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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思浅无语凝噎,又是孤儿寡妇……

    李思浅拖了十年的帐本子回来,刚回到院里,就听到了厉大将军的另一只靴子落地声。

    在火烧粮草隔天夜里,厉大将军劫了南边五城运往京城的税银。也不知道是事急没处理周全,还是有人故意,被厉大将军烧了粮草、劫了税银的事,风一般在京城传开了,街巷之间,贩夫走卒乎个个都在谈论这事,一个个义愤填膺,绾着袖子。捶胸顿足要如何如何……

    端木莲生当天夜里就启程赶往南边,以挽救税银,挽救南边五城,挽救京城愤然的民意。

    莲生走了,却留下了黑山和白水,说是照顾李思浅,可李思浅知道自己没什么地方需要黑山和白水的照顾,而且,除了或一早或一晚进来请安,李思浅根本看不到两人。

    李思浅提着颗心,却空落落不知道从哪儿担心起,睁着眼躺了一夜,将她知道的莲生的事从头到尾细细想了一遍又一遍,越想越挫败,他的事,她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同意订婚那天起,她不就打定主意了么,嫁了他,先要信任他,相信他会待她好,这会儿也要相信他,相信他一定平平安安,一切平平安安!

    送走莲生隔天,乔嬷嬷就回来了,从脉案上看,端午之后,世子的病是一次比一次不好,可那药方没有问题,几个大夫都将落魂草划了去,说方子开的极是高明,可这落魂草却放的多余,与病人没有任何用处,可是,也没有害处!

    李思浅被闷住了,她知道这落魂草肯定有大用,端午后世子的病确实日渐加重,可这会儿却看不到落魂草到底作用在哪儿,那就是说,一定还要一块,也许还有几块,她还没找到,这个拼图,她还没办法拼完整。

    将药方和脉案收起,也将困惑收起,李思浅正要细细整理那些不知道烂成什么样的铺子,小棠一溜小跑进来,枫大嫂子往世子妃院里去了!

    李思浅一下子从炕上跳下去就往外赶,丹桂急忙抱一件斗蓬跟出来,一边走一边给李思浅穿好,两人急急忙忙往姚世子妃院子里赶过去。

    自从她前儿让人传话到二房,以后铺子产业他们要自己打理那天起,她就让人盯着姚世子妃院子,枫大嫂子是个没脸没皮的,这会儿丢了还没被他们糟蹋干净的米囤,不知道得多愤恨多恼怒,有莲生站在自己背后,她断不敢过来寻自己的晦气,李思浅担心她要去寻姚世子妃发泄这股子愤恨,这一件事是因她而起,她不能让姚世子妃代她受过。

    莲生一走,她果然就来了!

    第185章 宜男之方

    李思浅在院门口止住要通传的婆子,带着丹桂径直进去,她要看看这位伯府出身的枫大嫂子一幅嘴脸到底能让人恶心到什么程度,也算让自己长长见识。

    进了垂花门,门以内竟一个丫头婆子也没有!

    是谁把人打发出去的?想干什么?李思浅又惊又怒,脚步如飞,奔到游廊一半,就听到了上房里传出的枫大嫂子尖利的声音:“……你忘恩负义还有脸说我挟恩?你自己说说,要是没有玉姐儿,那一丝儿人味儿没有的端木华能这么待你?他狠成那样,说不定早把你殉葬了!”

    李思浅听的脚底下一个趔趄,一颗心狂跳不已,忙伸手扶住廊柱,转身示意丹桂,丹桂会意,掂着脚尖奔出垂花门守着去了。

    屋里,枫大奶奶尖利的声音又起:“没有办法?你怎么会没办法?我还不知道你,你这辈子除了替自己打算,什么时候替别人打算过?你就等着别人替你出头,别人要是找到你头上,不管什么事,你统统王八脖子一缩,你没办法了!笑话儿!这是你的东西你的事,你没办法?哄鬼呢?当初你跟我要方子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没办法?”

    李思浅慢慢挪到上房窗下,侧耳细听。

    “那方子是你要送我的。”姚世子妃的声音没有任何底气,也不知道是病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唉哟哟哟!瞧这话说的,敢情当年是我犯贱,上杆子非求着你要我的方子?是谁哭的不成人样,说世子不行了,无论如何你得生个儿子,你要不要脸?是谁追在我后面千求万求,差点下跪的?是谁啊?啊?做人不能这么不要脸!就大爷那样的病殃子,要不是有那方子,他能让你怀上玉姐儿?这孩子生下来了,也养大了,你就不认帐了是吧?唉哟哟哟,这人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今儿我可算开了眼了!”枫大嫂子的声音刺耳,话更刺耳。

    李思浅听的心突突乱跳,玉姐儿是遗腹女,生在二月末,九月怀胎,受孕当在六七月,姚世子妃确认自己怀了孕,也要八九月份,那就是说,在九月之前,世子也许一直在吃这所谓的宜子药?

    自己魔症了!这宜子药都是女子吃的!一定不是,一定不是……

    可她说的是:‘就大爷那样的病殃子,要不是有那方子,他能让你怀上玉姐儿……’

    李思浅慢慢退出来,退到垂花门外,额头上的汗已经涔涔然渗出。

    “二奶奶?”丹桂担忧的看着李思浅,上前扶住她。

    “禀一声,就说我来了。”李思浅吸了口气,吩咐丹桂。

    赶走枫大嫂子,李思浅扶着丹桂出了垂花门,看着守门的婆子,低声吩咐丹桂道:“拿十两银子赏她。”

    拿了银子,聪明的话,她自然知道哪些事该装不知道。

    回到枇杷院,李思浅叫过小棠问道:“枫大嫂子进了府,直接去的世子妃那里?”

    “先去给王妃请了安再过去的。”

    果然!枫大嫂子要闹事,得先跟背后的手打个招呼。

    那张宜子方一定要拿到!李思浅低头想了一会儿,吩咐请了乔嬷嬷进来,屏退众人,低低吩咐道:“嬷嬷,枫大嫂子手里有一张宜子的方子……”

    “啊?姑娘现在就要求子了?你嫁进来才几天?”乔嬷嬷一脸的愕然。

    “嬷嬷!”李思浅被乔嬷嬷一句话说的又气又笑,从听到那些话就郁闷之极的胸口倒是透过了一口气。

    “我求什么子?您老先把话听完!”

    好好好!姑娘要求子,我这儿有现在的方子。”

    李思浅白了她一眼,没理她,接着说正事:“那张宜子方当年世子妃用过,听说就是用了这张宜子方,世子妃才能怀了玉姐儿。”

    “啊?”乔嬷嬷这回真惊着了。

    “那张方子是枫大嫂子给她的,嬷嬷多转几个弯,从三姑六婆里找个妥当的人,让她寻枫大嫂子去买这张方子,最好寻个常往林相公府上走动的,要记住两年事,第一,要的是当年世子妃用过的那个方子,第二,”李思浅眼角微眯,“一定要打听清楚,她这方子是从哪儿得来的。”

    “那就找何姑子!”乔嬷嬷立刻就有了人选,“她还没出师就常到林府去,就是跟王妃也熟着呢,她闺女女婿正在咱们老爷子铺子时学生意。”

    “嗯,世子妃那边有没有相熟的三姑六婆?”

    “会仙庵的庵主陆师太常到她那院里去,那会仙庵一窝子漂亮尼姑,瞧着满庵的仙气儿,其实不怎么干正事,咱们跟会仙庵不熟。”乔嬷嬷撇着嘴,她跟着田太太和李思浅,品味还是有的,故此十分瞧不上姚世子妃。

    “谁跟陆师太熟悉?”

    “她从前受过柳夫人的恩惠,如今虽说柳夫人没怎么去过会仙庵,可陆师太逢到年节,必到姚府给柳夫人磕头。”

    “那就……你去寻阿慧,让她寻个和陆师太相熟的婆子,再拿一百两银子当香油钱,就说听说世子妃手里有一张极灵验的宜子方,让陆师太帮忙抄一份。”

    “这方子不就是枫大奶奶手里那方子?怎么还抄一遍?”乔嬷嬷很惊讶。

    “嬷嬷别管那么多,只管照我说的去做!”李思浅不打算跟她多解释。

    “好好好!姑娘神机妙算,回回都是这样,打发嬷嬷做事,就是不跟嬷嬷说个为什么!嬷嬷知道你嫌嬷嬷笨呢!唉,谁让姑娘是姑娘呢!”乔嬷嬷假假的抱怨着站起来,李思浅抿嘴笑着推着她道:“嬷嬷快去!办好差回来,让厨房备了菜备了酒,您老再好好和丹桂她们抱怨!”

    何姑子隔天一早就捏了方子来回了话。

    枫大奶奶张口就要两千两银子,拿到银子就极其痛快的寻了张泛黄的竹纸,当面抄给了何姑子。

    这方子,果然是给男子吃的,来历也和李思浅想到的一样,号称是林家的祖传秘方,据说林王妃就是给靖海王用了这个方子,才连生了两个儿子,最后生端木睛时没用这方子,就生了个女儿。

    第186章 送上门

    李思浅细细看着那张方子,一共七八样,除了一味墓头珠,其它都是阿胶、肉桂之类的温补之药,这墓头珠是什么东西?她从来没听说过。

    李思浅亲自收起方子,只等陆师太从姚世子妃那儿抄来方子,两相对一对,若是一样,就能确定这张就是当年枫大嫂子拿给世子妃,又吃到了世子嘴里的那张宜男方了。

    夜深人静,城外一处林子里漆黑幽静,远远的,一阵沉闷的马蹄声踏破夜的静寂,直奔林子而来。

    黑山从树枝上站起来,眯眼看向流星一般飞奔而来的十数骑,片刻,纵身跃下,在空中一个翻滚,落在了林子前。

    黑山落定,箭一般射来的十数骑也冲近了林子,急勒马停住,最前面的黑衣骑士不等高高扬起的马前蹄落下,就从马上扔下一个人样的包袱,正正扔到黑山面前。

    黑衣骑士随即下马,将缰绳扔给后面的骑士,挥了挥手,后面数十骑整齐的退后几十步,跳下马,动作飞快娴熟的饮水喂马。

    “这个,就是粮草被烧的原因。”黑衣骑士踢了地上的人形布袋一脚,说话了,原来是红雨,“爷吩咐你把他放给二皇子。”

    “是个人?”黑山用脚探了探布袋。

    “根本就不是人!是那个太子身边的中贵人!”红雨往袋子上啐了一口。

    “审过了?”黑山迟疑的问了一句。

    “嗯,说是嫁到南周的宋二姑奶奶想吃汴河的无鳞鱼,捎信给太子,太子就让人装了车鱼,和粮草一起带到南边五城再送到南周,这个阉货,竟让人捎信给厉大将军,让他过来拿鱼!还说是太子吩咐的!”红雨又往布袋上踢了一脚,“这种丧心病狂的东西!也叫人?呸!”

    “行了,”黑山把红雨往后推了推,“爷还好吧?”

    “好!山哥,你说太子这算不算丧国之君?他要是真做了官家……咱们在前头浴血奋战,还得留神别被这个丧国之君倒手给卖了……”

    “闭嘴!这多嘴的毛病怎么还没改!”黑山一声低低的厉呵,打断了红雨喋喋不休的抱怨。

    红雨打了个寒噤,缩着头一句不敢再多说,“那我……回去啦,山哥你小心点。”

    “嗯,你路上也要小心,让着,多听多看少说话!”黑山抬手拍了拍红雨的肩膀。

    “记住了,我走啦。”红雨退后几步,转身跃起,众黑衣人急忙上马,一行十几人打马如飞,片刻功夫就融入漆黑的夜色中。

    二皇子骑在马上,押了辆裹的严严实实的青绸小车,直冲进林相府门,下了马,竟让人抬起小车,大步溜星直奔进林相公的内书房。

    进院门时,脚下一绊,矮矮的门槛竟差点把二皇子绊个仰倒。

    林相得了禀报,急匆匆赶过来,一进垂花门,就看到二皇子站在廊下,急的团团转。

    “出什么事了?”林相公吓的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是好事!天大的好事!”二皇子两眼放光,两颊犯起两抹艳丽的潮红,他这一路紧绷着喜悦,绷到现在,脸都僵了。

    “在屋里!你看!”二皇子揪着林相公,将他连拖带扯拽进屋里,指着地上团成一团的布袋,声音都变了:“太子!这回他死定了!哈哈哈哈!”二皇子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林相公被二皇子颠狂惊到了,也顾不得叫下人,上前就去解那只布袋,布袋猛的弹了一下,把林相公吓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粮草!粮草!是那个蠢货!那个贱人!蠢货!”二皇子身子一歪靠到炕沿上,捶着胸口猛咳起来,他激动的太过了。

    林相公先镇静下来,扬声叫了心腹小厮进来,吩咐打开布袋,从布袋里倒了下二十来岁的中贵人出来,中贵人嘴里卡着哑木,鼻涕一把泪一把,不分东西南北只管磕头。

    中贵人问一答十,没多大会儿,林相公就问清楚了来龙去脉,激动的在屋里一圈圈疾走,这事铁证如山!有了这个,看他怎么……不行,不能这样直接抛出去,这事说到底就是个疏忽,官家这几年特别感情用事,万一再说他敦厚有爱心……不行,这事得好好想想,一定要想好,这一击出去,一定要让他再无翻身的余地!

    “二爷,您稍歇一歇,得赶紧回宫,这事发作之前,一定要隐秘,万万不能惊动了对方,二爷,咱们成败在此一举了!”林相公目光灼灼的看着二皇子交待道。

    “好!好好!发动要快!明儿就让人递折子上去!”二皇子满脸桃红。

    “二爷,老臣刚才有了几分念头,这事若只是上折子弹劾,那就太可惜了……”林相公说着,俯耳过去,低低说了几句话,二皇子目光大亮,用折扇重重敲着林相公的肩膀:“好好好!妙!妙计!若是如此,那可真是一战毕全功!异日我即了大位,相公就是首功之臣!”

    枇杷院。

    姚世子妃的方子也送到了李思浅手里,和从枫大嫂子手里买来的方子一模一样,李思浅确定了方子,打发乔嬷嬷又走了一趟塘桥。

    隔天傍晚,乔嬷嬷赶回来,将方子还给李思浅,带着几分困惑道:“看了好些个大夫,还有位退休的御医,说这方子上都是温补之物,哪有什么宜子的功效?就是这一味墓头珠,都说不知道什么东西,说许是墓头回写错了?这是姑娘亲自抄的,怎么可能错?我就说没错,后来,有个走南闯北的江湖神医,说确实是有墓头珠这个东西,也就在一个叫什么海城的地方有,药典里没收,除了海城人,知道这东西的人极少,他说他年青的进修在海城住过几年,这才知道,还说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听名字就能听出来,这东西吃了都不宜人,肯定不会宜子,还说这墓头珠不能和落魂草同吃,同吃要死人的!”

    李思浅手里的杯子一抖,茶水洒了一手,果然!

    第187章 刺杀

    乔嬷嬷告退,李思浅坐在炕上,怔怔的看着摊在炕几上的卷宗、朱嬷嬷的供词和那张宜子方。

    先是借着朱嬷嬷儿子杀人案买通了朱嬷嬷,将落魂草放到世子汤里,再借枫大奶奶的手将这张宜子方送到姚世子妃手里,墓头珠就又被送进了世子嘴里,好一出双食记!

    姚世子妃给世子吃这宜子方时,告诉世子了吗?一定没有,李思浅低头看着手中的方子,别说世子那样的精明人,就是自己,拿了这样的方子,也得先找人看看再吃呢,他要是知道这墓头珠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吃呢?要是不知道……王府长大的嫡长子,会吃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姚氏的蠢……这件事已经不能用蠢来概括她了,她这是自私,极端的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