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自己当心。”

    “我懂得。”

    “钱紧紧抓手里,不要轻信人言,不要与人夹份做生意,同情心不得泛滥。”

    祖琪笑着离去。走到门口,收敛笑意,累得肩膀发酸。她能不来吗,不行,情理上说不过去,来了,也不过干坐着,她又不是医务人员,只好算精神支持。

    车子还没有驶过来,幸亏时间早,大堂没有人,她靠在长上等车。

    祖琪闭上眼睛,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祖琪?”那人的语气像是不大相信会在这里碰见她。

    祖琪睁大眼,看到熟悉的面孔。

    那人笑,“你老是记不住我的名字,我是渡边。”

    “咦,你好。”

    “来探访亲友?我送你可好,这种时候叫车不易。”

    “劳驾你了。”

    “我们时时在街上碰到。”

    “是!”祖琪笑,“不可继续如此见面,人家会疑心。”渡边也笑,“祖琛在那边还好吗?”

    “很好,他们夫妻相敬如宾,到南极洲也一样快乐。”

    渡边鼓起勇气,“祖琪,去喝杯咖啡可好?”

    “待我换件衣裳。”

    他大喜过望,“我先送你回家。”

    车子回到胜利路,客人已经散去,佣人在收拾杂物,见她回来,迎上招呼。

    祖琪请渡边在偏厅等,她上楼淋浴更衣,仿佛回复到少女时期,男孩子又在楼下耐心地等。她换上白衬衫,还没擦干头发,已经倒在床上睡着。

    渡边一直在楼下坐着。

    佣人见个多小时过去,便上楼看一下,只见女主人已经睡着,一时不会醒来。

    她同客人说:“这位先生不如先回去。”

    渡边踌躇一下,“不,”他听见自己说:“我等她。”

    佣人只得让他去。半晌,端来茶点,以及两份报纸。

    渡边当自己家一样,细细读完日报,吃了早点,又到花园散步,始终没离开彭家。他并没有不耐烦,几个钟头一下子消磨掉。

    渡边刚才碰见祖琪,浓妆、憔悴,像迷路天使,不知怎地会在医院出现,他代一个朋友取药,一出来就看到美丽寂寥的她。

    他情愿坐在这里等。

    中午,佣人请他用饭。

    小小一碗鸡汤,一碟青菜,又煎了一条鱼,渡边吃了三碗饭。

    然后,他坐在安乐椅里听音乐。

    下午三时,祖琪醒来,肚饿,下楼找人,忽然看见渡边,才想起曾叫他等,没想到这一等便是五六个小时。

    “啊,不好意思。”

    渡边笑着除下耳筒,“没关系。”

    “外头已经收拾好,请出来坐。”

    佣人这时过来说:“小姐,不见好些银器。”

    祖琪随口说:“去总店配回好了。”

    她转头同渡边说:“打理一头家真琐碎。”

    渡边笑:“现在,可以喝咖啡了吧。”

    祖琪问:“有没有发觉这间屋子静得耳边嗡嗡声?”

    “我没发觉,我认为很舒服。”

    他长得高大,与祖琪说话的时候喜欢双手插裤袋里,侧着头留神。

    这种姿态文雅有礼,完全属于读书人,与郁满堂的直接耿直不同。

    小生意人往往不顾细节,只求公司赚钱,毫无情趣。

    祖琪同自己说,要不要放肆一下?这可是个机会,或者,他会得给她生活添些颜色。

    渡边抬起头来问:“在想些什么?”

    “祖琛有无告诉你关于我的事?”

    “祖琛是君子。”

    “说得真好,你呢,把所有借来的书归还没有?”

    渡边只是笑。

    他竟在彭宅逗了一整天。

    真可怕,屋子里什么都有,佣人不住捧各式食物饮料出来,他们下棋、读书、聊天,傍晚大雨,他更不想走。

    女主人妆奁一定丰厚,维持这样一个家实在不简单,她色彩神秘。

    吃完晚饭,她才送他走。

    祖琪斟出酒来,喝一大口。

    她对空气说:“怎么样,祖璋,你觉得这人如何?”

    隔一会儿,她又回答:“同你一样,十分有生活情趣。”

    她并没想过要同谁共渡余生,因此叹口气,“祖璋,我真觉寂寞。”

    她抱着酒瓶发呆。

    第二天,渡边带她去一个文艺聚会。祖琪觉得十分新鲜,在场者都是诗人,有些已有诗集出版了,有些尚未成名,都努力创作,并且当场朗诵诗篇。

    祖琪坐在角落,有一个中年人朝她走近,睁大双眼说:“晶莹的你感动了我,在这一剎那我相信确有上帝。”

    祖琪骇笑,觉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