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
“这匹蠢马,就跟主人一样死脑筋啊。”
弗雷低咒,瞪视站在眼前的一匹马。
漂亮的外表仿佛附有血统证明,乍看下非常高级、乖巧的马匹……可是一骑上去,就大声嘶鸣、剧烈挣扎,硬是不肯让弗雷驾驭。
“我要带你到主人那里,你就听话一下!”
他轻声说完,牵起雷欧波尔特的爱马帕拉贝拉姆的缰绳,无奈马匹仍怏怏不悦地用前脚抓地。
那个态度有一种绝不让主人雷欧波尔特之外的人骑乘的——气魄,就骑士之马而言,这种顽强不屈的性格确实值得敬佩;然而以现状来说,无异是冥顽不灵。
至于薇妮雅那匹预定一起带走的驴子,就跟外表一样乖巧听话……
“该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弗雷哼道,双手抱胸。
由于帕拉贝拉姆不肯听话,他已浪费了不少时间。
“既然是这种马,就该早点跟我讲啊。”
话虽如此,因为主人是那位雷欧波尔特,他也很可能只是无法掌握爱马的性格。不过,既然是雷欧波尔特的坐骑,或许也是一匹老实的好马。
“还是回去把雷欧带来吗?”
反正他也确认过旅馆附近没有埋伏者,回去把雷欧波尔特和帕希菲卡他们带来,直接从这里离开说不定比较快。
正当弗雷如此盘算时——
“——咦?”
弗雷察觉有气息接近,躲进饲料桶的阴影处。
气息来自旅馆方向,可能是旅馆的人听见帕拉贝拉姆的嘶鸣,前来查看究竟。
单手提着油灯的两个纤瘦身影从旅馆走出来。
两人都是年轻女子。
女子们走近帕拉贝拉姆,将油灯挂在一旁柱子的铁钩上,接着四下环顾。
突然间——
“——!!”
女子们探索般滑动的视线,猛然停在弗雷躲藏的饲料桶,就在那一瞬间,弗雷察觉出对方的身份。
正是此时——
“——喝!!”
女子们从嘴唇发出尖锐——既像呐喊又像单纯吐气的声音,双手从怀里取出投掷用短剑(er),直接射向弗雷。
四把短剑以微妙的间距及时间差飞来,弗雷闪身躲过其中三把,并迅速从袖口抽出刀子弹飞第四把。
金属声高高响起。
“你们——”
“你果然回来带走‘交通工具’,就跟谍报部的分析一样。”
女子们说完,悠然摆好架式。
对方也是高手,如此对峙就能切身体会。至少这两名女子绝非普通士兵——应该有杀人经验。
“灼热枪骑兵吗……”
“我们没有回答的义务。”
其中一名女子冷冷应道。
漆黑之鹰大概是担心弗雷可能认出自己人,才特地派遣其他部队。
“……旅馆的人怎么了?”
弗雷当然也有留意伏兵,正因如此,他事先确认过旅馆里的人数,以及周围没有埋伏的气息后,才悄悄溜到这里。
那时的确没有埋伏的气息。
而且根据雷欧波尔特他们的说法,那间旅馆只有一对负责经营的老夫妻。
换句话说——
“你们杀死那对夫妻了?”
“我们没有回答的义务。”
女子扬起微笑又说了一次。
为了瞒骗甚至不确定是否会出现的弗雷,这两名女子杀死了毫无关系的旅馆老板,调换身份。
“哎呀?你生气了?”另一名女子笑了。“我听说‘死灵’虽然是个孩子.不过是非常厉害的暗杀者呢。”
“…………”
确实如此。
弗雷也有杀人经验,而且不是一、两人,尽管从未杀过幼童,却也杀过女人和一无所知的普通人。
他没有立场责备女子们的行动,可是……
“每次看见你们这种过度熟悉手段、甚至放弃目的的家伙,就教人满肚子火。”
仿佛看见以前的自己——真的非常生气。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女子们从容笑道。
两人不可能输给一人——她们大概如此认为。
事实上,她们的确是高手,弗雷并非打不过她们,可是带着不肯听话的帕拉贝拉姆和驴子,终究没办法脱身。
而且——除了她们俩之外,很可能还有其他“敌人”冒充附近居民,倘若对方大举攻来,就连弗雷也难以应付。
“那么,不想死的话就告诉我们,废弃公主在哪里?”
“我没有回答的义务。”
弗雷模仿对方的语气道。
“我真不明白,你没有责任包庇她吧?”
“我想你们是不可能明白的,”弗雷浮起淡笑说:“像你们这种暗杀娼妇。”
“…………既然如此,就只好让你自己哀求招供了。”
如此说完,两名灼热枪骑兵同时扑向弗雷。
※※※※※
“——咦?”
雷欧波尔特抵达旅馆前面,侧头环顾周围。
因为他感到一股诡异的气息。
不——应该相反才对,周围的气息太淡了。
包括他投宿的旅馆,周围并排着好几幢建筑。室内当然有人居住,不论在休息也好,醒着也罢,照理说都会发出呼吸。
然而——
“怎么回事……?”
附近宛如无人的沙漠地带,没有一丝气息。
虽然可以感到——马、狗、猫,以及老鼠等——动物的生息,但至少没有人类的。这里明明是市区,飘散的气氛却非常接近废墟。
“莫非是军方发了什么避难命令?可是……”
有戒严令的话就可能如此——可是若真的空无一人,那忽隐忽现的气息又是什么?
感觉就像注视暗处忽明忽灭的烟火,某种锐气不时在荒野似的虚无地带猛烈爆发。
那股锐气——非常类似战斗的气氛。
“难道……”
雷欧波尔特一边低语,同时伸手按住后腰。
长骑剑放在帕希菲卡她们那里,小剑也放在旅馆——此刻雷欧波尔特身上只有备用中的备用武器,纯粹用来护身的短剑。
但是,假如正在战斗的是弗雷——
“——!”
尖锐的嘶鸣响起。
雷欧波尔特霎时就听出那是爱马帕拉贝拉姆的声音,以及——它正处于某种异常状态。若非遇到特殊情况,它也不会发出那种叫声。
“后面吗……!”
雷欧波尔特抽出短剑奔出。
他沿着旅馆外墙奔驰,绕到后方安置帕拉贝拉姆的马厩。
可是——
“——什么?”
雷欧波尔特只看见兴奋嘶鸣的帕拉贝拉姆、畏怯的驴子,以及损毁的饲料桶。
“怎么会这样……”
他喃喃自语,四下梭巡。
就在视线一隅——火花微闪。
“——?!”他一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肯定没看错,那是刀刃相击时进射的火花,但是……
“到底怎么了——”
“发什么呆!!右边!”
一声呼叫扑向雷欧波尔特的侧脸。
他半反射性举起的短剑——击中不知从哪掷来的刀子,将它弹开。
雷欧波尔特背脊骤然发寒。
刚才能够弹开那一刀,几乎是偶然。要是没有那声警告,掷来的刀子大概就会刺中他的鬓角。
“弗雷?!”
他环顾周围搜寻声音来源,还是看不见人影,然而——
(这就是暗杀者的战牛吗……!)
雷欧波尔特无声战栗,重新握好短剑。
夜色勾勒出无数的影子。
门柱的影子,废弃木桶的影子,庭园树木的影子。
藏身于黑影间,与之同化、在其间飞跃,在攻击瞬间释放气息,兵刃相交。发挥运动能力的极限,迅速改变位置,犹如幻影般出现、消失——
相较于那种站在固定地点,与敌人迎面交锋的正统派武术,这是风格截然不同的战斗方式。
“我没办法驾驭你的马!快点带走!”
声音从黑影缝隙间传来。
“可……可是——”
“我一个人绝对逃得掉!你先把马带走!”隐含怒气的击音降临。“你该担心的是那个人的安危!没时间理会其他人才对吧?!”
“…………”
雷欧波尔特奔向帕拉贝拉姆。
缰绳已经解开,他迅速替旁边的驴子卸下缰绳,跃上帕拉贝拉姆的背。
缓和不安的心情,他开始分析周围时而出现、时而消失的气息。
(我必须全神贯注——)
雷欧波尔特念咒似的告诫自己。
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但能够勉强捕捉到气息。
既然如此……自己应该能够反击。
(我必须全神贯注——要识破气息出现的瞬间、对方的呼吸,以及攻击模式。)
接下来——
“我就是不喜欢这样!”
雷欧波尔特大喊着扔出短剑。
当!
金属声与火花同时绽放。
就在火花后方,浮现一名面露诧色、脚步踉跄的女子身影。
同时——只见她的腹部插着一把小刀。
“你这家伙!”
下一刹那,黑暗中飞出一道影子跃上驴背大吼。
那是弗雷。
“也稍微听一下专家的意见呀!”
他边说边朝驴腹一踢。
雷欧波尔特在驴子旁催赶帕拉贝拉姆,一边说道:“你不是已经引退了?”
“老头子也比只会跟人硬碰硬的单纯骑士大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