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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3b1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野孩子 > 第17章
    我词穷。

    干涉别人感情生活是最落后最老土的举止,我觉得应该到此为止。

    “怎么,”马大说,“我晓得你是一直反对他的。”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分辩,“妈妈……”

    “别鸡毛当令箭,哈拿,你知道妈妈最无所谓,”她杏眼圆睁,“是你自己的意思吧?为什么?是否妒忌?因为你与殷永亨进行得不顺利?人家自新加坡回来也并没有向你报到,所以你眼红我同令侠?”

    我被马大一轮诉说,如同哑子吃黄连,张大嘴,答不出话。

    “哈拿,你应该为我欢喜才是,”她说,“我同令侠过几天就会宣布订婚。”

    我连叫她三思的勇气都没有,心中苦涩万分,只看着她。

    “我有事要出去。”

    她进房去换衣裳,转头也没再跟我打招呼,一径离开。

    我知道我哭了。

    眼泪挂在眼角,也没拭干。

    永亨回来了?他来他去,都与我无关。我与他这一笔竟消失得这么无声无息,始料不及。

    下午我到店里去巡了一巡。

    我的伙计马丽说:“今天有位先生来找你。”

    “来这里?”我问。

    “是。”

    “谁?”

    “没留姓名。”马丽说,“很畏羞的样子,听到你仍是店主,就一派放心。”

    我也猜到是谁。也真是,已经混得那么熟,还旁敲侧击的做甚,大概是怕与我再亲热下去,我会自作多情。我黯然,不会的,他要维持距离,我会尊重他的意思。

    我问:“可是中等身材,黑黑实实?”

    “是。”

    真鬼祟。

    什么意思呢?整个下午更百般无聊了。

    我把毛衣一件件的折叠着,难得有个顾客上门。真淡出鸟子,都说要存现款,不必要的东西不要买。

    坐到三点半,我觉得头晕身热,便离开店铺。

    到家我就垮下来,连脖子都滚烫。老英姐吓得什么似的,我虚弱的说:“亚斯匹灵。”

    她说:“不知跑哪儿去了。”她团团转。

    “是吃的亚斯匹灵。”我说。

    “我替你叫医生!”她忽然福至心灵。

    我补一句:“别惊动妈妈,她难得搓一次牌。”

    当夜我大大的出丑,热度高至一百○三,只好转送医院,谁知立刻又并发肺炎症,吊这个吊那个,瓶子罐子一大堆,迷迷糊糊只觉床头一大群人在那里叽叽喳喳,哭哭啼啼,每天我都祷告上帝:主啊,叫他们全体滚回家去,我有医生看护在这里就够了,别让他们在此地叫我不得安宁,又发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以后都不会无端去探病。

    好像过了很多天,渐渐清醒过来,会得打量四周围环境,心中一片宁静:原来还没有资格息劳归主。

    看护跟我微笑,“昏迷两天整,滋味如何呢?”

    我很失望:“才两天?”感觉上起码有一星期。

    看护很了解,“还不够浪漫是吗?最好昏迷一百年,等白马王子来吻醒你。”她替我折好被子。

    我脸红。

    “两天已经足够,你妈妈哭得泪人儿似的,还有你男朋友,赶都不走。”

    “我哪儿有男朋友。”我嗫嚅说。

    “那个皮肤黑黑的还不是?”看护取笑我,“别否认啦,外型不要紧,最主要是一颗心。”

    我的心倒是一跳。

    “噢,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我看过去,站在病房门口可不就是殷永亨。

    那看护小姐知情识趣的走出去,掩上门。

    永亨过来坐在我身边,我默默的不出声。

    过半晌我自言自语:“他们都说发完高烧病人。会掉头发,别变成秃子才好。”

    永亨忍不住笑出来。“哈拿。”

    气氛就缓和了。

    我轻轻叹口气,轻得只有自己听见。

    “吓坏人。”他说。

    “不怕的。”

    “马大与今侠下星期订婚。”永亨说。

    “啊?”我意外,“妈妈赞成?”

    “裘伯母希望一切正正式式。”

    “哦。”我又问,“梅姑姑那边呢?”

    “令侠一向是匹脱缰的马。”

    我不响。

    永亨说:“没想到他们会成为一对。”

    我问:“殷瑟瑟呢?”

    “她同外国人在一起,另外住开,最近也不大回家。”

    我老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蹊跷之处只好放在心底。

    “仍然不喜欢令侠?”

    我不响。

    “他这个人虽然不务正业,本性倒也不坏。”

    “他生活那么阔绰,花费打哪儿来?只出没进的。”

    “他母亲会替他付帐。”

    “长久以往,不是办法吧。”我说。

    永亨维持缄默,我知道他脾气,他不愿意背后说梅令侠。

    “等你出院,便可宣读遗嘱。”他说。

    我并不十分关心这件事,应了一声,随即心一动。“令侠很焦急吧?”

    永亨说:“嗳,就他一个人紧张。”

    我说:“他本来一直在追殷瑟瑟。她一向不给他好脸色。然后他见到我,一般有资格承受遗产,但是我对他那么冷淡。他又见到马大,这次他终于成功了,永亨,是否殷家的遗嘱他没份,而照他生活作风,没一个有钱的太太很难过得下去,所以他才急选择一个表妹?”

    永亨呆半晌,他虽与令侠不对,还是要维持风度。

    “为什么没有人警告马大一声?”我问。

    永亨说:“哈拿,你的病才好,别太多心,令侠对马大那么好,谁也不存疑心。况且朋友尚有通财之义,夫妻之间,谁照顾谁,也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亲若姊妹,也不便干涉。”

    我也觉得永亨说得很对,一时间没有话说。

    “你多多休息,隔一两日可以出院,以后真要当心身体,早两三个月初见你,仿佛如一头小蛮牛,现在瘦一半。”

    我勉强笑,“哪里有这种事。”

    “哈拿。”他叫我。

    我看着他,他仿佛有无限为难。

    我大大方方的说:“咱们也算是朋友,你有话不妨说,我知道你很孤僻,但不必对我介怀。”

    他想一想说:“哈拿,义父的遗嘱一宣布,我可能就得离开这里。”

    “怎么会?”我一怔。

    “他不一定把我算在遗嘱内,我没有非分之想,他养育我那么些年,我尚没有报答他……假使如此,我就得离开殷家,独立起来。”

    “那你也不必离开本地,”我说,“凭你的能力,为人,足有资格找到一份好工作。”

    “但是义父生前老向我提起在那边的橡胶园……”

    “要复兴橡胶业是很难的了。”我说。

    “你真是明白人,所以我进退两难。”

    “你会尽力而行的,难做不一定是不能做。”我鼓励他。“况且遗嘱又未曾公布,你何必提心吊胆。”

    “我过分忧虑。”

    “想想真好笑,你同梅令侠两个人,一个屋檐下长大,他似花蝴蝶,你却好比只工蜂。”

    永亨冲口而出,“那你与马大呢?”

    “我与马大又怎么样?”

    他若语还休,大概是觉得马大轻狂,与梅令侠短短两个月内便可论到婚嫁,我不由得又帮着她,“马大爽磊,比不得我,我是小人长戚戚。”

    “总而言之,”永亨笑,“你们两人也完全不同,还说是孪生。”

    又过半晌。他坐得有点乏味,但却不肯动,又不告辞,我又觉得他对我不是没有意思,只是时机未曾成熟,他不肯有什么表示。

    终于他轻轻说:“我走了。”

    也许只是为了这一场大病,是我精神恍惚,他没有其他的意思。

    我微微点点头。

    他又坐了一会儿,房间里依依不舍的气氛浓极,但我始终不出声。不能让人说粉艳红的两个女儿尽会抓牢男人不放。

    他走以后,马大来了,她一个人。

    她化妆过分的鲜明,打扮过分的时髦,嘴里嚼口香糖。那神情……我打量她半晌,是,似殷瑟瑟。

    “怎么?”她笑,“不认得我?”

    我老老实实回答:“差点儿不认得。”

    “殷永亨有没有说什么?”她伏在我跟前,急促的问。

    “没有什么,”我惆怅的说,“他是三拳打不出一句闷话来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不,关于遗嘱。”马大焦急的说。

    “待我出院公布。”

    “屋子留给谁?现款留给谁?”她把面孔凑到我面孔来。

    “我不知道,”我不耐烦的推开她,“马大,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说给我听。”

    “我真的不知道,是梅令侠叫你来问的,对吗?”

    “殷若琴留什么给他?”马大咄咄逼人。

    我很气,而且身子也还虚弱,“你不关心我健康,马大?你怎么变得跟殷瑟瑟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

    她似有愧意,“对不起,哈拿,他想知道得厉害。”

    “马大,他是不是真对你好?”我担心。

    “当然是,不然还订婚吗?”她拍拍我的手。

    马大似乎很急躁,不住在医院房间内踱步,然后抓起外套说:“我先走一步。”

    “马大,你过来。”我渴望接触她。

    她并没有过来,在远处干笑:“哈拿,你越来越婆妈了。”她转身走,撞在妈妈身上。

    马大只叫声妈,便赶着走。

    我鼻子发酸,强忍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