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子说:“我喜欢翡冷翠多过巴黎。”
我侧头问:“是因为马可波罗的缘故?”
“因为意大利人像中国人。”她说。
蝎子指他们声音大,街道脏,喜面食。
我笑,小小摩托车在街上风驰电掣,柠檬香与橙香的空气,人们把衣服晾在露台上吹干,女郎们穿得活泼,一身太阳棕色,自由自在,浪漫兼古典的一个城市。
梵可利的家在三楼,我用百合锁开了进去。
蝎子说:“他们已经来过了。”
我点点头。一层小小的公寓,简单的家具,被翻得凌乱不堪。
“翻得很乱,不知有否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蝎子说,“我们要的是任何字据,一个电话号码,一个地址,或是日子,任何可以带领我们走前一步的资料。”
“你的朋友们尚提供过什么资料?”我问,“毫无目的地在数百尺的地方翻寻,多么头痛。”
蝎子坐在床沿,“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喜欢喝契安蒂白酒。”
“一点帮助也没有。”我说。
蝎子问我,“一个杀手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我不知道,”我坐下来,“很寂寞吧,我们都寂寞,这是环球性的疾病。”
蝎子笑。
我拨动书架上的书,“他也看书,瞧,他是狄更斯迷呢:《古玩店》,《圣诞颂歌》,《块肉余生》。真是悲惨,如果我们没把他杀害,也许他仍可以坐在这里读《双城记》。”
蝎子说:“如果他不死,你现在就是个死人。”
“说得对,我应该在十年前开始执教于一间小大学。。。。。我会是一个好老师。”
蝎子说:“厨房有二十只契安蒂空酒瓶。”
“表示什么?”我反问。
蝎子说:“我们快走吧,毫无进展。”
我说:“我肚子饿,我们去吃东西。”
“要不要订座?”蝎子又嘲笑我,“当心比萨店满座。”
我抓起电话,“我早知道有什么不妥,看电话盘上这个数字。。。。173开头,这是罗马的号码,不是翡冷翠的电话。”
蝎子说:“呀----”
我抄下号码,小心用铅笔挑起那张纸,放进皮夹子里。
我打开窗,一群孩子踢着一只皮球奔过,深色卷曲的头发扬在风中,传来嘻笑声。
我问:“梵可利不知可有孩子?”
“你娘娘腔,j3。”
“我知道。”
我们离开那个地方。
到罗马的时候,蝎子很松弛,买了许多漂亮的衣服,坐在阳光下吃冰,她不用化妆品,不搽太阳油,不洗澡,甚至不用梳头,她比我更像地球的土著,她一天有二十四小时,而我因需要睡眠损失许多钟头,她有更多的时间一天比一天聪明。
那个电话是梵可利的家,他的母亲是个年老的西西里人,说话的手势很夸张,很热心地留我们吃菠菜面。
梵可利没有孩子。
小露台上的玫瑰花一蓬蓬地开着,蝎子与老婆婆说着意大利话,我悲哀地想:我们真是天底下最歹毒的动物,杀害了她的儿子,却又来与她做亲善状,在阳光下我觉得寒冷。
老婆婆很久没有客人了,滔滔不绝地诉说着儿子的一切,他的糖尿病,他的保险额。。。。。
梵可利没有朋友,但是四个星期之前,他与一个男人在老婆婆家中见过面。
“那天大雨,”老婆婆说,“那男人说英文,我懂一点英文,他用美国口音。”然后我们得到一项重要资料,“他是东方人,跟你们一般,我不晓得彼埃特罗有这么多东方朋友。”
“他们说道什么?”蝎子问。
“说道卢昂。”老婆婆耸耸肩,“我没有留意听。”
蝎子点点头。
老婆婆问:“他这次叫你们来----”
“啊,叫我们送钞票来。”蝎子掏出一叠美金交给她。
老婆婆说:“啊,那么他也有东西交给你们。”
蝎子神色自若,“自然,交给我们好了。”这是一项意外的收获。
老婆婆把钞票放好,进房去取一只牛皮纸信封,蝎子接过收好。
我说:“婆婆,彼埃特罗叫你往亲戚家住一会,马上去,越快越好。”
“我只有一个妹妹在卡普里岛,他是叫我去那里吗?”
“嗳是,你快动身,我们送你去渡海轮。”
“为啥这样急?”老婆婆笑问,“过一两天自然会去的。”
蝎子号拉拉我,“我们告辞了。”
老婆婆千方百计地想留住我们,然后依依不舍地送我们到门口。
“j3,你有太多无畏的怜悯。”蝎子说。
“她已是风烛残年了。”
“正是,”蝎子说,“所以不必去理她。”
“我们不是冷血的杀人狂。”
“你说得对。他们铲除博士与缪斯的时候,我们并不是冷血的杀人狂,敌人拿起刀的时候,我们是否也应该开始磨磨刀呢?”她瞪着我,“抑或根本无谓杀来杀去,干脆回乡下归隐呢?”
我不响。
隔一会儿我说:“蝎子,你会是一名恶妻。”
她挽住我的手臂。
“黄信封里是什么?”我问。
她说:“我记得c7的确带美国音,但没想到他是东方人,但这样的人也成千成万。”
她拆开信封。
里面是一份有关我个人的资料与一张近照,蝎子笑道:“靓过大明星。”此外有我们在阿姆斯特丹的地址,与一本银行存折。
我颓然道:“很显明,c7找他,他不能找他。事成后c7取回资料,付他余款。”
但蝎子眯眯笑,我看在眼里,拍一下手。
“那本存折----”可以从那里追溯下去。
“我有朋友。”蝎子说。
我放下了心。
当夜看电视新闻,新闻报导员报告当地新闻:“玛莉梵可利,七十一岁,被发现昏迷在寓所楼上,送医院中证明实不治,疑是心脏病。。。。”
我默默看着老妇的遗体被抬上黑箱车,关上电视机。
“又是心脏病。”蝎子很平静地说。
我用手捧着头。
过一会儿我问蝎子:“你会不会qi书+奇书-齐书跳舞?”我需要麻醉。
“我可以学。”她温柔地说。
我们到当地一间的士高去坐了一会儿,然后在街上散步,老马拖着马车,鼻子呼呼吐气。
蝎子说:“可怜,做牛做马。”
我说:“你对动物有偏爱。对人。。。。就不一样。”
“人有自主权,懂得选择,所以受罪也活该。”
我问:“你真认为人的力量很大?命运呢?命运操纵人的一生。”
“性格操纵命运。”她说。
我与她坐在喷水泉前,我无言以对。
“蝎子,”我说,“对不起,我把你牵涉在这件事内,不然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图书馆看书。。。。”
“在图书馆看书不一定是伟大的事业。”
“我记得你很喜欢。”
“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她仰起头,“现在我的兴趣不一样。”
“你现在想怎么样?”我问。
“做一个真正的女人,生儿育女,组织一个平凡而幸福的家庭。”她说。
“我真想不到,”我说,“你会向往平凡的生命。”
她苦笑。
“你现在不是跟我在一起吗?”我摊摊手,“有什么不一样?”
她牵牵嘴角。
“你要与我正式结婚?”我问,“是不是?”
她不响,牢牢看着我。
“我们可以结婚,就在这里,我替你去选婚纱,我们在报上刊登一段消息,通知亲友,如何?”
“我,结婚?”她问。
“为什么不?我是新郎。”我说,“如果我娶你,你还有什么疑问?”
她微微笑,“谢谢你,j,你对我实在是很好。”
“答应吗?”我说,“快说好。”
“j,这一阵子你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在短短的时间内失去了两个至亲的友人,又遭到一连串的大事,是以你想以更刺激的事件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于是你要与我结婚。”
“你几时开始变为佛洛依德大师的承继人?”我问。
“这是事实。”
我泄气。
“将来,”她温柔地说,“等你真正决定要娶我,我们才举行婚礼。”
“你这么多疑,将来要后悔的。”我恐吓她。
“或许,因为世上最美的仪式是婚礼,其它微不足道。”
“你总有些千奇百怪的理论来形容每件最平凡不过的事。”
“因为我刚来到这个世界,许多事都新鲜。”
“理论太多。”我批评她。
蝎子请求我把存折给她,让她调查这件事,只要她可以接触到银行的电脑,款项从什么地方来,在上面地方存入,都可以有分数,运气大佳的话,或者可以知道经受人是谁。
于是我笑说由她去卖命,而我则躺在安乐椅上享福。
我问:“是瑞士哪家银行?”
“瑞士?”她笑,“c级人马想在瑞士开户口?”
“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自己渺小得象蚂蚁,你知道我是第几级?”
“你不同。”她决绝地说。
“嘿,你见过多少男人?你这是林黛玉论调。”
“也不是每个人可以成为贾宝玉。”她对答如流。
我伸个懒腰。
“我们要回家去。”她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