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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3b1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三戒 > 第101章
    方小兰也被眼前的景象撩拨得有点兴奋起来,她脸上泛着红光,出神地瞪着那缓缓朝前移动的红伞。

    一串炮仗在大红雨伞上空炸开,那响亮的爆炸声把方小兰吓了一跳,她本能地用双手把耳朵捂住,接着响起的炮仗声变得低沉了,她于是又探出脑袋往下看。一封封的炮仗在内街地上、在新人和伴送的队伍上头炸开,那是站在巷口和内街这头的男青年——大佬的朋友们正频密操作的杰作。炮仗早撕开了封口,拉出了引线,很方便男青年们快捷地用香烟点燃往新人面前扔。

    当地风俗,炮仗越响、满地红纸屑越多,办喜事人家就越喜庆,也越有面子。因为有大襟嫂撑伞遮挡,扔往上空的炮仗炸不到新郎新娘的头上脸上,而扔在一对新人面前的炮仗都很有分寸地拉开距离,不过总有随意乱窜的炮仗会炸到新郎新娘的身上、腿上,那震耳欲聋的炮仗声更叫人心惊肉跳。

    送亲的队伍早已溃不成军。刚下花车的时候,这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青姑娘们,还成队形地紧跟在一对新人的后头,足足有二十多人,很有声势。她们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和新娘含蓄的笑容相比,她们笑得更开心、更放肆,仿佛她们比新娘更幸福。炮仗在大红雨伞前面响起,她们捂上双耳,脚步便慢了下来,待得离欧巷越近,而炮仗越来越频密地在她们头上、脚上炸开的时候,她们在一声声惊叫中终于明白,是接亲的那伙男青年在报复她们。

    女仔人家感到很害怕的一样东西便是炮仗,先是有胆小的逃离队伍,跟着看热闹的群众向后撤离,待恶作剧的男青年们专往她们队伍扔炮仗,她们便像打散了的溃兵逃命般拼命跑,跑到安全地带才惊魂初定地站下观望。有个姑娘把鞋也跑掉了,可她只顾着往后跑,那敢在如战場般烟屑弥漫的地方停留?

    “真可恶!呢班衰仔(这班坏小子)不守规矩。”“哎呀,我的新裤子也给烧坏了。”“我的妈吔,可把我吓坏了……”姑娘们忿忿不平地发议论,对这伙男青年恨得牙痒痒的。

    她们都忘了是她们先恶作剧,忘了刚刚在新娘家,任凭接亲的男青年们好话说了一箩又一箩,利是(红包)接一次又一次,就是刁难着不开门,不让新郎进屋把新娘接走。她们嘻嘻哈哈的闹得好不开心、好不得意。对着这群既陌生却又低声下气的男青年们,对着一身光鲜的靓仔新郎,也就是这样的时刻,姑娘们一改平时低眉颌首的模样,变得高高在上,趾高气扬。如果不是新娘怕弄过了火让新郎心焦,怕误了吉日良辰,示意她们开门,她们还会肆无忌惮地玩下去。她们并不是贪图多要开门利是,而是这民俗让她们沾了光,终于可以在男人们面前尽情威风了一把。

    这时新人已经走到巷口,在大衿嫂的示意下停下来。方清的细佬(弟弟)方坚让站在巷口的人散开,自己跑回巷子里去,一点着了门口那挂三万头的炮仗,便像猫般地蹿回屋子里去。那炮仗于是急风暴雨般燃放鸣响起来。

    大炮仗一响,方小兰见男青年们便停止了燃放小炮仗。他们就站在她的眼皮底下,这时她认出了一个熟悉的个头,那就是斜对门的欧灿辉。

    欧灿辉比方小兰大三岁,对人很有礼貌,和大佬又是好朋友,方小兰对他很有好感,见了面常打招呼,不像碰见隔壁的牛精洪,碰见了也赶快低头加快脚步。

    牛精洪是和她家仅一墙之隔的邻居,听说他家和方家有过节,方小兰便自觉疏远阮家的人。不过这牛精洪却和欧灿辉是老友兼死党,两人经常同出同入,形影不离,这使方小兰猜估不透,也很不以为然,不过这些事她也没怎么往心里装。

    仿佛头上长了眼睛,欧灿辉抬起头往上张望,和方小兰四目触碰,便咧嘴一笑,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方小兰也一笑,却见欧灿辉拿出一封炮仗向她示了示意,便拿香烟点燃,跟着一扬手便向窗口扔上来。

    方小兰吓得怪叫一声,猛的缩回身子,抱头捂耳躲在窗下,心里还卟卟的乱跳。两个小表妹也醒悟过来,赶忙跟着缩身抱头捂耳朵。

    只听“卟”的一声,那封炮仗就落在房间中央楼板上,几个女孩子的心都快跳到喉咙上了,把脸转向木板壁,抱着头下意识地咬紧牙关。等了好一会,那炮仗始终沒有响起来,方小兰松了一口气,扭头看了看,确认炮仗真的不会炸响了,才站起来走过去,捡起一看,这炮仗连封口也没拆,完完整整的,显然是欧灿辉和她开玩笑。

    方小兰恼火地走回窗口向下张望,见欧灿辉抬起头,朝她咧嘴一笑,又做了个调皮的鬼脸。方小兰心一动,举起了的手便停了下来,她没把炮仗扔向欧灿辉,却把它拿在手里把玩。

    这时听得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那挂三万头的大炮仗燃放完了,又见大红伞向巷子移动,方小兰便叫上两个小表妹,急忙跑下楼去客厅瞧热闹。新人入屋,要斟茶拜高堂、拜至亲长辈、拜舅公老爷,很有热闹可瞧呢!

    二

    方清举办新婚大礼,欧灿辉自然鞍前马后的为好朋友帮忙出力。因为晚上新婚喜宴就设在金龙酒家,他特意换上了一件算是最好的的白衬衣,佩戴着伴郎红绸襟花,和几个同样佩戴红绸襟花的伴郎、伴娘跟着新老爷新奶奶方树开夫妇、新郎新娘站在酒家门口迎候宾客。

    欧灿辉父母带着儿子灿耀、灿荣来到金龙酒家,方树开夫妇见欧家老少来了,喜气洋洋的忙迎上打招呼。

    欧灿辉父亲叫欧国能,是市家具厂的油漆工,母亲欧婶是家庭妇女,这个家就靠欧国能几十块钱的工资维持,家里的困窘可想而知,三年前大儿子欧灿辉出来参加了工作,家里才算松动了一点,不过从欧家老小的衣着,还是一眼就看出这家人是低收入人家。只是虽然家穷,灿辉父母和两个弟弟的衣服还是很整洁的。

    见方树开夫妇、还有新郎新娘和伴郎、伴娘都站在门口迎候来宾,方树开又热情地远远就伸出了手,欧国能忙赶上前去热烈地和方树开握手,嘴上连声说恭喜恭喜。他掏出一个红纸包着的利是交到方树开手上,又连声说,一点小意思,实在不成敬意。确实,一想到红纸里包的是二十块钱,欧国能便感到脸上发烫。二十块钱的贺礼是寒碜了点,但它已经是欧国能月工资的三份之一,全家人半个月的伙食费呀!

    二十六岁的新郎方清还是那套毕挺的西装,因为比新娘高了半个头,更显得气宇轩昂,春风满面。娇小的新娘林珊珊却换了一袭洁白的婚纱,头上梳理的是新娘晚妆,更显得楚楚动人,都笑着和欧家老少打招呼。方家的老二方华早站了出来,笑着叫了声欧叔、欧婶,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先一步作引领。

    进了金龙酒家,见大厅上已经坐了七、八成宾客,安排欧家老少找着位子坐下了,方华才转身走回去,正巧欧灿辉也引领完几个宾客往外走,方华便和欧灿辉并排走,边走边笑着对欧灿辉说:“都说女大十八变,我看男大也十八变,灿辉,你是越大越靓仔。”

    欧灿辉腼腆的笑了笑,不禁多看了方华几眼。方华比他大几岁,原来在石油公司坐办公室,因为喜欢唱歌,一年前和父母大吵一場,不管不顾的辞去公职,跟着男朋友参加一个歌舞“团”,到处去演出,一年当中极少回家。因为跑的地方多了,方华衣着打扮有点另类,身上有点“洋气”,连说话都带穗音(标准的广州话)。

    方家几兄妹都的长得不错,这天方华长发披肩,穿了一套墨绿色的西装裙,胸前还别了一枚银白色的蝴蝶别针,更显得漂亮又洒脱。欧灿辉便说,华姐,什么时候饮你的喜酒?

    方华嫣然一笑,说,我爸妈都不急,皇帝不急太监急什么?

    欧灿辉挠挠头笑了笑,因为和方家几兄妹都极熟,平日都是没有什么拘束的,这时便调皮地想斗斗嘴皮,因见方小兰引领着欧巷巷尾的麦老师夫妇走过来,便改变了主意,热情地转身引带两位老人,让方小兰跟着家姐回到门口迎宾。他知道安排了自己一家和麦老师夫妇、还有阮桂洪一家共一桌。因阮桂洪一家还未到,便坐下来跟着父亲和麦老师夫妇很亲切地交谈起来。

    麦老师、朱老师夫妇都是前年退休的小学教师,文质彬彬,对人热情有礼,很得街坊邻里的敬重。麦老师的儿子麦巨洲在市文化局工作,写诗很有名,已经搬出欧巷在文化局宿舍住。文化人大概都有点怪癖,这麦巨洲不大常回欧巷探望父母,只是在逢年过节才和妻女回欧巷来,见了人神情也怪怪的,昂首挺胸,不喜欢和人打招呼说话。麦巨洲原来还有个哥哥,读完大学到大西北搞勘探,不幸遭遇事故,至今连尸骸也未寻到,巷里的人都很同情麦老师夫妇。

    麦老师正和欧国能说起沙坊那个地方传统的浴佛风俗,倒是勾起灿辉对山区老家的记忆。老家那个地方有一个别的地方也难一见的古老风俗,就是每年农历六月初六,村里要把祠堂里的佛像抬到村边的小河里,把蒙在佛像表面的灰尘洗个干净,叫做浴佛。参加浴佛的,必须是未成年的男孩女孩。欧国能虽然生在县城,但对山区老家有一种难忘难舍的情结,四年前老家那条村子恢复了浴佛的古老传统聚会活动,第二年欧国能接到乡亲的通知,特意请了一天假,把三个儿子都带回老家参加这项在文革中被迫停止了的乡村盛会。

    麦老师国字口脸,虽年过六旬,头上不见一丝白发,性格开朗,平日见他都是精神抖擞的,退休后不甘寂寞,和一些志同道合的老同志参加了市关心青少年工作委员会(简称关工委),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对山区贫困和教育的落后奔走呼号,热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