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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足饭饱之后,两个人又聊起了正事,也就是刘大炮此前和他说过的那个酒坊的事,而这事儿吧,当真也是挺复杂的。

    至少比绝大多数现代人理解的要复杂得多。

    因为大规模售卖酒水需要朝廷的许可证,周朝历经五代动乱,酒政方面的发展介于唐宋之间,榷麴之政依然是酒政的主要组成部分,即在酿酒原料,主要是酒曲等物依然严格管制并收以重税。

    普通老百姓喝酒,也都是高价买来酒曲之后自己酿造,几乎不会在外面买酒,真的有能力在外边买酒喝的人,在古代至少也是个中产阶级了。

    而作为商品属性的成品酒,主要是通过官卖来实现的,占据了商品酒的绝大部分,而卖酒和酒曲的收入,向来都是仅次于盐、铁的朝廷主要税源和现金奶牛,颇有些类似于后世的烟草。

    偷着卖一点或许还行,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廷可能也懒得管你,但想要大规模售卖,那就得尝尝什么叫封建社会暴政了。

    所以正常情况下,如大部分穿越小说中那样,主角搞个配方就开始卖蒸馏酒并能赚取大钱的做法,是绝不可能的。

    何况唐代中后期以后民间的蒸馏技术就很成熟了,不是没有蒸馏酒,只是当时的人们不喜欢喝度数太高的酒,且朝廷认为反复蒸馏浪费粮食,不支持高度酒而已,所以那东西做出来也没什么市场。

    当然,官卖的东西,往往都是保量不保质的,单一的普通酒水也满足不了社会上层人士的复杂口味,所以自唐代后期开始,朝廷在榷麴和官卖之外,增加了民酿课税作为补充,允许民间资本进入这个酿酒市场作为官卖的补充。

    这是明目张胆的在跟官卖抢钱了,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个准入门槛一定是极高的,能做这方面生意的那必然是需要杠杠硬的政府关系才行的,而且还要收以极重的税。

    甚至可以说,这样的一张许可证本来就价值千金,有能耐弄得来这样一张证,哪怕是啥也不干,把这张证件租出去都能保证子孙后代永享富贵了。

    对于一般的穿越者来说,若是有能耐搞来这酿酒证,那也没必要再辛苦做这么点酿酒的小生意了。

    但是刘大炮不同,他的目的是为了洗白,为了金盆洗手,所以一方面,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他现在是扬州城的捉钱人,有着这样一层身份,凭他的上层关系,这酿酒许可证确实是可以搞得下来。

    但若是等将来他成功上了岸,辞去了这捉钱人的身份,再想搞这许可证,恐怕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他洗白以后的下半辈子还指望这张酿酒证给自己养老呢。

    再者金盆洗手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想洗白,手底下那么多人,总得给人家找好饭辙,总得有个利润够大的正当生意来接收那些从事黑产的从业小弟。

    酒水生意就非常的合适,所以刘大炮才将酒坊作为他穿越之后第一个搞的正行生意。

    自然,这样的酒酿出来,规模也都不会特别的大,主要的消费群体也是权贵阶级,是标准的,被收了朝重税赋的奢侈品。

    一般情况下这个时代的酒坊都是前店后厂的模式,前边卖酒,后面产酒,可以在店里喝也可以带走喝,店里再安排点青楼女子唱个歌陪个酒什么的,有点类似于高档酒吧和精品酿酒坊的综合体。

    是不太可能大规模、跨区域售卖的,原本时空中的宋朝真的实现跨区域大规模纯卖酒也有人买的,只有传说中的樊楼,嗯,这个时空也有,樊楼是起于后唐的百年老店。

    但人家那酒楼在皇宫的边上却能建的比皇宫都高,在楼上喝酒的客人甚至可以透过窗户俯瞰半个北宋皇宫,对后宫的嫔妃品头论足,好几代宋朝皇帝都想拆了樊楼却没拆成,这背后的背景虽不知道是谁但肯定是通了天的,谁能跟他比啊。

    而这,也是刘大炮想要开酒坊的第三个主要原因了。

    欠他钱的人实在太多,这其中,必然会有无数个李老头,未来也难免会有无数个喜儿,这些人他不可能都变成自己的通房丫鬟吧?

    这捉钱人至少还得干半年的时间,他又不能心慈手软坏了自己的凶恶名声,导致其他欠钱的人不怕他,进而赖账,害得他自己被剁碎了喂狗。

    然而转手卖掉,不管是卖给青楼妓院还是卖给丐帮,哪怕是卖给高门大户做妾,或是卖给穷苦人家做老婆,都有点太挑战他的道德底线了。

    酒坊,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可以把那些不得已被卖身的姑娘安排在这里。

    自己的店么,自己可以控制这个底线,让姑娘们尽量做到只卖艺,不卖身,亦或者是就算是卖身,也是出于她们自己的主观意愿,等他们赚够了欠自己的钱,自己就放过他们让她们从良赎身。

    毕竟酒楼里的姑娘如果不卖身的话主要业务无非也就是卖酒、陪酒、唱歌跳舞,这玩意在现代社会里也是合法的,还有个专用名词叫气氛助,许多勤工俭学的大学生都会干这样的兼职。

    虽然在古代的道德观里这样的女子也算风尘女子,也不算是良人,但至少刘大炮的道德观是可以接受的。

    至于卖身过来的男子,则可以在酒店打拳之类的,客人都是喜欢看人打架的,无非是正规些和不正规一些的区别。

    算是不是办法的办法吧。

    将自己有关开酒坊的想法和细节跟杜孟东说了,杜孟东听后微微沉思了一会儿,道:

    “按照您的想法,这酒楼的生意着实是小不了,至少一楼大厅要搞大舞池,二楼搞擂台,三楼四楼搞包间,再加上后面的酒坊,这要是重头开始建的话,至少也要五万贯,而且工期也会很长。”

    “是啊,所以最好还是能找个现成的高楼咱们买下来进行改造,规模要大。”

    “这个……我倒是可以试着找一找,只是大哥,咱们没开过青楼,按照您的意思,就算是咱们依托着二哥的牙行,不缺姑娘的来源,但一来这样来的姑娘难免会良莠不齐,二来咱们也不会管理啊,调教女人这一行,门道也还是挺深的,都是些良家女子,如何训练得他们卖笑和歌舞?”

    “再者酒楼酒楼,重点还是在于一个酒字的,除了堂饮,外卖也是大头,这酒,总得酿出新意,酿得真的好喝,这生意才做得下去,否则您费劲搞来的许可证,倒不如转租出去省心,赚得还未必少。”

    刘大炮点头道:“酒的事儿不用担心,我肯定是能酿出好酒的,而且保证冠绝天下,没这份底气,我也不会想要开酒坊了,不过这建楼和调教女子这方面,我确实是不行,只能交给你了,你来想想办法。”

    “行吧,那就我来搞,您给我几天时间,我得好好想想这事儿,只是……大哥,这么大的生意,还要用到牙行,真的不拉上二哥一块么?”

    刘大炮一听这老三提起老二,原本还挺好的心情顿时就变得糟糕起来了。

    他现在恨不得弄死过江龙,怎么可能还给他股份?

    况且他开酒坊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以后洗白而服务的,过江龙那个人,这辈子都洗不白,就算俩人没有最近发生的龌龊,刘大炮也已经决定要尽量疏远这个老二,直到与他切割关系了。

    当即,他便骂骂咧咧的说了几句,并且态度坚决,绝不让老二插手此事,让老三提都不要提。

    杜孟东也不知道这刘大炮是不是在点他,笑着点头,但这个话题却是已经不适合再聊了,索性转移话题,又重新聊起了一些没什么营养的废话,又聊了一会儿之后,杜孟东便打算告辞了。

    结果这时候管家王大壮却进来送了一张拜帖,说是孟记货行的少东家孟义求见。

    刘大炮对这个早熟的少年人还是颇有印象的,虽不知道这一大早上的他来找自己是什么事,但孟家的事儿是他心里的痛,当即也不敢怠慢,便让王大力将人领了进来。

    不大一会儿,就见那孟义穿着一身纯白的长衫,打扮得干干净净地进来,朝着刘大炮和杜孟东行礼。

    刘大炮本着客气客气的原则道:“不必如此多礼,你娘,还好么?”

    孟义摇了摇头,道:“昨天晚上我太累,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我娘就不见了,问过街坊邻居,说是她自己疯疯癫癫的走出去的,现在,应该是已经丢了吧。”

    刘大炮愣了一下,心中更觉羞愧难当,道:“明白了,你也不要太担心,我这就发动义字门的兄弟和朝廷的不良人帮你找娘,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我三弟,江湖人称热肠东,大半个扬州城都与他相熟,找人这种事,他很擅长。”

    “三弟啊,这件事你帮帮忙,他们家的事儿,哎~,都是老二造的孽啊,无论如何,一定要将他娘找到,知道么。”

    杜孟东点头道:“好,我一定尽力。”

    当然,至于能不能找得到那就不好说了,一个神情不正常的漂亮女人,走丢一宿了,指不定已经被谁给领回家去了。

    此时的杜孟东心里苦得不行,已经十分后悔自己的这顿早餐为什么要吃得这么墨迹了,哎~,早点走不就没事儿了么。

    在杜孟东看来,黑心熊这么着急的要找孟夫人当然不会是出于愧疚和良心,纯粹是在逼迫于他而已。

    今天的这个事儿,那女人找不找得着并不重要,他去不去找,以及是否用心的去找,反而才是更重要的。

    这是在逼着他一块站队怼过江龙啊。

    很显然,是那天他请两位哥哥吃饭打算和稀泥的事情惹大哥不满了,这是在敲打他呢,可他又能如何呢?那就只能硬着头皮找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