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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3b1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明年给你送花来 > 第24章
    芝子抬头嘲笑自己。

    真是,经天才不耐烦做功课。

    “他在等你。”

    芝子脱口问:“谁?”

    语气转得温柔,“你这笨女孩。”

    芝子哼一声,从来没有人说她笨。

    “麻木不仁。”

    芝子伏在书桌上不出声。

    一早被父母遗弃的芝子,觉得最可靠的还是自己的一对手,与其投靠任何人,不如自立。

    人家开心的时候,什么都愿意做到,不高兴了,一个转脸,假装不认得你。

    芝子想起新曼琦,她是一个不可救药的放肆女?也许。

    但是当初,一定有人把她宠成这样子,一直放纵她,直至忍无可忍,才喝令她走。

    日子过得很平静,转眼又是周末,芝子最忙是这两天,她在咖啡店兼职,做早晚两更,工作十六小时,清晨五点便到店铺打点一切。

    年轻、力壮、站整天,腿肿了,揉一揉,又再展开笑脸。

    老板是犹太裔人,十分喜欢这个沉默勤力的女孩子,另眼相看,把大门锁匙交给她。

    芝子站在柜台后做各种咖啡,极快上手,记性上佳,熟客的选择她全部记得。

    一日,正低头倒咖啡渣,有人说:“牛乳咖啡小号。”

    “立刻来。”她边应边动手。

    慢着,声音好熟,一抬头,原来是曹祖光。

    “祖,”她惊喜,“你怎么来了。”

    “同学们说你在这里工作。”

    “请坐,咖啡马上来。”

    “几时收工?”

    “晚上六时,这是份苦工。”

    “我来接你。”他拿起咖啡就走。

    “喂喂喂。”芝子叫住他都来不及。

    犹太人看见,轻轻说:“当心,他想追求你。”

    芝子笑,“他是我邻居,是朋友。”

    “那么,他现在才打算追求你。”

    “不会的。”芝子说:“你误会了。”

    犹太人的声音高一度,“我也是男人,我会看不出来?”

    芝子不再答辩。

    “他是斯文人吧,一双手多干凈,是艺术家?”

    芝子只是笑。

    “我如果有子女,就会对他们说:世上有三种职业做不得,那是作家、画家与音乐家,成了名才是家,不成名可惨了。”

    芝子脱口说:“近窗处地板要拖一拖。”

    犹太人一看,果然,有人倒翻了饮料,他只得走去找地拖。

    芝子松口气。

    六时正,小曹来了,手中拿一束小小紫色毋忘我,在店外与她招手。

    芝子除下围裙下班。

    犹太人靠在店门看他们离去,无限惆怅。

    小曹说:“芝子,多辛苦。”

    “不见得比在通宵舞会内大叫大跳到黎明更吃力。”

    “你总有充分理由。”

    芝子低头嗅那束花,她轻轻说:“我会坚持下去,直至毕业。”

    “同学说你倔强如牛。”

    芝子笑:“他们背后尽说我坏话。”

    “大家都赞美你。”曹祖光说。

    芝子不出声,双肩酸痛,她想早点休息。

    曹祖光送芝子到门口,“有时间吃晚饭吗?”

    芝子据实说:“明早我又得返店里工作,这个时候必须回家,否则起不来。”

    小曹点点头。

    芝子感激地说:“多谢你尊重我。”

    曹祖光说:“我又没有能力说:‘芝子,跟我走,我照顾你生活,我们结婚。’”

    “哗,动辄说到结婚,其实婚后一样得吃饭洗衣服,烦恼更多。”

    “对,你还得洗多一双袜子。”

    芝子开门进屋。

    她全身都是咖啡味,淋浴后气味自皮肤毛孔内缓缓散出,整晚像是喝咖啡一样。

    比在厨房掌油锅好得多了。

    有同学说,炸完薯条,油腻一世难清。

    芝子的愿望达到了,她想做一个普通平凡的学生,她果然努力实践。

    那一天,已是初冬,周律师探访旧友。

    申元东来开门,她一见他,便笑着说:“不认得了。”

    元东强壮健硕,精神奕奕,穿旧球衣粗布裤,看上去与普通人一样。

    室内炉火融融,周律师脱下大衣,他帮她挂起。

    “请坐。”他斟上热茶。

    “新居真漂亮。”

    “周律师纯是来参观我家居?”

    周律师坦诚地说:“我真的没有别的事。”

    “想一想,真的无事?”元东笑。

    “呵,对,新曼琦结婚了,我代你送了一件银器,她回我这张照片。”

    申元东点头,“我早知你一定有事。”

    她把照片递给他。

    他低头一看,照片中一对新人,与所有的婚照一样,没有什么特别。

    周律师看着他,“你不大记得这个人了。”

    元东揉一揉脸,“病愈后淡忘许多事,但是,脑海中忽然又多了回忆。”

    “你的确变了不少。”

    “他们说我像经天。”

    “不见得,我一早认识你,病发之前,你也很活泼。”

    他放下照片,再也不关心。

    “她得到归宿,大家都放心。”

    元东又笑笑。

    周律师说:“不知道是谁讲的,他希望朋友与敌人都飞黄腾达,五世其昌,那样开心,才不会加害于他。”

    元东说:“气象报告说明日大风。”

    “可有见到芝子?”

    他点点头。

    “你们生疏了。”

    元东无奈地摊摊手。

    周律师说:“芝子在申家时与你形影不离,大家都以为你们会成为一对。”

    “需要给她一点时间思考,对一个病人关怀备至,同爱上他有很大分别。”元东说。

    “你俩彼此尊重。”

    元东微笑,“现在,我不再是她要照顾的病人。”

    “一直等下去?”

    元东笑,“是,心甘情愿地静候。”

    “她可知道?”

    “我等候是个人意愿,毋须她知道作为报酬。”

    “祝你幸运。”

    周律师没有久留,她穿上外套走了。

    车子开到一半,她掉头,驶到芝子的小公寓去。

    芝子正为期考用功,室内堆满参考书,开门看到周律师,不禁啊一声。

    “你要来为何不早通知我,倘若我不在家,岂不是要你扑空?罪过。”

    周律师只是笑。

    芝子也胖了,脸色红润,公寓没有开暖气,她在室内也戴着帽子。

    “暖气坏了?”

    “省电费。”她怪不好意思。

    周律师问:“功课还好吗?”

    “不是高材生那块料子,死读,才拿乙级。”

    “所以,九个甲真不容易,不知什么样的父母,才生出那般聪敏的子女。”

    “周律师可是有话同我说?”

    “没有事,我纯粹是路过。”

    芝子看着她,会吗,可是申元东差她来?

    有人按铃,芝子去开门,原来是小曹给她送圈圈饼当点心。

    她同他说了几句,关上门。

    周律师有点好奇,以半个长辈身分问:“男朋友?”

    芝子摇摇头,“邻居。”

    “他对你有意思吧。”

    芝子笑,这都不像是周律师了,一向庄重的她从来不会过问他人私事。

    芝子为免她尴尬,据实说:“与那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子做朋友,先是解释孤儿两字的意义已是苦差,只得假装同他们约莫是同类人,那样虚伪,不可能更进一步。”

    周律师恻然,“不能尝试一下吗?”

    “没有必要同普通朋友诉衷情。”

    周律师叹一口气,“芝子,你可是还放不下经天。”

    芝子鼻子发酸,双手抱膝,不说一句话。

    “有时,回忆会伤人。”

    “周律师你也知道。”

    “我也年轻过。”

    “你现在也还不老。”

    周律师说:“早已过了那种岁月了,免役之后,反而放心,可以努力事业。”

    芝子好奇,“你一直没有找到那个人?”

    周律师十分辛酸,她轻轻答:“有一首词这样说:‘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每个角落都看过了,没有,他不在那里。”

    “也许,你要求太高。”芝子安慰她说。

    “这样的大事若也要降低水准,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芝子不敢再说话。

    半晌,周律师笑笑,“唉,都说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还得赶飞机去东岸。”

    芝子微笑,“你还没说你要说的话。”

    “我想告诉你,元东在等你。”

    芝子低下头。

    “试试从头开始。”

    芝子不出声。

    “天气很快转暖,届时,给他送花去。”

    芝子抬起头,茫然问:“什么花?”

    周律师笑答:“栀子花。”

    她告辞了。

    第二天晚上,申元东邀请几个学生到家来恶补习作。

    正热闹,元东忽然觉得耳朵痒,他走到寝室找药膏。

    一抬头,看到荧屏上有电邮找他。

    他按下钮键。

    “下雪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夏季,原来到今日为止,还未足一年。”

    申元东轻轻坐下来,一只手搭住电脑荧屏,又惊又喜。

    “不,”他回答:“我躲在地库,我们一直未曾见面。”

    “现在,可是完全走出来了?”

    “海阔天空,的确自由了。”

    “恭贺你,元东。”

    “你呢,芝子,你也住在一只茧里,本来开朗乐天的你,自从经天去世便像被灰雾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