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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3b1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三戒 > 第197章
    欧德庭却仍在生气。树大有枯枝,族大有乞儿(乞丐)。八个子女,总有不成材不成器的,总教当父母的有操不完的心。二子海平已经搬了出去,这还罢了,如今家里还有两个,头发白了还要为他们担心。还有一个就是霞女了,霞女在家玩了两年,当初都安排好去交委上班的,听说给安排去北江大桥收费站,这个娇生惯养的女儿就打了退堂鼓。况且她有一个怪病,每月例假来时,会疼得死去活来一般,躺在床上披头散发的,看着就令人心痛。后来从老伴口中得知,女儿这个例假疼痛,是因为子宫后倾,没有什么办法的,只能吃些药止止疼,大约等结了婚生了小孩,疼痛症状会减轻。女儿大约也因为这见不得人的“病”,不愿到单位上班。谁知稍一纵容,女儿就成了养尊处优的小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她怎么想。

    欧德庭还坐在客厅中生闷气,见四婶离开客厅,走入院子,想发问她要到哪里去,继而一想她必是去找满记老婆,原想出声不让她去,但又叹了一口气,不管她了。

    四婶果然是去找陈姨。拉开趟栊门三两步就到了陈满家门口。叫了一声陈姨,便听得屋内满记应了一声,跟着便开了门,见是四婶,忙笑着往屋里让:“是四婶呵,屋里坐。”陈姨也迎了上来,笑着和四婶打招呼,又拉过一把矮竹椅子让四婶坐。

    陈满的家算得上清贫,平房瓦顶,也是一间火筒屋,不过和欧宅南北纵深相反,陈满家是东西长、南北窄。进门是一个七、八平方的小客厅,小客厅一人多高的木板后面,是满记夫妻的住房,住房靠北贴墙这头还搭了一个小阁楼,上面堆了一些木箱纸箱之类杂物;睡房后面是一个小天井、小厨房,然后是月媚狭小的住房。

    陈满家的客厅没有什么摆设,只有一台17英吋的老式小彩电,有一台很旧的蝴蝶牌衣车(脚踏缝纫机),客厅的几張矮椅子都是竹的,还有一张旧得掉了漆的小园木桌,大约是吃饭用的。

    四婶在欧巷里和陈姨最说得来,交往近卅年,陈满家虽穷,却从未开口求过四婶或其他人,四婶家清出来的废旧物料叫陈满收了,陈满也一样照算好钱给回四婶,四婶若是不要,陈满便放在她家不由四婶不收。倒是四婶吃了陈满不少北江河鲜,有一次还拿了一只北江水鱼,清敦了吃很是滋补,欧德庭便说那晚睡得香甜。不过陈满从未特意送鱼上门,都是碰巧遇着了,陈满总是很诚挚的让四婶挑一些回去吃,你不拿他还不高兴。

    陈姨虽有殘疾,但对人不卑不亢,见四婶没有岐视她,也和四婶多说话,二十多年了,和四婶竟变得很亲近,四婶有什么心事也愿对陈姨诉说。今天她满腹心事,又来找陈姨说说,并且也有事要求陈姨帮忙。

    原来当地人迷信,碰上什么不如意事,有些妇人便去找神婆问米。后生一辈不懂这些,上了年纪的却总有办法找到神婆问米,解决疑难,消灾祛病。十余年前四婶家出了一件尴尬事,便是由陈姨带着,去附城乡下找了一次神婆。尴尬事的主角便是四婶的二儿子欧海平。

    欧海平自小聪明伶俐,读书成绩好,当了几年知识,恢愎高考第一年便考上武汉医科大学,毕业后如愿分配回家乡,在市中医院担任牙科医生,跟着结婚生子,明眼人都说他事业有成,家庭幸福。不料有一天却给抓到了派出所,弄得满城沸沸扬扬,欧德庭夫妇早出晚归,羞于见人。

    皆因那时很多人家中都没有卫生间,如要大便,就要上公共厕所。七十年代未公共厕所还是老式的,男女如厕要上二楼,楼板是木板拼搭而成,地下便是堆积粪便,方便农民定期进城挑运回乡下作肥料。那天有妇女如厕,刚脱了裤子蹲下,偶然发现下面粪堆旁有一双男人腿脚,知是下面有坏人偷窥,这妇女却有主见,拉上裤子飞奔下楼先锁上木门,然后大声呼叫。

    这一下自然惊动街坊,顿时围了一群人,群情汹湧,待居委会的干部来了,打开门瓮中捉鳖,把在黑洞洞的地下屎库无路可逃的人生擒活捉,千夫所指中扭送到派出所。

    想那厕所二楼有四米多高,在地上往上望,能望出什么了?但偏就有人不怕屎尿臭,不怕脚沾上屎尿污槽邋遢,就是要偷窥妇人大小便,这回抓着了送到派出所时,鞋子、裤腿还沾着屎尿,但看那人,衣着整洁,斯斯文文,白衬衣上还插着一技钢笔,一看就像个国家干部。

    围观群众和派出所的人觉得奇怪,一审问,这人并非神经错乱的傻佬(疯子),言语清晰,交代清楚,原来是市中医院的医生,姓欧名海平。再审问,交代已在三、四个公厕做过十次八次这样的事,问他为何做这样的事,他倒是满脸羞愧,低首无言。

    为这事欧海平受了单位严厉处分,老婆也差点和他离婚。欧德庭更是愁腸百结,脸目无光,觉得此事把欧家的颜脸丢尽了。四婶便怀疑有鬼蛊作祟,不然好好一个人,知书识礼的,怎会跑到如此不堪的地方去?而且又是学医的,又是有了老婆的,有什么没见过?!

    四婶烦闷之际,忍不住和陈姨诉说了满腔冤屈。陈姨亦不相信待人彬彬有礼的欧海平会做出这不可理喻的举动,便说,莫不是欧海平撞了什么邪,又或是家里老屋有什么不妥?这时海平一家三口,仍是跟父母住在一起,陈姨直言不讳,四婶原就信神信鬼,这时更慌张起来。

    陈姨又说,四婶別慌,如你愿意,我可带你去附城那地方找神婆问米,那神婆很灵的,四面八乡都有很多人找她。四婶点点头,说辛苦你了。

    第二天天未亮,陈姨和四婶就结伴出门,走了一个多钟头到了附城,在乡下农村屋里找着了神婆。神婆作了法,便告诉四婶,有咸湿鬼上了欧海平的身。四婶又求神婆作法驱邪消灾,封了一封20元的利是,拿了两包香炉灰回来,逼着海平冲水服了,方才放心。

    欧海平在单位抬不起头,干脆辞了职,在外头办起个体诊所,后来又干脆全家都搬了出去。大约是神婆作法灵验吧,欧海平后来神智正常,再没出过什么岔子,诊所生意也过得去,后来买下房子住上新屋,第二胎超生添了一个儿子,有儿有女生活稳定,四婶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四婶这次来找陈姨,是因为欧海亮原本好端端的,这次突然提出辞去银行公职,要开什么音响店,自己要打烂人人羡慕的铁饭碗,四婶便怀疑欧海亮又中了什么邪,便想约陈姨去找神婆问米。一来有伴,二来乡下那地方她实在记不起,没有陈姨带路她也找不着。

    陈姨听了,安慰了四婶几句,一口答应了。四婶和陈姨又说了一会话,想起足有一年没见过月媚,就问月媚不是回家过年吗,怎么不见她?陈姨说月媚出去找旧同学聊天。又说了一会闲话,四婶才告辞回家。

    第二天中午,四婶一头大汗回到家,见霞女已做好了饭,欧海亮也在家,便拿出两包香炉灰,要欧海亮马上冲水服一包,晚上临睡前再冲服一包。谁知欧海亮不肯冲服,四婶把香炉灰冲好端着拿到欧海亮面前,欧海亮仍是坚持不喝,还责备老母封建迷信,这么不卫生的东西吃进肚子,肚疼生病明天上不了班怎么办?我才不愿意过了年第一天上班就请病假呢!

    四婶生气了,连声呸呸呸,嫌欧海亮讲得不吉利,对神明不敬,要欧海亮吐口水讲过。欧海亮也不理,装了饭大口吃,吃完饭也不肯服那包神奇香炉灰,走回楼上房间拿了点东西就出门去音响店。只气得四婶喘大气,饭也吃不下,霞女问了一句,惹得她把火撒到霞女身上,骂了几句,霞女碗也不洗了,也哭着跑回楼上房间。

    欧德庭心里不高兴,原想开口说老伴几句,见老伴脸色不好,便把话都咽回肚子里去,叹了一口气,回到客厅自己泡茶喝。

    三

    欧海亮虽然没去成音响店,但后来还是辞了职,不在银行干了,欧德庭便是为这事忧心忡忡生闷气。

    原来,欧海亮的姐夫李景熙经过大半年筹划,得到市政府批准,与有关部门签了协议,终于确定在海外工业园創办远景纸箱厂。

    李景熙夫妇在年初八回来探亲,听四婶提起欧海亮不听话,当大姐的当时也没在意,后来当闲话说给丈夫听,李景熙却留了心。李景熙有一个信条,做什么事也好,要么不做,一做就要做好。欧海亮在银行工作过,熟悉财务,对工业运作也大体了解,这是很有利的条件;而且欧海亮人也机敏聪灵,提头醒尾,带他一段时间,必能入行,有当姐夫的摇控指挥和支持,相信欧海亮一定胜任这新的工作。

    他和欧海亮倾谈了几次,就下了决心,让欧海亮参与纸箱厂筹建,然后参与经营管理。他不能经常留在这里,按惯例应该派一名亲属、亲信在这里监管──几千万投资可不是闹着玩的,欧海亮是最适当人选。

    欧海亮听姐夫一番动员,心里早一百个愿意。在银行当个小职员,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银行也搞改革,人人都有吸储任务,完不成的话扣奖金不说,连工资也要扣的。信贷这项工作也不好做,一不小心贷出的款项收不回,还要追究个人责任──有些贷款项目自己不放心,上司却指令办理,出了问题自己还是首当其冲要负责任。银行再不是旱涝保收的铁饭碗单位了。有这样的机会不抓住,那才是真正的傻子。

    姐夫出头和父母亲一说,竟是一路绿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