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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待出言诓骗她的幼女,但她的长子已痛苦地叫了起来:“谁无父母,谁不爱父母?娘,你和爹有过节,可不能禁止儿女们认亲爹!”

    桑龙姑怔了一怔,一时说不出话来。这婆娘饶是心肠歹毒非常,但一见她那一双佳女儿,胸中歹毒之念,顿时消解于无形,这大抵是“邪不敌正”之故,她那长子、那幼女,端的是凝天地正气,秀气所聚而成,教桑龙姑心中怎能腾起毒念呢?

    玄冰美人桑龙姑犹未答话,陡听得南星元呵呵朗笑起来,大声叫道:“贱人,你我是非曲直,这桩梁子,一会儿了结,但女儿是大家的,你不能阻止他们认爹,更不能阻止我相认!”

    桑龙姑没有做声,她陷于凝思,看她的表情,脸上神态,瞬息千变。她,她莫非有了悔意?

    南星元瞧在眼里,苦在心头,只缘当年一念之差,铸成今日大错。他这时心念,只期桑龙姑及早回头,自茫茫孽海中登彼善岸而已。

    这位武林怪杰,并无意覆水重收,和桑龙姑修好,何况在场尚有他的结发妻子史三娘在,这段恩怨,尚未了结,岂南星元遽尔与桑龙姑言和?

    一时间,场面顿成僵局,南芝为人,不但仁慈,抑且笃孝,毕竟与娘相处日子久些,和爹见面不过在于俄顷,但见她迟疑了一下,忽哀然地问道:“你老人家许不许女儿认爹!”

    这句话也问得怪,天下安有不许人认爹的事?桑龙姑犹未答话,南星元已然呵呵大笑道:“这当真孩子话,芝儿!爹是养你下来的人,怎好不认?”

    话才落口,陡见桑龙姑目中棱光四溢,猛然叱道:“芝儿,娘不许你认那老不死!”

    南芝一怔,把将跪下去的身形又直了起来,痛苦地望望她娘,又望她爹,一时竟是决断不下。

    此时,又听南雍对桑龙姑劝道:“娘,你就将就些,让她认爹爹吧,休要伤了她的心!”

    桑龙姑想了想,幽幽道:“罢了,你这不孝女,上前相认也罢!”

    南芝心头一喜,赶忙跪下朝南星元叩头。直把南星元乐得眉飞色舞,口里不迭地叫道:“休多礼了,休多礼了,芝儿你起来吧!”

    长长阔阔玄袖一拂,便待把女儿带起,这一带心中暗暗吃了一惊,只见南芝端然不动,还是端端正正的叩了三个响头。南星元自忖道:“芝儿武功已然登堂入室,果真不负她娘一生心血!”

    要知南星元乃当世名宿,他运袖带南芝时,虽只用七八成功力,但已不凡,万万料不到竟带自己女儿不起。他当真惊喜交集了。

    拜认完毕,南芝游目四顾,但见方洪母子正自抱头痛哭,低诉离情。她忽然想起一事来。只见南芝一长身,便向方洪与苗金凤站处掠去。同时,口里叫道:“苗姑姑,办正事要紧!”

    苗金凤闻言心上一醒,轻轻推开方洪道:“我儿,为娘此来,乃系受前辈所托,特来报讯!”

    方洪一楞,试了泪眼,诧然道:“报什么讯?”

    苗金凤没有即答,她放眼游视场中各人一下,低声道:“待会儿娘与南老前辈叙话时,你便知道了!”

    方洪点点头,说道:“那就待孩子为娘你引见!”

    苗金凤摆摆手道:“不用了!”

    他母子两人的说话虽是声量不大,在场各人却全听去。

    苗金凤向前走去与南星元厮会,塞外怪杰已自移步迎了上来。

    南星元先是对苗金凤一揖道:“女英雄便是那位小哥令堂?”

    苗金凤回了一礼,应道:“正是!”

    南星元续道:“对了,女英雄不辞跋涉,自天姥驾莅敝岛,不知有何贵干?”

    苗金凤脸色端然,幽幽说道:“晚辈正为武林中一桩重大变故而来!”

    南星元怔了一下,把手一摆,道:“请苗女侠上坐,慢慢细说!”

    广亭中筵席,虚座甚多,当下,南星元领了苗金凤和南芝,步入席座,苗金凤坐在与赤城山门下三人之末;南芝则坐到她娘旁边,与长兄南雍在一起。

    各人坐定以后,南星元又开口动问,苗金凤愁容满面,劈头就是一句:“花老前辈死了!”

    此语一出,举座失色,史三娘杰杰大笑,叫道:“既花老儿已死,还等什么,咱趁早了结各人过节!”

    怪妇人闻知花妖一死,心中大喜,要知花妖乃她所恃为天下无敌的混元一气功克星,此人既死,她大可以横行无忌,是以一脱口便迫众人比量。

    史三娘言语才毕,斗然间,半空中灰影一晃,自广亭不远处的石后,闪出一人来,来人人未到声先到,惊叫道:“女英雄的话可真?花老前辈是怎样死的,莫非已遭阴阳门二怪毒手?”

    苗金凤早就认得此人,乃西域唐古拉山紫府宫掌门葛衣人,苦笑摇头,对他答道:“启唐古前辈,花前辈并非败在本门二位祖师手里,而是……”

    说到这里,举座又是骚然,要知各人对苗金凤门派并非不知,却料不到,她竟认阴阳魔宫为“本门”;称二老怪为祖师,她是阴阳魔宫门下?

    方洪一听,颜色倏变,首先颤声地叫了起来:“娘,你竟……”

    苗金凤颜色不变温和地笑了一笑,打断她儿子的话道:“怎样?洪儿,娘即使是阴阳宫门下,又有何不好之处呢?”

    方洪心中更是吃惊,他万万料不到娘果真投入阴阳魔宫,世事变化恁地厉害,连娘也变了。

    他深知阴阳魔宫乃当今武林邪派之宗,若自己的娘是阴阳二怪弟子,岂非也成邪派中人了么?

    当前这个正气凛然的少年,不只吃惊,抑且痛心,若是换别人成为邪派人物,纵使与他无干,他也必一辈子不去理睬她,莫奈当前这个妇人,乃是自己患难相依的亲娘呢!

    此时全场骚然,俱是为苗金凤的话所震动,方洪忍住哽咽,哀然叫道:“娘,你好没道理,阴阳魔宫乃当世邪派之宗,若是别人投进,孩儿倒不去管,你是我的亲娘,孩儿任令亲娘成为邪派人物,为武林所不齿!”

    这席话未免说得偏激了些,苗金凤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洪儿,为娘非是不知,莫奈何时势所迫,教娘不得不尔,况……”

    话犹未已,方洪双眉一扬,星眸放亮,大声朗叫道:“娘,你不用巧释了,孩儿不孝,就此请别,望娘好自为之,珍重,珍重!”

    这少年人疾恶如仇,竟是按捺不下胸中悲愤之气,不听她娘解释。但见他一晃身便已掠上斜坡,身形团团乱转,便向海滩之路走去。

    苗金凤一见,不由惊呼起来,振嗓哀叫:“洪儿,洪儿啊!你回来,且听娘说去!”

    随着身形也动,紧跟下去,但方洪听而不闻,一味朝前狂窜,看来他已是气极愤极,想与娘断绝亲情。苗金凤的轻功又远不及方洪,如何能赶得上,追了一程,已被远远抛在后头。在暮色沉沉中,方洪踪影已然不见了。

    苗金凤急得顿脚大哭,正悲恸间,忽听低低有人呼道:“苗姑姑,洪哥哥既负气出走,日后解释便是,咱们还是回广亭办理正事要紧!”

    原来南芝已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下来。苗金凤拭一拭泪眼,呆望了远岫云海好半晌,才幽幽地道:“南姑娘说得是,那畜牲不细听解释,遽尔出走,当真气人。也罢。咱且回去!”

    这其间,陡见几条影子接续闯到,那几个人乃是南星元,葛衣人的一双丑女,以及那玄衣姑娘莹儿。他们也是跑来劝慰苗金凤。

    才走近前,忽听南芝对塞外怪杰叫道:“爹,苗姑姑的事我知道得最清楚,她入阴阳魔宫之门,原是情非得已,且对邪正二字也无干碍!”

    南星元莫名其妙,连自己的小女儿也是这般说法,显然其中必蕴藏下许多使人难以揣测的隐情了。

    这位白发老人,把头轻轻点着,慢慢地说道,“苗女侠,有什么隐情请到广亭提出细细商量,不必伤心,我料方洪小哥,只是一时负气,如你行为光明磊落,日后他也会知道,自会找你团聚!”

    苗金凤哽咽道:“老前辈有所不知,晚辈历千辛经万苦,也只为了这点骨肉之情,他如此不孝,教晚辈如何活得下去!”

    母子亲情,乃属天性,也难怪苗金凤痛不欲生了。

    南芝与南星元之父女,又交口劝慰一番,忽听得葛衣人门下徒女三人,齐声对苗金凤道:“苗姑姑且休忧心,待咱姊妹,给你找回令郎便是,他才去的不远,料也必在岛中!”

    南星元颔首道:“孩子们说得是,方洪那小哥在此昏夜,能走到哪里去?既有紫府宫三位小侠肯见义助你,苗女侠也应宽怀了!”

    苗金凤把泪眼一收,幽幽道:“老前辈说得是,万事都是命定,今后那畜牲不再认晚辈为娘,也是天意!”

    一回头,背后旁立的紫府宫徒女三人,已然踪迹渺杳,想来必是替她找寻儿子去了。

    她微微吃了一惊,自忖:“紫府宫的轻功独步武林,果然不虚,看她们来去,毫无声息,当真妙绝!”

    当下,乃随南星元父女回到广亭来。

    才踏进广亭,苗金凤陡见眼前黑影一晃,再睁眼,蜷伏座上的史三娘,她半截残躯已然弹到半空,一落下便到苗金凤跟前。

    苗金凤唬了一跳,以为史三娘出手伤她,但史三娘到了地上之后,却不动武,只厉声喝道:“苗金凤,你刚才所说的话又是当真么?”

    苗金凤朗声说道:“晚辈不敢打狂欺瞒前辈!”

    斗然间,史三娘怪声怪气地笑了起来,一阵桀桀锐响过后,史三娘又问:“那你既入本门,此来又是有何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