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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满堂沉默地搬出去,孩子跟着他,由保母抱着,并无啼哭吵闹,他不大认得母亲,也不熟悉她的气息,他握着玩具熊,跟父亲乘车离去。

    彭祖琪关上大门。

    她开了一瓶香槟,对着樽口就喝,然后倒在沙发里。

    她轻轻说:“祖璋,他们走了,屋子现在又完全属于我们,你可以回来了。”

    这个时候,忽然想到祖璋已不在人世,不禁伤心得饮泣起来。

    第二天晚上,她在胜利路举行舞会,所有的老朋友都来了,车子停满马路。

    邻居丁太太大为讶异,“什么,又故态复萌?”

    丁先生也奇道:“原以为她已经长大,不再好此道。”

    “哎,本性难移。”

    他们去按铃,请彭小姐把车移一移,好让他们出去吃饭。

    “看到彭祖琪否?”

    “没有,是佣人来开门。”

    “怎么一下子又翻了身?房子不是卖了给一个姓郁的人?”

    “她嫁给他,所以,一切不变。”

    “多有办法。”丁太太赞叹。

    “听说,又离婚了。”

    “嗄,”丁太太五体投地,“好好地有人供奉,为什么又分开?”

    “不知道。”

    不止丁太太啧啧称奇,彭祖琪的老朋友也暗暗叹服,一两年没来彭家,只见一切不变,摆设布置只有更新更考究,食物更精致美味,气派犹胜旧时。

    那班损友不禁红了眼,有人偷偷把小水晶摆设放进口袋里带走,呵,不可以说偷,都还是朋友,太过计较,谁来同你玩,祖琪十分明白。

    一班男生围着祖琪说着赞美的话,从前,她觉得再高傲没有,今日,她有点寂寥。

    电话铃声响了又响,终于有佣人听见,过去接:“彭公馆。”

    是,胜利路七号终于又成为彭宅。

    “快叫太太来听电话,有急事。”

    佣人是新来的,莫名其妙,“我们这里没有太太,只有小姐。”

    那边顿足,摔了电话。

    不到二十分钟,有人大力按铃。

    佣人去应门,说了半晌,进来汇报,在彭祖琪耳畔轻轻说了几句。

    祖琪站起来,“对不起,”她对客人说:“我出去一下,你们随便玩。”

    到了门口,有车子在等她。

    她披上大衣,踏进车内,向郁满堂点头。

    郁神情沮丧,“弟弟啼哭不停。”

    祖琪问:“医生怎么说?”

    “中耳发炎,是非常痛楚的一种病,发烧至一○五度,需打针降温。”

    祖琪无言。司机把车子朝医院驶去。

    半晌他问:“有宴会?”

    “老朋友聚聚,许久没见面。”

    “不好意思,又一次打扰你的宴会。”

    祖琪不知如何回答,只说:“应该的。”

    她穿着狐裘,每次说话一吹气,柔软的长皮便轻轻在脸旁拂动,十分动人。

    郁满堂凝视她,“你气色好极了,祖琪。”

    “谢谢你。”

    车子抵达医院,他们匆匆走向病房,在走廊就听见孩子哭声。

    郁满堂说:“弟弟声线好不洪量。”

    祖琪有点迷惘,这是她的孩子?多么陌生,出于道义,她不得不来关怀他,但是心理上,她并无一般母亲的焦急惶恐。

    看护迎出来报告:“能哭了,就不怕,热度已经退下去。”

    忽然看到一个艳女,漆黑大眼睛,鲜紫色嘴唇,不禁一呆,退后两步。

    祖琪轻轻走过去同孩子说话:“你好吗,生病了?不要紧,医生会照顾你,药还苦吗……”

    幼儿听到呢喃的问候,渐渐静下来入睡。祖琪松口气,坐在一旁,脱下细跟鞋。

    “多谢你来。”

    “别客气。”

    “你可要赶回去?”

    “我想多耽一会儿,那些老友很无聊,没什么话可说。”

    “祖琪,”郁满堂忽然请求,“让我们从头开始可好?”

    祖琪摇头,“不,我们之间是完结了。”

    幼儿嘤咛,祖琪马上过去视察,半晌,没事,又无对话,她坐在椅上打盹。

    天亮了。

    祖琪惊醒,晨曦、阳光自窗帘透入,祖琪很久没这样早起来,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见看护向她微笑,“郁太太,孩子没事了。”才想起昨夜的事。她去生间漱口,在镜子里看到化妆已糊,还穿着舞衣,像是孤鬼野魂,玩过了头,忘记回家,祖琪苦笑。

    她去探视孩子,刚好郁满堂也到小床边低下头去,两个人额头碰个正着,祖琪雪雪呼痛,郁忍不住笑出来。孩子睡熟了就像洋娃娃,动也不动,特别可爱,祖琪不太敢碰他,老怕一不小心他手脚会脱骹,看到别人大胆把幼儿拋到半空跌下接住嬉戏,十分羡慕。

    她说:“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