒吼一声。 “杀蛮狗!”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刚刚给他们鼓舞士气的烽帅柳岳,心中却是苦笑。 哪有什么援军? 因为去年年末那场大战的缘故,整个幽北草原上的烽堡群几乎被一扫而空。 虽然等蛮狗退去后,新补充了一些戍卒。 但时间太短了,根本无法恢复战前的规模。 据他所知,离定风堡最近的两座烽堡,加起来也不过跟他们定风堡相当。 其中还有不少从未经历过战阵的新卒。 这样的实力,别说是前来救援了,就算是自保都做不到。 看着将士们奋力拉动着弓弦,并且不断用守城器械杀伤着蛮骑的奋勇场景。 柳岳心中对将士们说了一声抱歉。 是他大意了。 之前觉察到那一伍游骑没能回来,他就应该立即去看一看的。 而不是想着等巡查完烽堡再去。 这一耽误,就误了大事! 这也是柳岳的性格缺陷。 虽然对麾下很宽容,很得将士信赖,但为人太过优柔寡断,做事也磨叽。 只是这个时候后悔也晚了。
蛮骑大军来得太多,已经兵临城下,由不得他们再像去岁一般抽身退去了。 ‘唯有死战了……’ 堡下四千蛮骑马蹄如雷。 来去如风。 很快前锋便越过了一箭之地,而这时他们的反击也开始了。 “射!” “射!” 随着一声声蛮语吼出的声音。 只见下方的蛮骑迅速拉动了马侧的骑弓,张弓仰射。 目睹这一幕的柳岳,没有丝毫的犹豫,瞬间下令道。 “箭雨!避!” 不得不说,定风堡的这些戍卒虽然比不得镇辽军的那些精锐。 但基本的武卒素养还是有的。 对柳岳这个烽帅也极为信服。 听到一声令下,几乎是下意识的便举盾而立。 可尽管如此,一阵密集箭雨落下的铎铎声中,还是传来几声箭矢刺入皮肉的声音。 而后便是一阵凄厉的惨嚎。 柳岳体内真元一裹救下两人,其中一人惊魂未定地道。 “谢过烽帅!” 可另一人却是没有动静。 柳岳低头看去,一箭刺在肩膀处,一箭正中眉心。 柳岳记得就在这片刻之前,这戍卒还在担心家中已经是及笄之年的闺女,有没有许一个好人家。 此时却是连一声惨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此毙命。 这就是战场。 生死的一念之间。 任何的言语,在这个时候都显得这般的苍白与无力。 默然放下尸体。 柳岳看着那些丢下铁盾重新开始张弓的士卒,叹息一声。 而后将注意力全部投入了堡下那些蛮族骑军身上。 不出意外,借着那一阵箭雨的工夫。 蛮骑前锋再次逼近了堡下一大段距离。 须臾之后。 一连四名气息雄浑的身影,猛地从马上冲天而起。 先天宗师! 没什么好意外的。 如此大规模的骑军,要是没有先天宗师才显得意外。 甚至出现天门境大宗师,柳岳都不奇怪。 眼看着四名先天宗师联手冲上虚空,即将登临烽堡。 这一刻的柳岳没有丝毫的犹豫。 口中爆喝一声。 “破罡弩!临机射之!” 说话间。 本人腰间长刀出鞘,同样腾空而起。 这个时候他必须上了,否则的话,等到这四名先天宗师突入烽堡,转眼便是一阵腥风血雨。 而缺口一旦产生,想堵就没有那般容易了。 到时候定风堡这两百多人,必死无疑。 …… 惨烈的攻防交锋,毫无意外地如期而至。 面对四千骑蛮族大军的狂攻,定风堡宛如风中残烛,又如巨浪拍击下的孤舟。 好似旦夕间便要覆灭。 一身先天真元已经变得稀薄的柳岳在死战。 不断锐减的二百四十多名戍卒也在死战。 这一刻的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杀至双眼血红的他们,没人再去想年末回家的事情。 唯有死前的弥留之间,或许会在眼前闪过家人那些或清晰或模糊的面容。 可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扬起的烟尘和隐约传来的马蹄声,吸引了双方的注意。 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抵挡住四名同境先天宗师的柳岳,目光扫过远处。 面上浮现出一抹狂喜。 “援军!援军来了!儿郎们撑住!” 听到这话的残存戍卒,本已经绝望的心中,生出一抹希冀。 瞬间士气再振,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怒吼道。 “杀蛮狗!立军功!” 与之对应,那些蛮族顿时一阵混乱。 目光瞥向远处的方向,只见烟尘的动静不小。 粗粗估算也有两千骑。 有些蛮骑见状,心中惊慌之下,甚至顾不上正在攻城的同族,直接调转了马首,扭头就跑。 就连烽堡上与柳岳交战的四名先天宗师,也是脸色一变。 其中一名先天宗师甚至因为慌乱,被寻到机会的几门破罡弩,生生钉杀在虚空。 实际上也正是有这几门破罡弩的存在,这定风堡才能坚持到现在。 只是就在双方局势即将逆转的时候,不时用余光扫向远处的柳岳,脸上的狂喜忽然僵在了脸上。 一张原本因为激动而潮红的脸色,瞬间煞白。 因为视线中远处那一行两千骑军,一眼便可分辨出,他们归属于……蛮族! 援军来了…… 可惜可不是他们的。 心中冰凉一片的柳岳,下意识想要抽身逃遁。 毕竟只要他想逃,凭借他强上一线的修为,仅剩的三名蛮族先天是拦不住他的。 就算是堡下的几千蛮族大军也拦不住。 可当他望向堡上那些依旧在拼死血战的将士们,他终究是没有。 或许这也是他优柔寡断的表现之一吧。 ‘今日唯死而已……’ 没有什么为大雍尽忠的大义。 有的只有这两年多年来,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 今日他们这些戍卒,可死。 他这个烽帅,亦可死。 柳岳手中长刀悍然一斩。 已经完全是一副以命搏命的架势。 而被他这副拼命架势吓了一跳的三名蛮族先天,抵挡了一阵。 正犹豫着要不要下令先行撤退的时候。 忽然哈哈一笑。 “吓我一跳,原来不是这些南狗的援军!而是我们的!” “狼崽子们!杀!打破这龟壳!” “咱们饱腹一顿!” 彼其娘之! 狗曰的可汗! 狗曰的雍人! 去岁一场大战,跟着可汗南下发财的美梦轰然破碎。 族人们更是死伤无数。 好不容易挣扎着回到族中,这才发现部族也没了! 白灾之下,人畜不生,他们这些回到草原的人,差点饿死、冻死在草原上。 这种绝望谁能懂? 要不是饿急了,谁愿意再南下搏命? 想到这里,说话那蛮族先天嘴角泛起一抹狞笑。 而这时,远处的那支‘蛮骑’也到了。 看着那些熟悉的同族面容,原本陷入惊慌中的数千蛮骑,心中一定。 而后大喜。 可随后又开始忧虑,突然多出了这么多人这小小烽堡中的粮食够分吗? 只是很快他们就顾不得这些了。 就在他们心中冒着无数复杂想法的时候。 那些急速冲锋到他们面前的‘蛮骑’,为首那年轻得过分的首领,忽然将手中刀兵一指。 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地喝道。 “大雍归义营!” “破敌!杀!” …… 第一百九十六章 韩绍:我的狗,你们也敢动?(第一更!)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九十六章韩绍:我的狗,你们也敢动?镇辽城,位处幽州腹心。 只是位置上要偏北一些。 直通南北的官道上,一行千余黑甲铁骑簇拥着奢华马车与彻侯仪仗,奔行不断。 先锋开道的三百骑军,不但马上的骑军全身被黑甲笼罩其中,甚至座下的战马也是如此。 人马具装,重甲铁骑!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身沉重至极的装备,那些骑军竟然依旧有如狂风漫卷,健步如飞。 韩绍撩开车帘看着前方那三百陷阵老卒,招来吕彦。 “新的甲胄、马铠,将士们反馈如何?” 镇辽军骑军主力,还是突骑。 人着甲,而马不着甲。 重甲骑军虽然也有,但为数绝对不多。 这一点除了打造重骑,靡费太多外。 也因为能承负这一身沉重甲胄,还能保持冲锋速度和耐力的强大战马,实在太少。 只是这两点对于陷阵老营来说,都不是问题。 财货,韩绍暂时不缺,也舍得下血本。 战马,三百老卒座下的战马,都是被韩绍开过挂的,气血旺盛远超寻常凝血武者。 果然在听闻韩绍问话的吕彦,赶忙回应道。 “回侯爷,将士们都说这甲威风!防护也比过去的制式甲好!” “马铠也好,这一路奔行,战马没什么不适。” 韩绍闻言,终于放下心来。 这些新的甲胄和马铠,都是他从李文静那个老狐狸手里扣出来的。 就算是如此,他也为之搭进去不少财货。 为此,韩绍倒也没什么好心疼的。 这三百陷阵老卒是他的根本,抛开这一路来出生入死的情意,韩绍本身投入也太多。 损失任何一个,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给他们最好的甲胄防护,作为保命的本钱,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除此之外,韩绍还给他们新添一件新的兵刃。 槊。 这是一件在这方世界从未出现过的兵器。 当时李文静听说韩绍要求打造这件兵刃的时候,还讶异了一阵。 因为它看起来就是一根镶着短剑的步卒长矛。 矛杆长,矛刃也长得过分。 一看就很不好施展的样子。 李文静劝了一阵,见韩绍坚持,这才无奈答应下来。 而韩绍的坚持和自信,自然是有另一方世界作为参照。 这玩意儿起源于汉,兴盛于魏晋南北朝。 本身就是重骑兵的制式兵器。 后来更是成为猛将标配。 肯定是有一定原因的。 【三国演义】里张三爷的丈八蛇矛,其实就是这玩意儿。 李二更是曾对尉迟敬德说过,“公执槊相随,虽百万众若我何!” 不过眼下换了世界,效果到底如何。 韩绍心中也没底。 只能说让将士们试试再说。 为此,他甚至低声下气的去求公孙度这个枪法大家,第七境的武道真仙改良了一套马战槊法分发了下去。 想到当初公孙度鼻孔朝天的傲气模样,韩绍就气不打一处来。 直到事后在公孙辛夷身上找补回来,这口气才顺了下来。 ‘哎,韩某心胸开阔,向来不喜与人计较……’ 韩绍心中感慨一声,放下车帘。 马车摇曳中,竟对镇辽城已经生出几分思念。 镇辽在南。 此身向北。 想到出城时,那两道站在城头相送的窈窕身影,韩绍神色有些怅然。 好在这时,柔软的身躯顺势依偎在怀中。 “郎君有心事?” 听着耳畔软糯的声音,韩绍自然不会傻到说在想公孙辛夷和姜婉。 只是笑着道。 “幽北苦寒,不似镇辽繁华,累得璇玑与我奔波受苦,不免心生愧意。” 虞璇玑闻言,忙道。 “郎君何出此言?两位姐姐开恩,让璇玑身伴郎君左右,璇玑感激、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觉得是受苦?” 幽北再是苦寒。 还能寒过广寒秘境的孤寂煎熬? 更何况在虞璇玑心中,只要能陪在郎君身边,她早已别无所求。 听闻虞璇玑这话,韩绍心中不免有些古怪。 老实说,他也没想到一见面就明争暗斗的公孙辛夷和姜婉两人。 临行前,竟然将虞璇玑塞进了随行的马车中。 理由就是韩绍在外,身边不能没人照顾起居。 刚开始还以为两人又要整什么幺蛾子的韩绍,忙说不用。 可看着两人一脸正色,丝毫不见作伪的样子,这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下来。 后来一路琢磨,他才想明白。 或许是因为虞璇玑在她们眼中,并没有什么威胁吧。 一个毫无根基、背景的妾室而已。 心思也简单。 就算是美色远超寻常妇人,又能如何? 充其量也只是一个主家宣泄的工具。 将之留在韩绍身边,除了能替她们照顾韩绍,还能替她们看住韩绍,让他不至于在外面胡乱施为。 这或许就是观念上的不同了。 对于韩绍而言,所谓的妻与妾,无非是一个名义罢了。 可对于身处此世的人来说,没有家族背景做支撑的妾,就是家中的工具、财货。 甚至就连妾生下的子嗣,也不属于她。 而是属于当家主母,嫡母。 这在另一方世界的很多人看来,或许无法接受,甚至无法理解。 可对于此世的人来说,却是通行世间数万年的普世价值。 …… 大军开路,百无禁忌。 这一路自然是畅通无阻。 前锋的三百陷阵老卒,甚至顺势夷平了几个匪寨。 尽管这些山匪自以为藏得很好。 可在韩绍神念和小地图的双重加持下,一切掩藏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在踏平一座匪窝后,车内的虞璇玑终于忍不住道。 “怎么这处匪寨,离城地这般近?” 韩绍笑了。 黄四爷剿匪的套路,总是经久不衰的。 不但另一个世界的过去在玩。 这边的大族、宗门,也是玩得飞起。 毫无疑问这些马匪、山匪,就算不是那些地方大族直接掌控的。 也是受他们庇佑。 平时打劫商旅,做些大族、宗门不适合出面的脏活。 有事,再剿匪赚取名声。 可谓是一鱼数吃。 名利皆得。 想到前世那些中行侠仗义的宗门大侠,韩绍忽然有种不忍直视的黑色幽默。 而当韩绍笑着,将这其中暗藏的关节讲给虞璇玑听的时候。 出身宗门的虞璇玑,神色微怔。 在北固宗的那些年,虽然被关在秘境多年的缘故,让她对某些道貌岸然存在的幻想,轰然破灭。 但在虞璇玑的潜意识里,对宗门里那些师门长辈以及年少成名的师兄,印象其实还算不错。 甚至当初在听说某位师门长辈、师兄下山诛杀恶匪时,还会心生崇拜。 所以此时在听到韩绍这番话后,虞璇玑本能地不愿去相信。 甚至忍不住地想要反驳。 可看着韩绍这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虞璇玑又有些心虚。 正沉默间,却听韩绍继续笑着道。
“怎么?不信?” 说着,韩绍顿了顿,才道。 “不急,很快你就相信了。” 虞璇玑疑惑不解间。 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声隐含着几分怒气的冷哼。 “可是冠军侯当面?” 身处马车中没有露面的韩绍,笑着应了一声。 马车外的虚空中,以一尊元神真人为首的几道身影,冷声道。 “据本座所知,冠军侯的封地在冠军国,怎么这青柞县的事情,冠军侯也要管?” 彻侯封地,称国。 后妃、帝姬封地,称邑。 言下之意,你冠军侯的手伸得也太长了。 听到这话,韩绍没有说话。 只是对虞璇玑笑道。 “这回,可信了?” 虽然因为过往经历的缘故,虞璇玑的心思很简单,但她不傻。 此时外间那几道身影所说的话,无疑是证实了韩绍刚刚的话。 这让她感觉心中某些曾经坚持的美好,瞬间破碎。 整个人愣愣地出着神。 韩绍笑了笑。 北固宗虽灭。 但虞璇玑身上的宗门烙印,却未曾祛除。 为了避免她日后会因为这份烙印,被人算计,做下什么错事。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消除掉一些隐患。 又何乐而不为? 所以眼看目的达到,韩绍也不墨迹。 口中淡淡出声道。 “杀了吧。” 区区元神境真人,什么档次? 也敢站在高处俯视他? 对于这种不知所谓的举动,韩绍真不知道该说这些人蠢。 还是蜗居这幽北之地,土皇帝当惯了,目中已经无人。 话音落下。 那虚空而立的几人,面上这才露出了几分惊慌之意。 或许是直到这一刻,他们这才意识到他们此时所俯瞰的那人。 乃是年前刚刚屠灭了北固宗这个千年大宗的韩人屠! “冠军侯!你敢杀我?” “难道伱当真要与整个幽北为敌?” 而这时,三百陷阵老卒却不管这些。 侯爷军令已下。 除了执行军令,其余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他们该考虑的。 所以几乎就在韩绍话音落下的瞬间。 三百老卒弯弓便射。 强大真元、真罡裹挟之下,道道流光划过天际。 须臾间,便将除那尊元神境真人之外的几人,直接钉杀在虚空。 看着当场伏尸的几名门中弟子,那元神境真人目眦欲裂。 而后转身便逃。 一边逃,口中还一面叫嚣道。 “韩人屠!你一言不合擅杀我宗弟子!迟早要付出代价!”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待他回到宗门禀明宗主,定要让宗门联合幽北大族、宗门,问此人要个说法。 不给? 那他倒要看看,区区一个冠军国,在没有各方势力的支持下,如何在这临近草原的幽北之地撑下去! 只是他明显是想多了。 要是连区区一尊元神境都留不下,他们这些跟着侯爷的陷阵老卒,还不如直接抹了脖子算了。 免得给侯爷丢人! 当此人喊出那一声‘韩人屠’,李靖等人便气得涨红了脸。 主辱臣死! 本想一箭射杀此人的他们,瞬间抽出腰间镇辽长刀,怒而腾空而起。 其中冯参那大嗓门,口中爆喝。 “辱没我主!狗贼!死来!” 下一瞬间。 天刀纵横,耀亮天际。 那正拼命逃遁的元神境真人,只来得及露出一抹惊恐的表情。 匆匆展现而出的元神真形,便被斩灭当场。 眸间黯淡间。 整个人轰然炸碎。 只余一颗头颅,被冲得最快的冯参擎在手中,瞬息回返。 “侯爷!此獠辱及侯爷名声,真是该死!” 看着重新折返的几人,面上怒意依旧不减。 马车中的韩绍,笑着摇头道。 “人屠就人屠,有什么好生气的。” 这世道虎狼横行。 受人敬仰者,大多不得好死。 被人畏惧、害怕,或许才能活得更久。 更何况,正所谓物极必反。 敬而生畏。 同理。 没准儿,畏到极致,也能生敬。 韩绍笑着将虞璇玑揽入怀中,本不想她看到外面那血腥残酷的一幕。 可想了想,还是没有这么做。 毕竟居于虎狼之侧,有些事情终究是需要面对。 她修为不算太弱,大小也是个元神境真人。 尽管因为没有实战的缘故,她这个第五境水分实在是太大。 但若是用心调教一番,或许也能给自己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助力。 这样也总好过自己还要分心顾及她来得强一些。 心念倏忽转过间,韩绍也就没有阻止。 转而顺势道。 “派个人,将首级送到他们的山门所在。” “问问他们认不认识这些匪徒。” “若是他们说不认识,替本侯告诉他们,本侯在冠军城等他们三天,过期则不候。。” 说着,韩绍微微顿了顿,这才又补了一句。 “顺便替本侯提醒他们一句,勿谓言之不预。” …… 冠军城,冠军侯国封地所在。 城头上原本的【定北】二字,已经被【冠军】所取代。 斑驳、残缺的城墙,以及砖石上被侵染、洗刷不掉的暗红之色,无不述说着这座城池曾经经历的惨烈。 时至正月初五。 已经提前得到消息的一众临时属官,一早便带着郡中官员出城十里恭迎。 可左等右等,依旧没有等到那位冠军侯的大驾。 直到时至傍晚,远处才传来了动静。 “来了。” 望着前方那一片有如黑色洪流席卷而至的黑甲铁骑,不少官员身形近乎本能地紧绷起来。 就算是那些一身甲胄的武人也是如此。 他们都是镇辽军撤下后,从各郡调来的郡兵。 虽然也挂着个边军的名头。 但跟镇辽军相比,他们这些郡兵只能算是杂兵。 过去没有亲眼见过镇辽军的不少人,心中还有些不服不忿。 可现在他们却是将这份不服不忿,悄然藏在了心底。 因为别的不说,前锋三百骑军只远远看去,他们就有种心惊肉跳的强大压迫感从心中滋生。 而这股强大的压迫感,正随着对方的不断逼近,不断增强。 甚至让他们连呼吸都忍不住轻微、压抑了许多。 近了! 随着前锋那三百人马具装的黑甲铁骑,从急进改为小步趋行。 直至停下。 一众临时掌管冠军城的文武官员,赶忙上前拜见道。 “冠军侯国一应属官,拜见冠军侯。” 只是一番拜见之后,他们没等来冠军侯国未来主君‘起身’的宽慰。 却等来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轻笑。 “本侯的狗,你们也敢动,谁给你们的胆子?” …… 兑现承诺,还有一章,明早再看吧。 第一百九十八章 虞璇玑:我怕郎君误会!(第一更!))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一百九十八章虞璇玑:我怕郎君误会!)连遭两次浩劫,死人无数。 城内残破、萧条是肯定的。 韩绍虽然没亲眼过那高过城墙的百姓尸堆,但后来镇辽军和数十万蛮族大军在这里惨烈厮杀,他是见过的。 如今时间刚刚过去半月有余,韩绍策马走在其中,隐约还能嗅到空气中残留的血腥之气。 只是这不是一座死城。 那些大族和宗门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快。 随着大战结束,镇辽军回撤。 他们便蜂拥着回到了如今已经更名的冠军城。 原因无它。 这里位于大雍和乌丸部的最前方,除了战略意义十分重要外,也是双方来往交易的重要榷场。 每年哪怕只是中转一下货物,也能带来丰厚的收益。 这么一块堪称巨大的利益,没人会舍得放弃。 他们舍不得,韩绍自然也不舍得。 看着入城这一路来,那些在长街两旁商铺中忙碌不断的伙计、奴仆,韩绍笑了笑。 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他这一笑,却让城中某些隐匿在暗处的存在,不自觉地生出几分毛骨悚然之感。 “他在笑什么?” 听到这话,旁边人笑道。 “谁知道呢?” “不过……这少年封侯,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爱笑也是正常。” 饶是如今的大雍日薄西山,可要是能够得到一尊虚爵之位,依旧能让人倍感荣耀。 更别说是这位在姬氏诸王之下的彻侯了。 先前说话那人闻言,想了想便点头道。 “也对,确实令人艳羡。” 说完,便继续垂目往长街望去。 而与他一般动作的,为数其实不少。 此处的酒肆距离颇远,但位置绝佳。 从城门到长街的这段路程,可谓是尽收眼底。 见那位冠军侯进城这一路来竟然舍弃了彻侯仪仗,而是选择亲自带着大军策马进城。 有人笑着感慨道。 “啧啧,咱们这位冠军侯果然与传言中一样,锋芒毕露,锐意冲霄!” 这话说完,没等身边众人回应。 那道身胯异种龙驹的挺拔身影,似乎有所感应一般,扭头望向此处。 从长街的方向到这处酒肆的窗台所在,或许只是一个微不可查的模糊小点。 但对于修士而言,却不过是掌中观纹罢了。 面对远处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酒肆中众人神色一滞。 随后拱手作揖,礼数十足。 可没想到对方竟然只当没看到一般,直接收回了视线。 这一无视他们的举动,顿时让酒肆中的众人心中生出几分恼意。 不看僧面看佛面! 他们虽然修为不如对方、地位不如对方。 但他们身后有家族、有宗门! 漠视他们,便等同于漠视他们背后的家族和宗门。 真当夷灭了北固宗和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家族,就能只手遮天,目中无人了? 要不是北固宗太蠢,太过贪心,得罪了整个幽州士族。 他以为自己能这般轻易地踏平北固山? 天真! 心中咒骂一声。 有人冷哼一声道。 “怕是来者不善啊!” 只是这话说着,旁人却是笑道。 “来者?不对吧,如今这冠军城可是人家的封地,真要说起来,咱们这些人才是来者。” 那人说了一句不算笑话的笑话,可身边众人却是笑了。 “不错,按理说,咱们才是来者。” 只是这又怎么样呢? 难道他真以为靠着神都那位老皇帝一道圣谕,就能执掌一地? 真要是这样,当初老皇帝提拔的一批寒门官员,又怎么会陆陆续续死得不明不白? 虽然以这位新晋冠军侯的修为和背后辽东公孙的支持,他们轻易动不得他。 但事无绝对。 要是这厮真的不识抬举,仗着这些肆意妄为,逼得他们不得不动手。 他们还真不介意,付出一些代价,给他体面。 一句话。 这幽北,不允许这么牛逼的人存在! 这般冷笑着,齐聚在这座酒肆中的众人,便懒得再去看姓韩的那厮了。 愤而拂袖间,从窗台处返回了酒肆之中。 毕竟他们聚在一起,除了想见一见这位冠军城未来的主人,到底是何等人物外。 最主要的还是有事要商议。 如今他们脚下的这座城,在经历过乌丸部那次血腥洗劫后,损失惨重。 几乎已经沦为一座空城。 但城中的商铺,那些狗蛮子却是抢不走。 除了他们这些势力本身拥有的那些外,还有不少原本属于小家族和一些商贾的。 现在那些小家族的人和普通商贾,都已经死光了。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又怎么可能放过? 只是一开始,只有几家在做,尚能保持表面的平和。 可随着加入这场瓜分‘遗产’的饕餮盛宴中,矛盾和冲突自然就避免不了的产生了。 利益当头嘛! 谁又肯退上一步? 只是眼看着最近冲突有越来越剧烈的迹象,他们这些各自势力在城中的主事人,终于坐不住了。 所以才有了今日一聚。 目的就在于如何在减少彼此争端的前提下,彻底瓜分这座城。 只是愿望是好的。 现实却是不愉快的。 众人落座后没过多久,原先一团和气的酒肆之中,便传出了激烈的争吵之声。 有人拍案而起,怒声道。 “你刘家吃相也太难看了吧!城西金银坊那三座商铺,我陈家早就占了!凭什么你说要就要!” 刘家城中主事针锋相对,冷笑道。 “我刘家又不是白要你的,不也拿城南红叶坊三座商铺跟伱们交换了吗?” 城南? 大雍很多城池大都是东贵西富,南贫北贱的格局。 这刘家拿城南的商铺,就想换城东的。 简直是欺人太甚。 这等近乎羞辱的交易,他要是这都能答应下来,别说这主事之位坐不稳。 回到家族,也要被族中高层扒了皮。 省得继续丢人现眼。 于是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便怒道。 “想要那三座商铺门都没有,自己来抢!” 对于刘家主事的愤怒,陈家主事心知肚明。 只是他也没办法啊。 这次盛宴,他们陈家反应终究是慢了一拍。 大部分好位置,都被人提前抢了。 留给他们陈家的,就只有那些犄角旮旯里的三瓜两枣。 以他们陈家的体量,怕是连塞牙都不够。 想要好的,就只能动手去抢。 吃相? 那不是只有在肚子里有食的情况,才会考虑的吗? 你见过有几个乞丐,注意过吃相? 当然乞丐瘦弱,手里没有力量,活该饿死! 但他们陈家不同。 在场的一众家族、宗门,他们陈家位处上流。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还能饿肚子。 那就是他这个主事无能! 族中同样不会放过自己。 所以他也是退无可退。
眼神有些怜悯地瞥了眼那刘家主事一眼,他索性直接起身道。 “既然如此,那就各凭本事吧。” 哼! 给脸不要脸! 而后竟然袍袖一拂,丢下众人转身离去。 刘家主事被对方怜悯和不屑的眼神刺痛了一下,脾气向来火爆的他,桌子一掀。 “既然都要做过一场,那还谈个几把毛!” 只是先后两人拂袖离去的动静,并没有影响到这酒肆中的其他人。 因为他们此时也是互相争得面红耳赤,哪还顾得上旁人的是非? 甚至都没注意到,那前来替他们送来酒食的酒肆伙计,眼神古怪。 “这就是所谓的大族和名满一方的宗门?”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些在酒肆中为了城中商铺、酒肆、茶肆归属,争得面红耳赤的大人物。 那酒肆伙计忽然想到了草原上的秃鹫。 食腐的它们,总是喜欢趴伏在其他动物的尸体上,一面大快朵颐。 一面互相撕咬争斗。 ‘呵,何其相像?’ …… 策马进城,更多的则是一种心态上的满足。 并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 城中没有百姓。 在将所有临时属官都抛到了身后之后,更谈不上什么夹道欢迎了。 只是韩绍却是毫不在意。 镇辽城虽然雄壮威武。 但总给他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冠军城不同。 因为这是第一座真正意义上属于他的城。 这种心态上的天高任鸟飞与放纵,无法用语言描述。 但大抵上应该跟朱元璋离开岳父郭子兴,拿下滁州时差不离。 只是相较而言,在过程上他韩某人要轻松上不少。 这让韩绍不免少了几分成就感。 可随后他便失笑一声,在心中自语道。 ‘倒是矫情起来了。’ 沿着长街策马前行间。 位于城内正中的县衙,很快便出现在眼前。 和南方寒酸、逼仄的县衙不同。 很多边地的县衙,反倒是修得很是气派。 一来,朝廷鞭长莫及管不了。 二来,可以借机宣示大雍威严。 之前大战之后,韩绍在里面住过几日,所以也谈不上陌生。 趁着吕彦带着一众将士,鱼贯着进入后衙排查隐患的工夫。 韩绍这才下了乌骓,转身将虞璇玑从马车牵了下来。 天生妩媚的玉容,漏见天光。 不少瞥见这一幕的将士,恍惚间甚至觉得这渐渐昏暗的天光,都明亮了许多。 只是他们不敢多看,赶忙错开目光。 觉察到了将士们异样的虞璇玑,有些不自在地环住了怀中的玉兔,小声对韩绍传音道。 “日后妾身出门,遮一遮面容,以免失了郎君体面。” 韩绍闻言笑笑。 “不用,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虽说过于出众的美色,向来是取祸之源。 但要是他连护住自己女人的自信都没有,那还做什么想要以蛇吞鲸的迷梦。 趁早抹脖子算了。 不过在顺势瞥了眼虞璇玑的面容后,韩绍也不得不承认。 单从面相上来看,这女人就没有做大妇的命。 用那边世界的话说,就是天生一副小……那啥脸。 太媚了。 先前在秘境中眼神空洞无神,还显现不出来。 等出了秘境,眼中有了光,又饱受滋养。 仿佛破除了封印的宝珠一般。 就连偶然间绽放的淡淡笑容,也夺目逼人。 就像此时。 在听到韩绍这话后,虞璇玑嘴角浅笑。 显得心情很是愉悦。 秘境孤寂多年,她好像越来越喜欢这种被人宠着的感觉了。 这跟当初丁师兄对她的好,不一样。 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只知道在面对丁师兄对自己的好时,她心中只有感激和感动。 可在郎君面前,哪怕只是短短一句温言软语,她也有一种仿佛被融化的感觉。 很是奇妙。 虞璇玑抬眼望向韩绍,眉眼含笑。 似乎要将他永远烙印在自己的眼眸、心底深处。 可随后她便感应到身后似乎有人在看自己。 有些厌恶地回眼看去。 只是看到丁师兄那熟悉的面容时,赶忙又露出一抹歉意的轻笑。 被这抹轻笑灼得睁不开眼的丁晟,一如多年前在北固山上那般,慌乱地低垂下视线。 “丁师兄。” 听到虞璇玑这声招呼,丁晟脑子嗡了一下,慌忙应声道。 “我……我在。” 可这时,身边一人却是提醒他道。 “虞夫人当面,当称下官、卑职。” 不过虞璇玑却不在意这些。 毕竟丁师兄代表着她过去那么多年,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 于是在看到丁晟手足无措的样子,虞璇玑笑道。 “丁师兄就如同璇玑的兄长一般,在璇玑面前,不用多礼。” 说着,见丁晟已经穿上了那身县尉官服。 先是感激地看了韩绍一眼,而后对丁晟鼓励道。 “北固宗已经成了过往,凡事向前看,以后好好替郎君做事,郎君不会亏待你的。” 兄长、过往、向前看…… 三个关键词落入耳中。 过去的丁晟,或许会听不懂。 又或许听懂了,也会骗自己听不懂。 但现在他却是真的懂了。 虽然心中酸涩难耐,但还是躬身应道。 “下官明白。” “日后定会好好为侯爷效力,不让璇……不让侯爷和虞夫人失望。” 听闻这话的虞璇玑,顿时知道丁师兄是真的懂了。 心中终于放下心来。 她就怕丁师兄放不开对自己的那点执念。 误了他的终生不说。 她也怕自家郎君误会什么,从而因此心中对自己生出芥蒂,疏远自己。 这般自私的念头生出,虞璇玑有些惭愧。 明明他对自己这么好…… ‘哎,今生无缘,若有来生……’ 虞璇玑心中叹息一声,看着身边的郎君,又看了一眼丁师兄。 ‘若有来生,就让丁师兄做璇玑的亲兄长吧!’ 念头倏忽转过后,虞璇玑原本搭在韩绍手间的柔荑紧握了几分。 她贪恋着那份掌间肌肤传递过来的灼热。 只想着此生此世,珍惜那一番秘境相见的莫大缘分。 然后生生世世,永远不放手。 直到片刻之后,在后衙中巡查一番,没发现什么问题的吕彦,重新折返。 “侯爷,入府吧。” 韩绍点头。 “进去吧。” 虞璇玑顺从地跟上。 莲步轻移间,稍稍落后自家郎君半步。 沿着两侧甲士组成的甬道,踏入后衙。 丁晟目光怔怔地看着那道已经初具几分妇人贵气的背影。 只感觉记忆中那个曾经的娇俏少女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远到仿佛分属着两个世界一般。 …… 第二百章 大日!遮天!蝼蚁!(已刷新)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二百章大日!遮天!蝼蚁!暗夜长空之下。 不算明亮的火光,映照出烽堡的轮廓。 下方则是蜂拥着冲过来的无数蛮族身影。 冲在最前面的那些蛮族,竟然舍弃了战马,跟步卒一样向着烽堡蚁附而上。 攻城器械? 不需要的。 烽堡不似城墙那般高大,那些蛮族士卒几个腾跃,往往就能接近烽台之上。 虽然大多数都会被烽台之上刺出的长矛捅落,但只要数量足够多,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 浮于虚空的韩绍,俯瞰着下面双方的这一场夜间血战。 唯一感到意外的是,他竟然在那座不大的烽台上看到了不少蛮族少年的身影。 他们此时正站在前方烽堡戍卒的身后,拼死抵御突入后方的蛮族士卒。 ‘唔,我此时附身的这一具躯壳,便是因此重伤……’ 韩绍心中升起一抹明悟,嘴角淡淡勾起。 有点意思。 随后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破开的血洞。 神念一动,汩汩而出的鲜血逆流回躯体,被利刃洞开的伤口随之迅速闭合。 下一刻。 强大的天地元气,骤然在其身边疯狂汇聚。 下方那些被一幕彻底震撼到了的蛮族少年,甚至忘了前方冲杀而来的敌人。 仰头望向虚空,口中惊呼一声。 “泽!” 可虚空之上那名为‘泽’的少年,却是充耳不闻。 任由无尽的天地元气,以近乎填鸭的方式,粗暴的灌入体内。 只是短短几息的时间,一股恐怖的强大气息,便瞬间席卷整个烽堡上空。 如此突如其来的异变,直接让烽台之上骤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凝滞。 不但那些蛮族少年震惊莫名。 冲上烽台上的蛮族士卒也是如此。 “这……” 有蛮族士卒仰头望着那道浮于虚空的少年身影,眼神先是疑惑。 可当他瞥见那双漠然俯瞰而下的金色双瞳时,一阵从未感受过的惊悸之感,霎那间充斥心头。 心中原本沸腾的杀意,转眼便化作了无尽的惊恐之意。 只是没等他做出多余的反应。 虚空之中,便传来了一声淡漠如寒冰的字音。 “诛。” 声音平淡,毫无情绪。 可落在耳中,却仿佛从九重天阙之外降下的神谕一般。 无可违逆! 于是下一瞬,那些已经冲上烽台,甚至正在冲向烽台的蛮族士卒身影,轰然爆碎。 泼天的‘大雨’泼洒而下。 瞬间将本就血腥不已的烽台之上,浇灌出了一抹浓郁的血色。 这一刻,刚刚还与敌人奋死厮杀的归义奴儿愣住了。 乞颜泽,他们认识。 虽然他因为屈身为奴的时间早一些,比大多数人都要强大不少。 但怎么可能强大到这种地步? 这种一言诛杀无数人的可怕手段。 以他们的修为,甚至完全无法理解。 不过在感受到那具身体上渐渐炽热的熟悉气息后,不少归义奴儿的眼中忽然一亮。 正待说什么,一直掩藏在人群隐秘处督战的台吉,已经一脸狂热地推开众人,现出身形。 口中高呼。 “主人!” 主人! 有台吉这条疯狗佐证,烽台上的所有归义奴儿终于确定下来。 果然是主人! 台吉和阿骨打没有骗他们,主人果真没有抛弃他们! 甚至不惜在此绝境降下神威,亲自出手拯救他们。 此刻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在他们心中滋生,而后竟化作与台吉一般无二的狂热。 “归义儿郎,见过主人!” 阵阵呼喊、拜见声中。 虚空中的那道‘少年’躯体,低垂眉眼,金色的双瞳扫过下方。 微微颔首,道了一句。 “不错,很英勇。” 只是面对这般夸赞,下方那些归义奴儿还没有来得及回应,便被远处的一道冷哼打断。 “哼!装神弄鬼!” 话音落下。 远处的虚空中,便爆发出一阵强大气息。 而后便是一道巨大的元神之相,迈步踏出。 残缺的月色下,苍狼踱步,须发舞动,爪牙锋锐。 高达数丈的身影,在虚空中踩出道道涟漪。 强大的威压,席卷倾泻。 甚至压得在场所有人呼吸都无法顺畅。 韩绍耀起的金色瞳光,没去看那道威逼而来的强大苍狼元神。 反倒是望向远处那些被其镇压的归义营奴儿,而后微微蹙眉。 “伤得可重?” 听得熟悉的声音,脸色惨白的铁木阿骨打眼神闪过一抹惭愧与挫败。 “还好。” 说着,低头嗡声道。 “阿骨打,让主人失望了……” 在一尊元神境真人面前,哪怕他有主人赐下的天门境修为,哪怕他有铁骑千余,却依旧有如蝼蚁。 对方法力席卷,一掌拍下,千余骑军便瞬间人仰马翻。 若不是对方看在身为同族的份上,没有起杀心。 他们这些想要绕到后方突袭的千余骑,现在怕是已经全军覆没。 对此,韩绍却是没有说什么。 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下。 什么迂回、袭扰,战略、战术,都是虚妄。 就像兵家,真正让他们立足于世的,是兵法、战阵吗? 不是! 是军势! 军势一成,逆伐高境修士,才是兵家的根本。 见韩绍理也不理自己,如此漠视,那蛮族元神境真人心中一怒。 “好一个目中无人的南狗!” 韩绍闻言,回首望了他一眼,眼神漠然。 目中无人是真的。 至于说……南狗? 上一个这么跟他叫嚣的,好像是被削成了人彘,摆在了京观之上。 望着那道威势惊人的苍狼元神,韩绍心中闪过一抹嘲弄。 ‘区区元神境真人……’ 可随即便不由失笑一声。 因为他忽然想到了当初自己面对元神境的拉善兀良。 那漠然、戏谑的眼神。 好像跟现在的自己一般无二啊…… 怎么形容呢? 此时此刻,恰如彼此彼刻? 韩绍淡漠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莞尔。 “看在你没有痛下杀手的面子上,跪地请降,本侯给你一条活路如何?” 本打算顺手捏死对方的韩绍,忽然想到城中那些大族、宗门。 心中一动,顿时改了主意。 而他这份难得的慈悲,却是让那蛮族元神真人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羞辱。 “该死的南狗!你找死!” “单凭伱奴役我族子弟,今日便饶你不得!” 苍狼啸月。 撕裂云层的那一刻,无尽的月辉洒下。 竟然让周围数十里方圆,骤然明亮了起来。 而那接引了月华之力的苍狼元神,身上的气息再次一个爆发,越发可怕。 只是眼看这一幕的韩绍,金色的双眸却是闪过一抹玩味。 “不错,离第六境也不远了,算是有些价值。” 嘴上这般虽然说着赞许的话。 可面对那道从虚空倾覆而下的巨大苍狼身影,他却是随意地伸出手,向着虚空抓去。 下一刻。 这道身躯里的那颗太阳真火火种,骤然间剧烈膨胀。 虚空中那道看似单薄的少年身躯,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火光。 而后越来越亮。 几乎是转瞬之后。 便有如一轮大日悬于苍穹。 将原本的暗夜,化作了白昼! 被这突如其来的耀眼,灼得睁不开眼的所有人,神思混沌之下,竟然生出几分‘天亮了’的错觉。
那作为与之争锋相对的正主,那蛮族元神真人心中一惊。 而后瞬间安定。 “若是你本体在此,我还惧你三分。” “可如今你不过是仓促间借来的力量,也想只手镇压我?” 神念附体的秘法,他虽然不会。 但以他的境界,也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 对方本体境界再高又如何? 他已经打定主意了。 等杀了对方这具分身,破了这烽堡。 然后立马就带着这些小崽子回到草原深处。 料想对方也拿自己没办法。 于是下一刻。 虚空中苍狼咆哮,想要一举撕碎那向着自己抓摄而的遮天巨手。 只是下一瞬,他却忽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 那只遮天巨手已经抓在了苍狼脖颈之上。 恐怖的真火灼烧之下,甚至让他有种即将被焚尽一切的感觉。 虚空中巨大的狼目,闪过一抹前所未有的惊恐。 “以本侯的性情,能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应该感到庆幸。” 金色的眼神依旧淡漠。 虚握的手掌间,仿佛抓着的不是一尊真人元神,而是随手捏着一只蝼蚁。 只要他愿意。 瞬间便可让其形神俱灭。 而作为那只被擒握的‘蝼蚁’,巨大的苍狼面目闪过一抹恐惧与震惊。 玛德!栽了! 踢到铁板了! 他实在没想到对方只是一缕神念降下,竟然也如此可怕。 可眼神却依旧充满了桀骜与不屈。 “呸!南狗!杀了我吧!” “苍狼的子孙,绝不会给孱弱的南狗当奴!” 落到对方手中,他只求速死。 至于说跪地请降,给雍人当狗,绝无可能! 否则的话,他怎么对得起自己被雍人屠灭的部族? 一想到自己从定北城下死里逃生返回部族后,看到的凄惨一幕。 那蛮族元神真人眼中便闪过一抹痛苦与愤恨。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眼前的这具少年躯体里藏着的存在,正是造成自己部族惨剧的罪魁祸首。 当然就算是知道了,也毫无办法。 虎狼相食。 强者生,弱者死。 没有道理可讲的。 只是对于他这份桀骜,韩绍却是冷漠笑道。 “死?这可由不得你。” 想活,要看他允不允许。 想死,同样也是! 落在他手中,死、活皆是恩赐。 哪有这般自在? 说话间,一道太阳真火火种瞬间没入苍狼元神之中。 而后,便是一阵剧烈的真火在其元神中焚烧开来。 这种巨大的痛苦,远比作用在身体上更加可怕。 饶是其元神境的修为,也无法承受。 痛苦的嘶吼,在苍狼元神的加持下,震撼着整片虚空。 “族长!” 此刻早已顾不上攻破烽堡的蛮族们,睁大了双眼惊道着。 下一刻。 数道天门境的强大身影,踏着虚空逆伐而上。 虚空中大日高悬。 与之相较,那数道天门境的身影,却有如扑火的飞蛾。 看起来渺小而无畏。 韩绍极为欣赏这种被称为勇敢与无畏的愚昧,顺势单指一点。 瞬间将几只‘飞蛾’点燃。 然后眼神平静地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化作飞灰,于虚空之中燃尽一生。 挥手将遗留而下的命元血雾,落在台吉和铁木阿骨打身上。 韩绍便没有再管了,而是看着那蛮族元神境真人冷声道。 “可愿降之?” 虚空中那道在太阳真火中煎熬的苍狼元神痛苦不已。 再看到那几名瞬间殒命的族人,那双巨大的狼目宛如活物般流出血泪。 可依旧桀骜不驯道。 “唯死而已!不……不降!” 韩绍闻言,有些不耐烦了。 他留这蛮狗一条命,无非是见他有些价值。 这才耐着性子,浪费一点时间。 可既然对方不识时务,韩绍也只能作罢。 还是直接抹去神魂意识,看能不能炼制成道兵吧。 虽然在日后做那事的时候,可能会留下一些破绽。 但只要处理得够干净,想来也无妨。 念头转到这里,韩绍冷哼一声,便要动手抹杀对方的神魂意识。 可这时,下方那些已经从其元神镇压中解脱出来的归义奴儿中突然冲出一道身影。 痛哭着跪倒在地。 “父亲!降了吧!” 他之前就认出了父亲。 可出于背叛族人、屈身为奴的羞愧,以及那藏在心底的一抹畏惧。 所以一直没敢跟父亲相认。 只是现在不认不行了。 以他对主人的了解,能跟父亲废话这么久,其忍耐肯定已经到了极限。 父亲会死的! 而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喊,那尊苍狼元神眼中闪过一股难以置信的震惊。 “阿韬……” 相较于长子和二子,三子赫连韬由于只是自己一时欢愉的产物。 所以在族中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怎么会认不出来。 可现在他长兄、二兄皆死,他怎么会没死? 苍狼元神眼中闪过一抹不解与茫然,甚至就连被真火灼烧的痛苦,也忘却了许多。 可随后祂便明悟过来。 因为接下来便看到那些归义奴儿中,又冲出几道身影,跪伏在地。 “族长!降了吧!” 是了…… 他们降了南狗! 提起刀为南狗征战,为南狗屠戮族人! 背叛了整个乌丸部族! 想到这里,赫连彰心中涌出一股暴怒。 他们怎么敢! 只是就在他愤怒得想杀人的时候,四周来自太阳真火的焚烧与禁锢,却让他什么也做不到。 “父亲!” “活着!弱者只有依附强者,才能更好的活着!” “这不都是父亲教我的吗?” 赫连韬朗声说着,情真意切道。 “现在长兄、二兄都死了,但是你还有我!” “就当是为了我,为了赫连部,请父亲!降了吧!” 听闻这话,赫连彰身形一震。 随后心中忽然涌出一阵巨大的无力感,沉默了下来。 正不知道如何回应的时候。 却见自己那仅剩的三子,忽然拔出长刀,做出要自戕的架势,悲声道。 “父亲若是不降,韬也无颜苟活在世,愿随父亲而去!” “就让我赫连部阖族死绝吧!” 赫连韬握着长刀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在赌! 赌父亲的一丝怜悯之心! 只要父亲活着,有父亲这一尊元神境真人在,他就能在奴儿军中出人头地。 甚至能让主人对自己另眼相看。 可随着时间一息一息过去,眼看着父亲宁愿承受真火焚烧,也没有反应。 赫连韬低垂的面色闪过狠厉。 一如当初他亲手杀了两位兄长一般。 “父亲!阿韬先行一步!” 说着,就要给自己来一刀。 可就在这时,虚空中终于传来了虚弱无力的惊呼声。 “不……不要!为父……降了!” 这一刻的父慈子笑,着实令人感动。 高居虚空之上的韩绍,瞥见赫连韬悄然勾起的嘴角,摇头失笑。 是个人才! …… 第二百零一章 草原局势!认贼作父!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二百零一章草原局势!认贼作父!曾经高高在上的元神真人,低垂下高昂的头颅。 反抗的意识一去。 身上焚烧不止的太阳真火,也随之熄灭。 韩绍本打算继续将其留在了赫连彰的元神之中。 可短暂思忖片刻之后,却是将其取了出来。 原因无它。 这道太阳真火火种,与赫连彰本身修行的苍狼元神,相性不合。 特征也太明显,不利于后续行事。 于是将自己从虞璇玑身上得来的太阴之力凝练出来,直接种在了赫连彰的元神深处。 太阴之种入体的那一刻,正颓然低头的赫连彰,立即就感受到了异样。 只是生死都在他人的一念之间,哪容得他忤逆? 可很快他便意识到了不对。 那枚太阴之种虽然盘踞在他的元神深处,主宰着他的生死。 但也正是因为这枚太阴之种的缘故。 自己体内原本还显得有些晦涩的法力,瞬间顺畅起来。 甚至就连这九天之上垂下的月华之力,也明显跟元神亲和了许多。 默默收回苍狼元神后,赫连彰脸上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一步踏出,现出本体的赫连彰,低头抚胸行礼的动作行了一半。 最终还是在心中叹息一声,跪伏在韩绍面前。 “赫连彰,见过主人。” 韩绍瞥了他一眼,没做过多反应。 此时相较于元神境修为的赫连彰,韩绍反倒是对他那个‘大笑子’赫连韬生出了几分兴趣。 所以神念一动,便将赫连韬摄拿了过来。 父子同跪,韩绍俯瞰着两人,眼神戏谑。 “你名赫连韬?” 见韩绍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赫连韬心中大喜。 “回主人!奴正是。” “名字不错。” 韩绍微微颔首,赞许道。 “事情也做得不错。” 知道自己刚刚诓骗父亲的举动,必定全然落在了主人眼中。 赫连韬也不心虚,一脸坦然道。 “能为主人奉献绵薄之力,是赫连韬的荣幸。” 当初为了活命,两位兄长都杀了。 如今不过将父亲卖个好价钱,洒洒水啦! 韩绍打量一眼这厮,然后道。 “这段时间,就跟着你父亲吧。” “回头本侯有件事情要交给你们去做,不要让本侯失望。” 赫连韬闻言一愣。 可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苦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日后就算不能超越台吉和阿骨打,成为主人的心腹走狗,也必然远超其他人! 想到这里,赫连韬心中顿时就是一阵激动,赶忙叩首谢恩道。 “谢主人看重!赫连韬必不会让主人失望。” 说完这些,韩绍这才重新看向赫连彰。 “伱也不会让本侯失望吧?” 赫连彰心中苦涩。 不过人一旦低头了,想再抬起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所以略微迟疑了一下,便叩首道。 “主人放心,赫连彰不敢。” 光是不敢可不够。 韩绍目光扫过下方,看着那些正因为这番变故而茫然失措的蛮族大军,忽然淡淡道。 “太多了,留三千就够了。” 人数太多,目标太大,嘴也杂。 无论事前,还是事后,都容易暴露。 所以在粗粗估算之后,便定下了这三千之数。 而听到韩绍这话的赫连彰顿时浑身一僵,瞬间变了脸色。 这一次他带过来的人,就算是损失了一些,还有起码六七千之数。 眼前这南狗张口就要去掉一大半! 这……这怎么行!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一旁正愁没机会表忠心的赫连韬,却是当即应声道。 “主人放心!父亲绝不会让主人失望!” 等韩绍点头表示。 “去吧,处理得干净一些。” 赫连韬便直接拉起浑身僵硬的父亲。 “喏!” 看着父子俩转身离去的背影,韩绍神色玩味。 “这个赫连韬……有点意思。” 听到韩绍这话,已经离开主人身边有些时日的台吉,神色似乎有些激动和亢奋。 努力抑制了心情,才点头道。 “狼性很重,野心也大,就是不知道能力怎么样。” 或许是因为一直看不起这些同族的缘故。 台吉这话说得有些保守。 实际上能够活下来,归于归义营的这些奴儿,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修行天资不错,每一个都是各部族血腥筛选下来的精英。 心狠手辣、阴险狡诈、冷漠无情也是标配。 这样一群怪物汇聚在一起,要是没有韩绍这个主人压着。 要么迸发出惊天动地的能量,将整个草原搅得天翻地覆。 要么在互相撕咬中,陷入自我毁灭。 “这段时日,你们看样子损失了不少人?” 之前韩绍将他们丢在定北城的时候,这支归义奴儿军尚有大概两千五百骑的样子。 可如今看来,似乎就只剩两千出头了。 如此高的折损率,饶是韩绍从来没将这些奴儿当成自己人,还是免不了有些不满。 毕竟当初韩绍对他们还是付出了一定的‘成本’的。 虽然大多数只是喂了一些下脚料,但成本终归是成本,一下子沉没了这么多。 不管怎么说,都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觉察到韩绍神色的台吉,赶忙跪地叩首道。 “主人明鉴!” 然后有如被东家查账的掌柜一般,赶忙一五一十地报账道。 “正月初三,一百八十三骑鼓动阿骨打反叛主人,杀之!” “解这定风堡之困,折损六十八骑!” “合二百五十一骑!” “剩下的,都是今晚死的。” 今晚这一仗,实在是太过惊险。 要是主人稍微耽搁一下,他们怕是真要全军覆没。 只是让台吉感到奇怪的是,这么强大的一支蛮族骑军,怎么会盯上这小小的定风堡? 难不成刚消停了不到一个月,他们又要南下? 可当台吉将这份忧虑,讲述给韩绍这个主人听的时候。 韩绍却是摇头笑道。 “不是,他们不是冲着这座烽堡来的。” “而是冲着你们来的。” 之前归义营虽然解了这定风堡之围,却也没办法全歼对方。 这些逃出去的蛮族,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一路跑到了赫连部。 顺势便将这一股年纪不大,却极为凶悍的奴儿军,存在的消息告诉了赫连彰。 如今整个幽北草原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年末那一战,不少部族都损失惨重。 有些部族回来一看。 玛德! 老窝儿都让人端了! 眼看着白灾已至,没有一处容身之地,没有足够的食粮。 这种局面之下,高境修士还能撑一撑。 可普通的部族武者可不行。
时间一长,怕是要全都死绝。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将目光瞄向了周围那些幸免于难的弱小部族了。 刚开始,他们还表现得很克制。 不管是借牛、借羊,还是借毡房,总归还有个【借】字。 可眼看着王廷没人来管后,所有人胆子就大了。 于是没过几天,一场席卷整个草原的【贪吃蛇】血腥游戏,便开始了。 大部族吞并小部族。 而大部族之间,又会因为分赃不均,开始了血腥厮杀、争夺。 至于说小部族之间,也没有闲着。 为了自保,他们也在相互吞并、厮杀。 如此大的风波席卷之下,赫连部自然也无法幸免。 只是赫连彰要冷静许多,也实在是不想参与这等同族相残的混乱局面。 所以在吞并了一些部族人口后,便借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暖风,白灾稍缓的机会,带着族人南下了。 赫连彰本没想着深入南境的,只想着避开这场血腥残酷的风波就好。 可当他听说前方有一群蛮族少年,正在替雍人卖命的时候,顿时勃然大怒。 再听说那些少年个个修为不弱,显然都是天资不错的样子。 他又是心中一动。 要是赫连部能带着这些天资、修为皆是不错的少年,重新回到草原。 等他们日后成长起来,赫连部必定会比过往的任何时间里,都要强大! 血脉? 这对于部族的强盛来说,并不重要。 只要这些少年日后认赫连这个姓便好。 毕竟对于如今还盛行抢婚这一习俗的草原来说,有时候就连儿子是不是自己的种,都是稀里糊涂的。 所以一番思量后的赫连彰心动,并行动了。 总的来说,今晚这莫名其妙的一战,反倒是定风堡才是遭了无妄之灾。 听到韩绍这般解释,台吉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对面那些蛮狗上来就喝问他们,为何认贼作父。 只是铁木阿骨打根本没给他们多废话的机会,带着千余骑便绕到那些蛮狗后方,给他们来了下狠的。 只可惜还没有来得及一鼓作气彻底冲垮对方。 赫连彰那老东西便带着后军来了,元神境的可怕修为镇压之下,就算是铁木阿骨打带出去的千余骑军,瞬间扑街也在情理之中。 理清思路之后,台吉近乎脱口而出地感慨道。 “因果、命数一道,当真玄妙莫测!” 当初他们跟在主人在草原肆虐、踏平无数部族,算是因。 层层推动、递进之后,便成了今日他们险些遭劫的果。 韩绍听闻台吉这话,不禁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最近读了书?” 台吉闻言,神色一僵,强装镇定地笑道。 “嗯,读……读了一些。” 韩绍眯着眼睛打量着他,看不出情绪地道。 “书哪来的?” 被不少归义奴儿畏惧的台吉,身形一颤,跪地叩首道。 “是台吉……台吉从定北城找的……” 先前乌丸部破城,将整座城收刮一空。 这些不能吃,也不能喝的书本、纸张,除开一些珍品、孤本被始毕可汗收罗。 剩下的根本没人去动。 后来镇辽军进城之后,又是一场大战,自然没人顾得上这些。 等台吉找到它们之后,却是视若珍宝地珍藏起来。 但凡得空,便花费财货让人教他识字。 他天生聪颖、异于常人,又有天门境的神魂辅助,所以学得极快。 短短几天,除了一些生僻字,他就已经能够独自诵读书本了。 在这之后,他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 整日沉湎于其中无法自拔。 如果不是后来被驱赶出定北城,台吉还真不知道自己会‘入魔’多久。 见台吉瑟瑟发抖地举起手中的锦囊,递给自己。 韩绍顺手接过,只见之前赐给他的金银财货全都不见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列列码得整整齐齐的书册。 韩绍把玩着手中的锦囊,就这么看着台吉。 直至看得他浑身战栗,额间见汗,才道。 “你很害怕?” 没等台吉回话,韩绍已经笑道。 “你很聪明,知道书的存在意味着什么,所以才会害怕,对不对?” 台吉不敢答,只能不断叩首。 只是他没想到,下一刻韩绍竟然亲自将他从地上扶起。 见台吉神色惊惶,韩绍伸出手抚在他已经渐渐长出不少发亮的头顶。 或许再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将曾经髡发的痕迹,彻底掩盖。 “不错,头发长得很快。” 主人手掌间的温暖,宛如烈阳。 台吉却只感觉一股凉意,从头顶一直冷到了脚底。 ‘主人是在责怪我,一定是这样……’ ‘流淌着蛮狗卑贱的血脉,却在觊觎雍人的学识,雍人的身份……’ 他想跪下请罪。 可主人的手没有放下,他不敢动弹。 韩绍见状,笑道。 “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怕。” “台吉,你心里有鬼吗?” 台吉脑子嗡了一下,再也顾不得其它,再次扑通一声跪下。 “主人!台吉没有!” “台吉对主人的忠心,比真金还真!” “若是主人想,台吉现在就可以为主人奉上忠诚!” 说着,就要抽刀剜心。 韩绍挥手止住他的动作,而后笑道。 “死人的忠心,是没用的。” 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两下,然后顺势将那装满书册的锦囊,交还到他手中。 “好学是一件好事,以后好好学,学好了才能做一个真正的雍人。” 真正的雍人? 台吉一贯聪明的脑袋,此时一片混沌。 主人不怪我? 甚至鼓励我? 他有些难以置信,可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失而复得装满书册的锦囊,又是这般真实。 莫名的,他忽然想流泪。 刚刚那只放在他脑袋上的手掌,真的好温暖。 真的好像……慈父一般。 台吉重重叩首,任由泪水爬满脸庞。 “谢主人厚恩。” 韩绍笑笑,略作点头。 一旁的铁木阿骨打已经等候了一阵了,韩绍挥手让他过来。 看着他一脸晦暗的神色,韩绍收敛了几分笑意。 “阿骨打,你让本侯很失望。” 虽然此刻的他,顶着那名为‘泽’的少年面容。 可当熟悉的声音,在铁木阿骨打耳边响起。 铁木阿骨打还是顺从地跪下,认罪道。 “主人,阿骨打战败被俘!累得主人亲自出手施救……” “无颜面对主人,死罪!” 韩绍一脚踹出。 “废物!那你就去死吧!” …… 8K已完成。 就是更新时间,好像有点阴间,我看看能不能调整一下。 第二百零二章 马蹄所至,皆是本侯牧场!(第一更!)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二百零二章马蹄所至,皆是本侯牧场!胜败乃兵家常事。 面对一尊元神境真人不敌被俘,算是情有可原。 自然谈不上论死。 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才罪该万死! 铁木阿骨打的身形瞬间重重地砸在烽台之上。 天门境的身躯,在武道真罡的护持下,本该刀剑无伤。 可铁木阿骨打却是丝毫不敢聚起真罡抵抗。 生生受了这一脚之后,当即便是一口热血喷出。 只是尽管如此,他还是挣扎着爬起身,保持着跪伏在地的姿势,匍匐着爬到了韩绍的脚下。 这一刻,他不再是统御二千余骑的统领。 而是仿佛重新回到那个横尸遍地的乞颜部。 他也依旧是那个一身褴褛的卑贱奴儿。 生杀予夺,尽在主人的一念之间。 韩绍金色的双瞳,漠然俯视着脚下的铁木阿骨打,心中冷笑。 狼和狗,终究是不一样的。 狗离了主人会想家,甚至会不远千里,不顾一切地想回家。 但狼不会。 一旦离开主人,回归野外,用不了多久就会重新野化。 说好听一点叫野性难驯。 说难听一点就是养不熟。 韩绍冷声道。 “临行前,本侯对归义营是怎么安排的?” 口鼻溢血的铁木阿骨打,颤声道。 “主人让我们留在定北城,等候主人归来。” 韩绍面无表情道。 “这里是定北城?” 铁木阿骨打跪伏在地,身形越发颤抖。 他想解释,他们是被人赶出来的。 是不得已才违逆了主人的命令。 可想到韩绍那双仿佛洞彻人心的金瞳,铁木阿骨打却是只能将所有的话,吞进了腹中。 人的野心,是随着环境、地位的变化,不断膨胀的。 脱离主人掌控的这段时间,某些念头便有如野草一般,不可抑制地爬上了铁木阿骨打的心头。 让他心中恐惧,却又忍不住的悸动。 所以当被赶出定北城的时候,铁木阿骨打半分抵抗的意思也没有,便顺从地带着两千余骑跑到了草原上。 可出于心中的某种畏惧,他还是没敢带着人跑太远。 只是在这片乌丸部和幽北的间隙中游荡。 有时候午夜梦醒,他遥望头顶那片璀璨的星辰,甚至会生出一股令自己害怕的念头。 ‘要是主人不回来,或许也不错……’ 直至今晚。 当他独自面对那尊元神境真人的时候。 那种难以抵挡的可怕威压。 那种生死皆在他人一念之间的大恐怖。 瞬间便让他清醒过来。 原来离开了主人的庇佑,他铁木阿骨打从始至终都是一只蝼蚁! 他终于记起了是谁,让他这个卑贱小奴,坐上了这两千余骑的统领之位。 终于记起了是谁,为他披上锦衣,遮住了那一身褴褛。 也终于记起了自己这一身修为,又是谁给的。 “阿骨打辜负了主人的信任,罪该万死!” 看着铁木阿骨打不断叩首的悔恨模样,韩绍面色冷漠。 可心中原本生出的几分杀意,却是渐渐淡去。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当修为和地位,足以让韩绍一念决定他人生死的时候。 韩绍反倒是开始有意识地约束起自己的杀性。 一味的顺着性子,妄加杀戮。 只会让自己迷失本心,也会造成资源上的不必要浪费。 所以在沉默了片刻之后,韩绍平静了神色,冷声道。 “你是该死。” “不过看在你之前苦劳的份上,本侯还是决定再给你一个机会。” “以后的归义营归台吉统领,伱副之。” 这狼崽子虽然有野心,但能力也不可或缺。 直接杀了,未免太过浪费。 不如再给他一个机会,留待日后再说。 至于说信任?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信任过这些狼崽子。 毕竟一件工具而已。 又何谈信任? 而韩绍这般将大棒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的举动。 却是让铁木阿骨打心中一颤。 他没想到主人看破了自己暗藏的心思后,不但没有直接点破,给自己留下了颜面。 甚至就连处罚也是如此轻微。 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愧疚感和羞耻感,瞬间充斥在他心头。 正不知所措之际,韩绍冷声道。 “怎么?你有意见?” 铁木阿骨打闻言,赶忙再次叩首。 “阿骨打不敢!叩谢主人宽恕!” 韩绍眼神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便不想再说什么了。 转而便吩咐道。 “今夜太晚了,就算了,明日带着归义营回转冠军城,不得延误。” 听到韩绍这话,已经坐上统领之位的台吉应声道。 “喏。” 老实说,相较于先前韩绍允许他读书,并且鼓励他学着当一个雍人。 这统领之位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欣喜。 只是应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 这冠军城是何处? 韩绍知道他的疑惑,所以没等他问话,便直接道。 “便是过去的定北城。” “以后那里是本侯的封地,不会再有人赶你们走。” 封地? 这段时间以来,台吉对大雍的官制、爵位,已经有了几分了解。 封地,那可是极为尊贵的地位才能拥有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台吉脸上不免生出几分惊喜,赶忙道。 “台吉恭贺主人!”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主人地位越高,作为忠犬,自然水涨船高。 看着台吉喜形于色的模样,韩绍被铁木阿骨打败坏的心情,也好了少许。 转而看向另一边那些烽堡戍卒,淡淡道。 “此地烽帅何人?” 听到韩绍问话,再看他此时顶着的这副异族少年面容。 那些戍卒面面相觑了一阵。 片刻之后,因为受伤脸色有些惨白的定风堡烽帅,站了出来。 “某定风堡烽帅,柳岳。” 说着,眼神带着几分探寻看着韩绍道。 “敢问阁下是当朝哪位侯爷当面?” 韩绍打量了柳岳一眼。 见他身披数创却面色不改,眼神不免缓和了些许。 至少不是个色厉胆薄,贪生怕死之人。 “不错,算是没辜负这身甲。” 韩绍赞许一声,随后便直言道。 “本侯为陛下亲封的当朝冠军侯,定北城日后便是本侯封地。” “你还有什么疑问?” 冠军侯? 面对这个陌生的侯爵封号,柳岳明显愣了一下。 可考虑到眼前这人只是一道神念降下,便可视元神境真人为蝼蚁,这样的存在自然不可能会无聊到诓骗他一个小小的先天宗师。 于是赶忙上前拜见道。 “卑职柳岳,见过冠军侯!刚刚失礼之处,还望冠军侯海涵!” 几日前,柳岳堪合过归义营的身份。 知道他们是归属于镇辽军旗下的一支奴儿军。 可对于他们真正的主人,却是知之不多。 不过第一次面对如此大人物,柳岳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 只是就在他还准备说什么的时候,韩绍却是摆摆手道。 “无事,不知者不罪。” 说着,目光扫过一众死伤惨重的烽堡戍卒,直接吩咐道。 “罢了,本侯看你们这个样子,这烽堡也没办法守了,撤了吧。” 听到韩绍这话,柳岳先是一怔,而后赶忙道。 “这怎么行?且不说戍卒们,戍期未满。” “单说这草原之上,要是没有咱们戍守,岂不是任由蛮狗肆虐?” 这话说完,倒是轮到韩绍愣了一下了。 这小小烽帅倒是有点意思啊。 韩绍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你……不怕死?” 死? 谁不怕? 但他更怕去岁定北、廊居两城的惨事重演。 他区区一个先天宗师,麾下仅剩的这百余戍卒,虽然肯定挡不住蛮狗南下。 但只要能在蛮狗南下时,点燃一缕烽火狼烟,让身后的故土多一些备战的时间,便是他们这处烽堡存在的最大意义所在。 柳岳本想跟眼前这位当朝冠军侯,义正言辞一番。 可瞥一眼身边劫后余生,几乎人人受伤的戍卒,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是拖着他们跟一起去死。 正苦笑着讷讷不得言间,韩绍笑了。 笑得真诚无比。 何为城墙?
真正守卫疆土的城墙,从来都不是由冰冷的砖石构筑。 而恰恰是这些热血儿郎的血肉之躯。 只可惜如今的大雍,早已配不上这些儿郎的铮铮铁骨和满腔热血。 本来打算准备打发这些戍卒,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的韩绍,此时忽然改了主意。 笑着走上前,重重拍了拍柳岳身上的残甲。 眼神中的欣赏,几乎不加掩饰。 “行了,别磨叽了,本侯让你们撤,你们撤了便是。” “留在这里,除了白白送命,毫无意义。” 之前烽堡存在的还有一重意义,那便是护卫周围散布的雍人村寨。 可如今连定北、廊居两城都是那般模样,那些村寨的结果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能够为了这片广袤的无人之地,将这些戍卒的性命填进去。 韩绍却是做不到。 说完之后,根本不给柳岳拒绝的机会,接着便道。 “不但你们要撤,本侯还要你去通知一声,凡是本侯封地周围的烽堡,全部都撤下来。” “一个不留!” 果然这话一出,不但柳岳神色震惊。 那些定风堡戍卒也是如此。 全都撤下来? 那这片他们世代守卫的草原怎么办? 要是蛮狗再次突然杀过来,又该怎么办? 去年遭劫的是定北、廊居两城。 今年蛮狗再来,万一就轮到自己的家乡了呢? 事实上,戍卒们并不傻。 能够让他们违逆人性的本能,冒着生死的危险,在这草原边地苦熬。 除了贪图朝廷的那份俸禄外,更多的还是因为他们很清楚烽堡存在的意义。 可现在这位冠军侯上来就要裁撤所有的烽堡。 这不简直就是瞎胡闹啊! 戍卒们心中腹诽不已。 只是面对韩绍那可怕的修为,以及那尊崇的彻侯尊位,无人敢说什么。 而面对他们质疑的眼神,韩绍却是笑了。 “太康一朝,新晋封侯的唯本侯一人。” “你们难道就不好奇本侯的这个彻侯之位,是怎么来的?” 听到韩绍这带着几分戏谑的问话。 在场戍卒全都有些不明所以。 烽堡孤悬草原,消息闭塞。 定北城一战他们没参与其中。 后来等战事结束,乌丸大军退去,他们又匆匆返回烽堡之中。 自然不知道韩绍的过去。 等到韩绍用近乎自问自答的方式讲完之后,他们眼神震惊之余,更多的还是狐疑与难以置信。 区区三百骑纵横草原,无有敌手。 甚至一把火烧了乌丸王廷所在的龙城。 定北城之下,以元神境真人的修为,连斩乌丸两尊第六境大能! 这……这简直跟茶楼酒肆里那些说书人,口中的传奇故事一般无二。 乃至还要略显夸张! 只是韩绍却不管他们信与不信,说完自己的来历之后,便淡淡道。 “本侯跟你们说这些,不是为了跟你们吹嘘本侯的武勇!” “只是为了告诉你们,不管本侯来这幽北之前,此地局势如何。” “自此之后,这片幽北草原之上,凡本侯马蹄所至,皆为本侯牧场!” “本侯也不需要什么烽堡、城墙,本侯麾下虎狼铁骑,便是本侯最坚固的城墙!” 人前显圣,虽然看起来俗气,但有时候上位者的气度、仪态、话语,却是下位者的底气所在。 果然当韩绍说完这话,一众戍卒眼中顿时迸发出一阵异样的神采。 冠军! 勇冠三军者也! 原来如此! 只是就在一众戍卒心神激荡,准备听从这位冠军侯的军令,撤出烽堡之时。 柳岳虽然对韩绍的话信了几分,可想了想却还是迟疑道。 “侯爷……咱们戍期未至,贸然回去怕是不好交代啊!” 回去? 还回去个屁! 单凭这些戍卒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依旧能奋死抵抗的作战意志。 韩绍就不可能舍得放他们回去。 于是大手一挥便断然道。 “回去作甚?本侯观你们一个个也无甚出身!” “与其回去蹉跎岁月,还不如去冠军城跟着本侯,搏上一番前程!” “你们放心!你们原本的来处,自有本侯去替你们分说。” “想来,没人会敢不给本侯这个面子。” 韩绍这话说得信心十足。 毕竟只是一些戍卒而已,回头让镇辽将军府行文一封发往各地,应该问题不大。 真要是有人挑刺,他韩某人倒是不介意在小本子上记上一笔。 回头亲自去给他一个体面。 而听到韩绍这般安排,柳岳脸色一僵。 哪能不知道自己这些人,是被人霸王硬上弓了。 刚想说什么,却见韩绍刚刚还和风细雨的脸色,忽然暗沉了下来。 “怎么?你有意见?” 眸间摇曳的金光闪烁之下,摄人心魄。 柳岳心中一颤,赶忙道。 “能得侯爷看重,着实是我等之幸!卑职没……没有意见!” 韩绍闻言,脸色上乌云顿时散去,温和笑道。 “本侯就说嘛!本侯如此诚意,哪有人会辜负?” 说着,又细问了下这四周有多少烽堡,合有多少戍卒。 被韩绍变脸速度给吓到了的柳岳,忙不迭给出答案。 得知这些烽堡戍卒为数大概四千出头的样子,韩绍心中顿喜。 很好! 简直就是瞌睡送枕头。 看来城防营的底子瞬间就有了! 心情大为愉悦的韩绍,顺手便给柳岳画了几张大饼,而后问道。 “你估算一下,大概需要多久?” 这些烽堡于草原上星罗遍布,每个烽堡戍卒不等。 一个个通知过去,也是要耗费一点时间的。 一转眼间,便被绑上贼船的柳岳无奈,只能在盘算了下后,给出了时间。 “回侯爷,至少需要大半旬。” 一旬十天。 韩绍心中有了数。 至于说柳岳忧虑那些烽堡的烽帅,不一定会听他的,韩绍却没有在意。 只是告诉他。 “这事不急,回头本侯会手书一份凭证让人送来,到时候再去不迟。” 因为在此之前,他得先将他的冠军城打扫干净再说。 想到这里,韩绍嘴角泛起一阵冷笑。 而后顺势将目光望向赫连部的方向。 不出意外,杀戮已经开始了。 韩绍摆摆手,让台吉和铁木阿骨打去帮他们一把。 而后便站在烽台上静静地等待着。 视线中密密麻麻的六七千骑,他只要三千,剩下的都是祭品。 ……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多久。 当定风堡一众戍卒骤然得到这天大的造化,陷入某种难以置信的狂热中的时候。 一身血色,浑身充斥着天门境强大气息的赫连韬,更是如此。 他赌对了! 这一身从天而降的天门真罡,便是最有力的证据。 无视自己父亲震惊的目光,赫连韬鼓动起周身武道真罡,瞬间冲天而起。 等落在烽台之上时,当即手脚麻利地匍匐在韩绍面前。 “回禀主人!三千!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韩绍神色颇为满意点了点头道。 “不错,是个人才。” 面对韩绍的赞许,神色振奋的赫连韬,心情越发激动。 他才不管自己这一身造化修为,是不是用自己族人的血肉、性命换来的。 草原上狼吃人,人也吃人! 强则生! 弱则死! 这些早在他尚且懵懂之时,便意识到了。 昔日杀兄长! 今日杀族人! 明日就算是父亲……只要价钱合适,也不是不行! 想到主人先前收父亲为奴时,似乎有事情要父亲去做,如今动力十足的赫连韬,赶忙道。 “主人可是有事情,吩咐我等去做?” 韩绍笑道。 “确实。” 急于表现的赫连韬,忙不迭道。 “主人尽管吩咐!赫连部全族上下,皆可为主人驱使!” 韩绍眯着眼睛,打量着赫连韬。 这是要脱离归义营,在台吉和铁木阿骨打之外,自成一系? 韩绍笑了。 他喜欢这小子的野心。 因为这份野心,是要在整个赫连部脖子上套上狗链子作为代价,才能实现。 对此,韩绍自然是乐见其成。 嘴角淡笑间,韩绍见其父赫连彰也飞身而至,这才幽幽道。 “七日后,攻破冠军城。” “能不能做到?” …… 第二百零三章 虎生三子!必有一彪!过江龙!(已刷新!)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二百零三章虎生三子!必有一彪!过江龙!攻破冠军城? 那不是韩绍这个主人的封地吗? 刚刚将不少注意力放在这烽台之上的赫连彰,顿时愣住了。 可这个时候正在兴头上的赫连韬,却是直接一口答应下来。 “主人放心!就算是我赫连部全族死绝,也必为主人拿下冠军城!” 赫连韬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没去看自己父亲一眼。 在他眼中,无论是赫连部,还是他这个父亲,都不过是他搏得主人看重的筹码。 只要主人想。 只要能让自己离主人更近一步。 这些都不重要。 韩绍眯着眼睛看着这丝毫不掩饰自己野心的狼崽子。 转而又看向一旁的赫连彰。 只见这厮脸色绛紫,眼神中尽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韩绍顿觉有趣。 眼神在这父子俩一阵流转后,韩绍笑着对赫连韬道。 “你父亲好像想杀你啊……” 迎着自己父亲那仿佛要吃人的目光,赫连韬本能地畏惧了一下。 可随后便坦然地笑起来。 “有主人在,父亲他不敢。” 赫连韬说话间,神色隐隐有些得意。 “更何况父亲现在只有我一个儿子了,他不会的。” 杀了他,他父亲赫连彰可就绝后了。 听到赫连韬这话,赫连彰的脸色越发青紫。 睁大了双眼死死盯着自己的三子,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这还是他印象中那个乖巧听话,性情怯弱的三子吗? 刚刚劝自己屠灭一半部族时,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是为了部族保存火种。 当时赫连彰信了。 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错得离谱! 那些族人只是这小子在他主人面前邀功的本钱,甚至就连剩下的族人也是如此。 明白了这一点的赫连彰,真是恨不得杀了这个逆子! 可正如这逆子说的那样,他做不到。 虎毒不食子! 他只有这一个儿子了。 想到当年那个陪伴自己多年的女子,临终前,对自己唯一的请求。 赫连彰终于颓然地散开杀意。 将目光望向身前神色玩味的韩绍,以近乎哀求的口气道。 “赫连部愿为主人效命,只求主人怜惜我赫连族人的性命。” 听闻这话,韩绍笑了。 挥手让他起身,然后才道。 “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价值了。” 有价值的工具,才有珍惜的意义。 废物和垃圾,只能丢在垃圾场。 这个道理赫连彰自然是懂的。 于是晦暗着神色,抚胸叩首,作奴仆态道。 “主人的命令,就是赫连彰的意志。” 此刻的他也懒得去问,韩绍为什么要让自己攻破冠军城了。 反正问了也白问。 他要自己怎么做,自己做了便是。 他现在只想等韩绍走后,好好跟自己这个仅剩的三子聊上一聊。 韩绍自然不会关心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 只要听话,其他都无关紧要。 “本侯喜欢识时务的人。” 韩绍说着便道。 “行了,到时候会有人携信物寻伱们,具体怎么做,你们听使者号令便是。” “喏。” 等到赫连彰父子领命退下,韩绍今晚这临时出行算是告一段落了。 顺势又交代了台吉和那定风堡烽帅几句后,便直接从这具蛮族奴儿身上抽回了神念。 几乎与此同时。 冠军城后衙书房中的韩绍,终于睁开了微阖的双眼。 一直尽心尽责守卫在一边的中行固见状,顿时上前道。 “侯爷回来了?” 面对这句废话,韩绍白了他一眼。 “嗯。” 实际上,刚刚韩绍一言不合,便遁出了神念,半天也没有回转。 着实让中行固担心了好一阵子。 不过在看到韩绍嘴角勾起,似乎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中行固微微提上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毕竟眼下的他,将所有的希望和未来都押宝押在了韩绍身上。 要是韩绍出了什么意外,他这辈子怕是再也没有报仇的希望了。 而这老狗神色间的变化,自然全都落在了韩绍眼中。 在淡淡瞥了一眼中行固后,韩绍心中忽然有些古怪。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这上不得台面的老东西,竟在不知不觉中隐隐混成了自己心腹的样子。 心中这般腹诽着,韩绍倒也没有太过纠结。 不得不说。 今晚这一趟临时出行,意外之喜确实不少。 首先,未来城防营的问题,算是已经解决了。 那些烽堡戍卒底子不算差。 只要后续稍加调教一下,再给他们开点挂。 应该不会比镇辽军的城防营差。 想到这里,韩绍忽然问道。 “对了,北固宗当时俘虏的那些外门弟子,现在在哪儿?” 当时破了北固宗之后,后面的事情都交给了李文静的獬豸卫,韩绍就没有多管了。 就连那两千多北固宗外门弟子,也都交给了他们去安置。 这些天中行固在接手六扇门后,自然是知道这事的。 见韩绍问到这个,中行固赶忙回应道。 “回侯爷,尚在定壤郡扣押。” 韩绍闻言,点头表示知道了。 定壤郡原郡守、都尉都被他斩了,不少官员也被清洗过一遍。 李文静那老狐狸自然不可能放过这种将一郡之地收入囊中的机会。 所以如今的定壤郡算是在自己人手中。 韩绍说道。 “过几日,发文将人提过来吧。” 中行固领命。 “喏。” “老奴明日就去安排,尽快把人带过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如今的冠军城百废待兴。 这些俘虏又都是踏入武者门槛的修士,正是上好的苦力。 趁着侯爷那万户食邑户口没有到来之际,先调教一番。 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只是听闻这话的韩绍,却是摇头道。 “等几天吧。” 等几天? 中行固一愣,有些没明白韩绍的意思。 韩绍却是笑道。 “这两天本侯有事安排你去做。” “等做完了之后,这冠军城也就清净了,到时候做事也方便一些。” 说着,便将接下来要让中行固去做的事情,一一交代了一番。 听到这些安排的中行固,睁大了双眼。 他没想到仅仅是今晚的这片刻工夫,韩绍竟然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这两大难题。 虽然这其中有着不少巧合,但韩绍这一手顺势而行、借力打力的手段,还是让他感觉到了几分震惊之情。 倒吸一口凉气间。 中行固猛地生出一道古怪念头。 ‘莫不是这就是时来天地皆同力?’ 天命所钟,自然事事顺心。 这让中行固忽然回想起当初在草原上,‘看’到的那一闪而逝的短暂天机。 心神一阵激动、振奋。 可很快便沉了下来,带着几分犹疑道。 “侯爷,咱们这么做……会不会有麻烦?” 能在这个时间回到城中的,无不是大族和宗门子弟。 要是一下子全部清理了,难免不会狗急跳墙。 甚至在朝堂上闹出一些风波来。 毕竟正值当朝陛下甲子登极的年头,再闹出蛮狗破城的‘惨案’。 太康帝的面子不好看,那些朝臣也会借机生事。 对此,韩绍却是无所谓地摆摆手。 “怕什么,做了便是。” 冠军城虽然就是曾经的定北城,但意义是不同的。
定北城是朝廷的郡县。 而冠军城却是韩绍这个彻侯的封地。 朝廷郡县被破,是将整个朝廷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封地则要好一些。 更何况太康帝登极的这些年,丢脸的事情又岂是一件两件,想来他也该习惯了。 只要底子不丢,韩绍觉得太康帝也不会太在意。 “唔,差点忘了提醒赫连彰了,得让他们将今晚的首级保存好,那些可都是本侯的军功!” 韩绍说着,便对中行固吩咐一声。 “你回头去的时候,别忘了提醒他一下。” 中行固闻言,脸色古怪地应了下来。 可他还是有些担心道。 “侯爷,就算是不用顾忌朝廷的问责……” “那些大族和宗门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他们也拿侯爷没办法……” “可要是他们以后都不来咱们冠军城做生意,那该怎么办?” 曾经的定北城,之所以繁华、富庶。 主要还是因为占着个好位置,能跟北边互通商用。 要是那些归属于大族和宗门的商队,不来这里了。 这冠军城顶多也不过一个苦寒、贫瘠的普通边城罢了。 到时候侯爷又拿什么来养军? 不得不说,中行固的顾虑是有几分道理的。 只是韩绍闻言,却是不以为意。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壤壤,皆为利往。” 韩绍咧嘴笑道。 “放心吧,他们会来的。” 虽然除了冠军城,廊居城位置也同样不错。 但要是廊居城的方向,有一股强大到所有人都剿灭不掉的马匪呢? 那他们也就只能到冠军城来了。 除非他们真能舍弃整条通往幽北草原的商路。 当然,要是他们真能放弃。 那就更好不过了。 他韩某人正好可以拉上镇辽城一起搞垄断。 到时候赚得更多! ‘哼!什么东西!敢在我的地盘,搞地头蛇强压过江龙的戏码!真是不知所谓!’ 韩绍心中冷哼。 今日入城时,那些大族和宗门中人没来迎接自己。 骄傲惯了的他们,不但没有学会怎么低头。 还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他们想干什么? 想让本侯跟他们低头? 想让本侯求着跟他们合作? 何其愚蠢! 韩绍只想借着这个机会告诉他们,头昂得那般高,并不会显得他们高贵。 只会方便自己抽刀斩下他们的脑袋! 而一旁的中行固之前说那么多,本就耗费了不少勇气才说出口的。 见韩绍露出这般神色,顿时不敢说什么了。 于是赶忙点头应声。 “喏!” “老奴这就按着侯爷的意思去做。” 韩绍看着中行固这副胆战心惊的模样,难得对他露出几分笑脸,说道。 “以后有什么想法,不用藏着掖着,可以像今天这样,直接跟本侯说。” 一人智穷。 对于上位者而言,善于纳谏是一个很大的优点。 中行固这厮本事是有一些的。 能够让他帮自己查漏补缺,也算是不浪费这厮的能力。 面对韩绍这般充满鼓励意味的话,中行固愣了一下。 随后心中顿时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暖流。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遥想当年在稷下学宫求学时,他就幻想过自己侍奉在主君面前,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模样。 这么多年下来,兜兜转转,甚至走了一段如今想来难以启齿的弯路。 直至今日才有种实现曾经夙愿的感觉。 念头倏忽转过间,中行固甚至就连报仇的欲念都消解了许多。 有些恍惚的中行固,不自觉泪流满面,重重叩首道。 “中行固,愿为侯爷效死!” 韩绍也不知道自己只是简单一句话,为什么会给这老狗这么大的刺激。 眨了眨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阵,实在没搞懂他在想什么后,索性摆摆手道。 “行了,尽力就行,退下吧。” “喏。” 中行固郑重施了一礼,然后躬身退下。 随着这厮的背影在书房中消失。 韩绍又翻了一阵书,见时辰不早了,便起身出了书房。 守在书房外的女侍,屈膝施礼道。 “侯爷,准备就寝吗?” 韩绍打量了这女侍一眼。 见其模样、身段都很不错的样子,顺势伸手挑起她的下巴。 “叫什么名字?” 女侍仰头撞上韩绍的目光,面色瞬间晕红。 “奴……奴名唤婵儿。” 韩绍嗯了一声,又问道。 “可有姓?” 女侍声音微颤。 “奴姓云。” 韩绍笑着随口道。 “云婵?不错,挺好听。” 而后顺势放下挑在对方下颌的手,撵了撵指尖。 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直至将对方看得手脚发软,心跳如鼓,才忽然道。 “引路吧。” 韩绍这话说得模糊。 没说是前往虞夫人寝卧就寝。 还是……还是单独寻一间…… 粉面通红的女侍,只感觉脑子里混沌一片,浑浑噩噩地在前方引着路。 心中有惶恐,有紧张,更多的则是说不出道不明的期待。 只是片刻之后,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戏谑的笑声。 “你引错路了,念你也是初至此间,不熟路途。” “下不为例。” …… 寝卧之中。 沐浴之后的虞璇玑,洗去了一路风尘,整个人散发着清新妩媚的气息。 正支着脑袋,拨弄着眼前的纱灯,微微出着神。 之前在秘境中向来喜欢环抱的雪白玉兔,几次蹦跳着要与她亲近。 可每次都被其身边萦绕的法力波动,生生阻隔在外。 不过它这般来回跳脚的模样,终于还是成功引起了虞璇玑的注意。 虞璇玑投下目光,见它似乎要往自己身上凑。 本想伸手将它抱起,可想了想,还是歉意道。 “玉儿,不行哦,我刚刚沐浴过,不能抱你。” 玉兔长长耳朵抖动了一下,然后歪着脑袋看着虞璇玑。 那双宛如红宝石的眼眸眨了眨,似乎在疑惑洗澡跟抱它有什么直接关系。 虞璇玑见状,浅浅一笑,有些羞耻地小声道。 “郎君待会儿应该会来就寝,你身上脏,郎君会不喜的。” 脏? 玉兔长长的耳朵,一个激灵瞬间直竖。 似乎在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当对上虞璇玑认真的眼神时,那对长长的兔耳渐渐耷拉了下来。 而后低垂着脑袋,磨了磨兔牙,怏怏走开。 呸!渣女! 刚走到门口,一只大脚正好迈进门扉。 咚—— 什么东西? 韩绍低头看一眼那一闪而逝的白影,这才看着虞璇玑露出一抹歉意的笑意。 “抱歉,看你看得太入神,一时没注意。” 正所谓,月下见君子,灯下观美人。 古人诚不欺也。 听到韩绍这话,再看他望着自己仿佛渐渐生出几分温度的眼神。 虞璇玑原本因为出神,而习惯性空洞的眼神,渐渐有了焦点,浅浅笑着迎上前去。 “郎君惯会哄人。” 说着,一面为韩绍解下衣袍,让他去沐浴清洗。 一面挥手阖上寝卧房门,将那团愤而冲来的白影关在了门外。 不关不行啊! 上次它以为郎君是在欺负她,上来就要咬郎君。 虞璇玑已经被它吓出几分阴影了。 …… 第二百零四章 沉湎酒色!消磨意志!今日戒酒!(万更达成!)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二百零四章沉湎酒色!消磨意志!今日戒酒!“婵儿……婵儿……” 耳畔传来的呼喊声,从模糊到清晰。 也隐约从原本醇厚、清朗的男声,渐渐变成了熟悉的女子之声。 长长睫毛的艰难扇动几下,终于露出一双睡眼惺忪的眸子。 云婵窝在被窝里,一时分不清眼前的世界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梦境。 感受着身子被人推搡两下,云婵哼唧了两声。 身边那道熟悉的女声,再次传来。 “婵儿,该起身了。” 平日里,云婵一直起得很早的。 很少会像今天这样赖床。 看着窗棱处隐约亮起的天光,云婵这才意识到天要亮了。 该准备轮值了。 只是就在她挣扎着准备起身的时候,沉重的睡意,又将她拖进了暖和的被窝里。 唔—— 好想不起床! “你今天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听着身边有些担心的声音,云婵窝在被窝里瓮声瓮气道。 “没有。” 就是昨晚失眠了,也不知道几更天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似乎是云婵这声回应,颇具中气。 身边那声音这才放下心来,而后凑过去小声嘀咕道。 “婵儿,你胆子可真大,连那种梦都敢做……” 梦? 因为隔着被子,本就刻意压低的声音,越发模糊、微弱。 可落在云婵耳中却仿佛惊雷炸响。 原本沉重的睡意,更是瞬间全无。 似乎回想到什么的云婵,一把掀开被子,色厉内茬道。 “梦?什……什么梦?你休要胡说,我……我才没有做梦!” 被云婵这般举动吓了一跳的同寝女侍,看着云婵努力掩饰的慌乱,戏谑一笑。 “真没有?” 说着,偷偷观察了下屋外,确定没人后,这才清了清嗓子,小声模仿道。 “侯……侯爷,不要……奴……唔——” 可刚学了个开头,一只粉嫩少女柔荑便裹挟着一阵香风,死死捂了她的嘴。 那双平日里灵动的眼眸,有如受惊的小鹿般。 惊惧、恐慌、羞耻,种种情绪连番转过,而后化作一声可怜兮兮的哀求。 “好姐姐,求求伱,别说了!” 云婵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平生第一次做了这样羞人的梦,竟然还说了梦话,让人听了个正着。 这要是传出去,她不但没脸见人。 落到那位虞夫人耳中,怕是还会有一番苦头吃。 到时候她就完了。 想到可怕处,云婵小脸不禁一白,身子更是抑制不住地颤抖。 “唔——你想捂死我!杀人灭口啊!” 好不容易从云婵手里挣扎出来的同寝女侍,大口呼吸了两口。 只是见到云婵这副害怕的模样,这才上前小声安慰道。 “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更何况那羞人的梦,又不是只有你一人做过,怕什么?” 云婵睁大了眼睛,一脸震惊。 “你也做过?” 那同寝少女却是个脸皮厚、胆子大的,点了点头,无所谓道。 “反正只是梦而已,哪有人因梦获罪的?” 侯爷那等英雄人物,又生得那般好看。 她们这些为奴为婢的,也是寻常女子。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再是正常不过了。 刚刚她也只是吓唬、取笑云婵一番罢了。 此时见云婵脸色渐渐缓和了过来,她甚至一脸促狭地好奇道。 “话说,婵儿你昨晚梦到侯爷怎么你了?” “听起来好可怕的样子。” 云婵脸色腾地一下就红了。 一把推开她凑过来的脸庞,嘴硬道。 “才没有!你不要胡说!” 说着,忙不迭起身梳洗打扮去了。 时辰差不多了,该轮值了。 …… 由于昨晚没睡好,又因为那个梦的缘故,让少女神思有些混乱。 所以当云婵轻盈着脚步,匆匆赶过去的时候,时间终究还是晚了一些。 只是让云婵有些意外的是,与她对班轮值的那‘凶恶之人’,竟难得没有对自己露出横眉冷对的恼怒目光。 反倒是涨红着脸,小声交代一声。 “这里交……交给你了。” 然后就低着头脚步慌乱地跑了。 云婵有些不明所以。 可随着她脚步的渐进,她顿时就知道因为什么了。 一瞬间,昨晚那个模糊却荒唐的梦境,顿时重新浮现在她原本单纯的脑海中。 云婵搅动着手中的丝帕,紧咬薄唇,努力抑制着自己体内渐渐萌生的异样。 只是饶是同是女子,云婵还是忍不住承认。 ‘虞夫人的声音,真好听……’ …… 墙里开花,墙外芬芳。 虞璇玑半眯着眼眸仰望着头顶崭新的帷幔,似乎在努力分辨着帷幔的颜色。 只是它晃来晃去,总是让人瞧不太仔细。 虞璇玑有些分辨不出。 又或者此时的她心思根本不在那精致华贵的帷幔之上。 她又开始走神了。 秘境那些年,她总是喜欢用这种放空自己的方式,打发那孤寂且漫长的时间。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时间或许就过去了一天,又或是两天…… 她也不知道。 因为这种模糊了感知的过程,好像是一瞬,又好像是许久。 时间在这个过程中,好像完全没有了意义。 可现在却是有些不同。 因为相较于那无尽的空虚与寂寞,虞璇玑感受到了一股过去从未感受过的充实。 让她近乎本能地拥抱住这份温暖到近乎灼热的充实。 并且心甘情愿地陨灭、融化进这份灼热之中。 宛如狂热的信徒在向神明完成一场燃烧自我的献祭。 等到一切焚烧殆尽。 虞璇玑感觉自己也仿佛在这场献祭的余烬中,获得了新生。 她舒展着躯体,恍惚中仿佛化身一叶孤舟,置身于大海之上。 汹涌而来的海浪,推搡着她向岸边退去。 可回潮却又将她带了回去。 如此不厌其烦地来回往复,一波接一波。 好像没有终点,没有尽头一般。 渐渐的,虞璇玑感觉到了一些疲惫,也感觉到了一些无奈。 索性放任自流起来。 飘到哪儿算哪儿吧。 眼神再次空洞起来的虞璇玑,忽然想到当年大禅寺那位佛女路过北固宗,坐而讲经时说过。 这人世间就像是一片无边苦海。 世人争渡、争渡,但真能到达彼岸的,又有几人? 苦海,苦吗? 对于曾经的虞璇玑而言,自然是苦的。 可在现在的虞璇玑看来,苦海可能是甜的,可能是咸的,却唯独没有感觉到曾经的苦意。 至于说佛女口中那似乎遥不可及的彼岸,更是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触及…… 风大浪急。 彼岸便仿佛就在眼前。 …… 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登上彼岸的虞璇玑,终于获得一份解脱的机缘。 总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帷幔,也渐渐安静下来。 只是虞璇玑已经没有力气去分辨它的颜色。 缓缓阖上那双妩媚多情的眸子,将内里要盈溢而出的水光,无情地禁锢其中。 虞璇玑习惯性的蜷缩起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依偎进身边男子的怀中。 可在感受到对方似乎依旧那般精神抖擞和锋芒毕露后,她不免有些害怕地向后缩了缩。 “郎君……你不累吗?” 韩绍莞尔一笑。 “去岁,本侯带着将士横扫草原诸部,行一路,杀一路。” “日不停,夜不休,延绵月余。” “你觉得就凭你,能让本侯感觉到累吗?” 说着,不轻不重的在她身上捏了一把。 引得虞璇玑娇嗔着哼了一声。 不过听到韩绍这话,原本已经疲惫不堪的虞璇玑,却是渐渐生出几分精神。 在镇辽城冠军侯府的那些天,她听侯府那些女侍说过一些韩绍在战场上的事。 只是那些女侍大多也只是道听途说,而且主要讲的也是她们大娘子当初是怎么跟着侯爷出生入死的。 虞璇玑不傻。 知道那些女侍是在提醒自己这个妾室,要谨记身份。 对此,虞璇玑颇为无奈,她并不想去争什么、抢什么。 只想好好珍惜这次真正活着的机会,尽心侍奉郎君。 但也不想平白给自己添堵。 所以虞璇玑听了几次,便不大乐意听了。 只是此时见韩绍无意提到这个,她却是再次生出几分兴趣。 “郎君能详细讲一讲吗?” 对于虞璇玑而言。 虽然两人开始的太过突然。 但他毕竟是自己要侍奉一生的男子。 能每多了解一点他的过去,对于她而言都弥足珍贵。 看着虞璇玑小心中带着几分渴求的样子,韩绍有些好笑道。 “这有什么不可以?” 于是除了单独撇开了公孙辛夷的那段过往。 韩绍直接将去年那场惨烈大战,在她面前娓娓道来。
甚至就连刚开始他们一行人被蛮族大军撵狗一般,追得到处逃的狼狈模样,都没有丝毫隐瞒。 听得虞璇玑心神一阵起伏。 既为韩绍当时的险死还生,宛如感同身受般揪心。 也为那些疆场厮杀的残酷而震惊。 当听到将士们高呼‘吾家在南,不可面北而死’发起决死冲锋时,饶是她一介女子身也为之生出几分热血。 当听到那些女子面对重围绝境,悲声泣呼‘良人且归’时,她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就这样,她听了许久许久。 从战场溃逃到马踏草原诸部,确实跟韩绍说的一样,一路行,一路杀! 韩绍丝毫没有避讳地跟她说,“现在很多人,都在称呼我为‘韩人屠’,你觉得呢?” 对于这个称呼,韩绍觉得很贴切。 因为他如今这个彻侯之位,本就是用堆积成山的无边尸骨生生堆砌出来的。 虞璇玑闻言,终于从韩绍的讲述中收回了心神。 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此时寝卧的外间竟然已经天光大亮。 很明显时间已经不早了。 没有直接回答韩绍的问题,反倒是忽然小声问道。 “郎君,这么晚还不起身,不会耽误正事吗?” 韩绍一愣,随后笑道。 “这几日都无甚要事,可以陪你几日。” 虞璇玑闻言,有些担心,又有些欣喜。 而后犹豫一下,轻咬薄唇,附耳在韩绍耳边呢喃道。 “妾身……尚能承恩,郎君还在等什么?” 听闻这话的韩绍,哪能不知道她这是在用实际行动来回答刚刚他的问题。 什么人屠骂名,她不在乎。 甚至愿意用此身温柔,来化解韩绍这一身的杀意、戾气与血腥。 这一刻,韩绍第一次真正对身边这个女子,生出几分触动。 看着她眉宇的倦意,韩绍笑笑,拒绝道。 “算了吧,昨晚你怕是累坏了,睡一会儿吧。” 虞璇玑虽然是第五境的元神境真人,但其根基底子注定要走法相一路。 在韩绍这具第六境的金身面前,还是稍显柔弱。 只是面对韩绍这番难得的体恤与怜惜,一贯在他面前极为顺从的虞璇玑,却是表现出几分执拗。 “床笫之事,妇人本分,唯愿郎君尽兴……” 说完,不给韩绍拒绝的机会。 贴身近前。 …… 这一通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就连韩绍似乎也忘记了时间。 期间,韩绍甚至就连寝卧房门也没出,只是让府中女侍送进来几次饭食、酒水。 每日与虞璇玑于寝卧厮混,竟然也不觉得腻。 果真是世间珍物! 就这样,一连就是数日。 府中女侍前来禀告,城中不少大族遣人送来拜帖,想要宴请冠军侯。 却被韩绍极为不满地打断道。 “没看本侯正忙着的吗?一帮不知所谓的东西!让他们滚!” 虞璇玑见状,终于忍不住劝道。 “郎君世间伟丈夫,怎可日日流连于妇人身侧?” 言下之意,便是提醒韩绍该出去处理正事了。 韩绍无所谓地摆摆手,笑道。 “这天大的事情,哪有与爱姬日日欢愉,来得重要。” 虞璇玑闻言,心中不免叹息。 再这样下去,这冠军城中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该传出她虞璇玑‘妖妇’的名头了。 回头消息传回镇辽城那两位耳中,又该怎么看自己? 只是在她心中,郎君就是她的天。 能在他面前委婉劝慰一句,已经是鼓足了勇气了。 再多说什么,她却是不敢了。 所以尽管她明知道韩绍不该再继续这样下去,误了正事。 可却又不得不按捺住心中的惶恐与忧虑,陪着她的郎君这般胡闹下去。 眼下只希望这么些时日的日夜辛劳,自己的肚子能争点气。 否则的话,自己这一通‘妖媚惑主’的骂名,怕是白受了。 而事实上,虞璇玑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此时不但府中告状的信件,已经发往了镇辽城。 就连整个冠军城中,也渐渐传出了某些不堪入耳的传闻。 不少人一边骂着妖妇惑主,索取无度。 一边也开始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绝色美人,才能将那位年纪轻轻便威震幽州,甚至就连神都镐京皆传其名的少年冠军侯迷成这样。 只是外人并不知道虞璇玑的名字,只知道此女姓虞。 于是便以虞姬称之。 乃是当初那韩人屠马踏北固宗时,强纳而来。 据说此女早年绝色之名,便闻名北固宗。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消失了很多年。 有说被北固宗某位强者所禁锢,视作禁脔。 也有说这位虞姬因为美色,不堪其扰,不得已遁入深山,潜心苦修。 但不管哪种说法,都没有人去否认虞璇玑的绝色姿容。 后者甚至还给这位曾经名不见传的女子,凭添了几分神秘的神采。 只是无论外间如何闹得满城风雨,种种流言甚至有不断向外围郡县扩散的迹象。 身处后衙不曾出过门的虞璇玑,自然不可能知晓。 倒是韩绍听到某些流言,有些恼火。 玛德! 什么‘被某位强者所禁锢,视作禁脔!’ 这话虽然就是真相。 但韩绍难道要出去扯着嗓子,告诉所有人自己的女人是清白的? 且不说他这个冠军侯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单说这玩意儿,除了当事人,以及感应气息的秘法。 谁特码能证明? 神念一出,韩绍当即对着中行固怒骂道。 “蠢货!老子养你们六扇门这帮废物,干什么吃的!” “就这么让人污蔑老子的女人?” “去!替老子查!查到了就办!总之,老子不想听到什么‘禁脔’之说,流传出冠军城!懂了没有?” 不管在哪方世界,女子的名声都轻易污不得。 冠军城里传传倒是无所谓。 反正他们在韩绍眼中都是死人。 可一旦流传开来,就堵不住了。 已经很久没见到韩绍这般发火的中行固,心中一颤,当即领命。 “喏!” “是老奴疏忽了,老奴这就让人去办!” 中行固这般诚惶诚恐的样子,顿时让韩绍气顺了少许。 考虑到这老东西最近事情实在是太多。 韩绍还是补了一句。 “人手不够,就去跟李靖借人!” “玛德!老子还就不信了!到底是他们的嘴硬,还是老子的刀硬!” 说完,便直接‘挂’了线。 只是他这一瞬间暴露出的滔天杀意,还是让虞璇玑生出几分惊惧。 “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看着虞璇玑担心的模样,韩绍收敛了杀意,展颜笑道。 “小事,璇玑不用操心。” 说完,见虞璇玑这几天越发忧虑的模样,韩绍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当即叹息一声道。 “哎,不过璇玑说得对。” “郎君我确实不能再这么沉湎酒色,消磨意志了!” 听到韩绍这话,虞璇玑脸上的忧虑与担心,顿时消散了不少。 只是没等她说什么,韩绍已经一拍桌案,慨然道。 “我已经决定了!从今日起,戒酒!” 说着,韩绍一把拉过虞璇玑滑嫩的柔荑,笑道。 “这样吧,璇玑,明日本侯带你出城,去逛一逛北地草原的大好风光,如何?” 听到韩绍这话,虞璇玑脸上的喜色,顿时僵在了脸上。 心中哀叹道。 ‘郎君这是要在昏侯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啊……’ 几经犹豫后,她还是劝道。 “郎君,还是算了吧。” “妾身既然已经是郎君的人,日日常伴郎君左右,这草原风光何日看不得?” “眼下郎君履新未久,还是正事要紧。” 不得不说。 虞璇玑是有做贤妇的心的。 可惜胆子小了点。 韩绍心中失笑,面上却是大手一挥,正色道。 “本侯明日便发出告示,带兵出去剿匪,如何不是正事?” “谁能说什么?谁又敢说什么?” 这还不只是找了个由头? 哪里是正事! 对于韩绍这话,虞璇玑心中无奈。 可看着韩绍兴冲冲的模样,却不忍心拒绝,最终也只能垂目答应下来。 “妾听从郎君吩咐便是。” 韩绍闻言大喜,当即道。 “那好!那咱们今晚早点休息,免得扰了明日出城游玩……呸,出城剿匪的兴致!” 听闻韩绍这话,虞璇玑本想答应下来。 可转念一想,却变了想法。 她此刻忽然想道,‘要是我怀上子嗣了,郎君是不是就能收心,将心思重新放归到正事上了?’ 想到这里,虞璇玑当即决定再努力一下。 于是咬牙道。 “郎君多虑了,妾……承受得住!” 韩绍闻言,顿时面露震惊。 随后下意识揉了揉腰杆,觉得此女……不对劲! …… 万字更新!昨天牛皮没破! 第二百零五章 万事俱备,只待破城!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二百零五章万事俱备,只待破城!冠军城。 没有守卒的城头上空荡荡一片。 原先那些从幽北各郡县调集而来的边军士卒,随着那位冠军侯的到来,全都被赶了回去。 期间,也不是没人闹过。 可当那十多颗余温未散的崭新头颅摆在面前,那些闹事的士卒全都沉默了下来。 人屠嘛。 一言不合就杀人,不是正常? 不过好在那位韩人屠还算是讲人情,每位士卒临走前都被发放了一份丰厚的财货。 所以尽管这正月里被赶出城多少有些不体面,一众士卒却也没有什么怨言。 反倒是个个喜笑颜开,叫嚷着‘冠军侯大气!谢冠军侯赏!’,便欢天喜地的返回各自郡县去了。 唯有城中那些大族和宗门中人,看着如今空荡荡的城池,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 酒肆之中,几人分位跪坐。 尽管身边的女侍年轻娇媚,可他们却没有多少玩闹的心思。 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 “这姓韩的,到底在搞什么鬼?” 进城第一天,便砍了十多颗脑袋。 连带着那些家伙还没来得及运出去的财货,也一并抄没了。 而后几乎没有任何停滞,直接将这城中除本部之外的兵马,全都赶了回去。 这不是胡闹么! “他不会真以为单靠他麾下那千余骑军,就能守住这偌大的冠军城吧?” 冠军城虽然曾经不过是县城,但因为地理位置特殊的缘故,其规模甚至堪比一些小一些的郡城。 这样的城池肯定不是区区千余人能守得住的。 更何况有谁会舍得拿精锐骑军来守城? “依我看,姓韩的那厮怕是脑子坏掉了!” 说话的那人,神色多少有些气急败坏。 按他原本的谋算,那韩绍想要守住这冠军城,肯定会千方百计留住那些守城边军。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他耗费了好大的工夫,在那些守军中掺沙子。 为的就是日后能在城中多一些话语权。 可如今韩绍这一手釜底抽薪,却让他所有的努力全都打了水漂。 他怎么可能不气! 听到此人这话,堂中几人脸色也不算好看。 因为这事不但此人在做,他们也在做。 现在财货花了、族人也安排进去了,换来的结果却是这样。 着实令人无奈。 只是几人在喝了一阵闷酒后,有人却是忽然笑了一声说道。 “这事依我看,倒也见不得是坏事。” 听到这话,剩下几人吃酒的动作微微一顿。 “何解?” 说话的那丁家主事脸上笑意不减,以手扶须道。 “一个头脑简单、行事莽撞的武夫,总比那些老谋深算的家伙,容易应付一些。” 入城即杀人,或许可以看做是为了立威。 可接下来呢? 唔,接下来好像就没有动作了。 这些天来,那厮一直窝在府中不出来。 既不管他们这些势力在城中如何争斗。 也不管他们如何侵占这城中的地盘。 全然一副‘随他去吧’的躺平姿态。 据说是整日跟那姓虞的宠姬,在府中饮酒作乐、日日欢愉。 甚至就连他们送过去的拜帖,也被随手丢到一边,毫不理睬。 这种轻视众人的举动,虽然确实令人忍不住心中生怒。 可细细想来,岂不正合他们的意? 不管事? 不管事好啊! 这样一来,这冠军城岂不是任由他们施为? 想到这里,几人面上的不忿之色,渐渐淡去。 随后便生出几分笑意,点头道。 “确实。” “若是真是如此,咱们倒也省心了。” 只要姓韩的那厮果真这般不爱管事,任由他们瓜分这条通往草原的商道。 他们倒是不吝啬打发对方三瓜两枣。 那厮出身低微,料想也没什么见识,胃口自然也大不到哪儿去。 只是这时,有人却是不无忧虑道。 “不好说啊……” “万一那厮是装出来的?” 会咬人的狗,通常不叫唤。 那厮这么些天一直没个动静,万一是准备给他们憋个大的呢? 堂中几人闻言,顿时觉得这话也有几分道理,脸上的喜色渐渐收起。 不过在思忖沉吟了一阵后,有人摇头道。 “应该不会。” 说着,嘴角泛起一抹不屑。 “那厮小卒出身,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道,才有了今日。” “这样的人能有什么见识?又哪来什么太深的谋算?” 军中小卒,武夫底层,蝼蚁一般的存在。 起家的速度又这么快,哪有什么底蕴可言? 说不准连大字也识不得几个。 这样的人要说能算计他们一众大族出身的精英,未免有些可笑了。 反倒是像如今这样骤然富贵,便耽于享乐,才符合他们对于这种人的印象。 所以那人说这话之后,便举起酒盏笑道。 “行了!咱们也别自己吓自己了。” “反正那厮刚来不久,来日方长,慢慢看便是。” “来!饮甚!” 堂中几人闻言,短暂沉吟了片刻,想想也是。 何必自己吓自己。 更何况就算姓韩的那厮真的有什么算计,他们这些人也不惧他。 慢慢周旋便是。 ‘难不成那厮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拿刀砍了他们不成?’ 这般念头生出,在场几人顿时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了。 毕竟不管那位冠军侯是聪明,还是愚笨。 他总不可能是疯子吧? 在没抓到他们把柄的前提下,毫无根据地杀了他们。 别说是整个幽州的各方势力不会放过他。 就算是朝廷也不会纵容这等丧心病狂的行为。 真当这世间没有王法了? 在场几人心中失笑间,同时举杯应道。 “饮甚!” 几杯酒下肚,几人心神也放松了下来。 很快便在堂中那些女侍的娇笑声中放浪形骸起来。 正嬉闹着,忽然有仆从快步走了进来。 “几位主君,那位冠军侯似乎要出府了!” 这番突如其来的话,顿时让酒肆堂中骤然一静。 “怎么回事?” “怎么就突然出府了?” “他去往了何处?” 说话间,数股强大威压倾泻而下,让那奴仆呼吸一滞。 只是没等他回话,外间一阵不小的动静,却算是替他回话了。 “是马蹄声!” 而且从马蹄的密集程度和踏动的声响来看,怕是正是姓韩的那厮麾下的那支虎狼铁骑。 意识到这一点的几人,面色顿时一变。 丁家主事手中一抖,将酒盏洒了一地,口中惊呼道。 “莫不是……真要对我们下手?” 说着,一把推开怀中娇俏的女侍,闪身出现在酒肆楼台之上。 放眼望去。 果然便看到那密密麻麻的黑甲身影,策动着座下的铁骑沿长街奔行。 不过好在似乎不是冲他们来的。 而是奔着城中府衙而去。 “这是要干嘛?” 那丁家主事正疑惑呢喃间,忽然发现此时这楼台之上,已经站了不少人。 正是如今这城中各家势力的主事之人。 不过他也没有意外。 毕竟如今这城中尚还开着的酒肆,也就寥寥几家。 而能配得上他们这些人身份的,却只有这望北楼一家。 此时这些各家在城中的主事,再也没有了之前齐聚一堂的一团和气了。 不过不管这些天来他们争斗得如何激烈,倒也没有人不顾体面的在这里发作。 只是三三俩俩地抱团聚在一起,泾渭分明。
“难道那厮真要出城剿灭那些草原马匪?” 酒肆楼台上,有人狐疑道。 早间,府衙贴出了告示。 说是‘为保障商道通畅,冠军侯将亲自带兵剿杀那些马匪’。 告示上言之凿凿,情真意切。 可谓是‘冠军侯与马匪不共戴天’! 只是他们这些人谁也没当回事。 毕竟如今这城中的事情还没有理清楚呢。 谁有工夫去管那些马匪? 可看着陷阵营这副兴师动众的样子,莫不是真的要动真格? 而就在不少人面露疑惑的时候,有人却是嗤笑一声道。 “剿匪?剿个屁的马匪!” 说着,那人指着府衙的方向,摇头笑道。 “谁家剿匪还带着彻侯仪仗的?” 【礼制:天子驾六,诸侯驾五】 众人闻言,顺着视线看去。 果然便看到那府衙的大门之外,赫然停着那辆五匹辽东战马拉着的奢华车撵。 是啊! 谁特么剿匪还带仪仗? 当是出游呢! 众人心中一阵腹诽。 等再看到远处那一身彻侯锦衣的年轻身影,牵着一道婀娜窈窕的曼妙身姿,缓步踏出府衙的时候。 所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家伙! 这是嫌在府中没玩够,还要带出去耍耍? 众人心中古怪。 原本紧绷的心神,也瞬间安定了下来。 “没想到咱们这位侯爷还是位风流种。” “出城剿个匪,也有美人相伴,着实令人羡慕。” 听到这声戏谑的调侃,一众本来互不对付的各家主事顿时笑了。 一时间酒肆楼台上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罢了,这几日咱们这位侯爷日夜操劳,甚至无暇理会我等。” “这好不容易露面,咱们当借机拜会一下,打声招呼。” 说话的那陈家主事眯着眼睛遥望着府门处那道窈窕身影,笑道。 “正好,陈某也想见识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绝色美人,能将咱们的侯爷迷成这样。” 在场众人闻言,顿时也生出几分兴趣。 虽说以他们的身份和修为,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可这些天来,城中有关那位虞夫人的传言,可谓是甚嚣尘上。 都说其体有异香,美艳不可方物,乃是这人间难寻的尤物。 所以哪怕他们心中觉得这只是凡夫的臆测当不得真,还是免不了生出几分好奇。 于是在听得陈家主事这话后,当即便有人笑道。 “老夫平生无二好,唯好美色,今日倒也想见识一下这位虞姬、虞夫人。” 这话说完,便是一阵应和。 “哈哈,同去同去。” 说话间。 这酒肆楼台之上,一道道毫光闪过。 等再出现,便已经是离府衙不远处的街道之上。 …… 几日不见天日。 再次出门的虞璇玑,心胸顿时一片开阔。 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些许。 只是这么多年一直很少见人的她,看着府外那么多肃然而立的将士,还是免不了生出几分紧张。 下意识往韩绍身后侧了侧,虞璇玑紧握着韩绍的纤细手掌,隐隐湿润。 韩绍见状,轻笑一声安慰道。 “怕什么,一切有我。” 有了韩绍这声温言软语,虞璇玑心中总算安定了几分。 可还是有些犹豫道。 “郎君……只是出游,又何必这般兴师动众?” 韩绍闻言,眨了眨眼睛,讶异道。 “何谓出游?郎君我这是出城剿匪啊!” 骗骗别人,也就算了。 在妾身面前还装! 虞璇玑白了他一眼。 这一瞬的美人嗔怪,媚意横生。 配上微风吹拂而来的天生异香,饶是韩绍定力不差,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旖旎的思绪。 真祸水也! 觉察到韩绍眼神异样的虞璇玑,小心瞥了一眼四周。 “人多,郎君莫胡来。” 韩绍闻言失笑一声,收回眼神,不再多看。 转而望向一旁恭敬侍立的吕彦,问道。 “都准备好了?” 吕彦躬身回应。 “侯爷放心,都准备好了。” 韩绍点头。 “知道了。” 说着,便要牵着虞璇玑走上那辆奢华马车。 只是几步之后,却是顿住了。 没等拦住那些各家主事的将士前来禀告,笑着摆摆手道。 “让他们过来。” 很快一行十多人的身影,便出现在韩绍面前。 “涿郡陈氏,拜见冠军侯!” “临河县丁氏,拜见冠军侯!” “清河郡……” 一阵恭恭敬敬地拜见声,清晰入耳。 韩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们,神态倨傲。 “有事?” 简简单单两个字,更是尽显傲慢。 一众主事仗着背后势力,就算是一方郡守也对他们客客气气,何时被人这般轻慢过。 低垂的眼睑,顿时闪过一抹阴沉。 只是抬眼后,却是满脸笑意。 “冠军侯莅临封地,我等本该早早拜见,只是冠军侯一直忙于公务,无暇得见……” 韩绍冷哼一声打断。 “早早拜见?本侯入城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动静?” 面对韩绍这番当场打脸的举动,众人脸色一僵。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哼!果然是粗鄙武夫!言语之间,毫不讲究!’ 心中正腹诽、咒骂间。 为首的陈家主事赶忙略过这个话题,转而道。 “听闻冠军侯要亲率大军,前去草原剿灭马匪,我等预祝冠军侯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若是冠军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们说,我等愿为冠军侯略尽绵薄之力……” 韩绍斜昵了他一眼。 “本侯缺你那点绵薄之力?” 说着,没等他们回话,便不耐烦地摆摆手道。 “没什么事,就退下吧,别耽误了本侯的正事!” 然后理也不理他们,直接牵着虞璇玑上了马车。 “开拔。” 随着这一声轻描淡写的命令传出。 作为前锋的三百陷阵老卒,策马而动。 为首的赵牧更是对着一众各家主事,冷声道。 “阻碍大军通行者,斩!” “还不滚开!” 刚刚被韩绍那般无视的各家主事,心中本就生出一股羞怒。 再听得赵牧这般近乎羞辱的话,当即就要发作。 可当他们看到赵牧这副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的样子,还是忍了下来。 瞬间闪身退到一边。 遍布彻侯仪仗的奢华马车悠悠而动了一阵。 马车里的虞璇玑,不无担心道。 “郎君如此对待他们,当真无碍么?” 虞璇玑虽然不经世事,但大族和宗门的影响力和实力,她还是知道的。 韩绍这般肆无忌惮地羞辱、无视他们,万一事后他们记恨,岂不坏事? 只是对于虞璇玑的担心,韩绍却是摇头笑道。 “这你就不懂了,越是如此,才越能让他们对我放心啊。” 毕竟谁会真的担心一个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嫩头青呢? 韩绍眯着眼睛笑得人畜无害。 一面展开了神念,一面顺势打开了小地图。 视线中,离冠军城数十里外。 赫连部的三千骑,已经蓄势待发。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韩绍让中行固去獬豸卫借来的人手也就位了。 万事俱备。 只待破城。 …… 第二百零六章 破城!屠戮!暴怒!(已刷新!)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二百零六章破城!屠戮!暴怒!千骑出城的动静不小。 沉重的马蹄敲击在长街的石板地面上,沉闷中带着几分清脆。 一众各方势力的主事目送着大军远离的背影,渐渐收起了脸上恭敬的笑意。 面色渐渐阴沉。 “觉得如何?” 面对陈家主事的这声没头没脑地问话,在场其他主事却是知道对方问的什么。 目光看向眼前那些策马而过的黑甲铁骑,有人幽幽感慨道。 “虎狼锐士!很强!” 先前入城的时候,他们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韩绍身上。 此时近距离观摩,顿时觉察到了这支虎狼精骑的不一般。 就算不看前方那三百手持长槊的具装铁骑,后续那气息弱一些的普通骑军,也是强得可怕。 完全不是普通边军精锐能比的。 难怪姓韩的那厮这般自信,直接将这城中所有守军全部赶了回去。 甚至有底气无视他们所有人。 想到韩绍刚刚那副高高在上的倨傲态度,众人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愤懑。 “只可惜……这些无双锐士竟沦为这厮出城游猎的护卫,当真是可惜!” 什么剿灭马匪! 说得倒是好听! 真当所有人是傻的? 说话那主事冷笑一声,神色不屑。 不过这样也好。 至少确认了这厮确实是胸无大志,耽于享乐之辈。 所以接下来大家也就不用客气了。 之前他们还极为默契地留了两座位置不错的坊市给对方。 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了。 回头大家分了便是。 如此一来,在场这些人原本因为被轻视而败坏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先前就对那位虞姬虞夫人就十分感兴趣的刘家主事,眯着眼睛笑道。 “不过说起来,那位虞姬果然名不虚传!确实绝色!” 明明是北疆女子,却是腰如拂柳螓首蛾眉,那双媚眼哪怕未曾对视,也动人心魄。 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流。 众人听到这话,顿时露出会意的笑容。 “怎么?刘主事有想法?” 刘主事闻言,心中痒痒,面上却是一本正经道。 “不敢!不敢!” 只是身边这些人与他不管关系远近,都已经熟悉无比。 对于他这般言不由衷的话,自然失笑不已。 “有什么不敢的?这姓韩的出身卑微,一朝得势,便目中无人,不可一世。” “依我看,这等人其兴勃焉、其亡必也忽焉!” “刘主事来日未曾没机会……一亲芳泽!” 说话那主事虽然这番言语不无发泄刚刚被无视、羞辱的意思。 但从身边众人颇以为然的神色变化来看,明显大家都是这般想的。 寒门出身,又不知收敛。 这样的人下场必落不得好。 他们只需冷眼看着他如何一步步自寻死路! 那刘家主事闻言,顿时眉开眼笑。 那双望向那辆奢华车撵的老眼,贪婪之色几乎不加掩饰。 而似乎感应到身后方向那道让自己极为不舒服的眼神,虞璇玑有些不安地扭动了下身躯。 韩绍瞥了她一眼,道。 “怎么了?” 虞璇玑闻言犹豫了下,还是露出一抹柔媚的笑意,摇头道。 “没什么。” 既然已经答应了出城,她便不想坏了郎君的兴致。 她相信以郎君的睿智,不会看不出刚刚那些人只是表面恭敬,实则暗藏祸胎。 虽然这些天来,郎君表现得实在是有些‘昏聩’。 但在她看来,这应该不过是少年郎的贪玩与放纵。 等玩腻了,或许就会收心了。 到时候他依旧是那个马踏北固宗,将自己从无边绝望中拉出来的少年英豪! 这般念头闪过,虞璇玑依偎进韩绍怀中。 抬眼望向韩绍的目光,既有女子对强者的天然崇慕,又有几分年长女子对少年郎的包容。 毫无原则的包容。 韩绍低头瞥见她的神色变化,忍不住在她下颌轻挑了一下。 车撵微微摇曳。 美人炫目。 韩绍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战场之上,他跟公孙辛夷说过‘信我,我死不了’。 回到镇辽城,他跟姜婉说过‘信我,我会娶你’。 可面对虞璇玑时,他却忽然发现这个‘信’字,根本不用出口。 眼前这个如水一般的女子,总会用妇人的柔顺默默承载他的暴戾、冲动、放肆…… 她没有公孙辛夷的锋芒毕露,也没有姜婉复杂的心思。 阴阳一道,天地乾坤。 男为乾,女为坤。 乾坤顺逆,阴阳相辅。 仿佛在她的世界里,韩绍作为她的郎君,天生就该主宰、支配她的一切。 简单、纯粹到甚至略显苍白。 可正是这份‘苍白’,却让韩绍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意。 “昨晚你没有休息好,趁这会儿睡一会儿吧。” “等入了草原,郎君带你骑马。” 韩绍这话顿时将虞璇玑的思绪带偏了几分。 粉面微红间,免不了白了他一眼。 而后故作嗔怒道。 “郎君不是说有正事吗?” 韩绍闻言,哈哈笑道。 “在我心中,陪璇玑寻欢就是最大的正事!” 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是不喜欢听甜言蜜语的。 听到韩绍这话,虞璇玑心中自然也是欢喜。 可随后还是忍不住道。 “能伴与郎君身侧,妾就已经足够了,无需再多。” “这次出城之后,妾还望郎君不要陪妾胡闹了。” 她不在意什么妖媚惑主的名头。 可她不希望郎君因为自己误了正事。 对此,韩绍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等将那些毫无顾忌伸进他地盘的爪子都剁了,接下来就该忙碌起来了。 万户食邑户口的安顿、城防营的组建、草原商路的通行…… 乃至后续如何拉拢人才,打造属于自己的班底。 这一堆事情,韩绍想想都头疼,心中不免再次哀叹一声。 ‘创业维艰啊!’ 只是虞璇玑却不知道这些,她只是知道自家郎君虚心采纳了自己的建议。 原本有些苦恼的心情,顿时开心起来。 韩绍看着她展露笑颜而越发摄人的姿容,心中也懒得再自寻烦恼。 ‘罢了,趁机放松也好……’ …… 正月初十。 陷阵营出城已经两日。 而就在韩绍拥着美人在草原上,策马肆意的时候。 一支为数三千的蛮骑大军,早已抵近了城外十数里之地。 望着远处那座熟悉的城池,赫连彰下意识握紧了马缰,眼角更是忍不住的抽动。 他没想到这兜兜转转,最后竟然又要面对这座给自己带来无数梦魇的城池。 冠军城,也就是曾经的定北城。 四个月之前,赫连部跟着可汗策马南下。 首先攻破的就是这座城。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 他们后来甚至随着可汗一举重创了不可一世的镇辽军。 可后来的记忆,就没有那么美好了。 在将镇辽军围困在这座城后,连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各部族在可汗的逼迫下,日夜狂攻。 期间,到底死了多少人,赫连彰已经记不得了。 他只记得当初堆起的尸山,在城墙下形成了一片足以策马冲锋的缓坡。 当时他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祈求长生天,让自己在抽签的时候,不要抽到自己的部族。 这种巨大的精神压力,甚至让他有种心神崩溃的错觉。 “父亲在想什么?” 似乎觉察到父亲的情绪不对劲,赫连韬好奇问道。 赫连彰闻言,长呼一口浊气,收起了复杂的心情,摇头道。 “没什么。” 说着,忽然问道。 “伱说……当初在这城下连斩我族两位大能的就是我们的主人?” 提到主人,赫连韬面上闪过一抹傲然,肯定道。 “不错!当时孩儿亲眼所见!” 当初一战,归义营虽然没有直接参战,但却在一旁偷摸观战。 主人带着麾下三百虎狼如何在数十万大军中肆意纵横,他们确实是亲眼目睹。 赫连彰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脑海中不禁回忆起当时那宛如刺破苍穹的一箭。 以及后来……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被雍人追杀三百里的一幕。 只是料想他也没想到,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阴差阳错成了自己的主人。
这种宛如宿命的错乱感,让赫连彰心中越发复杂。 而就在这时,虚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沉喝。 “主人有令,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动手了。” 原本有些慵懒的赫连韬闻言,瞬间打起了精神。 “父亲!” 赫连彰闻言,心中叹息一声。 “知道了。” 说着,望着身边那些身披黑袍一路不曾跟他们有过任何交流的身影。 “诸位可准备好了?” 十多位黑袍闻言,没有说话。 只是‘嗯’了一声,便算是了作了回答。 对此,赫连彰也不敢表现出什么不满。 事实上他此时也反应过来了,这一次的行动,只是借用一下他们赫连部这个草原蛮族的名头而已。 就算是没有他们,以这些黑袍的恐怖实力,也足以拿下眼前那座城池。 念头倏忽转过间,赫连彰正了正面色,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儿郎们!上马!” 一阵骚动之后,三千赫连部族人终于翻身上马,摆出了攻击的阵型。 即将发起冲锋的那一刻,赫连韬忽然传音道。 “父亲,雍人有句话说,宁为凤尾,不为牛后。” “相信孩儿,跟着主人就算是为奴,未来咱们赫连部也必会比之前更加强盛!” 赫连彰默然了须臾,随后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 “但愿如此。” 随后手中的弯刀前指。 “冲!破城!” …… 天色微亮。 城头空荡荡。 自从城中那些临时守军,被那位冠军侯一言不合全部赶走之后,这座曾经的幽北防御重镇,便已经几乎处在不设防的状态。 如今的城中那些各方势力,忙着争斗,忙着互相撕咬。 忙着将所有精力放在防备对方的偷袭。 谁有闲工夫会管城防? 反正按照过去的惯例,蛮族南下一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 更何况如今的冠军城,早已没有了普通百姓,那些蛮族有几个胆子,敢对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和宗门势力下手? 所以当那三千蛮族骑军毫无征兆出现在城中的时候,所有人都懵了。 有人甚至以为自己起得太早,出现了幻觉。 蛮族? 这城中怎么会有蛮族? 莫不是之前被驱赶出去的那些归义奴儿又回来了? 可看起来不太像啊! 于是当即就有大族奴仆和宗门弟子,皱着眉上前喝骂道。 “放肆!你们是哪个部族的!” “瞎你们的狗眼!如今这城中皆是大族、宗门子弟,莫要给你们部族招祸!” “不错!要行劫掠之事,你们怕是寻错地方了!还不快滚!” 普通百姓抢抢也就算了。 敢动他们这些大族、宗门? 蠢货! 没见当初乌丸可汗南下,都暗中提前知会了他们这些势力吗? 真是不知死活! 那些大族奴仆和宗门外事弟子口中喝骂连连,眼神更是不加掩饰的嘲讽。 只可惜这一次他们失算了。 回应他们的不是转身退去,而是一片延绵无尽的冰冷刀光。 策马走在最前面的赫连彰,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血腥一幕,而后冷声下令道。 “无需顾虑!全都杀了!” 很快三千蛮族骑军便在这城中瞬间铺开。 而后有如潮水一般,沿着各处坊市一个个清扫过去。 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自然惊醒了城中各方势力的主事之人。 只是还没等他们冲出各自盘踞的坊市。 一道道身穿黑袍的身影,已经循着气息找上了他们。 一股股强大的气机,牢牢锁定之下。 城中十多名各家主事瞬间脸色大变。 刚刚那一阵用蛮语喊出的打杀声,让他们本以为只是一帮蛮族蠢货不知死活。 可随着这些黑袍身影的出现,顿时让他们意识到了不对。 “敢对我们这些大族、宗门下手!你们好大的胆子!” “说吧!你们是什么人!” “难道你们就不怕,引来我们背后势力的雷霆震怒吗?” “我劝你们识相的,速速退去!事后,让你们背后之人,上门赔罪!否则的话……” 意思类似的话语,在此时的城中不断响起。 可面对这些不知所谓的叫嚣,换来的却是对方阴恻恻地冷笑。 “侯爷让我们代他……向你们问好。” 侯爷? 听到这话,这些主事瞬间睁大了双眼,眼神中尽是不可思议地震惊之色。 ‘怎么可能!他疯了不成!’ 心念急转间,他们还想说什么。 可那些黑袍却没有给他们再多废话的机会,下一刻浩瀚的法力倾泻而下。 与之相对,这些各方势力的主事能成为一方主事之人,自然也不可能是普通武者。 于是一场场大修士之间的争斗,于这城中瞬间爆发。 一时间,原本平静的天地元气,渐渐狂暴。 璀璨的罡气、法力,不断绽放。 又随着各自主人的身殒,不断湮灭。 远远看去,可谓是绚丽无比。 最起码此时正远远观战的韩绍,是这么觉得的。 事实上,已经安排得这般妥当,本来他是不用来的,可谁让他舍不得浪费这些上好的资粮呢? 这十多位各方势力的主事修为大多都是元神境真人。 虽然对于韩绍本人而言作用不大,但对于其他人而言却是大补。 浪费了,着实可惜。 “谁先来?” 听到韩绍这声招呼,一旁同样身披黑袍的李靖几人,抑制住心中的渴望和激动,谦让了一番。 韩绍摇头失笑。 “算了,别谦让了。” “就先从李靖你开始吧。” 话音一落。 一片常人见不到的磅礴血云,瞬间落下。 而后便是一阵强大的气息,在李靖身上急速攀升。 …… 等一切终了之后。 这副韩绍降下神念的身躯,眸中金色的火光摇曳。 感应着李靖等人身上的气息渐渐趋于平稳。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终于踏入第六境的李靖竟然走了法相的路子。 不过韩绍很快便明悟过来。 他这是为了最大限度的发挥陷阵营军势的力量,而牺牲了原本既定的道途。 韩绍叹息一声道。 “你这又是何苦?” 李靖笑道。 “李靖这一切都是侯爷给的,能更好的为侯爷效力,才是李靖平生所愿。” “更何况法相、金身殊途同归,也谈不上什么委屈。” 韩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 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后将目光望向赵牧几人。 只可惜资粮不够,只能暂时将李靖和中行固两人送上第六境。 李靖平日里要代他执掌陷阵营,修为太弱不顶事。 中行固执掌六扇门,也是同理。 其他人也只能等等了。 “台吉。” 听到韩绍这声招呼,刚刚成就元神境的台吉,瞥了一眼依旧处在天门境的铁木阿骨打,心情愉悦地应声道。 “主人,台吉在。” 韩绍颔首。 “带着归义营守在这里,不要城中之人出去。” 韩绍自然不会让赫连部将城中之人,全部屠光。 毕竟人死光了,没了观众。 这戏还怎么演? 等台吉应声。 韩绍也就没有在这里多待,瞬间抽回神念,回归本体。 …… 次日。 当遍布彻侯仪仗的车撵,在陷阵营千余将士的簇拥下返回冠军城时。 看着满城的血腥与凄惨场面,奢华马车中顿时传来一声暴怒的声音。 “怎么回事?何人为之!” 觉察到动静的场中幸存之人,赶忙跑了出来,冲着彻侯仪仗痛哭道。 “冠军侯!是蛮狗!” “那些畜生不是人!他们见人就杀啊!” 韩绍闻言,瞬间冲出车撵,仰天怒吼道。 “蛮狗好胆!竟然趁本侯不在!戮我城地!杀我雍人!简直辱我太甚!” 说着,挥手扶起那些幸存的大族普通族人和奴仆,以及宗门弟子,满脸愤慨道。 “你们放心!此仇!本侯必十倍报之!” …… 5200字,实收4600,说了不会亏了你们,没有食言。 第二百零七章 千骑卷平冈!首级五千!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二百零七章千骑卷平冈!首级五千!这边韩绍有如咆哮帝附体。 誓要给这些幸存的大族、宗门子弟一个交代。 顺便替自己这个冠军侯寻回被蛮狗踩在脚下的颜面。 那边的李靖几人已经上前抱拳建议道。 “侯爷,按照时间推算,那些蛮族想来这个时候还没跑远。” “不错!他们抢了那么多财货,行动肯定不便,这个时候追击应该还来得及!” 说着,旋即便道。 “这样吧,侯爷入城歇着,便由末将等人率军追赶,定叫那些蛮狗付出血的代价!” 只是听闻这话的韩绍,俊逸非凡的面容顿时一狞,冷声道。 “假借汝等之手,如何能消本侯心头之恨?都滚开!” “来人!为本侯披甲!” 说话间。 吕彦等亲卫已经迅速将准备好的墨家玄甲为韩绍披上。 如此雷厉风行的举动,顿时让那些幸存者一阵目瞪口呆。 老实说,昨日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浩劫之后,他们不是没怀疑过这事可能就是出自这位冠军侯的手笔。 毕竟无论是遣散城中守军,还是出城‘剿匪’,在时间上都显得太刻意、太巧合了。 可此时看着韩绍的反应,他们不免又怀疑起自己的猜想来。 而这时,已经舍下彻侯仪仗,跨居乌骓马背之上的韩绍,忽然沉声问道。 “对了,各家主事呢?还不快出来,随本侯一同去讨伐蛮狗?” 听到韩绍这话,一众各家幸存之人顿时面色悲戚,痛哭道。 “回冠军侯,我等……我等各家主事皆于昨日亡于蛮狗之手!” “若不是主事们奋死抵挡蛮狗强者,如今这冠军城还能不能存在,都还是未知之数啊!” “是啊!冠军侯,他们都是为冠军侯、为这冠军城而死啊!” 韩绍听闻这话,顿时面露震惊。 这一刻韩绍脸上的震惊之色,倒不是假的。 因为他实在没想到这些家伙睁着眼睛说假话的本事,也这般出类拔萃。 要不是自己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真他妈差点就信了! ‘这些大族、大宗果然人才济济!’ 心中这般评价一声,韩绍长呼一口浊气,面露悲伤。 “原来如此!不知汝家主事斩杀贼人强者几人?” “回头本侯定会上报朝廷,为各家诸位主事请功!争取一番死后哀荣!” 听闻韩绍这话,一众幸存之人脸上的神色,顿时僵住了。 因为说到这个,他们也为自家那些主事害臊得很。 平日里一个个自恃修为,高高在上,可到了关键的时候就现原形了。 一场乱战之下,竟然没消半盏茶时间,所有人就死光了。 太快了! 快到他们甚至没能留下任何一个对手! 如此拉胯的战力,让他们此时也没脸提及。 而就在他们讷讷不知如何接话的时候,那位冠军侯似乎看出了他们的窘迫。 一脸为难道。 “军中都是以首级论功勋,要是没有蛮狗首级,本侯也没办法为他们叙功啊!” 韩绍一边说着,一边戴上面甲遮掩住了嘴角的那丝笑意。 不过在拿话堵住了这些狗东西想从自己讨便宜的想法后,他也懒得跟这些人多做纠缠。 毕竟后续扯皮的事情,这些地位不高的幸存之人,也做不了主。 韩绍也没必要跟他们多做废话。 策马转身的那一刻。 那些幸存者中有如忽然道。 “冠军侯!请让我们随军追击那些蛮狗!为咱们死难的族人复仇!” 韩绍动作一顿,原先热切的眼神,忽然一冷。 阴沉的目光扫过他们。 “你们确定?” 说着,声音不带任何情绪道。 “战场之上,可不是江湖市井争斗,兵凶战危,须臾间便要见生死。” “尔等好不容易活下来了,可要想要好了……” 第六境的威压,不显不露。 可就算仅仅只是目光,也沉重无比。 引得一众幸存之人呼吸一滞。 没等他们仔细分辨这话是不是威胁,韩绍已经冷哼一声道。 “莫要胡闹!好好等着便是!本侯的军中可容不得闲杂人等!” 说着,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直接策马行至车撵旁边,放缓声音道。 “璇玑,你先回府,我去去就来。” 此时的虞璇玑面对这番突如其来的变故,心中有些乱。 在她看来,要不是因为自己,郎君也不会出城。 若是郎君不出城,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想到这里,虞璇玑心中顿时涌出一阵自责。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忽然活成了古书里‘祸水红颜’的模样。 看着车撵外一身戎装的韩绍,虞璇玑想说她也有元神境的修为,可以随郎君出征。 只是在想到自己的妇人身份,贸然抛头露面会失了韩绍的体面,只能嗯了一声,而后怏怏道。 “郎君大事要紧,不用顾虑妾。” 韩绍闻言,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识大体,知进退,不添乱,不任性。 这样的内宅妇人,可谓是完美。 随后便吩咐吕彦道。 “你们护夫人回府。” 知道内情的吕彦,也没坚持什么护卫侯爷出征的废话,直接躬身领命道。 “喏。” “侯爷放心,断不会让人惊扰到夫人。” 车撵入城的那一刻。 虞璇玑一如寻常妇人忧虑丈夫的安危那般。 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忐忑与紧张。 最终还是没忍住掀开了车帘,回望着已经即将策马出征的韩绍,眼神中的担心不言而喻。 “郎君,万事当小心为上。” 美人回眸,眼波流转。 饶是百炼钢,似乎也能化作绕指柔。 韩绍失笑,给她回了一个安心的眼神,便没做过多的就纠缠。 心念一动,座下早已通灵的乌骓龙驹,马蹄踏动。 身后那一千三百骑,瞬间随之而动。 很快便在这冠军城的城外,扬起一路烟尘。 只是走的时候,潇洒是潇洒了。 走了一路之后,身后的李靖等人便头疼起来。 “侯爷,接下来咱们该去哪儿?” 事情是赫连部做的。 但却是他们自己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总不能回头就真的将赫连部剿了吧? 这也太…… 心中多少还有些底线的李靖,隐隐觉得这么做多少有些不妥当。 可冯参几人却觉得……这其实也不是不行。 毕竟在他们看来,区区蛮狗而已。 被侯爷逼着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难不成还敢居功? 剿了也剿了,多大个事! 他们甚至还乐得轻松了。 韩绍目光扫过李靖几人,李靖也就算了。 看着冯参几人跃跃欲试的表情,哪能不知道他们的想法。
摇头失笑了一阵,韩绍道。 “赫连部不行,本侯留着他们还有用。” 听到韩绍这话,冯参几人顿时打消了心中那个乐得轻松的念头。 侯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呵呵讪笑一声,冯参挠头道。 “那总不能绕一圈,空着手回去吧?” 无功而返,侯爷面子上多不好看。 韩绍白了他一眼,不急不缓道。 “急什么?给赫连部传令,让他们过来见本侯。” …… 半日后。 赫连部如约而至。 昨日突袭冠军城,虽然比他们预想中要顺利许多。 但也不是没有损伤。 毕竟那些大族、大宗要真是纸糊的,毫无底蕴,又怎么可能在这虎狼当道的世道,拥有这般大的声威? 一战损失两百多骑,对于先前的赫连部虽然算不得什么。 可对于现在只剩三千骑的赫连部,就有些肉痛了。 再联想到那一夜的定风堡之下,他们被逼着对自己族人举起屠刀,痛下杀手。 此时的赫连部要说对韩绍没有怨恨,肯定是假的。 可这一抹怨恨,随着亲眼见到那矗立在远处的千余黑甲铁骑,瞬间烟消云散。 特别是为首的那三百人马具装手持长槊,近乎武装到了牙齿的恐怖身影。 随着双方距离的不断迫近,恐怖的威压也越来越强烈。 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慌与战栗,不由自主地从他们心中滋生。 甚至让他们有种转身就逃的冲动。 可怕! 太可怕了! 多年来的战场直觉告诉他们,当这样的一支黑甲铁骑端平手中长槊,向他们发起冲锋的时候。 他们绝对挡不住! 不对! 根本不用全部出手! 只消百骑、数十骑,一个冲锋,就能将他们彻底冲垮! 念头倏忽转过间。 他们下意识干咽了一口唾沫,看向了前方的族长赫连彰。 见族长神色虽然紧绷,但还算镇定之后,这才定下了几分心神。 而族人的神色变化,自然也落在了赫连彰眼中。 “慌什么!同在主人麾下,那些雍骑不会对我们出手!不要堕了我赫连部的气势。” 赫连彰沉声提醒了一声。 一众赫连部族人赶忙应声道。 “是,族长!” 听着族人毫无底气的应答,赫连彰颇为无奈。 遥望远处不断接近的黑甲铁骑。 不禁想起年前定北城下的那一战,心中叹息一声。 ‘他们又变强了……’ 强到令他这个元神境真人,也有种畏惧的感觉了。 想到这里,赫连彰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赫连韬,见这小子荣光满面,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 ‘或许阿韬是对的,跟着这些雍人厮混,对于赫连部来说,也许真是一个机会……’ 很快,双方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 前方那千骑卷平岗,踏动山河的恐怖气势,渐渐趋于平缓。 而后随着为首那道身胯龙驹异种的身影,手臂微抬,终于停在了不远处。 赫连彰知道,这是等着自己前去拜见。 虽然对于作为过去一方大部的族长来说,隐隐有些憋屈。 可赫连彰还是近乎本能地加快了动作,策马上前。 而后勒马而下,快速上前匍匐在对方的马前,恭恭敬敬道。 “赫连彰见过主人。” 身后的两千七百余骑见状,也是如此。 跪地叩首,身形匍匐,亲吻着脚下冰冷的草地。 “赫连部见过主人!” 韩绍看着马下的赫连彰微微颔首,笑道。 “伱们做得不错。” 得到赞许的赫连彰心中一定。 狡兔死,走狗烹。 来此之前,他还真怕韩绍这个新主人一言不合就将他们赫连部屠了。 现在看来,这位新主人明显没有这个意思。 倒是他多想了。 心中一安,赫连彰面上紧绷的神情,顿时松懈了几分。 语气也真诚了许多。 “赫连彰不敢当主人谬赞!都是主人之功!” “赫连部不过是主人麾下走狗,受主人驱使,不敢居功。” 韩绍闻言,笑着对左右道。 “瞧,咱们赫连族长倒是个会说话的。” 这话说着,顿时引得身边一众将士一阵哈哈大笑。 赫连彰虽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好笑的,但还是跟着陪笑。 直到韩绍收敛了笑意,所有人也随之止住了笑声。 对于权势的一点微不足道的体现,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些的韩绍,也没有太过在意。 手中金丝缠绕的马鞭,朝着赫连彰轻轻点了点,便道。 “起来说话吧。” 等到赫连彰谢恩起身,韩绍才接着道。 “知道本侯过来,是为了什么吗?” 听到韩绍这番口气淡淡地问话,赫连彰一愣。 随后老老实实道。 “回主人,赫连彰不知。” 韩绍摇头失笑。 也不管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直接道。 “你们马踏本侯的冠军城,打了本侯的脸。” “本侯总是要将颜面找回来的。” 最主要的是,那些大族、大宗在他的地盘上死了那么多人,他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的。 不管这个交代他们满意不满意、信还是不信。 反正韩绍给了,也是信的。 这就足够了。 至于其他的,要是那些大族、大宗还想要什么说法。 对不起,请拿出证据来。 而听到韩绍这话的赫连彰,顿时身形一僵,浑身冰冷。 他想说,这不是主人吩咐赫连部做的吗? 可抬头瞥见韩绍那双毫无情绪波动的漠然眼神,赫连彰所有的话,全都被堵在了喉咙中。 片刻之后,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有些颓然地垂下眼眸,艰难地沉声道。 “回主人,离此处百余里,有一部族名为兀颜。” “族中有精骑两千,生口四千余,可以当作主人的交代,为主人找回颜面。” 人就是这样,只要突破过一次底线,很多事情便成了顺理成章。 自家族人屠得。 别的部族,自然也卖得! 韩绍闻言,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赞许道。 “赫连部的忠心,本侯算是看到了。” “这样吧,首级本侯要了,剩下的生口,便由你们赫连部处置吧。” 加上赫连部之前的那些首级,正好可以凑足五千。 当做交代应该是够了。 听闻韩绍这话,赫连彰总算有了几分安慰。 而这时,韩绍已经策动了马蹄,口中淡淡道。 “走吧,前面带路。” “正好,也让你们看看,本侯麾下将士的威风。” …… 第二百零八章 以和为贵!陷阵重骑!凿!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二百零八章以和为贵!陷阵重骑!凿!什么叫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兀颜部今日算是对这话有了深刻的理解。 当赫连部一部分散骑出现在兀颜部周围的时候,一众兀颜部游骑热情洋溢的迎了上去。 为首的兀颜部游骑首领,隔着老远便哈哈笑道。 “原来是赫连部的安答!” 面对赫连部散骑的突然到来,他也没往心里去。 毕竟大家都是刚刚南迁至此,还没来得及明确圈定彼此牧场的范围。 对方散骑无意中闯进到兀颜部的这片牧场,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一众兀颜部游骑没注意到的是,相较于他们的热情,此时那些赫连部散骑眼中的神色却是晦暗不明。 等到双方接近到一定的距离后,兀颜部游骑顺势降低了马速,改为缓步趋行。 可这时,对面那些赫连部散骑却是毫无征兆地骤然策马狂奔! 腰间锋锐弯刀在阳光下,耀出雪亮的那一刻,兀颜部那游骑首领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瞳孔一阵剧烈收缩间,脸上的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 作为战士的本能,他当即就要拔刀反冲。 可无奈已经放缓的马速,怎么可能在这瞬间重新提起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赫连部的狗崽子,有如旋风一般袭进己方阵型中。 杀人! 扰乱阵型! 对方的时机把握得太好了! 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将他们杀了个对穿! 腰间被划了一刀,剧痛难忍的兀颜部游骑首领,看着脚下死了一地的族人,怒瞪着对方。 “你们疯了!竟然对我们兀颜部出手!” “难道就不怕我们族长震怒,与你们鱼死网破吗?” 作为和赫连部近乎同时南迁的部族。 兀颜部的精骑虽然不如赫连部多,但兀颜部族长在修为上却是要强过赫连彰一线。 双方的实力,算是勉强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一旦动手,必然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可如此浅显的道理,那些赫连部散骑却仿佛完全意识不到一般。 在将他们杀了一个对穿之后,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瞬间拨转了马首,再次将雪亮的弯刀横于腰间冲杀而来。 很明显他们这是要……斩尽杀绝! 意识到这一点的兀颜部游骑首领,看着身边为数不多的族人,面色一狠,当机立断道。 “赫连部疯了!他们要跟我们开战!” “我来挡住他们!你们回去告诉族长!” 听到首领这话,剩下这些几乎人人带伤的兀颜部游骑们,顿时面色一变。 这种情况下,他们留下拼死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要是只留下首领一人,首领肯定是必死无疑。 只是那兀颜部游骑首领却没给他们拒绝的机会,说完那话之后,便悍然拔刀迎着对方的马蹄,冲杀而去。 “走!别让我和族人们白死!” “让族长为我们复仇!” 不得不说,这位兀颜部的游骑首领的勇气,令人钦佩。 只可惜战场之上,单靠一腔血勇,并不能左右最终的结局。 很快他便倒在了赫连部散骑的弯刀和马蹄之下。 满脸血污的他,挣扎了几下,似乎想要爬起来再战。 可终究还是徒劳的。 口中呕血不断间,他死死盯着身前这些赫连部族人,嘶声问道。 “为……为什么?” 一众赫连部散骑神色漠然,并未回答。 只是将目光幽幽望向了远处来时的方向。 几乎与此同时,大地忽然开始隐隐震动,并且动静越来越明显。 一直沉默不言的赫连部族人,忽然道了一声。 “来了……” 看着远处缓坡上突然出现的那一抹不断晕开的黑色,兀颜部游骑首领睁大了双眼。 是雍人! “伱们竟然投靠了雍人!” 面对这道怒吼出声的质问,同为长生天子民、苍狼子孙的赫连部族人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 “我们也只是为了活着。” 在生存这一前提下,什么荣耀、尊严都是虚妄。 所以在说完这话后,其中一名赫连部散骑神色不忍,手上却是毫不留情地斩下了对方的头颅。 然后对着那些策马奔袭而来的黑甲铁骑抚胸垂首。 一如草原的群狼面对狼王时,匍匐在地,表示恭敬。 只是那些瞬息奔袭而至的黑甲铁骑,却是理也不理他们。 高大神骏的辽东大马,踏动大地。 有如狂涌的浪潮一般,越过他们向着前方的席卷而去。 只是让这些赫连部散骑意外的是。 那些黑甲铁骑在临近兀颜部时,并没有如他们料想那般,趁着兀颜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发动突袭。 而是在确保兀颜部逃脱不了之后,静静地矗立在这片广阔的草原上,任由兀颜部那两千精骑当着他们的面,整军备战。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这一刻,不但赫连部族人们看不懂。 正陷入无尽惊恐、慌乱中的兀颜部更是搞不懂。 毫无疑问,这个时候只要对方一个冲锋,来不及做出反应的兀颜部肯定会死伤惨重。 可对方没有。 那一道道全身被黑甲所笼罩的冷峻身影,有如镌刻的石雕一般,岿然不动。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好半晌之后。 直到兀颜部的两千精骑列好了阵型,对面那一片森寒冷峻的黑甲铁骑中,一道身胯异种龙驹的挺拔身影,终于策马缓步上前。 兀颜部族长抬眼遥望着里许之外的那名雍将。 只觉得对方那双黑色面甲下的眼眸,看起来年轻的过分。 可偏偏身上的气息浩如烟海,让他一时间看不清对方的底细。 不过好在此时身后的儿郎们已经列好了阵型,抽出了腰间的弯刀,蓄势待发。 这让他心中稍稍安定,也有了几分底气。 “这里是草原!不是雍地!” “阁下带兵踏入草原,莫不是要再次挑起草原和大雍的战争?” 韩绍闻言笑了,然后摇头道。 “草原?本侯只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雍土无疆,马蹄踏处,皆是雍地。” “至于说……战争?” 韩绍仿佛被逗笑了。 “不是早已不死不休了吗?” 听到韩绍这番霸道肆意的话语,兀颜部族长心中涌出一股怒火,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来。 不过刚刚这些雍人没有在第一时间发起进攻,让他心中终究还是存了几分侥幸。 料想对方只是恐吓他们一番,逼着他们重新返回草原深处而已。 念头倏忽转过间。 兀颜族长瞥了一眼另一边甘为雍人鹰犬的赫连部,长呼一口浊气,忽然道。 “阁下付出了什么,才让赫连部为阁下效力?” 言下之意。 只要价码合适,他们兀颜部也可以举族投靠。 如今草原深处混乱无比,大小部族互相厮杀、吞并。 和赫连部一样,兀颜部也不想参与其中。 这才不得已带着族人南下,临时安置在这片位于幽州和乌丸部的夹缝中。 如果此时这些雍人愿意给他们好处,让他们兀颜部成功度过眼前的难关。 他倒也不介意暂时屈尊在其麾下。 至于后续如何,还要看对方够不够强大,给的利益够不够多。 否则降而复叛,也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而面对这蛮狗的如意小算盘,韩绍笑得更欢了。 游牧蛮族与中原皇朝的关系,很多时候就是这样。 有些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有些则是利益上的衡量。 毕竟通常来说,对于中原皇朝来说,跟这些身上剐不出二两油的穷鬼死磕,实在是一件亏本的买卖。 所以在利弊权衡之后,大多时候中原皇朝都会选择牺牲一些微小的代价,来换取一定时间的平和。 从而……以和为贵。 只是现在这个规则放到韩绍面前,却多少有些不适用了。 “现在就跟本侯谈条件,未免太早了。” 韩绍并没有解释太多,而是戏谑笑道。 “活下来,等活下来,才有资格跟本侯谈条件,不是么?” 说完,韩绍顺势招了招手。 三百陷阵老卒策马缓步上前,瞬间组成了以赵牧麾下铁鹞子为首的锋矢阵型。 事情的发展,明显超出了兀颜部族长的预料。 这是要动手? 可如果是这样,那刚才他们又怎么会放任自己麾下儿郎在他们面前列阵?
他想不通。 更搞不懂对面那些雍骑为什么只有前锋那三百骑动了,后面那千骑却是依旧在原地驻足。 难道他们觉得只靠这三百骑,就能匹敌自己麾下这两千从去岁那场血腥炼狱中活下来的精锐族人? 笑话! 感觉被羞辱了的兀颜族长,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气极反笑道。 “好!既然阁下要战过一场,才肯跟兀颜部谈条件!” “那我兀颜部自然不能让阁下失望!” 说着,腰间宝刀在元神法力的裹挟下,瞬间出鞘。 刀柄入手的那一刻,顺势向着前方已经缓步前行的三百陷阵老卒,遥遥一指。 “儿郎们!让雍人看看我等苍狼子孙的武勇!” “杀!” 话音一落。 兀颜部两千精骑腰间弯刀出鞘,呼啸着怒吼一声。 “乌拉!” “杀!” 而后跟随着族长刀锋所指的方向,开始策马奔行。 这一瞬间数千只马蹄踏动草原的动静,可谓是震天动地。 只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久经战阵之辈,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与去年年末那一场双方数十万大军惨烈厮杀的战场相比,不过小儿科罢了。 最起码此时以己方区区三百骑,正面迎战蛮族两千精骑的陷阵老卒们,面甲下的冷峻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一面默然不语地有序提升着马速。 一面将手中握紧的马槊端平于马前。 充当锋矢一骑当先的赵牧,同样也是如此。 这是他们第一次将马槊应用于战阵,与敌交锋。 具体实战效果如何,一战便知! 念头转过间,赵牧目光牢牢锁定着前方之敌,眼中再无他物! 须臾之后。 临敌二百步! 赵牧手持丈许马槊,口中沉声喝道。 “陷阵之志!” 身后三百陷阵老卒瞬息应声。 “有死无生!有敌无我!有我无敌!” 等话音落下。 已经是临敌数十步! 快! 太快了! 陷阵老卒的强大,自然是不言而喻。 而对面那两千精骑其实同样不弱。 毕竟弱者根本无法从当初那宛如血肉磨坊的定北城墙上活着下来。 更无法活着走完那被始毕可汗当做弃子的血腥三百里! 所以短短片刻之后,双方便即将在这朗朗乾坤下的辽阔草原上撞上了。 可亲自带着族人发起冲锋的兀颜部族长,看着眼前那宛如虎狼奔行的三百雍人铁骑,眼中瞳孔剧烈收缩了下。 此时他这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先前应该是对面这尊元神境的雍将,替麾下这些士卒遮掩了气息。 以致于他误判了对方士卒的实力。 此刻双方临敌在即,自然没有遮掩的必要了。 该死的! 至少是先天境的普通士卒,这怎么可能! 兀颜部族长原本信心满满的神色,渐渐僵在了脸上。 可随即便想到了什么。 不对!等等! 我好像是见过的! 是了! 定北城! 这一刻的他,终于将眼前这三百黑甲铁骑以及那年轻雍将与之前定北城下的某些身影对应在了一起。 ‘要遭!’ 兀颜部族长心中发苦。 可这个时候就算是后悔也晚了。 转身就跑,只会死得更惨!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杀!” 而他这般神色间的变化,自然全都落在了赵牧眼中。 黑色面甲下的嘴角戏谑勾起。 从始至终,兀颜部这两千精骑都只是一个实验品! 遮掩实力,无非是怕吓到了对方,导致对方发挥不出真正的实力罢了。 心中冷笑一声。 赵牧口中却是爆喝道。 “陷阵重骑!” “凿!” 瞬息间。 手中灌注了元神法力的马槊,已经借由狂奔的马势,势不可挡地向着前方刺去。 与之相对攻杀的兀颜部族长,手中弯刀当即便要一击斩下。 可手中长刀尚未来得及斩下,胸前便是一痛。 整个人已经被带着从马上飞起。 视线不断向着身后飞速倒行间,只见那三百虎狼铁骑已经有如铁凿一般,眨眼间凿开了兀颜精骑的阵型。 狭长锋锐的槊刃穿透了儿郎们的胸膛。 真元、真罡微微一震,便瞬间将儿郎们的躯体撕裂成了漫天血雾、残肢。 甚至就连座下的战马,也被对方座下身披马铠的辽东大马撞得筋骨断裂,向后倒飞。 屠戮! 完全就是一边倒的疯狂屠戮! 如此惨烈的一幕,看得兀颜族长目眦欲裂。 几乎是本能之下,怒瞪血红双目的他,伸手握住了刺破他胸腔的马槊锋刃,想要借此解脱‘束缚’。 可这时,赵牧已经哈哈笑着,将之举在空中。 然后宛如扔垃圾一般,向着前方重重砸去。 瞬间将前方砸出一片空间的赵牧,手中染血马槊前指,朗笑爆喝道。 “儿郎们!破阵杀敌!凿穿他们!” …… 接下来的一幕,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韩绍瞥了一眼身边观战的赫连彰,温和笑道。 “赫连彰,本侯麾下儿郎如何?可还威风?” 听到韩绍这话,赫连彰强自定了定了心神,赶忙道。 “主人麾下虎狼神勇之相!世所罕见!赫连彰叹服!” 赫连彰这话丝毫不掺杂虚假之意。 那三百陷阵老卒的修为实力毋庸置疑。 碾压兀颜部那两千精骑也在情理之中。 可他没想到速度竟然这么快! 那一杆杆马槊长锋强攻突袭之下,兀颜部那两千熬过了去年那场血战的精骑,简直就跟纸糊的一般。 一触即溃! 不是他们不勇猛!也不是他们临敌退缩! 一直将神念遍布战场的赫连彰,可以为他们作证。 那些兀颜部的勇士,几乎没有一个是背对敌人而死。 可这份死战不退的武勇,除了更加说明这些雍人的强大,还能证明什么? 赫连彰心中狂跳,越发恐慌的同时,也免不了为这些兀颜部的勇气叹息一声。 ‘可惜了……’ 韩绍把玩着手里的金丝马鞭,笑问道。 “比之始毕那老狗的王帐军,如何?” 赫连彰急忙道。 “就算是王帐军亦是不及主人麾下虎狼!” 韩绍闻言,面上笑意不减,继续问道。 “你觉得多少王帐军才能一举覆灭本侯这三百陷阵重骑?” 知道韩绍这是在衡量王帐军战力的赫连彰,在心中一阵思忖,过了好片刻才不太确定道。 “回主人!若要与这三百重骑对阵不败,王帐军应该至少要动用一个万骑!” 毕竟这三百重骑个体修为,着实太过离谱了些。 人少了,瞬间就会被凿穿了。 根本留不住。 “至于说要覆灭……这个……赫连彰就说不好了……” 没能给出答案的赫连彰,神色有些忐忑。 因为他知道雍人真正的强军,有一种毫不讲理的玩意儿,名为兵家军势。 一旦聚军成势,以弱胜强、以少胜多,只等闲尔。 他并不确定这三百陷阵重骑有没有这个底牌。 如果有。 再加一名第六境的强者亲自领军。 除非第七境的武道真仙,不顾颜面地亲自出手针对。 怕是这天下能覆灭这区区三百骑的大军,一个也无! 韩绍闻言,倒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笑了笑,便道。 “去吧,兀颜部的生口都归你了。” “好好做事,别让本侯失望。” 赫连彰心中一动,迟疑了下,还是问道。 “不知主人接下来要赫连部如何行事?” 韩绍眯着眼睛看着他,笑着道。 “放心,是你们最擅长的活儿。” 说着,见赫连彰依旧不解,索性直接吐出两个字。 “马匪。” 嗯,韩绍已经决定了。 从今往后,这幽北的地界,他要走黄四郎的路。 然后让黄四郎无路可走。 说完,不理会目瞪口呆的赫连彰,策马回转。 …… 第二百零九章 本侯做事,就是这样!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二百零九章本侯做事,就是这样!破阵!杀敌! 三百陷阵重骑摧枯拉朽般凿穿了兀颜部两千精骑。 所过之处,一地遗尸。 兀颜部族长强行聚起元神境的浩瀚法力,舍弃了战马腾空而起。 眼睁睁地看着那毫发无损的三百重骑,在不远处的草场上划过一道优美的黑色弧线,再次面对自己举起了手中的马槊。 马蹄如雷踏动的那一刻。 兀颜部族长再也顾不得心中的震撼与恐惧,冲着另一边那道身胯异种龙驹的年轻背影,嘶吼道。 “降了!兀颜部降了!” 只可惜这番求饶换来的却只是一声淡漠回应。 “晚了。” 其实晚不晚,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需要这两千首级用来充数。 这就够了。 也是兀颜部眼下存在的最大价值。 听着身后传来的阵阵绝望哀嚎与悲鸣,韩绍神色不动。 时至如今,他已经学会了冷血。 死人见的多了。 人命,就成了一个数字。 除此之外,也不过是成长的资粮而已。 …… 冠军城。 那些在城中折沙沉戟、损失惨重的大族、宗门,反应比韩绍预料中要快上了许多。 各家主事魂灯熄灭的那一刻,他们便觉察到了不对。 短暂商议后,便派出了各自势力的强者来到了冠军城,调查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听到城中幸存者说是蛮军袭城所致,涿郡陈氏第六境大能怒极反笑。 “笑话!哪个部族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我等门下、族人出手?” “更何况区区三千骑,又怎么可能将各家主事斩尽杀绝?” 要知道当日城中十几家势力,单单元神境真人就有近十位! 这样一群强者不说反手就能镇压那三千蛮骑,也不至于连跑也不掉吧? 可现在呢? 死了! 全都死了! 虽然尸体和现场遗留的痕迹,被打扫得很干净。 但从各家幸存之人的描述来看,这明明就是掩耳盗铃! 甚至是将他们各家势力的智商,狠狠放在地上践踏、羞辱! “当日,那位冠军侯人在何方?” 听着自家族老森寒的语气,那位陈家幸存之人战战兢兢道。 “回族老,事发前两天,冠军侯带着城中兵马出城剿匪去了。” 说着,又补了一句。 “还带上了姬妾……” 听闻这话,不但陈家族老怒意冲霄,剩下各家前来调查此事的强者,也被气笑了。 “好一个出城剿匪!” “他是不是觉得这样,就能脱得了干系?” 前脚遣散城中守卒,后脚溜出城去。 然后城中就出事了。 就算是傻子,也该知道这事就是这位冠军侯的手笔吧! 清河县丁家老者,桌案一拍,怒声道。 “这厮好大的胆子!” 如此肆无忌惮地杀了他们的人,连演甚至都懒得用心去演一下。 他们是不是还该夸一下这位冠军侯,果真不愧是敢以三百死士横扫草原的盖世豪杰? 而更让他们愤怒的是,如此拙劣的手段,那些城中主事之人竟然没有一人看出不对劲来! 一点防备也没有!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荒唐!愚蠢!” “当初怎么会将这些蠢货担当主事之人?” 说话那宗门大能口中骂着,顿时让身边不少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不自然。 毕竟那些主事要么是他们的亲近子侄,要么给他们送上过厚礼,否则哪有资格坐上这个位置? 感觉这话有些刺耳的他们,赶忙撇开这个话题,转而道。 “算了!人都已经死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给他们讨个公道,为我等各家寻回颜面,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涿郡陈家大能闻言,沉吟片刻之后,便道。 “你们准备怎么做?” 瞧这话说的! 还能怎么做? 当然是去找始作俑者啊! “这一次的事情,若是那冠军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就别怪我等不讲规矩了!” 口中叫嚷着,很快一众幽北各家大能齐齐现身于城中府衙之外的虚空之上。 “冠军侯何在?出来说话!” 宏大的声音,在第六境的强大气息裹挟下响彻整座冠军城。 只是如今的冠军城空荡荡,倒也没有引得什么人的注意。 唯有感应到那一道道强大气息的吕彦等亲卫,微微变了脸色。 “侯爷不在,各位有什么话,可以等我家侯爷回来了再说。” 他们当然知道韩绍不在。 现在这样做,无非是想扫一扫韩绍脸面,先行出口恶气罢了。 听到吕彦这话,有大能冷笑一声道。 “不在?莫不是自觉惹出了祸事,出去避祸了?” 一向视自家侯爷为神明的吕彦等亲卫听闻这话,顿时心中一怒。 可无奈,他们中最强的吕彦也不过元神修为。 再加上府中有虞夫人在,为了避免波及到虞夫人,他们只能强自按捺下心中的怒意,冷声回应道。 “阁下这话何意?” 何意? 面对吕彦的装傻充愣,府外虚空中的一众大能被气笑了。 有人忍不住就要发作,可终究还是被拦下了。 为首的陈家大能也懒得跟这几个府中亲卫纠缠。 眼神漠然地俯瞰着下方的府衙,冷声道。 “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 “冠军侯不在府中没关系,我们等得!” 说着,就要带着一众大能落入府衙中。 只是他们没想到下一刻,便见到吕彦等人瞬间拦在他们面前。 “抱歉,侯爷不在,府中又有侯爷女眷,不便待客。” 面对那第六境的强大威压,吕彦依旧不卑不亢道。 “诸位请回吧。” 而他这般做派,落到一众第六境大能眼中,却显得倨傲无比。 “什么东西!区区元神真人也敢拦我们?” 本就心火炽烈的刘家大能,怒意一生,当即就是一掌毫无顾忌地拍下。 霎时间,法力裹挟着天地元气化作一只遮天巨手,倾覆而下。 他算计得很好。 这一掌之下,这几个亲卫要是不躲,必死无疑。 要是躲了,整个府衙则会瞬间化作一片废墟。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小东西该怎么选择!’ 那刘家大能一掌拍出之后,便眼神戏谑地看着吕彦几人。 直到看到吕彦瞬间将身边几人推开,以元神境修为冲天而起,眼神这才闪过一抹讶异。 心说,‘姓韩的那厮倒是好手段,竟有人甘愿为了他的面子,而欣然赴死。’ 只是就在他言笑晏晏,准备看着那蝼蚁血洒长空的时候。 面上的笑意,很快便僵在了脸上。 挡住了? 怎么可能? 不对! 这蝼蚁身上的气息,怎么忽然变了? 这一刻不但是他,身边一众大能也觉察到‘吕彦’身上的异样。 那对燃起金色流火的双瞳扫视间,一股同属于第六境的气息,于虚空中迅速弥漫。 “何人出的手?” 听到这声明显迥异之前的语调,虚空中一众大能浅吸一口凉气。 是降神一类的秘法! “冠军侯?” 有大能试探地问了一句。 只是‘吕彦’充耳不闻,再次重复了一句。 “何人出的手?” 眼神漠然地扫过一众大能,随后忽然在刚刚出手的那大能身上顿了一下。 “是你?” 先前高高在上俯瞰蝼蚁的那刘家大能,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可作为第六境的体面,还是让他强自镇定道。 “是我又如何?” ‘吕彦’闻言,微微颔首。 “不如何。” 说着,没等那大能松气,接着便道。 “这么大的岁数了,不躺在棺材里等死,倒是难为伱了。” “这样吧,本侯帮你一帮。” 话音一落。 同样也是一掌拍下。 瞬息之间,那刘家大能忽然毫无征兆地喷出一口热血,于虚空倒飞而出。 而后砸落一片无人屋舍。
等相熟一人,将他从废墟中拉出来的时候。 只见那刘家大能胸前赫然印着一只焦黑手印,每吐一口鲜血,都蕴含着恐怖的灼热气息。 阳毒? 一众大能见状,眼中闪过一抹震惊。 而这时,‘吕彦’已经收回了手,淡淡道。 “不用谢本侯。” 面对这般阴阳怪气的话语,有大能怒声道。 “一言不合就重伤刘家族老!冠军侯好大的气性!” ‘吕彦’闻言,抬眼瞥了眼说话那人,嘴角勾起。 “本侯做事,就是这样。” “怎么?你有意见?” 说完,看着那一掌之下只剩半条命的刘家大能,不无遗憾道。 “蝼蚁一般的老货,也敢在本侯府衙面前放肆,当真是不知死。” “只可惜本侯只是一缕神念在此,否则应该直接打死他的。” 听着对方最后嘟囔的那句‘什么东西’,一众大能全都黑了脸色。 心中生怒,想要发作的时候,却猛然意识到。 是了! 这厮只是一缕神念降下,就如此可怕。 若是本体在此…… 这一刻的他们才惊醒过来,他们竟然完全低估了这位成名不久的冠军侯! 这等实力怕是离七境登仙……也不远了吧! 意识到了这一点,一众第六境大能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据他们了解,这厮在年前定北城一战时,才刚刚突破第六境! 这……怎么可能这么快! 而‘吕彦’却不管他们如何难以置信,金色流火闪烁的双瞳扫过众人,便冷声道。 “你们来找本侯,是想要本侯给你们一个交代?” 被目光抚过的一众大能,心中本能地一阵发毛。 原本气势汹汹的态度,不知何时开始变得有些畏缩。 此时他们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 若是早知道这厮的实力竟然可怕到这种地步,他们就不该淌这趟浑水的。 可现在既然已经来了,要是这就么被吓回去。 以后还怎么面对族人和门下弟子? 所以尽管心中生惧,他们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维持体面道。 “不……不错!我等族人与门下弟子于冠军城中受此劫难,冠军侯难道不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听闻这话,‘吕彦’笑了。 “交代?要是本侯没记错,这冠军城是本侯封地吧?” “你等族人和门下弟子可是本侯封地子民?” “可曾为本侯贡献赋税?” 说着,‘吕彦’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冷笑道。 “一不是本侯子民,二未曾给本侯贡献税赋,本侯凭什么确保他们的安全?” “难不成一条狗跑到本侯的地盘上死了,本侯也要给它交代?” 这话出口,一众大能脸上的神色顿时僵住了。 确实! 食君之禄,才能忠君之事。 换做一方主君也是一样。 得子民奉养,才有义务庇护子民。 韩绍未曾占得他们各家一分一毫利益,自然也就没有了对他们族人和门下弟子安全负责的责任。 想明白这其中的逻辑,一众各家大能顿时有些讷讷不得言。 可片刻之后,他们却猛然惊醒过来。 等等!不对啊! 谁说他们是因为这厮的庇护不利而兴师问罪的? 明明是因为他这个冠军侯勾结蛮族,甚至亲自派出了强者,坑杀了他们的人! 差点此獠绕进去的一众大能,心中闪过一丝羞恼,怒视着对方。 “冠军侯何必巧舌如簧!” “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冠军侯当心知肚明!” ‘吕彦’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一脸疑惑地表示。 “本侯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面对这厮的无耻态度,众人快要气炸了。 索性直接撕破脸道。 “你当我们不知道此事皆是你指使的?” 韩绍闻言,想着自己此时反正顶着的是‘吕彦’这张脸。 于是眨了眨眼睛,干脆不要脸道。 “证据呢?” “你们再这样乱说,辱没本侯的名声,本侯事后可是会上奏朝廷,状告你们诽谤的!” 证据? 在亲自面对这厮之前,他们只想着以各家齐聚的实力,完全可以强势逼迫对方给个交代。 可现在呢? 此獠一缕神念降下,只手便可镇压一尊第六境。 若是真身在此,怕是他们捆一起估计也不是此獠的对手! 如此实力,还怎么逼迫? 各家一众大能彼此对视一眼,心中渐渐沉到了谷底。 坑杀各家主事的现场,他们亲自去查验过。 打扫得那般干净、专业,哪还有什么证据? ‘该死的!难怪这厮这般气定神闲!原来是自恃吃定了我们啊!’ 念头转到这里,一股从未有过的憋屈在众大能心中生出。 ‘难道咱们的人,就这么白死了?’ 这……还有王法吗! 看着面前这一张张宛如吃了死苍蝇的表情,韩绍的心情总算愉悦了几分。 雍地毕竟比不过草原。 在天下尚未大乱,秩序还未彻底崩溃前,行事总是要讲规矩的。 否则的话,只要他今日将眼前这些狗东西全部干掉。 必然能够一举成就第七境! ‘可惜……’ 韩绍眼神贪婪中带着几分惋惜地扫过众人。 直至将他们看得心中发毛,才按捺住心中的杀意,恢复了漠然的神色。 口中幽幽道。 “罢了,为了避免你们给本侯扣上勾结异族,坑杀同族的帽子。” “本侯这两天不惜亲率大军,一路奔袭千里,不但斩杀了那些袭杀尔等族人的三千蛮骑,还顺势剿灭了蛮族一个部族,合计斩首五千余!” “如此,也算是本侯给你们复了仇了,你们觉得如何?” 面对韩绍话锋的忽然转变,一众大能不禁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这厮想要跟他们这些大族、宗门低头? 不对! 若真要向他们低头,这厮又怎么会对他们各家主事斩尽杀绝! 一阵绞尽脑汁之后,他们终于明白过来。 这厮是用各家主事的人头,来告诉他们。 这冠军城到底是谁说了算! 而给了他们当头一棒之后,随手便又给他们递来一颗甜枣。 这颗甜枣便是……三千颗受他驱使的蛮骑头颅! 这一刻的他们,算是彻底被韩绍的狠辣与凉薄给惊到了。 那可是三千骑啊! 说杀就杀了! 果然不愧那人屠之名! 一阵倒吸凉气间。 已经弄明白韩绍用意的各家第六境大能,面色微苦。 那三千颗蛮骑头颅是韩绍给他们的甜枣,也可以勉强算是‘交代’。 他们不接受的话,就意味着彻底跟对方撕破脸。 或许他们背后的势力,完全不惧此獠。 可他们本人……怕! 此时的他们已经有些被这个行事丝毫没有顾忌的疯子给吓到了。 毕竟利益是家族的、是宗门的。 可命,却是他们自己的。 所以几经犹豫之后,为首的陈家大能终于强忍着内心的憋屈,挤出几分笑脸对身边众人道。 “看来之前是我们误会冠军侯了,冠军侯果然与此事无关!” “否则又怎么会不远千里,替咱们斩杀那三千蛮骑?” 见有人挑开话头,其他人顿时借坡下驴道。 “不错,看来确实是我们误会冠军侯了。” “一切皆是那些该死的蛮狗所为!反倒是冠军侯为我等族人、门下复了仇,我等感激不尽!” 罢了! 这件事他们捏着鼻子认了! 反正导致各家此番劫难的‘罪魁祸首’已经死光了,他们回去也能勉强交代过去了。 至于这条由冠军城通往草原的商道,他们却是准备暂时断掉了。 毕竟姓韩的这厮明显是条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谁又能保证对方一个不高兴就将此事重演? 只是就在各家大能准备抽身离去的时候,韩绍原本冰冷漠然的脸上,却是忽然笑道。 “既然你们承认是本侯为你们复了仇,那你们准备如何报答本侯?” …… 第二百一十章 犯我雍地者,虽远亦必诛之! 杀了他们的人,不能报复回来也就算了,还想要他们报答他?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各家一众大能面面相觑,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可看这厮认真的表情,却明显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对此,众人心中一阵暗骂。 ‘这厮好厚的面皮!好无耻的心性!’ 而眼看众人一阵沉默不言,韩绍顿时有些不耐烦道。 “怎么?不愿意?” 说着,嗤笑着嘲讽道。 “本侯本以为所谓大族、名门中人皆是知礼之人,却没想到竟是这般忘恩负义的无耻之辈!” “罢了!算是本侯高看你们了,你们滚吧!” 无耻? 到底是谁无耻? 各家众人这一次真的是差点被气笑了。 至于说什么忘恩负义的名声,他们根本不在乎。 因为‘名声’这东西向来只会在世家大族的层面流传。 韩绍一个外人的评价,对于他们根本不重要。 于是当即便准备借此机会,转身就走。 可这时,却听韩绍在身后幽幽笑道。 “哦,对了,差点忘了提醒你们了。” “本侯出身贫寒、家资不多,所以旁人但凡欠本侯一点东西不还,本侯都会茶不思饭不想,连觉都睡不好,时刻在心中念叨。” 韩绍这话说着,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似乎要眼前这些人全部记在心里。 时刻记挂,时刻念叨。 而被他这般目光扫视的众人,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威胁! 赤果果的威胁! 可偏偏面对这样的威胁,他们却不得不全都停下了准备转身离去的步伐。 正所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一想到有一尊即将破入第七境的强者,时刻在心里‘念叨’自己,众人心中一抽,眼神中闪过几分慌乱。 “不知冠军侯想要什么样的报答?” 韩绍闻言,神色一阵讶异。 “什么叫本侯想要什么报答?难不成本侯在伱们心中,就是那等挟恩图报之辈?” 难道不是吗? 各家众人心中冷哼,可很快便回味过来。 不对! 这厮实际上还真算不上什么挟恩图报! 因为想要挟恩图报得有个前提,那就是首先得有恩! 可这厮对他们哪来的恩情? 不但没有恩情,还有仇! 手染他们族人、门下弟子鲜血的血海深仇! 这么一想,众人气得心中直欲呕血。 甚至就连表面的敷衍和掩饰也顾不上了,全都黑着脸看着眼前这厚颜无耻之人。 “冠军侯咱们也不兜圈子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考虑到这城中如今也没什么人了。 为首的陈家大能阴沉着脸,索性直接道。 “这一次的事情,我等各家认栽!” “回去之后,我等也会在家中为此事遮掩,不会生出后续的麻烦。” “冠军侯若是还有什么想要我等做的,直说便是。” “权责范围之内,我等自会勉力为之。” 听到这话,韩绍笑了。 果然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 一旦认清现实之后,什么颜面、尊严这些老家伙通通不在乎。 跪的那叫一个既快又干脆! “懂事!” 韩绍忍不住赞许一声。 “这样吧,来者是客,你们也别急着走了,先在城中待着。” “本侯不日归城,到时候本侯会在府中宴请诸位,如何?” 如何? 面对韩绍这副‘你们要是不给本侯面子,就别怪本侯发飙’的眼神,他们还能如何? 只能无奈应声。 “可。” 此刻的他们别无所求。 只希望所谓的宴请,不要是鸿门宴就行! 甚至只要这厮不要记恨、纠缠自己,在必要时,稍稍牺牲一些家族和宗门的利益,也……不是不行。 …… 次日。 隆隆的马蹄声,终于在冠军城外响起。 已经为数不多的一双双眼睛,悄然探首望向城门处。 只是让他们意外的是,率先进城的并不是料想中的黑甲铁骑。 而是两千余明显与风格雍人迥异的蛮骑。 这让那些大族子弟和宗门弟子心中一惊,几乎以为几日前的劫难要再次降临。 只是就在他们惊慌失措,下意识准备找地方躲藏的时候。 这才发现那两千余蛮骑大多年岁不大,打出的旗帜也是雍语【归义】二字。 是先前被赶出城去的归义奴儿军? 心中稍稍安定之后,他们终于壮着胆子躲在暗处,往城门处看去。 只见那些奴儿进城时,似乎还拉着什么东西。 等看清之后,他们忽然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呼。 “是首级!” 准确的说是蛮族首级! 而且看样子为数不少,起码数千! 看着那一颗颗狰狞着面目,似乎死不瞑目的头颅,再想到前些天那一场席卷全城的浩劫。 他们心中莫名地涌出一阵快意。 “冠军侯果然神勇!说要为咱们复仇!这才几天,就做到了!” “不错!我还以为那位是随便说说,做个样子而已。” “是啊,我也没想到那位竟然真的做到了!” 这一刻的他们哪怕明知道自己背后势力,跟那位冠军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还是忍不住对他不禁生出几分感激与敬意。 而他们这般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反应,落在那些如今还逗留在城中的各家大能眼中,顿时一阵气恼。 可偏偏此时的他们,不但无法将真相公之于众,还要努力为对方遮掩。 这种愤懑却无奈的情绪,免不了让各家一众大能心中憋闷无比。 “罢了,去迎一迎吧。” 尽管昨天双方刚刚针锋相对过,但也只是对方的一道神念附身。 正好也借这个机会,亲眼看看那厮的本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将他们一众老家伙玩弄于鼓掌之中。 想到这里,众人强忍心中的腻歪,长呼一口浊气,点头道。 “同去。” 只是当他们来到城门处,准备迎接那位冠军侯的时候。 却没有如料想般直接见到对方。 两千余归义奴儿军将五千余首级拉进城,游走了一圈之后,又拉到了城外。 在城门的不远处筑成了京观的模样。 各家一众大能见到这一幕,心中本能地觉得不舒服。 “哼!野蛮!” “不错!堂堂雍人不行仁义,反倒是学起了蛮族行事!当真是……有辱斯文!” 众人悄然咒骂间,眼神不无嘲讽。 嘲讽那位冠军侯的粗暴、残忍与野蛮。 只是他们似乎忘了。 有没有可能……筑京观这个习惯,蛮族本身就是跟雍人的先祖学的呢? 又有没有可能……若是没有先辈的野蛮、霸道与冷酷,他们哪来脚下这广袤无边的雍地,任他们纵横驰骋?
而此时,那些归义奴儿在做完这些之后,便恭恭敬敬地策马退到了一边。 静待后续陷阵营大军的到来。 丝毫没有常人印象中的桀骜不驯与野性。 “这些奴儿倒是恭顺!” 有大能戏谑地评价了一声。 身旁众人神色轻松,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可很快这份轻松便被一阵愕然所取代。 因为下一刻,他们便看到一块巨石从远处的虚空中,飞射而至。 而后重重地砸在那座垒好的京观之旁。 “这……这是?” 放眼望去,只见那巨石之上竟然镌刻着几列大字。 【犯我雍地者虽远亦必诛之】 字体赤红,宛如鲜血书就。 铁画银钩间,彰显出恐怖的无尽杀意。 饶是一众第六境大能长久观看,也有种心神震怖,仿佛有无边血海浮现在眼前的错觉。 强行压制住神魂的不适,一众各家大能在从巨石上挪开视线后,彼此对视一眼。 尽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抹迷惘之色。 犯我雍地者,虽远,亦必诛之! 短短十字余一,不知为何竟让他们体内早已腐朽、阴冷的血液,隐隐有了几分沸腾的感觉。 似乎……好像…… 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那时候的自己还在为这【大雍】二字而荣耀。 还曾为受这【大雍】之土,提刀与蛮族厮杀过。 可后来好像就没有这种感觉了。 同辈争斗的蝇营狗苟。 各方势力的明争暗斗。 乃至于来自神都镐京对于幽州边地多年的冷漠与区别对待。 早已消磨了他们的所有热血与荣耀。 为了身上这身锦衣华服,为了一点利益,他们什么都卖得! 就好像当时他们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廊居、定北二城,在蛮族的铁骑下,绝望哀嚎。 可以无视那数十万幽北百姓在蛮族的屠刀下,血流成河、堆尸成山! 因为他们觉得跟自己无关。 对于自己身后的家族利益,也无关紧要。 可现在他们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羞耻、无地自容的感觉。 因为他们忽然发现与巨石上镌刻的两列血字,所展现出来的大气魄、大志向相比。 自己这么些年哪怕无论是修为还是地位,都高高在上了,却依旧活得仿佛阴沟中的老鼠一般。 浑浑噩噩且卑贱、污浊。 而之所以眼神迷惘,最主要的是他们忽然对那位冠军侯在认知上,有了某种模糊的错位。 手段狠辣、冷酷无情,甚至还厚颜无耻。 这些特点,他们早已深知。 可是能在巨石上刻出这话的人,似乎并不只是如此不堪…… 而就在他们眼神复杂的这一刻,远处终于传来了一阵翻腾的马蹄声。 看着远处天际那一抹越来越近的黑色浪潮,有大能叹息一声收回了思绪,低语道。 “来了……” …… 马蹄如雷,滚荡如潮。 那道身胯异种龙驹的挺拔身影一骑当先。 于城门外勒马停身间,韩绍看了一眼旁边的蛮首京观,以及那块由他亲自书就的巨石碑文,然后满意地笑了。 好像自从在镇辽城外立下慰灵碑之后,他就染上了这四处立碑的臭毛病。 韩绍有时候觉得这玩意儿就好像猛兽四处撒尿,圈定地盘一样。 总喜欢在自己所过之处留下痕迹。 若干年后,若是功成名就。 再历经岁月,这些便是名胜古迹。 韩绍心中不无得意。 “老夫见过冠军侯!” “见过冠军侯!” 听到来自城门处传来的拜见声,韩绍这才回过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身前各家一众大能。 “多礼了。” 说着,手中金丝马鞭一指巨石,笑道。 “本侯这碑文立得如何?” 不得不说。 公孙辛夷说某人是属狗脸的,这话是一点没错。 因为在翻脸之前,某人的笑脸,确实能让人感觉到如沐春风。 在韩绍这番温和笑容下,各家一众大能似乎也暂时忘却了昨日的阴冷记忆,心神放松了不少。 微微迟滞之后,忽然有人问道。 “敢问冠军侯……这碑文所书,可确是冠军侯心中所想?” 料想中的马屁没有听到。 反倒是听到了这么一出意料之外的问题,韩绍心中讶异了下。 眯着眼睛打量了说话那人一眼,韩绍点头道。 “是又如何?” 说着,口中顺势道。 “大丈夫生于世,既提三尺长剑,若不能驱除蛮虏、尽诛来犯之敌,何不自戕以谢天下?” 听闻韩绍这话,说话那人看着韩绍,似乎在分辨他这话的真假。 而后忽然无声向着韩绍躬身一拜。 紧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韩绍看着身前转眼拜倒一片的身影,不禁愣了一下。 一时间没弄明白这些老东西的用意。 毕竟他在城门外立这石碑,也不是给他们看的。 而是用来给未来的冠军城,乃至是整个草原立规矩的。 不过拜都拜了,韩绍还能拦着他们不成? 反正他又不吃亏。 所以在生生受了这一拜之后,韩绍也懒得刨根问底,挥手便让他们起身。 “走吧,进城再说。” 说完,也不等各家一众大能回应,直接策马入城。 马蹄沉重,铠甲铿锵间。 陷阵营一千三百铁骑,紧随其后进入城中。 各家一众大能看着这些无视自己等人,直接策马而过的铁骑,难得没有生出怒意。 在被石碑上那些血字,莫名消解掉心中的敌意之后,冷静下来的他们忽然开始尝试用另一个角度看这位强势崛起的幽州新贵。 “或许……可以不用为敌?” 听到人群中突然说出的这话。 就算是昨天那尊差点被韩绍一掌拍死的大能,竟然也没有在第一时间怒而反驳。 而是在沉默思忖片刻之后,忽然应声道。 “善。” 乌丸部如今尾大不掉,已经成了整个幽州的威胁。 算是大敌在前。 姓韩的这厮虽然霸道、冷酷、手段狠辣,甚至刚刚还阴杀了他们不少人。 但在不与之为敌的前提下,有这样一个人顶在所有人前面。 或许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毕竟尽管对于他们这些大族、宗门来说,此獠是一个外人。 可与乌丸蛮族相比,姓韩的这厮却依旧是自己人。 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 这个道理其实没有这么难以理解。 众人悄然沟通了一阵。 为首的陈家大能微微点头,然后道。 “再看看吧。” “看看这次他跟我们开出什么条件再说。” …… 第二百一十一章 叔侄!请罪奏疏!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二百一十一章叔侄!请罪奏疏!府衙设宴。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不时传来些许谈笑。 并没有预料中的剑拔弩张,相反显得极为和谐。 年轻的冠军侯高居主座,那位传言中艳绝人寰的姬妾默默陪侍一旁。 只是其女神色淡然,仪态端庄,这倒是与传言中的妖媚大相径庭。 与一众陷阵营将领相对跪坐的各家大能,心中默默评价了一句,便不再多看。 此时他们在思考韩绍刚刚说出的那一番话。 或者说,他想要的所谓‘报答’。 与他们预想中的狮子大开口不同,对方开出来的条件,并不苛刻。 甚至简单到让他们有种对方是不是又在给他们挖坑的感觉。 没有勒索巨额财货,也没有索要什么珍稀宝物。 只是将城中所有的一切,全部收归冠军侯府所有。 然后由冠军侯府重新分配。 此外但凡在这城中经营、通商,都需要向冠军侯府交足赋税。 所有与草原交易的货物,都要经由冠军侯府确认、允许才能通行。 一旦查出不允许向草原售卖的禁物,冠军侯府不但有权全部查没,还要处以十倍以上的罚款。 情节严重的,还要论罪处死! 面对这样的种种限制,在今日之前,别说是答应了。 怕是有人提上一提,都会被他们喷上一脸口水,然后大耳瓜子招呼一通,嘲笑对方的不知死活。 毕竟他们早就在这幽北之地百无禁忌惯了,又怎么会愿意被人生生套上一道狗链子? 可现在面对上方那道面色平淡的身影,他们却是慎重考虑起来。 一阵沉吟思忖之后,他们终究还是舍不得冠军城这条经营多年的商路。 渐渐安静下来的堂中,终于有人出声道。 “若是我等日后按照冠军侯的规矩行事,冠军侯能否保证,前些时日的惨事不会重演?” 韩绍饮了一口虞璇玑奉上的酒水,淡淡一笑道。 “本侯有守土之责,前日惨事也不过是本侯初来乍到,一时不察让蛮狗钻了空子,日后断不会发生。” “不但如此,本侯既然食了你们的赋税,便有义务护卫尔等财货的安全。” “只要你们守本侯的规矩,除了城中安全无虞,本侯还能保证冠军城外百里商道的安全。” 听到韩绍这话,各家一众大能彼此对视一眼。 他们并没有指望韩绍口中所谓的百里商道安全,只要在这城中不出事就好了。 所以在一阵神念沟通之后,他们便点头道。 “既然如此,回去之后,我等会跟族中商议一番,尽快给冠军侯答复。” 韩绍闻言笑道。 “无所谓,你们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本侯只是通知伱们一声罢了。” 这般霸道到近乎不给颜面的话语,顿时让一众大能心中老大不舒服。 可他们还忍了下来。 毕竟跟讲‘礼’的人才能讲‘礼’,面对这韩绍这等人,他们也只能在心里暗骂一声。 ‘果然是粗鄙武夫!’ 然后在面上挤出一分笑脸,继续今晚的宴席。 等到晚宴结束,各家之人齐齐退下。 韩绍没动,堂中李靖等人也就没有离去。 “侯爷觉得他们会答应吗?” 作为韩绍起家所倚仗的四人之一,齐朔难得露脸道。 韩绍瞥了他一眼,笑着反问道。 “为什么不答应?” 齐朔抿了一口酒,迟疑道。 “咱们不是刚杀了他们的人吗?这口恶气他们就这么忍了?” 在齐朔看来,若是有人杀了他的袍泽,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报此血仇。 哪还能像这样,不但无视血仇,还跟仇人合作? 韩绍笑而不语,转而看向下方跪坐的其他人,然后问道。 “你们觉得呢?” 赵牧想了想,接话道。 “这些世家大族的想法,与我们武人不同,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面子不重要,仇恨自然也不重要。” 听闻赵牧这话,堂中众将忽然觉得,相较于他们在战场上的冷酷无情。 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地方宗门才是真正的冷血。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与众将闲聊了一阵之后,韩绍便让他们退下了。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姜虎迟疑了下,竟然独自留了下来。 似乎有话跟自己想说的样子。 韩绍以为他是对虞璇玑的存在,有些不满。 顿时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挥手让虞璇玑先回了后衙。 然后提着酒壶在姜虎身边坐下。 “叔父,有话想对绍说,不妨直言。” 姜虎看着韩绍身上奢华的彻侯锦衣,有些不自在地扭动了下身躯。 韩绍见状,亲自给姜虎添了一杯酒水后,温和笑道。 “绍这条命,都是叔父救的,没有叔父,又哪来绍的今日?你我叔侄之间,又何必见外?” 听到韩绍这话,姜虎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借着酒劲定了定心神道。 “侯爷……” 见这声称呼让韩绍黑了脸,姜虎迟疑了下终于换回了曾经的称呼,然后道。 “绍哥儿,你别嫌叔父迂腐。” “叔父只是觉得你这次做的有些不妥。” 听闻姜虎这话,韩绍愣了下,失笑道。 “如何不妥?还请叔父教我。” 姜虎见韩绍在自己面前一如既往地恭敬,心中不无感慨。 组织了下语言,这才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在他看来,之前城中那些大族中人是不用杀的。 像今日这般坐下来谈论一番,不也解决了问题? 面对姜虎的质疑,韩绍神色间没有丝毫不满。 因为他知道姜虎并不是在责备自己,只是在替自己担心。 怕自己骤然显贵,被力量和地位迷失了双眼,最终行将踏错,酿成苦果。 韩绍看着姜虎淡淡一笑,想了想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忽然道。 “叔父还记得隔壁柳家,曾经养过的那条狗吗?” 见姜虎神色愕然,韩绍笑道。 “小时候,每一次我路过柳家,那条恶犬都对着我狂吠不止。” “有一次我提着肉食路过柳家,那条恶犬上来就咬住我手里的肉食,不管我怎么吓唬它都不松口。” “我没办法,捡起一根木棍,重重地砸在它的头上,砸得它头破血流,这才让它松口,保住那块肉食。” “那条恶犬从那以后,才对我真正恭敬起来。” 姜虎闻言,仔细回味了下韩绍的话。 这才明白过来。
如今的这些大族、宗门,就是当初柳家的那条恶犬。 咬在嘴里的肉,又怎么可能轻易吐出来? 非要一棍子重重砸在它的头上,砸得它头破血流,它才会松口,才会感觉到畏惧。 换而言之,若不是韩绍近乎屠光了他们的人。 若不是韩绍一道神念便将他们一尊第六境打得半死。 这些大族、宗门中人,哪会这般冷静地听他韩某人说话? 哪会这般容易就表示会守他的规矩? 醒悟过来的姜虎,目光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郎,熟悉中似乎带着几分陌生。 小片刻之后,忽然笑了。 “绍哥儿竟从小就有大智慧,是叔父驽钝了。” 韩绍笑着给姜虎再次续了一杯酒水,然后举起手中的酒盏与姜虎轻碰了一下。 “绍年少轻狂,叔父老成持重,能有叔父护持,是绍的幸事。” 姜虎闻言,心中一阵惭愧。 可随后却仿佛想通了什么,哈哈笑道。 “只要绍哥儿不嫌叔父老迈昏庸,叔父哪怕霍出这条命,也会帮辅绍哥儿成就一番大事业!” 说着,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起身离开。 韩绍看着姜虎离开的背影,心中也有些感慨。 他那话不是虚伪客套。 姜虎的存在,确实是他的幸事。 最起码有他,有公孙辛夷,有姜婉,才会让他觉得他此时身处的这方世界,不是一款单纯骑马砍怪的简单升级游戏。 提着酒壶抿了一口酒水后,韩绍冲着虚空道。 “请罪的奏疏,准备好了?” 中行固踏步走出虚空,恭恭敬敬地递上一道文书。 “请侯爷过目。” 韩绍抖手间,奏疏在面前展开。 蛮骑破城,这事可大可小。 哪怕没死多少人,但也不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与其被别人捅出去,还不如自己报上去。 只要太康帝对他的信任还在,自然不可能因此褫夺了他的爵位。 无非是先前积累下来的名声,有所污损罢了。 不过有了那五千蛮族首级填补,想来影响也不会太大。 所以在一眼扫过奏疏的内容,见没什么问题之后,韩绍便点头道。 “就这么发吧。” …… 时间晃眼即过。 年节的喜庆,似乎须臾间便落下了帷幕。 总会让人免不了在心中生出几分唏嘘与意犹未尽。 神都镐京。 作为一名微末小官的赵乾,看着眼前这被薄薄晨雾笼罩的皇城,回想着前些时日的热闹,一时间竟有些出神。 今年恰逢今上登极甲子。 年节之时,一场热闹的庆典,自然是免不了的。 只是繁华落下之后,日子该过还是得过。 百姓如此,他这个微末小官自然也是如此。 拖着几分不情愿的步伐,赵乾终究还是来上衙了。 “这般日复日、年复年的重复日子,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若他是世家出身,这朝堂之上还有个盼头。 只要熬上几年资历,或许等待自己的就是青云直上。 可惜他不是。 若他有个名门大宗作为背书,也不算绝望。 至少朝堂之上混不下去,还能调往地方。 假以时日,就算不能成就一州牧守,也能担任一方郡守、县令。 只可惜啊…… 他也不是宗门中人。 这样一来,或许直到耄耋之年,自己垂垂老矣,也依旧是今日这般吧…… 想到这里,赵乾强忍着心中的苦涩与愤懑,笑着与同僚见礼。 又忙不迭向上官叩拜。 然后才浑浑噩噩地在署衙班房内坐下,开始处理起繁杂的事务来。 好在年节刚过,并没有什么大事。 大雍各地递上来的奏疏,也大多是说些喜庆话。 反正都是些没什么价值的废话。 只是这种奏疏看似除了浪费纸张和朝廷运力,毫无意义。 实则暗藏玄机。 最起码赵乾单单只需要看一眼这些奏疏抬头,便可知道这些地方官员哪些是归属于北宫,哪些又是属于陛下的南宫。 不过这些太过高大的东西跟赵乾这样的微末小官,关系不大。 他只是感慨近些年来,归属于南宫那边的奏疏越来越少了。 这让赵乾心中不禁替那位陛下感到有些难过。 毕竟真要说起来,以他的出身能当上这等微末小官,还得感激那位陛下早年的一些举措。 只可惜也仅此而已了。 因为那位陛下给了他们这些寒门子弟的希望,也仅此而已。 反而是这种看到希望,又轰然破碎的感觉,更让人绝望。 甚至让人忍不住心生怨恚。 赵乾脑海中胡思乱想着,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毕竟这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断重复的简单工作,早已化作了肌肉本能。 根本不用费什么脑子。 只是随着时间一分一毫的过去。 临近下职的时候,赵乾手中机械的动作,忽然一顿。 来自幽州的奏疏? 赵乾心中一动,下意识放缓了手中的动作,仔细看去。 这一看之下,赵乾脸上麻木的神色,瞬间一变。 三千蛮骑入寇冠军城! 破城而入,杀戮无算! 冠军城! 他们一众好友私下聚会,时常挂在嘴边的地方,赵乾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座曾经名为定北城的城地。 正是如今是那位冠军侯的封地! 这怎么可能? 赵乾赶忙查看起这封奏疏的署名,发现是一座临近冠军城的郡县,顿时心中一沉。 而他这番神色变化,顿时引起了身边同僚的注意。 “怎么了?可是哪里出事了?” 听闻这话,赵乾下意识摇头道。 “没什么,估计是早间吃坏肚子了。” 说着,赵乾悄无声息地将那封奏疏丢掉了一旁。 而后作势起身前去如厕了一番。 等回来之后,便故作平静地继续翻看起其它奏疏。 这一翻看之下,顿时又找出了几封有关此事的奏疏。 赵乾一咬牙全部私自扣留了下来。 等好不容易到中午下衙,赵乾再也顾不得其它,快步走出署衙。 然后聚拢起一众好友,沉声道。 “出事了!” …… 第二百一十二章 义士!元神真人,竟只是小卒?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二百一十二章义士!元神真人,竟只是小卒?酒肆隔间之中。 一众好友刚落座,便听赵乾面色严肃地吐出‘出事了’三个字。 出事? 他们这一众微末小官,能出什么大事? 可这份疑惑只维持了一瞬,很快便有人反应了过来。 “可是……幽州出了什么变故?” 不得不说,他们这些人虽然地位不显,且大多修为不高,但脑子却转得极快。 一言点破之后,其他人也明悟了过来。 齐齐看向赵乾,等待着他的确认。 赵乾也没有卖关子,直接将今天在署衙中看到的奏疏原封不动地在众人面前讲述了一遍。 蛮骑入寇,冠军城被破? 众人听闻之后,顿时面色各异。 有人试探问道。 “那位冠军侯和他的陷阵营呢?” 赵乾摇头,表示那些奏疏写得模糊,似乎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事,并不清楚内情。 听闻这话,众人略微沉默下来。 幽州地远,消息不畅。 单靠几封措辞模糊的奏疏,他们也分析不出什么东西来。 更不知道那位冠军侯如今的处境,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不过已经有不少人在心中对那位冠军侯生出几分失望。 他们这些人都是些郁郁不得志之人。 平日里臧否时政,倾诉苦闷,渐渐也就成了好友,时常相聚。 说是抱团取暖也好,说是志同道合也罢。 但大抵心底的那一抹热血还没有彻底冷却。 所以才会被那位冠军侯在战场的传奇战绩所折服、倾倒,不时关注。 可现在听得对方转眼之间便翻了车,心中又怎么可能不失望? 只是在这份失望中,众人心中还是保存着几分希望的。 所以在迟疑了一阵之后,有人便道。 “这样吧,赵乾你那边先拖着。” “咱们这边尽快跟令狐君取得联系,他与那位冠军侯相交莫逆,引为知己,说不准会知道些内情。” “咱们晚上再聚,看看情况再说。” 他们也说不好自己等人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去帮那位冠军侯。 明明自己等人与那位冠军侯素未蒙面,更没有受过他半点恩惠。 但有些事情似乎就这么下意识地做了。 甚至就连令狐安在听到事情的经过后,也有些愣神。 他是准备帮韩绍在神都,网罗一些帮手。 可时间太紧,一切都还没得及着手去做。 却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自发地做到这种地步。 特别是那赵乾。 私自扣下地方奏疏,不被发现还好。 一旦被发现可就是破家灭门的大祸! 念头急速转过间,令狐安看着那冒险进入南宫范围寻自己的小官,叹息一声。 “有劳诸位为咱家那位好友费心了。” “咱家替冠军侯谢过诸位。” 说着,冲对方深揖到底。 而后悄然对他传音道。 “放心,此事是冠军侯故意为之,只为清理些许癣疥之患。” 听闻这话,那前来报信的小官睁大了双眼。 眸中忽然生出几分怒意。 “怎能如此?” 引狼入室。 让蛮骑践踏大雍之土,屠戮大雍之民! 这等作为与数宗忘典的无耻奸吝何异? 这一刻,他心中既愤怒,又失望。 顿觉自己的满腔热血错付了妄人,当即就要怒斥一声,拂袖离去。 见他这般反应的令狐安,赶忙拉住他,传音解释道。 “你误会了!” “冠军侯何等英雄人物,连我等天使盘剥地方官吏都忍不了,又怎会做出如此错事?” 听闻令狐安这话,那报信小官顿时想起之前令狐安转述一番的言论。 ‘天使掠之百官,百官必掠之民,百姓艰难,无处可掠,徒之奈何?’ 能说出这话的人,应该不会是无视百姓死活的人吧? 见对方总算收敛了几分怒意,令狐安这才叹息一声接着道。 “实际上,如今的冠军城就是一座空城。” “城中也没有百姓,有的只是一群世家、宗门贪婪无耻之徒!” “先前定北城遭劫时,他们全然不见踪影,如今蛮族退却,他们却是迫不及待地开始出来瓜分城中利益了。” “冠军侯明面上奈何不得他们,不得已之下,才假蛮族之手,除掉了他们!” 六扇门的消息,比韩绍的请罪奏疏,先行一步到了神都。 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这件事的内情,李赫也没有丝毫隐瞒令狐安。 所以令狐安对整件事的过程,知之甚深。 而听闻整个过程的那小官,面色怒意不减。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对着韩绍,而是对那些地方大族、宗门。 “无耻之尤!当真该死!” “如今这大雍的天下,坏就坏在这些人身上!” 寒门和这些世家大族、名门大宗,天然站在了对立面。 正是因为这些庞然大物的存在,才让他们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这般怒骂一声。 平缓了几分心情的那小官,顿时对自己刚才的误会,生出了几分愧疚之意。 “是某莽撞了,误会了冠军侯!还请令狐君恕罪!” 令狐安见状,赶忙将对方扶起。 口中顺势道。 “此地不便,其他的话,晚间相聚时,咱家再跟你们详谈。” “到时候咱家再给伱们介绍几个来自幽州的朋友。” 令狐安在‘幽州’二字上,着重了几分。 那小官明显意识到了什么,眸中顿时一亮。 “可是冠……” 令狐安拍拍他的肩膀,言笑晏晏道。 “你们不是对冠军侯当初在草原上血战的过程,一直很感兴趣吗?” “到时候你们可以跟那位好好沟通一下。” 说着,令狐安眨了眨眼睛,蛊惑道。 “因为那位……可是亲历者!” 令狐安这话出口,瞬间让那小官瞪大了眼眸,激动道。 “果真?” 令狐安肯定点头。 “千真万确!” …… 一下午。 心中不安的赵乾,自然是度日如年。 向来得过且过的他,出奇地勤快起来。 快速翻看着这些分发到他手中的奏疏。 好在这些奏疏,都是按照属地分发到他们手中的。 他倒是不担心来自幽州的奏疏,流落到署衙其他同僚手中。 直到申时初刻,他终于再次翻看到了一份来自幽州的奏疏。 ‘臣冠军侯绍!’ 看到这个署名,赵乾瞳孔一缩,心中狂跳。 老实说,对于自己上午私自扣下各地奏疏的行为,他是有些后悔和后怕的。 因为那一刻的本能作为,一旦事发,自己必定万劫不复。 强忍着心中的忐忑,赵乾认真查看起手中的奏疏。 略过前面的喜庆话后,赵乾很快意识到这是一封请罪疏! 失地、失民! 一旦朝廷认真追究起来,怕是这位新晋冠军侯的爵位,转眼就会因此褫夺! 赵乾心中瞬间沉到了谷底。 可随着他往下看去,前一刻还低沉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
出城剿灭马匪。 三千蛮骑趁城中空虚,袭杀城中生民数百! 为复此仇,挥军千里,斩首五千六百一十三级! 于城门外筑京观,立警示碑! 见这封请罪奏疏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写得明明白白。 赵乾心中瞬间意识到,这事问题应该不大。 最次也是个功过相抵! 只是此刻他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里。 此时他所有的心神,都被奏疏中的那句话所吸引。 甚至就连体内因为岁月蹉跎而微凉的血液,也渐渐沸腾起来。 【犯我雍地者虽远必诛之】! “好!” 单单是这一句话,他今日这一番冒险就算是值了。 情绪激动之下的赵乾,一个没忍住直接拍案而起。 如此巨大的动静,顿时将署衙中的一众同僚吓了一跳。 平日里一直看他不顺眼的王主事,怒斥道。 “署衙重地,妄自喧哗!” “赵乾!你好大的胆!” 面对上官的呵斥,以及同僚的异样目光,终于意识到自己失态的赵乾,赶忙一面赔罪。 一面将那封来自幽州冠军侯国的奏疏,拿给所有人看。 不得不说。 能在另一方世界塑造一个民族特性,并且流传两千年的话语。 在这方世界杀伤力依旧巨大。 很快整个署衙中的一众官吏,不管平日里如何蝇营狗苟。 此刻都因为这封明明是请罪奏疏中的一句话,心神激荡了几分。 有人同样忍不住大声叫了一声好! 就连那一向看赵乾不顺眼的王主事,此时也顾不得跟赵乾计较了。 与这些小官小吏的激动相比,他的表情明显要平静许多。 看着这封署名【冠军侯绍】的请罪奏疏,眼神游离了一阵,而后猛地阖上。 一边呵斥众人安静。 一边拿着奏疏,快步往外走去。 赵乾看着王主事匆匆而去的背影,也没管他去的方向到底是北宫一片的丞相府。 还是南宫一片的甘泉宫所在。 等一众同僚的注意力没在自己这边之后,这才将之前自己私自扣留下来的几封奏疏,重新找了出来,塞进了他们本该待的位置。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这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动作却被其中一位同僚看在眼里。 “赵掾史,王主事说得没错,你胆子还真不小。” 私自扣留奏疏,就不说了。 绝对是足以论死的大罪。 而私自出现调换奏疏顺序的罪名,同样不小。 因为有句话叫先入为主。 同样一件事,阐述的顺序不同,很可能会影响上位者的感官,甚至是最终的决策。 这一点,他们这些经年老吏,再是清楚不过了。 听到耳畔这声戏谑的传音,赵乾面色微白。 可在抬眼看清说话那人之后,脸色又恢复了正常的神色,笑道。 “周掾史准备告发我?” 周掾史闻言,微微摇头。 “这倒不会。” 说着,余光瞥着赵乾,轻笑道。 “赵掾史不是说过么,我也是幽州人。” 时人重乡土。 不管怎么样,那位冠军侯都是幽州人。 有事就算不帮上一手,也不会落井下石。 否则就会被世人鄙夷。 赵乾闻言,微微一笑。 正想说什么,便听那位周掾史忽然道。 “对了,上次你不是说要介绍几位朋友与我认识的吗?” “何时能够成行?” 听到周掾史这话,赵乾一拍脑门。 上次就说要将这周掾史带过去与自己那些好友认识,后来那晚的晚宴,因为有事临时取消了。 这一来二去,竟然耽误了。 不过也不打紧。 “今晚吧,今晚你与我一道同行,想来定然不会让你失望。” 周掾史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道。 “善。” …… 下衙之后。 两人换了一身便服,见天色不早了,便坐着马车往那间酒肆而去。 入了酒肆隔间。 已经提前到来的一众好友,看着模样陌生的周掾史,顿时愣了一下。 心中挂着事情的他们,看着赵乾神色多少有些不满。 可当听赵乾介绍说,周掾史是幽州人的时候。 众人的眼神这才缓和起来。 等赵乾将下午看到的那封奏疏讲述出来之后,众人眼眸锃亮。 尽管事情的经过,他们已经从令狐安那边得到了。 可筑京观和立碑文的事情,令狐安却没来得及跟他们说。 “善!” “壮哉冠军侯!” “不错!我堂堂大雍,面对蛮狗就该如此!” 一片叫好声中。 赵乾也从众人口中听到了这事的真正内情。 如此一来,赵乾眼中也泛起了亮光。 借刀杀人! 再以那些蛮骑的头颅,作花献佛! 当真是好手段! 从此事之中也可以看出,那位冠军侯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武夫! 虽然行事狠辣了些。 但跟那些蛮族、世家、宗门,讲什么仁义? 在他们眼中,蛮族该死! 世家、宗门,亦该死! 韩绍这般行事,反倒是正合他们这些寒门中人的心意。 想到这里,赵乾忽然神色一动。 ‘若是这神都无有出头之日,那幽州冠军城……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正心思游离之际。 酒肆隔间外,又来人了。 是令狐安! 说起来令狐安虽然是残缺之人,为世人所鄙夷。 但其人才学却是不差,本身也是寒门出身。 为人更是古道热肠。 在场众人过往或多或少都曾受过他的恩惠,所以都很敬重他。 所以在见到令狐安到来的时候,众人赶忙上前见礼。 令狐安见状,连声抱歉道。 “咱家出宫多有不便,来晚了,诸位见谅。” 说着,又问道。 “赵乾赵掾史在哪儿?” 骤然被点名的赵乾站起身,刚要说话,便听令狐安感慨道。 “真义士也!” 说着,和身边那名年轻人冲他躬身一拜。 赵乾受宠若惊,连忙避开。 “举手之劳!不敢当此大礼!” 虽说是举手之劳,但其中蕴含的危险,却是天大的干系。 对此,令狐安起身后,没有多说什么。 反倒是他身边那眉眼锐利的年轻人,真诚道。 “赵掾史今日援手之恩,我家侯爷定会铭记!日后定有厚报!” 听闻这话,在场众人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位陌生年轻人身上。 有人心中一动,便问道。 “这位可是来自……冠军侯麾下?” 年轻人不卑不亢,淡淡一笑道。 “不才李赫,昔日侯爷麾下一小卒尔。” 说着,不着痕迹地放出几分气机。 众人目光悚然一惊。 好家伙! 元神境真人,只是小卒? …… 第二百一十三章 重情重义冠军侯!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二百一十三章重情重义冠军侯!酒肆隔间。 李赫说完那话之后,目光便若有若无地扫过众人。 元神境的强大视力,让他清晰地看到了众人眼中闪过的那一抹震撼之意。 见目的已经达到,李赫心中微微一笑。 接着也不管是不是有喧宾夺主之嫌,主动引着众人落座。 一旁的令狐安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一面跟着李赫的脚步,往堂中走去。 一面笑着为李赫介绍堂中众人的身份、官职。 只是在即将落座的时候,看着堂中的主座,两人争执、谦让了一阵。 可最终李赫还是没能拗过令狐安的坚持,坐上了堂中首座。 坐下的那一刻,李赫摇头笑道。 “李赫一介边地武夫,不懂规矩,僭越了。” 实际上,他也只是谦让、试探一下。 要是今日这堂中首座,令狐安不让。 他可就要好好掂量一下这位令狐君的真正为人了。 毕竟如今他的身份,算是侯爷特使。 在这神都镐京之中,一言一行皆代表着侯爷。 以侯爷的尊贵地位,自然不能屈居他人之下。 当然这还涉及到日后在处置京中事务时,他与令狐安的主次问题。 这些都容不得他李赫退让。 不过在经历过刚刚的试探之后,李赫算是对令狐安放心了几分。 ‘果然没辜负侯爷那句‘令狐安真君子’的评价!’ 心中这般评价一声。 见令狐安要在下首的位置坐下,李赫赶忙拉住他。 “若是令狐君不嫌李某粗鄙,可与李某同坐!” 令狐安有些意外地看了李赫一眼。 心中也是感慨。 ‘这李赫难怪能被冠军侯信重,委以重任!单是这份灵动心思,常人难及!’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 神都之地,虎狼环伺,某种意义上讲可谓是龙潭虎穴。 能被派到神都支持事务的人物,又怎么会简单? 心念倏忽转过之后,令狐安笑道。 “李君随冠军侯诛蛮族、踏草原,火烧乌丸龙城,功勋卓著!何言粗鄙?” “倒是咱家残缺之人,能得李君盛情,惭愧、惭愧!” 说完,令狐安也不再谦让,施施然在李赫身边右手边坐下。 大雍以左为尊。 这般座次既明确了李赫的地位,又给足了令狐安的颜面。 可谓是皆大欢喜。 酒肆堂中众人见状,眼神望向主座上的两人,心中不禁暗道。 ‘看来令狐君与那位冠军侯的关系,比想象得要深厚许多!’ 而这恰恰也是李赫想让他们看到的。 见时间差不多了,端坐于主座之上的李赫,便鼓掌示意道。 “布席。” 很快一众女侍便鱼贯着奉上酒水、美食。 众人看着座前食案上一道道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珍馐美馔,心中又是一阵暗自咋舌。 好大的手笔! 神都居,大不易。 这样的饭食,以他们这些人的俸禄,怕是一顿下来,接下来很长时间都要吃糠咽菜了。 正面色犹疑之际,堂上首座的李赫似乎看出了他们的想法,忽然笑道。 “李某初来神都,无处落脚,便盘下了这座酒肆。” “以后诸位贤君若是得空,可以常来坐坐,一应花销,皆由李某承担,无需顾虑。” 听闻李赫这话,众人面色一动,连连摆手道。 “这……这如何使得?” “不错!怎能让李君破费?” 李赫闻言,大手一挥道。 “钱财,不过身外之物。” “李某平日最好交友!诸位能与李某相交,便是给李某面子,如何使不得?” “诸位不愿,莫不是瞧不上李某?” 李赫这话说完,目光看向众人。 虽然没有任何威胁之意,却让人生不出拒绝之意。 只是平白受人恩惠,以他们的骄傲,多少有些难以开口。 正想着如何应对的时候,还是令狐安率先笑道。 “李君军中武人,性子果然直率。” “如此,咱们就谢过李君了。” 说着,举起手中的酒盏,作势道。 “来,李君远道而来,咱们今日就借花献佛,敬李君一盏,也算是替李君接风洗尘了。” 令狐安能在宫中如鱼得水,其人自然圆滑得很。 三言两语,便算是给了原本有些忸怩的众人一个台阶,将此事默认下来。 齐齐举起酒盏,笑着向李赫敬酒道。 “李君盛情,咱们就却之不恭了。” 有了这个开头,场面不出意外地热闹起来。 觥筹交错间,酒酣耳热的众人也放开了束缚,很快追问起去岁草原一战的细节来。 面对堂中那一张张热切、好奇的面容,李赫言笑晏晏。 顺势便将当初那一战的细节娓娓道来。 不得不说,李赫这厮口才不错。 哪怕是当初败退之后的仓惶逃命,都被他讲得惊险刺激。 听得在场众人一阵热血澎湃。 当然这其中的着重点,还是放在了韩绍的身上。 讲他如何一骑当先、身先士卒,如何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总之在他口中,那位昔日不过军中普通一小卒的韩绍,已经不再是人,而是神明! 一尊在战场上纵横驰骋的无敌战神! 这尊战神带着他们区区三百骑,冲破万骑围堵! 以天门境大宗师的修为,临阵射杀元神境大宗师! 而后带着他们转道向北,一路搅动草原万里风云! 直至马踏乌丸王廷所在龙城! 种种事迹,其实在场众人之前已经听旁人说过不少。 可道听途说,又哪有作为亲历者的李赫亲口讲述来得震撼? 有聪明的,早在李赫刚刚开口时,便掏出了纸笔,不顾仪态地当场奋笔疾书起来。 一边听,一边记录。 生怕了漏掉其中的任何细节。 而作为讲述者的李赫,此时也与先前给众人的印象完全不同。 声音抑扬顿挫不说。 那双本就锐利明亮的双眸,更是亮得出奇。 每每提到战场上的某道身影,语气都会不由自主变得激昂起来。 内里的狂热与崇敬,不但感染着身边所有人。 引得场中本就对那位冠军侯心怀仰慕的众人,甚至忍不住当场沉喝一声。 “壮哉!冠军侯!” “壮哉!我大雍锐士!” 说着,举起手中的酒盏,放声道。 “为冠军侯!” 话音一落。 在场众人齐齐举起酒盏。 “饮甚!” “饮甚!” 看着眼前喧闹的一幕,久在宫中那等阴冷诡谲之地的令狐安,也是忍不住心中的躁动,放声感慨道。 “大丈夫当如是哉!” 只是这话说完,原本喧闹的场面却是渐渐诡异地沉寂下来。 没错。 大丈夫生于世间,当破阵杀敌、斩尽敌首,挽狂澜于即倒,立不世之功!
那位冠军侯做到了。 可他们呢? 日复日、年复年,在这神都中蹉跎大好年华。 任由体内的热血和不甘的灵魂,在岁月的消磨下,随着这大雍一同腐朽、一同日薄西山。 可……不甘又怎么样? 上进的通道,早已被世家大族所把持! 哪怕再是庸蠹蠢物,也能凭借家世高居朝堂之上。 对着他们这些寒门英才指手画脚,呼来喝去! 就算是舍下这一切,投身地方州郡,结果又能好到哪儿去? 本地大族、名门大宗。 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宛如铁桶。 可谓是万世不易! 他们这些无依无凭之人,别说站稳脚跟了,一旦触及各方利益,便是一个死得不明不白的下场。 这一刻,他们恍惚间忽然发现这大雍虽大。 竟然没有他们这些寒门之人一寸容身之地! 片刻之后,有人猛地灌了一口闷酒,声音不无怆然道。 “可惜如冠军侯这般……世间仅一人也!” “世道如此,徒之奈何?” 众人闻言,一阵默然。 大雍立朝至今。 算上当朝太康帝,历经九帝,两千一百四十二年。 能以寒门、平民之身登上高位的,前面千年尚有一些。 后来就寥寥无几了。 而这近三百年来,却是仅冠军侯一人而已。 这或许就是赵乾不惜冒险私自扣留那些奏疏,其他人也不顾事后被牵连,为之奔走的根源所在。 世间幽暗。 没人会愿意自己心间仅存的那点微光熄灭! 令狐安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声感慨,竟让原本热切的场面渐渐冷了下来。 一时间也有些尴尬。 正想说些什么挽回局面的时候,忽然听得有人出声道。 “我倒是觉得诸君没必要这般颓丧……” 面对这般突如其来的话,在场众人不禁愣了一下。 旋即齐齐向话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见说话的那人似乎是那位被赵乾带来的周掾史,神色不由讶异了下。 “周掾史此话何解?” 被众人目光所打量,周掾史并没有多少不自在。 神色平静地浅饮了一口酒水,而后才道。 “不知诸君可曾听过一句话?” “一人得道,鸡犬亦可升天。” 说着,不无自嘲道。 “刚刚周某听闻李君所讲,心中便在想。” “这世间英才豪杰千千万,但能如冠军侯那般成就不世功业的,不说一个也无,也是凤毛麟角。” “最起码若是换做周某身在冠军侯当时的处境,别说是成就功业了,怕是保命也难!” 周掾史这话可谓是大实话。 那位冠军侯这一路行来,简直可谓是传奇。 常人无论如何,别说是复刻那位冠军侯的成功了。 怕是连想想,都会觉得不可能。 可越是实话,越是扎心! 意识到这一点后,众人神色越发颓然了。 索性又喝了几口闷酒,然后道。 “周掾史有话不妨明言。” 对于众人这话,周掾史笑了笑,却没有接话。 反而放下手中的酒盏,忽然起身向着主座的李赫躬身一拜,而后道。 “周某厚颜,想跟李君求一个颜面。” 李赫见状,似乎被惊了一下。 赶忙起身避开这个大礼,而后身形一闪,亲自上前扶起周掾史。 “周掾史有话直说,李某一介武夫,哪能受此大礼?” 周掾史顺势起身,轻笑道。 “周某孑然一身、身无旁物,唯有这一副无用之躯,于这神都蹉跎多年。” “如今年岁日长,日渐思家……” 听闻周掾史这话,不但李赫愣了一下。 好在作为同僚的赵乾,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出声解释道。 “李君有所不知,周君为赵某同僚。” “幽州乃是周君故土!” 幽州人? 听到这话,李赫神色震惊了一下。 然后一把抓住了周掾史的臂膀,神色隐现激动。 “原来周君乃某同乡!怎么不早说?” 说着,李赫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小块残布包裹的东西。 随后轻轻揭开那块小小布裹。 看李赫这副视若珍宝的模样,众人本以为是什么珍稀之物。 个个怀揣着几分好奇,伸长了脖子去看。 可等看清之后,却见那残布中包裹的,竟只是一小撮黑色的土灰,不免有些失望。 正疑惑不解间,却见李赫将那土灰置于周掾史面前道。 “周君离家日久,如今可还识得此物?” 周掾史此时神色同样疑惑,定定地看了李赫掌间一阵,忽然也激动起来。 “莫不是……莫不是……” 见周掾史果然认出了此物,李赫这才道。 “这是先前李某离家前,侯爷亲自赠与李某的一柸乡土。” “如今李某分润一些给周君,如何?” 说着,也不给周掾史拒绝的机会。 动作小心地从土堆中分出一小份,然后撕下一角衣襟包好,递给对方。 周掾史手捧包好的乡土,原本平静的神色,渐渐颤抖。 片刻之后,双目已经泛红。 “多……多谢李君相赠!” “某不见故乡之土,已二十载!” 说着,堂堂七尺男儿,竟已泣不成声。 总算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在场众人见状,神色无不动容。 只是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已经不在周掾史的身上了。 而是将目光看向小心将剩下乡土收入怀中的李赫。 已经收敛了情绪的李赫见状,冲着众人笑了笑。 “让诸君见笑了。” “尘土虽贱,却是乡土。” “残布虽残,却是我家侯爷贴身之衣,由不得李某不珍重!” 听闻李赫这话,众人神色震动。 临别赠土! 裂衣裹之! 这一刻的他们,脑海中忽然对那位素未蒙面的冠军侯,有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那就是重情重义! 换位思考之下,若是自己是这李赫。 士为知己者死! 主君如此待我,如何能不肝脑涂地以报之? 一时间,他们竟有些羡慕起李赫起来。 而这时,做完这一切的李赫再次看向那周掾史,示意他继续将没说完的话说完。 收敛了激动之意的周掾史,一面将赠礼贴身收好。 一面再次躬身向着李赫一拜,情真意切道。 “周某无用之人,冠军侯可愿用之?” 这话出口,酒肆之中的气氛微微一滞。 一双双眼眸神色震惊地望着周掾史。 这是要辞官,投靠那位冠军侯? …… 第二百一十四章 将北行!朋党!神都北宫!(有增加!)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二百一十四章将北行!朋党!神都北宫!尽管他们这些人只是微末小官,并且上进无门。 但相较于这世间无数的寒门子弟,他们已经是极其幸运的了。 毕竟再小的官,也是官! 能食朝廷俸禄,受朝廷供养。 获得相应的功法和修行资源。 这要是一旦辞官,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所以但凡能苦熬下去,没有人会选择这条路。 只是此时众人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心中却是渐渐一动。 忽然觉得这位周掾史的选择,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 与其在这神都蹉跎岁月,还不如投靠那位冠军侯搏上一番前程。 至于说那位冠军侯会不会接受…… 众人心思浮动,下意识将目光看向李赫。 而李赫在听闻周掾史那话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给出回应。 一阵沉默之后,周掾史苦笑一声道。 “罢了,让李君为难了,此事是周某唐突了……” 看着周掾史这副落寞的神色,在场众人心中也有些唏嘘。 脑海中原本生出的某些想法,也宛如被一盆凉水浇下。 不行么? 也对! 他们这些人身份低微,才名不显。 若是自己是那位冠军侯,怕是也不会轻易用之。 只是就在他们隐隐有些心灰意冷之时,却听李赫忽然道。 “非是李某为难!” “实际上我家侯爷正是求贤若渴之时,只是……” 峰回路转。 本来已经失望的众人精神一振,连忙握紧了手中的酒盏,目光灼灼地看着李赫。 等待着李赫的下文。 李赫也不再磨叽,直接便接受道。 “只是幽州苦寒、凋敝,远不如神都繁华。” “而我家侯爷又是处在创业之初,条件艰苦!冠军城又直面蛮族铁骑!李某这是担心害了周君啊!” 李赫这话说的时候,喟然长叹一声。 神色多少有些不忍。 可听闻他这话的周掾史,却是一脸被羞辱的表情。 渐渐涨红了脸,有些气愤道。 “李君这是何话?难道在李君心中周某竟是那等贪慕荣华之人?” “周某既然想好了投身侯爷帐中,便是想追寻侯爷做上一番大事业!” “所谓富贵享乐,与我何加焉?” “区区蛮族铁骑,又有何惧哉?” 看着周掾史这番义愤填膺的模样,李赫还没来得及回应。 堂中一些人也是颇为不忿。 “不错!李君未免也太过小看我等!” “我等如今虽身处神都!但过往哪一个不是苦日子过来的?” “只要能施展胸中抱负!别说是区区苦寒,就算再是艰难险阻,我等也是不惧!” 说着,似乎是怕李赫不信,以为他们是在说大话。 当即就有人愤而起身道。 “这样吧!只要冠军侯愿意收留!此去北疆!算我一个!” 人都是从众的。 有人打头,再加上气氛骤然火热。 这话刚说完,便有四五人霍然站起身。 “也算我一个!” “还有我!” 李赫见状,眉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面上却是一阵感慨道。 “诸君!诸君……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说着,上前一一把过几人的臂膀,歉意道。 “李某一介武夫!言语粗笨,不会说话!” “误会!误会了!李某断然没有看不起诸位的意思!” “李某这也怕诸位日后后悔啊!” 愤而起身的几人,断然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哪有后悔的道理?” 说完,几人彼此对视一眼,尽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坚定与决然。 而后向着李赫躬身一拜。 “李君虽是武夫,但为人赤诚!所以我等也不怕李君笑话!” “如今我等看似在这神都为官,可也只是表面风光,内里苦楚自知!” “只要冠军侯能给我等一个上进的机会,我等必粉身碎骨以报之!” 这种一眼看不到未来的绝望,他们实在是受够了! 与其在这神都一生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还不如豁出去搏上一搏。 成则随着那位冠军侯鸡犬升天。 败,也不过直面蛮族的弯刀,一死而已。 见几人神色坚毅,似乎彻底下定了决心。 李赫放缓了口气,终于点头道。 “好!” “既然诸君已经决定,李某若是再劝,便是真的看不起诸君了!” 说着,回身临空摄来酒盏,作势敬向几人。 “今日便让在座高贤作个见证!” “诸位不远万里,相助我家侯爷成就事业!日后但有所成,我家侯爷必不负之!” “来!饮甚!” 盏酒入腹。 李赫直接道。 “这几天,诸位准备一下,待一切安排妥当。” “李某便着人安排你等北上,如何?” 面对李赫的雷厉风行,几人心中感慨一声,不愧是军伍中人。 然后便应声道。 “善!” “最迟半旬!等事情处置妥当,自会来寻李君!” 李赫闻言,这才露出压抑许久的笑脸,豪迈道。 “那李某便恭候诸位同僚!” 这一声同僚唤出,原本只是初次见面的几人,顿生几分亲近。 又饮了一盏酒水后,没等几人再说什么。 李赫已经鼓掌示意。 下一刻,一行女侍走进堂中。 捧着一个个精致漆盘,恭恭敬敬地递到几人面前。 漆盘中那明晃晃的金色,着实耀花人眼。 “李君……这是何意?” 听着几人犹疑的问话,李赫笑道。 “我家侯爷常言,食君之禄,方能忠君之事!” “此乃我家侯爷礼聘诸位贤才之物。” 聘礼,不只是嫁娶之说。 招纳贤才,也会奉上财货礼聘之。 虽然暂时少了一份聘书,但只要收下这份聘礼,双方便有了主臣名分。 从此他们便算是那位冠军侯的私臣。 这一点,李赫面前的几人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倒也不算意外。 真正让他们意外的是,这份聘礼实在是……实在是太丰厚了些! 百金! 虽然没有千金市马骨那般夸张,但对于他们这些过去的微末小官而言。 这已经是一笔巨款! 足以顶得上他们过往十年的俸禄! 念头倏忽转过间。 几人还在犹豫,可那今日算是出尽风头的周掾史,却是口中朗笑道。 “既然侯爷如此看得起臣下,那臣下就却之不恭了!” 说着,当仁不让地接过那百金聘礼,而后看向其他几人道。 “主君赐,不可辞也!” 剩下几人见周掾史这般洒脱,略微迟疑后,也笑了起来。 “哈哈!既然侯爷舍得出价,陈某又何惜此身?” “不错!今日这一副无用残躯,货与侯爷便是!” 说完,几人不再推辞,将那分量沉重的百金直接收下。 一旁之前没有动弹的人,此时眼看这一幕,眼中不禁闪过一抹火热。 财货、金银,谁不喜欢? 世人争来争去,唯名利二字。 今日这几人投身那位冠军侯帐下,虽然名头没有神都为官说出去好听。 未来的前程也是未知之数。 可这利,却是实实在在的。 一时间,不少人眸光闪动,心中竟有些后悔。 可这个时候若是再站起来,就有些上不了台面了。 日后传出去,免不了还会被人笑话。 所以在几经犹豫之后,还是端坐在位置上没有动弹。 只是用艳羡的目光看向刚刚莽撞行事几人。 而他们的这番神色变化,自然逃不过李赫的眼力,不过李赫只当没看到。 呵呵笑着,便返回了自己的座位之上。 上赶着的买卖,不是买卖。 他要让他们知道,是他们求着侯爷。
而不是侯爷非他们不可! “李君,好手段。” 李赫刚刚重新坐下,便听一旁的令狐安感慨道。 一来便展现修为。 而后在座次这个问题上,试探自己。 再到现在转眼间,便为冠军侯纳了几名人才。 偏偏这些举动并不刻意,反倒是显得有些浑然天成。 若不是令狐安一直在暗自掂量对方,怕是也会忽略过去。 就像那周掾史…… 李赫闻言,淡淡一笑。 “些许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令狐君让见笑了。” 今晚的令狐安一直话不多。 完全是作为一个引荐之人,将李赫引荐给了众人。 看似什么都没有做,实际上已经做了许多。 原本还有些防备令狐安的李赫,此刻也终于卸下了防备。 “今日事起仓促,未能完全知会令狐君,还请令狐君见谅。” 面对李赫语带歉意举起的酒盏,令狐安莞尔一笑。 明明是阉人残缺之身,却丝毫不见阉人的阴柔,反倒是儒雅如君子。 “李君多虑了,李君身怀重任,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说着,与李赫对饮一杯,又补了一句。 “不过……日久便可见人心。” 正所谓与善人居,如入芷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也。 李赫目光与令狐安对视一阵,而后展颜一笑。 “令狐君,善人也!” 令狐安也笑道。 “李君,妙人也!” 这话说完,两人展颜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时间倏忽转过。 转眼间今晚的晚宴便临近了尾声。 散场前。 令狐安没用李赫提醒,终于起身出言道。 “今日群贤毕至,又皆是志同道合之辈!咱家久居宫中,时感寂寥,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欢心了。” 说着,话锋一转。 “这样吧,日后每逢休沐,咱们便相约聚上一聚,如何?” 何谓朋党? 聚众合一也。 之前他们这些人虽然志趣相投,彼此约为好友。 但也是偶尔聚聚、闲聊而已。 这样的团体这神都之中,实在不知凡几。 只是也仅此而已了。 没有共同的利益,没有一个实在的核心。 没准儿那天就散了。 可现在不同了,一旦定下相聚的日期,时间一长约定俗成。 再塑造一个彼此皆认可的相同利益和核心。 这就是……组织,就是朋党! 在场众人听闻令狐安这话,有人懂了,也有人没懂。 不过在略微迟疑片刻之后,还是答应下来。 “善!” “令狐君此言甚是!” “你我神都为官,大多久离乡土,孤苦无依。” “时常聚聚,便有如家中兄弟,彼此关照、彼此照应,想来也是一件好事!” 这话说完,忽然有人提议道。 “我”顿时引来一片叫好。 很快便将此事定了下来。 随后众人散场,李赫和令狐安起身相送。 出了酒肆。 与周掾史一同前来的赵乾,自然是一同离去。 只是一路上,赵乾都显得有些沉默。 直至临近分别的时候,赵乾忽然唤了一声。 “周掾史……” 听到这声称呼,周掾史笑着摇头道。 “既然已经准备辞官了,这掾史之称就算了,唤玄名号便是。” 赵乾也不在这个问题纠缠,只是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周玄。 “你是何时入得那位冠军侯门下的?” 周玄闻言,有些讶异地看了赵乾一眼。 “伱看出来了?” 见周玄直接承认下来,赵乾不禁有些意外。 而这时周玄已经笑道。 “年前吧,是李君主动寻的我。” 说着,饶有兴趣地强调道。 “你知道的,我是幽州人。” 周玄之所以神色这般玩味,无非是幽州地处边陲。 就算是在一众寒门小官中,也隐隐受到排挤。 谁又能想到如今这竟然反倒是成了自己的优势? 时运一道,当真是妙不可言。 看着周玄如今这副再也看不到往日郁气,反而踌躇满志的面容,赵乾怔了片刻,而后叹息一声道。 “北边那位,许了你什么官职?” 对于这个问题,周玄也没隐瞒,直言道。 “暂时还没有,不过料想要比其他人要顺当一些。” 赵乾沉默了一阵,忽然道。 “你说……我若与你同行,可有一番大前程?” ‘前程’二字前面,加一个大字。 这也是赵乾之前,没有急于跟之前那几人一同站出来的原因。 他想听一听周玄的意见。 其实相较于周玄,赵乾才是那个真正不安分的。 两人同僚多年,周玄自然了解他。 所以对于赵乾这番迫切的言语,周玄也没有意外。 只是此时周玄却是摇头道。 “没必要。” 门下省,作为丞相府之下的三省之一。 负责审议。 他们之前的官职,虽然卑微,但位置很重要。 就像是这次赵乾一言不合就能私自截留地方奏疏,在关键时候拖延时间。 赵乾自然懂。 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道。 “如此苦熬,何日是个头?” 周玄没有接话,转而问道。 “你可信我?” 信? 简简单单一个字,可要想做到,何其艰难? 可片刻之后,赵乾还是道。 “信。” 周玄笑了。 “信就好。” 这也算是两人在一处屋檐下同僚多年,养成的默契吧。 同是天涯沦落人。 没有上进的机会,也就没有多少勾心斗角的心思。 反而多了几分真诚。 只是看着赵乾犹有不甘的样子,周玄笑道。 “以前咱们是门路,现在有了门路,有些事情不过是早晚而已。” “你急什么?” 听到这话,赵乾白了他一眼。 只是这份白眼,只翻了一半,便听周玄道。 “你还记得黄天道吗?” 黄天道? 赵乾心中忽然一动。 “你是说……” 周玄将目光望向北方,口中幽幽道。 “我感觉咱们那位侯爷,必不是一个安分的。” 真正安分的,又怎么会刚刚起势,便急不可耐地往神都安插人手? “盯好那些地方的奏疏,弄不好要不了多久,就是你的一个泼天大功!”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那黄天道不闹事还好。 一旦起势,很可能就是一场弥天大祸! 当然……也可能是一场泼天的……富贵! …… 神都北宫。 那封来自幽州冠军城的请罪奏疏,兜兜转转终于进了北宫丞相府。 只是某道伟岸身影,只粗略扫了一眼,便随手丢到一边。 宛如洪钟大吕的威严声音,冷哼一声道。 “乳臭未干的孺子,不过跳梁小丑而已,先不去管他。” “等他能从始毕那条疯狗手里活下来再说。” 说着,忽然问道。 “黄天道如何了?” 空荡荡的大殿中略微迟滞了片刻,而后现出一副大雍堪舆图。 只见其上已经有八州之地,尽皆被一抹晦暗的土黄色所侵染。 那道伟岸身影神念扫过,随后眉头微微蹙起。 “邪道果然惯会蛊惑人心,发展太快了……” 说着,不容置疑道。 “稍加约束一下,不可失了掌控。” 虚空中有声音闻言,当即应声道。 “喏。” …… 加了五百多字,不收费,白送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 开府建牙!蓄发易服!狩猎!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二百一十六章开府建牙!蓄发易服!狩猎!前衙。 原本悬挂的县衙匾额,已经被换成了【冠军侯府】。 威严肃穆什么的,目前还谈不上。 毕竟如今整个冠军城也没多少人。 就连府衙外值守的甲士都还是从陷阵营暂时抽调来的。 吕彦之前提议过要从陷阵营直接分割出来一部分人,成立一支侯府近卫。 李靖等人也同意。 只是被韩绍直接给否了。 陷阵营的一千多骑,无论是前营老卒,还是后营新锐,都是经历过趟过血海的锐士,是他手中最锋利的矛。 用来守门卫户实在是浪费了。 不过在想了想之后,韩绍还是对吕彦道。 “有关近卫的事,回头等那些烽堡戍卒到了,你去遴选一些。” “人数不用多,百人即可。” 韩绍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 “至于修为,也不用强求,身形威猛一些便是。” 韩绍给这些近卫的定义,类似于【大汉将军】。 没打算让他们真正起多大的作用。 能用来充充门面就可以了。 真正的好钢,自然是都要用刀刃上。 听到韩绍这声吩咐,吕彦点头应喏。 …… 步入前衙衙署的时候,正堂已经有了一些人。 只是还是那句话,人数不多。 李靖等四人最近每天留一人在营中轮值,其他三人则都在这里。 除此之外,姜虎今天也被叫了来。 老实说,过去只是一个小小什长的他,如今骤然登堂入室,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 直到看到韩绍递给他一个安定的眼神,这才放松了几分。 可一身镇辽甲胄的他,脊背还是挺得笔直。 生怕自己这个当叔父的,给韩绍丢了颜面。 除此之外,堂中还有六名从将军府抽调来的文吏。 只是这六人的俸禄发放和根底都还归属于将军府,自然算不得韩绍这个冠军侯的臣属。 对此,韩绍与李文静都是心照不宣。 冠军侯府是冠军侯府。 将军府是将军府。 不可混为一谈。 倒是之前公孙辛夷跟韩绍提过一嘴,她可以请母族江南赵氏帮忙寻些人手。 江南文风鼎盛,文人士子无数。 自然少不了舍得安逸生活,想要来这幽北苦寒之地搏上一番富贵的亡命之徒。 韩绍短暂犹豫,便没有拒绝。 吃软饭就吃软饭吧。 别人想吃,还没这个本事呢! 正神思散乱间,堂中众人见韩绍的身影出现,赶忙起身道。 “见过侯爷!” 韩绍颔首点头,笑着道了一声。 “早。” 韩绍这一声简单的问候,很是别致。 李靖等人早已习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倒是那六名出身将军府的文吏,微微愣了一下。 不过仔细回味,忽然发现这一个简单的‘早’字,很是亲近。 原本紧绷的神色,也松懈了几分。 跟着李靖等人附和了一声。 “侯爷早。” 韩绍嗯了一声,摆了摆锦衣袍袖道。 “行了,不用拘礼了,都坐。” 等众人安坐之后,却见一道穿着蛮族服饰的少年身影,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匆匆走入堂中为众人奉上刚刚烧好的茶水。 一举一动,宛如小厮。 “主人,请用茶。” 韩绍见状,微微蹙眉。 “台吉,你这是……” 台吉见韩绍似乎有些不喜,有些慌乱地想解释。 只是他这点心思,哪有什么解释的必要。 韩绍摆摆手,便呵斥道。 “好歹是归义营的统领,唯唯诺诺像什么样子!” “滚回去坐好!” 驯人如驯马。 过犹不及。 打压得太过,要么心生逆反,要么直接就废了。 所以在看到台吉在堂中末座跪坐而下,韩绍看着台吉身上那身格格不入的蛮族服饰,随后便道。 “念你劳苦、勤勉,稍后下衙,本侯赐伱几身衣服。” “以后上衙,当注意仪态。” 听到韩绍这话,台吉刚开始还没反应过。 等反应过来之后,顿时大喜。 主人这是允许我着雍人之衣,以雍人之礼行于世间? 意识到这一点,台吉刚刚坐下的身形,猛地弹起。 匆忙趋行堂中,叩拜谢礼。 “台吉,叩谢主人恩典。” 韩绍摆摆手。 蓄发易服,才能从根本上改易人心。 只是韩绍不急,也从来都不强求。 因为他要这些蛮族奴儿觉得这是一种恩赐与施舍,属于他们拼命、努力才能得到的珍贵之物。 这样他们才能真正珍惜。 挥手让台吉落座之后,韩绍见这空荡荡的堂中,连个奉茶的人也没有。 确实有些潦草。 想了想,便让吕彦从内宅叫两个女侍来。 趁着这个工夫,韩绍对几名文吏吩咐道。 “那些散落在草原上的烽堡戍卒到了,这两天就要到了。” “你们到时候要做好名录造册,不可疏忽。” 几名文吏闻言,赶忙抱拳拱手应声。 “喏。” “侯爷放心,断不会出了差错。” 对这几人的能力,韩绍自然是放心的。 否则的话,丢的就是将军府和李文静的脸。 微微颔首之后,韩绍本想让这些文吏再行文这些戍卒出身的郡县,告知他们,这些戍卒他冠军侯府要了。 可想了想之后,还是算了。 转而道。 “至于这些戍卒的问题,你们去知会城中那些大族一声。” “让他们跟各自的郡县,打一声招呼。” 走这些当地大族的关系,一来不会显得太强硬,避免麻烦。 二来也算是韩绍主动给他们示好。 想来只要他们够聪明,应该会乐意接下这份好意。 除非……之前给他们的那个巴掌,还不够疼。 几名文吏本来还有些担心那些大族,不会这么好说话。 可看着韩绍话语间透露出来的自信,他们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至于说结果如何,尝试过再说吧。 反正来时李长史就吩咐过,来到这里,一切听这位冠军侯的命令行事便是。 “喏。” 韩绍闻声,便略过了此事。 而这时,吕彦从后宅找来的两名女侍也到了。 韩绍看着其中一道熟悉的窈窕身影,不禁愣了一下。 见她低头垂目,要去给堂中众人奉茶,韩绍心思一动,忽然叫住了她。 “可识得字?” 云婵低头应声。 “婢子识得。” 韩绍又问,“可能书文?” 云婵犹豫了下,还是点头答道。 “年幼学过。” 韩绍闻言,微微点头。 妥了。 秘书有了。 于是便吩咐道。 “茶不用奉了,以后本侯做事,你就跟在身边,为本侯录事。” 说完,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挥手摄来纸笔,落在她面前。 对于自己临时生出来的恶趣味,韩绍也没有过多在意。 见少女战战兢兢地拿起纸笔跪坐在堂中,韩绍终于将目光望向了下方的姜虎。 “叔父。”
听到韩绍这话招呼,姜虎扭头看着韩绍犹豫了下,终究还是没有纠正这个称呼。 只是恭恭敬敬地抱拳施礼道。 “侯爷,末将在。” 对于两人这般古怪的称呼,城府最浅的冯参,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笑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起身道。 “抱歉,末将失仪了。” 韩绍淡淡瞥了这夯货一眼,也懒得跟他计较。 转而继续用温和的目光看着姜虎。 “本侯属意以那些烽堡戍卒组建城防营。” 其实韩绍准备将那些烽堡戍卒编练城防营的事情,李靖等人心中皆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此时听完这话,顿时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只是面对韩绍说这话时投下的目光,姜虎却是愣了一下。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可紧接着韩绍便道。 “到时候便劳驾叔父辛苦一下,替本侯担了这城防营主将吧。” 面对韩绍这番突如其来的任命,姜虎一下僵在了那里。 随后涨红了脸,连连摆手道。 “侯爷,不可啊!” “姜虎身无大功,骤然登上主将之位,如何能够服众?” 只是韩绍却没有看他,转而看向李靖三人,问道。 “本侯这般安排,你们有没有意见?” 意见? 额,侯爷这是明摆着要捧自己的叔父上位。 他们能有什么意见? 谁又敢有意见? 更何况这方世界‘任人唯亲’可不是一个单纯的贬义词。 反倒是重情重义的表现。 毕竟一个对自己至亲之人都刻薄寡恩的上位者,谁又指望他对外人舍得付出? 所以李靖等人见韩绍问话,一个个赶忙道。 “侯爷英明!姜军候老成持重,正是主将的不二人选。” “不错!牧也觉得此城防营主将人选,非姜军候不可。” 如今的陷阵营中老人,因为去年那场泼天大功,名义上的军职上都连跳了几级。 姜虎这个过去的镇辽军什长,如今便挂着曲军候的军职。 听得三人这般表态,韩绍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才将目光重新望向了姜虎,柔声道。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叔父就不用推辞了。” 说完,见姜虎还想拒绝。 韩绍收敛了几分笑意,沉着脸传音道。 “叔父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婉娘想想。” 听闻这话,姜虎想要推辞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嗓子里。 娘家不昌。 女子在内宅就没了底气。 而与那位大娘子相比,婉娘在这方面差得实在是太多了。 想到这里,姜虎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喏!末将听令。” 韩绍满意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 说完,韩绍又与众人商议了一阵组建城防营的具体事宜。 见时辰差不多了,便不在署衙中消磨时间了。 今日还答应了中行固,要带六扇门的人出去‘狩猎’一番。 下午还要见见特木伦那个蛮商。 虽然看起来事情不多,但总归要做完。 还是那句话,时不我待。 …… 出了署衙。 韩绍便出现在了早已准备好的中行固一行人面前。 一番拜见之后,中行固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韩绍身边多出的那名女侍。 只是对于韩绍的作为,他又哪敢多问,只能当做没看到。 一旁的数十名六扇门中人,自然也是如此。 哪怕那女侍生得再是明媚娇俏,他们也只敢低垂眼眸,不敢去看。 韩绍扫了他们一眼,见一行人如今已然全都换上了一身上纹睚眦纹路的锦衣,笑着对身边的女侍道。 “觉得如何?可有几分威仪?” 直到现在脑子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云婵,听到韩绍这话,下意识讷讷点了点头。 韩绍见状,轻轻一笑,摆手道。 “出发吧。” “喏。” …… 清风寨。 单听这个名字,就充满了死相。 看着骤然出现在寨子之外的韩绍一行人,匪寨上负责盯哨的喽啰,抽出了手中明晃晃的刀。 面色狰狞地叫嚣着什么。 韩绍却是懒得听,只是戏谑道。 “名字都取不好,合该今日遭劫。” 说话间。 一只由海量天地元气构筑的遮天巨手从天而降,而后毫不留情地将整个匪寨笼罩其中。 轰—— 一阵宛如地龙翻身的巨大声响,伴随着升腾而起的无尽尘埃。 如此骇人的一幕,就连身后的一众六扇门中人都不禁脸色发白。 虽然他们早就知道他们效忠的这位侯爷很强,当初在曾经的定北城下,更是以元神真人的修为,逆斩两尊第六境大能。 可听说归听说,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在这位面前,自己那点曾经引以为傲的修为,简直就如同蝼蚁! 而就在他们用敬畏的眼神看向韩绍时,忽然有人惊呼道。 “不对!我的修为……我突破了?” “我也是!这……这……” 面对这阵阵惊呼,韩绍头也不抬。 等到身边一道道翻腾的气血和气息,渐渐归于平静,便直接吩咐道。 “走吧,下一处。” “正好本侯也趁机将周边的蛇鼠虫蚁清理一下,省得碍眼。” 就这样,一上午的时间。 一行人辗转数地,每到一处都是不出意外的腥风血雨。 那一处处盘亘在冠军城外不知道存在多少年头的匪窝、匪寨,多年作孽种下的因,终于在今日开出血红的果。 有如无情刷怪机器的韩绍,虽然不知道这些‘野怪’什么时候还会再次刷新。 但料想经过今日这一番屠戮,这些‘野怪’再想‘刷新’,肯定会有所顾忌。 只是让韩绍意外的是,这一路一直默默跟在他身边的少女,竟没有露出丝毫畏惧的神色。 粉嫩俏丽的小脸上,反倒是现出几分异样的潮红。 韩绍本以为这是被大佬带飞的某种‘后遗症’,可看着她眼中盈出的泪光,这才发现并不是。 “多谢侯爷,为婢子复此血仇。” 韩绍闻言,一阵沉默。 回望着眼前刚刚覆灭的这一处匪寨,忽然叹息一声。 心中再次提醒自己,这方世界终归不是一局简单的打怪游戏。 眼前这些人也不只是一个个由数据组成的NPC。 没去追问这名为‘婵儿’的女侍为什么会说这些话。 毕竟就算是猜,也能猜到一些血淋淋的过去。 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韩绍笑道。 “走吧,再带你去一个地方。” 其实他本来准备就此打住的。 但现在既然施恩了,那就施个彻底。 单单只是除掉一个摆在明面上的黑手套,被激起几分情绪的韩绍觉得念头不通达。 所以在说完这话之后,直接带人来到一处宗门所在。 明正宗。 韩绍不知道这宗门的名字,是不是取自光明正大之意。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看到的只是光明之下的藏污纳垢。 没有多余的废话。 只手捏死明正宗宗主之后,韩绍口中幽幽吐出一个淡淡的字音。 “屠。” …… 再次强调一下,已收费的章节不会重复扣费 如题。 订阅的章节,你们后台是有记录的。 有没有重复扣费,一目了然。 而且卡全勤的章节,实际字数只会比收费字数多,有时候两三百,多的时候能多一千。
算是一点小福利。 放心,挣钱归挣钱,我不会做那么没品的事情。 再次感谢一下大家的支持!~ 稽首!拜谢!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一笔烂账!拭剑!大贤良师! 谈笑即杀人! 这一刻廊居城外的沉默,震耳欲聋。 一众廊居将官看着那具依旧站在那儿的无头尸体,只觉得胸腔中剧烈鼓动的心跳,不断震动着耳膜。 身心俱颤。 一言不合就杀了一城主将,这位冠军侯哪来的胆子! 不怕朝廷事后问罪吗? 而更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是那秦续虽然畏敌如虎、为人不齿,但好歹也是一尊货真价实的第六境。 竟真就这么被人堂而皇之的一刀给斩了? 没有什么绚丽的法力交锋,也没有什么法域与金身的激烈碰撞。 有的只是简单到朴实无华的一刀枭首。 归刀入鞘的那一刻,众人甚至从那位冠军侯眼中看到了一抹不加掩饰的失望之色。 是的,他们没看错。 韩绍此刻确实有些失望。 一尊勉强踏入第六境的腌臜货色,显然不够他完成踏足第七境的最后积累。 唯一的价值,也只能是为他麾下的将士新添一尊第六境名额。 冯参,还是齐朔? 韩绍讨厌最选择。 特别是这种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情况下,更难抉择。 所以在短暂犹豫之后,便决定等进城之后,将选择权交给他们自己。 正好也借机看看他们的反应。 而这时,一骑当先的韩绍,已经策动着座下乌骓越过一众廊居城将官,没入了城门之中。 身后三百虎狼沉默不语地紧随其后。 马蹄踏过城外的草地,踩上了铺到城门处的石板上。 声音也由原先的沉闷,化作清脆的金属敲击声。 整齐划一的韵动,也宣告了廊居城的暂时易主。 至于后续能不能占住这座城池的问题,韩绍倒没想这么多。 因为他压根就没想过真正将这座城吞到肚子里。 以他手头的力量,根本就吃不下。 强行占之,只会分摊手中的力量。 这种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愚蠢举动,韩绍自然不会为之。 所以这座城韩绍压根不是为自己占的,而是为镇辽将军府。 …… 曾经的廊居县衙,如今的中郎将府。 韩绍入主之后,便窝在了府中书房。 或许是时至六月,微拂的清风已经不似曾经那般冷冽,反倒是有了几分柔和之意。 褪去一身甲胄的韩绍,斜倚在软榻上,神态有些慵懒。 一旁从冠军城赶来服侍的侍女云婵,低垂眉眼屈身在他身后,不轻不重地替他松着筋骨。 老实说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这就么当个混吃等死的废物,任由岁月慢慢蹉跎下去。 毕竟能躺平享乐,谁他妈想奋斗? 只可惜他命不好。 穿越在了这虎狼当道的大争之世。 躺平享乐,只会让他在将来的某一天,被人剁下脑袋,踩在脚下。 用来警示后人,这就是躺平的代价! 韩绍不甘心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自然免不了要挣扎着奋斗一番。 就好比眼前那副被充作屏风的幽北堪舆图。 上北下南。 入目可及,最上端廊居、冠军两城,就像是两根犄角顶在了最前方。 皇朝强盛时,两城便是控制整个幽北草原的铁钳。 大军自此而出,荡平一切。 而当皇朝衰弱时,两城便是草原蛮族南下入侵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拔之而后快。 去年年末的那一战,便完美印证了这一点。 韩绍看着眼前的堪舆图,只见上面那一列黑色的墨点,已经从镇辽城一直延伸到了冠军城。 每一个墨点,代表着一个已经被镇辽军控制的郡县。 连成一线,就像是一条不断向廊居、冠军两城输血的大动脉。 这是李文静这个将军府长史,多年苦心经营的成果。 每每看到这个,韩绍都会对那位整日皮笑肉不笑的笑面虎,生出几分敬佩之心。 常人只知道镇辽将军公孙度威名赫赫,又有辽东公孙的牌面在。 做到这种程度肯定是不足为道。 可实际上,韩绍却是知道如今兵家势微,辽东公孙早就没有往日的辉煌。 甚至为了避免各方势力的联手打压。 除了公孙度这个摆在明面上的招牌,大部分公孙族人都龟缩在辽东祖地,给不了多少真正的支持。 能做到这一步,完全是李文静的一力施为。 “将军府的人,还有几日到?” 听到这声问话,身后的云婵手中动作不停,少女柔媚的嗓音回应道。 “还有两三日吧。” 韩绍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他对将军府的反应速度还算是满意。 实际上,占据廊居城是他跟李文静早就商议好的事情。 只是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而已。 如今机会好不容易来了,李文静自然不可能放弃。 而韩绍之所以愿意当这个出头鸟和恶人,也是为自己考虑。 正如堪舆图上展现的那样,廊居城和冠军侯,互为犄角。 失了其中一城,剩下的那座城便是一座孤城。 稍有不慎,就会重演当初定北城之战。 如此重要的战略要地,韩绍自然不会放心让它落在秦续那样的酒囊饭袋手中。 否则战事一起,随手将自己卖了,便是大概率的事情。 这种事情前世明末那个比烂的时期,发生得太多太多次。 韩绍自然会引以为戒。 所以哪怕名声再臭一点,他也要送那秦续去死。 至于擅杀边将的罪名,接下来慢慢扯皮吧。 反正他这个彻侯爵位,是太康帝亲封的。 只要太康帝没有直接下旨褫夺他的爵位,北宫那边也没办法对他动手。 更何况秦续那厮手握万余重兵,却坐视麾下两千精骑被五百蛮骑屠戮的事情,众目睽睽之下,也洗不干净。 韩绍一言不合直接杀了他。 虽然会得罪一部分站在秦续身后的大族,却也会收获一部分士族的好感。 总之这里面千头万绪,就是一笔烂账,根本算不清楚。 这也成了韩绍有恃无恐的底气。 只要拖到始毕那条老狗大举进犯。 到时候大战一启,这点烂账也就不算什么了。 心中盘算着,韩绍手中顺势在身后那道软腻的躯体上捏了一把。 压抑的娇呼声中,少女眼含秋水,盈盈动人。 “最近剑练得如何了?” 将那份天家秘藏的上品剑典交给这女侍,已经快半年了。 韩绍时常考较一二。 不得不说,这少女在剑道方面还是有几分天赋的。 一连半年下来,进境不小。 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见韩绍今日再次问到这个,云婵压制住身体被触碰过的异样,小声道。 “已有小成。” 少女含羞带怯,眉宇间又隐含春意。 着实令人心动。 只是韩绍却是收敛起笑脸,有些不悦道。 “本侯平素怎么教你的?” 被韩绍脸色变化吓住了的云婵,顿时心中一慌。 赶忙按着韩绍平日里的教导,端正起仪容。 摆出一副凛然不可犯的剑道仙子的模样,目光清丽脱俗地看着韩绍,淡淡道。 “回侯爷,婢子如今这一身剑道,已有小成。” 韩绍静静看着这个瞬间换了一副模样的少女。 只见其身上散发出阵阵剑道锋芒,气势不凡中又带着几分不可亵渎的神圣之感。 这副仪态是韩绍依照那副天宫画卷中的诸多神女举止,让云婵模仿的。 举手抬足,哪怕是一个眉眼横挑,都让她力求完美。 如今看来,已经算是卓有成效了。 韩绍瞥了她一眼,神色漠然地问道。 “你是何人?” 云婵心中有些慌乱,可面上却还是努力维持住仪态,声音清冷地淡然道。 “本道乃隐世宗门慈航静斋的当代传人,入世只为续宗门一方传承,为世间女子辟一条通天大道。” 说完,见韩绍一直没有回应。 有些绷不住的她,小心翼翼地瞥了韩绍一眼,怯生生道。 “侯爷,这样可以吗?” 这副前后反差极大的娇俏模样,足以世间任何一个男子心旌摇曳,不能自矜。 只是韩绍却是有些不满意,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念头转过间,忽然想起了虞璇玑。 老实说,要说飘然若仙,虞璇玑才是浑然天成。 那双空洞孤寂的眸子看人时,每每都会给人一种岁月沧桑、遗世独立的漠然疏离感。 只是那娘们儿也不知道究竟是秘境待久了,还是天生呆傻。 如今跟了他,满心满脑子都只有他一个人。
除此之外,她就喜欢一个人抱着她那只玉兔待着,哪儿也不喜欢去。 明明已经是元神境真人的修为,却自己将自己活成了一只笼中金丝鸟雀。 除了讨韩绍这个郎君的欢心,可谓是无欲无求。 根本做不了这种带脑子的事情。 所以在短暂思忖之后,韩绍便沉声建议道。 “以后没事可以跟虞夫人学学……” 好在眼前这少女脑子不但不笨,反应还很快。 韩绍只是稍加提点,便抓住了要点。 然而就在韩绍准备夸赞她几句的时候,云婵却是鼓起了勇气,有些委屈道。 “侯爷,婢子能不能不当这个宗主?” “婢……婢子不想当什么宗主,只想在侯爷身边当个女侍,这辈子就知足了。” 只能说这世间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云婵出身商贾之家,父亲行商遇害之后,家道中落沦为身份低微的女侍。 一辈子身处深宅大院的她,此生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当个虞夫人那样的金丝雀。 让她当什么高高在上的大宗宗主,着实有些超出了她的想象。 心中惶恐不安,自是不待言说。 只是面对少女的哀求,韩绍却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 伸手挑起少女粉润的下颌,神色漠然地摇头道。 “不行。” 而就在少女一颗心被无情践踏,正一点点坠入深谷的时候,韩绍却是忽然露出笑意,声音温和道。 “放心,有本侯在,你怕什么?” “本侯会帮伱的。” 说着,韩绍声音带上了几分蛊惑。 “只要你做得好,等事成之后,本侯会在这后宅之中,给你留一个位置。” “到时候你以一方宗主的身份入门,本侯自然会给你足够的体面与风光。” 姬妾,也分贵贱。 贵者,仗着郎君的宠爱,甚至能跟当家夫人一较长短。 贱者,送人发卖,也只是等闲事而已。 眼前这少女,韩绍不可能像对待公孙辛夷和姜婉一样用心。 最快速、最有效的方法,还是以名利诱之。 这也是韩绍如今最不缺的东西。 也是韩绍最擅长的手段。 果然韩绍这话,少女动心了。 人活于世,谁又可能真正无欲无求? 相较于没名没分的女侍婢子,‘云夫人’这个称谓,显然更有吸引力。 娇媚的眼神一阵挣扎之后,云婵在看到韩绍那张面冠如玉的面容,心中那份独属于少女的情思翻涌,终于不再抗拒。 只是用哀婉不舍的眼神看着韩绍,期期艾艾道。 “但求日后婢子不在侯爷身边,侯爷莫要忘了婢子……” 韩绍失笑。 揉揉少女的脑袋,和声安慰道。 “怎么会?婵儿为本侯奔波辛劳,本侯自不会忘却。” 这种渣男语录,韩绍可谓是信手拈来。 不过就目前的局势而言,还远没有到要将云婵放出去的时候。 一阵安抚,稳固了少女的‘忠心’之后,韩绍也被撩拨了几分兴致。 “刚刚婵儿说,如今剑道已有小成。” “本侯倒是要考较一下。” 说着,见云婵闻言就要起身为自己演练,韩绍伸手拉着她摇头道。 “不用如此麻烦,本侯自有利剑一柄,便先借于婵儿试剑吧!” 云婵闻言,眨了眨懵懂的眼睛,似乎等他赐剑。 等反应过来,顿时晕红了脸颊。 ……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午时之前,暖阳尚且高悬于空。 不到半个时辰,便密布起了乌云。 片刻之后,开启的窗棱外,便滴滴答答落下了雨点。 而后越来越密,越来越急。 韩绍维持着斜倚在软塌上的姿态,那道幽北堪舆图充作的屏风外,一道身影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 很懂规矩地没有抬眼去窥探里间。 “侯爷,神都来信。” 韩绍伸手摄来密信,查看了下密信密印是否完好后,没有急着去看。 挥手示意那六扇门番子退下后,伸手递给身前的云婵一盏茶水。 “谢……侯爷。” 听着她有些异样的嗓音,韩绍失笑一声。 “以后,不用勉强。” 云婵垂首轻拭了下嘴角,拢了拢散乱的衣襟,小声回应道。 “侯爷恩赐,婢子不敢……不敢糟践……” 看着她这副柔顺的模样,韩绍莞尔一笑,不再多言。 旋即拆开了手中那封来自神都的密信,强大神念一瞬扫过,便将内容了然于心。 密信信纸飞出窗棱的一瞬间,便燃起了火光,化作飞灰消散于天地之间。 韩绍趁势将目光望向窗外渐渐连成一片的雨幕,口中不无感慨道。 “下雨了……” 云婵小心饮了一口侯爷赐下的茶水。 心说,不是早就下了么? 她不懂侯爷说这话的意思,却能感觉到或许跟那封来自神都密信有关。 心思敏锐的她,觉察到侯爷的心情似乎因此变得有些阴郁。 试探着让自己靠近侯爷,想要以此来舒缓侯爷的心情。 见侯爷没有拒绝的意思,这才大胆地将如水的身躯依偎在他怀中。 神色缱绻、依恋,看不出半点先前那副清冷剑道仙子的模样。 然后顺着侯爷的视线,也望了窗外的雨势。 “侯爷,雨下得好大。” 韩绍颔首嗯了一声。 【……暴雨如洪,一旬不止……大水席卷七州之地,淹没生民无算……】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历来洪水退下之后,疫病必生,到时候才是真正的生灵涂炭。 如果是天灾,还能接受一点。 但要是人祸呢? 想到这里,也不知道是因为贤者时间的缘故。 这一刻的韩绍,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地提不起深究的心思来。 哪怕他知道如果是人祸的话,对于苟在边地的自己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 毕竟一下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根本不可能虎头蛇尾。 后续的手段,才是山洪爆发,一发而不可收拾。 可他还是有些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一刻,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曹操那首【蒿里行】描述的场面,很快便会在此世间上演。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罢了,闹吧,闹吧,老子在这里,等着你们玩砸了……” 等你们玩砸了,老子收拾起来,也能轻松一点。 至于其他的,现在的韩绍就算是有心,也无力。 而就在韩绍抱着怀中美人娇躯,准备小睡片刻的时候。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韩绍忽然又吩咐道。 “派人南下,去取一些那些黄天道人治病救人的符箓回来。” 说着,又强调道。 “尽快。” 很快外间传来了回应。 “喏!” …… 每逢大灾大劫,其实都是有预兆的。 就好比今年这个暖和得过分的晚冬、初春。 年节时,就连幽州这样的苦寒之地,也盛开了桃李。 当是时,大多数人都以为这是今上登极甲子的祥瑞之兆。 大喜之下,不少百姓兴奋地还奔走相告了一阵。 可随着时间过了六月,南方数州之地的暴雨,便连绵不绝。 很快便化作了灾劫。 滔天的洪水,漫出了高高的河堤,淹没了百姓们赖以生存的田地。 而后势不可挡地向着他们的家园漫卷而去。 几乎是转眼间,便席卷了一切。 别说是小镇乡野了,就连一些县城也没能幸免。 这一刻,天地尽泽国,已经不是一句夸张的言语。 而是写实! 被淹没处,不管曾经有多繁华,人烟有多昌盛。 一夜过去,放眼望去。 能看到的,便只是伴随着奔涌肆虐的洪水不断翻涌的杂物,还有漂浮其上无尽死尸! 要说凄惨! 这世间任何一场惨烈绝伦的战事,也无法与之比拟! 所造成的死亡,也不是区区一场战事所能造就的。 虚空之上,数道身穿苍黄道袍的身影御空而立,俯视着下方的那片泽国一阵之后,忽然轻叹一声。 “真苍生之劫也!” 说着,脚下步伐迈动,落在一处高于水面的缓坡之上。 声音清越地朗声道。 “诸位勿慌,我等奉大贤良师之命而来……” …… 晚了一会儿,这一章实际5400多字,你们收费应该是按5000收的,算是送了两个点币。 第二百二十四章 黄天道人!人间道国!窃天机!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二百二十四章黄天道人!人间道国!窃天机!眼前的缓坡,说是缓坡,实则是一座大半被淹没在水中的矮山。 矮山之下,浑浊泛黄的洪水,滚滚奔流。 一点一点上涨的水位,不断蚕食着矮山的高度。 也将上面足以容身的地方,越来越小。 矮山之上,一道道衣衫褴褛的身影,眼神绝望且惊惶。 没人会想到只一夜之间,自己过往所倚仗生存的一切,便被淹没在了这奔腾的洪水之中。 在这样的天地伟力面前,别说是普通百姓了,就算是武者也只是稍大一点的蝼蚁罢了。 先天宗师能够短暂腾空,尚能勉强自保。 先天之下,如果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提前逃遁。 大水漫灌,唯死而已。 而此时,他们这些能活着逃到矮山上的人,幸运也只是暂时的。 一旦水位继续上涨,淹没了这座不大的矮山,他们将无处可逃。 这种一点点看着死亡逐步逼近的绝望与恐惧,没有经历过的人怕是永远也无法体会得到。 所以在看到那道苍黄道袍的身影,从空中落在眼前,说出那话的时候。 不少人下意识跪倒在地,口中高呼。 “真人!还请真人大发慈悲,救救我等!” “是啊!真人,救救我们吧!” “我有钱!只要真人救我,我愿意将家产尽数供奉真人!” 真人? 听到这声称呼,为首的那黄天道人老脸一红,口中连忙道。 “贫道等人修为浅薄,不敢当真人之称!” 元神境,照见真我。 方能称作‘真人’。 这一称呼源自道门,而黄天道又自认道门分支,在称呼上自然更加严苛。 自己要是认下这个称呼,免不了惹人诟病,甚至被责罚一番。 只是眼前这些只求活命的人,却管不了这些。 一个个不断叩首,祈求着道人拯救他们于水火。 对此,黄天道人叹息一声,而后道。 “诸位还请放心,扶危救难、救世济民,本就是我黄天道旨。” 说着,顺势打了个稽首,说道。 “贫道等人今日前来,便是奉大贤良师之命,前来搭救你等。” 听闻这话,一众不断叩首的百姓,终于停下了动作。 原本绝望、惊惶的眼神,闪过一抹绝处逢生的热切。 黄天道,他们听说过。 据说这些黄天道人平素时常救济疾苦,施符救人。 不但一身神通玄妙异常,名声也极好。 隔壁不少州郡乡邻的家中都信仰、供奉此道,人人皆诵【大贤良师】之名。 之前他们中的不少人还有些不屑一顾,甚至觉得这只不过是妖道蛊惑人心、糊弄愚民的手段。 可现在生死就在眼前,谁还管什么妖道不妖道? 能活命就行! 于是在短暂沉默了一瞬之后,矮山上的众人赶忙再次叩首道。 “只要真人能救我等性命,我等愿意信奉黄天道,供奉大贤良师!” “是啊,只要能活,日后老夫必会在家中日日奉上香火!” “我也是!只要能活,愿为黄天信徒!” 一时间,矮山上众人你一言一语,纷乱不已。 而被众人所叩拜的几名黄天道人见状,彼此对视一眼,神色颇有些无奈。 作为真正的黄天弟子,对黄天道和大贤良师的信仰,自然是虔诚无比。 所以他们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这本该虔诚的信仰,怎么就好像成了一场赤果果的交易? 你救我性命,我给伱香火。 童叟无欺。 只是心中腹诽归腹诽,大贤良师的法旨他们却不敢违逆。 于是在放出天门境武道真意,将有些混乱的场面压制住之后,为首的黄天道人便温言道。 “诸位勿急,贫道既然允诺了你们,便不会食言。” “稍后,贫道等人便带你们离开。” 听到道人这话,矮山上一众已经安静下来的百姓,看了一眼宛如一片汪洋的矮山四周,彼此面面相觑。 显然不明白这些道人准备如何带他们离开。 而对于众人的疑惑,几名黄天道人彼此相视一笑。 为首的那道人温和笑道。 “诸位善民稍安勿躁,且看我黄天神通。” 说着,从身上储物锦囊中取出一物。 众人好奇地抬眼看去,发现竟是一只由黄纸叠成的纸船。 “这……” 难不成要靠这只纸船,带我们度过四周这茫茫无边的汪洋? 众人正惊疑间,那道人也不解释。 顺手将那纸船往空中一抛,轻飘飘的纸船向着水面坠落间,只见那黄天道人面色一肃,手中指诀掐动。 口中沉声喝道。 “奉大贤良师敕令!展!” 下一刻,一阵金色毫光显现。 而那只原本飘忽的纸船,在这声敕令中见风便长。 几乎是转眼间,便从原本不过寸许大小,瞬间暴涨至近十丈大小。 而后重重地落在矮山下的水面之上。 明明只是一张黄纸叠就的纸船,不但粘水不湿,甚至在落在水面之后,四周那奔腾而过的水流,竟缓和了许多。 而那纸船就这么静静地悬置于水面上,水催不动。 面对这玄妙至极的一幕,矮山上一众百姓下意识睁大了双眼,摒住了呼吸。 “这……这……” “真人道法玄妙!道法玄妙啊!” 面对这阵阵惊呼声,几名黄天道人不置可否。 在放出一艘黄纸船后,剩下几人也顺势将自己储物锦囊中的黄纸船,依次放出。 很快,这矮山之下波涛汹涌的水面之上,便凭空漂浮着数艘纸船。 做完这些之后,依旧是那为首的黄天道人,温和笑道。 “今贫道等人纸船数艘,愿助尔等度难,不知诸位可敢与贫道一道登船?” 说着,伸手作势邀请。 面对道人这话,场面有些尴尬地沉默了一阵。 毕竟这只是纸船啊! 现在看似玄妙、稳固,万一行至半途就撑不住了呢? 看着四周奔涌的洪水,刚刚还激动不已的众人,面上犹豫。 他们有些不敢赌。 对此,几名黄天道人似乎也不在意,说完那话之后,身形一闪,便落在了各自的纸船之上。 而后朗声道。 “信我黄天者,登此纸船,贫道渡之!” “不信,亦不强求!” 不得不说,这世上向来不缺少胆大的。 一阵沉默犹豫之后,很快便有人站了出来。 “等死亦死,登船尚能活!你们不敢上,我上!” 说着,一边向着纸船跑去。 一边对纸船上的黄天道人,高声呼喊道。 “愿信黄天,还请真人度我!” 这话说完,纸船上的黄天道人笑道。 “善!” 说着,苍黄道袍一挥,强大的真罡之力便裹挟着那人落在船上。 而眼看那人在船上站稳,船身竟然没有丝毫晃动。 不少人眸光一动,心中顿时生出几分底气。 而后一咬牙,便向着矮山下跑去。 “愿信黄天,还请真人度我!” “愿信黄天,还请真人度我!” 接连的呼喊,顿时引得道人哈哈笑道。 “善!善!”
“贫道渡之!渡之!” 话音一落。 那些跑下矮山的人,便落在纸船之上。 而人总是喜欢从众的。 在有人打头之后,很快其他人也不再犹豫。 一道道身影奔赴向纸船之上。 没用多久,一艘艘纸船便人满为患。 这一刻,终于轮到那些还没有登船的人着急了。 “我也愿信黄天一道!真人渡我!渡我啊!” 船上几名黄天道人闻言,无奈摇头。 “抱歉,船满了。” “再加人,怕是会有倾覆之危。” 说完,也不管矮山上众人如何呼喊,手中指诀一引。 那无桨无帆的纸船,便载着众人在这奔腾汹涌的水面上悠悠而动。 而后越来越快,转眼便要消失在众人眼前。 不过就在,矮山剩下的那些人看着船身背影后悔不已,差点痛哭流涕的时候。 虚空中忽然再次传来道人们慈悲的轻叹。 “罢了,罢了。” “苍生劫难,生灵涂炭,贫道实在不忍。” “就算尔等不愿信我黄天一道,亦当救之!” “你等稍待,待贫道送完他们,便来接尔等。” 如此峰回路转的话音落下。 原本已经绝望的众人,一颗心瞬间从谷底升腾而上,感激涕零地从着远处叩谢道。 “我等谢过真人慈悲!自此之后,当信奉黄天之道!甘我信民!” 阵阵呼喊声中。 纸船远去。 矮山下的洪水依旧汹涌。 若从高空中俯瞰,一条条纸船在这片人间泽国中,无风亦能破浪,穿行而去。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或许要不了多久,这一船船死中得活的普通生民,便会成为虔诚的黄天信民。 一旦洪水退去,其势必将不可挡也! …… 冀州。 作为黄天道统的起源之地,这段时日也是暴雨倾盆,但幸赖黄天庇佑。 那位大贤良师亲自下山,以大法力、大神通,改易山川、疏浚河道。 不但将暴涨的洪水,引向沧海。 据说还手持三尺法剑,直接斩杀了两条想要借此机会化龙的走蛟! 一时间,本就被无数百姓奉为在世神明的大贤良师,声威更是达到了顶峰。 如今纵观整个冀州,几乎是家家拜黄天,人人皆诵大贤良师之名! 只是这些百姓不知道的是,此时被他们奉为在世神明的大贤良师,脸色却是灰败到了极点。 身为第八境,本该无尘无垢的强大道体,此时竟散发出阵阵腐朽的气息。 这是天人五衰即将到来的迹象! 只是面对这种情况,脸色灰败的大贤良师张显,神色却极为平静。 因为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毕竟一朝造下这般杀孽,天谴之下,生出的滔天劫气,换作旁人,别说是第八境了。 就算是站在人间极巅的第九境,怕是也要瞬间身死道消。 如今只是天人五衰提前到来而已,张显并没有放在心上。 反倒是一旁另外两位黄天道主,神色中充满了担心。 “大兄如何?可还撑得住?” 听到话音,张显轻抬眼皮,吐出一口晦涩、腐朽之气。 “无妨,问题不大。” 只要七月十五的那场法事,不出问题。 这场提前到来的天人五衰,自会消解。 听闻张显这话,端坐于下方首座的二道主张继,紧绷的心神稍稍松解了几分。 可旋即还是皱眉,叹息一声道。 “大兄,你说……咱们这么做,值得吗?” 张显默然。 借着这股北方吹来的暖风,掀起这场苍生浩劫,要说心中无愧,肯定是不可能的。 可有愧又如何? 世人生于世间,何人无愧? 若想成就大事,又怎么可能事事兼顾? 至于死于这场浩劫的生民百姓,张显只能说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 与其浑浑噩噩地活在世间,饱受朝堂上那些粗鄙肉食者的欺凌、盘剥。 最后有如蜉蝣一般朝生暮死。 今朝身死,殉道大业,为后人辟道,也算是死得其所。 等到成就大业,以黄天代苍天,立下那人人如龙的人间道国、辉煌大世! 世人皆会铭记他们今日这一番殉道功业! 念头倏忽转过,大贤良师张显浑浊、晦暗的双眸,瞬间迸发出一阵璀璨的神辉。 目光所及,强大的意志,席卷大殿。 压得一旁两位道主尽皆失声。 “值得!大业当前,有进无退!万事皆无悔!” 话音落下。 本来还想说什么的二道主张继和三道主张宗,顿时不再多言。 只是默然打了个稽首,肃然应声。 “谨遵大贤良师法旨!” “愿随大贤良师成就大业!愿黄天之下,天下苍生,人人如龙!” 张显闻言,微微颔首,渐渐敛去眼中的金色神辉。 想了想,还是叹息一声道。 “再派一批弟子下山,尽力拯救黎庶,能活一人是一人吧。” 说完,便不纠结于这个问题。 转而问道。 “各州世家大族可还配合?” 三道主张宗闻言,回应道。 “大贤良师放心,无论是安置流民,还是协助我黄天道传道,那些世家大族都还算尽心尽力。” 实际上,若是没有这些世家大族的默许与配合。 黄天道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里,发展到这种地步? 只是有些东西摆动台面上,谁也不会承认。 毕竟一旦日后黄天道起事,谁也不想背上乱臣贼子的名头。 “只是……” 三道主张宗说着,话音顿了顿,才接着道。 “只是除了眼下这八州之地,再想向外传道,却是没有那般容易了……” 张显沉默片刻,摇头道。 “罢了,其他州郡且先不管它。” 这是神都北宫那老东西见他们黄天道发展得太快了,生出了戒备之心。 不过双方合作,本就是与虎谋皮。 各取所需之后,就要看各自的本事了。 所以眼下那老东西有所戒备是正常的。 说完,张显接着道。 “先好好经营这八州之地,其他的,等咱们真正起事再说。” 一旦起事,四下攻伐,这世间最大的规矩,就是实力的强弱,以及手里的刀柄。 其他的都是虚的。 不过这一次由暴雨如洪引发的苍生浩劫,还有除八州之外的州郡遭劫,就算不能将势力延伸过去,也能将遭难的流民迁徙过来,从而增加信众。 听到张显的吩咐,三道主张宗手捏道诀,稽首应声。 “喏。” “遵大贤良师法旨!” 说完这些之后,张显又问了一番七月十五那场大醮法事的准备事宜,便挥手让两人离去。 不过在两人临走之前,张显忽然叫住二人。 “二弟、三弟……” 二人顿步回首。 两相对视,张显打了个稽首。 “愿黄天之下,天下苍生,人人如龙!” 二人肃然。 “愿黄天之下,天下苍生,人人如龙!” …… 第二百二十八章 接掌镇辽军?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二百二十八章接掌镇辽军?对于韩绍跟镇辽诸将接触这事,公孙度采取的是默认态度。 否则也不会就这么将这小半镇辽军丢在廊居城,没有丝毫派人节制诸将的意思。 其中的用意,韩绍领会到了。 可他没想到,公孙度似乎犹嫌不够,竟让公孙辛夷不远千里亲自跑一趟,准备给他站台。 表现得似乎比韩绍本人还要急躁。 这样一来,韩绍就有些看不懂了。 他跟公孙辛夷还未真正完婚,少了这个名分在。 有些事情做起来,就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了。 传出去的话,不但对公孙辛夷名声有碍,还会让辽东公孙让其他世家大族耻笑。 除非镇辽城那边,本身出了问题…… 意识到这一点,韩绍也不兜圈子,直接便问道。 “最近公孙氏族人是不是有所动作?”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辛夷顿时有些讶异地从韩绍怀中抬起了头看着他。 韩绍不笨,这一点在战场上早就验证过了。 自不待言。 但战场之外的智慧,公孙辛夷还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 自己不过起了话头,什么都没有透露,他竟然就看出了事情背后的根源所在。 这份敏锐的洞察力和纵览全局的眼力,别说是同龄世家子弟了,就算是老一辈世族掌权人也未必有。 难怪李文静那老狐狸,总在她面前笑骂她这未来夫婿是天生的虎狼。 武力不缺,心智更是远超常人。 这样的人物若身处治世必是一世之能臣。 若是身处乱世,则必成一代之枭雄。 对于李文静这样的点评,公孙辛夷之前听闻,心里也是颇为欢喜。 只是这份欢喜,大抵也只是女儿家对于未来夫婿被人认可的与有荣焉,并没有什么真切的感受。 直到此刻…… 而眼见公孙辛夷眨着那双明眸,忽闪忽闪地看着自己,韩绍顿时明悟自己应该是猜对了。 “说说吧,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以他跟公孙辛夷的关系,有些事情自然不用客套,想问就问了。 公孙辛夷闻言,也不遮掩。 直接将这段时间镇辽城发生的事情跟韩绍讲述了一遍。 其实事情的过程很简单。 起先是公孙氏中的某些人,眼看那姬九被贬南海,接下来怕是与皇位彻底无缘了。 于是便鼓噪着要为公孙辛夷的联姻对象,换一个皇子。 只是这个提议,直接便被公孙峙和公孙度父子给否了。 等到韩绍这個名字,第一次公开出现公孙氏族人面前的时候,当即便有人表示。 区区卑贱小卒,焉能配得上吾家贵女? 一番言语嘲弄,不但将韩绍贬得一文不值,顺带还嘲讽了公孙峙父子眼光不行。 为此,年节在族地祭祖时,双方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甚至差点大打出手,当着那位公孙老祖的面上演一出全武行。 直到公孙峙冷声说出,韩绍此子江南赵氏那边也默认了。 对面那些人这才不甘地偃旗息鼓。 没办法。 如今整个兵家一脉经过数次劫难,早已日薄西山。 江南赵氏背靠儒家圣地稷下学宫,那位赵家老祖第九境的实力,更是站在了人间绝巅。 这样一个昌盛数千年,经久不衰的庞然大物,就算是辽东公孙也要仰其鼻息。 公孙辛夷是公孙嫡女,这事不假。 但江南赵氏毕竟是其母族。 婚姻之事,江南赵氏那边若是默认,他们这些人哪敢触江南的霉头? 最终也只能捏着鼻子,暂且默认了下来。 甚至就连公孙辛夷身上的天生凤命,也被他们暂时选择性的忽略了。 他们更关注的是镇辽军! 这么多年来,他们辽东公孙困居辽东,无时无刻不幻想着重振旗鼓,从幕后再次走上台前。 镇辽军就是一个很好的跳板。 在他们本来的预想中,公孙度只有公孙辛夷一个独女。 只要公孙辛夷远嫁,等到公孙度退下来,镇辽军自然会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可没想到这突然半路杀出了程咬金,毫无征兆地搅黄了公孙辛夷和九皇子的婚事。 远嫁不成,整个镇辽军似乎也一下子有了继承人。 这样的结果,他们如何能接受? 所以在眼看阻止婚事不成之后,这些人便坐不住了。 这段时间不断逼迫公孙度,想要在事情没成定局前,抢先在镇辽军安插人手,为日后彻底掌控镇辽军作准备。 听到这里,韩绍一阵默然。 这半年来,六扇门发展势头算是不错。 但为了避免公孙度和李文静的不满,所以在镇辽城一直保持着相对的克制。 这也导致韩绍得到的很多消息,也大多浮于表面。 而公孙氏和公孙度的交锋,基本也是处在上层。 六扇门的触角接触不到这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双方竟然在年节祭祖时,就因为这事爆发过冲突。 “年节那事,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辛夷白了他一眼。 当时她匆匆从族地返回镇辽城,而韩绍转眼就要北上封地。 满心都是离愁别绪的她,只想着让他心无旁骛地处置自己的事情。 怎会舍得让韩绍为这些糟心事而劳心? 公孙辛夷没有答话,韩绍却感受到了怀中女子那份不言而喻的浓厚情意。 随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有将环住娇躯的双臂,加了几分力量。 让彼此贴得更紧。 “此生得遇木兰,绍之幸事。” 听到韩绍这声感慨,公孙辛夷平素清冷的眉眼,微微弯起。 对于女儿家而言,最怕的是自己一腔情意被辜负。 能似这般根本不用多费唇舌,便互通心意。 也是她公孙辛夷此生最大的幸事。 于是两人就这么安静地相拥于床榻之上。 没有什么躁动不安的男女情事。 反倒是有点像老夫老妻闲叙家长后的同塌而眠。 直到外间传来一声娇俏的提醒。 “侯爷,已经有客人到了……” 公孙辛夷闻言,这才知道就算自己今日不来,韩绍这厮也准备对那些镇辽诸将‘下手’了。 有些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你也不怕父亲忌讳。” 涉及到权势、利益,就算是亲生父子也能兵戎相见、血溅五步。 这种事情出身世家大族的公孙辛夷见得太多了。 只是她这话说的时候,虽然带着几分埋怨,但更多的是担心。 她了解这厮,这厮素来胆大包天,行事也无所顾忌。 要是最终引得父亲不满,两人生出嫌隙。 到时候一边是夫君,一边是父亲,她一个女子又该如何? 看着公孙辛夷微微蹙起的眉头,韩绍失笑一声,饶有兴致地问道。 “若是我与你父亲生出矛盾,你站在哪边?” 这个问题,就好像‘我跟你妈一起掉河里,你救哪个’,一样无稽。 韩绍本也只是想逗一逗她。 可没想到公孙辛夷闻言,却似乎很认真的思考起来。 神色纠结,甚至现出几分痛苦煎熬之意。 韩绍这才意识到,不同于小门小户的普通百姓。 在这条通往权势的道路上,有些事情远比常人想象得要残酷太多太多。 今日的蜜里调油,或许转眼之间,就会变成不死不休的仇雠! 亲情? 亲子亦可杀! 亲父亦可弑! 在某些情况下,所有东西都是浮云。 有的只是你死我活! 见公孙辛夷这般神态,韩绍有些不忍,却没有底气给她任何保证。
只是就在他准备打个哈哈,将这事糊弄过去的时候,却听依偎在他怀中的公孙辛夷,幽幽叹息一声。 “出嫁从夫……”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仿佛用完了公孙辛夷所有力气。 甚至就连白皙的玉容,都现出了几分苍白。 相较于大多数父母对子女的无私。 大多数子女面对父母时,却都是有私的。 因为子女也会有子女。 这样一来,悖论也就产生了。 当二者冲突的时候,后者也就压过了前者。 她跟韩绍也会有子嗣。 到时候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子嗣,她也会出于为人母的本能,扼杀掉所有威胁。 是的! 所有威胁! 不过若是真到了那一天,她跟韩绍的情意也就尽了。 看着公孙辛夷眼神中的复杂之色,韩绍忽然有些后悔挑起这个话题了。 而后伸手轻捏了下她的鼻尖,打着哈哈,笑道。 “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 “日后你我完婚,岳父就是我亲父!韩某为人最是孝顺,爱戴岳父还来不及,怎会对岳父生出矛盾?” 见韩绍一口一个岳父,可谓是没脸没皮。 公孙辛夷低沉的情绪,顿时消散了不少。 露出笑颜瞪了他一眼。 “还未成婚,乱叫什么岳父?当真是个不害臊的小贼!” 这厮一贯如此。 当初战场之上,不过先天境修为,就敢大言不惭地叫嚣‘我不要什么庶女,我要伱!’ 可偏偏最后竟还真让他得逞了! 见韩绍一脸洋洋得意的表情,颇有几分小人得志的模样。 公孙辛夷心中不禁有些不忿。 时至今日,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就在不知不觉中着了他的道。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或许吧…… 至少就目前而言,他从未让自己后悔过。 想到这里,公孙辛夷终于将刚刚那个话题的阴霾,从心中挥散。 等到外间再次传来催促提醒声,便直接吩咐道。 “进来。” 门被推开。 一道窈窕的身影,低头垂目,恭恭敬敬地小步趋近。 公孙辛夷带着几分慵懒,毫无避讳地起身收拾起散乱的衣襟,见那女侍准备近前服侍,出言打断道。 “我不用,你服侍侯爷起身便是。” 说着,侧目打量了眼前这女侍一眼,忽然道。 “云婵?” 刚刚准备硬着头皮服侍韩绍穿戴的云婵,心中一颤,跪下应声。 “回大娘子,婢子正是。” 公孙辛夷目光不动,没有言语。 以她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女侍气息还算纯净,明显是云英未破之身。 转而看向身边神色如常的韩绍。 韩绍猜得不错。 这名为云婵的婢子姿容出众,本就是公孙辛夷特意为他准备的。 她跟韩绍虽有亲近举动,但终究没有完婚,无法尽女子义务。 将云婵放在他身边伺候,一来可以分散韩绍对那虞璇玑的注意力。 二来也可以在未来后宅中多个帮手。 只可惜韩绍这厮却是让她这番如意算盘落空了。 如此明媚少女整日在身边绕来绕去,换做自己是男儿怕是也早就吃干抹净了。 可他竟偏偏没动。 那双清冷的眼眸望着韩绍,柔声道。 “韩郎若是不喜欢这云婵,回头木兰替你换一个,如何?” 韩绍闻言,故作不解道。 “这婢子挺好,为何要换?” 公孙辛夷问道。 “既然挺好,为何不碰她?” 韩绍想说碰了啊,昨晚还一起睡了。 可这时,公孙辛夷却是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看向韩绍的目光,更是多了几分柔情蜜意。 “婢子而已,韩郎倒是不用在意我。” “当放纵的时候,韩郎不必隐忍。” 男子欲重,而这婢子也合他的心意。 之所以忍着不碰,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怕自己介怀。 听闻这话的韩绍,下意识眨巴了下眼睛。 啊!对对对! 你说得都对! 就是这样! 有木兰你这个大聪明在,我韩家又何愁家业不兴? 韩绍心中嘀咕着,面上却是用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眸,望着公孙辛夷。 没有解释,没有辩驳。 一切尽在不言中。 公孙辛夷见状,轻叹一声,也不再说什么。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 等回到镇辽城,再为韩绍选些绝色送来。 修士修为越高,子嗣越艰难。 多多播种,几率总归会大一些。 反正这些庶出子嗣生下来,也只会唤她母亲。 就算没有亲生的嫡子亲近,总归是比外人强。 而这些女子受了她的恩惠,自然也会与她亲近。 一个好汉,三个帮。 到时候那姜婉就算有青梅竹马的情意在,又拿什么跟自己斗? 不得不说,这半年来,公孙辛夷也不是没有长进。 离开军中之后,已经开始跟着母亲学着如何掌管家业的她,某些技能也渐渐点亮了。 不过相较于姜婉的揣度人心,公孙辛夷则更倾向于以势压人。 …… 晚间的设宴,因为公孙辛夷的到场。 虽然气氛不算热闹。 但过程却是极为顺畅。 能坐上一营主将,乃至官至中郎将的人,哪怕是看似粗鄙的武夫,也没有人是傻子。 如果说先前在镇辽城镇北楼宴请各营主将,还可能是大娘子的自作主张。 可如今大娘子奉大将军的命令,不远千里来到廊居城,再次与韩绍一同宴请诸将。 就已经是大将军递给他们的一个明确信号了。 这姓韩的小子,不出意外就是未来镇辽军的当家人。 至于之后的过程中,还会生出什么波折,不是他们应该考虑的事情。 他们都是跟着大将军多年厮杀出来的军将。 他们认的是大将军。 而后才是辽东公孙。 若是公孙度这个大将军日后将他们镇辽军,交给辽东公孙,他们没意见。 毕竟早年镇辽城与镇辽军初建的时候,辽东公孙确实出了很大的力。 他们中的不少人也曾受过公孙氏的恩惠。 只是现在看大将军的意思,很明显并不想如此。 他想将这份家业,交给自己的女婿。 这也很好理解。 人都有私心。 父母为子女计之深远,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样一来,他们的心思就活络起来了。 老实说,对于大多数镇辽军将而言,相较于公孙氏,他们更倾向于这姓韩的小子。 除了这小子本身就出自镇辽军,与他们天然亲近外。 也跟他们的实际利益,息息相关。 毕竟一旦由公孙氏族人接掌镇辽军,这些公孙族人必定会挤占他们的位置,摊薄他们的权势。 这种事情没得选,也就罢了。 在有的选的前提下,谁又舍得放弃手中的利益? 所以这一场晚宴下来,不少原本还在摇摆的军将,不出预料地靠向了韩绍。 甚至有先前婉拒了韩绍厚礼的老东西,腆着一张老脸,竟厚颜无耻地当场重新索要起来。 对此,韩绍自然是不计前嫌。 可面上却是笑骂道。 “送上门的不要,现在想要,自己上门来拿!” …… 第二百二十九章 倾国倾城!木兰!点阅!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二百二十九章倾国倾城!木兰!点阅!想要厚礼,自己上门来拿。 这话要是跟那些清贵文士说,不管是寒门还是士族,都会觉得是一种羞辱。 可对于军中武人而言,却恰恰相反。 反倒是一种亲近的表现。 果然听闻这话的军将,不但不生气,还哈哈笑道。 “那感情好!回头老夫便亲自到侯爷府上来取!” “到时候还望侯爷不要心疼财货啊!” 心疼? 财货花出去,才是财货。 堆在那里,只是死物,根本体现不出真正的价值。 身为上位者需要的,也从来不是财货本身。 而是这些东西的支配权和分配权。 这才是权势运行的底层逻辑。 所以在那老将说完之后,韩绍直接大手一挥,豪爽道。 “千金散尽还复来!只要本侯有,尽管来取!” 听到这话,那老将顿时欢天喜地的答应下来。 而余下列坐的一众军将,也是目光闪动,有些讶异。 在他们原先看来,这位冠军侯出身底层,家境贫寒。 一朝发迹之后,必然在财货上表现得极为贪婪、吝啬。 无它,穷怕了。 这种情况他们见得太多了,所以也能理解。 可如今看来,似乎却是他们想差了。 这位不但不吝啬,还颇有几分视钱财如粪土的豪气。 若不是如此,也说不出‘千金散尽还复来’这等豪气干云的话来。 只是这财货也不是这么好拿的。 拿了,而且是登门去拿。 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在这位侯爷和辽东公孙之间,做出了选择。 就是站队。 一旦未来这位侯爷在跟辽东公孙的争斗中落败。 他们的下场虽然不至于家破人亡。 从此上进无门,却是肯定的。 所以尽管有人带了头,他们还是有些犹豫。 提前下注,赢了自然收获颇丰。 输了,代价同样不小。 而就在场面渐渐有些冷却的时候,与韩绍同席而坐的公孙辛夷,忽然开口了。 “冠军侯离开封地日久,诸事繁多,怕是在这廊居城也待不了几天了。” 说着,公孙辛夷微微露出一抹浅笑。 “所以……诸位若是想要登门,还需尽快。” 这场宴席从开始以来,这位公孙大娘子一直保持缄默。 只是静静地待在那位冠军侯身边,替他解肉、添酒。 不过这位大娘子一向清冷矜贵,过往在军中的时候,话也很少。 所以在场诸将倒也没有在意。 可此时她却是开口了。 不但开口了,还极为大方地施舍给了他们一抹轻笑。 这让不少从未见过她笑的军将,心中生出几分受宠若惊之感。 这一刻,他们才发现原来大娘子也不是不会笑。 那明明极浅的笑容,配上那张堪称绝色的面容,更显动人心魄。 引得在场不少军将,都微微失了失神。 想到之前传言,堂上那位冠军侯曾经为大娘子写过一篇【美人赋】。 北国有佳人……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他们这些粗鄙武夫虽然不懂什么诗词歌赋,但也觉得这首【美人赋】应在此刻的大娘子身上,实在是再贴切不过。 这一笑,果有倾国倾城之姿。 只是他们不敢多看,只一眼过后,便强行让自己挪开目光,冷静下来。 而这一冷静,顿时品味到了大娘子那话里的意思。 前半句,不重要。 这廊居城虽然是冠军侯替他们占下的,但他本身有封地,自然不可能在这里久留。 真正关键的是后半句。 ‘若要登门,尚需尽快’。 这话说得既隐晦,又明显。 就算他们这些武夫也听得明明白白。 过时不候。 这是在逼他们站队。 回味过来这话的意思,剩下那些尚在犹豫的军将,心中不禁有些不舒服。 他们早年就跟着大将军出生入死。 敬重大将军。 所以连带着对这位大将军的独女、嫡女,也向来执礼甚恭。 可这份‘甚恭’是有限度的。 军中武夫越是精锐,越是桀骜,也越是看重颜面。 此时听得公孙辛夷这话,有些城府浅一点的,顿时微微沉下了脸,蹙起了眉头。 出身世家的贵种,就是这样。 哪怕面对他们这些军将,也是高高在上。 想到这里,不少军将忽然意识到,今日大娘子如此,来日若是整个镇辽军上下,尽是出身公孙氏的世家贵种。 到时候他们这些非公孙氏出身的军将,岂不是要整日受那些贵种的窝囊气? 再看此时堂上韩绍那副言笑晏晏,毫无彻侯架子的模样,两相对比,差距实在是太过明显。 ‘或许这位……才是咱们真正的自己人……’ 这一刻,不少军将心中的偏向忽然明朗了许多。 而这时,高居堂上首座的韩绍见有些冷场,当即哈哈笑道。 “冠军城的事情,本侯不急,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 说着,打着哈哈道。 “来!喝酒喝酒!” 几盏酒下腹。 不少军将的脸色算是好了不少。 过了片刻,韩绍忽然笑道。 “对了!说起来,本侯还要感谢诸位呢!” 这话说完,顿时有人应声。 “冠军侯,何出此言?” 韩绍道。 “当初本侯麾下兵员稀疏,还是诸位天字营将主‘慷慨解囊’,才让本侯有了几分颜面。” “这等雪中送炭之举,如何当不得本侯一声谢?” 慷慨解囊? 呵忒~! 明明是你不顾颜面从咱们手里面坑来的! 韩绍不提这话还好,一提顿时勾起了他们某些不甚美好的记忆。 于是场中一众天字营主将原本已经缓和了的脸色,不禁又黑了下去。 他们怀疑这厮在嘲讽自己,却又没有证据。 不过好在韩绍并没这个意思,说完之前那话之后,没等他们接话,接着便道。 “这样吧,趁着本侯还没有走,明日又得空。” “本侯便邀你们一道点阅他们一番,如何?” 说着,韩绍轻笑一声。 “正好,也可以让你们看看,本侯有没有辱没这些你们昔日的麾下儿郎。” 一众天字营主将闻言,顿时被说动了心思,也顾不得黑脸了。 当即便答应下来。 而另一边地字营的那些主将见状,也鼓噪起来。 “也算上我们吧!” “不错,先前定北城一战,冠军侯麾下猛士,本将可是印象深刻啊!” “如今正好也借这个机会,再见证一番。” 韩绍闻言,笑道。 “好!” “定不教尔等失望!” 说完,韩绍又对居于下首前列的几名中郎将,邀请道。 “诸位同去,如何?” 中郎将,非第六境不可当。 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其实欲求已经不多了。 毕竟登仙太难,要是不出意外,第六境就是他们这辈子的顶点了。 中郎将这個官职,同样也是如此。 再往上的封号将军,除非他们突破第七境,否则也是没希望的。 反正未来不管是这位冠军侯上位,还是辽东公孙占据镇辽军,都要用他们。 所以今晚的晚宴,他们都是稳坐钓鱼台,表现得不急不躁。 此时对于韩绍的邀请,也是自无不可。 彼此对视一眼,便点头应允下来。 …… 酒宴结束。 堂中一众镇辽军军将三三两两的散去。 韩绍亲自起身送完众人之后,见公孙辛夷并没有返回后衙,便顺势重新在她身边坐下。 堂中无人,两人又是同席而坐。 韩绍索性在公孙辛夷的惊呼声中,直接将她揽入怀中。 美人在怀。 只是举杯喂酒的不是美人,而是韩绍这个糙汉子。 “哪有男子为女子奉酒的?” 男为乾,女为坤。 上乾而下坤。 对于韩绍这般倒反天罡的举动。 公孙辛夷面色微红,有些不自在地想要避让。
“我乐意。” 见公孙辛夷终究逆不过自己,只能强忍心中的羞涩,吃下酒水。 韩绍失笑一声,而后微微叹息。 “委屈你了。” 说起来,两人自相识以来,一直都是公孙辛夷在付出。 长刀睚眦、座下乌骓,那柄屡次三番助韩绍以低境修为,逆斩高境修士的雕文大弓。 以及那一身公孙度珍藏的墨家玄甲,都是出自公孙辛夷之手。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事情韩绍就不说了。 总的来说,与之相比,他韩某人就仿佛一个吃软饭的凤凰男。 除了说些好话,画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大饼,并没有给予她多少实实在在的回馈。 想到刚刚宴席之上,公孙辛夷不惜自污,在镇辽诸将面前替唱了一出白脸。 韩绍眼中不禁闪过一抹歉意道。 “我实在亏欠你良多……” 只是他这话,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便被那只软腻的柔荑覆住了声音。 “我乐意。” 同样的话,从韩绍口中说出来,显得有些无赖。 可从公孙辛夷口中吐出,却是有些娇俏。 与战场初见时,她那副清冷疏离的神色,简直是判若两人。 韩绍曾经厌恶她的高高在上。 天生反骨的他,只想着将这份高高在上压在身下。 以满足自己的那份恶趣味和身为雄性的征服欲。 可日久天长,韩绍有些想法也渐渐变了。 剥开她那层清冷、高贵的外衣。 温柔、体贴、对于自己的倾尽所有。 韩绍渐渐‘认识’了她。 她名公孙辛夷,乳名木兰。 看似冰冷如寒霜,实则内里热烈如火。 一旦认定了一件事、一个人,就会犹如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 “木兰……” 听到韩绍在耳边轻声唤自己,公孙辛夷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等打完这一仗,我们就成婚吧……” 时间已经到了七月末。 要不了几个月,始毕那条疯狗必然再次南下。 有了之前的那五百乌丸龙骑警示,韩绍心中其实并不轻松。 甚至已经意识到今年这一战,怕是会比去年还要惨烈。 不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韩绍并不觉得自己会输。 等打赢了这一战,自己的修为肯定已经踏足第七境了,运气好的话,甚至还会更高。 到时候实力有了,再有功劳加身,便有了底气和筹码,撕毁她跟那姬九的婚约了。 彻底解决完两人之间最后阻碍之后,有些事情自然是水到渠成。 成婚…… 公孙辛夷不禁怔了一下。 这个熟悉而又陌生词汇,公孙辛夷曾经厌恶且抗拒。 可现在从身边这个男子口中听到,莫名的就让她红了眼眶。 激动、向往、迫不及待…… 种种情绪,浮上心头。 直到迎上韩绍那双认真的眼眸,她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 “好,木兰等你……” …… 晚间,两人并未同寝。 算是韩绍给公孙度那老登,最后的体面。 次日一早。 寝卧的房门推开。 韩绍本以为是云婵,抬眼却发现进来的是公孙辛夷。 今日要点阅军将,跟在公孙辛夷身后的云婵,刚准备上前为韩绍披甲,却被公孙辛夷抢了活。 此时此刻,虽然不是曾经的军帐,却依旧一如往昔。 甲胄上身的那一刻,公孙辛夷那双让韩绍一眼动心的眼眸微微亮起。 谁说女儿不好色? 只是没遇到真正让她动心的人罢了。 韩绍天生一副好皮囊,身形挺拔,面冠如玉。 经历过战场洗礼过后,气息锋芒毕露。 偏偏无论前身‘绍哥儿’还是韩绍都曾习文多年,眉宇间又蕴含着几分书卷气。 诸般因素叠加,便有了让这世间大多数女儿家动心的资本。 这让一向自信到近乎孤傲的公孙辛夷,心中也不禁有些心慌。 不过在想到昨晚眼前这男子已经允诺了,会尽快娶了自己。 这份生怕被人抢夺珍宝的心慌,顿时化作了一股难言的得意。 ‘吾家韩郎,英武至斯……’ 而眼见公孙辛夷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似乎在出神。 韩绍失笑一声,顺势在她唇间浅啄了一口。 “我先去做事了,午间一起用饭。” 唇间温热的触感,尚未散去。 再听得这番有如寻常夫妻出门前的问候。 不禁让公孙辛夷平素清冷如霜的眼眸,盈出了常人从未见过的温柔。 口中轻嗯了一声,便见韩绍身形一虚便消失在了寝卧之中。 …… 点阅将士,这事并不稀奇。 但凡军中每逢出征,都会有一个点兵点将的过程。 镇辽军自然也是如此。 所以一众镇辽诸将心态还算放松,除了天字营那一众主将比较好奇,当初凑出的千骑儿郎如今在韩绍手底下的变化。 大多数军将也只是想着,跟在后面看个热闹而已。 可当他们踏进营地,看到那三百身披重甲的陷阵老卒时,他们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甲…… 这他妈的不是地字营那些重甲步卒的甲胄吗! 虽然型制根据骑军的特殊性,做出了一点改动。 但整体来看,分明就是步卒重甲啊! 如此沉重的甲胄穿在身上,还怎么提速冲锋? 而骑军没了速度,还算什么骑军? 还有他们手中的‘长枪’,看起来也是沉重无比。 有性子急的,差点当场怒斥‘真是胡闹’! 就连那几位中郎将也是如此。 他们虽然因为修为的缘故,已经不再亲自临阵带兵。 但他们当年也是从战阵里厮杀着走出来的。 自认没人比他们更懂这些了。 只是考虑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多少要给韩绍这个冠军侯一点颜面,这才强行按捺住性子,准备回头私下里再说。 而就在他们心中念头纷飞的时候,韩绍却没管这么多。 迎着他们,便坐上了上方早已搭建好的点将台。 看着台下那前后泾渭分明,却威武不凡的一千三百将士。 这一刻,虽然他们对那三百标新立异的重甲骑军有些意见。 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冠军侯带兵,确实有些本事。 别的不说,单单只看这整齐划一的军阵,以及那气吞如虎的无双气势。 这些东西,演是演不出来的。 非是真正的虎狼精锐不可! 对此,韩绍淡笑着与他们寒暄了一阵,便挥手示意道。 “开始吧。” 下一刻。 之前一直被众将腹诽的三百重骑,逐渐提速。 转眼之后,便在眼前的校场之上拉出了一道黑色的残影。 再配上那如墙列起的阵列,层层推进。 入目之下,简直有如一道不断滚荡向前的黑色滔天海啸。 任何阻挡在他们前面的存在,都会被其吞没、湮灭! 瞬息之间。 在场众将神色骇然地霍然站起身,目光死死盯着那一支在他们看来有些不伦不类的三百骑军。 这时,韩绍这才淡笑着问道。 “本侯这三百重骑,如何?” 看着已经完成一轮冲锋的三百重骑,以及身后那一地被踏碎的铁质假敌。 一众镇辽诸将神色僵硬。 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 先前这三百老卒还未冲锋的时候,气息被遮蔽得很好。 等到这一刻,他们才骇然发现。 “他们的修为……” 说话间,众将不知想到了什么。 眼神震惊中又带这几分滚烫的热切,似乎迫切想要一个答案。 韩绍见状,神色颇有几分不置可否。 实则内心暗笑。 区区辽东公孙拿什么跟本侯比? 本侯可以给你们修为,甚至可以让伱们突破登仙境。 公孙氏给你们画的饼再大,能有本侯大? 心中失笑间,韩绍面上不动声色。 “不急,今日只为点阅我陷阵将士而来。” “有话,等点阅完,再说。” …… 第二百三十章 作秀!九月!蛮骑南下!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二百三十章作秀!九月!蛮骑南下!点将台上一片寂静。 一道道视线凝固在下方不断演练的陷阵营将士身上。 单单只是三百陷阵重骑中,就有四尊第六境的法相金身、十多位元神境真人。 余者皆是天门、先天。 如果只论强者数量的话,甚至已经可以跟半数镇辽军匹敌。 还有他们座下的战马,能够背负如此沉重的甲胄,来去如风,宛若无物。 绝对是异种中的异种! 至于接下来的后营千骑,虽然没有那些陷阵老卒夸张,但也绝对不弱。 要知道当初天字营给韩绍凑足这千骑的时候,也是怀有小心思的。 给的全是普通武卒。 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凝血境后期。 可如今不过区区半年过去,境界最低的,也已经跨入了后天真气境的门槛。 这样的实力,哪怕只是千骑,也足以冲垮一个万骑大阵。 一番演练过后,点将台上的众将沉默了。 此刻他们算是看明白韩绍邀请他们点阅陷阵营的目的了。 无它,耀武扬威尔! 他在告诉他们,本侯也不是非你们不可。 只要跟着他韩某人,哪怕是普通小卒也一样能青云直上、飞入云端。 再结合昨天那场晚宴。 整个过程从始至终,这位冠军侯都未给过他们任何咄咄逼人的感觉。 而是将选择权完全交给了他们。 可偏偏正是这种如沐春风般的和煦,却给了他们一种难言的压力。 仿佛这个时候要不是不抓紧时机,抢先投靠他,就会落后他人一般。 这不是阴谋,甚至连阳谋也算不上。 而是一种有关于‘势’的运用。 不是逼迫,却胜似逼迫。 …… 早间的点阅,并没有花费多少工夫。 结束之后,韩绍回到府衙处理了一番冠军城发来的公文。 又信守承诺,与公孙辛夷一道用过饭食。 过了午间,韩绍临时居住的府衙外,不出意外的热闹起来。 一辆辆分属于镇辽诸将的马车,接连到来。 他们上门来‘讨要’厚礼了。 阵阵豪爽的笑声中,韩绍毫不吝啬地将厚礼奉上,并一一与之闲聊。 期间,韩绍并没有跟他们做出什么明确的约定。 但所谓站队,就是这样。 三言两语之后,便是心照不宣。 毕竟单单只是这私下登门,便足以将他们身上打上韩绍的标签。 到时候就算是想要另投公孙氏门下,想来对方也不会放心用他们。 当然这也免不了有人暗戳戳的在玩所谓的无间道。 明面上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 不过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在韩绍看来,实在是无关紧要。 大势一成,不从也得从! 等送完天、地两大字营的主将之后,剩下几名第六境的中郎将也终于姗姗来迟。 只是到了这个境界的他们,却是厚不下脸皮,讨要厚礼。 来了之后,只问了几個问题。 “冠军侯可是离第七境不远了?” 这个问题很关键。 不成真仙,都是蝼蚁。 饶是韩绍惊才绝艳,没有第七境的实力,就算有公孙度的力挺,也不是长久之计。 赢得了一时,却赢不了一世。 时间一长,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风险太大。 对此,韩绍轻笑回应道。 “旦夕可成。” 若是韩绍狠下心,私底下跑到某些大族中宰上一两个第六境。 确实是旦夕可成。 但这种事情纸包不住火,一旦事泄,便会打破如今这幽州勉强维持的微妙平衡。 韩绍不想在这乌丸部即将南下的关键当口,节外生枝。 所以这才按捺着踏入第七境的冲动,静待接下来大战的到来。 而听闻韩绍信心十足的这话,几名中郎将心中一定,而后眼眸中明显闪动了一下。 有震惊、有艳羡…… 但更多的则是难以言喻的火热与渴望。 沉默了良久之后,彼此对视一眼,终于有人压抑着心中的悸动,小心试探道。 “不知……冠军侯能否助我等登仙?” 身处他们这个位置、这个境界,也只有登临第七境的机会,才能打动他们。 韩绍闻言,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们一阵,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过了片刻,口中才幽幽吐出一个字。 “可。”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要等,急不来。” 韩绍顺手给他们画了一张饼,并为这张画饼延长了兑现的时间。 毕竟且不说人都有亲疏远近。 单说如果只是一个简单的投靠,就居于李靖等人之上。 等待韩绍的必然是基本盘的分崩离析。 他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而听到韩绍这话的几名镇辽中郎将,倒也没有因为这话,表现出什么急不可耐的情绪。 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希望而已。 迫于天资所限,眼下的他们在求道这条路上,就像是一头茫然不知所措的驴。 哪怕明知道韩绍给他们的,只是一根看得见却吃不着的胡萝卜。 这一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既如此……我等日后便为侯爷马首是瞻!” 说着,几人向着韩绍躬身一拜。 韩绍见状,赶忙上前将他们扶起,爽朗笑道。 “当同舟共济也!” 眼神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 又两日。 受廊居城中镇辽诸将邀请,韩绍以大雍当朝冠军侯的身份,点阅诸军。 只是相较于过去的点将、演练。 在韩绍的要求下,取消了旧有流程,而是让将士们于城外原地列阵。 如今这廊居城中,先期前来镇守的镇辽军,天字十营来了三营,地字十二营来了六营,再算上充当辅兵的原镇辽城防营,以及那些原本的城中守军,合计十二万人。 常言道,人数过万,漫山遍野。 如此庞大的人数,遍布在城外广阔的大地上。 旌旗招展,被大风吹得猎猎作响。 在一众镇辽诸将簇拥下的韩绍,于重重阵列间,策马缓步趋行。 以确保大部分人,都能看到他那张脸。 不出意外,那些本就对这位冠军侯抱有十足好奇心的将士们,在亲眼看到他后,神色尽皆闪过一抹激动。 挺拔的身姿,威严的墨家玄甲。 座下狰狞高大的乌骓龙驹。 不得不说,眼前的这位冠军侯完美满足了他们心中的想象。 也只有这样的存在,才能以区区三百骑,将整个草原搅得天翻地覆。 才在定北城一战,挽狂澜于既倒。 “冠军侯!” “冠军侯!” “冠军侯!” 勇冠三军者,方为冠军! 在镇辽诸将的簇拥下,韩绍每路过一处军阵,便会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高声呼喊。 今日未戴兜鍪、面甲的韩绍,露出面容,轻笑以对。 如沐春风,不带任何杀气,却引得众将士神色越发狂热。 声振寰宇间。 韩绍身后镇辽诸将面色不禁有些古怪。 在他们眼中,军中应该是肃穆的。 身为军将,当在将士们面前尽显威严,才能令行禁止。 没有人敢于违逆。 可现在韩绍这番做派,却是打破了以往的惯例。 甚至不惜以彻侯之尊,亲近士卒。 不过韩绍却没想管他们怎么想,依旧不厌其烦地带着他们绕过每一个军阵。 直到全部梭巡结束,才策马奔向那临时搭建的高大点将台。 上台之后,韩绍目光扫向下方密密麻麻,近乎一眼望不到边的镇辽黑甲。 这是他第一次登台。 虽然他知道眼前这些将士,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真正属于自己。 今日这一番露面,也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 假的是公孙度这个镇辽将军、未来岳父的威。
不过欲成大事,不借势怎么行? 更何况小孩子才看重过程,成年人只看重结果。 所以这并不妨碍他心中生出一团烈焰与渴望。 大丈夫当如是! 早晚有一天,他会将这些虎狼锐士真正收归麾下。 带着他们从南到北,从北到南,最终席卷天下! 念头倏忽转过间,韩绍定了定心神。 而后以法力裹挟声音,朗声道。 “本侯乃大雍当朝冠军侯绍!” “遥想昔日本侯亦不过军中普通一小卒尔!” …… 一通废话、外加韩绍惯用的鸡汤灌下去之后,韩绍再三强调。 “本侯虽位在彻侯,但亦是尔等军中袍泽!” 随后早已准备好的陷阵营,顺势吟诵起当初韩绍在草原上‘作’出的那首【无衣】。 而身为军中武人,谁又能抵挡【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其中蕴含的深厚袍泽情谊? 很快这廊居城外,十二万将士便被裹挟着附和起来。 声嘶力竭之下,巨大的声响,可谓是惊天动地。 久久都未消散。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韩绍,高居台上,满意地看着下方的这一幕。 今日的这一番露面,从始至终都是一场秀。 跟那些已经坐上高位的军将,韩绍要讲利益、要讲得失。 而跟普通将士就不需要讲这些了。 上位者愿意放下身段跟他们亲近,本身就是一个值得吹嘘的荣耀。 不过韩绍想要的并不只是这些。 他要的是将自己化作他们心中的一面旗帜,一个榜样。 甚至是信仰与信念。 不过这种事情急不来,还需要韩绍带着他们活下来,并获得一场场大胜,慢慢积累。 所以就目前而言,今日的这一番作秀,韩绍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虽然不至于让这些将士纳头便拜,为自己效命。 但也足以在他们心中种下一颗种子,让他们深深记住他这个大雍冠军侯。 除了战无不胜外,他还亲和、仁义、胸怀袍泽之谊! 跟着这样的人混,结局断然不会差! 没见这段时间来,隔三差五就在他们面前晃荡一圈的陷阵营吗? 早先他们也不过是普通士卒。 可如今呢? 官职就不说了,因为陷阵营人数太少的缘故,除了那些陷阵老卒,余者并没有什么提升。 可修为的差距就大了去了。 现在军中皆传言,陷阵营任何一个普通小卒,换到其他各营,最少也能当一个什长。 那些早先跟着这位冠军侯的老卒,更别说了。 曲军候、一部校尉、乃至营主将,他们甚至都看不上眼。 就只想窝在那小小的陷阵营中。 原先他们还有些不理解,可现在看来,若换了自己,怕是也是舍不得离开。 这叫什么? 这叫宁为凤尾不为鸡首! 实在是令人艳羡。 …… 在跟廊居城中的镇辽诸将,乃至整个城中镇辽军,达成某种默契之后,韩绍终于离开了。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临行前,城中各营主将又从军中抽调了四千武卒,划拨到了韩绍麾下。 其中天字营骑军千骑。 之前一直游离在韩绍圈定范围之外的地字营,这一次直接大出血,一下出了三千重甲! 只是相较于上一次,韩绍不顾颜面的从他们手中死扣出那千骑陷阵后营。 这一次他们却是生怕韩绍不收,各个说尽好话。 这叫什么? 攻守之势异也! 取得了公孙度的明确支持之后,又在韩绍和公孙氏的摇摆间,作出了选择。 此刻的他们迫切地想要跟韩绍加强联系。 以确保在未来韩绍真正掌管镇辽军后,自己不会被边缘化。 韩绍自然是一眼看透了他们的心思。 所以哪怕他此时对新增士卒,兴趣不大。 可犹豫了下,还是收了下来。 这样一来,同行的队伍顿时庞大、臃肿了许多。 与韩绍一同离开的公孙辛夷,看着眼前这骑、步皆有的五千大军,再看身边那道威势渐浓的身影,不禁浅笑一声。 “吾家韩郎,其势渐成矣。” 韩绍闻言,也露出一抹轻笑。 “相差远矣。” 说着,拉起那只微凉的柔荑,笑道。 “他朝若遂凌云志,定不负卿。” 公孙辛夷闻言,微微一怔。 而后清冷如霜的脸色,彻底盛开。 “木兰等着。” 公孙辛夷并没有跟着韩绍回到冠军城。 中途便坐着那辆挂着公孙族徽的马车,与韩绍分别了。 她要将廊居城这边的情况,告知父亲公孙度。 同样也要让父亲知道,他没看错人。 自己也没看错人。 在这个未来波谲云诡的大雍天下,辽东公孙、或者说他公孙度这一脉,注定会有一席之地。 所以哪怕心中再是不舍,公孙辛夷还是选择了先行离别。 对此,韩绍安慰道。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公孙辛夷闻言,撇撇嘴,有些不满道。 “这话韩郎给婉娘的信中写过……” 写过吗? 韩绍面色一滞,多少有些尴尬。 好在公孙辛夷没有纠缠这些,只是略带哀伤与不舍道。 “兵凶战危,这一次木兰不在身边,当珍之慎之。” 时间刚过八月。 北边的草原上已经有了乌丸游骑的身影。 很显然,今年蛮骑南下的时间,可能会比去年还要早一些。 战端一启,胜负未知,生死难料。 就算是韩绍如今已经是第六境的强绝修为,也免不了生出意外。 对此公孙辛夷也只能将那份惊惶与不安,藏在心中。 马车缓行提速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道了一声。 “别忘了……你说过要娶我……” 好吧。 大战之前,身上就插满了旗子。 韩绍心中有些无奈,可看着那张掀开车帘露出的清冷玉容,还是笑着摆摆手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虽驷马亦难追之!” …… 大雍太康六十年。 八月初七,刚刚回到冠军城的韩绍,屁股还没坐稳,便收到消息。 小股蛮骑南下,作为冠军城北面屏障的赫连部,提军破之。 八月十三,赫连部遭遇蛮骑突袭,一战损失近千骑。 族长赫连彰眼看局势不妙,向冠军城求援,并请求率部南撤。 韩绍直接驳回了其南撤的请求,只让李靖率陷阵营前去支援。 八月十七。 李靖部与赫连部合击五千蛮骑,尽诛之。 之后,李靖仗着座下异种龙驹,与赫连部脱离。 开始游猎先期南下的小股蛮骑。 八月二十四。 赫连部再遭蛮骑突袭,这一战损失实在是惨重。 不但阵殁了两千骑军,这半年来不断蚕食、吞没的妇孺老弱,也被屠戮过半。 要不是提前做了几分准备,算是跑得快。 怕是整个部族后方全部都丢个干净。 为此,赫连彰声泪俱下,请求南归。 这一次,韩绍同意了。 人口向来都是统治的基础。 赫连部之前的部众太多了,一旦南归,很容易破坏周遭的人口结构。 从而生出无数麻烦。 如今折损消耗掉大半,问题就不大了。 韩绍不知道赫连彰是不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故意送那些部族去死。 这些都不重要。 目的达到了就行了。 而随着赫连部一连撤到了冠军城城外的数十里,几乎与冠军城毗邻而居。 时间也一晃眼来到了九月。 只是在这个本该拥有金秋美名的月份,从北面吹来的寒风却是骤然而起。 而与这股寒风一同吹来的寒风,还有战争的阴霾。 “来了……” …… 第二百三十四章 破罡!伪仙!将登仙!(除夕快乐!!!)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二百三十四章破罡!伪仙!将登仙!破罡弩。 顾名思义,能破武者护体罡气。 极端情况下,别说是先天宗师了,就算是天门境大宗师中上一弩。 不死也要重伤。 或许是被前世那段惨烈历史烙印下了某种印记,韩绍也因此被迫患上了火力不足恐惧症。 所以自从知道这世上还存在破罡弩这种好东西后,他便对这玩意儿生出了兴趣。 只可惜这玩意造价极为昂贵,就算是镇辽军存货也不多。 韩绍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张口讨要。 不过好在他有钱。 靠着不惜一切代价的砸钱,总算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积攒了三千具破罡弩。 为此,韩绍之前从草原上收割过来的庞大财货,也消耗掉了小半。 不过韩绍并不后悔。 毕竟战争的输赢,拼的就是资源。 兵员、装备、财货……这些都是资源。 只是相较于将人当做一种消耗品,韩绍更愿意消耗财货。 此时唯一让他后悔的,就是当初在另一方世界‘留学’的时候,整日流连花丛,而没有刻苦读书。 每每想到这里,韩绍都恨不得懊恼地抽自己嘴巴子。 女人有什么好玩的? 当个工科男,玩一玩爆炸的艺术,这不浪漫吗? 再跟这方世界的墨家来一场思想上的碰撞,或许就能开创一个崭新的文明体系。 只可惜现在后悔也晚了。 哪怕是换了世界,他也只能跟前世一样,靠砸钱带来的钞能力。 枯燥、乏味且无趣。 而就在韩绍脑海中闪过某些乱七八糟念头的时候,城头上被从暗处推出来的三千具破罡弩,终于在韩绍面前集体露面了。 黑色的漆面,弩身巨大。 所谓弩箭,更是一柄柄宛如标枪的铁矛。 模样很像韩绍前世看过的古代床弩。 在一名名城防营士卒上前转动绞盘之后,整个城头上便响起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弩弦嘎吱声。 其实作为昔日的烽堡戍卒,破罡弩这玩意儿他们其实并不陌生。 只是之前烽堡里的那些都是相对廉价的阉割版,顶多也就只能威胁到先天宗师。 但二者操作都是相通的,简单熟悉一下,便能轻松上手了。 而随着韩绍的再次摆手。 已经正式就职城防营主将的姜虎,终于沉喝一声。 “侯爷有令,子时三刻方向,最大射程!射!” 嘣—— 弓弦一瞬间绷直的巨大声响,刹那间响彻整个冠军城头。 而后便见到一阵黑压压的粗壮箭雨,向着子时三刻的方向飚射而去。 箭矢破风间,甚至发出了一阵恐怖的啸响。 只可惜弩箭终究只是弩箭,壮观归壮观,却远没有爆炸的艺术,来得震撼和绚丽。 韩绍有些无趣摆摆手。 “继续装填,不要停。” 一众士卒虽然奇怪侯爷为什么让他们将宝贵的弩箭,对着远处的空地攒射。 但军令如山,根本容不得他们置喙。 所以韩绍话音一落,他们便再次忙碌起来。 其实别说这些普通士卒了,就算是一旁的公孙峙也被韩绍这般莫名其妙的动作搞得一愣。 本想说什么。 可一想到了韩绍那堪称恐怖的‘灵觉’,他顿时就闭嘴了。 只是看着虚空急速远去的弩箭,心中泛起了嘀咕。 ‘前面难不成有情况?’ 事实上,没等公孙峙疑惑多久,前方那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便给了他答案。 只见那些几乎是瞬间便穿透了数里之地的破罡弩箭,化作一個个恐怖黑点,不断从空中落下。 那片原本看起来空无一物的虚空,陡然漾起一阵类似水波荡漾的微澜。 公孙峙瞳孔微微一缩,心神震动。 ‘真有!’ 那丝波动虽然微弱,可又怎么可能瞒过一尊第七境的眼睛。 感觉自己被愚弄了的公孙峙,心中一怒,当即就要出手撕破远处那片连他也瞒过去的虚妄。 只是韩绍却是伸手拦住了他。 “祖父的职责是护住我。”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峙神色微微一滞,很快就反应过来。 “对面有第七境?” 韩绍闻言,先是点头,而后摇头。 见公孙峙被自己搞的有些懵,韩绍不再逗他。 “有,而且是两尊。” “其中一尊应该还是龙族。” 听到韩绍这话,原先还能保持平静的公孙峙,面色一变。 甚至当场就要架着韩绍跑路。 好在韩绍及时道。 “不过就目前来看,那尊龙族第七境应该只是打打辅助,帮他们遮掩行踪,不会亲自下场。” 公孙峙闻言,这才心中一定。 旋即也反应过来,龙族北海一脉虽然近年来,动作不断。 但也只敢在背后搞点事情,从来不敢展露人前。 毕竟三大圣地那三个老不死,还没死呢。 在没得到那三个老不死的默许之前,除非是龙族想与整个人族开战,否则的话,他们没有这个胆子。 面色稍缓的公孙峙,看着气定神闲的韩绍,不禁有些气恼。 ‘这臭小子早就看出来了,却非要兜圈子!’ ‘莫不是想要看老夫的笑话?’ 见公孙峙神色不愉,似乎想要发飙。 韩绍干笑一声,道。 “祖父勿恼,看下去便是。” 他倒不是真想看公孙峙的笑话,只是想稍稍试探一下公孙峙的反应。 如今看来,这老小子在认可了自己这个未来孙婿之后,确实是一位合格的祖父。 毕竟刚刚那一瞬间要带着自己跑路的反应,是做不得假的。 ‘相较于其他的第七境,这位倒是多了几分‘人’性……’ 韩绍心中感慨了一阵。 又见公孙峙神色稍缓,便再次将目光望向了下方。 那耗费了大半年时间,无数财货的破罡弩,终究没有让韩绍失望。 等那一轮三千箭雨真正落下之后,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便有如被刺破的镜花水月一般。 几乎是顷刻间,便展露了幕后的真容。 那是一支为数至少五万的庞大蛮族骑军。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城头上不少士卒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惊恐表情。 毕竟以他们的修为,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实在是有些突破了他们的认知。 好在这时姜虎一声断喝,才勉强将他们的心神收回。 而如果说此时城头上雍人士卒的惊恐,算是震惊居多的话。 城下那些蛮族骑军眼神中流露出的惊恐,则是恐惧居多了。 本该悄无声息接近冠军城,然后出其不意一举攻入城中的他们,此刻真的傻眼了。 头顶那一片直接冲着他们攒射而来的弩箭,仿佛在嘲弄他们的愚蠢。 哪有什么出其不意? 哪有什么神兵天降! 所谓替他们遮掩身形的大神通,似乎根本就不存在。 从始至终,他们就这么在那些雍人的面前,像一群傻子一样,大摇大摆地向着冠军城进军! 甚至为了避免生出太大的动静,引起城中的警惕,他们还有意放缓了行军的速度! “啊!怎么会这样!” “贵人们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不该是这样的!” 可任由他们如何不甘、愤怒,头顶那片刺破苍穹的破罡弩箭,却是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们所有的幻想。 连带着一同戳破的还有的躯体。 粗壮如短矛的恐怖箭矢,从他们的上方灌入,然后将他们连同座下的战马,一同钉杀在地上。 有些甚至被箭矢中蕴含强大的力量,直接震成了漫天血雾。 而某些反应快的天门境大宗师,想要飞身躲开。 可他们先前为了替那位使者节省法力,特地紧缩了阵型。 想躲也没办法躲! 最终只能鼓起天门真罡,想要硬抗。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自己那一身天门境的强大罡气,在那些弩箭面前,简直就跟纸糊的一般。 几乎是瞬间便被刺破。 而后势如破竹般,直接穿膛而过。 看着胸腔处被破开的巨大血洞,那蛮族天门境大宗师有些难以置信的咒骂一声。
“艹!是破罡弩!” 破罡弩? 刚刚那一轮箭雨起码三千! 怎么可能! 要知道过往他们与雍人交手,那破罡弩也只是被用来狙杀军中强者的。 什么时候见过今日这般恐怖的阵仗! 这就仿佛前世某场战争,某人将大口径狙击枪玩成了金属风暴。 换谁谁不迷糊? 而就在不少蛮族骑军陷入震惊与迷茫中的时候,隐于虚空中的某道苍老身影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使……使者……你不是说,你族神通除非第八境,无人能勘破吗?” 听闻这话,与之一同隐于虚空的那道伟岸身影,同样也陷入了怀疑人生中。 心中直呼不可能。 可身为龙族的骄傲,却没有表现出来。 反倒是阴沉着脸,毫不留情地呵斥道。 “蝼蚁,你在质疑本尊?” 哪怕同样都是第七境,差距却是巨大的。 而似龙族这等天生强大的种族,在面对人族大多数同境修士时,无一不是碾压姿态。 更别说,眼前这个所谓的第七境,只是用秘法造就的伪仙罢了! 果然那道苍老身影在呵斥了一通之后,不但没敢露出什么愤怒的表情,反倒是低眉顺眼地问道。 “那……依使者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或许是老者这般卑微的态度,让对方还算满意。 那张宛如神铸的英挺面容,虽然依旧冰冷,但终究少了几分阴沉。 “你自己看着办。” “此战,本尊事先就说好了,不会真正参与。” 人族天命还在。 敲敲边鼓,谋些利益还好。 真要亲自下场,别说是他这个第七境的小小蛟龙了,就算是第八境、第九境的真龙之属,怕也是一个死字。 甚至就算是这样,此刻这位龙族第七境真仙,还是隐隐有种如芒在背之感。 仿佛一不小心就沾染了天大的因果,即将被抽皮扒筋一般。 ‘不要自己吓自己……’ 强行稳了稳心神,努力维持住龙族的威严。 他不禁将目光望向了冠军城城头的方向。 第八境的天人,肯定是没有的。 这一点,望气术一观便知。 可对方能一眼勘破他的幻术神通,这等手段……着实可怕! 人族这个种族自诞生以来,就是这样。 普通人族孱弱无比,堪称蝼蚁。 可架不住,这个种族惯出妖孽! 在这些妖孽面前,龙族就是一盘菜! 是的! 实打实的一盘菜,所谓龙肝凤髓,便因此而来。 念头倏忽转过间,那龙族第七境忽然有些后悔趟这趟浑水了。 本能在告诉他,及时抽身而退,还能保全自身。 可内心的欲念,却驱使着他打消了转身离开的念头。 他只是一条血脉不纯的杂龙,甚至连冠【敖】姓的资格也没有。 人族修行的上限,不讲血脉。 血脉只会决定下限。 可妖、龙之属却不行。 没有强大的血脉支撑,他这辈子也不可能突破第八境。 所以他需要化龙池! 为此,冒一点险,想来也是值得的。 “不急,再看看吧……” …… 而就在这一人一龙在虚空中心思流转的时候,随着韩绍的再次挥手。 又是一轮箭雨毫不留情地落下。 本就因为骤然暴露身形而陷入混乱的蛮骑大军,如今更成了完美的活靶子。 一道道修为还算强大的蛮族武者身影,还没来得及在这片两族争锋的战场上,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就被直接钉杀在离城墙十多里的空旷地域。 死得滑稽且荒唐。 一如这场本该爆发在冠军城外的惨烈战事一样。 打一开始,就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除了韩绍外,敌我双方,包括各自阵营中的第七境真仙,全都是一脸懵。 双方将士更是如此。 城头上那些雍人士卒,莫名其妙射了一阵箭雨。 然后就被远处凭空冒出来的庞大蛮骑大军吓了一条。 好在他们是以逸待劳,又有城墙作为倚仗。 就算是惊恐、慌乱,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可城下那些蛮族骑军就没有这般好运了。 被人当成活靶子,不断射杀。 这一刻他们有面对死亡的恐惧,也有被那位使者愚弄了的愤怒。 进退失据之下,方寸大乱。 在见到城头箭雨连番落下,似乎没有尽头一般。 很多人再也顾不得其他,抽身就逃。 只是在这世间最拙劣的将领,也排不出的密集阵型之下,就算是想逃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为此,他们需要用手中的弯刀,在身边的同族中杀出一条血路! 有心性狠辣的,甚至一把拉过同族,将之抛到空中,用来阻止箭雨的落下。 乱! 一片混乱! 似乎只是简单的几轮箭雨,城外那五万蛮骑连城墙的边也没摸到,顷刻间就呈现出了几分溃退的迹象。 如此出乎预料的一幕,就连韩绍也愣了少许。 作为一个合格的将领,他知道若是现在就派出城中骑军。 以三百陷阵老卒组成的陷阵重骑为锋矢。 或许只需要一轮冲锋,便可彻底凿穿外面五万蛮族大军。 哪怕对方人数众多,修为也出奇的强大,结果也不会有多少变化。 可他还是犹豫了。 他在忌惮。 忌惮那隐匿在虚空中的两尊第七境! 特别是那尊龙族第七境。 他不确定。 那条泥鳅是不是真跟情报、以及自己猜想的那样,只会在一旁观望,按兵不动。 万一动了…… 韩绍垂目沉思,左右衡量之间。 果然不出他预料,李靖等将领已经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了韩绍身前,一脸惊喜道。 “侯爷!好机会啊!” “是啊!只要咱们出城冲上一波,五万大军顷刻可破!” “不错!我等愿立下军令状!不破蛮狗,愿受军法!” 只是面对诸将的请战,韩绍却是不言不语。 这般反应,顿时让他们的惊喜,化作了急切之色。 不出意外,又是李靖看透了韩绍的心思,想了想,便直言道。 “侯爷,马革裹尸还,大丈夫所愿。” “从军入伍,别人死得,我等也死得!” 李靖这话说的时候,言辞间除了恳切外,更多的则是焦虑。 侯爷将他们这些老兄弟,爱护得太好了。 能不冒险,从来不愿意让他们冒丁点风险。 再这样下去,一旦天长日久,失了那颗敢于死战的战心,就算他们有再强大的修为,怕是也废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韩绍从来都不崇尚什么不顾一切的死战。 他喜欢的是炮火洗地。 喜欢的是以强凌弱。 喜欢的是以众敌寡! 而牺牲和冒险,只是最终的无奈选择。 更何况他对自己的外挂有信心,也对李靖这些将士有信心。 他需要的是时间,而不是冒险。 而就在韩绍霍然睁开眼,准备说出自己决定的时候,忽然微微一愣。 而后看着下方的蛮骑大军,笑道。 “行了,都退下吧。” “蛮狗要攻城了,让重甲营上来支援。” 韩绍说这话的时候,看向那些蛮族骑军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个即将被摆上祭台的鲜活祭品。 充满了期待与贪婪。 仿佛一尊嗜血且残忍的邪神! 这一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 这一战之后,他就可以踏足第七境了。 一旦登仙,映照天心之时,天地必有异象。 根本瞒不过去。 到时候作为大雍史上最年轻的第七境武道真仙,会让天下掀起怎样的震动…… 又会引起怎样的连锁反应。 韩绍垂目,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 第二百三十五章 窃权柄!空城计!攻城!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二百三十五章窃权柄!空城计!攻城!冠军城头上,破罡弩箭每隔一段时间,便有如暴雨倾泻而下。 从虚空的高处看去。 短短不到半刻的工夫,原本空旷的冠军城外,便被密集落下的弩箭造就了一片密集的‘麦田’。 无数蛮族士卒的尸体,连同他们座下的战马,用血肉化作了这片‘麦田’中最肥沃的养料。 与身边那眼神冷漠的龙族第七境不同,那身形佝偻的老者是真的心痛。 他不是没有跟雍人厮杀过,也不是不知道雍人的强大。 可过往与雍人的任何一场战争,就算雍人在不少方面占尽优势,但本质上依旧是血肉、修为上的碰撞。 双方你来我往,互有伤亡。 所谓胜负,也不过只是某一方死的人多一些罢了。 可今日的这一幕,却是有些打破了他对战争的习惯性认知。 十数里之外,别提交锋了。 大多数蛮族士卒甚至尚未真正看到对手的模样,就死在了路上。 在那一轮接一轮落下的破罡箭雨面前,苦练多年的骑术、武技,根本没有在战场上展露的机会,便被彻底摧毁。 在如此可怕的现实面前,就算是再武勇的勇士,也会恐惧、畏缩。 期间,不是没有元神境真人和法相金身大能出手,想要以强大的法力遮蔽虚空,阻拦那些箭雨落下。 只可惜那些弩箭上似乎铭刻了某种他们蛮族不理解的符文。 如今单单只是少量的话,影响还不大。 数量一多,便会扰乱四周的天地元气。 这样一来,就算是这些足以改变一场战局的强者,也无法完全阻止那些破罡弩箭的下落。 只能坐视麾下族人不断死去,然后为了活命,引发一系列近乎溃逃的混乱。 ‘可怕的雍人……’ 面对如此骇人的一幕,那蛮族第七境老者心中感慨一声。 现在怎么办? 撤退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数万骑军兴师动众,不远数千里奔袭冠军城,要是连城墙都没摸到就直接撤退。 传回去不说部族会沦为整个草原的笑柄。 可汗也不会放过他。 毕竟想要获得力量,是需要代价的。 本该在第六境苍老至死的他,如今一举登临第七境,获得了八百载寿元上限。 自然要有所付出。 而攻破冠军城,替可汗打开南下幽州的缺口,就是他要付出的代价。 为此,就算是死上一些族人,想来也是值得的。 在确认身边那条蛟龙不想过多参与这场战事之后,那蛮族第七境老者心中叹息一声,一步从虚空踏出。 那一瞬间,第七境强大的真仙之力宣泄而出。 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 方圆数里范围之内的空间,便仿佛陷入了凝固。 仓惶逃遁的蛮族士卒,身形僵直在原地,不再逃遁。 手中向着同族挥舞的弯刀,也再也落不下去了。 “同族相残,实在不堪……” 听到虚空中自家老祖的这声感慨,那些被凝固在原地的蛮族士卒眼中闪过一抹羞惭。 刚刚被巨大恐惧吞噬了内心,如今冷静下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到底作出了怎样的混账事。 好在这时,老祖只漠然扫视了他们一眼,便回首望向了冠军城的方向。 恰巧这时,又是一轮破罡箭雨落下。 望着那势如破竹的磅礴箭雨,那位蛮族老祖淡淡道了一声。 “止。” 话音一落,言出法随。 先前就算是第六境大能也有些力不从心的可怕破罡箭雨,在这个简短的字音落下后,骤然于虚空一顿。 这种从急速到静止的瞬间转变,实在是远超常人的想像。 此时另一边的冠军城头上,亲眼见证这一幕的一众士卒便是如此。 看着那密密麻麻凝固在虚空中的粗壮弩箭,不少士卒下意识惊呼道。 “不可能!” “怎么会这样!” 刚刚还无往不利,屠戮无数蛮族士卒的神兵利器,在虚空中那蛮族老狗面前,却宛如孩童手中的玩具一般。 如此诡异的一幕,让他们无法理解。 直到不远处那些簇拥在侯爷身边的某位将官,忽然惊叹一声。 “第七境……武道真仙……” 仙,异人也。 如果说踏足中三境的天门大宗师,只是一个门槛的话。 那作为上三境第一境的第七境,便是天堑。 迈不过去,哪怕是第六境走到了极致,终究也只是蝼蚁。 只有真正迈过去了,这方天地才真正算是有了一席之地。 一身伟力,不再只是局限于所谓的真元、法力的限制。 天心映照,行使部分天地权柄。 这就是第七境拥有‘仙’这个独特称谓的原因所在。 听着身边不断响起的惊呼声,微阖双目的韩绍,缓缓睁开了眼。 虚空中那道蛮族老者的身影,在虚空中密密麻麻破罡弩箭的映衬下,威势惊天,目光睥睨。 韩绍抬眼,隔着十数里的距离,与之远远对视了一眼,瞬间感觉眉心刺痛。 那道看似渺小、佝偻的身影,仿佛背负了一片天地一般。 哪怕只是一道视线,也依旧沉重无比。 重到足以压垮他的脊梁,碾碎他的神魂! 凡人,不可直视神。 因为规则、权柄。 仙,也是如此。 一旁的公孙峙见状,本打算第一时间出手替他解围。 可念头刚出了小半,便又收了回去。 他准备让这厮稍稍吃上一点苦头。 省得这家伙不知道天高地厚,嘴巴一张便敢大言不惭地想要诛仙! 然而就在公孙峙觉得给这厮吃的苦头差不多了,准备出手的时候,却见韩绍摆手示意道。 “不急,等等再说。” 说话间,公孙峙这才发现这厮那张白净的面容,虽然隐隐苍白了几分,但无论眼神还是精神,都没有任何颓丧萎靡之色。 反倒是越发显得锋芒毕露。 ‘这……’ 公孙峙心底暗暗咋舌。 最终也将之归咎到他‘大能转世’的身份上去。 否则真的无法解释,一個第六境如何能扛过第七境真仙的目光。 对此,韩绍也没有解释。 刚刚那一眼,让他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对面那尊看似威严的‘仙’,似乎有些不完整。 念头倏忽转过,韩绍没有直接问出口,只是平静道。 “对面那尊第七境,祖父可认识?” 公孙峙目光扫过,仔细辨认了一番,然后摇头否认道。 “不认识。” 说完,他忽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世上存世的第七境虽然不少,但因为登仙需要映照天心的缘故。 所以每一尊第七境,互相之间大抵上都是有谱的。 眼前这尊却极为陌生,仿佛突然冒出来的一般。 ‘倒是古怪得很……’ 公孙峙心中嘀咕一声。 不过倒也没有往深处想。 毕竟他是于一百多年前成道的,在第七境这个群体中,尚属于年轻一辈。 有些老不死若是成道时间过于久远,他还真不一定能认出来。 唯有回去翻阅一番族中典籍,才能有定论。 只是相对于公孙峙的轻松,韩绍却是忍不住蹙了蹙眉。 ‘莫不是龙族……真能造仙?’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韩绍心中忽然涌出了一股莫名的怒意。 仿佛某些属于自己的权柄被篡夺一般。 韩绍吐出一口浊气,微微松开了几分本命神魂的束缚与限制。 原本略显苍白的脸色,也随之渐渐恢复了正常。 再次抬眼望向远处那道蛮族老者身影,这一次终于没有感觉到半分不适。
两相对视,对面那双苍老的眼眸中似乎也闪现出一抹讶异。 只是如今大军已经兵临城下,这个时候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未免有些太过本末倒置。 攻城、破城,才是眼下唯一要做的事情。 这是他与可汗做的一场交易。 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调头,攻城。” 那蛮族老者说着,枯瘦的手指向着冠军城遥遥一指。 “让老祖我看一看你们的武勇。” “也让可汗看一看你们的忠诚。” 话音一落。 束缚住数万人的虚无之力,骤然消散。 一阵短暂的混乱和迟滞之后,数万蛮族大军终于再次动了。 这一次,他们不再因为恐惧而四散而逃。 而后赤红着双目,直接调转马首,向着冠军城的方向策马冲去。 既然使者那名为瞒天过海的大神通,已经成了笑话。 一切遮掩便都没有了意义。 唯有强攻! 只要有老祖在,他们就不信自己数万精锐铁骑攻不破这区区冠军城!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蛮族大军策马狂奔,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冲过这十数里距离的时候,如今还隐匿在虚空中的那尊龙族真仙,目光望向远处的冠军城,又望向另一边那尊蛮族真仙。 此时在祂的视线里,不但下方那数万大军头顶渐渐生出一股浓郁的灰色不详气息。 “死气?” 怎么会这样? 那龙族真仙目光闪过一抹迟疑。 如此浓郁的死气笼罩头顶,这就预示着这一次的攻城之战,可谓是十死无生。 那数万蛮族士卒要死。 那尊蛮族真仙同样也要死! 虽然祂并不在意这些蝼蚁的死活,可考虑到族中谋划的大事,还需要这些蝼蚁。 所以在蹙眉想了想之后,祂还是准备出言阻止这一场必死之战。 只是就在祂刚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心中陡然一阵心惊肉跳。 而后恍若心有所感一般,再次向着城头方向看去。 这一眼之下,这条在人族面前永远是一副鼻孔朝天的孽龙,一双冰冷竖瞳剧烈收缩、颤抖。 “他在看我!在看我!” “不对!只是区区第六境的蝼蚁,他怎么看得到我?” 还有…… 祂似乎隐隐感觉到对方身上有着一股极为可怕的残留气息。 龙魂怨力! 他屠过龙! 而且从龙魂怨力的精纯程度上来看,不是血脉不纯的杂龙! 那是条真龙! 震惊之下,祂猛不丁地意识到,先前破了祂瞒天过海大神通的人,或许并不是城中那尊第七境! 而是那身居人前,看似不起眼的第六境蝼蚁! ‘有诈!’ 心中疾呼一声,那龙族真仙英挺有如神铸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惊惧的神色。 什么蝼蚁死活,什么族中大计,还管个屁! 几乎是念头升起的那一瞬间。 本就隐匿于虚空中的身影,骤然一动。 等再出现便已经是五十里之外。 可就在祂回首再次望向冠军城方向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只是稍稍愣了一下。 而后便稍稍偏移了视线,继续向祂看来。 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任何神魂压迫,就是这么静静地瞥着祂。 可偏偏这种沉默无声的漠然表情,却让祂额间见汗。 ‘见鬼!果然是他!他果然能看到我!’ ‘哦!不对!他还在看我!还在看我!’ 没有任何犹豫。 又是一步踏出。 再出现已经是百里之外。 可让祂惊悚到近乎绝望的是,对方的目光有如附骨之疽一般,如影随形。 自己到了哪里,对方的目光就跟着到了哪里。 直到祂咬牙一跑再跑,快要三百里的时候,对方的唇息微动了下。 分明在说:“给龙族一个面子,再有下次……” …… 看着小地图上那枚特征明显的赤红小点,以极快的速度,连续闪动远去。 韩绍原本平静的嘴角,终于忍不住勾起。 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永远存在于自己的想象中。 韩绍也没想到自己只是看了那条泥鳅几眼,就将对方吓成这样。 竟然一溜烟就跑得没了踪影。 对此,韩绍是有些惋惜的。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是想将这条泥鳅一起留下的。 只可惜这家伙太过于稳健了些。 一旁的公孙峙见大战之时,韩绍还有心情笑,不由好奇道。 “你笑什么?” 韩绍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淡淡道。 “看到一个有趣的灵魂。” 跟公孙峙逗趣了一句,韩绍接着又冒出一句。 “祖父觉得我今日登仙如何?” 还没从前一句‘有趣的灵魂’中反应过来的公孙峙,整个无语住了。 登仙? 这仙,是你说登就登的? 牛皮吹得震天响,你咋不上天? 公孙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刚想说什么,便听韩绍继续大言不惭道。 “劳驾祖父准备一下,待会儿助我斩仙。” 说完,韩绍不再理会公孙峙如何反应。 下面那些蛮狗冲得很快。 接下来这一波真刀实枪的城防战,在韩压着绍没有动用三百陷阵老卒的前提下,刚开始肯定会死人。 死很多人。 本以为自己会有所不忍的韩绍,此时出乎预料的平静。 平静地看着身边这些士卒去死,因为只有经历过血与火的淬炼,活下来的人才能稳稳接住他即将给予他们的馈赠。 也才会真正从内心里真正的感激他。 毕竟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 就在数万蛮骑即将临近城墙的时候,虚空中那尊蛮族真仙终于动了。 挥手间。 那被凝固在虚空中的三千破罡弩箭,陡然倒转了方向,面向冠军城。 而后瞬间电射而至。 速度、威力,甚至比从破罡弩射出来的时候,还要快、还要大!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所有人面前。 一直身处韩绍身后的公孙峙见状,当即上前一步。 顷刻间。 那三千看似恐怖破罡弩箭,便在两道真仙之力的交锋,化作了漫天齑粉。 对此,韩绍不禁摇头叹息一声。 都是钱啊!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实际上,这破罡弩真正昂贵的地方,便在于弩箭上。 只是这个时候,明显不是心疼钱财的时候。 而就在公孙峙和那蛮族真仙隔空对峙的时候。 下方那些已经冲到城墙下的蛮族骑军,同样也有了动作。 一根根早已准备好的粗壮铁矛,在真气、真元的裹挟下,飞跃极近的空间,破开城墙上的砖石。 而后在城墙上,形成了一道道一直延绵到城墙上的楔子。 这期间,之前‘哑火’了一阵的破罡弩,调转了方向,再次倾泻起来。 死亡,一波波来临。 可到了此刻,恐惧、害怕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更何况这些蛮族身处草原那等极端苦寒之地,早已学会了坚韧,也会学会了残忍。 对别人残忍,也可以对自己残忍! “为了可汗!” “以长生天之名!杀!” 阵阵状若野兽的咆哮声中,这些天生骑士在面对身前高耸的城墙,不得不放弃了自己最强大的手段。 一道道气息强大的身影,身先士卒。 瞬间从马背上冲天而起,踩着那些刚刚被钉在城墙上的楔子,大步踏上。 …… 第二百三十六章 陨落如雨!以凡逆仙!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二百三十六章陨落如雨!以凡逆仙!这段时间以来,韩绍每日都会发出一道军令,紧急调动城中所有军队于城墙处集结。 等到天黑,又让军队返回营中。 如此往复,一遍又一遍。 这么做虽然会让将士们多少有种狼来了的感觉。 但效果同样也很明显,最起码这一次又一次的紧急调动,已经让他们从最开始的略显慌乱,渐渐的有些习以为常了。 今日同样也是如此。 出了军营于城中内墙下列阵,不少将士原以为今日又会跟前些天一样,等到天黑便归营。 可没想到就在临近午时的那一刻,城墙上突然传来了动静。 破罡弩那紧绷到极致的嘎吱声,再到了后来那一声声弩箭呼啸而出的巨大声响。 所有将士忽然意识到‘狼,真的来了’! 果然没用多久,城墙上便传来了韩绍的明确军令。 “侯爷有令!重甲步卒上城墙!准备迎敌!” 实际上相较于这样无休止的出营、归营,整日担心那些蛮狗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杀来。 将士们更倾向于直接就跟蛮狗干上一场!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见传令兵手持军令,高声呼喊。 “陷阵重甲!上城墙迎敌!” 早已列阵在城下的三千重甲步卒,轰然应诺。 衣甲震颤,脚步铿锵。 快步向城墙的方向鱼贯而去。 期间,同样觉察到动静的城中百姓,一个个用担忧的目光望向他们。 为首的将官回首看着那些百姓,他知道这些百姓在担心什么。 无非是怕重蹈先前廊居、定北两城的覆辙。 所以想了想之后,那将官忽然道。 “既食尔禄,必佑其家。” “今日一战,若此城遭劫,我等必先尔等而死!” 年初这些从各地迁来的百姓入城时,韩绍与他们城门约法。 食民禄,得民脂。 必护生民周全。 他们这三千重甲步卒归入韩绍麾下时间不长,当初并没有亲自经历。 但这段时间以来,营中宣讲官给他们讲袍泽、讲百姓。 讲何为武人之武德。 讲武人为何而战,又为何而死。 讲何为武人荣耀。 期间,又有老卒现身说法。 讲他们三百孤骑,讲那百余可怜女子…… 零零总总,初始时,他们还很厌烦。 可听得久了,听得多了,他们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听进去了。 然后不知不觉便被打上了【陷阵】二字的烙印。 而现在到了该践行承诺的时候了。 ‘食民禄,得民脂!守疆卫土,护佑乡梓,吾辈武人义不容辞!’ …… 城墙上。 重甲锐士,铁壁坚盾。 长矛探出,锋锐如林。 城墙下。 掷矛入墙,铸楔为梯。 当第一道蛮族士卒身影出现城头上的时候,迎接他的就是一道冷冽锋锐的枪矛。 不过历来先登者,无一不是敢战猛士。 蛮族亦如是。 矛刃冷冽的寒光映入视线的那一刻,那蛮族先登死士便狰狞着面色,一刀荡开即将刺入胸腔的矛锋。 只是他还没得及欣喜,下一刻,便被身边另一道斜里斩来的刀光斩下头颅。 再看城头各处,这样的场景明显不是孤例。 一处、两处…… 第二个、第三个…… 这种时候任何的废话都是多余的。 唯一能起到作用的,只有彼此手中的刀兵。 你砍我,我杀你。 几乎是转眼之后,这座刚刚平静了不到一年的古老城墙上,便再次吟唱起了独属于死亡的哀歌。 刀锋破开甲胄,撕开血肉。 鲜血泼洒长空,涂抹在身边、脚下的墙砖上。 痛苦的哀嚎、绝望的嘶吼…… 韩绍有时候在想,如果真的有修罗炼狱,大概就是这样吧。 就算用再壮烈、恢弘的诗篇来描述,也无法掩盖其中的野蛮、血腥而残酷。 剥开所谓武勇的外衣,比就是谁更野蛮,谁更残忍、谁更强壮。 一如动物间最原始的生存法则那般。 弱者,只会成为强者的资粮。 用死亡的哀嚎,换来强者享受血肉时,露出的那一抹满足的狞笑。 韩绍没有狞笑。 但他并不否认,他此时很满足,也很愉悦。 随着一道道冲到城墙上的蛮族士卒不断死亡,旁人看不到的虚空中,一团团充斥着强大力量的命元血雾不断升腾而起。 而后又在韩绍的神念牵引下,接连落于城头上的士卒身上。 渐渐杀红了眼的他们,一时间并没有觉察到自己身上的变化。 只知道不知疲惫地不断挥刀、再挥刀,举矛再举矛。 越战越勇、越战越强! 杀! 杀了眼前这些可恶的蛮狗,他们才能活! 这一城的百姓,才能活! 在这过程中,他们自己也在死亡。 袍泽的鲜血泼洒在他们脸上,尸体就这么倒在眼前。 明明早间还互相吹牛打趣的那個人,现在就这么被斩成两截,再也不能笑着跟自己吹嘘某天在城中见过的某个小娘子如何明艳,若是自己娶了,定要如何如何。 这种压抑到极点的情绪,让他们忍不住放声怒吼。 神态癫狂。 …… 不得不说。 这一支蛮族大军的实力,强大到近乎恐怖。 最低也是筑基凝血境后期的修为。 五个万骑长,全都是元神境后期、圆满,其中两个更是离第六境只有一步之遥。 此外还有两尊实打实的第六境大能。 这样的实力,如果不是面对韩绍这个变数、异类。 今日这城中的守军,就算再番上几倍,估计也守不住。 只可惜这世上终究是没有那么多如果。 他们强! 陷阵营则要更强! 真要论强者数量,镇辽诸营无有能出其右者。 韩绍压着普通老卒没有让他们上阵,却没有阻止李靖等人出手。 所以当蛮族军中强者展露气息,想要一举破入城中打开缺口的时候,彻底傻眼了。 没有人能想到区区万余人镇守的城池之中,竟骇人地出现了至少五尊第六境! 元神境真人更是多达十多位! ‘怎么可能!’ 狼旗大纛之下。 一众蛮族核心强者感受着城头上骤然升腾的一股股强大气息,面上汹涌的战意瞬间僵硬。 一道道目光对视间,尽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 难不成镇辽军不但没有中可汗的声东击西之计,反倒是给他们玩了一出将计就计? 明面上将重兵部署在廊居城,可实际上暗自将强者全都放在了这冠军城守株待兔? 是了! 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否则的话,这冠军城哪来的这么多第五境之上的可怕强者! 总不能是突然冒出来的吧? 又或者对方难道也有使者那等鬼神莫测的神妙手段,能够帮人在短时间内迅速提高实力? 念头转到这里,两尊蛮族第六境大能的其中一位,忍不住心中失笑一声。 很快便否认了自己这个颇为荒诞的想法。 不可能! 毕竟就算是以那位使者的强大手段,也做不到凭空造出如此多的强者。 想到那位使者高贵、神秘的出身,那蛮族第六境眼中闪过一抹崇敬仰望之色。 悠久漫长的寿命,强大到近乎恐怖的实力。
没有亲眼见证过的人,怕是只会以为这样伟岸的存在,只存在于古籍和传说之中,而不是真正行走于人间。 甚至就隐匿在他们周围的虚空中! 只要有祂在,这冠军城就算是第五境之上的强者再多又如何? 区区蝼蚁,弹指可灭! 意识到这一点,那蛮族第六境心中慌乱不再。 在与狼旗大纛下的众人言语了一阵,就这么目光平静地遥望着不远处的冠军城城头。 进? 那不可能! 单凭他们这些人冲上去迎战数倍于己的强者,除了求死,怕是没有第二个结果。 退? 那也不行! 老祖尚在与雍人那尊七境真仙对峙。 要是不战而逃,事后追究下来,下场肯定不妙。 更何况那位使者尚在观战,他们要是直接就逃了,使者会如何看他们? 就这么不进也不退,这样就挺好。 在双方实力如此悬殊的前提下,使者总不会坐视他们被那些南狗在祂眼皮子底下围杀吧? 到时候只要抵挡上一阵,让使者看到他们的武勇。 接下来只要等待使者出手,顺手抹杀了那些镇辽军的跳梁小丑,他们再收拾残局便是。 “雍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哦,对对对,这就是这个!” 或许是心里有了底气,面对冠军城头上的那些强大气息,这些簇拥在狼旗大纛下的蛮族强者甚至有心情说笑起来。 而他们这般神态自然,甚至显得有些倨傲的态度,反倒是让已经准备好了出手的李靖等人愣住了。 在展露了气息之后,他们还有些担心那些蛮族会扭头就跑。 到时候追逃起来,怕是免不了一番纠缠。 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对面那些蛮族不但没跑,反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其中一位元神境的将士微微蹙眉,心中暗道一声。 ‘莫不是有诈?’ 对此,早已将一切洞若秋毫的韩绍,面上玩味一笑。 首战告捷,光有数量还不行。 还需要一些有分量的头颅,来渲染战绩、夸耀战功。 两尊第六境,五尊元神真人,勉强是够了。 只是今日却是懒得亲自动手了。 李靖这些猛虎被他关在笼子里这么久,再不让他们动弹动弹、磨砺一下爪牙,怕是真要失了锐气了。 所以顺手一指下方狼旗大纛所在处,淡淡道。 “去替本侯将那些蛮狗的首级取来,有没有问题?” 听到韩绍这话,包括李靖在内的众将,精神一振。 这一刻,他们也顾不得那些蛮族是不是有诈了。 几乎是韩绍话音一落,便齐齐抱拳应声道。 “喏!” “侯爷放心!绝对不会放跑了任何一个!” 就算是有诈又如何? 只要侯爷有令,刀山火海他们也会替侯爷趟过去! 韩绍见状,微微颔了颔首,没有多说什么,只道。 “去吧。” 下一刻。 一连近二十道身影化作道道毫光,向着下方狼旗大纛的方向急速坠去。 为首的李靖四人,第六境的浩瀚气息顺势倾泻。 再然后便是十数尊元神境抵定、封锁四周。 如此配合默契之下,几乎是转眼之间,便将那竿狼旗大纛下的一众蛮族强者化作了笼中困兽。 而后性情最为暴烈的冯参当头就是一刀斩下。 “侯爷要尔等狗头,还不死来!” 金身境大能的恐怖法力加持下,原本普通的镇辽刀法,瞬间有如大日坠落人间。 说起来,与旁人不同,他们这些老卒体内虽然也被韩绍种下了太阳真火的火种。 但韩绍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控制他们,而是为了增强他们的实力。 所以在他们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之后,韩绍便助他们炼化了那枚火种。 只是就算是相同的真火,每个人表现出来的特性也截然不同。 而冯参无疑是得其烈! 恐怖、暴戾、凶悍! 只这一刀,便让下方一众蛮族强者骇然变了脸色。 挡不住! 别说是那五尊元神境了,就算是两尊第六境大能面对这一刀的恐怖威势,也有种金身欲碎的惊悸之感。 这个时候什么气定神闲,什么在使者面前表现武勇都是假的。 活下来,才是硬道理。 “使者!救我——” 见这些蛮狗不顾颜面地喊出这话,为首的李靖心中一沉,暗中戒备。 可冯参却不管这些。 一刀只斩杀了一尊元神境真人,顿感大失颜面的他,当即羞恼地怒喝一声。 “什么囊球使者!今日天王老子来了,你们也要死!” 说完,不管不顾地又是一刀斩下。 很快,早已被烈阳焚成飞灰的狼旗大纛下,便彻底安静了。 一连七颗被冯参一人斩落的首级,双目圆瞪。 似乎到死都在疑惑,使者怎么会没来救他们。 不但如此,从始至终,祂甚至连气息也没有露出分毫,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怎么会这样?’ 他们想不通。 而同样想不通的,还有那尊正与公孙峙隔空对峙的蛮族真仙。 刚刚李靖等人悍然出现在城外围杀那些蛮族强者,他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前去营救。 除了本身被公孙峙牵制外,更多的还是他在赌,赌那位使者不会真正袖手旁观。 只可惜如今看来,他似乎赌输了。 那条孽龙还真就没有出手! ‘等等!不对!’ 这一刻,那蛮族真仙忽然惊悚地发现自己竟然感应不到对方了。 龙族善藏。 先前他还以为对方只是收敛气息,自己一时间发现不了。 可当他施展用来联系彼此的秘法时,那孽龙竟毫不迟疑地斩断了两人的联系! 那一闪而逝的气机显示,那厮竟然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数千里之外! 换而言之便是,那厮跑了! 抛下他们所有人跑了! ‘怎么会这样!祂怎么能这样!’ 那蛮族真仙有些茫然地望着远处的方向,下意识就想追上去问个明白。 可就在他失神的一瞬间,第七境那早已超越凡俗的神魂,竟然开始疯狂示警。 扭头回望间,却见下方的城头上那道年轻的身影,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举弓搭箭对向了自己。 第六境的蝼蚁? 这是……想要诛仙? 那蛮族七境真仙莫名就感觉这一幕有些说不出的滑稽。 没有达到第七境的存在,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境界的可怕。 哪怕他这个真仙,只是取了巧才勉强踏足了这个境界。 但仙,就是仙! 凡,终究是凡! 念头倏忽转过之后,那蛮族真仙从虚空居高临下地垂眼看去。 “稚儿无知,莫非是想要以凡逆仙?” 下方的韩绍垂眼,含笑点头。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蛮族真仙闻言,稍稍愣了一下,而后嘴角泛笑。 这笑意说不上是嘲讽,还是莞尔。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垂眼看着下方那道锋芒毕露的年轻身影,忽然毫无征兆地一掌拍下。 对此,韩绍没有丝毫畏惧。 身形未动,眼神依旧锐利。 只是口中淡淡吐出一句。 “祖父,助我,三息。” …… 再请一天假…… 顺便说一下,太监是不可能太监的。 完本的话,最少也在150万字以上。 咸鱼归咸鱼,这点节操还是有的。(我敢赌咒发誓!) 另外等老婆、孩子开学以后,没什么杂事分心,更新上应该会提速,日更过万不敢保证,6K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个可以稍稍期待一下。 嗯,就这样吧。 第二百四十二章 虎符!攘外必先安内!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二百四十二章虎符!攘外必先安内!当初之所以将韩九留在姜婉身边,韩绍怕的就是有人犯蠢。 现在看来,他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这世上从来就不缺自以为聪明的蠢货。 韩绍眸中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冷意,直到目光落在一旁的虞璇玑身上,才重新变得柔和起来。 “我要回一趟镇辽城,你要不要与我一道回去。” 虞璇玑和姜婉不同。 在旁人眼里,虞璇玑不过是个有着不俗姿容的普通姬妾。 分量太轻。 动了她,于局势也没有丝毫影响。 就算那些蠢货再犯蠢,也不会蠢到浪费资源,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破境登仙! 毕竟这番成功破境,不但意味着接下来与乌丸部的战争,胜率大增。 这女子看似柔顺,但要是执拗起来,就算是韩绍也拿她没有办法。 “恭贺侯爷登仙功成!” 身形落下。 “侯爷可是破境了?” 这场面忽然让他有种‘星宿老仙,法力无边’的既视感。 这片冷冽草原的上空,爆发出一阵近乎震天动地的狂热呼喊。 只是虞璇玑在听闻韩绍这话后,却是不出意外地拒绝了。 而后瞬间躁动起来。 等到李靖等人一番匆忙上前拜见,顿时感觉到韩绍身上气息的不对。 ……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说出来的话,能够让这些越来越来桀骜的虎狼锐士,毫无底线的信任,除了韩绍外,怕是再没有别人了。 韩绍嘴角浅浅勾起,任由他们宣泄着心中激动的情绪。 出了侯府。 等到七境之后,这些就不是问题了。 冲韩绍柔柔一笑,虞璇玑口中轻嗯了一声,那双褪去空洞,分外妩媚的眸子,便静静地注视着韩绍消失在眼前。 对此,韩绍也很无奈。 而眼看韩绍没有勉强自己,虞璇玑也放松了下来。 一息之间,远遁千里。 “本侯何曾让你们失望过?” 这一句反问出口,在场一众陷阵将士先是一阵寂静。 “那好,你在府中待着,我去去就来。” 韩绍闻言,看着这些夯货激动、狂热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所以相较于即将爆发的真正大战,留在镇辽城的虞璇玑才是真正安全的。 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 打破了甲子以来无人功成的禁锢! 再联想到那会儿冠军城方向隐隐传来的动静,性情最急躁的冯参,当即忍不住出言问道。 七境之前,距离还是阻碍。 生同衾,死同穴。 韩绍闻言,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别说是镇辽城了,如果韩绍敢于作死,几息之后,他甚至能出现在乌丸王廷与始毕那条疯狗打个照面。 韩绍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冠军城。 顷刻之间。 韩绍带她出了秘境,就是她的一切。 七境真仙的庞大神念,几乎是一瞬间便搜寻到正在草原上清理残敌的李靖。 她并不想要所谓的安全,只想安安静静地待在韩绍身边。 目光凝视了她一阵,韩绍笑笑便道。 除了侯爷,这世上还能有谁! 不过相较于那种不走心的吹捧,韩绍却是能感觉到这些夯货的呼喊,完全是发自内心的与有荣焉。 离了那方孤寂秘境,离了北固宗,这世间的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 也意味着追随韩绍的他们,未来不可限量! 这就是军中! 韩绍作为他们的将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等将士们消化完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渐渐冷静下来。 韩绍这才在李靖等人错愕、惊诧的目光中,取出了一枚灌注了他部分神念的虎符,交给了为首的李靖。 “李靖,接符。” 不同于之前交给公孙辛夷和姜婉的那两块用来护身的玉珏。 这枚虎符没有别的作用,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吸纳、分配【经验值】。 有这虎符在,以后他们领军在外,就算韩绍不在身边,他们也能自主成长。 其实这个设想,韩绍早就有了。 只是踏足第七境之前,一直没能实现,也就只能暂时作罢。 现在却是没有这個限制了。 破境登仙之后,天道留名、权柄加身。 如今的韩绍已经能尝试着……模拟系统! 见李靖恭恭敬敬地接过虎符,神色稍显茫然,韩绍稍稍解释了一番,李靖这才明悟过来。 他本以为这虎符只是一个领兵、统兵的凭证,却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效用。 这一刻,已经拥有第六境强绝修为的李靖,只觉手中这块看似轻飘飘的虎符,宛若千钧之重! “靖……靖……” 李靖讷讷不得言,高举过顶,摊握虎符的手掌竟有些颤抖。 昔日追随侯爷的三百残军。 论修为实力,他不如赵牧。 论战场悍勇,他不如冯参。 论机敏滑溜,他不如齐朔。 可偏偏却是他最得侯爷信任,不但时常让他暂代统兵之权,甚至就连兵家秘术的统兵军势也传授给了他。 每每午夜惊醒之时,李靖心中都会感到一阵忐忑与不安,生怕哪一天辜负了侯爷的信任。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外如是! 却没想到今日,侯爷对他的这份信重竟然再次加码了。 虎符在手,如侯爷亲临,这就不说了。 单单说这虎符本身的效用,就是一件堪称神物的存在。 这一点,李靖明白。 所以他心中惶恐,自不待言。 对此,韩绍轻轻一笑,安抚道。 “好好做事,莫要辜负了本侯今日的信任便是。” 听闻这话,李靖强行定了定心神,这才收下虎符,跪地叩首道。 “靖,叩谢侯爷信重!” ‘士为知己者死’之类的话,就不用说了。 时至如今,侯爷麾下愿为之效死的人,不知凡几。 李靖知道侯爷想要的,也不是这个。 效一身之能,为侯爷建立功业,才是他李靖真正该做的事情。 韩绍见状,笑着亲自上前将其搀扶起身。 一番勉励之后,韩绍又取出几枚狼型令符交给赵牧等人。 这些狼符没有统兵之权。 只是为了避免他们日后在单独行动时,浪费资粮。 实际上,这些令符如果不是怕一下子发得太多,监管起来麻烦。 韩绍甚至可以给麾下将士每人发一个。 毕竟这玩意本身并不值钱,上面灌入的神念,韩绍也可以一念收回。 而失去韩绍神念加持的狼符,只是一枚普通顽铁,毫无价值。 至于说李靖那枚拥有统兵之权的虎符,要不要战后收回,战时再重新下发,韩绍暂时并没有表明太多。 正好也可以借机看一看他会怎么做。 还是那句话,为君者,孤家寡人也。 …… 从作为主力的陷阵营离开,韩绍又去寻了一趟台吉和铁木阿骨打的归义奴儿军。 近一年的时间过去。 归义营的这些狼崽子,虽然只成长了一岁,但身上那股狠辣、决绝的气息,却越发浓郁了。
稚气? 或许还有一些吧。 毕竟年岁摆在这里。 可要是谁因为年岁而轻视他们,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别忘了这些狼崽子无一不是靠沐浴着同族的血而活下来的! 没有亲情、更不存在什么所谓的友情、袍泽之情。 某种意义上,他们才是这世间真正的孤家寡人、天煞孤星! 如果不是韩绍这根线强行牵引着,一旦将他们放出去,任由他们肆虐成长,若干年后,这些孽障能真能将整个草原、乃至整个天下搅个天翻地覆! 只是亲手造就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韩绍却没有过多的担心。 因为他有这个自信。 只要他在,他不死,这些凶残、嗜血,父母兄弟皆可杀的狼崽子,就翻不了天。 就像是此刻。 见韩绍突如其来的从天而降,两千奴儿军只稍愣了片刻,便在台吉和铁木阿骨打的率先叩首下,口中呼喊韩绍‘主人’之名。 四周残尸遍地。 很明显他们在追击那些蛮骑溃兵的同时,竟然还顺势清理了沿途遭遇的某些部族。 韩绍目光扫过,熟视无睹。 战争是一场有你无我的零和博弈。 仁慈、和善是胜利者才配拥有的面目。 他韩某人眼下还只是走在通往胜利的路上,这些美好的东西,他现在还不配拥有。 笑着上前将台吉搀扶起身,拍拍他的肩膀。 “台吉,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雍人了。” 韩绍没有去夸他战场的勇猛与功劳,只赞了一声这话。 果然这话出口,有些时日不见的台吉,顿时荣光满面。 这就是执念的力量。 在没彻底得到之前,执念,便是所有。 一如某些人少年时,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韩绍面色温和地与台吉笑谈了两句,这才望向一旁有些惴惴不安、面容局促的铁木阿骨打。 作为曾经这支奴儿军的头狼,如今屈居台吉之下,显然是有落差的。 不过在他将那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印在骨子里之前,韩绍并不打算跟他多费唇舌。 只是淡淡道了一声。 “起来吧。” 熬鹰,便在一个熬字。 这样才能在不折损其羽翼、爪牙的前提下,真正让其驯服。 在丢给两人一人一道狼符之后,韩绍也就没有多待。 转而又去了赫连部一趟。 在同样赐给赫连彰、赫连韬父子一人一枚狼符时,韩绍看着脚下匍匐在地的这一对父子,嘴角不禁泛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忽然有些好奇,这日后的某一天,赫连韬这狼崽子会不会在干掉自己所有血脉兄弟后,会不会连赫连彰也干掉。 这般居高临下的俯瞰了这对父子一阵,韩绍忽然感觉自己破境登仙后,视角和心态都似乎发生了某种微不可查的变化。 佛家所说的,见众生? 大抵如此吧。 韩绍有些唏嘘地感慨了一声,却也没有过多纠结。 眼看这些眼皮子底下的事情忙完了,也就不再拖延了。 一步踏出,瞬间身化一道耀眼的金色虹光,南下而去。 …… 金乌化虹,大日巡天。 这门从金乌残魂中继承而来的飞遁秘术。 演化神通,一息何止千里。 韩绍并没有展露其煌煌大日之相,却丝毫没有遮掩其本身蕴含的恐怖气息。 等到出现在镇辽城上空时,满城百姓全都骇然抬首。 目光悚然地看着那道凌立虚空的恐怖身影。 七境真仙! 也只有这样的强者,才能有这般恐怖的威势。 哪怕没有故意释放威压,那股超越、碾压普通凡俗的气息,还是让人近乎本能地想要跪地叩首,匍匐应对。 对此,早已在将军府等待的李文静,看了一眼身边的公孙度,摇头笑道。 “看样子这小子火气不小啊。” 公孙度黑着脸道。 “混账东西!甩脸子给谁看!” 亏得他先前还在为这混账破境时,心中忧虑。 真是气煞老夫! 于是也不管韩绍这厮刚刚破境,一身气机天道加持,正是鼎盛之时,直接呵斥道。 “还不滚下来!莫不是要老夫亲自上去请你?” 身居镇辽上空的韩绍,面色一沉。 老登嚣张! 士别三日,还当某家是昔日阿蒙? 今日你我同境,权柄加身,真动起手来,还真不一定是老子的对手! 只是就在他准备下一下这老登的颜面时,神念骤然扫到某道清冷窈窕身影。 原本紧绷的脸色,瞬间一松。 “伯父息怒!” 罢了。 木兰尚未过门,且容这老登再嚣张些许时日! 等到日后木已成舟,再作计较! 这厮变脸的速度如此之快,显然让公孙度有些措手不及。 等到韩绍的身形瞬间出现在将军府厅堂之中时,公孙度面上的神色,尚在黑脸和错愕间变幻。 翁婿俩大眼瞪小眼一阵。 一旁的李文静呵呵笑着,权当看戏。 过了片刻,才悠悠开口道。 “绍哥儿刚刚破境,就迫不及待地来给长辈报喜,当真是孝心可嘉啊!” 听闻李文静这番不阴不阳的话,韩绍面上的神色一僵。 一时间竟分不清这老登到底是在给自己打圆场,还是拿话堵自己。 有些蹙眉地瞥了李文静一眼,见这厮冲自己眨了眨眼睛。 却也只能按捺住原本的话头,顺着他的话,展颜笑道。 “不错,绍破境功成,喜不自禁,便想着跟二老分润几分喜气。” 听闻韩绍这话,公孙度虽然明知道这一老一小当着自己的面在胡说八道,但面色却是缓和了几分。 说到底,七境登仙之后,就算是他也很难再将韩某人完全当成晚辈看待。 要不是有未来翁婿这层关系在。 同为第七境,他与这混账该称互称一声同道才是正理。 只是他却是不喜欢跟李文静那老货一样兜圈子,直接生硬道。 “行了,漂亮话就不用说了。” “老夫知道你是为什么事情而来。” 公孙度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憋屈。 这混账明明是他未来女婿,现在却是为了另一个女子,来跟自己兴师问罪。 当真是……当真是不当人子啊! 可无奈这事,终究是他公孙氏的某些蠢货做下的。 又有李文静这深不可测的老货,夹在中间。 就算是再是气恼,公孙度也只能将这口闷气憋在心里。 “这事确实是他们做下的,目的……想必你也能猜到。” 说着,沉下脸看着韩绍道。 “该怎么处置、了结,伱有什么想法?” 韩绍闻言,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而是在两人下首自顾自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借着倒茶、饮茶的工夫,目光瞥了两人一阵,才答非所问般接连道出两句。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攘外必先安内也!” …… 第二百四十三章 公孙尚白!镇辽尚黑!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二百四十三章公孙尚白!镇辽尚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攘外必先安内! 这两句话出口,端坐一旁的李文静呷了一口茶水,一贯皮笑肉不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玩味。 心中笑骂一声,‘小狐狸!’ 明明是公孙族内那些蠢货动了这小子的女人,这小子心中暴怒,想要挟私报复。 可谁知道这小子竟然对刺杀一事闭口不谈,反倒是张口就是清扫天下! 闭口就是攘外、安内! 格局这般一打开,虽然事情还是那么个事情,但意味却是一下子不一样了。 毕竟为自己的女人出头报复,只能算是私利。 传出去难免落得一个‘气量狭隘、刚愎自用、不顾大局’的名头。 可要是将这事转化成公孙氏的内部倾轧、争斗,却是没有这个顾忌了。 就算接下来他有所动作,也不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 “攘外必先安内……依你看,如何安内?” 而一旁的公孙度却没有李文静这般复杂的心思。 不但会背负弑亲冷血的骂名,整个家族也会成为天下世族的笑柄。 可在场的公孙度和李文静两人,手中的动作却还是微微一顿。 不过他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静静地看着韩绍,沉默了片刻,才道。 如今天下乱局渐显,这个暂时就不说了。 韩绍闻言,面对公孙度的目光不闪不避,神色坦然。 内部不和,兵家大忌! 所以韩绍这小子的那两句话说得很对!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攘外必先安内! 李文静从韩绍这两句话中看出的是人心算计。 “当杀一,而儆百。” 韩绍这话说的时候,语调不急不缓,半点杀意不露。 更牵连不到镇辽军以及背后的辽东公孙。 不过这也不能说公孙度这個坐镇幽州数十年的镇辽将军,是个任人愚弄的蠢人。 想到这里,李文静放下茶盏,心中失笑的同时,也不免感慨一声。 连刺杀这等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都搞出来了。 眼下镇辽军与乌丸部的战事近在眼前,能不能一雪去年的耻辱,就看这一仗了。 不管这小子的真正目的,是不是为了那姓姜的女子出头报复。 可偏偏族中那些蠢货在这个关键时候,还是不消停。 一瞬之后,公孙度笑了笑。 ‘这等心思、城府,果然不愧是天命应劫之人!’ 历来大族争权、倾轧,就算背地里手段肮脏、血腥无比。 公孙度目光幽深地看着一脸平静的韩绍。 兵家战将,纵横战场。 这么一想,公孙度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只能说是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罢了。 明面上大抵还是会维持一个斗而不破的局面。 刺杀事小,那些混账越发肆无忌惮,才是大事! 他很欣赏。 韩绍也笑了,而后当仁不让道。 毕竟幽州地处苦寒、僻远之地,就算一朝爆发大乱,短时间内也波及不到幽州。 谁也无法保证那些蠢货为了一己私利,会不会背宗弃祖,做出勾连异族的蠢事。 重要的是这份喜怒不露于色的沉稳。 而公孙度则看到的是眼下的局面。 可远虑没有,近忧却在。 “若伯父顾念血脉亲情,绍愿当一当这个恶人。” 也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竟被韩绍两句话给诓了进去。 一旦直接撕破脸,杀人流血。 到时候反倒是被拖下水的公孙度一脉,要感念他韩某人的付出。 这些都不重要。 虽然也有奇诡之道,但在言语诡辩、人心算计上终究还是差了不止一筹。 而是为了整个公孙度一脉在前面冲锋陷阵。 公孙度闻言,手指轻敲着身前的桌案,神色斟酌。 半晌之后,公孙度摇头道。 “你不行。” 别说韩绍现在还没有跟公孙辛夷真正完婚。 就算是完婚了,一个公孙氏的女婿,于公孙氏这样的世家大族而言,还是半个外人。 太过深入地参与族中争斗,只会迎来整个公孙氏的敌视与对抗。 到时候就算掌控了镇辽军,韩绍在幽州也会如处泥沼,寸步难行。 这与公孙度对他的期望与初衷不符。 所以在微微沉默了一瞬后,公孙度忽然道。 “罢了,还是由我亲自来吧。” 一个女婿,半个儿。 虽然初见时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便宜女婿有些膈应,但时日渐久,这厮无论脾性、性情,还是为人,都颇合他的胃口。 有此良婿,倒也算是弥补了他这一生无子的遗憾。 说完,公孙度已经缓缓站起身,走到韩绍身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汝当勉之。” 迎着公孙度话语和眼神中的殷切期许与鼓励,韩绍愣了一下。 这是公孙度第二次对他说这话。 前一次的慰灵碑下,韩绍只以为这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画下的大饼,并没有往心里去。 可这一次,韩绍心中却是忍不住触动一下。 前世生在那个亲情格外淡薄的家庭,虽然衣食住行还算富贵,但这种来自长辈的无私庇护,韩绍却是从未感受过。 没有冷冰冰的算计,也没有利益之间的锱铢必较。 肩膀处那厚重手掌的触碰,一触即收。 韩绍低眉垂眼,心中嘀咕一声。 ‘果然……真诚就是永远的必杀技么!’ 眸光闪动间,韩绍抬眼回望着公孙度,打量着这位即将成为他岳父的赳赳武夫。 两相眼神对视,公孙度眉头蹙起,神色有些不悦。 “怎么?你觉得此事我处理不好?” 瞧! 这老登就是这么不讨喜! 明明是做好事,可偏偏就是喜欢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想当初,木兰怕就是受了这老登的影响。 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必歪! 被公孙度这态度噎得不轻的韩绍,刚刚对这老登生出的那点感动,瞬间烟消云散。 转而将这笔账记在公孙辛夷头上,准备日后在她身上讨回来,这才气顺了少许。 “我与伯父同去。” 韩绍也懒得解释。 畏畏缩缩的退让,从来都不是他的性格。 睚眦必报才是。 话说得再漂亮、再是大义凛然,有些事情要不亲自去做,念头终究还是不够通达。 说着,便直接起身站在公孙度身边,目光平静而坚决。 公孙度沉默了一瞬。 以他的性子自然是不喜欢有人忤逆自己,可当韩绍与他并肩而立的时候,公孙度心中原本的不悦,忽然化作一股说不上的复杂感觉。 他不相信以韩绍这小子的机敏,会不知道与自己同去的影响。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这一刻,公孙度忽然感觉这一份共荣辱、同进退的心意,就算只是女婿,似乎与亲子也不差了。 所以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公孙度只道了一句。 “但愿你不要后悔。” 说完,便直接带着韩绍往公孙族地迈步而去。 在战场之外,公孙度从来都不是一个理智的人。
就像是当初他一袭白衣,单枪匹马,以辽东粗鄙武夫之身,从一众江南天骄的虎狼环伺之下,抢回了那位赵氏嫡女。 就像今时今日,他可以为了公孙辛夷这个独女,不惜将整个镇辽军当成嫁妆。 这样的举动,在这方注重宗族传承的世界里,说惊世骇俗肯定是夸张了一点,但要说离经叛道,绝不冤枉。 对此,别说是大多数公孙族人了,就算是与公孙度同出一脉的某些人也无法理解、认同。 只是以公孙度的骄傲,一向不屑于解释太多。 镇辽军是他数十年来苦心经营、积攒的家业。 想给谁,不想给谁,都该由他自己说了算! 其他人想抢,也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能力! 同族又如何? 对于那些在经历过一些变故后,便只敢躲在辽东方寸之地,搞些小动作的庸蠹蠢物,公孙度向来是不屑的。 甚至就连那位被不少人视为擎天玉柱的八境老祖,公孙度也不大瞧得上。 当年利用木兰与姬家子结亲一事,公孙度就已经很不满了。 只是当初那事情的背后,还有赵家那老不死的影子,再加上当年木兰年岁还小,事情回旋的余地还很大,所以他暂且先忍了。 可现在他已经不想忍了。 白狼公孙,兵家正统! 曾经的公孙度一直将自己的出身,视作毕生荣耀。 可今时今日的公孙一族,却配不上这样的荣耀。 没有纵横疆场、涤荡寰宇的勇气,有的只有层不出穷的阴私算计,就连行事也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乌烟瘴气! 这是公孙度愤而出走镇辽城时,就定下的评语。 所以辽东公孙全族尚白,由公孙度一手建成的镇辽军,便全军尚黑! 为的就是与辽东公孙泾渭分明! 而眼下某些蠢货还想要用他们那抹早就不再纯粹的白,侵染镇辽军的墨色。 公孙度,不答应! …… 幽州辽东郡,襄平县。 公孙一族,世代居住的祖地。 不过如今这襄平一县早已被公孙一族整个侵吞。 不但田亩、人口,尽在公孙氏族人的掌控之中。 整个县衙行政体系,也全都出自公孙族人、姻亲。 虽然并没有封地食邑之名,可实际上早已没有了什么区别。 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毕竟如今这大雍天下,哪个豪门世家不是如此? 又有哪个名门大宗不是如此? 辽东公孙也不过顺势而为罢了。 襄平城外一片乡野之间,无数亭台连廊、楼阁殿宇依山而建,远远望去便可见其气势恢弘。 世人怕是很难想像,在辽东这样的苦寒之地,竟还有这样的富贵居所。 而这正是兵家一脉、辽东公孙的族地所在。 此时,族中某处议事殿堂内。 几名气息强大的族中高层正襟危坐于殿堂之中。 只是脸色都不是太好。 午间,派往镇辽城的死士已经传来消息。 事败了! 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在场几人错愕、震惊、甚至难以置信。 毕竟要是他们的消息来源没有出错,此次任务的目标不过是后天真气境而已。 这样的蝼蚁别说是元神境真人亲自动手了,就算是随便一位天门境大宗师释放出气息,也能将之生生震死。 可偏偏事情的结果就是这样。 本该万无一失的刺杀,失败了! 一尊元神境真人、七位天门境大宗师,被人当街虐杀于长街之上,死相可谓是凄惨无比! 如此巨大的损失,就算是辽东公孙这样的大族,也不免有些心痛。 只是此时的他们却顾不得心痛这样的损失了。 事情成了还好说。 没成,就有些麻烦了。 …… 实际上,韩绍和姜婉的关系,根本不是秘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有心之人稍稍留意一下,就能了解个彻彻底底。 韩绍在尚未成势之前,不惜冒着被公孙度厌弃的风险,也不曾舍弃这个女子。 可见其对这女子的感情之深厚。 只要能杀了她,韩绍就算没有直接跟公孙度翻脸,也会心怀恨意。 到时候这对未来翁婿一旦生出嫌隙,他们掌控镇辽军的机会也就来了。 此外,还有李文静这个笑面虎。 从目前的迹象来看,他对这个义女颇为照顾,想来必然是极为怜惜的。 一旦知道是公孙氏的人刺杀了她。 必然会迁怒公孙度。 两人多年亲密无间的关系,也会不复存在。 或许一怒之下,就会分道扬镳。 这样正好为他们日后彻底掌控整个镇辽城和二十多万镇辽军,彻底扫清障碍。 不得不说,这些人的算计可谓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声阳谋。 只可惜他们终究还是算漏了一点。 他们低估了韩某人的谨慎,也低估了他对姜婉的重视程度。 为了一个修为不过后天真气境,宛如蝼蚁一般的女子,这狗东西竟舍得动用一尊第六境的大能近身护卫! 艹! 这他妈不是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吗! 想到这里,议事殿堂中的几人,心中咒骂不已。 不但骂那姓韩的狗东西,也骂那尊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六境大能! 法相金身境,作为七境之下的最强存在,就算不在朝堂、军中,也能称宗道祖。 这样恐怖的存在,竟然能舍下脸面,充当护卫! 你身为强者的体面呢? 他们想不通,更无法理解。 此外,还有就是…… “要是所料不差,那姓韩的小子此时……怕是真的成功破境登仙了……” 这话出口,本就沉默的议事殿堂内,气氛越发沉闷。 甚至隐隐传来几声微不可查的倒吸凉气之声。 不过弱冠之年的七境真仙,就算是想想,便足以让人头皮发麻、心生忌惮了。 或许要不了多久,其名便会传遍整个大雍! 甲子第一仙! 大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七境真仙! 这样的名头,足以留名青史了吧…… 一想到自己等人得罪了这样的可怕存在,在场几人心中就不禁生出了几分悔意。 就连那位居于首座的硬挺男子,也面露苦相。 这与他们之前暗中定计时的踌躇满志、信心满满,可谓是天差地别。 尽管公孙度一口一口蠢货的称呼他们,可实际上能将辽东公孙搞得乌烟瘴气的存在,又怎么可能是简单的蠢货? 如果今日的刺杀成功,公孙度、韩绍这一对未来翁婿一朝反目,互为仇敌。 短时间内,自然顾不上找他们麻烦。 一切可以徐徐图之。 可现在事情失败了…… 他们接下来怕是要直接面对至少两尊七境真仙的怒火。 而实际上,事情也正如他们预料的一般。 就在他们沉默着苦苦思索如何应对的时候,公孙族地的上空骤然传来了一声冷喝。 “公孙宪!滚出来!” 声音冷硬,气息恐怖。 是公孙度! …… 第二百四十四章 嫡庶宗法!斩公孙!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二百四十四章嫡庶宗法!斩公孙!七境真仙的恐怖气息,裹挟着天地异象,骤然降临公孙族地的上空。 几乎是一瞬间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公孙度常年镇守镇辽城,很少出现在族地。 所以族中生活的普通族人和奴仆并不认识公孙度,只以为是有大敌寻仇,一个个目露惊恐地抬眼望向虚空。 他们本能地想要躲藏,可无奈七境真仙的威压太过浓郁。 一朝含怒释放,直接覆盖、笼罩了整个族地,凝固了四周的空间。 修为不够,别说是动弹了,就算是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 这就是上三境的恐怖之处。 普通人、乃至普通武者修士,在这样的存在面前,确确实实与蝼蚁无异。 “公孙度,你过了!” 在场几人修为都尚未登仙,有两人甚至年岁还不如公孙度年长。 稍稍释放出一缕气息,将公孙度那宛如天威的恐怖威压抵消了少许。 身形还未落定,声音却是提前到了。 这样一来,只要嫡脉不想整个公孙氏陷入混乱、内斗,面对他们的逼迫,也只能步步忍让。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连数道身影从下方一处殿宇中腾空而起。 与公孙度一同并肩而立的韩绍,目光扫向下方那些抬首望天的惊惶视线,心中叹息一声。 否则等待你的只有无尽的绝望与毫无用处的愤怒。 辽东公孙的颜面何存? 又有多少世家大族会躲在暗中看他们公孙氏的笑话? 久而久之,原先属于嫡脉的大多数资源、地位,渐渐的也就被各个支脉蚕食、吞没。 公孙度、公孙峙这一脉,虽然是分属嫡脉,但无奈人丁一向稀薄。 “公孙度!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 当然还有一个根本原因就是,如今嫡脉势弱。 毫无顾忌地宣泄真仙之威,并不顾颜面地喝让同族之人‘滚出来’。 谈不上什么圣母不圣母。 若不是有那所谓‘因果’‘劫难’限制,哪怕只是一尊寻常的七境真仙,也足以将这世上九成九的生灵屠戮一空! 所以说,人神混居,从来都不是一件值得向往的事情。 对此,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韩绍,心中不禁生出一抹戏谑。 宗祠重地,祖灵所在。 可要论辈分,确实都是公孙度的长辈。 所以便没有急着站出来,只是继续安安静静地站在公孙度身后,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这些公孙族人。 “让公孙宪出来,我有话要与他分说。” “不错!这族中祖地,可不是你的镇辽城,容不得你肆意逞威风!” 或许是前世那個诸法禁绝的世界待久了。 如果不是他们这一脉修行天赋出众,历代强者辈出。 只是觉得在力所能及、且没有利益冲突的前提下,实在是没有必要太过吝啬心中的善念。 怕是这嫡脉之名,早就被篡夺了。 目光平静地望向下方某处殿宇楼阁,韩绍轻道了一声。 大抵情况,也了解了几分。 除非你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而不是卑微如蝼蚁的‘人’。 “公孙度!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各个支脉更是联手、抱团。 相较于这世间的所有高高在上,韩绍反倒是更容易与那些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共情。 这要是让有心之人传出去。 而看着这些急不可耐跳出来的跳梁小丑,公孙度依旧是那副面沉如水的模样,只是淡淡道。 “来了。” 实际上这近一年来,他也在收罗公孙氏的信息。 听闻这话,于公孙度面前站定的这几名公孙族人,面色一沉。 这也是他们以蝼蚁之身,敢在公孙度面前指责、喝问的底气所在。 面对公孙度投来的些许讶异眼神,韩绍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他忽然发现这公孙氏的嫡庶之争,跟如今这大雍的天下局势,似乎确有几分相像。 听着这一通劈头盖脸的指责与喝问,一旁的韩绍顿时就知道,眼前这些人并不是正主。 太康帝顾全大局,想要维持表面平和,却不想等待自己的却是一个日渐糜烂的时局。 想来这公孙嫡脉一系,也是这样。 这大抵就跟【六国论】里形容的一样。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 可最终的结果却是‘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对于这样的局面,韩绍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 于是转而看向身边的公孙度,想看看他这个便宜岳父到底会如何应对。 是不是还要像过去一样,继续隐忍下去。 如果继续隐忍…… 那他之前做出那些与镇辽城、镇辽军保持界限的举动,就要继续保持下去了。 今日这一趟行程,怕也有可能虎头蛇尾了…… 而在韩绍不动声色打量公孙度的时候,只见他面色越发阴沉,眼神也闪过一抹不耐。 “喋喋不休!真个聒噪!” 身为兵家武人,偏偏整日如妇人一般鼓弄唇舌。 癞蛤蟆趴脚面! 不咬人,却膈应人! 随后在面前几人惊诧、震惊的目光中,公孙度面色嫌恶,忽然挥动了袍袖。 “滚!” 一声滚字,刚刚还在公孙度面前摆出长辈威风的几人,瞬间从空中砸落。 被砸到殿宇烟尘四起,一片狼藉。 而面对公孙度如此突如其来的举动,之前一直躲在暗处的某些人终于待不住了。 齐齐现身于虚空,对着公孙度怒目而视。 “公孙度!伱疯了么!” “以晚辈之身,对族中长辈出手!你眼中还有没有我公孙氏族规?” 更有甚者,直接危言耸听道。 “不错!恃强凌弱!对族人痛下辣手!你公孙度莫不是要叛出我公孙一族?” 看着这些走上虚空,冲着自己喝骂不断的身影,一贯冷面示人的公孙度忽然笑了。 可任谁都能从这份笑容中看到嘲讽之意。 “族中长辈?” 公孙度目光扫过这些血脉同族,口中漠然吐出一句。 “他们也配?” 这话出口,虚空中那一道道身影,神色越发愤怒。 只是没等他们接下来的怒喝出口,公孙度已经继续嘲弄道。 “区区几个庶出旁支,也敢在我公孙度这个嫡脉面前充长辈?” “谁给他们的胆子?” 嫡庶宗法! 这是天下世族无数年来通行的宗族制度! 嫡、庶之间,泾渭分明、尊卑森严! 甚至在某些大族之中,庶出旁支出身的族中子弟,几如奴仆! 看似有些冷酷无情、不符合人伦之道,可实际上却是保证家族有序传承、避免陷入无休止混乱,最强有力的手段! 什么是【礼】? 礼,就是规矩! 天下人奉行的规矩! 作为三大圣地之一的稷下学宫,学的六经之一,也是这套规矩! 这样的规矩,谁敢不认? 公孙一族的这些庶出旁支,敢吗? 他们不敢! 所以面对公孙度此时抛出的【嫡庶宗法】,一众凌立虚空的公孙族人面上的怒意,全都瞬间僵在了脸上。 不错! 若是严格按照嫡庶宗法制度,区区几个旁支庶出敢在公孙度这个嫡脉面前充长辈,对他横加指责。 公孙度别说是对他们出手了,就算是直接将他们镇杀。 世人也只会觉得理所应当! 除此之外,顶多再腹诽几句‘手段稍显酷烈’,再无其它。 公孙度眯着眼睛扫向众人,冷笑道。 “是你们吗?”
“是你们给了他们不敬嫡脉的胆子?” 一众公孙族人下意识避开公孙度咄咄逼人的目光。 往日敢于当着公孙度的面,横眉冷对,甚至拍案而起的他们,忽然间有些讷讷说不出话来。 无视嫡庶宗法的帽子太大,他们不敢认,更不能认! 而看着一众族人在自己面前退缩、颓唐的模样,早已忍耐多年的公孙度,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快意。 人就是这样。 有些看似强大的敌人和棘手的困难,当你真正悍然反击的时候,才会这些东西实际上根本不堪一击。 在此之前,差的其实只是一点打烂一切的勇气与决心而已。 只要有人在背后轻轻推上一把…… 念头倏忽转过间,公孙度忽然望向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韩绍。 韩绍抬眼与之对视,轻笑出声,顺势传音奉承道。 “伯父,好威风。” 公孙度闻言,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 这臭小子惯是嘴甜。 难怪木兰那妮子见了他就欢喜,就连夫人也只与他见一面,便多有赞誉之语。 不过此时明显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公孙度收敛了心神。 目光略过身边一众不知所谓的蠢货,最后终于再次落在下方那片殿宇楼阁的群落之上。 静静等待了片刻之后,公孙度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来时,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诸多预案。 可他却没想到这公孙宪蠢也就算了,面皮也这般厚实。 自己这都已经找上门了,他竟还能龟缩在族地之中躲着不露面。 而这族中重地为了避免被他人窥探,历来有屏蔽神念的阵法存在。 一时间,公孙度竟也有些拿他没办法。 毕竟下方楼阁殿宇太多,总不能一间一间去寻吧! 这样未免也太失颜面。 正尴尬之际,却见韩绍忽然毫无征兆地抬手一指下方某处。 瞬息之间,一道璀璨金色毫光点破苍穹。 看似无声无息,实则恐怖至极! 七境真仙! 一众公孙族人霍然间全都将目光望向了那道年轻到了极点的身影。 刚刚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公孙度身上,只当这年轻人不存在。 却没想到正应了那句话,会咬人的狗,从不叫唤! 眼前这看似平平无奇,身上毫无半点气息波动的年轻人,竟是一尊实打实的七境真仙! 刚刚被公孙度一番【嫡庶宗法】搞得进退失据的他们,来不及想太多。 当即出声喝问道。 “好你个公孙度!今日不顾族中颜面,想要同室操戈,也就算了。” “竟然还勾结外人!” “这就是你身为嫡脉,该做的事情吗?” 堂堂辽东公孙,数千年的古老传承。 自然不会畏惧一尊七境真仙。 刚刚公孙度指责他们无视嫡庶宗法,他们无言以对。 现在他们指责他勾结外人,他们倒要看看公孙度如何应对! 只是面对这些跳梁小丑,公孙度连眼皮子也懒得抬一下,直接漠然道。 “吾家良婿,岂是外人?” 话音一落。 原本已经鼓噪起来的虚空中,再次一阵寂静。 一众公孙族人看向眼前这尊年轻的七境真仙,眼神中先是疑惑,而后震惊。 年节祭祖时,公孙辛夷婚约一事,族中动静不小。 她与那昔日卑贱小卒一事,早已不是秘密。 只是据闻那姓韩的小子不是刚刚踏足第六境么? 这才一年不到,怎么可能…… 而就在一道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韩绍顺势收回了指向下方的剑指,扭头回望,咧嘴一笑。 “绍,见过各位外家长辈。” 那一张面冠如玉的面容,配上那副温和谦逊的笑容,端的是温良恭俭让一样不差。 可不知道为何,刚刚在公孙度那张冷脸面前,尚能保持平静的他们。 面对这张温和笑脸,竟莫名生出几分毛骨悚然的感觉。 一片寂静无声中,韩绍有些无趣地收回目光。 辽东公孙,是世族。 可这些人身上却大都没有官身。 要是有人跳出来在他面前出言不逊,辱及、冒犯他这个当朝彻侯。 自己为了朝廷的颜面,也不是不能治他个不敬之罪。 ‘如此倒是……可惜了……’ 韩绍心中有些遗憾的感慨一声。 不过对于这些跳梁小丑,韩绍同样懒得多做搭理。 甚至觉得这样就挺好。 一个日渐腐朽、沉沦的姻亲外戚,总比人才辈出要来让人放心。 最起码日后收拾、打压起来,要轻松、容易上许多。 念头转过间,韩绍面上的笑意不减,目光望向下方刚刚一指点过的地方。 不出意外,自己刚刚那一指被人挡下了。 破开的殿宇厅堂穹顶,一双双震惊、惊恐的目光,举目与他对视。 居于首座的那道挺拔身影,脸色难看。 想来就是那所谓的公孙宪。 一旁的公孙度有些震惊于韩绍的‘灵觉’敏锐,竟然无视阵法的屏蔽,直接将那公孙宪找了出来。 面上却没有展露分毫。 毕竟这臭小子身上的诡谲之处,实在太是太多了,根本无法以常理度之。 于是没有多说什么,一步踏出便直接出现在了公孙宪几人面前。 韩绍见状,自然是紧随其后。 而此时虚空中一众公孙族人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跟了下去。 直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之所以急着跳出来,也不过是出于对公孙度这个嫡脉的抵抗本能罢了。 而公孙宪作为他们这些庶出旁支的领头人之一,要是接下来公孙度对他逼迫太甚,他们也不是不能抱团与之抗衡。 …… 破开穹顶的殿宇厅堂之内。 公孙宪面色阴沉地看着眼前的公孙度翁婿,将手中的琉璃玉盏捏成一团。 “公孙度……” 语调生冷,带着几分恼怒。 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是心中再是慌乱,面上也要维持住平静与体面。 公孙度抬眼看了他一眼。 “乌丸大军即将南下,大战在即。” “胜则万事无忧,败则万事皆休。” “这一点,我想你不会不明白。” 去年那场大败,镇辽军已然伤了元气。 靠着李文静左右腾挪,以近乎涸泽而渔的方式,才勉强恢复了八九成。 要是今年再败,镇辽军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始毕那条疯狗也不会给镇辽军第二次机会。 可偏偏在这个本该万众一心的时候,这蠢货竟还能不顾大局做出这等蠢事。 直到现在,公孙度每每思之,都有些无法理解。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鼠目寸光到如此地步! 而相对于公孙度的困惑,一旁的韩绍倒是能理解几分。 毕竟前世的阿三跟猴子,同样有着这样的迷之自信,也做出过这样的迷之操作。 让当初的太祖、太宗百思而不得其解。 不过理解归理解,事情既然做下了,总归要付出代价。 再加上韩绍为了应对接下来的大战,急于提升实力,恰好缺少一些祭品。 所以在公孙度说完那话后,韩绍手中蜃龙珠已经化作一道湛蓝水光,将公孙宪一众人囊括其中。 等再出现的时候,一连几具尸体便被随意地丢在众人面前。 而与此同时,平静了不知道多少时日的公孙族地的上空,霎时间风起云涌。 狂风哭嚎,宛如天哭。 点点血雨飘落,向世人昭示着有仙陨落。 …… 第二百四十五章 要有掀桌子的勇气! 我本边军一小卒正文卷第二百四十五章要有掀桌子的勇气!公孙宪,七境真仙。 若是没有这样的强绝修为,也没有资格成为支脉扛鼎人物之一。 可就是这样的顶天人物,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 如果没有那片笼罩在公孙族地上空的殒仙异象。 在场的所有人就算是亲眼看到地上那具怒目圆瞪的尸体,也只会以为这一切都只是错觉、幻觉。 快! 太快了! 从那片湛蓝法域自蜃龙珠中弥漫而出,到几人消失在众人眼前,不过十数息的工夫。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真仙伏尸,身边还有数具六境大能的尸体相伴左右。 那一张张双目圆瞪凝固着无尽惊恐、震怖之色的惨白面容,沉默望天。 却又仿佛在向众人努力诉说着什么。 看似无声无息,实则震耳欲聋。 最起码在场一众公孙族人在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全都忍不住身形颤抖了一下。 死了! 全都死了! 包括公孙宪这尊七境真仙! 那具真仙尸体哪怕已经死了,可残留的躯壳却依旧散发着恐怖、惊悚的气息。 如果不是在场一众公孙族人都是公孙一族的核心族人,各个拥有着不弱的实力,别说是靠近了,就算是远远看上一眼,怕也被这股恐怖气息碾碎神魂,震怖而死! 可真正在场一众公孙族人恐惧到近乎战栗的,并不是这个。 而是眼前这具真仙尸体临死前,僵硬在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种仿佛看到了难以置信之物的震惊与恐惧。 更是一种渗入骨髓与神魂的难言绝望。 没有人知道强大如公孙宪,临死前到底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才会露出这般复杂可怕的表情。 或许是正因为没看到,才更加令人忍不住毛骨悚然,甚至不寒而栗。 而这股难以言说的毛骨悚然与不寒而栗,在一众公孙族人的视线撞上那张挂着温和笑容的年轻面容时,终于达到了巅峰。 死一般的寂静中,其中一位公孙族老哆哆嗦嗦地举起枯瘦的手掌,指着韩绍。 “你……你……” 声音颤抖了一阵,终于拼凑了一句完整的话。 “你敢杀……杀人!” 韩绍闻言,微微愣了一下。 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几具死不瞑目的尸体,表情似乎在疑惑对方为什么明知故问。 从袖中取出一面白色丝帕,揩去手上不小心沾染的血迹,然后顺势丢在公孙宪那张布满恐惧之色的脸上。 韩绍这才抬眼重新与那公孙族老对视,柔声安慰道。 “杀几个人而已,老人家不要怕。” 这样温和的表情,亲和的语调。 任谁看了不得夸赞一声,真是个阳光少年郎。 可偏偏听到韩绍这话的那公孙族老,一张橘皮老脸慢慢涨红,而后青紫变幻。 “你……你好大的胆子!” 多少年了! 已经多少年,没有人敢在他们公孙族地动手了。 更别提悍然杀人了。 这混账不但杀了,杀的还是一尊七境真仙,还有数尊六境大能! 这般大逆不道的举动,别说他只是一個公孙氏的未来女婿了,就算是流淌着公孙氏血脉的至亲族人。 犯下这样的弥天大罪,也是死罪! 于是那公孙族老在强压下心中的怒气与恐惧后,看向韩绍的目光忽然带上了几分冷意与嘲讽。 “你在找死!” 他们辽东公孙再是落寞,也不会允许有人在擅杀族人后,还能活着走出去! 七境真仙也不行! 说着,那族老顺势将目光望向了一旁的公孙度,愤恨道。 “一言不合,擅杀我公孙族人!” “公孙度!这就是……你找的好女婿!” 公孙度闻言,眉头蹙起。 实际上他也被韩绍凌厉狠辣的手段给惊了一下。 更没想到刚刚破境登仙的韩绍,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以近乎瞬杀的方式,直接斩杀了一尊同境真仙。 不过想到韩绍那会取出的那颗蜃龙珠,公孙度眉头舒展了几分。 有那颗八境蜃龙遗留的蜃龙珠辅助,倒也不是什么令人难以理解了。 扭头看了一旁云淡风轻的韩绍一眼,公孙度那双锐利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埋怨。 ‘说好了由老夫动手,这混账这么做,是看不起老夫这个岳父?’ ‘怎么?是怕老夫不是那公孙宪的对手?’ ‘还是觉得老夫不敢担负这弑亲的恶名?’ 被越俎代庖的公孙度,心中有些不悦。 可嘴角却是浑然不觉地勾起。 ‘罢了,念在他一片孝心,就不与他计较了。’ 父母为儿女遮风挡雨,心甘情愿。 可要是反过来,却也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这一点,就连公孙度也无法免俗。 “几个废物、蠢货,杀了也就杀了,有什么问题?” 听到公孙度37度的嘴里,竟然吐出这般冰冷无情的话语,不但那族老愣住了,一众公孙族人也愣住了。 那可也是你公孙度的血脉同族啊! 这么被一个外姓之人杀了,伱不同仇敌忾也就算了,竟然还一副杀得好的模样。 最起码……你也演一下啊! 这般冷血无情,传出去就不怕背负一身骂名吗? “你……你……” 见那族老‘你、你、你’个半天,公孙度神色不耐道。 “兄弟阎于墙而外御其辱!” “大敌当前,这些混账不思共御外辱也就算了,竟然还在背后搞些阴谋算计!” “这等脑子拧不清的蠢货,就算是我家绍哥儿不杀,度也当亲自杀之!” 听到公孙度口中这声突如其来的‘我家绍哥儿’,韩绍顿时就是一个激灵,浑身汗毛更是不自觉的竖起。 眼神古怪地看着一脸冷硬的公孙度。 而一众公孙族人却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们只是被公孙度对韩绍这番毫无底线的维护,以及冰冷无情的话语给激怒了。 在他们看来,不管公孙宪等人做了什么,犯了怎么样的弥天大罪,也该由族中论罪、处置! 无论如何,也不该由一个外姓决定他们的生死! 这一刻,就连一直处在暗处没有出头的剩下几位七境真仙,也终于坐不住了。 相较于这些怒意冲霄的公孙族人,他们看到的东西则要深远得多。 因为他们忽然发现今日这一遭变故,似乎很可能会演变成一场族内嫡庶两脉的剧烈冲突。 稍有不慎,甚至还可能引发一场血战,让整个辽东公孙一族一夕之间,彻底分崩离析! 而作为挑起今日这场争端的始作俑者……公孙度呢? 毫无疑问,他是故意的! 意识到这一点,有些措手不及的几位公孙一族七境真仙,全都眉头紧锁,苦苦思索起来。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就不怕这样悍然挑起内斗,会让我公孙一族彻底陷入没落么?’ 这么多年来,族中嫡脉面对支脉的步步紧逼、逐步蚕食,向来是采取避让的方式应对。 他们也已经习惯了。 可如今公孙度这一副上来就要掀桌子的态度,反倒是让他们有些无所适从了。 不过不管公孙度是怎么想的,既然公孙度已经率先落子,他们自然要跟上。 否则真要让公孙度借着这一次悍然斩杀公孙宪之威,一举在族中重新竖起嫡脉的威严,日后再想挽回可就难了。 想到这里,他们终于动了。 “公孙宪再是如何,也罪不该死!”
“公孙度,你过分了。” “不错!七境真仙,一族底蕴,岂能说杀就杀!” 话音一落。 一连三道强横的气息,自族地升腾而起。 不过他们却没有直接出现在公孙度面前,而是齐齐出现族地祖祠之内。 祖祠,为避免惊扰祖灵。 向来没有大事,是不会轻易启用的。 公孙度见状,却是失笑一声,瞬间便洞悉了这三人的心思。 转而便对身边的韩绍道。 “跟老夫一道。” 说话间,便带着韩绍同样出现在祖祠之内。 果然见公孙度竟然带着韩绍出现在宗族祖祠之内,三人脸色有些难看。 “祖祠重地,让一个外姓之人进入,公孙度你觉得合适吗?” “不错!公孙度你眼中还有没有祖宗!” 公孙度斜昵他们一眼,不咸不淡道。 “某膝下无子,这良婿便若我亲子,你们有意见?” 今日的公孙度没有过往在族内的温吞,仿佛时时刻刻锋芒毕露一般。 三人面色一滞。 刚想说什么,却见又是两道身影出现在祖祠之内。 其中一人自然是公孙峙。 而另外一人却是当初跟公孙峙一起出现在草原上的那位老祖。 刚刚还在一旁打量着这处公孙祖祠陈设的韩绍,笑着上前见礼。 “绍,见过外家高叔祖!” 时至如今,韩绍已经弄明白了这位公孙老祖的身份。 公孙复,峙的嫡亲叔爷。 如今这么多代过去了,本该算是旁支一脉了。 可谁让公孙峙自幼与这位叔爷关系亲近呢。 这么多年来,要不是这位的鼎力支持,他们这一支嫡脉处境怕是会更加难堪。 而当初这位在草原上的援手之恩,虽然不是为了韩绍,但韩绍还是记着他的好。 所以在面对公孙复时,姿态颇为恭敬。 而公孙复在打量了韩绍一眼。 饶是他已经提前知晓了韩绍的情况,可当亲眼看到韩绍时,还是免不了有些震惊。 毕竟要是他还没老糊涂,去年初见这小子时,他不过是区区元神境真人吧! 如今一年不见,却是连跨两大境界! 与自己这个老不死平起平坐,甚至能够互称上一声同道了! 不过眼前确实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亲自上前扶起韩绍后,语气亲昵道。 “自家人,无需多礼。” 说完,公孙复心中也不免有些唏嘘。 公孙峙这一脉的气运,仿佛都用在修行天赋上了。 父子两七境。 如今得此良婿,更是一门三七境! 传出去,怕是真要惊掉不少人的下巴。 只可惜偏偏血脉稀少、子嗣不昌,不免让人有些遗憾。 “成婚之后,当与木兰勉之。” 与木兰勉之? 韩绍有一瞬间的愣神。 等明白过来,这才笑着道了一声。 “一定。” 这声‘一定’,顿时让公孙复哈哈大笑。 连道‘你小子确实是个妙人’! 韩绍笑着应对了两声,这才对一旁的公孙峙行了一礼。 “见过祖父。” 可谁知这老小子却是冷哼一声,似乎懒得搭理他。 颇有几分一片真心喂了狗的愤懑。 韩绍自然是知道他这是气恼自己先前破境时,将他撇到一边的防备举动。 有些无奈地笑着说了几句软话,公孙峙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 “再有下次,就不要称某祖父了,老夫可当不起你这位冠军侯的祖父!” 听到公孙峙这番怨气十足的狠话,韩绍连忙告饶。 “断然不会有下次!” 韩绍这话却是没有说谎。 过去实力不够,哪怕明知道会伤感情,谨慎一点,也是出于自保。 以后却是不需要了。 至少在公孙峙面前,他有这个底气给予他足够的信任。 见韩绍笑得一脸真诚,公孙峙下颌微抬,冷声嗯了一声。 这副傲娇的神态,可谓是一脉相承。 而在韩绍向两人见礼的工夫,一旁出身旁支的三位七境真仙,面色越来越黑。 四对三! 攻守之势异也! 刚刚准备让韩绍滚出祖祠的话语,顿时被彻底堵在了嗓门里。 见韩绍此獠以外姓之人的身份,堂而皇之的身处祖祠中,而后在公孙度下首的位置,寻了一个蒲团正襟危坐。 一股难言的荒谬之感,自他们心中生出。 他一个出身卑微的草芥之身,也配与他们高门大族同席而坐? 而且这可是祖祠! 公孙氏传承数千年的祖祠! 他怎么敢的! 可偏偏这股愤懑与憋屈,他们发泄不出。 这一刻,他们忽然有些后悔了。 刚刚公孙宪被这一对翁婿寻到时,他们犹豫了片刻。 要是公孙宪没有被杀,眼下至少能在表面上维持一个势均力敌的局面。 只是事已至此,后悔也已经晚了。 他们实在没想到这一对翁婿,胆量如此之大,竟然在族地之中也敢悍然动手! 更没想到公孙宪那厮竟这般脓包,面对一个刚刚破境登仙的后辈,只支撑了十数息的工夫,便身死道消。 死得这般干净利落! 这样看来,公孙度确实没骂错,那蠢货就是一个妥妥的废物! 烂泥扶不上墙! 心中咒骂了一阵,三人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目光扫过对面相对而坐的韩绍四人。 位置虽然是以公孙复这个族中长辈为首,可他们的目光却是望向了公孙度。 没有兜圈子,直接道。 “说吧,老十四,你到底想做什么?” 公孙宪那个废物已经死了,他之前到底做过什么,又为什么而死,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至于说替他报仇,镇杀韩绍这个杀人凶手? 别逗了! 当此獠堂而皇之跪坐在祖祠内的这一刻,这里就已经没有什么杀人凶手了。 所谓因罪获刑,从来只有上对下的惩罚。 何曾听过下位者对上位者施加刑罚? 莫不是真要对方来上一句‘堂下何人,缘何状告本官’? 眼下嫡脉一方陡然强势,局势逆转。 保下支脉的基本盘,才是他们所要考虑的事情。 至于……公孙宪? 过去的,就暂时先让他过去吧。 人嘛,总要向前看。 老十四,是公孙度在同辈间的排行。 见对面三道目光看向自己,公孙度面色不变,却没有在第一时间说话。 过往在族中时,这三人包括已经成为尸体的公孙宪,整日上蹿下跳,鼓弄不休。 从来都是自己皱眉问这三人,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可今时今日,再看三人这副眉头紧锁,小心试探的模样。 公孙度目光深邃,眼神中不禁闪过一抹玩味与痛快。 你看! 有时候只需要你有掀桌子的勇气,这些人反倒是怕了。 所以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公孙度终于幽幽开口道。 “不用紧张……” 或许是公孙度的口中不似刚刚那般锋芒毕露,对面三人面色缓和了几分。 只是还没等他们松上一口气,公孙度忽然再次道。 “我只是想……分宗!” …… 推书 免责声明:本着扩展读者范围,帮助新人作者推广的原则,进行了一次互相章推,感谢读者们的支持和鼓励。以下书籍排名不分先后: 《爱发微博的我,成了职业通天代》作者血流三千尺,三江+强推+大封推+精品。 LOL/金手指/勤奋/热血 “看的太多的摆烂和不珍惜,一开始,秦浩只想对得起自己的付出。” 《我在现代留过学》作者要离刺荆轲。三江+强推+万订精品+主编力荐+畅销。 历史/两宋元明/宋茶宗 “所谓天子者,父天母地,为天之子! 或曰:天子做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而朕,曾为天子!” 《庙祝能有什么坏心思?》作者涤烦君,三江+精品+畅销+大封推。 玄幻/无敌流/智斗 “许多年后,神佛们发现,这三界诸事繁多,却总跟那该死的红衣庙祝扯上关系!” 《什么叫红温型上单啊》作者微波炉热可乐,三江+强推+主页左封推。 LOL/系统流/轻松/搞笑/无敌流 “说实话,我还是喜欢他们作为黑子时跳脚的模样。” 《诡异世界,我能敕封神明》作者第九天命。三江+强推+精品+主编力荐+畅销。 仙侠/神话修真 “遭到诡异之力入侵,夺取诡异能力为神通。” 《祂们都叫我大师》作者:颓废龙,强推+精品+主编力荐+畅销精选。 游戏异界/原创异界美食/冒险/反转 “我以誓言为剑,荣耀为盾,登神十阶,一步一阶,位临至高……什么?你信了?哈哈哈,你还真信了!感谢你的信任,因为,相信即真实!” 《这个封神不正常》作者:逆子多多,三江+精品+畅销精选+玄幻大封推。 传统玄幻/封神同人/无洪荒/主角养成/原创反转 “套用封神演义的世界,糅合山海经、华夏原始神话,一路逆袭,血染八荒,开拓人族为主的新世界!”
《盛唐挽歌》作者携剑远行,三江+精品+后期猛发力。 考据/真实/脑洞大/盛唐文/剧情严谨 “写尽盛唐千古事,一曲挽歌送英魂。” 《我本边军一小卒》作者四月花黄,三江+精品+一字千金。 种田/穿越/系统/庙堂江湖/腹黑 “夫天子者,宁有种乎?兵强马壮为之尔!” 《我本红尘浪浪仙》作者:废纸桥,三江。 仙侠/轻松向 “本是浪荡子,就是爱红尘。偶误入仙道,只做世上人。” 《无限诡异游戏》作者笑讽嘲,悬疑分类遗孤,百万打赏作品。 悬疑/无限/无女主/原创副本/变格推理 “司契此世不是神明,可诡异游戏早已为他备好神位,并用死亡的飨宴迎他归来。” 《九泉之上人劫地灵》作者敖青明,女频大女主,笔下白茶荣耀二星。 女强/NPC/面甜嘴毒/赛博灵异 “震惊,我妈竟是恐怖游戏的副本boss。” 《灵植:我有词条面板》作者彼时天青,萌新作者,天青菜菜大佬带带。 灵植/养成/种田/非打斗 “吾名宋河,希望用灵植改变世界,吾在万界种下无数种子,收获的是希望。” 《民国诡事》作者宝蛋不是蛋,人送外号宝天一,真实的民俗传承人()。 民俗悬疑/无金手指/群像/道士 “堂前擂鼓召灵官,我请老仙出大关。 太玄入烟乘云升,道炁长存敕庭坛。” 《推理已死》作者蜘手彻,女装大佬,善用案件逻辑线将书籍完成闭环。 日系/群像/纯悬疑/无女主/黑暗/设定系社会派/无超自然 “食材腐化的热汤在炙焰上滚动着,自诩神明的恶魔却将其称之为美味。” 第二百五十章 一身是胆!老骥伏枥!其志千里!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251章一身是胆!老骥伏枥!其志千里! 秘境之外。 眼前视野转换,原本被剥离的感知也在迅速恢复。 重新与整个世界建立起联系的韩绍,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不得不说,身处一尊八境天人的合道秘境之中,哪怕明知道对方不会对自己出手,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抬眼间,见公孙老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韩绍也不掩饰。 “让老祖见笑了。” 上三境,一境便是一重天。 在真正的八境天人面前,就算他有八境遗留的蜃龙珠在手,也谈不上什么底气十足。 对此,公孙老祖并没有说什么。 信任这种东西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建立的。 姻亲? 这只是一条彼此产生联系的纽带,表面光鲜,实则脆弱不堪。 所以想要建立真正的互利互信,还需要实打实的利益牵绊! 公孙老祖含笑看了韩绍一阵,随后便道。 “走吧,带你去看看我辽东公孙的好儿郎!” 说着,也不等韩绍反应,脚下一动便牵引着韩绍来到了一处军营上空。 自上而下的视线中,一杆巨大森然的狼旗大纛迎风飞舞。 乍一看,与草原异族的狼旗有些类似。 可细看之下,却是大为不同。 特别是旗面上那只张口啸月的白狼,威严中竟给人一种凛然不可犯的神圣之感。 韩绍一眼扫过,心中瞬间了然。 辽东公孙!白马义从! 果然随着公孙老祖气息展露,须臾之后,便见下方原本平静肃杀的军营中,瞬间踏出数道身影。 而后便是一道道身披银甲的身影,手持银枪、身胯白马,从远处策马而至。 韩绍眯着眼睛打量着那一片马蹄翻腾、呼啸而至的身影,下意识将之与镇辽军的黑甲铁骑作出了对比。 最终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修为还是气势,镇辽军那些倾注了公孙度和李文静无数心血的黑甲铁骑,在这些银甲铁骑面前,实在是相形见绌。 说镇辽军的黑甲铁骑在他们面前,几如赝品或许有些夸张,更有些侮辱那些多年浴血的镇辽将士。 可感觉却的确是这种感觉。 韩绍稍加品味,便觉察到了二者的区别来。 相较于这些银甲银枪的白马义从,镇辽黑甲为数虽多,却偏偏少了‘魂’! 说得具象一点,那便是整个镇辽军除了他的陷阵营,全都没有军势的加持。 而这些白马义从有! 单单是这一点,便足以让这支银甲铁骑与这世间绝大多数的普通军队,拉开巨大差距。 韩绍思绪散乱间,目光游离。 其实他一直很奇怪,公孙度出身辽东公孙,镇辽军一应整训、修行,几乎照搬白马义从。 可偏偏这对战力提升最大的军势一道,却没有在镇辽军中复刻出来,哪怕分毫。 ‘自保么……’ 韩绍心中自语一声,嘴角不禁泛起一抹嘲弄的讽笑。 不是对公孙度,而是对如今的大雍。 毕竟不管怎么说,逼得武人自断臂膀,才能求得一夕安稳的世道,怎么看怎么感觉有些黑色幽默。 这时,一连数声拜见之声,让韩绍收回了微微散乱的心神与视线。 “见过老祖!” “见过老祖!” 立于公孙老祖身后半个身位的韩绍,顺势垂眼看去。 不出意外,这十数名居于虚空,向着公孙老祖躬身拜见的银甲战将,全都是六境大能! 韩绍眯眼在眼前这一张张年岁不一的苍劲面容上一一扫过,心中盘算的同时,不免也有些震动。 按照大雍军制,六境大能已经能够独立统军。 而白马义从满打满算不过三万人,这样的强者比例,如何能不让人暗自心惊。 不过更让韩绍浮想连连的是,这还是如今兵家武人日渐衰落的局面。 遥想一下,当初兵家一道最辉煌、鼎盛的场景,又该如何骇人? 韩绍心中微动,面上却没有露出什么异色。 只是在见到对面这些银甲战将或明或暗地投来视线时,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抱拳向着对面揖了一礼。 而韩绍这番平静随和的动作,却是让对面这些银甲战将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了。 他们并不知道韩绍的身份。 刚刚见韩绍与老祖一道前来,本以为是族中某个被老祖看中,带在身边的年轻后辈。 可看着韩绍那副不卑不亢,仅仅落后老祖半个身位的样子,又感觉有些不太像。 更何况这厮看似年轻,可身上蕴含的那股修为气息,却仿佛冥海深渊一般,初看一片晦涩,稍加感受却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怖之感。 不过疑惑归疑惑,见韩绍抱拳施礼,他们也不好怠慢,赶忙躬身还礼。 只是相较于韩绍的云淡风轻而言,心思有些浮动的他们,动作不免有些参差,颇有几分兵荒马乱之感。 引得一旁本打算在韩绍面前宣示公孙威严的公孙老祖,面色一黑。 “行了!一个个的,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肚子里了!” 这般呵斥一声,公孙老祖虎目怒瞪了他们一阵后,才向他们介绍起韩绍的身份来。 “这位是当朝冠军侯!木兰那妮子的未来夫婿!” 说完,回望了韩绍一眼,补充道。 “一家人。” 韩绍闻言,笑了笑。 随后再次抱歉作揖。 “绍,见过诸位外家。” 冠军侯,绍? 韩绍? 传言中……那个幽州世家大族口中的年轻人屠? 听到韩绍的名号、身份,在场一众银甲战将面上明显浮现出一副惊愕莫名的神色。 由于白马义从独立于族中大多数事务,所以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就是眼前这个嘴角笑意连连,看起来极为温和的年轻人,就在今日不久之前,一言不合就斩杀了包括公孙宪这个七境真仙在内的数名公孙族人。 若是知道,怕是会对韩某人的‘人屠’之名,有一个更加清晰的认知。 讷讷反应了一阵后,众人赶忙在公孙老祖不耐的眼神中,向韩绍还礼。 不冲韩绍当朝彻侯的尊贵身份,只为公孙老祖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态度。 对此,韩绍自然是有礼有节的一一回应,端的是一个温良恭俭让。 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这让在场不少银甲战将心中顿生好感。 看向韩绍的眼神,也渐渐透出了几分亲近。 说到底,相较于族中那些整日争权夺势的人,他们这些人一直身处军中,在心性上要直率许多。 觉得这姓韩的外家小子不错,又有老祖背书,自然少了几分防备与漠视。 倒是一旁的公孙老祖看着这一幕,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讶异。 似韩绍这等注定不凡的天命之人,必定会有不凡之处。 这一点,公孙老祖早有预料。 可当亲眼看到韩绍这般言笑间便与众人打成一片的手段,还是有些怔神。 恍惚间,他莫名想到年少时,跟着父祖第一次远观那位大雍太祖时的场景。 只是相较于那位盖世人皇,眼前这年轻人无论面相、还是气度,还是稍显稚嫩了些。 这般念头生出,公孙老祖心中旋即哂笑。 遥记得当初他见到大雍太祖时,那位已经即将踏临人间绝巅。 不但麾下强者如云,战将无数,本身更是九境大修。 乱局之下,进可兵临前朝旧都,退可割据一方。
与之相比,眼前这年轻人脚下的登天之路,不过刚刚启程而已。 想到这一次,自己要是能一路扶持着这位兵家自己的执兵人,直入青云之巅。 公孙老祖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早已波澜不兴的心湖,竟渐渐激荡起来。 而这时,韩绍似有所感的抬眼望向公孙老祖。 两相对视间,下方那一部银甲铁骑已经纵马而至。 齐齐一个翻身下马,声震云霄。 “白马义从庚字营,恭迎老祖!” 阳光下,一片银甲反射着璀璨的光芒,引得韩绍也下意识眯起了眼,避其锋芒。 一旁的公孙老祖见状,顿觉刚刚丢失的颜面,找回了几分。 以手捻须,不无自得道。 “老夫族中儿郎,你感觉如何?” 不同于对嫡庶双方争斗的有意放纵,公孙老祖对三万白马义从向来不容他人染指。 这么多年来,这三万白马义从虽然除了当年帮着公孙度立足时,打过几场硬仗外,几乎没有经历过战阵。 可一应整训、磨砺却从来没有中断过。 为的就是等待天时,重塑兵家荣光! 韩绍闻言,没有第一时间接话。 此刻的他,打量着下方那些如狼似虎的银甲铁骑,眉头却是微不可查的蹙起。 因为他忽然想到,一个已经日薄西山、走向衰落的辽东公孙,族中竟有如此强大的武力。 三万私兵! 拥有兵家军势的私兵! 放眼天下呢? 各地各族,族丁、私兵! 名门大宗,四处‘行侠仗义’的弟子! 乃至庇佑三大圣地门庭的道兵、佛兵…… 诸般种种,不需要仔细盘算,单单只是想想韩绍都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也难怪神都镐京那头老龙,明明有着强大的实力,却整日束手束脚、步步退让,宛如笼中困兽。 有这些族丁、私兵、弟子在,所谓皇权如何能真正掌控地方。 而一个连地方都掌控不了的神都、帝君,如何能掌控天下? 这一刻,韩绍忽然再次对那位素未蒙面的太康帝生出几分理解之情。 只是这些情绪韩绍掩饰得很好,至少在一众银甲战将面前,韩绍并没有展露分毫。 迎着公孙老祖浑浊老眼里的灼热,韩绍笑着点头认可道。 “修为不凡,军容森严,端的是不负天下强军之名!” 这话出口,一众银甲战将面上果然浮现出笑意,颇有几分与有荣焉之感。 毕竟韩绍的年岁,虽然在他们眼中太过年轻,但去岁与乌丸的那场大战,他们还是知道的。 以一伙残军、败卒,深入草原、将整个草原掀得天翻地覆。 最后还马踏龙城,将之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定北城一战,更是以区区三百骑直冲定北城下数十万蛮族大军! 就算是他们这些曾经纵横疆场的虎将,在经历过刚开始的质疑之后,也由不得在暗地里感慨一声。 ‘此子……真一身是胆也!’ 能得到韩绍的赞誉,自然胜过这世间无数庸才。 而一旁的公孙老祖却是捕捉到了韩绍眉宇间那一闪而逝的阴鸷。 只是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韩绍那短暂的情绪从何而来,犹豫了一下,却也只能暂时作罢。 毕竟眼下的韩绍言笑间,神色真诚。 丝毫看不出此子掩藏在笑意下的阴郁。 一团和煦之下,一众再次对韩绍生出几分好感的银甲战将,连道。 “当不得冠军侯夸赞!” “是啊!冠军侯过誉了!” 只是就在这接连的谦虚声中,突然响起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确实!冠军侯确实是谬赞了。” 那声音说得极为认真,似乎并不是谦虚。 “整日于族地草场纵马驰骋,环顾四周却无有一敌试枪!” “身不受创,枪不染血!空有一身修为,天下哪有这样的强军?” 这话出口,原本还算喧闹的场面,忽然一静。 韩绍面上笑容不减,可身前那些公孙一族的银甲战将,却全都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有人本想对这般煞风景的话,呵斥一番。 可一看说话那人,顿时不说话了。 原因无它。 谁让对方辈分高呢? 而就在场面陷入沉默的时候,一旁的公孙老祖也顾不得深究刚刚韩绍须臾间的神色变化了。 垂眼俯视了下方一眼,神色间不见喜怒。 “公孙贤?” 须发皆白的公孙贤,同样一身耀眼银甲,立于一众庚字营银甲铁骑最前方,身形挺拔如枪,眉宇间却隐见阴郁。 这等神色,韩绍懂,公孙老祖自然也懂。 是心中志向多年不得伸展的憋屈与愤懑。 等听到公孙老祖问话,公孙贤也不畏惧,抱拳便道。 “未想老祖尚记得公孙贤这个不肖子孙!” 这话说得老不客气。 听得公孙老祖微微蹙眉,抬眼睨了他一眼。 不错,很有自知之明。 确实不肖! 不过气归气,公孙老祖还是记得这个忤逆后辈的。 修行天赋差了一点。 如果不出意外,这辈子怕是没希望七境登仙了。 但统兵能力却是不差。 ‘再加上其身份更是早年从嫡脉分出去的近支……’ 公孙老祖念头倏忽间转过,看着公孙贤道。 “你待如何?” 说着,见公孙贤明显被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问懵了,公孙老祖又补了一句。 “伱待如何重立我白马义从,天下强军之名?” 公孙贤闻言,毫不犹豫道。 “武人功业,自在马上取!” “强军之名,自亦如是!” 说完,公孙贤目光直视公孙老祖,不卑不亢地掷地有声道。 “毕竟这世间从未有在自家马场里练出来的天下强军!” 这话出口,在场一众银甲战将包括公孙贤身后的银甲铁骑,不少人神色变幻,似有触动。 有人想要附和,可抬眼看了一眼高居虚空的公孙老祖,最终也只能在欲言又止后,将话头吞了下去。 对此,公孙老祖不置可否。 忽然转首对韩绍问道。 “你怎么看?” 韩绍闻言,心中翻了个白眼。 咋看? 站着看。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这位老将是不是公孙老祖安排的托儿。 不过不管怎么样,过程不重要。 结果才重要。 心中吐槽一声,韩绍看着公孙贤发白的须发,面色肃然道。 “绍尝闻老骥伏枥,其志千里!今日得见这位外家长辈,方知所言不虚!” “当敬之!重之!” 说着,大步上前,深揖到底。 如此郑重的态度,反倒是让公孙贤搞得有些无所适从了。 口中连道,“不敢当!不敢当!” 活了这么多年,公孙贤从未被人这般吹捧过。 原本在公孙老祖面前桀骜不驯的老脸,涨的通红。 正想说什么,却听公孙老祖忽然道。 “既如此,以后这公孙贤便归于你麾下吧!” 说完,不理会一脸错愕公孙贤和故作错愕的韩绍,沉声道。 “至此之后,白马义从分出三营,合一万之数!归于绍哥儿帐下!听从绍哥儿号令!” 没有商量!更没有问话! 有的只有乾纲独断的一言而决! 这就是八境天人的公孙老祖! …… 刚复更,洋了6666 刚测了一下,阳了,我说我怎么浑身酸痛、怕冷……
算了,这段时间还是每天一更o(╥﹏╥)o 第二百五十二章 公孙度:吾婿……欲天下耶? 时过境迁。 如今公孙度一口一个‘吾婿’,已经叫得极为自然。 所以对韩绍口中这声‘岳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从旁支中挑选一人为将?’ 空荡荡的族地大殿里,这位旁人眼中的‘镇辽王’居于上座首位。 可看向韩绍的目光却没有什么居高临下的意味。 有的只有长辈对晚辈的探究与注视。 时至如今,这小子已然今非昔比。 能让这小子开口跟自己索要的旁支,自然不可能是普通族人。 甚至就连法相金身境的第六境大能,也不一定能入他的眼。 所以…… “你在打那三个老不死的主意?” 公孙度手指轻叩桌案,面上看不出情绪。 韩绍抬首对上公孙度那双凌厉飞扬的眉眼,轻笑点头。 “岳父知我。” 短短四个字,虽然称不上马屁,却听得公孙度极为舒心。 不过舒心归舒心,对于韩绍这般选择,公孙度还是有些不满。 微微沉默了一阵后,公孙度蹙眉抬眼道。 “为什么要选一个外人?” 哪怕那些旁支庶出同姓公孙,骨子里流淌着跟他同根同源的血脉。 可在韩绍面前,公孙度却毫不掩饰对旁支的厌恶与疏离。 甚至不惜用上了‘外人’的字眼。 韩绍闻言,心中一阵哑然失笑。 不得不说,在这個宗族观念大行其道的世界,他这个便宜岳父确实是个异类。 相较于宗族这个‘大家’,他明显更在意自己的‘小家’。 这一点在旁人看来肯定是‘私心过重’、‘不顾大局’。 但正应了那句老话‘屁股决定脑袋’。 作为他们这个‘小家’中的一员,韩绍却越发觉得公孙度的这份刻薄寡恩,分外惹人……喜爱。 正思忖着如何回话的时候,公孙度或许也觉得自己这话在祖宗族地说出来,多少有些不合适。 轻咳一声后,便又道。 “白马义从战力不凡,价值颇大,不可随意处置……” “为父这话,你可明白?” 白马义从,作为公孙一族的重要底蕴。 平日里功法战技应有尽有,更有辽东火参辅以修行,就算没有兵家军势的加持,也是天下有数的强军。 单单只是三分之一的万骑,其战力便胜过整个镇辽天字营的十万铁骑。 这样一支强大的力量,非亲近之人亲掌,如何能让人放心? 交给旁支执掌? 呵,这小子还真是心大! 这么多年来嫡脉、旁支彼此争斗,虽然不至于生出仇恨,但积怨深厚这话却是半点不虚。 万一在关键时候反噬,岂不万事皆休? 见公孙度无论言语还是眼神都充满了对旁支庶脉的不信任,韩绍心中了然。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这些年来公孙老祖有意的为之,虽然确实成功牵扯了嫡庶两脉的精力,让他们不至于趟进外间的浑水。 可这也造成了族中难以弥合的内部分裂。 这种情况就算有公孙老祖这个说一不二的八境天人在,也不是那么容易扭转的。 毕竟已经崩塌了的信任,想要重建实在太难。 不过这对于韩绍而言,倒是一件好事。 说到底相较于一个铁板一块的公孙世族,如今泾渭分明的辽东公孙,更让他放心,也更符合他的利益。 这一点,跟感情的亲疏远近无关。 只是有些话心里想想也就算了,韩绍自然不可能蠢到当真公孙度的面点破。 嗯,想必公孙度想必也不想听这些。 这般念头倏忽转过,韩绍点头回应道。 “岳父的顾虑,绍自省得。” 见韩绍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公孙度的脸色明显缓和了下来。 对自己这个半子的能力,公孙度是相信的。 说一声人中龙凤,也毫不夸张。 只是年岁太轻,出身又太过低微,公孙度只怕他没见识过他们这等豪族世家内的尔虞我诈与血腥残酷。 从而对所谓的族人、亲戚太多美好的幻想。 如今看来,这小子还不算糊涂。 公孙度心中想着,看向韩绍的眼神越发满意。 随后没作多想便道。 “行了,关于那万骑义从的统兵之人,你不要操之过急,回头为父替你安排。” 近月来,北边的动作频频。 不出意外的话,今岁秋冬与始毕那条疯狗的一场大战,肯定在所难免。 他能理解韩绍迫切想要增强力量的想法。 而旁支那三个老不死七境真仙的战力,也确实诱人。 可这种事情却没有必要冒着风险去赌。 早在听闻老祖舍得将万骑白马义从交给韩绍时,公孙度就替他想好了。 实在不行,他可以请那位曾叔爷公孙复出山。 想来统领万骑白马义从重新纵横疆场这种事情,公孙复肯定会有所心动。 要是那位曾叔爷实在是拉不下老脸,在他们这些后辈麾下屈尊降贵,那也没关系。 还可以请求父亲公孙峙出马。 至于公孙峙会不会觉得丢脸,公孙度倒是没有想太多。 毕竟这么多年来,公孙峙为公孙度这个他口中的逆子,丢的老脸已经够多了。 如今想必为了韩绍这个孙婿,也不差这一次。 所以公孙度在说这话时,可谓是信心满满。 只是韩绍闻言,却是笑着摇头道。 “岳父苦心,我心领了。” 果然这话出口,公孙度原本上扬的眉眼,顿时就垮了下来。 “你这混账什么意思……” 好家伙! 之前一口一个‘吾婿’,现在就是混账。 这脸变得倒是确实快。 见公孙度一副真心被辜负,即将要发飙的样子,韩绍不急不缓道。 “岳父莫急,等我说完再骂不迟。” 一番安抚,公孙度这才勉强止住怒意。 “说吧,我倒要看看你这混账准备怎么说服我。” 算了,混账就混账吧。 挨两声骂,回头父债女偿,总能找补回来,倒也也不算太吃亏。 所以韩绍并不恼怒。 其实他想要从旁支那三个老不死中选出一人为将,替他执掌那万骑白马义从,并不是心血来潮。 这些天他在挑选、整编那万骑义从时,就在考虑统兵之人的事情。 他确实想过亲自统领、然后彻底化归己用。 只是旋即便放弃了。 作为公孙一族的私兵、底蕴,整个白马义从从上到下,几乎全部都是公孙氏的族人。 想要将之改姓‘韩’,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此外,李靖等人也不行。 一来,白马义从是公孙一族以特殊功法成就的私军。 让李靖这些外人统兵,能不能服众且先不说。 单说想融合、主导那白狼军势,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二来,就是修为不够。 区区法相金身境的第六境修为,根本无法发挥其最大实力。
否则的话,那老将公孙贤倒是可以凑合用一下。 这样一来,可选择的面瞬间就窄了许多。 嫡脉一方,公孙度担着镇辽将军的名头,统管全局,自然不可能屈尊降贵,给他当个一军之将。 至于说公孙度计划中的公孙峙和公孙复…… 韩绍同样也想过。 毕竟要是让公孙峙或者公孙复替他统军,韩绍自然是不用担心什么‘反噬’之类的腌臜事。 只是几经犹豫后,韩绍还是放弃了。 因为这在韩绍看来,并不是最优解。 反倒是旁支那看似隐患不少的三个老不死,更合适一些。 至于说为什么? 因为在如今嫡脉大获全胜的当下,不是韩绍需要他们替他统兵。 而是他们需要已经得到老祖认可的韩绍,伸手拉他们一把! 这样他们才能不至于在接下来嫡脉掌权的情况下,被彻底边缘化、乃至于在某些特定时候沦为弃子。 当韩绍将这些想法掐头去尾在公孙度面前讲述了一遍后,公孙度面上的神色渐渐缓和了不少。 垂目沉思了一阵后,公孙度重新抬眼。 “你确定他们会因此对你感恩戴德?” 公孙度口气还算平静,可韩绍还是从中听到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韩绍失笑摇头。 “当然不会。” 能修行到七境真仙的,哪一个不是千年狐狸,道心志坚。 又怎么会因为他韩某人随手递来的一根橄榄枝,就纳头便拜、俯首称臣。 只要在开始的时候,不出幺蛾子,以后的事情,无非是看手段而已。 看着韩绍信心十足的模样,公孙度顿了顿话音,才接着问道。 “伱真就不怕他们反噬?” 韩绍面上依旧笑意盈盈。 “有老祖在,他们不敢的。” 确实。 有老祖这根定海神针在,别说是那些旁支庶脉了,就算是他们嫡脉也是一样。 同样翻不了天。 想到这里,公孙度面色一滞,渐渐沉默了下来。 没等他说什么,却见韩绍忽然收敛了笑意,看着自己正色道。 “岳父觉得这世上什么样的人,最是可怕?” 对于韩绍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公孙度明显愣了一下。 什么样的人,最可怕? 修为强大? 不对…… 要论修为强大,神都那头老龙只要身处神都,几无敌手。 可最终还不是宛如笼中困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下局势日渐糜烂,徒自叹息。 心思深沉? 或许吧…… 这样的人确实可怕,就像李文静那头笑面虎,哪怕相交、共事多年,公孙度依旧看不透那张整日皮笑肉不笑的面皮下,到底深藏着怎样的心思与算计。 至于其它…… 公孙度没想到韩绍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自己竟然没能回答上来。 而就在他心里正暗自有些羞恼的时候,韩绍已经接着道。 “岳父可知道去岁那场战事,小婿是怎么活下来的?” 旧事重提,配合韩绍低沉的语调,似乎一下将两人的思绪,瞬间拉回到去年那场惨烈的战场之上。 只是彼时公孙度是高居于上的大将军。 而韩绍却还只是一个宛如草芥的军中小卒。 视野不同,感受自然大不相同。 “大战之后,诸军离散,小婿身处的那支残军,只剩不过寥寥数百骑。” “而在我等周边却是数千蛮狗的围堵……” “可偏偏这时,小婿命歹,竟然被人撞落马下!” 韩绍这话说着,话音微顿。 “岳父可知小婿当时在想什么?” 公孙度脸色不好,毕竟那一战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 好在这时,韩绍已经自问自答道。 “当时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死定了!” 韩绍语调平缓,勾起的嘴角却有几分自嘲。 “就算是被我那叔父冒死拉回马上,也觉得如此。” “因为那些蛮狗太多了,一眼望不到头!” “所以当时我就想,反正是个死,不如跟那些蛮狗拼了!” 结果呢? 结果他活了! 数千蛮狗、十倍之敌围追堵截,韩绍活了。 那数百残军也活了大半。 只是韩绍说到这里,便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转而又说道。 “岳父可还记得去年岁末,小婿带兵踏平的北固宗?” “岳父可知道那北固宗主,为什么要背叛幽州生民,出卖我镇辽军?” 说起来,那北固宗早年于幽州也算是有大功的。 北固北固,固北之疆。 大雍立国两千余载,为固大雍之北而死北固弟子,不知凡几。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宗门,其宗主竟然做出这等腌臜事,以致于过往功业烟消云散,乃至遗臭万年。 “因为他寿元将近,离死不远了……” 所以呢? 公孙度抬眼看向韩绍。 韩绍正色。 “所以小婿觉得这世上……没有希望的人,最是可怕!” 战场之上的小卒韩绍。 北固山上的北固宗主。 都是如此。 听到这里,公孙度终于懂了。 “你的意思是……先给旁支那三个老不死一点希望?”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公孙度同样不是一个宽容大度的人。 他记仇。 这么多年来,他以镇辽一城、一军,在朝廷某些人猜忌、打压之下,还跟始毕那条疯狗死磕这么多年。 除了胸中大义外,未尝也没有这个原因使然。 同理,嫡脉、旁支多年争斗,旁支得势时,更是对嫡脉多有打压。 这让他如何能不记恨? 若非如此,韩绍又怎么可能用轻飘飘一句‘攘外必先安内’,便让他跑来族地掀桌子。 如今一朝得势,公孙度自然不想让旁支庶脉那些人好过。 可此时韩绍这话,倒是提醒了他。 有些事情确实不能操之过急。 狗急尚且跳墙。 如今大战将启,要是不给那些旁支庶脉一点希望,难免有人…… 想到这里,公孙度眉头紧蹙,然后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似乎在权衡。 半晌之后。 公孙度忽然回首望向韩绍,叹息道。 “难怪李文静那匹夫对你多有赞誉,确实不凡。” 过往公孙度对韩绍这厮,多少还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心态。 之前李文静口中所谓的‘英雄’‘枭雄’之说,公孙度也只觉得有点过犹不及。 可现在看来,却是他有些以貌取人了。 甚至就连老祖他…… 公孙度这话说着,心中猛地生起一道念头。 垂目与韩绍对视间,公孙度忽然压低声音开口道。 “吾婿……欲天下耶?” …… 第二百五十六章 先封侯再拜将!皇恩浩荡! 朱雀大街,贯通神都南北。 一路直通那片接天如云的连绵宫阙。 长街两侧更是店铺成群、商旅如织,繁华至此,昼夜不息。 久而久之这朱雀大街,便有了‘天街’之名。 李赫收敛了神色,平静地行走在天街一侧,不时捕捉着四周传来的阵阵惊叹。 “喂,听说没有?咱们太康朝也有人破境登仙了!”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没听说啊?” 七境登仙,天道留名。 动静虽然不小,但那只是针对上三境修行者的神魂感应。 实际上最多也就能辐射一城一县之地。 神都路远,寻常百姓、修士,又怎么可能看得到? 见身边人不信,挑起话头的那人,急忙道。 “这还能有假?我家幼子不是拜入河阳宗门下么?消息就是从他门中传出来的!” 河阳宗,是司隶大宗。 传承不短。 宗门内尚有上三境的老不死坐镇。 既然消息是从河阳宗传出来的,倒是确实有几分可信度。 只是听闻这话的众人,神色却还是有些犹疑。 “或许是误传呢?” 其实也难怪他们这般反应。 实在是这方天地已经太久没有人走到这一步了。 一甲子! 这意味着什么? 对于普通凡人而言,这就是一生! 如果不是这世上真的存在上三境的老怪物存在,不少在甲子内出生的人,怕是只以为上三境只是一个传说了。 如今突然听到有人成为甲子登仙第一人,自然会选择下意识地怀疑这事的真假。 别说是他们了,甚至就连李赫此时也有些将信将疑。 他倒不是怀疑他家侯爷。 只是在没得到北边密信印证的前提下,有些事情他必须抱有怀疑的态度。 否则一旦形成某些错误的认知,从而做出行动,结果必然是致命的。 说到底,他早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需要跟着侯爷策马冲阵的无知小卒了。 他要对那些随着他抛家舍业,一路南下的麾下负责。 更不能辜负侯爷的信任。 否则的话,他李赫怕是虽白死,亦难辞其咎。 念头转到这里,李赫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强行收敛起心中激荡的情绪,面色平静地路过了这一片酒肆、茶楼。 …… 每日早间,出去走一走,这是李赫入京以来养成的习惯。 雷打不动。 因为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虽然大多真假难辨,有些甚至早就过时了。 但谁又能保证其中没有漏网之鱼? 神都百姓历来嘴碎,喜欢谈天说地。 背后的关系,又错综复杂。 有些看似不起眼的普通百姓,七扯八扯之下,甚至能对宫中的事物窥探一二。 李赫尝过一二次甜头后,从此便乐此不疲起来。 此时,看着李赫习惯性将一些零碎记载于手上的无常簿上,留待事后汇总、归纳、梳理。 一旁的令狐安见状,不禁感慨一声。 “侯爷慧眼识英才,令狐安佩服!” 这话明着是赞誉冠军侯。 可实际上却是在夸李赫。 李赫闻言一笑,倒是不好谦虚了。 刚刚令狐安带着他那则惊天好消息后,便没有离开。 他出宫一趟并不容易。 既然出来了,自然不想就这么回去。 更何况刚刚那则消息,如今还没来得及论证真假,就这么回去了,心中未免不爽利。 索性留下来看看再说。 李赫见状,自然也没有说什么。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随着相处日后,李赫发现这令狐安当真没有愧对当初侯爷对他的评价,‘真君子也’! 如果不是有他在背后帮忙筹谋、安排,不时穿针引线。 单靠他们当初那区区十余人,如何能在这龙盘虎踞的神都站稳脚跟? 李赫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这厮到底是图什么? 荣华富贵? 以他如今宫中小黄门的身份,似乎并不缺少这些。 功名利禄? 可这对于一个身体残缺的阉人来说,却又太过虚无缥缈了些。 当真是因为那一个‘义’字? 李赫不懂。 说到底他只是小卒出身,受侯爷简拔,才有今日。 有的只有对侯爷的‘忠’与‘敬’。 所谓朋友之‘义’,在这份忠诚与崇敬面前,说一文不值有些夸张。 可确实不是那么重要。 就像是当初南下时,面对那些往日与自己称兄道弟的朋友,他可是真的动过杀心。 李赫心中唏嘘,抬眼看着令狐安。 “令狐君的消息,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街上那些人的消息,大抵出自宗门、大族。 能传到他们耳中,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手。 或许相较而言,令狐安的消息,反倒是要更近一些。 果然面对李赫这话,令狐安没有半分隐瞒,直言道。 “我与兰台阁某個番子有旧,从他那儿听来的。” 兰台阁,李赫知道。 大抵是跟他们六扇门性质差不多。 只是让李赫挠头的是,这他妈怎么好像全天下都知道了,就他们这些本该是当事人的存在,还被蒙在鼓里? 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岂不笑掉大牙? 回头传到侯爷耳中,岂不还会落个无能的名头? 想到这里,李赫略显尴尬的同时,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他不怕旁人的笑话,只怕让侯爷失望。 毕竟这大半年来,为了构筑这条从南到北的‘交通线’,耗费的人力物力且先不说。 单说那实实在在的金银财货,就不知道砸下去多少。 可如今的成果……却只是这样? 所以哪怕在午后终于收到了那封来自幽州的密信,李赫的脸色依旧阴沉如水。 废物! 通通都是废物! 包括他李赫自己! 而这种辜负侯爷信任的耻辱情绪,在看到心中的内容后,更是达到了顶峰。 消息是真的! 侯爷确实成功破境了! 不但如此! 据密信所说,侯爷在破境的当天,便随大将军进入了公孙族地。 随后直接以一己之力,当场斩杀了包括一尊七境真仙之内的数名公孙族老! 如此神威,他们这些废物、虫豸,怎么配替侯爷效力? 又怎么对得起侯爷的信任? 这般情绪大起大落之下,向来在外人面前沉稳、干练的李赫,忍不住落下泪来。 以为出了什么意外的令狐安,大惊失色,甚至不顾体面,直接从李赫手中抢过密信。 一番扫视过后,才脸色古怪地看着李赫。 ‘不是……这般天大的好事,你哭什么?’ 只是两人终究不是一个频道上的。 李赫不懂令狐安心中的儒家义理。
令狐安同样也不懂李赫的知耻之心。 只以为李赫这是情绪太过激动,故而失态。 所以等李赫情绪平复,令狐安便神色激动道。 “如此天大好事,当与一众同道共享!” 何为同道? 志同道合也! 那些看不到希望与未来的微末小官,在令狐安的有意引导下,如今早就将那位传说中的冠军侯,作为人生信标。 如今那位冠军侯修为更进一步,不但成为甲子以来第一位破境登仙者。 其一身战力更是远超常理,破境即斩仙! 这个时候不趁机稳固一下他们的‘道心’,更待何时? 而经过令狐安这般提醒,李赫顿时清醒。 “险误大事矣!” 经过这大半年的摸索,李赫也算是明白了。 相较于在这神都内构建消息网,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微末小官明显更加重要。 所以面对令狐安的提醒,李赫不禁感激地看着对方。 而令狐安却不在意这些。 实际上他此时的心思,却要更复杂一些。 年少封侯,以弱冠之龄成就甲子第一仙。 能与这样一位注定名留青史的人杰天骄为友,算起来的确是他令狐安这个残缺之人高攀了。 想到当初两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一面之缘,令狐安也是感慨良多。 可是在这份感慨之后,冷静下来的令狐安心中却是莫名生出几分惶恐。 因为他忽然发现他这位忘年、神交好友,了解得并不多。 比如他是不是真的忠于朝廷? 又比如他这大半年以来,不断增强与神都的联系,当真只是为了自保? 令狐安念头杂乱,背后不禁生出几分凉意。 他为人真诚不假。 可他同样不傻! 事到如今,他又怎么可能看不明白,以韩某人如今表现出来的这份恐怖天资,未来定然会比公孙度之流更加可怕! 万一未来对方生出什么不轨的心思,那他令狐安这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岂不就是助纣为虐? 令狐安神思不宁,额间甚至生出几分冷汗。 而他这样的反应,自然逃不过李赫的眼神。 在轻唤了他几声后,令狐安这才回过神来。 ‘罢了,罢了!事情做都做了,只能将错就错了!’ ‘万一将来真出现什么意外,也只能希望那位不要辜负我令狐安这份朋友之义……’ 令狐安心中安慰着自己,顺势岔开话题。 “事不宜迟,今日晚间,便与诸位同道一聚吧!” …… 令狐安是个赤诚君子。 而君子可欺之以方。 再加上之前已经投入了那么多沉默成本,就算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 可是在没有面临最终的选择前,有些事情也只会循着惯性继续下去。 太康帝此时的心境大抵也是如此。 以他的修为,大雍天下有人破境登仙,他自然是第一时间感应到了。 有冠军城那个独特的地理位置,作为索引。 哪怕神念被瞬间斩断,太康帝还是瞬间明悟过来,那破境登仙者何人! 正是他去年以内廷中旨亲封的那位少年彻侯! 面对这样的结果,太康帝惊喜之情自然是油然而生。 这么多年来,丞相府一系的人不断以‘天子失德、上天厌弃’‘断苍生道途、以示天下’攻讦太康帝。 如今有人成功破境登仙,自然是狠狠打了那些逆臣的丑陋嘴脸。 所谓‘天子失德’的荒谬之言,更是不攻自破。 更何况在太康帝心中,韩绍一直是他的人。 能有这般成就,他自然欣喜。 只是很快这份欣喜,便被一阵难言的沉默所取代。 那位少年彻侯成长得太快了! 快到太康帝之前对他做的某些谋划与预演,全都在一夕之间化作了泡影。 快到甚至就连太康帝这样的存在,都忍不住在心中生出几分忌惮……以及一缕难以察觉的恐惧! 而这份忌惮与……恐惧,跟忠诚不忠诚无关。 纯粹是因为当某些存在,强大到了一定的程度,那这个存在的本身,就成为了一个无法忽视的威胁。 所以作为一个帝王,太康帝此时的沉默,完全是在情理之中。 “李瑾……” 听到太康帝的这声呼唤,李瑾瞬间出现在大殿之中,身形匍匐。 外人面前,他是冷酷无情的李常侍。 也是威风八面的兰台阁阁主。 可在太康帝面前,他只是一条老狗。 充其量可以在这个‘老狗’名号的前面,加上一个忠字。 而太康帝显然对他也很放心。 “对于那姓韩的小子……你怎么看?” 李瑾闻言,面向冰冷玉砖的老脸一苦。 他能怎么看? 时至如今,那小子早就不是能在自己面前恭谨有加、卑微讨好的边军小将了。 且不说那大雍彻侯尊位! 单单是如今这七境真仙的修为,就足以与自己平起平坐。 哦……不对! 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几乎是瞬间斩杀公孙一族的七境真仙,就算是他这个老牌真仙,也不一定能够做到! ‘真……真妖孽也!’ 李瑾心中感慨一声,也不抬头。 “伏惟圣听!” 又是这副态度,又是这样的语句。 太康帝心中无奈。 可他也知道,正是因为这李瑾的‘愚笨’,他才能活到现在。 早年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也会是如此。 至少在他这个帝君面前,这李瑾会一直这么‘愚笨’下去。 太康帝轻敲了敲身前的桌案,出声问道。 “那小子跟公孙一族的联系……斩不开了?” 一直以来,韩绍对世家大族、名门大宗的态度和处置方式,都让太康帝很满意。 也是太康帝对于韩绍忠心与否的衡量标准。 可偏偏这小子是个情种! 一遇到辽东公孙那女子就脑子发懵! 这一次更是在破境登仙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替公孙度那个卑鄙小人充当打手,甚至当场杀了旁支一名重要人物。 ‘这个……蠢货!’ 太康帝心中咒骂韩绍。 年少破境,本就天下瞩目,这个时候不但没有暂避风头,还做出这等大事。 简直是色欲熏心,失了智! 区区女子而已,只要他对朕忠心,就算是一百个、一千个,朕也能给他! 甚至就连曌儿,也不是不行! 可他呢? 为了一个女子,一直跟公孙度那厮牵扯不清! 当真是让人失望! “你说……朕要是让下旨将那公孙女娘,送与南海郡与老九完婚,如何?” 话音一落。 一直以来,惯会装死的李瑾,急声道。 “陛下!万万不可!” …… …… 第二百六十三章 贼秃!丈六金身!掌中佛国! 圣山脚下。 一路不远万里,终于到达目的地的众人,不禁长长松了一口气。 特别是孙章。 出身市井,位卑人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怕是直到寿终,这一辈子也没什么大的起伏了。 所以当侯爷亲自委托下重任后,这份沉甸甸的压力,差点直接将他压垮。 不过好在一切都熬过来了。 原本紧绷沉郁的气氛,莫名一松。 而就在他心生绝望,犹豫着要不要呼喊‘大巫救我’的时候,那只原本要将他只手捏死的遮天大手,骤然消失。 只是这么长时间过去,山上竟然没有人觉察到他们的到来。 后者还好理解,毕竟他们这一趟‘出使’,并没有知会对方。 等他反应过来,整个天地便已经被那只金色巨手所覆盖。 法海淡笑道。 霎时间,无尽太阴阴火从虚空中生出,而后化作黑色九头妖鸟,唳叫着向法海扑杀而去。 正打算翻身下马的孙章,一个踉跄差点栽倒下来。 几乎只一个瞬间,便将那只黑色九头妖鸟斩去一首。 以七境修为向圣山那位大巫问道,除了有些太过不自量力外,更是一种蔑视与羞辱! 是啊! 随后便化作人形,向着法海躬身施礼。 神念聚合,思维恢复。 一身月白僧袍早就破碎,露出金色身躯的法海,抬眼望去。 一道苍老到近乎佝偻的身影,一步一步走到深坑前,居高临下地俯视法海。 堂堂圣山,传承久远。 这话出口,孙章刚想喝骂‘蠢货!自然是走回去!’ 铁木阿骨打嘴角一抽,想要再次强调一下自己姓铁木,不姓铁。 可这时,法海未曾握着念珠的那只金色手掌,已经向着虚空抓握而下。 而就在一行百余骑各怀心思,准备上山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山上滚滚落下。 ‘做戏就要做全!’ 只剩八只鸟首的九头妖鸟,惊骇之下,竟然发出人声。 而圣山一脉,虽然在北境草原开枝散叶、传承道统,但究其根本法门,还是出于百家正统。 “老夫是生性谨慎,可也不是没脾气。” “掌中佛国!” “放肆!区区七境真仙也敢问道于大巫?汝不知死乎?” 好像被那贼秃坑了! ‘一帮不当人子的狗贼秃!’ 于是面色平静道。 出于谨慎,法海还是将问道的问字,改成了求字。 百家出于易,唯独佛家不是。 而就在山中那三位八境天人犹豫着,是不是要舍下自己的老脸,勉强保住圣山脸面的时候,一声苍老的叹息终于传出。 只是他生怕出了什么意外,这才临时改了主意。 来的时候,有出使圣山的名头在,那些蛮族大股骑军没有围杀他们。 该怎么回去? 此时,有人瞬间认出了这一门神通,忍不住惊呼出声。 可回去的路途呢? 更何况这贼秃的话,说得极为巧妙,理由也是极好。 没有主人的明确命令,谁敢冒着风险带小主人回去? 一身月白僧衣的法海傲立于虚空之上,手中念珠盘动,身边金色耀眼的佛光有如大日普照。 不断合拢的五根手指,更是有如擎天之柱镇压而来。 双手猛然合十间,法海口中诵念佛号。 只是神色平静地催促着他们上山。 “遵大巫法旨。” 但潜意识告诉他,这些人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大禅寺的贼秃!当真是辱人太甚!” 叔叔能忍,婶婶也忍不了! 几乎是一瞬间,一道道恐怖的气机,冲天而起。 再次叹息一声后,便带着几分唏嘘道。 “你不杀我?” “佛门三大法身之一,丈六金身!” ‘回去?为什么要回去?’ 只要能在这十年内,跟那腹中帝子定下名分,单单是蕴含的那份气运,自己就不算亏。 “晚辈困于七境多年,终无缘天人。” 更别提迎接了。 “可记住了?” 而后便是那号称防御无敌的丈六金身,化作璀璨的无尽佛光,轰然破碎。 这些家伙跟李靖他们不同,一个个看似不起眼,修为也不高。 后来又经过这一路见闻磨砺,别说是他们了,就连孙章都成长了不少。 “记性好的人,才能活得久,因为这样的人,才学得会教训二字。” 不过疑惑归疑惑,任务还是要完成的。 没有发现? 可惜的是一切已经晚了。 只是那些藏于暗中的八境天人,到底还是要脸,忍着没有出手。 所以与其掩耳盗铃、偷偷摸摸,还不如正大光明的来。 而这贼秃法海敢以问道之名登山,同样不是没有缘由的。 而经过这一番看似短暂、实则凶险的交锋,圣山中那一股股原本气势汹汹的滔天气机,顿时就偃旗息鼓了。 堪称苟道至尊。 还有那高坐莲台,号称通晓经、律、论三藏的贼子! 旁人不知,他们这些如今还苟活在世上的老不死,谁不知道那厮表面斯文,实则最是凶蛮、霸道? 几乎是一瞬间,大巫将大禅寺整个灵山上下问候了个遍。 小主人此时应该还在腹中。 此时,依旧身处深坑之中的法海,眨巴了下眼睛。 原先心中那点即将任务完成、衣锦还乡的欢喜,顿时消散一空。 只是蛮人习惯将【巫】,称作萨满。 这就是圣山一脉的独到之处。 修炼至大成,九首九命。 刚刚一道道汇聚成型,宛如天倾的恐怖气机,在这尊金身面前,却仿佛清风拂面一般。 因为那贼秃早在小半日前,便带着那个小沙弥提前上山了。 没人去问这一路与他们同行的法海。 可要说单挑…… 除非三藏禅师出手,否则根本瞒不过有心之人。 “记住就好。” 果然,就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 孙章闻言,犹豫着看了一眼身边的铁木阿骨打。 半晌才憋出一句。 ‘果然是贼秃!贼得很!’ 虽然来时禅师说了,以那老不死的谨慎,不会拿他怎么样。 法海见状,心中稍稍放松。 所以只是笑笑,便点头道。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浑身上下布满了密密麻麻无数裂痕的法海,静静地躺在深坑之中。 “若老夫还不答应,未免就有些太过不尽人情了。” 法海内心犹豫,最终还是决定相信三藏禅师,赌上一把。 神秀摇头,然后道。 与此同时,虚空中大巫向着四周感慨道。 没能奈何法海分毫。 如果不是他早就猜到这厮是要来干什么,怕是也信了! ‘不就是想要摘桃子,强抢么!’ 大禅寺,能稳坐圣地之名这么多年,不是没有缘由的。 只要登上这圣山,将随行护送的这些稳婆、仆妇交由那位大巫,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顷刻间。 不可能吧! 说完,随后便对虚空吩咐道。 的确。 妈的! 不出意外,随着法海的声音一落。 只是对面那只只剩八首的九头妖鸟,明显没看透这些弯弯绕绕。 又或者说……并不完整。 “南无释迦。” 有些习惯自然也传承了下来。 一番休整下来,所有人的精气神顿时恢复了不少。 “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一切自然是畅通无阻、百无禁忌。 一阵诡异的沉默间,气氛渐渐尴尬起来。 气机镇压也就算了。 不但羞辱了大巫! 也羞辱了他们圣山一脉的所有修士! 这谁能忍? “主事,要不要休息?” 一瞬间,孙章沉默了。 直直向着法海镇压而来! 可话到嘴边,他却是愣住了。 这样的庞然大物,别说守山、巡山弟子了,山上大能修士也肯定绝对不在少数。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收拾了一下行头,准备上山的时候,忽然有人问了一句。 可没想到这老不死如此不讲武德,话音刚刚落下。 一只宛如烈阳的遮天大手,便已经直接拍下。 …… 不过铁木阿骨打却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一切显得有礼有节,无愧于圣地阿罗汉的风范。 所以这世间大修行者,大多都不肯称佛门一脉,为佛家。 不但孙章等人面色一变,铁木阿骨打的脸色也是瞬间黑如锅底。 此时这番话说来,竟然有几分道理。 可实际上,他的内心并没有表现得这般平静。 后来更有法海这尊大佛在队伍中。 说是神庙,实际上称作神殿,更为恰当。 可现在却是不行了…… “听孙主事的。” 要是法海一直硬刚下去,那他就有理由下重手了。 “喏!” 每一尊阿罗汉从走出小灵山的那一刻,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只是无奈,此刻的他代表的是大禅寺。 所以此刻这些看似恐怖滔天的气机,也只是同为七境真仙而已。 三大圣地之一的大禅寺! 可一旦修成之后,至少在防御这一方面,堪称同境无敌! 甚至有传言说,第六境法相金身中的金身一词,便是源自于这门神通。 果然,随着这尊丈六金身立于虚空。 可此刻尚在暗处的大巫,脸色却是越发黑沉了。 真要群起而攻之,那性质可就变了。 圣山之上,神庙所在。 “身虚体疲,可别堕了咱侯爷的威风。” 有圣山七境真仙心中不忿,恼怒一下,滔天的法力瞬间倾泻而下。 妖鸟似乎吃痛,口中唳鸣间,越发凶厉。 那镇辽城中尚有两尊可怕的存在,贸贸然将小主人回去,不怕小主人死得不明不白吗? 看着身边陡然沉默下来的众人,铁木阿骨打忽然明白过来。 说完,那道苍老佝偻的身影,消失不见。 更何况铁木阿骨打可是知道。 时间一久,便是如此了。 “为师这副模样,神秀不害怕?” 神殿,也称作神庙。 法海那张此刻看来狰狞恐怖的脸上,双眼微微开阖,表示自己知道了。 话音一落,当即有人回应。 一道更加耀眼的金光,从法海体内迸发而出。 这一抓,看似轻描淡写。 他脑子有坑才会贸然杀人。 法海同样好奇地回望他。 恍若从未出现过一般。 因为世人皆知,这一门神通想要修成极为艰难。 金色的眸光扫过。 见法海确实没有杀自己的意思,八只妖首一阵摆动,便将之前那被斩落的一首,重新催生而出。 法海闻言,刚想致谢。 “铁副将,你怎么看?” 实则遮天蔽日。 可语调却是没有半点起伏。 经过当初法海那一吓,当初桀骜之辈收敛了不少。 一面努力修复破碎的金身,一面无声轻笑。 毫无半点悬念。 可紧接着便陡然一阵坍塌。 等到再次抬眼间,却见自己那半道临时收下的那弟子,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好在一旁随行的一人伸手扶了一把,这才没让担着侯爷使者名头的他,在这山脚下出丑。 其实按照禅师原本的安排,只是让自己问道圣山,却没有让自己直接招惹那老不死。 同等境界,他们怕是……还真不是这贼秃的对手! 这一刻,就算他们心中再是不服,也不得不承认。 “等完成任务后,咱们怎么回去?” 任何一位大能神念一扫,也不可能觉察不到他们的到来。 “派个人知会大禅寺一声,就说‘贵寺阿罗汉求道于圣山,大巫年老,一时失手伤了他,就让他在山上养上个十年吧!’” ‘做人嘛,就要对自己狠一点!’ 等到金光消散,便见一道高大的金色身影,踏于虚空。 “后辈,你当真要问道于老夫?” 大巫见状,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完,浑浊的老眼直视法海。 心中紧绷的压力一松,这一路上积攒的疲倦顿时席卷而来。 这些人得到命令,可能跟自己并不相同。 圣山中那一双双原本还在观望的眼睛,顿时按捺不住。 或许是因为受伤太重,法海一时间思绪纷飞。 可事有万一,万一呢? 凡事留一线,大家都好做人,何必将路走绝呢? 他们也只能上山再说。 虽然只是改了一个字,但意味顿时就大不相同。 “是啊,孙主事,休整一下再上山吧。” 而这时,一旁的铁木阿骨打闻言也是一愣。 “贫僧只为问道而来,缘何杀人?” 顷刻间。 “大禅寺,法海,特来向禅师问道……” …… “今日求道于大巫,想要借大巫之手,看一看前路,还望大巫成全。” 可前者就有些奇怪了。 哪怕这世间有更多的人在鄙夷他们这一脉的蛮族血统…… 法海见状,双手合十,充当还礼。 虚空中那只黑色妖鸟剩下的八只妖首,茫然四顾。 被一掌拍散的神念,尚未完全聚拢之际。 明明只是七境真仙阿罗汉的修为,却仿若古之佛陀降临世间。 想想还是算了。 一口金色的鲜血,洒满长空。 就这样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挨上一顿打,换十年光阴。 “罢了,罢了,既然伱这贼……后辈求道之心,如此虔诚。” “见多了,就不怕了。” …… 第二百六十六章 鸿胪司!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没有任何的修辞与称谓,有的只有一句简单质朴的‘回来了?’ 可偏偏就是这寥寥三个字,却让孙章这个能在大巫那个九境绝巅面前梗着脖子高喊‘大雍冠军侯之使者,见过圣山大巫’的纠纠武人,瞬间红了眼。 “侯爷!幸不辱命!孙章回来了!” 草原数千里,就算没有经历真正惨烈的厮杀。 可期间承受的巨大压力,以及那一路有如刀锋的凄苦寒风,也足够折磨人了。 说到底,他孙章在此之前,就算入了六扇门,也从未出过远门。 韩绍抬眼看着他,目光柔和。 颜术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 八境天人的恐怖气机,勾连天地。 一样的张狂不羁。 颜术沉默,眼神中闪过震惊。 说着,颜术恨恨提醒了一声。 可还是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侯爷……这……这如何使得?” “侯爷对孙章至此!孙章一生身家性命,尽不复孙章矣!” 如果这话不是大巫亲口告诉他的,颜术根本就不会相信。 临行前,韩绍允诺过他,言‘只要能活着回来,保他功业、富贵。’ 这一趟北进草原,是他用他们这些人的性命去试探圣山那老不死的态度。 可为什么要表现出来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将你这一路北行,讲与本侯听听看。” 虽然谈不上亏欠、愧疚,但有些东西既然是他应得的,韩绍自然也不会吝啬。 “所谓族类,于我这等存在面前,不过是虚妄罢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有时候玩弄惯了人心,有些话说的时候,已经近乎本能。 不过就目前而言,也仅此而已了。 韩绍的目光灼人,仿佛能够看透人心。 “如何使不得?” 跪地、叩首。 只是眼下的‘冠军城’尚没有大汉那么强大,这厮还没有那些疯子那般嚣张。 这也意味着未来他想要多少。 韩绍闻言,手指敲动桌案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忽然笑道。 手指在身前的书案轻点着。 “好好干,莫要让本侯失望。” 先是指了指自己的脸,然后又指了指他的脸,道了一句。 说完,双膝跪地,重重叩首。 也确实想看一看,那老不死到底能为他‘付出’多少。 说着,韩绍接着便道。 这一刻的他,忽然感觉眼前这个后辈跟伊稚邪那条疯狗很像。 他怎么不气恼? 气炸了,好不好! 只是考虑到来时大巫那句暂时无法理解的交代,还有韩绍能够瞬间洞察他到来的举动,让他心生忌惮罢了。 “修行之人,道心坚固,岂会区区冷落,骤生波澜?” 韩绍这话真心实意。 说完,不给孙章开口拒绝的机会,接着便道。 话音落下。 “看来冠军侯并不欢迎老夫。” “慌什么?滚回去。” 南境群山妖国林立,看似恭顺,实则骚乱不断。 感觉自己被侯爷看了个通透的孙章不敢隐瞒,赶忙将这一路见闻、经历,原原本本地在韩绍面前快速讲述了一遍。 而面对颜术的疑惑,韩绍笑了笑。 “这样吧,从今往后,本侯新置一司,名为鸿胪!” 一面看着颜术笑着点头。 “快看侯府那里!” 在输赢、得失面前,所谓面子就是个屁! 只要利益足够的大,他们甚至能穿着女子衣裙,于众人面前翩翩起舞。 如果前面那一番做派有些惺惺作态,韩绍这话倒是真心的。 见韩绍这副泰然自若的模样,颜术不解。 韩绍面上的笑意也一点一点悄然隐没。 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可越是如此,颜术就越发愤怒。 “所以呢?你敢不敢赌?” “事情成不成不重要,人回来就好。” 徐徐吐出一口浊气,颜术垂眼不再看他,只是淡淡道。 所以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以后你就是鸿胪司第一任主事!若有出使机要,便由你负责!” 那尊未来的人皇帝君之位,同样也是一个不错的马甲。 “至于功业……” 而身处这股八境天人掀起的恐怖气机最中央的韩绍,此时一如他的声音般平静。 不过对于被打下嬴先生思想钢印的韩某人而言,同样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一阵沉默间,颜术终于还是忍不住道。 甚至让颜术这个八境天人生出几分不寒而栗之感。 “本侯答应了!” “何至于此!” 对面的韩绍一面将身边花容失色的云婵揽入怀中,略作安抚。 韩绍摇头失笑,“不用不好意思,本侯答应过的事情,从来不会食言。” “尊驾不请自来,本侯还以为尊驾素来喜欢自便呢!” “你放心,到了修行到了我这个境界,所求者除了长生,就是问鼎九境的可能……”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在觉察到异变的一瞬间,一道道身影直接腾空而起。 他怎么会知道? 伊稚邪这次破八境天人,毫无征兆、毫无动静,堪称离奇。 “好男儿作此妇人态,岂不让人耻笑?” 一句话,这个即将陷入恐慌和混乱中的城地,顷刻间安定下来。 说着,用力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可很快那种感觉便消散一空,仿佛刚刚那一瞬间的感觉真的只是错觉一般。 韩绍点头,奇怪道。 这一刻,百姓惊惶。 孙章心中就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侯……侯爷过誉!” “汝欲寻死乎?” 韩绍听完之后,眼神越发古怪。 韩绍咧嘴道。 “为什么?” 韩绍笑了。 韩绍端起云婵给自己奉上的茶水呷了一口,然后放下。 面对眼前这厮一而再再而三,近乎作死的挑衅,颜术面色青紫,几经变化后,终于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地意味道。 “别忘了,我圣山大巫当初同样来自中原……” 一时间,韩绍这个新晋上三境的七境真仙,在他的眼中越发高深莫测起来。 好家伙! 还真是个头铁的。 “当真你以为老夫不会杀你?” 可就算是如此,这厮也足够疯了。 啥? 侯爷为了答应我的请求,特意设立一司衙门? 孙章懵了。 于那常人高不可攀的圣山之上,高呼‘大雍冠军侯之使者,见过圣山大巫’。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一次打着【大雍冠军侯】的旗号,于草原上招摇过市。 “侯爷,孙章不要旁的赏赐,只希望日后侯爷再有这等出使的机会,能够稍待上我便是……” 忽然感觉自己这无意中似乎又捡到宝了。 韩绍这话说着,口中顿了顿,看着孙章问道。 一样的不顾一切。
“说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可现在看着侯爷这副坚决的态度,他又不敢拒绝了。 你看,有时候买下一条人命,让他心甘情愿为之赴死,三言两语耳。 “侯爷!” 这样就很好。 “这是有上三境大修在交手?” 韩绍笑着反问。 更不知道那所谓天道之上的漫天星辰中,最高最亮的那一颗,正迫不及待地等着自己归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别看如今的大雍疆土辽阔,雍帝号称人皇。 而韩绍却是摆摆手,打断道。 一瞬间,原本平静的冠军侯府上空风起云涌,天象异变。 海族、龙族,自成一体。 可他……不是刚刚踏足七境真仙吗? “你在试图激怒我?”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飞身赶往侯府的时候,韩绍那平静的声音已经从虚空中垂落而下。 所以在听到这厮有些心虚地说‘若是侯爷为难,就算了……’的时候,韩绍当即大手一挥,断然道。 “孙章卑贱之人,累得侯爷挂念,当真该死!” 果然随着韩绍这话出口,孙章眸光颤动,声音哽咽。 韩绍闻言,眼神肆意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忽然露出一副惊讶的目光。 等反应过来,心中顿生惊恐。 “过誉不过誉,本侯自有衡量,你也不用太过自谦。” 压根就没想过什么富贵、功业。 随着韩绍用最平静的语调说出这话,堂堂八境天人竟然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庞大压力,向着自己倾泻而来。 那老不死也‘看’出来了,他韩某人有天命在身,似乎注定能坐上那人间的至尊之位。 这才好不容易忍到现在。 到时候他们又有几人幸免? 而同样看到这般异象的还有留在城中的大军。 所以颜术一时间真的搞不明白韩绍是怎么想的了。 他先前应下那份差事,无非是市井游侠的‘义气’使然。 想他颜术好歹也是成道多年的八境天人,只要有他臂助,就算始毕如今已经成功破境,也不会再是威胁。 就像是他在公孙峙面前披上‘古神转世身’的马甲一样。 “是侯府!” 这才有了他们的提前落子。 韩绍着实有些稀奇。 一言定一城。 “本侯该不知道吗?” 可他没想到这位身在雍土,与草原王廷相隔万里的冠军侯,竟然早就知道了。 当初那个踏梦而来的女子,今日这尊八境天人。 迎着韩绍希冀、热切的眼神,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暖流从孙章心中狂涌。 可实际上,北境草原有蛮族肆虐,袭扰边地,年年岁岁,周而复始。 韩绍从书案后起身快步走到孙章面前,一把将之搀扶而起。 如此一盘散沙,难道不是对嬴先生的背叛吗? 颜术这话没有说尽。 察觉到这一幕的冠军城百姓,抬眼望着天边的恐怖景象,全露出惊惧的神色。 上三境的恐怖存在一旦交手,哪怕只是余波,须臾间就能摧毁大半个冠军城。 说话间。 “你知道老夫这次下山,是来为了什么?” “你当本侯在骗你?” 否则日后谁还会替他卖命? 听到韩绍这话,孙章本想拒绝。 孙章泪痕未消,脸色又红。 什么叫杀人诛心? 这就叫杀人诛心。 韩绍心中暗自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 “雪中送炭?” 他实在没想到这厮纠结了半天,想要的竟然是这个。 颜术眼中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震惊之色。 原本还能在韩绍面前维持高人形象的颜术,腾地一下站起,面色涨红。 “尊驾好脾气。” 重新返身在书案前跪坐,韩绍这才将目光望向一旁静静站了许久的颜术。 可实际上,这全都是屁话。 可他确实有些迷恋这种明明自己不算强大,却可以‘仗势欺人’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韩绍甚至从这厮身上看到了几分前世汉使的影子。 说着,韩绍叹息一声。 “坐,随意坐。” 面对韩绍的讽刺,颜术嘴角有了一瞬间的抽搐。 韩绍:“……” 似乎真的没有将刚刚韩绍的冷落放在心上。 “本侯只是不喜欢有人强加一些东西给本侯而已。” 一样的癫狂失智。 “对了,你还记得离开前,本侯允诺过什么?” 韩绍此时的表情平静,可说出来的话,却多少带着几分癫狂之意。 很明显,和公孙老祖一样。 他确实没有骗颜术。 期期艾艾了半晌,孙章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终于鼓起了勇气,讪笑着道了一句。 至少那份敢于当着九境绝巅的面高声叫嚷的胆量,这天下间绝对没有几个! 这老半天,韩绍只顾着孙章,将他视若无物,这般近乎羞辱的举动,这厮的面色竟然没有丝毫的变化。 看着孙章面向自己小步退下,直至消失。 见孙章嚅嗫着嘴唇,欲言又止。 颜术闻言,睁大了双眼,掩饰不住惊讶道。 “省得本侯日日挂念。” 都能替自己遮蔽一些难以抵挡的致命威胁。 本侯还等着你未来替本侯开疆拓土呢! 哪怕这些东西看起来极为诱人,也是如此!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好吧,这方世界与嬴先生无关。 “这样的吧,财货稍后本侯让人送到你家中。” “你知道伊稚邪破八境了?” 这让他如何能够不震惊? 但意思很明显。 不得不说。 侯爷对他好,他便愿意替他去死。 “伱自己可有什么想法?” 狐假虎威? 随即便听韩某人话锋一转,忽然感慨道。 颜术目光死死地盯着韩绍一阵,没有去纠结什么‘骗不骗’的话题。 “冠军侯不请我落座?” “既然冠军侯已经知道伊稚邪成功破境天人,为何……” 除此之外,四海之内,海波不靖! 有些古怪地瞥了孙章一眼,韩绍忽然心中一动,传音道。 片刻之后,他终于再次忍不住问道。 “不错,这一路磨砺,确实成长不少。” 至少他们不知道‘系统’,不知道那幅气势恢宏、似虚还实的天宫画卷。 听到韩绍这声呵斥,孙章面生羞惭,刚想说什么,却感觉肩膀被重重一拍。 “因为本侯想看看,圣山那老不死会不会在你对本侯动手前,先拧下你的脑袋。” 因为……面子? 不可能! 颜术对韩绍这样的人,很是了解。 这一刻,士为知己者死,不再是一句虚言。 …… 今天没有拖……进步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两尊八境!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草原、中原。 蛮族、雍人。 或许在普通凡俗看来,这前后二者皆是泾渭分明。 可在颜术这样的存在眼中,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想当初就连生他养他的部族覆灭时,他也懒得去管,更遑论如今这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乌丸部了。 冷漠?无情? 天地不仁,尚以万物为刍狗。 又有谁去质疑过天地的无情? “不过看在那女子让本侯还算满意的面子上,本侯就不与他计较了。” 日升月落、岁月蹉跎。 “若是尊驾觉得此次前来,助本侯一臂之力,是对本侯的恩德,那就请回吧。” 合着你刚刚那些话,还不算难听? 再次拍拍手掌,喝道。 他隐隐感觉到从进入这侯府……唔,不!是从出现这冠军城开始,他这个堂堂八境天人,就一直被这个年轻得可怕的后辈,三言两语牵着鼻子走。 只是见韩绍似乎有给自己递台阶的样子,颜术心中莫名一松。 “对了,那姜家女郎你也不要委屈了。” 对于颜术而言,这一千余载的漫长岁月,他见证过太多凡俗的从生到死了,也见证过太多草原势力的兴盛衰亡。 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打破眼下这尴尬局面的时候,却见韩绍继续道。 韩绍哈哈一笑,顺势推开怀中美人。 没有去管韩绍口中的‘时机’是什么时候,公孙老祖想了想,却是忽然道了一句。 “罢了,看在尊驾远来是客的份上,有些难听的话,本侯就不说了。” 老夫堂堂八境天人、合道存在,竟然被一个刚刚踏足上三境的七境真仙,用这般语气、眼神羞辱。 这一刻,他算是明白了韩绍这厮的底气何在了。 “李文静那厮……不简单!” 而是顺着公孙老祖的目光,望向北方,心中忽然莫名涌起一阵有些不安。 一切尘埃落定。 不信也得信。 那是一种看待异类、甚至是下等存在的鄙夷! 简直是岂有此理! 很容易就将自己活成了庙宇里的泥胎神像,又或者说求道路上的一块顽石。 堂堂一尊八境天人,主动上门助他一臂之力,他不感激涕零、引为恩德也就算了。 “不求,又如何?” “八境天人当面,你就不怕玩砸了?” 如果这厮当真得寸进尺,他宁愿被大巫责骂,也要直接拂袖离去。 见韩绍一语点破其中的关键,颜术终于词穷,讷讷半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可要是龙族当真在走到台面上,且不说三大圣地容不容得这些孽畜放肆。 此时的公孙老祖神色复杂地瞥了韩绍一眼,心中实在是说不上愉快。 想想前世的男女之间,论体力、论财力,有几个男人会不如女人? 可事实上呢? 有多少男人,在那些明明处处不如他们的女人,活得尚且不如一条狗? 韩绍闻言,没有接话。 见韩绍虽然在笑,可语气却是郑重其事,公孙老祖算是舒了一口气。 韩绍摇头,笑道。 “本侯军伍出身!而军中自然不似你们山野之人散漫、逍遥!” 下一刻,一道苍老的身影抬步从虚空中走出。 假父也是父。 看着那道髡发蛮服的身影带着满肚子委屈匆匆消失在面前,一旁的公孙老祖面色古怪地看着韩绍。 “非是本侯不愿接纳大巫的善意,乃尊驾不愿耳!” 所以他生气,不是气韩绍这厮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不信任。 单说圣山一脉,也不可能坐视他们在自己家门口耀武扬威。 并没有说要让他当真成为什么臂助! 可韩绍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大手一挥便断然道。 让他一介凡俗沾染了,他还委屈上了? 简直是不可理喻! “你可明白?” 他才不管颜术最后一句的咬牙切齿呢! 只要他答应下来,目的达到了就行。 有辽东公孙这尊擎天玉柱在,确实算不上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别逗了! 开玩笑! 呵呵!未免也太过暴殄天物! 颜术闻言,差点被气笑了。 在背后搞些小动作可以。 韩绍又似笑非笑地瞥了公孙老祖一眼。 公孙老祖本没想这么早在韩绍面前点破李文静那厮的来历,可无奈现在圣山那老不死的已经下场了。 韩绍闻言一愣,随后失笑。 …… 颜术回味了一番韩绍的话,忽然明白过来,这厮是要让自己这个堂堂八境天人,唯他的命令是从? 他在威胁老夫? 不过很快他便懒得再想了,通晓一切固然有利于纵览全局,可也容易分散心思。 而是再次作死道。 这跟面子不面子无关。 韩绍面无表情。 只是就在他张口想要拒绝的时候,韩绍却是冷哼一声。 “如果尊驾受不了这个委屈,那便是算了,打道回府便是!” 韩绍摇头。 正是多年未曾踏出辽东半步的公孙老祖。 这怎么可能? 公孙老祖神色复杂地看着对面这个后辈,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好。 “回去之后,顺便告诉你们大巫,去年大巫送给本侯的那场‘意外’,本侯很不高兴。” 被逐出门墙的七十二贤,还是七十二贤。 “龙族?” 让人有种恨不得打烂这张脸的冲动。 怎么就成了自己上杆子求他? “可他背后还有……” 至少不是……非他不可。 而是气这厮说这话的语气,以及看自己的眼神! “正妻?” 所谓翻脸如翻书,不外如是。 “既是神女,大巫如何舍得让她侍奉本侯?” 颜术心中憋屈至极。 说着,没去管颜术越发黑沉的脸色,忽然收敛了笑意。 “大巫让尊驾下山,成为本侯臂助,这般善意,本侯非草木,自然是感受到了。” 颜术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恼怒到了极点。 圣山神女,侍奉神明的存在。 他……也需要平衡一下。 韩绍面色肃然,语调不容置疑道。 “老祖这是吃味了?” “于本侯而言,你们甚至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凭添烦恼,伱可明白?” 公孙老祖闻言,扭头看了他一阵。 说着,韩绍冷笑一声,轻拍手掌。 “老祖无需顾虑,只要时机一至,韩某必在第一时间迎娶木兰过门。” 连带着看向对面颜术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恼怒与愤恨。 “来人!还不快快与本侯贵客奉茶?” 而他这副自认掩藏得极好的微妙表情变化,如何能逃过韩绍的眼神?
心中哂笑一声,韩绍面无表情地陈述道。 已经赢过一次的赌徒,是不会轻易离开牌桌的。 就算道心再是坚固、涵养再好,也忍不了! 饶是颜术心性再是强大,也是忍不住愣了一下,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而实际上,他的感觉确实没有错! 只是当个保镖? 龙族忍了这么多年,就算发起疯,也应该不会是这一夕之间的事情。 韩绍看着公孙老祖,见这老货只说了个开头,便没了下文。 韩绍看着这厮不大聪明的样子,也懒得跟他纠缠,声音冷硬道。 颜术闻言一愣,随即陷入了沉思。 “只要不过分,老夫定然不会拂了冠军侯的面子!” “看来尊驾当真是很有诚意。” 好不容易有一尊八境天人到来,以韩某人的性子又怎么可能轻易让他跑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只是本侯年少,难免有些心高气傲,受不了旁人的指手画脚!” 见韩绍依旧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看着自己,颜术抬眼回望,眼神漠然。 面对韩绍这般近乎调笑的口气,公孙老祖瞪了他一眼。 很显然,圣山那老不死就是这样一条恶狗! 不但凶恶、狡猾,还足够的不要脸! 神通魅惑,采种孕子! 随后下意识将目光望向了北方草原的方向。 而韩绍也不急,自顾自把玩着怀中女子的滑嫩柔荑,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辽东公孙也是如此。 ‘得寸进尺!倒反天罡!不知所谓!’ 难不成真要求着这厮助他一臂之力? 不可能! 大巫可以不要脸,可圣山还是要脸的! 虽然他从来没有奢望过什么奇货可居,可这么快就有恶狗迫不及待想要抢食,还是让他有些出乎意料。 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伊稚邪不足为患。” “求,又如何?” “怎么?不信老夫这话?” 圣山那手段下作的老不死如此。 “老祖信你。” “此外!” 颜术脸色阴沉。 颜术沉默,片刻之后,还是道了一句。 最起码得先将眼下这副草原棋局解决了。 从而一点点在他面前竖立起强势且不容拒绝的标签。 见韩绍一下子将话题拉回眼下迫在眉睫的正事,公孙老祖愣了一下。 呵忒!下作! 自觉被人捷足先登占去老大便宜的公孙老祖,心中有如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还是那句话。 在他心中种下一颗似是而非的种子,让他不至于太过轻视于他韩某人。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无论是面对他,还是已经破境天人的伊稚邪。 一时间憋屈、愤懑的情绪充斥心头,却又不知如何纾解。 颜术心中念头转过。 “必是正妻之礼!” 而颜术在看到公孙老祖出现后,神色也是一变。 他是相信的。 除了是试探他的底线和大巫的态度外,更多的则是一种‘服从性测试’。 “你上了赌桌,会因为庄家的态度不好,而放弃即将到手的筹码吗?” 求他? 见韩绍有些意外,公孙老祖叹息一声道。 如果不是想到临行前大巫的交代,他当真恨不得当场打杀了这厮! 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忍住了,没有拂袖离去。 韩绍闻言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 “昨日美人,今日尊驾,皆非本侯所愿。” 想到这里,韩绍看着公孙老祖道。 这一点,韩绍很是笃定。 “应该差不了。” “你可知那女子是我圣山神女?” 就算曾经有过某些执念,也渐渐放下、看开了。 你说韩绍区区七境,面对一尊八境天人,如何能够强势? 颜术见韩绍似乎是终于相信了自己,心中的怒意渐渐消散了几分。 冰冷、漠然,无情无欲。 正如刚刚韩绍说的那样,只要上了赌桌,没人会轻易下桌。 “如今有老祖和那颜术两尊天人,可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般洞彻全局的眼力,以及摆弄人心的手段,着实有些可怕了。 至于说原本原本到这冠军城的目的是什么? 重要么? 重要的是他既然来了,短时间就别想跑了! 颜术神色变幻,似有纠结。 在韩某人的步步为营之下,图穷则匕可见矣! 见颜术几度张嘴,却又最终沉默,韩绍声音不紧不慢道。 韩绍笑容灿烂。 可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让这厮给威胁到了! 只是没他说什么,韩绍已经收敛了神色。 “所以……尊驾给本侯的选择是……” 韩绍挥手打断,似笑非笑。 所以想要张口拒绝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 一语点破他的位置,只是让他心生忌惮。 一阵无语之后,不免若有所思起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最主要的是公孙老祖忽然发现随着这颜术、或者说其背后的圣山一脉出现,他这个老东西似乎一下子没有那么重要了。 竟然有些期待这厮不要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让自己难堪至极,不知道如何下台。 接下来的故意冷落,不断言语挑衅、激怒。 颜术很想说,大巫让他下山,只是让他在伊稚邪出手时,护住这厮。 “大巫会坐视龙族妄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罢了,此战结束之前,冠军侯若是有所差遣,知会老夫一声便是。” “尊驾这是在求本侯?” 这副前据而后恭的变脸速度,饶是颜术见惯了风雨,还是免不了一阵无言。 “本侯这儿庙小,容不下尊驾这尊真神!” ‘平衡么?’ “善!” 威胁? “要是传出去,岂不让人说本侯不懂礼数?” 因为这意味着只要赌局不垮,辽东公孙一族至少能输赢保本。 说着,还不忘意有所指道。 “回头若是见了大巫,本侯自会与大巫分说。” 半晌之后,终于听到一声轻叹。 一步一步来。 类似颜术这样的上三境大修行者,活在这世上久了。 从一开始韩绍觉察到八境天人的气息出现在冠军城,韩某人就开始针对他罗网了。 “这么说……冠军侯这是不再拒绝我圣山了?” 就像他相信那些高门豪族,高高在上时间久了,就很难将普通百姓当成同类一样。 韩绍嘴角一勾,冷硬的脸色,顿时重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万一呢?” …… 第二百六十八章 金杯共汝饮!定北将军! 兵者,死生存亡之道也。 夫战,未虑胜先思败,方可百战不殆。 只是韩绍的这个‘万一’,却让公孙老祖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为一旦这个‘万一’成真,就不只是他们一家的事情。 而是整个天下要面临的浩劫。 公孙老祖收回目光,蹙起眉头望向韩绍。 “当场就与咱家言‘天赐忠良!冠军侯,果不负朕望矣’!” 公孙老祖笑笑,安慰道。 公孙老祖有些被气笑了。 阉人嘛,胯下越是少了点东西,越是喜欢听好话。 “幸得李常侍不以韩某鄙薄之身,折节下交,韩某至今感怀至深啊!” “今日倒还真是热闹……” “能与侯爷这样的当世人杰相交,是咱家的荣幸!” “冠军侯这般连道‘惭愧’,莫不是在说陛下识人不明?” “怎么?当老夫输不起?还是不信老夫刚刚那话?” 可意外之后,却又不那么意外了。 “怎么?你‘看’到什么?” “定北将军,接旨吧~” 每逢危机,冥冥之中多有感应。 不过李瑾倒也不是觉得这厮真的敢行那叛逆之举。 毕竟镇辽城有李文静的獬豸卫,加之距离又远,鞭长莫及。 而对于李瑾这样的天家忠犬来说,不是绝对的忠诚,就是最大的不忠。 只是觉得……这厮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般‘忠良’。 “让他直接进来。” 只是让韩绍可惜的是,相较于上一次,上三境的大修行者却是一个没死。 不但知道圣旨的内容,他甚至还知道这一封本该九月就该送来的圣旨,为什么会拖到今日。 而韩绍却是聊着聊着,就没多大兴趣了。 “侯爷,宫中有天使至。” “你活,这个未来就在,你死,一切皆无。”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只要没有抛售或者退市,亏掉的钱,就不算亏。 不得不说,若是换到前世,公孙老祖估计也是根老韭菜了。 阴柔沙哑的尾音,婉转地绕了一下。 说完,冲韩绍言笑晏晏道。 对此,李瑾自然是颇有兴致。 而就在韩绍思绪飘忽的时候,圣旨终于是念完了。 见韩某人一副颇为不耐烦的样子,李瑾面色故作一滞,心中却是冷哼。 说完这话,李瑾也就不再墨迹了。 韩绍心中恶寒,颤声高喊。 所以只是静静地看着公孙老祖。 “万一真出了什么意外,也不要硬撑,打得过就打,打不过……” “李常侍,要不咱们……说正事?” “没有。” “老夫既然已经上了赌桌,搏的就是你这小子的未来。” 他自然有理由,深厌之! 忠良? “李常侍大驾光临,韩某未曾远迎,还望李常侍恕罪!” “难不成是紧张了?” 听着公孙老祖的温声宽慰,韩绍笑了笑,然后神色颇为认真的点头道。 有些面子还是要给的。 这一番调笑虽然短暂,却将这一老一少的关系,瞬间拉近了几分。 “臣冠军侯绍,敬闻圣音!” “凡事当以保命为先!” “如今每每思之,更是时常感慨,时常怀念!” 韩绍闻言怔了怔,随即失笑。 很奇妙。 类似‘天命’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韩绍大抵是不信的。 面对这样的存在,就算是自己本身同为七境,又是出自宫中,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咱家不过天家一老奴耳,哪敢谈什么为陛下分忧?” “冠军侯,接旨吧。” 感受着肩膀处沉重的力道,韩绍面上的笑意也渐渐淡去。 一通洋洋洒洒的屁话下来,韩绍其实并没认真仔细的去听。 只是笑着笑着,竟然畅快起来。 好阉狗! 韩绍心中怒骂,面露惶恐,口中连道不敢。 “如此这般目中无人,方才不负少年意气!” 对于公孙老祖而言,他还真怕韩绍这小子热血上头之下,在某些明知不可为的时候,枉送了性命。 韩绍摇头笑道。 抛开那些暗地里的筹谋与算计不谈。 此刻的韩绍神色真诚无比。 实际上,当初李瑾接下圣旨时的顾虑并不是自己想多了。 无它。 神都那点该知道的事情,李赫隔三差五就有消息送来。 当初在草原时,就该弄死这厮算球! 每每想到这里,李瑾就不禁扼腕叹息。悔之不已。 后面补上的那一句,却是让韩绍心中隐隐生出一股暖流。 在此之前,有的唯有患难与共、同舟共济。 趁着府中女侍奉上茶水的间隙,韩绍起身踱步到门前,静静等候。 不但言语间小心翼翼,多有吹捧,就连贿赂自己,都有些放不开手脚。 “你还年轻,就算一时失手,也无关紧要,大不了重头再来。” 看着韩绍这副情真意切的姿态,李瑾一时间竟也生出几分触动。 而韩绍则是想知道一些神都,乃至于宫中的事情。 至于说什么‘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之类的话,此时没人会去想,更没人会去提。 不过废话归废话,实则在座的两人都在试图从这些废话中寻找一些有用的东西。 “奉天承运……” “既如此,韩某就先谢过老祖了。” 心中念头倏忽转过,李瑾面上笑意盈盈,意味深长地打趣了一声。 因为那是事成之后,才有资格去计较的事情。 公孙老祖错愕,随即大笑。 “侯爷军务繁忙,咱家区区阉人,竟劳驾侯爷亲自出迎,实在惭愧!” 北宫那些逆臣,不出意外地将这封圣旨封驳了。 如果说公孙老祖的前一句的‘替他撑着’,还有可能是场面话的话。 “老祖就不怕被韩某败坏了家业?” 很难说这是不是上天给予的某种预警。 “若此生幸得有成,定不相负!” 韩绍回眸,对上公孙老祖凝重的眼神。 目光瞥见那道于府中快步迎上前来的身影,李瑾心中一时间竟有些怅然。 人活着,一切还有希望。 “或许吧……”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老祖顺势放下韩绍的肩膀。 虽然时至如今,他早已无惧对方。 可李瑾却知道,一切早就已经大不相同了。 “这不!随后就让咱家马不停蹄来幽州宣旨了。” 韩绍闻言,连忙道。 或许是习惯了宫中的亦步亦趋。 韩绍讨厌这样的麻烦,所以宁愿将姿态摆得低上一些。 好在不消片刻,那道还算是熟悉的身影,便在吕彦的引路下来到了韩绍的面前。 “哈哈!不错!非是目中无人,乃自知也!” 这等诛心之言,韩绍自然不会接。 之后自然免不了一番东拉西扯的废话。
不至于真的让韩绍下不来台。 “善!” 韩绍失笑,吩咐道。 可再想到当初这厮斩杀九皇子那尊分身后的忤逆表现,这份触动终究还是渐渐淡化了下去。 所以在看到韩绍笑着大步向自己走来的时候,李瑾下意识加快了脚步走上前去,口中连忙道。 冠军城军民十余万,与之互成犄角的廊居城还有十余万镇辽军。 …… 要是真的在此战尽数葬送,公孙老祖心痛是肯定的。 韩绍肃然。 没什么好说的,韩绍哈哈一笑,热情迎上前去。 可这时,公孙老祖却是俯上身前,低声又补了一句。 确实怀念! 要是早知道这厮能在这短短一年内,生出这么多风波。 韩绍露出一副感激涕零难以自禁的模样,向着神都的方向遥遥一拜。 “放心吧,既然老夫已经出山,凡事自然有老夫我在背后替你撑着!” 可有些人尽管不一定能帮你成事,但如果真坏事,却是轻而易举。 说到底,世人只知道这厮短短一年之内,从籍籍无名的军中小卒,到今日的大雍冠军侯、最年轻的七境真仙。 见韩绍没有去提两人上次见面时的不愉快,李瑾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 “确实。” 说是真心也好,亦或是宽慰‘投资人’的心也罢。 而等到月余之后第二次见面,就有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感觉了。 后来的小半月,围绕这封敕封韩绍为定北将军的圣旨,南北二宫的争斗也确实激烈。 越是到了公孙老祖这样的年纪,越是欣赏这样的年轻后辈。 李瑾的脚步迈得并不大,可一举一动,却自有一番仪态。 遥想当初与这厮初见时,不过区区元神真人,身份更是不值一提。 否则的话,他脑海中那副天宫画卷的背面,定然会多上几个人名。 所以这么多年来兰台阁对镇辽军乃至整个幽州的事情,了解并不多。 大雍冠军侯,最年轻的七境真仙。 “不说老祖,在韩某看来,这世上芸芸众生,如我这般年纪,皆不如我。” 连带着脸上的神色也真诚了不少。 韩绍早已一清二楚。 撇开这厮已然与自己同境不谈,现如今的北疆,大战在即,也离不开这厮。 看得身前的公孙老祖老怀甚慰。 短暂沉默后,摇头道。 “言重了!言重了!李常侍乃陛下近人,整日替陛下奔波劳苦,为陛下分忧,怎么能算闲散?” 不过李瑾也懒得跟他计较,声音尖利的一笑,便打着哈哈道。 饶是李瑾如今对韩绍观感不佳,内里甚至还带着几分戒备,此时被这番马屁一拍,也大为开怀。 李瑾感兴趣的是如今镇辽军在未来那场大战中的布置。 宾主落座,女侍奉茶。 “微臣年少,得遇陛下明主之恩,才有今日!” “李常侍哪里的话!韩某与李常侍相识时,不过微末之身!” 陛下果然知我! 目送公孙老祖离开之后,韩绍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旋即便叹息一声。 就像前世炒股,股票一时跌停不可怕。 因为内容他早就知道了。 要是说难听一点,那是什么? 是窥伺禁中! 李瑾不相信以这厮的城府,会不明白这一点。 “陛下甫一得知侯爷破境登仙,大喜过望。” “老祖此言差矣!非目中无人,乃自知也!” 见韩绍没有否认,竟然就这么承认了下来,公孙老祖倒是有些意外了。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公孙老祖叹息一声,神色认真道。 徐徐吐出一口浊气,韩绍颇为郑重地向着公孙老祖,深深一揖。 少了几分疏离的公孙老祖,一阵大笑过后,拍了拍韩绍的臂膀,神色忽然变得郑重。 只是对于韩绍而言,能遇到公孙老祖这样思维通透的‘天使投资人’,却是一种难得的运气。 这就不装了? 刚刚韩绍有意无意探听宫中之事,李瑾就有些警惕了。 不但修为已经踏入六境金身,还当着自己的面斩杀了一尊九皇子的分身! 而如今,一眨眼间的一年之后。 甚至就连整个辽东公孙也免不了伤筋动骨。 虽然眉宇间,人依旧是那个人,并没有太大变化。 一个边将彻侯对这些东西感兴趣,说轻了可以算是好奇。 “怪咱家!倒是咱家忘了,侯爷事务繁忙,哪能让咱家这个闲散之人,随意耽搁时间。” 那万骑白马义从,可是公孙老祖多年看护、等闲舍不得拿出来的宝贝。 要知道他前世浪荡一生,最怕的就是责任二字。 “惜哉!微臣才薄力微,唯有这一身肝胆,以报陛下!怎能堪陛下如此赞誉?惭愧!惭愧!” “咯咯,咱家就一玩笑,冠军侯勿慌。” 可却忘了他本身只是个弱冠少年郎罢了。 “真要是打不过,你也没人会怪你。” “此战,你放手一搏便是。”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因为两相对照,总能让他们追忆起往昔的峥嵘岁月。 好在李瑾这话也是用玩笑的口气说出来的,能放也能收。 于是很快便轻咳一声,打断道。 韩绍懂了。 “余者皆不重要。” 天命之人,命数强大。 公孙度的镇辽军先抛到一边不说。 面对这场即将到来的两族大战,心中有所紧张也是情理之中。 见韩绍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般狂傲至极的话,甚至还不忘顺着自己的话,踩上自己一脚。 “想当初,老夫在你这个年纪,尚且懵懂无知,整日只知浪荡不羁,蹉跎岁月,又哪里及得上伱今日这般成就?” …… 而宫中的事情,李瑾自然是嘴严的很,半点也不肯透露。 “不过是天生一副劳碌命罢了,哪里比得上侯爷得陛下信重?” “侯爷客气了!” 韩绍点头,正要接话。 随着一声‘钦哉’收尾,李瑾笑意盈盈地将圣旨递到韩绍面前。 这般感慨刚刚落下片刻,便听吕彦的声音再次匆匆传来。 如今却是不可能了。 眼下这般局面,换做曾经的自己,怕是连想也不敢想。 韩绍面上笑容不减。 公孙老祖笑道。 这么多条人命担在肩上,要说毫无压力,又怎么可能? 之所以敢这么做,无非是有恃无恐罢了。 如此亏本的买卖,韩绍又怎么肯做? 要信也只会去信天大地大我最大,我命由我不由天。 公孙老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忽然笑了。 从座位上起身,接着便正色道。 李瑾心中一边叹息,一边跟着韩绍走进那处会客的书房。 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加仓,摊平成本。 “皇恩浩荡——” …… 第二百七十章 神女和雅!杀母留子!无人不可杀! 草原不同于雍地。 山上也不同于山下。 这草原的山上终究是要冷一些,落雪也要早一些。 昨夜落了一场雪,整个山巅就银装素裹了。 狐裘纯白。 与这山巅四周的雪景,交相呼应。 被这身纯白狐裘笼罩的女子,姿容绝色,身形款款而动间,宛如雪中踏临人间的异域神女。 纯洁无瑕中又带着几分摄人心魄的魅力,让人不敢多看,却又挪不开心神。 只是如果细细去看的话,还是能感觉到这位神女本该轻盈婀娜的身形,如今却是多了几分本不该存在的笨重与浑圆。 见乌丸和雅这话说的认真,法海便不再以神女称之。 山下的很多记忆,都已经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模糊了。 声音柔美中带着几分少女尚未完全褪去的脆意。 这下子倒是让法海有些尴尬了。 之所以在这之前还居于神女殿中,无非也是大巫的意思罢了。 在她面前不远处盘膝坐雪的法海,抬眼看着眼前这位圣山神女。 作为曾经用来联系王族和圣山的纽带,她很小就被送到山上了。 然后默默退到一边。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乌丸和雅微微怔神了少许。 圣山神女侍奉巫神,远离世俗,冰清玉洁。 早在去年听从大巫的旨意,下山‘赎罪’时,乌丸和雅就已经做好了卸去神女之位的准备。 “只是和雅一介人妇,终究男女有别,不大方便,还请禅师见谅。” 得其女,便为阴。 女子怀有身孕,气息便大为不同。 乌丸和雅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得其男,则为阳。 乌丸和雅闻言,微微沉吟了片刻,忽然问道。 修为到了他这个地步,一眼可知。 在这间隙中,乌丸和雅螓首微抬,与法海对视,歉意道。 不得不说,这位曾经的圣山神女看似出尘、端庄,可思维跳跃得却是极快。 等身后仆妇走上前来在雪地上铺上厚实兽皮、毛毯,乌丸和雅一手护住小腹,盈盈跪坐。 “殿下搬到这山巅僻野之处,可还习惯?” 近身伺候的两名年轻女侍,低垂眉眼,沉默着支起茶炉,点火煮茶。 法海也不否认,只是笑道。 “禅师错了,和雅如今已经不是神女了。” 好似那山间融雪化作的溪流,轻缓透亮,洗涤心灵。 没有去问有关佛子的话题,反倒是与法海讨论起自己腹中子嗣的男女。 乌丸和雅也是摇头。 “看来禅师对和雅很是了解。” “奉茶。” “雪天天寒,本该请禅师入内会客。” 一步步从屋舍缓缓走到近前,一众蛮族甲士赶忙放下按在腰间的刀柄,以手抚胸,弯腰垂首表示恭敬。 “禅师怎知和雅腹中子嗣男女?” 殿下? 只是他一个出家的僧人,总不好跟一个女子讨论这些,所以只能手拈佛珠,含糊其辞道。 如今既然那位雍将已经派来人前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她再窃居着神女之位,就有些不合适了。 这其中就包括她那位身为乌丸左贤王的父亲。 “神女客气了,是贫僧打扰到神女了。” “殿下孕有佛子,贫僧为佛子而来,自然会有所了解。” 乌丸和雅叹息一声,看着眼前这位来自圣地大禅寺的阿罗汉。 法海拨弄着手中的念珠,摇头道。 “贫僧自有无边佛法。” 眼前这个尚未彻底脱去少女稚气的年轻妇人听闻这话,神色竟然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意味。 丝毫掩饰不住自己眼神中清澈的愚蠢。 法海见状,忽然感觉大巫那老不死当真是作孽。 心中腹诽了一句,法海看向乌丸和雅的目光,不禁闪过一抹怜悯。 与这污浊人世相比,这位蛮族王女就好似这圣山开出的一朵雪莲。 远离尘世、不染纤尘。 她不懂什么人心鬼蜮。 也不懂什么利益算计。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女子,终究还是免不了被人生生拖入局中。 懵懂无知地成为了一个引子,一根让某个老不死尝试着入局的楔子。 法海心中轻叹。 而这时,乌丸和雅似乎已经不再纠结于刚刚那个问题,转而又抬起绝美的眉眼,有些担心道。 “禅师,会带着和雅腹中孩儿离开圣山吗?” 法海摇头。 “不会。” “贫僧会守护佛子十年,教导佛子我大禅佛法。” “十年之后,再论缘法。” 十年之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别说是十年之后了,就说这十年之间有没有变故,谁又能说得清? 毕竟那位冠军侯本身就是一个变数。 这腹中子与他血脉相连、气运纠缠,自然也是如此。 听到法海这话,乌丸和雅终于悄然松了一口气。 大禅寺,三大圣地之一。 她这个曾经的圣山神女自然不会不知道。 若是这位大禅寺阿罗汉真要将她腹中孩儿带回灵山,大巫也不一定护得住。 到时候她们母子骨肉分离,又该如何痛苦? 乌丸和雅有些不敢去想像那一幕。 对于她而言,这腹中子虽然得来是‘意外’,她甚至一度为之惶恐不安过一段时日。 可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当她能够清晰得感觉到一条崭新的生灵于自己腹中孕育而生,这份惊惶便渐渐被一股难以言喻的血脉温情所取代。 也是直到那一刻,她才终于意识到她乌丸和雅要做母亲了…… 带着几分难言的情绪,乌丸和雅轻抚着狐裘下隆起的小腹,动作轻柔且温柔。 那张柔美姣好的面容在女子母性光辉的映衬下,竟显现出了几分神性的意味。 法海倒也不意外。 因为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女子腹中孕育的那条生灵气息,强盛得近乎可怕。 根本不似普通婴孩。 法海不知道这是不是大巫那老不死,在暗中动的某种手脚。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老不死的手段未免也太过狠辣了些。 毕竟以凡人之躯孕育神子,后果自然不言而喻。 必是杀母留子! 想到这里,法海不禁眉头微蹙。 佛家慈悲。 虽然大多都是沽名钓誉、挂羊头卖狗肉的虚妄之言,但有时候谎话说多了,也有可能自己就当了真。 抬眼看着眼前这个心思纯真的女子,法海不免有些不忍。 正想说什么,忽然一愣。 因为此刻他忽然想起了临行前,三藏禅师交给自己的那枚金蝉遗蜕。 ‘便是应在这里么?’ 法海心中一动,刚准备将那枚金蝉遗蜕取出,将之化用。 从而护住眼前这个女子的性命。 只是抬眼却见乌丸和雅难得带着几分忸怩,欲言又止。
法海道,“殿下有话,不妨直言。” 乌丸和雅轻抚小腹,胜雪的肌肤酡起几分红晕,声若蚊呐道。 “禅师自南而来,可曾见过他……他父亲……” 乌丸和雅口中的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她腹中孩儿。 而‘他父亲’,不言而喻,正是那位如今名震天下的大雍冠军侯、甲子第一仙。 法海化外日久,对所谓的男女情事早已漠然。 可女子那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足以胜过千言万语的阐述。 法海心领神会。 淡淡一笑,便点头道。 “远远见过一眼。” 自从领了禅师法旨之后,他一路走,一路看,并没有急躁。 这其中自然也不会忘了见一见那位正主。 只是为了避免误会,他只远远看了一眼,并没有上前跟那位锋芒毕露的后起之辈说上话。 听到法海这话,乌丸和雅感觉自己胸口莫名剧烈起伏了一下。 或许女子就是这样。 对于自己第一个男人,总是刻骨又铭心。 哪怕两人从始至终只有那漫长又匆匆的荒唐一夜。 可时至如今,她依旧记得那暗夜月色下,那张远比寻常男子俊秀若干的如玉面容,以及那被掩藏在斯文表象下的粗野。 天为被、地为塌,散落一地的黑色残甲…… 乌丸和雅努力压制下怦然跳动的胸口,也在努力让自己声线变得平静。 “他可……可好?” 颤音入耳,法海失笑。 却也从中感受到了几分久违的美好。 “确实是人中龙凤,非凡间俗物。” 听完这话,眼前的女子眼神渴求,似乎还想要听得更多。 法海无奈。 只是匆匆一眼罢了,除了这般直观的感受,又哪能看到更多? 没办法,只能从这一路听来的那些故事挑了一些讲给眼前的女子听。 比如那封号【冠军】的彻侯之位。 又比如那甲子第一仙的偌大名头。 女子生性慕强,想来她也爱听这些。 只是讲着讲着,法海忽然意识到自己讲得有些多了。 垂眼间,果然见到本来听得兴致勃勃的乌丸和雅,神色渐渐暗淡下来。 重建冠军城、秣兵历马、军威赫赫,一切所为何来? 战争…… 与她父王、可汗、族人的战争! 想到去年冬日,那一场让所有草原人感到灼热和彻骨冰寒的龙城大火。 以及自己下山时,见到那一座座空无一人、只余恐怖京观的部族。 那张本就白皙胜雪的肌肤,渐渐变得惨白。 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她与那个曾经亲密无间的人,从来都不甚亲近。 甚至从立场来看,不但陌生,还是……仇敌! “他这是要带着雍人……再次攻入草原吗?” 听到乌丸和雅这话,就算法海身为化外之人,也忍不住想说上一句公道话。 “来时,贫僧曾见数十万草原铁骑,不日南下……”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跟去岁一样。” 乌丸和雅脸色越发惨白。 的确。 一切由草原而起。 由她那位身为乌丸族可汗的大伯,一力为之。 想到前些时日去往冠军城的那封有关两族修好的书信,一股前所未有的苦涩与痛苦从她心中滋生而出。 是她天真了么? 可如果是这样……那她当初的‘赎罪’举动,又有什么意义? 此刻,她隐隐感觉到大巫似乎骗了她。 可多年信奉巫神的虔诚,却让她不敢继续深想下去。 只能用近乎哀求的目光,望着法海,祈求道。 “禅师,出自圣地,就不能……” 纯真、天真这类词汇,虽然看起来美好。 可有的时候却与无知、愚蠢等同。 法海无奈。 幽州和草原这一副棋局,并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甚至就连看似躲在背后的龙族,也只是浮于表面罢了。 稷下学宫的无涯山、玉虚宫的金顶峰,乃至于自家大雄宝殿内那位以慈悲面目示人的三藏禅师,法海也很难保证没有在其中落下暗子。 所以只能摇头道。 “大势如潮,非贫僧所能阻挡。” …… 终于成功有了第一次接触之后,法海便不再明面上出现在这山巅屋舍之外。 一切等‘佛子’诞生之后再说吧。 来日方长,省得那些蝼蚁整日在他这个七境真仙、大禅寺阿罗汉面前,污言秽语、耀武扬威。 佛也有怒火,更何况他这个尚未成佛的阿罗汉? 正好他也趁着这个机会,好好雕琢一番他为‘佛子’提前选定的护法金刚。 而随着法海的消失,同样消失的还有乌丸和雅面上的笑容。 眼看这位曾经宛如圣山雪莲的女子,日渐寡欢,眉宇间愁绪纠缠。 一身甲胄、手按刀柄侍立一旁的铁木阿骨打,眼中闪过一抹怜惜。 或许是因为年岁尚轻,在这之前,铁木阿骨打一直不觉得这世间的女子,有什么特别之处。 当初跟着主人肆虐草原各部族,替主人干那些个脏活、累活时,就算是再美的女子,他也从来都是一刀了结,毫不手软。 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错了。 这世上终究是有一些女子是特别的。 哪怕只是站在那里,不语也不笑,便足以让世间男子垂首、自惭,更别说挥刀相向了。 就像是此刻,觉察到眼前的女子转身望向自己,铁木阿骨打赶忙放开按住刀柄的手,以手抚胸,以示恭顺。 没有去在意铁木阿骨打这一瞬的慌乱,乌丸和雅忽然叹息问道。 “难道草原和雍人……真的就不能和睦相处么?”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乌丸和雅许久了。 她始终不明白这世间的男儿,为什么总喜欢用手中的刀兵,将世间的一切美好,化作无边血海。 为什么非要杀人? 铁木阿骨打有些沉默。 他知道答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眼前的女子出身王族,身份尊贵,后来又成为圣山神女,俯瞰人间。 在她眼中,这世间大抵都是美好的。 甚至就连寻常草原人眼中的‘白灾’,在她眼中恐怕也是美的。 她感受不到普通部族、部民的彻骨冰寒,也看不到这看似广袤的草原上冻饿而死的累累尸骨。 她只看到人杀人。 蛮族杀蛮族,蛮族杀雍人,雍人杀蛮族。 却不知道为什么要杀。 所以……为什么要杀? 因为……要活下去。 要活得更好。 所以就要杀人。 杀别人,也杀自己人。 最终无人不可杀! …… 第二百七十二章 左贤王: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王殿之上。 左贤王俯视下方,眼神不似平日那般温和,却如鹰狼一般锐利。 阿保机跪伏在地,抬头回望,努力让自己显得真诚。 左贤王冷哼一声。 对于阿保机的话,他还是相信的。 因为自从他们跟南边暗中勾连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这也是他信任阿保机的真正根源所在。 “本王有件事,让你去办。” 阿保机再次叩首,掷地有声。 这才想起来,左贤王膝下似乎确有一名王女,正在圣山修行。 左贤王点头。 看着阿保机离开的背影,左贤王脸色上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意识到这一点,左贤王咬牙切齿地将手中的信件震成了齑粉。 去年大战之际,大巫断然斩断与乌丸联系,不但直接导致战局顷刻颠倒。 既为毁灭证据,也是宣泄。 这样一来,这个理由倒是听起来极为合理了。 只要左贤王不杀他,那就意味着他还会继续跟南边勾连下去。 躬身领命之后,左贤王便让他直接下去准备了。 现在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还好这封信来得及时。 这个时候左贤王派他去圣山,不是打可汗的脸吗? 听到左贤王这声怒斥,阿保机一愣。 否则万一等到他与南边完成切割,那才是真正的两边不靠,万劫不复! 其他的一切,对阿保机而言,并不重要。 一如当初的某个军中小卒。 包括此次乌丸南下的兵力、各部族的实力分布,以及可能的行军路线,内容是应有尽有,极尽详实! 左贤王不知道。 该死的! 本来他都已经做好准备跟那边彻底切割,可没想到竟然生出了这样的意外。 仿佛刚刚在大殿之上破防怒吼的根本不是他一般。 不管大巫的态度如何,他都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怎么?本王思念在圣山修行的爱女,让人上山查看一下近况,这也不行?” 此刻的他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完全看不出喜怒、神色。 大王他就不怕触怒可汗? 要知道整个王廷谁不知道,左贤王向来畏惧可汗如虎? 或许是读懂了阿保机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意思,左贤王心中一怒。 伏案提笔的那一刻,他脸色又是一番纠结、挣扎,片刻之后,终于一咬牙,奋笔疾书。 而且还是这一代的侍奉巫神的神女。 有进无退! 更让始毕可汗颜面尽失。 等到情绪稍稍平复之后,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某处密室中。 “替本王去一趟圣山。” 一切应该都与刚刚那封信件有关。 听到这话,尽管阿保机努力掩饰,眼神中还是免不了现出几分意外与震惊。 只是阿保机知道,事情应该不会这般简单。 一通洋洋洒洒下来。 “大王有命,阿保机敢不从命。” 只是验证一下大巫的态度罢了。 可惜从看到那封信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选择的机会了。 而这,才是阿保机的真正目的。 如果说大巫真的倒向了雍人一边,这一仗雍人未必没有胜算! ‘可大巫真的愿意为了雍人,不惜与龙族争锋相对么?’ 不过这一切跟阿保机无关。 至于让阿保机去一趟圣山,没有别的原因。 圣山? 一边写,他一边告诉自己。 阿保机说得对。 雍土何其广! 大雍何其强大! 如果任由他兄长那个疯子继续这般肆无忌惮地折腾下去。 乌丸部、乃至整个草原蛮族都会被他拖进那无尽的深渊当中! 所以他呼若邪从来背叛乌丸一族! 他只是在用自己的办法,拯救乌丸一族,乃至拯救整个草原蛮族! 为此哪怕背负一世骂名,也是值得的。 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理解本王! 历史也会为本王正名!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口中诵念一声佛家偈语,左贤王奋笔疾书间,面色一半狰狞如堕落的恶鬼,一半祥和如舍身的佛陀。 等出了这密室,他依旧是整个草原人人称颂的贤王。 …… 龙城焚毁之后,始毕可汗短时间内似乎并没有重建的意思。 这不禁让不少人暗自松了一口气。 毕竟想要在这草原上凭空建上一座城,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当初的龙城,可是仿照雍人的未央宫所建。 更是难上加难。 如今眼看始毕可汗不再折腾,他们自然是乐见其成。 不过龙城不重建归不重建,简单一些的宫殿,还是要建的。 除了事关乌丸部和可汗的威严外,更多的则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过惯了围城聚居的安逸生活,谁他妈又愿意窝在狭窄逼仄的毡房里,跟那些下等牲口一般生活? …… 可汗王殿。 一身黑色衮金龙袍的始毕可汗,摊开双手,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今日这番装扮。 半晌之后,这才满意的轻笑一声。 “如何?朕威严否?” 殿中左右寺人闻言,赶忙笑着应和道。 “可汗坐拥万里草原,自是威严……” 说话那寺人话音未落,整个人忽然毫无征兆地炸成了漫天血雾。 呼吸到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剩下一众没来得及开口的寺人,吓得差点尿出来。 始毕可汗冷眼扫过几人。 “称朕陛下,什么可汗?朕今日不喜欢。” 毫无疑问,始毕可汗的疯症又复发了。 这位坐拥万里草原的可汗,不发病时,英明神武,不可谓不是一位雄主。 可一旦发病,喜怒无常,动辄杀人。 简直与凶魔无异。 一众寺人瞬间跪地叩首,赶忙战战兢兢道。 “是陛下!” “陛下威压四方,几与长生天比肩!” “奴等叩见陛下!” 始毕可汗哈哈大笑。 “好!说得很好!” “朕心甚悦!赏!” 话音落下,金银财货散落如雨。 一众寺人心情激动,却没有敢于哄抢,只敢探手抓来自己身边够得着的,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躬身退到一边。 一场有如玩闹的大戏演绎完。 始毕可汗踏着满地尚未取完的金银财货,龙行虎步地走到自己的王座之上。 王座之下,一群王廷贵种安静如鹌鹑。 始毕可汗一双鹰狼虎目,扫视整个大殿。
片刻之后,忽然问道。 “呼若邪呢?呼若邪那个废物怎么没来?” 见可汗提到左贤王,在场一众王廷贵种面面相觑。 小半晌后,才有人小心翼翼回道。 “回陛下,前些日子,陛下让左贤王殿下闭门思过,没有陛下的命令,殿下怕是不敢前来……” 始毕闻言一愣。 随后便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回事。 前些天,自己让他再寻一些人牲祭祀,那混账竟敢当场顶撞他。 说什么‘那些贱民就像是草原上的牧草,不可断根,要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时间’之类的屁话。 自己一气之下就让他滚了。 “这样啊……” 始毕似是呢喃自语一声,眉头却是微不可查地蹙起。 他隐约觉得自己破境天人后,神魂似乎迟滞了许多了。 这带来的后果就是明明只是几天之前的事情,他竟然需要别人的提醒才能记起来。 ‘终究是因为走了捷径么?’ 始毕心中自语一声,却也没有太过在意。 其它都是虚的,唯有力量是真的。 只要能够获得足够的气运滋养,一切都会变好的。 念头倏忽转过,始毕可汗望向南方,黑色的瞳孔渐渐整颗眼眸晕成墨色。 而后向着眼角眉梢快速滋生蔓延,宛如魔纹。 而这时,忽然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始毕可汗脑海中的某些畅想。 “陛下……” 始毕垂眼俯视而下。 不得不说,八境天人哪怕只是目光,也是有重量的。 而且是重若山岳! 如果不是说话的那王廷贵种也获得了龙族赐予的造化,怕是只这一个眼神就足以将他压得神魂破碎,当场身死。 觉察到始毕可汗眼神中的恼怒,那王廷贵种赶忙道。 “臣……臣有事奏闻陛下!” 习惯了始毕时不时的发癫。 如今还能站在可汗王殿上的王廷贵种,早已对雍人那些君臣奏对的流程、话术了然于胸。 此时说来,竟有几分似模似样。 始毕墨色的眸光跳动了下,终于还是按捺住了刚刚那一瞬间滋生出来的杀意。 他会胡乱杀人。 但通常杀的都是些命如草芥的奴仆、贱民。 似这些有资格站在他面前的,他一般不会动。 “说。” 一个简单的字音,顿时让胆战心惊的王廷贵种心中一松,忙不迭道。 “陛下,臣听闻左贤王前日……遣人去了圣山!” 圣山? 随着这个如今几乎成为禁忌的地方出口,王殿中本就安静、压抑的气氛,骤然一紧。 有人差点忍不住当场倒吸一口凉气。 这家伙是疯了么? 他怎么敢在可汗提到……圣山? 等等! 他刚刚说什么? 左贤王派人去了圣山? ‘嘶——’ 一瞬间,大殿中众人的眼神很快便变幻莫测起来。 果然,如他们料想的一般。 下一刻,那股恐怖的气机于大殿之中骤然爆发开来。 “你要挑拨朕与左贤王……骨肉兄弟之情?” 听到这声近乎嘶吼的怒声,那跪伏在地上的王廷贵种,脸色一白,张口便吐出一口热血。 骨肉兄弟? 可汗你是不是忘了,伱当初可是踩着老可汗的那颗苍髯老首登上汗位的! 还有当初的诸王子,他们可是你真正的血脉至亲啊! 只是这些话,他自然不敢说,也不想说。 他要的只是左贤王死!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左贤王主动找死,这个机会他当不想放过。 所以他赶忙重重叩首道。 “陛下!臣这话千真万确,陛下求证一番便知真假!” 这话说完,他便闭口不言。 适可而止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余下的,只需要可汗自己裁决即可。 这一刻,整个王殿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始毕可汗高坐王座之上,刚刚还遍布面上的黑色魔纹渐渐褪去。 甚至就连那双墨色的瞳孔,也重新变得清澈。 如此平静的反应,却是让在场所有人微微一愣。 半晌之后,始毕终于幽幽开口道。 “呼若邪,有人说你勾连圣山,似乎想要背叛于朕,这事你怎么看?” 雄浑的霸道声音,于大殿中回响。 下一刻,左贤王呼若邪的身影,一个踉跄出现在了这大殿上。 显然是被始毕可汗直接从自己的王殿摄拿过来的。 面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抹惊慌与畏惧后,左贤王赶忙跪地叩首。 “陛下,冤枉!” 始毕眼神戏谑。 “冤枉?这么说……你没派人去圣山?” 左贤王再叩首。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竟然承认了。 “不,呼若邪不敢欺瞒陛下,此事确有。” 这话说完,有亲近左贤王的贵种,眼神急切。 心中暗道,‘左贤王糊涂啊!’ 如今的圣山在王廷就是一个禁忌,旁人躲还来不及,你怎么敢上杆子凑上去? 而刚刚举告左贤王的那人,却是面上一喜。 ‘承认了?承认就好啊!那就去死吧!’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 可谁让去年这左贤王坐镇龙城时,坑死了他那么多族人呢? 这近一年来,他日日夜夜都恨不得这左贤王去死。 如今算是总算让他寻到机会了。 只是还没等他出言彻底锤死左贤王时,左贤王已经期期艾艾道。 “陛下容禀!臣也是为了陛下啊!” 这话出口,不但满殿王廷贵种皆是一愣,就连始毕脸上也闪过一抹错愕。 “为朕?” 左贤王点头,恳切道。 “是的!” “虽臣自认才智、天分、眼光、谋略,样样皆不如陛下!” “但臣与陛下一母同胞,血脉相连!自幼臣就一直追随陛下左右,一心只想辅助陛下成就大业!” 说着,左贤王神色忽然激昂起来。 “此次南下在即!呼若邪虽然驽钝,可也知道此战关乎我族兴衰!不可出半分差错!” “所以臣便以思念爱女为名,遣人前往圣山,只是想替陛下试探大巫那老不死的态度,想为陛下分忧!” “陛下!臣绝无二心啊!” 看着冲王座重重叩首的呼若邪,始毕可汗神色玩味,看不出喜怒。 半晌之后,终于露出一抹满意的轻笑。 “你这个废物,倒是长进了些。” “最起码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 第二百七十三章 始毕:南下!南下! 老可汗生子二十七。 与始毕一母同胞的,唯有如今的左贤王呼若邪一人。 这也是他能顺利活到今日的根本原因。 除此之外,还有他够听话,够恭顺……也足够废物。 不过废物,却不代表蠢。 最起码能有自知之明,这一点就很好。 这样才不会蠢到逼得自己不得不杀了他。 虽然当初自己曾坐在父汗的汗位上,踩着父汗的脑袋,告诉他。 ‘呼若邪,你要变得有用,因为没有用的人,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这般认知,除了出于对呼若邪这个废物幼弟的知根知底外,还有对大巫那老不死的了解。 一众王廷贵种如蒙大赦,忙不迭起身退下。 然后在自己大军即将彻底围杀镇辽军的关键时候,毫无征兆地斩断了与乌丸一族的联系。 难不成他还真胆子勾结圣山那老不死,跟自己杀了父汗一样,杀了朕这个兄长? 思绪转到这里,始毕可汗身上墨色气息一阵滚动,面上魔纹再生。 话音落下。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愤怒之下,肯定会杀了他泄愤。 见始毕前一刻还笑容满面,下一瞬便戾气横生。 这期间,刚刚告举左贤王的那人明显还是有些心有不甘。 “左贤王,我会盯着你!” 还有此刻,他甚至懒得去管他派人去圣山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始毕心中嗤笑。 从左贤王身边路过时,那人咬牙切齿地低语了一声。 可实际上,这话他也只是说说而已。 不但让自己入主幽州,虎视天下的梦想,一夜之间化作了泡影。 无情到了极点。 整个人隐藏在阴影中,脸色晦暗不明起来。 呵呵—— 曾经还只是七境真仙的始毕可汗虽然可怕,但从未像今日这般难以捉摸。 既然他说了是替朕去试探一番大巫那老不死的态度,那便是吧。 又或是还惦念那点可笑的血脉亲情也罢。 朕姑且信了又如何? 蝼蚁与神明居,结果就是这样。 就像是去年自己将整个草原后方丢给他。 左贤王冷冷地回望了他一眼,争锋相对道。 而未知,才是恐惧最大的来源。 可对于这个一母同胞的幼弟,始毕却是总忍不住给予他一点旁人这辈子也求不来的宽容。 他却让区区三百残军败卒纵横肆虐,甚至还一把火烧了龙城。 不过就在所有人心中惊惶不安的时候,那一片聚拢在王座之上的墨色云雾中,忽然传来了始毕可汗低沉的声音。 因为他忽然回忆起去年王撵之上,那老不死给自己的一巴掌。 说是留着当个时常能逗弄一番的玩物也好。 “今日就这样吧,先退朝。” 人活着,总要有一点念想不是? 自己这一路走来,弑父杀子,屠尽所有血脉兄弟,这在常人看来已经是几近疯魔。 可最终还是被身边人拖着离开了王殿。 更让自己不得不彻底倒向了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孽龙! ‘他不敢的,也做不到。’ 可自己却只是抽了他一顿鞭子,便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那老不死连朕这样的人物都看不上,觉得自己成不了势,又怎么会看上这个废物? 想到这里,始毕还想再笑,可终究却是笑不出来了。 此时的王殿之上,包括左贤王在内的所有人全都噤若寒蝉,心中惊恐连连。 不是始毕瞧不起他呼若邪,如果他真有这样的胆子,他始毕倒是要高看他这个废物幼弟一眼了。 有时候哪怕只是一个不经意间的动静,都能让蝼蚁身死。 “今日的事情,本王记住了。” 越是心虚,有些事情就越是不能软弱。 反之,这个时候软弱不敢应对,岂不证明了自己的心虚? 似左贤王这种习惯了伪装的人,在什么情况下,该做出什么反应,早已成为了本能。 这点小场面,又怎么可能轻易动摇他的心智? 就这样,一场在不少人心中,本该掀起腥风血雨的变故,竟就这么来去匆匆的结束了。 神色平静地大步出了可汗王殿,左贤王脚步微顿,缓缓回首望了一眼身后的巍峨大殿。 饶是他对自己这位冷酷无情、近乎疯魔的兄长充满了恨意与恐惧,可也不得不在心底承认。 正是有了这位兄长,乌丸一族才有了今日的辉煌。 没有他,乌丸一族也只是一个蜗居在草原某个角落,于众多部族间艰难求生的小部族罢了。 是他,一步一叩首,在圣山风雪中生生跪出了乌丸一族的强大。 同样也是他,忍受着雍人高高在上的嘲讽与羞辱,用从雍人那里学来的东西,一点一点塑造了如今的乌丸王廷。 其中的艰辛、苦楚,就算他不说,身为如今乌丸左贤王的呼若邪也能感知到。 有这样一位兄长,他呼若邪本该爱他、敬他、崇敬于他。 可是他做不到…… 他害怕他、畏惧他,甚至恨他! 那一日,看着他坐在父汗汗位上,踩着父汗头颅的惊恐。 那一次次,被指着鼻子怒骂‘废物、蠢货、没用的垃圾’的羞恼与愤怒。 那一次次,金鞭抽打在身上的剧烈疼痛。 时时刻刻都在告诉他,当初那个站在他面前,挥刀替他赶走群狼的兄长,那个在姆妈面前笑着大声说‘伊稚邪会替阿妈永远保护弟弟’的兄长,那个…… 他已经疯了! 而他呼若邪……如今也疯了! 是他逼的! ‘所以……别怪我,阿兄!’ 心中念头闪过,乌丸左贤王、始毕可汗的唯一至亲,呼若邪转身大步离去。 只是他不知道是在他身后的可汗王殿上,浑身被笼罩在墨色云雾中的始毕可汗,嗤笑一声。 “这废物是在……怜悯、可怜朕?” 怜悯一尊八境天人? 还是怜悯这万里幽北草原诸多部族的共主? 亦或是怜悯他这个弑父杀子、屠尽血脉兄弟的好兄长? 始毕可汗感觉有些好笑。 “当真是愚不可及!” 墨色的云雾笼罩中。 始毕可汗轻抚着王座上栩栩如生的黑色鎏金龙首,望着圣山的方向。 老实说,就算没有今日这出事情的提醒,他也从未忽视过圣山,更不会当那个窝在圣山两千余载的老不死不存在。 ‘但愿老师你能继续‘谨慎’下去吧,否则……’ 始毕可汗面上浮起一阵冰冷的笑意。 否则的话,撇开弑父杀子,屠灭兄弟外,他不在乎再加上一个欺师灭祖、踏平师门! 九境绝巅? 只要这一仗死的人足够多,再有龙族暗中出手,想来足够他送自己那个老师一个大大的惊喜。 而似乎感受到始毕可汗的情绪变化。 正于始毕手间把玩的鎏金龙首,蓦然动了。 原本金属质感尽去。 龙目灵动,龙鬃飞舞,甚至就连冰冷龙鳞的轻微颤抖,都清晰可见。 “伊稚邪,本座可不是伱的宠物。” 冰冷的语调于虚空中响起。 逐渐膨胀的龙身,随之从王座上蜿蜒腾空。 迎上那双冷冽的龙目,始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当初的大雍太祖能在神都镐京以锁龙井布下大阵,化赤龙之气为皇道龙气,尽归己用。 他却是不觉得自己比之那大雍太祖差了。 更何况他比那大雍太祖更疯,那大雍太祖还求那姬氏世世代代,坐享天下。 他却只求一世辉煌! 只求那世人向他叩首跪拜的一瞬! 故而只有他这样的人,才有真正肆无忌惮的资本! 宠物? 一条被龙族那些老不死抛出来探路的孽龙罢了,你当你不是吗? 又或者说,真当朕稀罕? 似乎是看出了始毕平静神色下掩藏的不屑,龙首巨目中闪过一抹恼怒。 “伊稚邪!你别忘了,你现在的一切是谁给你的!” 始毕闻言,手指在失了浮雕的王座扶手上轻轻叩动着,摇头笑道。 “没有朕,你们想要的一切,也拿不到。” “你们给了朕现在,朕回报你们未来。” “何必故作施舍,惹人发笑?” 听到始毕这话,龙首越发恼怒。 祂讨厌这些人类蝼蚁! 明明是弱势一方,可偏偏总喜欢摆出一副‘是你在求我’的态度。 当真是不知所谓! 黑色龙首想要发作,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时至如今,眼前的这个人类已经不是祂能肆意拿捏的了。 八境天人! 虽然只是一个取巧、速成的瑕疵品,可除开孱弱的神魂,一身天人法力、法域,却是半点也不做假的。 这样的存在,就算是换到族中也算是中流砥柱了。 现在的祂,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面对这个既心酸又无奈的现实,黑色龙首眼中不禁闪过一抹不甘与愤懑。 随后瞥了一眼始毕身上那身黑色衮金龙袍,嘲讽嗤笑道。 “这就穿上了?不怕德不配位,反遭其殃?” 你看,世上生灵终究都是欺软怕硬的。 就算是龙族这等传说中的生灵,也是如此。 现在的祂,也就只敢拿这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说事了。 这样算来,那十万贱民的牺牲,倒也算值了。 始毕嘴角泛起一抹残酷的笑容,顺势按在了腰间的黄金腰刀上。 “朕的德,不在衣襟,只在掌中弯刀。” “怎么?你要问一问朕的‘德行’?” 话音落下。 虚空中那颗巨大龙首上,不禁现出一抹人性化的震惊与退缩。 “你敢对本座出手?” “为何不敢?” 不说‘有何不敢’,只问‘为何不敢’? 意思却是大不相同。 黑色龙首惊怒非常。 “你就不怕……” 始毕嗤笑打断,“怕杀了你,你龙族弃了朕?甚至怒而杀朕?” 说着,始毕歪着脑袋,奇怪地看着祂。 “那岂不是意味着你们龙族这一年的投入,全都打了水漂?” 嗯,不是只有韩某人才懂什么叫‘沉默成本’。 始毕显然也很懂。 “你说,你与你们龙族的谋划,二者孰重?” 黑色龙首上微微颤动的龙鳞,一阵僵硬。 始毕再次笑了。 “看来你也知道,其实你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重要。” 半晌,黑色龙首怒道。 “你真是一个疯子!” 始毕咧嘴,点头承认道。 “若不是如此,朕岂会与虎谋皮?” 始毕这一声‘与虎谋皮’,无异于直接扯开了二者最后的遮羞布。 的确。 如果不是疯子,又怎么会跟他们北海龙族合作? 如果不是疯子,又怎么会主动掀起草原大乱,将数十万子民化作祭品? 如果不是疯子,又怎么可能以区区草原一隅之地,不知死活地想要主宰整个天下? 也只有这样的疯子,才敢如此! 而他们北海龙族当初看中他的,不就是这个? 黑色龙首一时语塞,半晌无言。 好一阵沉默过后,终于忍不住说起了正事。 “这次南下,你有几分把握?” “把握?” 始毕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似乎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黑色龙首努力压制怒气。 “你可知道一旦此次南下失利,你、乃至整个乌丸部会面临什么?” 以乌丸部这点家底,去年一战消耗了一些。 后来被当成祭品自相残杀,又消耗了一些。 要是今年这次南下失利,轻则伤筋动骨,重则至此一蹶不振。 所以乌丸部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同样,这就意味着他们北海龙族所有的投入和谋划,全都成为泡影。 到时候老不死愤怒之下会做出什么,就连祂也预料不到。 听着黑色龙首这番不无威胁的话语,始毕淡然一笑。 “知道朕为什么不重建龙城吗?” “因为朕这次南下,就从来没想过再回来。” 胜,幽州则是他始毕和乌丸部的新王廷! 败? 唯死而已! 想来有数十万乌丸铁骑为自己这个可汗陪葬,此去幽冥,也不甚寂寥! 听着始毕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这般癫狂的话语。 黑色龙首差点没忍住,再骂他一声疯子。 可目光瞥见始毕那双墨瞳中蕴含的决绝与汹涌战意,祂却是忍不住感慨一声。 “你若为我北海龙族,当为一世天骄!” 始毕不屑地撇了撇嘴。 谁他妈愿意跟你一起当爬虫? 朕虽然癫,但不傻。 真要是你们龙族强大到不可一世,又为何无数来只敢窝在四海不敢踏足神州一步? 非不想,乃惧也! 懒得与这些不知所谓的爬虫争辩这些,始毕目光越过黑龙,坐北朝南,遥望那片自己年轻时只能仰望、膜拜的土地。 ‘南下!南下!’ 他等着这一天已经等待得太久太久了! 久到他已经一天都不想再忍耐下去了! 只要一战敲碎镇辽军那个乌龟壳、硬骨头,不但整个幽州能够尽入囊中。 余下并、兖等北地数州也是一马平川,任由他麾下数十万铁骑纵横驰骋! ‘近了……离朕日思夜想的一切,近了!’ 始毕脑海中念头疯狂滋生。 一双墨色的双瞳,尽是无尽的癫狂与野心。 总有一天,他要将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雍人贵种,全都踩在脚下! 让他们知道当初的小蛮奴,不可欺辱! 告诉他们,‘朕身上不脏,也不臭!’ 感受到始毕身上汹涌、沸腾的情绪与意志,悬于王殿虚空的黑色龙首忽然发现此刻的一切言语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所以只是怔怔看了始毕一阵,便直接问道。 “你准备何日出兵?” 始毕咧嘴。 “三日!三日之后,尽起大兵!南下攻雍!” 不是攻辽! 因为在始毕眼中,无论是镇辽军、镇辽城,还是整个偌大的幽州,都只是起点! 他要的是整个大雍! 他要做人皇! …… 第二百七十四章 是否英雄,今冬再论! 时间这东西总是需要参照物的。 就像是你看着城外那片旷野上的草儿黄了又绿,绿了又黄,便知道这一转眼间,竟是一年已经过了大半。 ‘已经是十月了啊……’ 正在城头上工的韩家三郎,心中感慨一声。 回想这一年来,从刚开始得知自家被划归那位冠军侯门下食邑户口时的抗拒与愤怒。 到后来被将军府强行压着北上的恐惧与惊慌。 再到现在竟然不知不觉在这冠军城度过了十个月头。 韩三郎恍惚间,竟有种宛如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三郎,想什么呢?” 似乎是觉察到韩三郎在发呆,旁边的一名老丈在他肩膀上轻轻推攮了下。 “守着那几十亩薄田,别说是家里老娘了,就连婆娘、孩子都喂不饱。” 只是在这份感激,随着他越过城头望向北边那一望无垠的草原,渐渐被心中升起的恐惧与害怕淡化。 他们只知道今时今日的日子,比之过去要强上太多太多了。 侯爷不但从未对他们有过任何盘剥的举动,甚至就连城中但凡有武者犯禁,侯爷也是偏向他们这些普通百姓这边,对那些曾经在他们眼中高高在上的武者,施加严惩! “想家?这里不就是咱的家?” 听到韩三郎这话,老丈嗤笑一声。 他跟陈大他们不同,早年他曾读过一点书。 人心都是肉长的,除非天生狼心狗肺,谁又会真的分不清好歹? 韩三郎自然也是感激的。 可终究还是会想得多一些。 “想咱老家呢。” 如今近一年过去。 陈大他们会因为眼前安逸、富足的生活,忘乎所有。 说着,老丈不无唏嘘道。 这话说完,无意中听到他们俩说话的另一个精瘦汉子,也是笑道。 虽说雍人自古重土难迁,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愿意远离家乡。 初来冠军城时,他们心中惶惶不安。 那精瘦汉子说着,表情不禁有些唏嘘。 “不然哪过得上如今这好日子?” “是啊,老家有啥好想的?” 要说感激,又岂只是老汉一人? 身边的精瘦汉子陈大如此,城头上其他听到他们对话的人,同样也是如此。 韩三郎呼出一口氤氲白气,总算回过神。 “现在好啊!老子这一家老小,不但有屋子住,还再也没有饿过肚子!” 听到精瘦汉子这话,一旁的老丈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但凡事就怕对比。 “还有咱家那三两间破屋子,但凡刮风下雨,不是外面刮大风家里刮小风,就是外面下大雨、家里下小雨!” 过惯了苦日子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 是侯爷遣人建坊分屋、开仓放粮,使他们不但得以安身立命,更比以前过得更好。 他却不会。 冲老丈呵呵一笑,韩三郎瓮声瓮气道。 虽然迫于天分所限,没能有什么成就,更谈不上踏入修行之道了。 人都是现实的。 是侯爷城门立信,安了他们的心。 诸般种种,细数不尽。 可只要好日子过上几天,再回去过苦日子,谁又会肯? 他们这些普通百姓不懂什么大道理,更不知什么叫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说到底,咱们还都得感谢咱们的侯爷啊!” “陈大这话倒是说到老汉心坎里了。” 入城之后,他们衣食无着。 “等到雪天,更是遭罪!老子就怕哪天屋顶压塌了,给咱一家老小给活埋了。” “想当初,将军府让老汉北上的时候,老汉还一万个不肯,现在老汉心里倒是只有庆幸了。” 也只知道只要跟着那位冠军侯、做他的子民,就会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这就足够了。 “所以啊,现在谁要是让老子回那个什么劳子老家,老子就跟谁急!” 就像他清楚的知道他们如今所住的屋舍是怎么来的。 那是前一批像他们这样的城中百姓,全都死绝后留下来。 他同样清楚这近一年来,为什么整个冠军城不种地、不养牲口,却从来不缺吃食。 因为他们食的是军粮! 是靠着整个幽州源源不断地供应,才有了他们这十万百姓、数万大军的衣食无忧。 而军粮,又岂是这么好食的? 回头那数万大军可以拿自己的命、拿蛮族的命、拿军功去还! 而他们呢? 他们拿什么还? 单靠如今日日修缮城墙,帮城中那些大族商户打打杂,做些跑腿、加工的简单活计,这就能还了? 不够的! 看着身边陈大等人的一脸满足,韩三郎无奈苦笑。 这世上有种痛苦叫做‘众人皆醉我独醒’。 此时的韩三郎就有这样的感觉。 而且这种感觉随着天气渐冷,也越来越强烈。 ‘十月了啊!’ 韩三郎心中轻叹。 去年这个时候,那些如狼似虎的蛮族铁骑已经攻破了脚下的这座城。 几乎一夜间,屠灭了当时城中的所有人。 要是今年再来,而那位冠军侯又抵挡不住的话,眼下所有的一切安逸与富足,都会化作泡影。 而他们会跟这城中屋舍原先的主人一样。 成为祭品! 意识到这一点,韩三郎越发‘想家’。 不是所谓的思念故土。 而是害怕、恐惧。 而眼看着韩三郎不说话,一副木讷呆傻的样子。 精瘦汉子陈大顺手给了他一下子,笑骂道。 “瞧你个嚢货样子!整日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亏得你还跟咱们侯爷同姓!” 此时,正值放工休息。 一旁闲得无聊的几人听到这话,不禁凑上前来。 “陈大,伱还别说,没准儿三郎还真是咱们侯爷的同族本家呢。” 另一人闻言,立马也来了兴趣,冲着韩三郎道。 “没错!三郎,这事儿可说不准,要不你回去让你爹娘翻翻族谱?” “要是真能咱侯爷攀上关系,你小子可就发达了啊!” 听到众人这话,还没等韩三郎接话,陈大已经哈哈笑道。 “你们可得了吧!咱们侯爷是何等英雄人物?又岂是三郎这嚢货能高攀的?” 其实陈大倒也不是真的刻意贬低韩三郎。 只是一来那位冠军侯在他心中实在太过高不可攀。 二来他也怕三郎这小子在这些混球的鼓动下,脑子一热,真做出什么蠢事来。 只是他这话落在韩三郎耳中,却是有些刺耳了。
‘高攀?焉不知那位冠军侯在一年之前,不也只是军中区区一小卒尔!’ 韩三郎心中不忿。 心中压抑许久的话,顿时脱口而出。 “是否英雄人物,还等过完今冬再说!” 度得过今冬,这位冠军侯的威名,自然更上一层楼。 度不过,也只不过为这当今天下凭添一笑柄尔! 他韩三早年不爱诗书,唯爱读史书。 纵观历史长河,要说年少成名、青云之上的天骄之辈,却也不在少数。 可真正能一以贯之、长盛不衰的,却是凤毛麟角! 只是韩三郎这话是说得倒是痛快了,可说完就立马后悔了。 入目可及,所有人都在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其中一向跟他交好的老丈跟陈大,更是忍不住恨声道。 “三郎,你胡言乱语什么!” “是啊!你……你莫不是犯了魇症?” 在这冠军城,撇开那位侯爷的赫赫声望不说。 他们这些人占的是那位侯爷的食邑户口,算是那位侯爷的子民。 此时这韩三郎以草民之身说出这话,无异于谤君! 要是传出去,怕是不死也要脱上几层皮。 很显然,这个道理不但陈大两人懂,一旁刚刚与他们说笑的几人也懂。 此刻的他们,不着痕迹地与韩三郎拉开了距离,脸上原先挂着的笑容,也变得寡淡。 韩三郎见状,心中顿时一沉。 张了张嘴,刚想强行解释上两句,以免这些家伙跑过去‘告密’。 可就在这时,却听耳畔传来一声饶有兴趣地轻笑。 “说得不错,你怕什么?” 听到这声突如其来的声音,韩三郎明显被吓了一跳。 脸色有些发白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道身穿黑色锦衣的年轻男子在几名黑甲将士的簇拥上走上城头。 一瞬间,韩三郎本就发白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他不认得那面容俊秀的锦衣男子,但他见过那锦衣男子身后的其中一人。 五千城防营的统将,姜虎! 韩三郎自认聪慧,脑筋自然也动得极快。 几乎一瞬间,他便反应过来了来人的身份。 正是脚下这位边地重镇的主人,定北将军、当朝冠军侯。 而这位冠军侯如今还有一个赫赫有名的身份,甲子第一仙! 意识到这一点,韩三郎扑通一声跪地叩首。 “草民韩三口不择言,冒犯侯爷,万死万死!只求侯爷放过韩三家中老父老母……” 这话说完,韩三郎额间汗如雨下、目光哀切。 这就是草民的悲哀。 命贱如草,一言可丧之。 就像是此刻,韩三郎这话说完,就连与他交好的陈大两人也只是用惋惜的眼神看着他。 并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对。 冒犯主君,唯死而已,这有什么好说的? 更何况还是被主君当场抓包。 只是就在所有人都在用怜悯、戏谑的眼神,看着韩三郎时,却听一声轻叹幽幽传来。 “行了,别动不动就求死。” 说着,众人震惊地看着那位从来只存在于他们口口相传中的‘侯爷’,竟然亲自走上前去将韩三郎扶起。 “本侯不是说了吗?你说得很对。” “是不是英雄,还得等过了今冬再论。” 从地上起身的韩三郎,脑子一片空白。 等反应过来,顿时膝下一软,差点再次跪倒在地。 韩绍见状,顺势用法力托了他一把,然后失笑道。 “有些见识,就是胆子小了点。” 不得不说,韩某人的评价,向来是一针见血。 这韩三郎确实胆子不大。 否则也不会望着城外的草原,日日胆战心惊。 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韩绍温和笑道。 “你也姓韩?” 韩三郎讷讷点头。 韩绍打量了他一阵,开玩笑道。 “看起来比本侯年长几岁,若真是与本侯同族,本侯倒是免不了要称你一声族兄了。” 这话说完,一旁原本还在看戏的几人,扑通一声全都跪倒在地。 “侯爷恕罪!” 只是这一次韩绍却是懒得去一个个地扶了。 随手一挥,便让他们站起了身。 “叔父可知,我这一脉可有遗珠在外?” 据韩绍所知,如今这大雍并没有姓韩的大姓、大族存在。 不过既然他已经起势,天下韩姓,自然以他为尊。 他韩某人的这一脉,也自然是主脉。 只是这也是他的随口一问,并没有真的当回事。 倒是亦步亦趋跟在韩绍身后的姜虎闻言,似乎认真思索了下,随后才迟疑道。 “当初大兄走得……太早,有些事情他只跟婉娘的父亲说过,末将倒是所知不多。” “不过韩家族谱尚在末将家中,回头末将得空,帮侯爷查探一番便是。” 当初韩父亡于战阵时,韩绍年纪还小。 有些重要的东西,为了避免意外,所以一直都由姜虎在保管。 韩绍闻言,淡淡一笑,摇头道。 “不急,以后再说。” 说完,重新将目光望向一旁惊魂未定的韩三郎,神色玩味道。 “你也是儒门子弟?” 听到韩绍这话,韩三郎老脸一红,满是羞燥。 “回侯……侯爷,三郎不敢。” “只是稍稍读过些许古籍,认得几个字而已。” 他连入道的门槛都没摸到,哪敢自称儒门子弟啊! 韩绍闻言,不禁笑了。 “如此这般,倒是与本侯有些类似。” “皆是朽木不可雕也。” 只是这话,韩绍可以自嘲。 旁人别说是应和了,就算是想笑也只能憋着。 就连姜虎也是忍不住别开脸去,生怕露出什么异样。 没有比他更懂他们这位侯爷了。 成势之前,学文,文不成。 学武,武不就。 可以说是除了一张脸,整个一无是处。 见场面有些尴尬,韩绍也有些无趣,索性对那韩三郎鼓励道。 “不过也不用丧气。” “正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或许只是没到时候,就像本侯……” 韩绍本想拿自己举例子,可一想到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挂壁,与常人压根没有可比性。 只能强行闭嘴了。 毕竟如今的他地位不一样了,有些话说出来,要是日后被打脸,实在太难看了。 于是话音一顿,便转而道。 “你觉得今冬一战,本侯可有胜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