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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3b1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三戒 > 第176章
    陈姨这时说,细路仔(小孩子)要教不要打,细皮嫩肉,很容易受伤的,不要上火生气,细路仔要慢慢慢教……陈姨细声细语劝说,大约也想起自家儿子陈昊天,几年前也是调皮百厌不懂事,给父亲一阵暴打就堵气离家的,如今欧国能怒气冲冲,一条巷住了二十多年,她知道欧国能的脾气,火气上来会把儿子往死里打,所以就忙着告诫他控制好脾气。

    欧国能铁青着脸,这时也懊悔打了大仔。稍一冷静想想,就知道是灿耀惹起的,大仔越来越懂事了,要管教细佬,定是灿耀牛精不听大佬的,兄弟自然就起冲突。这几年他再沒有对儿子动过一下指头,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控制不住自己。这时他冷静下来,见方清阿嫲用手抚摸屁股,忙上前关切洵问,阿嫲,有没有跌伤?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方清阿嫲摇摇头说,不碍事,哪有这么矜贵,跌一下就要去医院?我没事。唉,仔女细(孩子小),老是盼望他快点长高快大,到大了,又担心调皮百厌,真是操不完的心啊……

    欧国能耐着性子听她唠叨了好一阵,才轻扶着她回到家门口才回头。回到屋里见欧灿辉坐着发呆,就走回房,找了一瓶佛山冯了性药酒出来,对儿子说,搽一搽就好了。说完又回房,拿了一些修补辅料走了。

    欧灿辉知道父亲消了火气,也就放下心来。到晚上吃过饭,他在厨房洗碗,听得父亲开口教训灿耀,语气虽严厉,却不是火气冲天,总算是放下心头大石——父亲的脾气发作起来,灿耀就有苦头吃了。白天父亲那一脚,直到现在大腿还隐隐作疼呢!

    幸好第二天就有了好消息,华仔表哥在云南接了一个大工程,令欧灿辉欣喜若狂。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想着半个月后去云南的事。华仔表哥说了,这一去要等到过年才能回来,家里的事要好好安排一下。现在令他不放心的是细佬灿耀。书不愿读了,想来就算强迫他也没有用,但他才刚满十六岁,能做什么?再说现在也不好找工作,父亲晚上有时长吁短叹,欧灿辉自己也不好受。若实在没办法,也只好求华仔表哥,让他同意也带灿耀一齐去云南,让这个调皮的细佬跟在自己身边,父亲大约也会同意的。

    回到欧巷,刚想开门进屋,又改变主意,先到市场买了菜才回家。在家里闲着没事,他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红楼梦,看了几行又看不下去。手里拿着红楼梦,心里一动,他想起了郑叔,便把书放下,到楼上看了看,灿耀还在床上蒙头大睡,摇了摇头,找出郑叔的地址,便关好门走出来。

    在落凤岗结识的这个郑叔,真是一个奇特的人。按照郑叔的说法,他在40岁前的经历,完整说出来就是另一部版本的《悲惨世界》,所以郑叔极少提及过去。欧灿辉相信郑叔绝不是哗众取宠,是郑叔使他第一次对那句“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的名言产生了怀疑,不过那只是一闪念,但郑叔青少年时期有悲惨遭遇,令他从心底和郑叔产生了共鸣——他也遭遇到人生的双重打击:丧失工作和丧母,和郑叔的悲惨遭遇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欧灿辉后来才明白,国家机器对一个公民的打压摧残,才是真正的凄惨。祖国是母亲,中国人讲究百行孝为先,母亲做错了事,你甚至不能公开批评它,甚至腹谤也是不孝……

    这时欧灿辉还未懂得思考这些深奥的政治问题,不过他本能地觉得和郑叔很亲近。他觉得慈祥的郑叔充满睿智而又平易近人,他有什么烦恼也愿意和郑叔诉说。

    郑叔留给欧灿辉的地址是塘仔边,欧灿辉知道在工人文化宫后面,那里密密麻麻全是居民老房子。到了那里却不难找,那是一幢没有改建的民房,从外面看屋脊很高,里面应该是两层的。屋脊两头还飞起斗檐。外墙是已经变成灰白色的青砖,最高处约有五十公分宽的彩绘,从瓦沿直上房顶又斜下至屋后瓦沿,许是年代久了,日哂雨淋,彩绘上的图案已给岁月冲测得无影无踪,只剩灰蓝的底色,和灰白的古旧青砖默默地承受着日月的轮回。

    欧灿辉还没走到郑叔的住宅,一阵丝弦乐曲便悠悠扬扬地传进他的耳际,一个花旦正凄婉的唱着粤曲:“珠帘卷处人愁绝,只为了一曲《窦娥冤》……”欧灿辉便知道,这是居民中的粤曲私伙局在聚会,这些粤曲发烧友正以曲会友,演练曲目。但听唱得有板有眼,声情并茂,不禁也颔首赞好。

    待得走近,大门口围着好几个人正朝里观望。欧灿辉靠近了看,见屋里客厅极宽敞,灯光明亮,五、六个上了年纪的人,手操乐器正为演唱者伴奏,旁边还坐了十来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脸上都洋溢着开心愉快的表情,在看着演唱。演唱者是一个年近不惑的半老徐娘,身段优雅,还做着动作,举手投足之间,也另有一番风韵。

    郑叔也坐在一边,边跟着低声吟唱边用手击节,一转眼间看见欧灿辉,先是一楞,继而高兴地起身,走过来招呼欧灿辉,辉仔,你来啦,屋里坐。

    郑叔想带欧灿辉入屋,转而一想,便走出屋子,引领欧灿辉走过几间屋,到了街角那间士多(小卖部),跟老板娘打招呼,六婶,家里太吵,借个地方坐一坐。

    热情爽朗的六婶便说,好啊,郑叔你随便。

    欧灿辉跟着郑叔进了屋,就说,郑叔,好雅兴啊!家里这么热闹。

    郑叔便说,我两公婆都喜欢唱粤曲,家里地方大,就成了私伙局地方了。因为要参加中秋汇演,大家便抓紧时间排练,所以白天也热闹了。

    郑叔你也上台演出?欧灿辉不禁好奇地问。

    我那水平还上不了台,我只是爱凑这个热闹就是了。大家高兴,我俩公婆也开心。郑叔笑呵呵地说,又关切地问,怎么,今天不用开工?

    看见郑叔慈祥关爱的脸容,郑叔像是一个很亲的亲人那种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欧灿辉忍不住把从郑叔乡下回来后的情况,还有家里的情况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说完了,竟觉得心里舒暢了不少,又囁嚅着说,郑叔,我出去揾食,怎样艰苦困难我都捱得,就是对家里放心不下。

    郑叔看着欧灿辉,眼里流露赞赏的目光说,辉仔,难得你懂得为父分忧。他想了想,又说,如果你细佬愿意,我可以介绍他到南海我个仔那里,他有一个汽修厂,安置个把人(一、两个人)没有问题。你回去和老豆商量一下,愿意去,就带你细佬来见我。

    欧灿辉喜出望外,满腔感激的话堵在肚里说不出来,这时郑叔已经站起来,说,辉仔,现在出来社会做事,你也知道艰难的了,碰上什么难处,即管来找我,我能帮的尽量帮就是了。

    欧灿辉由衷地说,郑叔,我真不知怎么感激你……

    郑叔就说,辉仔,你真要感激我,那就记着我说过的话,要正正当当做人,不要学坏,这就对得起我、也对得起你老豆了。我对你还是有信心的。说着,又乐哈哈地笑了。

    欧灿辉很感动地点点头。他很庆幸认识了郑叔,郑叔对他这般热心腸,这又令他很感动,也使他像卸下了压在心上的石头。

    告别了郑叔回到家里,灿耀还懒洋洋地赖在床上睡懒觉,听大佬一说,马上就从床上跳起来,大声叫道,大佬,我去!

    欧灿辉说,我就怕你大懒虫般,干不了三天就给人赶回来……

    灿耀说,你以为我想睡懒觉?我最想学开车了,有这样的机会,我保证勤力。大佬,多谢你!

    欧灿辉做好中午饭,等父亲中午回来,便和父亲说了。父亲很高兴,老是皱着的眉头也舒展了,说,明天买点水果去见郑叔,晚上请他来家吃餐饭,我要当面感谢他。又对灿耀说,你要生生性性(懂事听话),用心学习,做工要落力,千祈不要偷懒;出门在外,要自己照顾自己,不要使性子,千祈不要和人吵架打架……

    父亲唠唠叨叨的说了许多,灿耀竟是乖了许多,老老实实地听父亲谆谆教诲。

    第二章第一至三节

    第二章

    一

    华仔表哥摊了底牌,他去云南搞装修工程是幌子,实际是要去开赌档。

    欧灿辉觉得厄运又一次来到他身上。华仔表哥不在这里搞工程,偏要到云南去偷偷做触犯法律的赌档,不跟着去,不但得失了(无意中得罪了)华仔表哥和阮桂洪,打工挣钱的路子也断了。过了两天他去找华仔表哥介绍的胡春老板,人家对他倒是很客气,眼里却尽是疑惑,嘴上也是敷衍。欧灿辉算是明白了“同行是冤家”这句话。

    他去找鸡虫陈永松,却给鸡虫老婆,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妇女没好气地打发掉。后来才知道鸡虫去叫鸡中了招(染上性病),老婆在家打翻了醋缸,他这时找上门真正自讨无趣。他也去过找曹师傅和白志毅这些拍档工友,他们也是爱莫能助──都是打工仔,给原来跟开的老板撇开了,树倒猢狲散,自己还顾不过来,也就帮不上欧灿辉忙,不过都答应有门路就通知欧灿辉。

    欧灿辉这时意外地收到了陈月媚的来信。到了上海交大读书的陈月媚还惦记着他这个儿时朋友,虽然信很短,而且还嘱托他关心和照顾她的父母。陈月媚对他的问候和良好祝愿,令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时他坚信没去云南是对的,行差踏错一步,自己就不能坦然面对陈月媚和其他亲戚朋友。上海的来信触发了欧灿辉到深圳的念头,投奔阿球去!做回饮食老本行就是了。

    正想出门去给阿球打电话,意外地看见父亲走回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