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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3b1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三戒 > 第218章
    父亲对他从来重话也不多说一句,自己调皮闯祸,都是母亲出头打骂,他倒不惧怕母亲,只是父亲对他一个责怪的眼神,他就会老实下来,也不知为何会从心底对父亲又敬又怕。

    那晚他满怀寃屈跑了出去,滕条打在身上很疼,他咬着牙不哭,待跑出家里,眼泪便涮涮涮地往外流。他不愿让人看到伤心流泪,就往北江河边跑,一个人在河边游蕩到大半夜,就是不想回家。下半夜倦意涌了上来,胡乱在別人屋檐下睡了一会,给朝露冻醒了,爬起来下意识的沿江往下走。待得东方太阳升起,他已经走到郊外,想起有个同学说起暑假都会回郊外阿婆(外婆)家住,这时肚子饿起来,便想去找这个同学。

    陈昊天这般没头蒼蝇的找人,具体村名地址也没有,哪里找得着?身上又饿又困,经过农民的蕃薯地,瞅着四处冇人,挖了几条蕃薯充饥,又漫无目标的游逛起来。见远处一个山岗上影影绰绰的有好多人走动,顿时动了好奇之心,便朝山岗走去。

    原来一班工程队正在捡查山上架设的农网线路,那些工人头戴黄色塑料安全帽,那闪电标志却又认得,知道是供电局的人,听口音却是讲穗音和外地的多,显见不是本地人。

    工程队的人看现场多了个半大小孩,原也没放在心上,待有一个人走到一边小便,突遭蛇咬惊叫起来,众人忙冲过去手忙脚乱的撕布条绑脚,又有人俯身吸吮蛇毒,有人大叫“糟糕,蛇药放在宿舍忘记带上来了!”陈昊天情急之中,忙採摘了一把生草药,嘴嚼碎了敷在患处,又撕布条缚紧了,大家就赶紧抬病人下山岗,开上工具车往医院送。

    陈昊天常到蛇妹家玩,他调皮胆大,也敢捉蛇弄蛇,平日也留心听(蛇妹)阿姨和何丽教,学识了不少生草药。他记性好,这次偶然碰上,见山岗上有半边莲、七叶一枝花、金银花,想起(蛇妹)阿姨教的办法,知事态危急躭误不得,急忙采摘了一把,放在嘴里咬嚼碎了,赶过去给敷上,他知道这样只能救一时之急,叫了一声“快送医院”,工人们抬起伤者就急忙往日下跑,陈昊天才觉满嘴苦涩,也慢慢走下山岗,寻着一处水源用双手掬水漱口,肚子又叽叽咕咕叫起饿来,便往附近寻找农民的蕃薯地。

    工程队的梁队长从医院回来,见驻地附近有个小孩在游蕩,他认出是摘生草药救人的那个小孩,便大声朝他吆喝了一声,扬手把他叫过来。遭蛇咬的是省供电局的一个工程师,这次下来捡查工程队的工程质量,工程师虽然是大学高材生,满肚子学问,野外工作经验却少,一次忘了打草惊蛇就遭蛇咬,医生说幸得现场抢救措施得力及时,不然送到医院也够麻烦。

    梁队长出了一身冷汗,省局下来的工程师若有不测他便脱不了干系,听说这个工程师是第二梯队培养对象,有消息传很快要提拔当处长。他回来后把负责药物的工人臭骂了一顿,骂完了出屋子喘粗气,便给他看见了陈昊天。

    梁队长从屋里出一包饼干和一支矿泉水,见陈昊天吃得狼吞虎嚥,笑着说慢慢吃,不要噎着了。他见这孩子衣着虽然污糟,看上去不像农村的人,脸上稚气未脫,却也长得大人一般高,而且懂得生草药救治蛇咬,便好奇地盘问起来。

    陈昊天这时心里有了计较,就编说自己是乡下小镇的居民,父母是殘疾人,家里弟妹多,他到城里投靠亲戚想出来打工,但亲戚找不到,在街边骑楼睡到半夜又给人偷了行李,想起城郊还有个亲戚就找来了,但找了一天也没找到,也不知是不是记错了姓名地址……

    说着陈昊天便想哭,粱队长一劝,陈昊天倒流出眼泪,原来他想起自己的寃屈,想起从不严辞厉色的父亲竟气势汹汹的打他,他不想回到欧巷,不想碰见对他定有偏见的方树开,不想见不分青红皂白的父亲……悲从心起,忍不住就哭出声来。

    梁队长叹息了一声,心想你比我家最小的儿子还小,该回去读书的。摸口袋掏出十块钱给陈昊天,说,你小小年纪,出来打什么工?回家去吧,回去好好读书。

    陈昊天却不接,说,我早不读书了,你不信,你看看我的手。说着摊开双手,他踏了十几天石仔,手上早长了血泡又变成了茧子,接着他卜通一声双膝跪下,带着哭声说,阿叔,你收我吧,我什么苦都能吃,我想揾钱供细佬妹(弟弟妹妹)读书,求求你了……

    粱队长发善心竟同意收留陈昊天在工程队当临时工,陈昊天大喜过望,得知工程队次日就要离开此地,到底接了梁队长给的十块钱,晚上借着上街买手巾牙刷,便偷偷溜到欧二巷,把何丽约了出来。他知道中心肉菜市场这时人去場空,冷清得很,只有偶尔有人借路经过,便把何丽帶到市场,在一角借柱子挡着灯光悄悄说话。

    何丽正为陈昊天的失踪感到焦急,见了陈昊天,欢喜得差点哭出声来。还顾不上说出责备的话,陈昊天已经把跟工程队到外地的事跟她说了,何丽一听,竟呆住了。好一会,才说,你不读高中啦?见陈昊天点头,又问,满叔和陈姨同意你这样做?见陈昊天摇头,忍不住拉着他的手摇晃着,急切地说,我不准你去!我要你和我一齐读一中!

    学校早已经公榜,她和陈昊天都考上了市一中,陈昊天竟说不读高中到外地打工,她急得直跺脚。这时她才矇矇眬眬的意识到,她对陈昊天有着一股难以割舍的情意。

    何丽到底没能说服陈昊天回心转意,她只好悄悄的回家拿了新的手巾牙膏牙刷,又拿了二十七元钱六角二分──那是她所有的零用钱和打碎了蓄积存钱的瓷猪拿到的钱──通通给了陈昊天,见陈昊天坚决不要,何丽却有道理,说陈昊天在糖厂踏石仔十几天,踏下的石仔有好几(立)方,她表姐会代他拿工钱,你就当先拿了踏石仔的工钱好了。

    陈昊天被说服了才接过钱,何丽绽开了笑容,不过笑容很快就被愁容代替,情难自己的何丽那晚第一次冲动地拥吻了陈昊天。那是两个十六岁初中生的初吻,初吻在十六岁的初中生脑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没有羞答扭拧,没有歪心邪念,尽是真情的流露,又是难过的表述。

    何丽是流着泪拥吻陈昊天的,陈昊天舐了何丽的泪水,也没尝出泪水有什么味道,不过他明了何丽对他的真情实意,他想,只要何丽不变心,他将来一定回来娶何丽做自己的妻子。

    以后每年春节回来休假,陈昊天第一时间和何丽约会相见。何丽一年比一年长得漂亮,但何丽对他的情意没有变。何丽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进了一家公司当出纳,追求她的人还不少,听说早两年方清也想追她,只是何丽对陈昊天情深意坚,壁垒森严令旁人却步。陈昊天深为感动,他已经计划回家乡发展,那时便可朝夕相见,形双影对了,待瓜熟蒂落,那就操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让心上人风风光光的嫁进陈家。

    阮桂洪、欧灿辉只在过年时候才能和陈昊天见着面,儿时的好朋友都变得有点陌生了。逼得好朋友小小年纪就离乡别井,他俩都认定是方树开搞的鬼,不看僧面看佛面,大家都住一条欧巷,应该有事就互相照应的,这个方树开,有事时不但不伸援助之手,还要凶神恶煞推波助澜──何况这事陈昊天和阮桂洪都是寃枉的。

    三

    事隔九年之后,陈昊天不动声色地回到了清源,不动声色地和供电局签订协议承包了电缆厂。这样一个小小工厂的体制转型,在清源根本就掀不起一点波澜。知道这事的欧灿辉和阮桂洪都遵照昊天的吩咐,也没有张扬出去。

    陈昊天有这个胆识敢于承包电缆厂,归结于这九年跟着供电工程队揾食,走南闯北长了阅历见识。他自小就遭受岐視,憋了气长大了要出人头地为父母、为自己争一口气。

    他到这个工程队的时候才十六岁,不是供电系统正式编制职工,又不懂技术,便成了队里的“万金油”,什么杂事都干。他人勤快醒目又听话,连队里的人支使他去买烟买酒,也乐呵呵的跑着去,从不会有难看的脸色和怨言,交带的事都办得很稳妥,很快就赢得工程队上上下下的欢心。

    时间长了,身骨架结实了,陈昊天也像个工人一样,抬杆、拉线、上塔爬高爬低,他干活不吝惜气力,从不藏奸偷懒,学习又有悟性,很快就顶上一个技术工。梁队长后来通过关系,为陈昊天办了进网电工证,当了一名名副其实的电工。

    梁队长很喜欢陈昊天工作勤恳,懂事听话,他是答应了陈昊天父亲照看昊天的,对他也就多了一份关心。他发现陈昊天似乎是两重性格:和大家在一起,陈昊天活泼好动,嘴巴很乖,待人接物很园滑周到,大家都把他看作醒目仔;静下来的时候,陈昊天能真正静下来,喜欢看书看报,从不参加打朴克、围聚聊天吹牛,不喜欢参与加菜喝酒。休息时和大家在一起,也是静静的坐在一边,听到议论工作、技术的时候就显得很专心认真。

    梁队长又发现陈昊天喜欢收拾废品──这大慨是遗传吧,工程队住处干净、整洁,就和陈昊天喜欢收拾物品很有关系。先是废旧包装、玻璃塑料瓶子、报纸杂物,陈昊天分门别类放好,凑够一定数量就卖给收买佬;后来发展到打工程換下的废旧材料、用剩材料的主意。因为卖了这些东西收入是大家分的,当然其中最值钱的是铜线,陈昊天就提出由他收购,然后他利用休息时间送去废品收购站,这中间就有差价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