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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3b1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三戒 > 第104章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在身上衣服上擦了擦,就往伤口上又刺又划,见有黑色毒液流出,便停止刀刺,他箩筐里就带有蛇药,急忙找出蛇药,那是一小包碾成碎未的黄褐色药粉,陈满也不管那么多了,捉住姑娘的脚,把蛇药全倒在伤口周围半寸远的地方,下方处却留一个缺口不敷药。

    陈满知道这只能解燃眉之急,见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快步走过来,也顾不上寒暄,开口便问,你有冇单车(自行车)?

    那人正是队长,听得有异往常的呼叫,跑来一看,已知是这个女工遭蛇咬伤,心里发急,见这个收买佬开口却是问有冇单车,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收买佬又急着问在哪里?队长给收买佬不喘气的问话弄得脑子还没转过来,随手向远处场部办公室一指,收买佬急急说了句“我去找蛇妹来”,拨腿就向队長指的方向跑。跑了两步又掉头,急急地对姑娘旁边的妇女说,“隔十来分钟给她松一松再绑上。”说完又急急往外跑。

    队长这才醒悟过来,一摸裤袋掏出单车锁匙,急忙叫了一声“锁匙”,收买佬已是跑远了,队长“唉”了一声,对卢少容旁边的妇女说,按着她的脚,不要让毒上行,也急忙追收买佬去。场部办公室外面有七、八部单车,收买佬即使找到单车也沒用,他要赶上收买佬,用锁匙打开单车锁才行。

    待陈满满头大汗载着蛇妹赶来,卢少容已经昏迷过去。也幸好卢少容遇上陈满,陈满身上带的蛇药,是蛇妹家祖传秘方特制的,有对蛇毒有特效的刁竹、牛椒子、一枝黄花、独脚丝茅、半边莲、七叶一枝花等药物。伤者只要还有一口气,把蛇药敷上,能把伤者从鬼门关口拉回来。也幸好蛇妹半刻也不躭误,赶得及时,经全力施为,采用中西结合注射药物、內服外敷,卢少容才算捡回了一条小命。又经蛇妹父女精心医治调理,卢少容便慢慢伤愈复原。

    这个蛇妹,在清源算得上家喻户晓的人物。她住在欧巷隔离欧二巷,父亲是个土医生,祖传的蛇医蛇药,活人无数,家里客厅三面墙都挂满送来的答谢锦旗,城乡有名;蛇妹年纪轻轻,是家中独女,自小便秉承父志,跟着父亲学医,人称蛇妹,都把她的本名忘了。

    陈满和蛇妹同学九年,他和被视为另类的蛇妹自小受同学岐视,俩人同病相怜,竟是心照不宣,后来成了好朋友。也幸得蛇妹原本担心陈满到处乱走,给了一些蛇药作防身之用,卢少容遭帔咬时又碰巧遇上陈满,不然就可能因救治不及时而毒发身亡。

    卢少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身体好了一点,便买了礼物,又拿布票到百货大楼剪布做了一件衣服,专程到内街登门拜谢蛇妹及陈满。

    卢少容从此结识了陈满,她见陈满孤身一人,年纪轻轻就做了收买佬,虽然不是吃皇粮的正当工作,但陈满性情豁达开朗,模样也周正,待人接物和蔼有礼,遇事不温不火,接触了几次,一颗少女的心竟神差鬼使地放到了陈满身上。

    陈满出身卑贱,皆因祖上都是做收买佬的,算是祖传的行当,社会上给人叫做收买佬。七十二行中,就有收买(收破烂)这一行。旧时收买佬挑一担箩筐在肩,手里摇一面没巴掌大的小铜锣,穿街过巷,城乡乱窜,叮叮当当,嘴里时时高声吆喝:“鹅毛鸭毛换火柴——”“收买烂铜烂铁锡——”换一些蝇头小利谋生,社会地位却是极其低下,连下九流也不入的。陈满祖上都是做收买佬的,算是祖传的行当,七十二行中,就有这一行。旧时收买佬挑一担箩筐在肩,手里摇一面没巴掌大的小铜锣,穿街过巷,城乡乱窜,叮叮当当,嘴里时时高声吆喝:“鹅毛鸭毛换火柴……”换一些蝇头小利谋生,社会地位却是极其低下,连下九流也不入的。

    到了陈满父亲这一辈,无意中发了一笔横财——人们传说,大约是无意中收到了极值钱的东西。陈满父亲于是在乡下买田,在城里买屋买铺,不但做富人收租,还学人做起了买卖。他原想借此脫胎换骨,不让独生儿子再走父辈老路。

    不料才当了两年暴发户,共产党来了,第二年土改给划了个工商业地主,先是乡下的田地给没收,分配给了无地或少地的贫下中农,接着是铺面也给没收充公。偏是屋漏又逢连夜雨,才住了几年的大屋莫名其妙遭遇祝融,连累那一片房屋尽成灰砾之地,这一把火又把他们打回原形,老天爷给他家开了一次殘酷的玩笑。

    幸好政府没有不管不顾,安排他家住进了欧巷巷尾的小平房。陈满后来才知道,那些小平房原是从欧宅没收充公的。陈满其时十岁,母亲那年又惊又怕,重病之下撒手西归,父亲上了五类份子的黑名册,陈满读小学时,竟是连红领巾也没资格戴。到了一九五七年,陈满读完初中,早已重操旧业的父亲也染上重病,陈满那时已知道家庭出身不好,到处遭受岐视白眼,为养家糊口,出乎老师和同学意外,咬咬牙挑起了父亲的旧箩筐,做起了收买佬。

    三年后病痛缠身的父亲去世,陈满已经对做收买佬这一行做出了感惰,便绝了转行换工的念头。只是身份卑贱,加上有自卑心,孑然一身嗟咜度日,当日情急中意外救了卢少容,知道卢少容也是家庭出身不好,正是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又见卢少容是真心喜欢自己,他也喜欢卢少容生得清秀,性格温顺。那一年他已经25岁了,正是怀春求偶的年龄,见年轻俊俏的卢少容中意他,一颗原被冷冰包裹的心开始融化,不由自主也堕入了爱河。

    卢少容常常到陈满家里帮着缝洗浆刷,里里外外执拾打理,有时还买菜做饭,等他进屋,便端上一盆清水让他洗手洗脸,然后摆开饭菜,先端给他一碗湯暖暖肚子,那一餐饭两人有讲有笑,那是何其温馨。

    吃过饭,卢少容自去厨房洗涮,陈满却找出二胡,依依呀呀地拉起来;卢少容执拾好了,出来小客厅坐在一旁,手托脸腮专心听他拉曲子,虽然拉的是革命歌曲,也拉得悦耳动听。这时两人心境祥和,破旧小平房中自有一番温暖情景,陈满心里便认准了和卢少容做一世夫妻。

    两人来往了近一年,就差一层薄纸没有捅破,陈满已经悄悄筹备结婚的事。不料风云突变,自翊与世无争的陈满,竟给造反派揪斗,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复辟之心不死,要他交待在红旗派据点往来进出、秘密联络的事,批斗他是“挑动群众斗群众”的黑手,是“居心叵测的秘密联络员”。

    陈满大呼寃枉,这莫须有的事他哪里能坦白交待清楚?于是给关押起来,在押回街道的批斗会和晚上秘密审问中,更少不了受皮肉之苦。陈满有理说不清,有寃无路诉,只好咬实牙关,捱斗受苦,心中牵挂的,便是意中人卢少容,有时想起自己的命运,也不禁悄然垂泪。

    其时是1967年,县城造反派分裂成两大派:东风派和红旗派。东风派人多势众,得到武装部解放军支持,自翊为代表正确方向的革命派。红旗派人数虽少,却意志坚定,斗志昂揚,据守多个据点,誓同东风派血战到底。陈满原当逍遥派,置身事外,从不关心两派是与非,县城发生两派武斗,真枪实弹打死了人,他也没有感到害怕,每日只是担着箩筐到处收破烂。

    陈满因有了要结婚的想头,一门心思要多揾一点钱,每日穿街过巷更勤,碰上红旗派的人叫进去据点收点破烂换些火柴糖果饼干,他敢直进直出,也不担心造反派会对他动枪动拳。不料祸从此起,给关进东风派的总部里,虽然没有饿着,开头受了皮肉之苦,后来却丧失人身自由,徒呼奈何。

    关了大半个月,解放军支左部队进驻县城,制止武斗,促进联合,陈满才获得自由,急急回到家中,见家里整齐清洁,知道是卢少容帮他执拾的,心中一热,便急不可待地去卢家找她。

    卢少容见了他,先是情不自禁的惊喜万分,跟着却又低下头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痛苦万分的告诉他,家里已经作主要她嫁给住在欧巷巷口的方树开,以后不会去他的家,要他也不要再来找她。

    兴冲冲的陈满如遭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待想再问清楚,卢少容已经泪流满脸,把他家的门匙交还给他,转身跑回家去还关上大门。

    陈满恍如雷击,顿时想起自己的出身遭遇,心如刀割,那天也不知是怎样走回欧巷的,回到家,悲悲切切,见着墙上挂着的二胡,忍不住便取下来,拉出了如泣如诉的曲调,那眼泪却是止不住如线般往下流……

    听得有轻轻的脚步声走进屋里,陈满也不理会,那二胡曲调正淒切地诉出他的心声,他这时万念俱灰,连死的念头也有,也就不管不顾的拉着,连头也不愿抬。

    进门来的是欧巷最內头住户的麦老师。麦老师这年30多岁,夫妻二人都在县城第三小学当老师,斯斯文文的,却是根正苗红,正牌的贫下中农出身,共产党员。家里有两个男孩,都在三小上小学,只是文革风暴加武斗狂潮,学校早停了课,麦老师夫妇都没有参加造反派,便躲在家里照管小孩。虽不敢像文革前那样教孩子读唐诗宋词元曲,但教孩子读毛主席语录、毛主席诗词,却是冠冕堂皇,理直气壮。

    麦老师夫妇对文化大革命很不理解,自运动开展以来也迷惘惶惑。这晚听上门动员揭发批判陈满的街道小组長崔兰好说起,才知道陈满家庭历史也是有污点的。两家因为隔着水井相对而居,陈满卑谦有礼,对为人和蔼親善的麦老师夫妇甚为尊重,平日两家关系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