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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内城东门,马车的速度逐渐慢下来,又听车轮咕噜转了足足一刻钟,终于彻底停下。

    “夫人,侯府到了。”

    沉霓不喜皱眉,但道观里的人命还握在沉照渡手上,还是没有出言阻止,弯着腰从车厢里走出。

    昭武侯府是座五进院落,并不是新修的,原是京城一位巨贾的府邸,后因为生意失败被迫倒卖家业,当时还是个王爷的萧鸾花重金盘了下来,登基后才赐给沉照渡作为侯府。

    侯府的嬷嬷搬来一张杌扎扶她下车。

    虽然已经换过衣服,但身上和腿间的污物还沾粘着,沉霓一进府便要求沐浴。

    萧鸾是个爱享受的,还引了温泉进府里,特地辟出个地方建温泉池。

    “侯爷不贪图享乐,住进来几个月也不见他用一回,夫人一来就开水了。”嬷嬷笑得慈祥,“侯爷待夫人极为体贴。”

    沉霓心中讥讽,但也没有说话,没必要斥责不知全貌的人。

    温泉池建在一个挂满纱帐的方亭里,亭子正面放着一扇岁寒四友屏风,花木扶疏之间烟雾缭绕,仿若瑶池仙境。

    “夫人,奴婢为您更衣吧?”

    沉霓是从小就被伺候惯的,哪怕在道观这种条件简陋的地方也有倚香照顾,可想到自己身上那斑斑点点的淤青,防备地退了一步,皱眉道:“你们退下,我自己来就行。”

    沉照渡也从不需要下人伺候更衣沐浴,几个侍女也见怪不怪,矮身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春日的夜晚还是夹着几分寒意,沉霓绕到屏风后解下罗裳,赤身走下圆池的石阶。

    温柔的暖水浸没疲惫不堪的身体,沉霓却无意享受,生怕沉照渡突然回来,洗掉污秽便从汤池里起身更衣。

    干净的衣物就搭在屏风上,她拿起浴巾擦干身子,正想抽出件里衣,外头便有人声由远至近响起,叫的都是“侯爷”。

    沉照渡回来了。

    现在再一件件穿衣显然已经来不及,沉霓拉下最上面的大袖衫往身上一裹,又扯出腰带胡乱系上,正好在沉照渡跨进屏风时遮住大片白皙。

    “你动作倒是快。”

    屏风下方是镂空的,进来前他就看到沉霓一双修长的小腿。

    看沉照渡吃瘪是她现在唯一的乐趣,沉霓把湿发拨到肩后,眯着眼睛挑衅:“都督这是在惋惜?”

    “倒不至于。”沉照渡缓步向她走来,见她想退,又说,“在这里,我让你脱你就得脱,何来惋惜?”

    见沉霓不听警告还要躲,他大步一迈,单手搂过沉霓的腰将她带到怀里。

    “娘娘陪臣再……”

    话才开了头,一双玉臂用尽全力将他抵开。

    “你身上有血腥味。”沉霓冷着一双眼死死盯着他,“你杀人了?”

    作为萧鸾最锋利的一把刀,沉照渡的刀法无人能及,杀人从不沾血,不留痕迹。

    藏在光线外袍内的肮脏露出一角,他垂眸看着沉霓的脸,她眼中的厌恶与反感不加掩饰,仿佛在看一只在生吞血肉的禽兽,刺痛他本就忐忑的心。

    他松开手搂着沉霓的手,自己宽衣解带:“这与你无关。”

    “什么叫与我无关!”见他背过身想走开,沉霓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你说过会放过道观的人,你答应过的!”

    沉霓这一下手劲极大,毫无防备的沉照渡被这么一扯,脚下差点滑倒。

    虚惊一场。

    被冤枉的他瞬间占领上风,他将腰带一甩,缚住沉霓的手臂,用力将她带进怀里。

    “现在就杀了他们,以后我拿什么威胁娘娘留下?”他捏住沉霓小巧的下巴逼她仰脸,“臣一向守信,不像某些人。”

    似乎很不愿跟她在这个话题上说太多,他松开手继续解开自己的衣物,没有任何耐性可言,粗暴地扯开,嫌弃地扔甩到一旁。

    沉照渡身上的暴躁显而易见,生怕这阎王突然对自己发难,沉霓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在他脱得一丝不挂时别过了脸。

    但他身上背后大大小小的伤疤纵横交错,有深有浅,难看得狰狞,饶是她不想看也无法忽视。

    萧翎曾不止一次和她提过沉照渡,哪怕是他造反的那两年,萧翎对他的评价都是正面的。

    虽然出身底层,但骁勇善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恨不得把所有赞美之词放在他身上。

    “说实话,我有点怕他。”当时萧翎将她拉到腿上坐,一贯温柔的眉眼担忧地蹙起,“这人打起仗来连自己的命都不顾,好几次虽成功斩杀敌军首领,但他也半只脚跨进鬼门关,莽得像个亡命之徒。”

    那时沉照渡已反,沉霓对他毫无好印象,用手指抚平萧翎的眉头说:“区区贼子为了荣华富贵当然要拼命全力,鹤轩何须惧怕。”

    鹤轩是是萧翎的字,只有他们相处时,他从不说朕,也不让她叫陛下。

    想得有些出神,沉霓忘记收回落在沉照渡背后的眼睛,落得久了,被盯着的人也不得不回头看她。

    “娘娘看了这么久,是想和臣洗鸳鸯浴?”

    回忆被打断,沉霓回过神来,浴池里的沉照渡转过身面向她,而他胸前的伤疤竟不比背后的少,有两道还横亘过胸口处,比她手臂还要长。

    他不过弱冠已经位极人臣,赫赫战功全是用命换回来的。

    “疯子。”她轻声吐出两个字,但亭子四周静谧,再轻也能溜进沉照渡耳朵耳中。

    不知她心里所想,沉照渡自然而然认为她在说自己那孟浪之言,冲转身的离开的她叫唤:“臣也只对娘娘疯而已。”

    沉霓走出亭子,一直在亭外等候的侍女立刻上前为她引路。

    到底是她小看了沉照渡的无耻,他根本没有让人准备客房,侍女带着她穿修竹,行花径,最后停在侯府的正院,沉照渡的濯缨堂前。

    “侯爷入主侯府以来未曾迎客,客房亦从未打扫,夫人这几天屈就一下,和侯爷……”

    “怎么算屈就呢?”沉霓打断侍女的嗫嚅,跨过门槛,“能住进侯府正堂,我高兴都来不及。”

    她不是矫情的人,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在道观里做齐了,现在落入狼穴,再挣扎吵闹有什么意义?

    绕过屏风,视野顿时开阔,目光所及之处皆摆满装饰——半人高的珊瑚树,摆满玉雕的酸枝博古架隔断,旁边的楠木千工拔步床雕满花鸟,镶嵌的都是名贵宝石,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一身伤痕换金碧辉煌,她想问沉照渡一句值不值得。

    折腾了一整天,沉霓早已疲惫不堪,无视八仙桌上几样精致小菜,屏退侍女走向床边的美人榻躺下。

    美人榻上垫了狐裘,火盆烧得正旺,沉霓刚枕上软枕,脑袋昏昏地睡了过去。

    而夜归的沉照渡一进门看到的便是幅春光融融的画卷。

    美人恬静侧躺在榻上,青丝垂下,轻薄的绸缎下曲线玲珑,松垮的衣领下玉峰延绵,有他踏足的痕迹。

    他放轻脚步,缓慢地走到沉霓跟前,生怕惊动此刻的安宁。

    最后离她一步之遥,沉照渡蹲下,静默而痴迷地看她睡容,嘴角微扬。

    从今天开始,她只能是他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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