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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儿一跌下地,神志虽迷惘,耳朵却还能听清楚人家说话。但听那鸨母的声音响着:“好不识抬举的臭丫头,你以为奶奶好心,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人物,好不自量?臭丫头,老实告诉你,已着了你家奶奶道儿,服下举世无比的蛇毒,若肯乖乖听人奶奶吩咐,便给你解药,饶你一死,否则,嘿嘿,休怪奶奶手辣心狠!”

    倒卧地上呻吟的雪儿,虽中剧毒,心里却明白,一听这话,气愤莫名,却是无力发作,颤声怒叫:“你……把我杀了吧!”但听冷笑中夹杂着脚步声,两个歹毒的鸨奴,已然离房他去。雪儿万念俱灰,中了这般剧毒,自知难免一死,索性闭上眼儿,听天由命。不一刻已然昏昏沉沉,酣睡过去。

    醒来时已是翌日晌午,雪儿仍被安置在绣床之上,乍一醒过,心中怵然一凛,略一检视,才觉松了口气,幸好还是白璧无瑕,未遭奸徒蹈隙盗奸。这时却浸入沉思,琢磨脱身之计,再稍运气周身,略觉比昨天好些。

    忽地里,房门呀然响发,进来一人,此人却非近天构陷自己那两鸨奴中之一,而是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姑娘,那姑娘貌虽寻常,却是精神奕奕,手里托着一个食盘,食盘里放着几碟精美菜肴,一碗稀粥。

    雪儿一瞥已然明白,一赌气别转身去,朝里合目假寝,给来人一个不瞅不睬。耳畔忽起轻响,但听进来那少女悄声呼道:“妹妹醒过没有,我送吃的来了,快起来盥洗用饭吧,冷了不好吃!”

    一个翻身,雪儿自绣床上轻轻跃起,可也怪道,体力已然恢复,稍微虽觉不适。却没有昨天那般辛苦难耐,那些毒跑到何处?心中暗自奇怪,口里却道:“谁要吃你们的东西,快给我滚出去,否则休怪姑娘无情!”

    那少女却不理会,迳自把菜盘上的东西摆在妆台上,笑嘻嘻地道:“妹妹休慌,这些东西可不比昨天那碗稀饭,是没有毒的,如不相信,请瞧我的!”说着,竟自踞案大嚼起来,却吃得津津有味,吃过几口,又道:“妹妹也太孩子气,若奶奶要害你,乖着你晕过去时宰了,岂不方便,何用一再下毒,你体内经已渗进剧毒,又何必再给毒你吃!”

    这话倒有道理,恶奴们既不再下毒,自己横竖也要死的,又何必多此一举,看来那少女之语不差。要知求生嗜食乃人之天性,雪儿饿了这么多天,不闻肉香,不见佳馔,那还好说,如今佳肴当前,那少女又故意在她面前大嚼起来,分明是一种诱惑,怎不教雪儿垂涎三尺呢!一时间饥肠辘辘,兀是忍受不住,呆呆地望着妆台上的饭菜,楞然不语,这光景,早给那少女猜透了心事,招手道:“来吧,还客气什么?”

    这自然是一种诱惑,雪儿那会不知,心下一转念,冷笑道:“也罢,反正死路一条,就吃了你的,落得一名饱鬼也好!”竟是风卷残云,据案大吃起来。

    那少女哈哈笑道:“对,这才是我的好妹妹!”

    雪儿感到有点恶心,自忖道:“这贱人何不害羞,谁是她的妹妹,不怕肉麻吗?”却不去理她,边吃边想,给她琢磨出一个计较来。

    她想:“什么蛇毒?那鸨奴给蛇毒自己吃,用意无非在迫自己坠下人间地狱?”一念及此,心下猛然一颤,惊忖道:“蛇毒是蛇帮的东西,鸨奴是寻常人,那能得到这些东西,莫非与蛇帮中人勾结?好歹向这贱人探她一探!”

    心念既定,脸色强自放宽下来,对那少女道:“你们下毒害我,又给我东西吃,到底却待怎地?”

    少女略一沉吟道:“我们是奉命行事,你可知你服下的蛇毒是什么名字,告诉你吧,那叫火鸦散,听过没有?”

    雪儿心头大震,她也曾听娘说过蛇帮里有这种毒药,是慢性折磨人体的,当真奇毒无比的东西。一震过后,忽地呵呵笑了起来:“照这般说来,是俞公典那老儿教你们暗算姑娘的诡训啦,姑娘与蛇帮向无夙怨,不知俞老儿怎地要将姑娘如此折磨!”

    那少女突然将眉毛一扬道:“你既知是俞帮主的就好了,也算你造化,他老人家喜欢你哩,要教你在舫上树起艳帜,他老人家朝夕来和你同乐?”

    当真岂有此理,喜欢人家,却要迫人家在这儿操贱业,雪儿一气,突然呼的一掌打出,向那少女左胸臆要穴扫到,那少女冷不防有此一着,匆忙中身形倒卸两掌同时推出,以消敌势,三掌一交上,但听蓬然一声巨响,那少女毕竟功力还浅,虽以两掌之力,兀是抵受不住雪儿中毒后一掌之击,整个身形,给震得自窗外坠入海中,受了重伤。雪儿一掌击出后,叫道:“小贱人,你也会武的!”原来当前这少女乃是蛇帮中一名女香主,是俞公典最小的一个宠妾,本是俞老儿之徒,后来却姘奸成为夫妾。

    扰攘间,舱窗之外霞光一亮,一个身穿锦袍的五短身材的老儿,已然跨进窗来,这老儿年过五旬却长得一脸凶相,一进舱里,咧开嘴朗笑一阵,哈哈道:“果然是名门子弟,刚才的排山掌法打得不错!”

    一语便把雪儿的家数道破,雪儿蓦地一怔,陡听当前那老儿又喝道:“赛刁婵是你的什么人。快些说出,免自误!”

    雪儿又是一惊,略一踌躇,冷冷道:“是什么人又怎样?你这老儿能管得么,你又是什么人,敢来为难姑娘?”

    老头子呵呵笑道:“不瞒你说,在下便是俞公典,你中了我的蛇毒,性命已在老夫掌握,还敢放刁!”

    仇人当前,分外眼红,雪儿更不打话,奋身而上,呼呼声中,排山掌招已然打出,直震得那艘小舫,震荡不已。俞公典只顾腾挪闪避,却不还招,舫内方丈之地,这老儿竟是身如游鱼,滑溜至极,雪儿连发二十来招,竟连他的衣襟也捞不着,不由颜色大变,自思道:“俞老儿果是名不虚传!”

    俞公典陡喝一声:“小丫头还不停手,你道爷爷当真惧你?”口里说着,手也不闲,蓦地里自腰间解下一个布袋来,左手一扯,扯断了袋口绳索,右手一抖,翻身便退。

    “蛇,蛇,哎哟,这么多的蛇!”雪儿颤声惊叫着,她一生最怕的是蛇,不管有毒没毒。俞公典布袋里装的竟是满满的—袋毒蛇,把那蛇抖出时,少说也有百条之谱,黑压压布满一房,从四方八面急窜过来,昂首翘尾,便待噬向雪儿,雪儿早给这些毒蛇唬得浑身瘫软,遍体起了疙瘩。百忙间,急集一身功力于两掌上,连连挥动,掌风过处,竟也给她击毙了十来条蛇。

    一阵凌厉掌风过后,其余的蛇却学乖了,跎蹉不前,只是团团围住,虽说不过来噬咬,但如此僵持下去,雪儿那有生理?

    俞公典呵呵大笑,翻身已到舫顶篷上,叫道:“贱丫头,服了没有,服了老夫把蛇叫回来!”

    这时,雪儿给群蛇弄得累死了,只要她掌势稍慢,那蛇全闯了过来,掌劲一急,它们又退回去,似是久经训练,雪儿那里知道,俞公典亮了这一手,正是他藉以成名的蛇阵呢!

    大约过得顿饭光景,雪儿浑身香汗淋漓,又不能分神喘息,忽觉身上有异,胸臆隐隐作闷,手足也有点木纳,心下一惊:“莫非蛇毒发作了!”

    在顶篷上的俞公典忽大叫道:“贱丫头,还不服输,你昨天服下蛇毒已然发作了,能挡得多久?”

    经过这一叫,雪儿益发头目眩胀,支撑不下,俞公典为调弄蛇毒圣手,刚才雪儿使排山掌,初时劲贯玄通,及后其势渐弱,到得俞老头叫喊时,已然手掌微晃,若非蛇毒作祟,缘能致此,故俞老头一瞧便瞧料出来。

    雪儿悲愤欲绝,心下想道:“罢了,我今天便死在这儿吧!”待要冲进蛇群里,了却残生。

    陡然间,但听篷顶上一声怪响,俞公典嗫唇一啸,群蛇倒也通灵,吱吱乱叫—阵,已然疾窜外出纷纷攀蜒篷顶,给它们的主人悉数收进袋里去。

    俞公典此一突如其来的举动,雪儿愕然不知其用意,怔怔上望,但此时已然筋疲力竭,身上蛇毒又似已发作,再也不暇理会这许多,默默无言,就地上一坐,调元抑毒,苟延残喘。

    篷顶上的俞公典冷笑几声,叫道:“贱丫头,现在该知道你家爷爷厉害吧,也罢,今儿暂放过你,待明儿再来,你好好将息罢,调好内元,准备明天再斗群蛇!”

    这主意可当真歹毒,如似今天般地天天驱蛇来斗,又不把雪儿毁了,岂非要活活累死了她。雪儿闻言一惊,正自痴痴呆想,篷顶上的声音又响:“你不想再斗群蛇也行,只要听老夫的话,贱丫头,好好的考虑吧,待会儿老夫自教人来得你的回话!”语音才落,顶上微风飒然,俞公典已然离去。

    雪儿气愤交集,中了剧毒以后,还要受此凌辱,虽生不如死,想起了娘,不由泣啜起来。过得盏茶光景,果然来了一人,此人正是那天陷己的鸨儿,鸨儿一进房,脸色乍沉,问道:“姑娘想清楚没有?回我一句话,好待我给俞帮主说去!”

    雪儿一扬眉杏圆睁,厉声喝道:“你这狗才还不快给我滚出去,待找死么?想什么清楚不清楚,是我姑娘倒霉,栽在你们手里,死了也罢,废话少说!”

    鸨儿本来拉得长长的脸,这时忽又放宽下来,冷笑道:“好傻的姑娘,俗语说得好: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也不想想就这么死了,值得么?”说到这儿,忽顿了一顿,似是在等待雪儿的反应,过了半晌,见雪儿仍是不声不睬,才继续道:“我也知姑娘玉洁冰清,凛不可犯,已然劝转俞帮主,叫他老人家别在你身上打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