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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3b1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承欢记 > 第10章
    大学时期她找到多份家教,经济情况大好,各家长托上托,拉着她不放,求她帮忙,据说麦承欢可以在半年内把五科不及格的学生教得考十名以内,家长几乎没跪着央求。

    最近想起来,承欢才知道那不是因为她教得好,而是社会富庶,各家庭才有多余的钱请家教。

    到今天,她总是不忘送承早最好的皮夹克与背包,名牌牛仔裤皮带。

    承欢看看表,“我约了人喝咖啡。”

    “我不等你们了。”

    “我在咏欣家。”

    那么多人搬出来,就是伯父母的爱太过沉重,无法交待。

    承欢约了辛家亮。

    临出门,他拨一个电话来说有事绊住,这个时候还在超时开会。

    “我来接你。”

    “也好,半小时内该散会了。”

    承欢来到下亚厘毕道。

    这种路名只有在殖民地才找得到,贻笑大方,路分两截,上半段叫上亚厘毕,下半段叫下亚厘毕,亚厘毕大概是祖国派来一个豆官的姓字,在此发扬光大。

    承欢真情愿它叫上红旗路或是下中华路。

    这与政治无关,难听就是难听。

    承欢毫不介意旧上海有霞飞路,虽然这也不过是一个法国人的姓,但是人家译得好听。

    不过,这个城市也有好处,至少能随意批评路名难听以及其他一切现象而无后顾之忧。

    这一带入夜静寂之至,可是承欢知道不妨,时有警员巡过。

    她坐在花圃附近等,大抵只需十分钟辛家亮便会出来。

    她身边有一排老榕树,须根自树梢一排排挂下,承欢坐在长凳吸吸它喷出的氧气。

    忽然有人走近,悄悄语声,是一男一女。

    “怎么把车子停在此地?”

    “方便。”

    “你先回去,后天早上在飞机上见。”

    女方叹口气。

    男方说:“我已经尽力,相信我。”

    说罢,他转身自教堂那边步行落山,女方走到停车场,开动一辆名贵跑车离去。

    四周恢复宁静。

    不过短短三五分钟,承欢觉得几乎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们没有看见她,真幸运。

    但是承欢眼尖,趁着人在明,她在暗,认清一对男女的面孔。

    女的她没见过,可是年轻俏丽,显然是个美女,而那个男人,是辛家亮的父亲辛志珊。

    呆了半晌,承欢忽然微微笑起来。

    不不,不是惊吓过度,而是会心微笑。

    但立刻觉得不当,用手掩住了嘴。

    这时,她听见脚步声,承欢连忙站起来现形。

    来人正是辛家亮,他疲乏但高兴,“来,一起去喝杯米酒松弛神经。”

    “会议进行如何?”

    “我下班后从来不谈公事。”

    “为此我会一辈子感激你。”

    他们循石级走下银行区。

    辛家亮抬起头四周围看一看,“这一带真美。”

    承欢答:“有个朋友移民之前有空就跑来站着赞叹一番。”

    “是感情作祟吧。”

    “是的,渐渐人人都知道得到的才是最好的。”

    辛家亮发觉了,“你为什么眯眯笑?”

    “高兴呀。”

    “与母亲重修旧好了吧。”

    “嗯。”

    是幸灾乐祸吗,当然不,麦承欢不是那样的人。

    自从认识辛家亮之后,她便到辛家串门,亲眼目睹辛伯母的日常生活与她母亲那天壤之别。

    承欢大惑不解,为何同样年龄的女性,人生际遇会有那么大的差距。

    内心深处,承欢一直替母亲不值。

    今日她明白了,人人都得付出代价。

    辛伯母养尊处优的生活背面,亦有难言之隐。

    承欢微笑,是代她母亲庆幸。

    辛家亮大惑不解,“哗,还在笑,何解,中了什么奖券?”

    承欢连忙抿住嘴。

    “我担心毛咏欣把你教坏。”

    承欢说:“你放心,我比毛毛更加顽劣。”

    “也许是,你们这一代女性一个比一个厉害,受社会抬捧,目中无人。”

    承欢答:“是呀,幸亏如此,从前,出身欠佳,又嫁得不好,简直死路一条,要给亲友看扁,现在不同,现在还有自己一双脚。”

    辛家亮忽然做动气状,“这双脚若不安分我就打打打。”

    承欢仍然笑,“责己不要太严。”

    辛家亮知道讲不过这个机伶女,只得握住她的手深深一吻。

    承欢回到毛咏欣处,先是斟了一杯酒,然后同好友说:“此事不吐不快,恕我直言。”

    毛咏欣没好气,“有什么话好说了,不必声东击西。”

    承欢把她看到的秘密说出来。

    毛咏欣本来躺在沙发上,闻言坐起来,脸色郑重叮嘱道:“此事万万不能说与任何人知,当心有杀身之祸。”

    咏欣看住好友,“为什么?”

    “记住,尤其不能让辛家亮晓得。”

    承欢说,“该对男女如此扰攘,此事迟早通天。”

    “所以呀,何必由你来做这个丑人,以后辛家对你会有芥蒂,届时你的公婆丈夫均对告密者无好感。”

    “可是——”

    毛咏欣厉声道:“可是什么?跟你说一切与你无关!”

    承欢点点头。

    “记住,在辛家面前一点口风不好露出来。”

    她们缄默。

    过一刻承欢说:“如今说是非的乐趣少了许多。”

    “社会在进步中,到底掀人私隐,是鄙劣行为。”

    又隔一会儿,毛咏欣问:“那女子可长得美?”

    “美娇袅。”

    毛咏欣点点头,“他们后天结伴到外国旅行?”

    “听口气是。”

    毛咏欣说:“上一代盛行早婚,不到五十,子女已长大成人大学毕业,父母无事一身轻,对自己重新发生兴趣,一个个跑去恋爱,真是社会问题。”

    “你不赞成早生贵子?”

    “除非你打算四十二岁做外婆。”

    “迟生也不好,同子女会有代沟。”

    毛咏欣笑,“不生最好。”

    承欢把双臂枕在脑后,“大学里为何没有教我们如何做人的课程。”

    “资质聪颖不用教,像你我那样笨,教不会。”

    那夜承欢做梦,看到父亲向母亲解释:“我那么穷,有谁会介入我们当中,”接着,她看到母亲安慰地笑。

    承欢惊醒,第一次发觉穷有穷的好处,穷人生活单纯许多。

    尤其是麦来添,品性纯良从不搞花样镜。

    过一日,承欢试探地问辛家亮:“我想同你父亲商量一下宴会宾客的事宜。”

    “他明早有急事到欧洲去一个礼拜。”

    “啊。”

    “客人人数有出入无所谓,他不会计较。”

    “是到欧洲开会吗?”

    “有个印刷展览,他到日内瓦看最新机器。”

    “辛伯母没同去?”

    “她年头才去过。”

    “将来你到哪里我都会跟着。”

    “我看不会,”辛家亮笑说,“现在你都不大跟,都是我如影附形。”

    “人盯人没意思,我尊重人身自由,你爱到什么地方就什么地方,决定不回来,同我讲一声。”

    “这是什么话?”

    “心里话。”

    傍晚,承欢回家去。

    自窗口看到母亲躺在床上睡午觉未醒。

    一直以来,住所间隔都没有私隐可言,开门见山,任何人经过走廊,都可以自窗口张望,偏偏房门又对着窗口,一览无遗。

    承欢轻轻开了门,隔邻娄太太索性明目张胆地探头进来。

    “承欢,回娘家来了,有空吗?谈几句。”

    “娄太太进来喝杯茶。”

    “承欢,廿五年老邻居了。”

    “是,时间过得真快。”

    “小女小慧今年毕业,想同你请教一下前途问题。”

    承欢连忙说:“不敢当。”

    “我想她找份工作,赚钱帮补一下弟妹,她却想升学。”娄太太烦恼。

    “功课好吗?”

    “听说过得去,会考放榜好似六个优。”

    “啊,那真该给她升学。”

    “读个不休不是办法,两年预科三年大学,又来个五年,像什么话,岂非读到天老地荒,不如早些找出身好。”

    承欢感慨万分,多少父母准备好大学费用,子

    承欢记得毛毛说过:“我有你那样的母亲,我一辈子不用结婚。”

    麦太太这时说:“许伯母问我,‘承欢这样好女儿,你舍得她嫁人’,我只得答:‘没法子,家里太小住不下’。”

    承欢一时看着大海发愣。

    电话铃响,承欢大梦初醒。

    对方是辛伯母,“承欢,我正好找你,明日下午陪我喝下午茶好不好?”

    承欢一叠声答:“好好,一定一定。”

    辛伯母十分满意,“承欢你真热诚。”

    “我五点半下班。”

    “我来接你。”

    承欢做贼心虚,莫是辛伯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不可能,谈笑如常即可。

    这时麦太太站在厨房门口发愣,“我来拿什么?你瞧我这记性,巴巴的跑来,又忘记为啥事,年轻之际老听你外婆抱怨记性差,现在自己也一样。”

    她在椅子上坐下,天色已昏暗,承欢顺手开亮了灯。

    母亲头发仍然乌黑,可是缺少打理,十分蓬松。

    承欢坐到她身边,握住母亲的手。

    辛伯母是完全另外一回事。

    发型整齐时髦,一看便知道是高明师傅又染又熨又修剪的结果,巨必然定期护理,金钱花费不去说它,时间已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