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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斐尔是聪明人。

    他清楚把野兽逼上绝路,难免会拼死反咬几口。

    如果第一要求是将容清渠送进精神病院,姜矜一定会寻找突破点讨价还价到底。

    可如果第一要求是监狱,她会认为相比起来精神病院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我半抬着领口端直而出的颈项,放松身体,将头颅靠在浅褐的沙发皮革上,些许凉意透过发丝,宛若细密的芒刺扎在头皮,再扎进心里。

    “是卓承旗下的产业,对外我不会公开容清渠进入精神病院的事情,待上两年,也算出了我一口气,您届时把他领回去,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这般口气,声量渐熄,我恍然察觉到与祁岁知为达目的时别无二致。

    时间、地点、解决方法、后续,铺平在简短言语中,坦荡直白至胜券在握。

    “两年,一个人的黄金时期有几个两年?谁晓得你要清渠在里面做什么?”

    看来,总有人分不清我非昨日之我。

    也端正不了自己摊在案板上,任人宰割的孱弱地位。

    “阿姨,谁赎罪是去享福去的呀?”我学着她的强调,娇甜问道。

    “祁愿,你别太过分,就算容家不行了,等和我娘家彻底合并,也不会由着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辈在这里对着长辈放肆。”

    “怎么,原来那个音频后半截你没收到吗?”

    衣裙与光滑的皮面摩擦,发出低不可闻的窸窣。

    衬得满室空旷,阗寂无声。

    我将身体缓慢沉落,到一定位置,又抬起双腿踩在沙发边沿,整个人蜷缩进沙发深处:“阿姨不会认为我靠这么点把柄就不知天高地厚来前驱使您吧?”

    姜矜警觉起来:“你又想说什么……”

    “清渠哥哥,不是容叔叔的孩子,不是吗。”

    譬如圆润轻巧的棋子落下时在棋盘上炸起惊雷般的效果,我不需要借助视频,脑海已自发联想到她在手机旁边惨白脸颊,哆嗦嘴唇的怨毒模样。

    “……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姨要是不相信,后半截的音频抽个时间我发送给您,您可以依靠这段小东西,慢慢回忆您前半生的甜蜜时光。”

    我无视她不复和软的阴冷质疑,捏出额旁一缕发丝举到眼前缠绕把玩,“当务之急,还是按照我说的做吧。”

    “你这小贱人,在外面待了几个月,学会的本事真不少!”

    小贱人,小婊子。

    我并不生气,甚至想笑。

    看来他们母子称呼人的功夫一脉相承。

    我垂落睫羽,深深敛去眼底的情绪,对着话筒平静回道:“您不用这么恨我。曾经我以为您是真的喜欢我,所以我对容清渠也爱屋及乌,克制着自己的脾气从来没有主动有过招惹。结果他呢,他做了什么?”

    “回国的欢迎派对,他身边的肖然公开羞辱我,后来见我落魄,又借着公事故意为难羞辱我,到了容清渠出面,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我推到水里。”

    “难道这些是我的错吗?阿姨。”

    “你不用跟我说这么多,一报还一报罢了,你昔日的作风大家都看在眼里,你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到我儿子身上,反到站在道德高点大义凛然的指责。”

    姜矜谋算人心多年,她的嘲讽一针见血,我听了只觉默然。

    或许这是我为所欲为后该受的报应。

    不仅仅是容清渠和肖然的联手欺辱,还有我的亲人、我的家庭、我的真心。

    皆如雨中浮萍,狂风一吹,尽然离散。

    握紧这头,那头飘远。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不是吗?”

    大约我恍然的言语太轻,姜矜未听分明,不由问了一句:“什么?”

    “您按照我说的去做吧,”

    我忽然感觉自己的态度有些微软弱,停滞了两秒,又淡淡补充道,“容清渠是不是容家人,算不算亲骨肉,这些东西我不想了解,也没有兴趣掺和。我只要解了恨,旁的都与我不相干。”

    “愿愿,我该感谢你高抬贵手吗?”

    姜矜用力磨着牙关,一字一顿。

    “我在英国,时常会思考自己为什么生于祁家,祁这个姓氏又能带给我什么?”

    娓娓道了半截,窗外下起骤雨来,密集雨水砸上玻璃,我的面容在映在其中模糊不清,又有种绚烂莫名的光晕,“仗势欺人、拿捏弱小,是手握权利财富之人最底端的行径。我姓祁,是为了敞亮活在天底下,不必畏惧强权,无需忍气吞声,用自己的双手去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去捍卫应得的自由和利益。”

    曾经的我有威风只能在依附的弱小者那里发泄,对上祁岁知、拉斐尔之流,就像个懵懂无知的傻瓜一样被牵着鼻子走。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如今我不欲再做死物,想变回一条鱼,去属于我的海洋里游一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