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江晚和母亲打了电话,说不用来接，虽然没说什么，但她能感觉到手机那头母亲欲言又止想问缘由。
程烨把车停在了离江晚家还有十分钟路程的外街,街道另一边已经被政府征收土地，上面写了个大大的“拆”字。
“你家住在这里吗？”
江晚垂下眼眸,并不打算和他说实话：“嗯,就在这街市里面，车子进去也不方便。”
程烨无声笑了：“你是怕我开车送你到楼下？”
她没说话等同于默认了他刚才所说。
江晚说了声谢谢,拉动门扣却没什么反应,回眸疑惑看他。
程烨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微抿唇，似乎有话要说，但又迟迟不语。
江晚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只想着赶紧回家,总好过两人继续待在一个车里：“谢谢,麻烦开下门。”
他修长的指尖时不时敲打方向盘，一下又一下,沉默许久才说出最终目的：“那什么,我还没你的联系方式。”
江晚搭在门扣上的手微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轻咬下唇,说：“应该也没什么要说的,先说声新年快乐。”
程烨侧头瞥她，白净的脸只差没写上“抗拒”两字，并没有想给联系方式的打算，其实他完全可以搞到她的手机号，但总觉得她亲自给的和他想方设法去弄来的意义不同。但眼下,面前的人别说是给联系方式，就连在车里多待一分钟都坐立难安。
他勾唇，既然好说是要不到了，那就只能另择道路了：“你别想多了，这油费你不得给我？”
“？”
江晚听他说的，脑子有点懵，不是他要求她上车，说顺路送到杭市吗？现在又要油费了？
程烨倒是没一点不好意思，从容优雅的把手机递过来。
江晚踌躇须臾，伸手接过他的手机，柔声说：“你先解锁吧。”
他彻底将车熄火，侧过身来看她，眼底漫起笑意：“在你上车的时候就已经把密码取消了。”
手上的金属手机在此时变得发烫，不知道是掌心传出的热意还是别的，江晚此时感到犹如烫手山芋在手，进退两难。
都说男生说情话时是最浪漫的，很多女生都招架不住，彼时她也只是笑笑并不赞同，但如今对面一双含情脉脉眼不曾移开分毫，专注盯着她，让她不由恍了心神。
江晚搭在右膝上的手慢慢游移到右腿旁，狠下心来掐疼自己，强迫自己千万不能受美□□惑，不能因为几句甜言蜜语就找不到方向了。
她小幅度的动作被程烨尽收眼底，略低头抿了抿唇，敛起的笑意很快隐藏。
江晚清清嗓子，故作镇定把手机屏用手点开，果然是没了密码，余光偷偷瞥了眼身旁的人，见他没在看她，松了口气：“我加你微信吧，待会油费钱方便转你。”
程烨没说什么，由着她在自己手机上倒腾许久，直到传来微信互加好友成功的简短提示音。
江晚把手机递给他：“好了。”
程烨接过手机，看了眼微信刚刚添加的好友，头像是一轮月亮，他的指尖在屏幕上不停触碰，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江晚坐的位置并不能看清屏幕，只知道他在打字，都说好奇心害死猫，这话绝不是空穴来风，她下意识问了句：“你在干什么？”
话落，恨不能抽自己两巴掌，她在干什么？
果然，刚说完，程烨停了手，侧眸看着她，不着调地说了句：“怕我跟别的女生聊天？”
江晚因他一句反问如鲠在喉，接下来是不是她说什么都有点像欲盖弥彰？索性她也懒得解释，指了指门扣：“我要下车。”
程烨把手机转给她看，熟悉的头像，只是不再是刚才的id而是被重新输入了新的备注：1%。
百分之一？
江晚怔怔望着他，其实她很想问他，这有什么说法吗？但还是忍住了，她就是个矛盾体，在想和不想之间徘徊，一方面是问出口以后对方会怎么看她，一方面是不问自己心里又好奇，可能女生天生就是矛盾的，对于她这样心思敏感的人来说，或许她比一般人纠结的更多。
程烨歪头看她，留了个悬念，车门解锁，而他也率先下车，去后备箱把她的行礼箱拿了下来，走到副驾驶旁随手把门打开：“需要我送你吗？”
江晚利落从车上下来，接过他手上的行李箱：“谢谢。”
程烨低眸望着她领口露出的一截脖颈，虽只有一点也能看出肤色瓷白，在落日熔金下格外诱人。
身边有几个年轻人从他们身旁经过，看打扮应该是高中生，路过江晚身边时，回头看了好几眼。
程烨看了男生一眼，温声唤了前方人的名字，在男生的注视下，他几步追上她，把身上的浅灰色围巾系在她脖子上，最后打结时微微用力把人往胸口前带了带，倾身在她耳边低语：“天冷，注意保暖。”
话落，他眼皮微微上撩，目光落在前方回头的男生身上，轻扯了下嘴角。
男生被当场发现，立刻收回打量的目光和身旁的人继续有说有笑往前走。
江晚感受到颈边传来的热意，别扭拉开两人距离，低垂眉眼看着脖子上的灰色围巾显眼又不对劲，松开行李箱拉杆想把围巾解下还给他，手刚碰上，就被他阻止。
“天冷，系上。”他摁住她想要解开的手，“大冷天的露什么脖子。”
江晚怔然，才想起离开宿舍的时候明明记得要戴上围巾，结果真给忘了，难怪刚才出校门的时候总觉得脖子凉凉的。
“一会就到家了，还是还给你吧，你穿的也挺少的。”江晚又看了眼，男生真的火气旺？冬天未免也太能扛了吧。
程烨双手扶住她的肩将她转过身，并把行李箱拉杆塞到她手里往前推了推：“回去吧。”
江晚回眸看他，只见他人已经转身要回车上，挺拔的身影绕过车头很快车子传来启动的声音，在她的目送中驶离了这片街道。
江晚眼见车子渐渐消失在眼前，拖着行李箱往街道另一边走。她家并不住在这条街，还需要走一会才到，只是为了避免被熟人看见，到时候和她妈说些有的没的，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她干脆让程烨在这里停车。
她们家住的那条街，多半家庭都是丈夫在外打工，留妻儿在本地，平日里照顾家庭繁琐，唯一可以纾解的方式也就是几个年纪相近的妇女们坐在一起忙里偷闲唠唠家常，上到老下到小全都说一遍，这时候已是枯燥无味着实没话题可说了，要是看见什么熟人，便会展开新一轮的话题，将这人从里到外剖析地干干净净，直至嘴皮子磨破。
对于这些人，江晚领教过她们的威力，当初江振华的事在这一片小区里算是家喻户晓。起初大家还信她妈妈说的因为工作的调动前往苏市，而她们母女俩不走是因为江晚准备在这儿复读一年，那时候大家也都是相信的，毕竟孩子复读身边是需要有人照顾的。
再后来，也不知是谁在苏市看到了江振华和一个女人走在一起，两人举止亲昵，俨然像是一家人，关于她母亲一开始给的说法也越来越站不稳脚跟，私底下大家也都传开了，不外乎是江振华出轨了又或者是说白薇自己作的，丈夫调去苏市也能放心不去，活该被人钻了空子。
这些话都是江晚有天晚上出来散步，看到她们坐在小板凳上几人围坐在一起，对她家的事大肆点评讨论，和往日里一见面就亲切打招呼的样子判若两人。
也是从那晚起，她才知道长舌妇这词不是空穴来风所说，是实打实的存在，犹如吸血鬼白天不肯露出它的獠牙，到了夜晚，他们露出饥渴的獠牙恨不能将你撕碎。
江晚拖着行李箱没走多远和曾经讨论过她家的张阿姨刚好打上照面。
张阿姨眯了眯眼，似乎在确认是不是她认识的熟人：“是江晚吗？”
江晚停下脚步，礼貌疏离地点头回应：“张阿姨。”
张阿姨脸上笑容挂起，看到江晚犹如看到了“亲生女儿”，对她嘘寒问暖起来。
江晚知道面对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感谢她的关心和不说废话。
“你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啊？”
江晚点头。
“那应该是坐大巴车回来的，怎么从那个方向过来啊？”
江晚眉心微动，胡扯道：“正好车上有跟我一起在这边下车的，司机挺热心开车调头让我们下来。”
张阿姨了然的“哦”了一声，脸上是没探听到八卦的失望：“那你快些回去吧，我今早碰见你妈妈，她可是买了不少你爱吃的。”
“张阿姨那我先走了，再见。”
张阿姨笑笑点头，目送她离开，等到距离远了些，忍不住自言道：“这孩子倒是会挑优点长，水灵的，啧啧！”
江晚都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身后一道打量的目光久久未从她身上移开，好吧，或许今晚她会成为她们小团体新话题的不二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