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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因为大彻大悟,才留下来,生孩子,与仇人共住一个屋檐下,并且涎着脸佯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明白吗?”

    学华不出声。稍后,她向祖琛报告:“祖琪态度异常。”

    “她至爱的兄弟已经不在,乖张一点,也值得原谅。”

    “你深爱她。”

    “我俩自幼合得来。”

    “她知道你将离开的事没有?”

    “还没知会她。”

    “等几时才说?”

    “待婴儿出生,她忙得不可开交,日夜不分,再也没空理会别的事之际。”

    学华握住他的手。

    “就是因为爱她,才不能学她对祖璋那样,一辈子为她撑腰,我去加拿大任教,离她远一点,好让她成长。”

    “她会否觉得你残酷?”

    “不会的,祖琪的聪敏时时被低估。”

    祖琪天天约朋友看戏吃饭逛街喝茶,看表面,她的心境已经平复。

    郁满堂在书房住成习惯,找了建筑师来看过,发觉尚有加建的条件,他添增了西翼,扩建近五百呎面积,正式在西厢定居。他与妻子不是天天碰面,有话说,需留言,有时祖琪一连三五天不开录音机,机器里只有郁满堂空洞的声音。

    出乎意料之外,彭祖琪是个愉快的孕妇,早睡早起,戒烟戒酒,祖琪雇了美容师,专门为她修饰仪容,发型皮肤均整理得无懈可击。

    在门口碰见妻子,郁满堂觉得眼前一亮,说实话,世上没有美丽的孕妇这回事,这不过是比较有良心的男人说来安慰伴侣用的白色谎言,不过,彭祖琪与众不同。这件艰苦冗长的任务并没有过分影响她的外表。

    她穿俏皮的平底鞋,橡筋三个骨裤,加一件松身衬衫,像个美术学生。

    大家都松口气,以为最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

    “看样子她喜欢这个孩子。”学华说。

    “希望孩子可以填充她内心空虚。”

    “在我们看来,她也算得是要什么有什么了,怎么还会空虚?”

    “她自幼失去母亲,父亲忙事业,且爱喝酒,后来又有祖璋这件事。”

    “人生总有打击,也只有祖琪有本事把个人的不如意转嫁到亲友身上。”

    祖琛不出声。

    学华不再多言,兄妹相爱是美好的事,她不想破坏他们。

    进入最后一季,祖琪体重明显增加,行动却仍然敏捷,忽然嗜吃朱古力。

    祖琛见她心情特别好,把握机会提早宣布他的去向。

    “祖琪,加拿大卑诗大学聘用我。”

    祖琪正吃朱古力苏芙厘,听到一怔,“几时动身?”

    “明年春季。”

    “你们整家搬过去?”

    “是,与学华注了册才走。”

    “那多好,新的开始新的生活,真羡慕你,祖琛,你一直有方向,学华很幸运。”

    “我也觉得那边风气适合我多些。”

    “祖琛,请等到孩子出生。”

    “当然。”

    “请赠他一个中文名字。”

    “祖琪,他父亲会有分数。”

    祖琪知道他不愿意见多多,祖琛一向含蓄守礼。

    那天下午,郁满堂来找他,郁的脸上散发着红光,“祖琛,医生说是男孩。”

    祖琛奇道:“是男是女,有何重要?”

    “祖琛,你这人真正恬淡豁达,难怪祖琪那么尊重你,我是一个小生意人,男丁对我来说,是喜上加喜,将来,敝店招牌上,可以写:郁与郁,或是郁氏与子,哈哈哈。”

    郁满堂深色皮肤兴奋得发亮,平时不显眼的五官生动起来。

    “想到名字没有?”

    “还没有,祖琪可有意思?”祖琛摇摇头。

    郁满堂问:“叫志一可好?”

    祖琛笑,“一听就舒服,罚抄时笔画又不太多。”

    郁满堂咧开嘴笑,他一生人最开心是该剎那,“你说,孩子如果像母亲会多么英俊。”

    “他的性格一定会像你这般沉实。”

    “谢谢你,祖琛,谢谢你。”

    婚姻会有转机吧,祖琛希望。他们俩口都熟悉外国生活,又是简约主义者,收拾行李,不用半天,所以有很多时间照顾祖琪。

    祖琪与余医生商量:“我想还是做手术生产算了。”

    “没有必要无故添一条疤痕呀。”

    “我想留一点尊严,那种痛得打滚的场面实在……”

    这时,郁满堂带着录像机进病房来,祖琪霍一声站起来,拉下脸就斥责:“你又来拍什么经典镜头?这是生死存亡时刻,大爷你的兴趣那么好?”

    祖琛立刻把郁满堂拉出去。

    他却不生气,“是我造次了。”连忙叫司机把摄影机等器材带走。

    “大家都没经验,有点紧张。”

    “祖琛,你真好。”

    祖琪在傍晚八时许剖腹生产。看护抱他出来给父亲看。

    郁满堂双手不住颤抖,那是一个小小黑黑的幼婴,长得与他几乎一模一样,婴儿像母亲的美好愿望落空,他却更加欢喜更加痛惜他,因为他是小型的他,郁满堂感动得落下泪来。

    学华忍不住说:“像极了,祖琪真能干。”

    “祖琪呢?”祖琛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