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八十年代，清北依然是遥不可攀的存在，去年本科线只要340分，可是清北一样要六百八十多，一个近乎满分的成绩。
“总归可以冲一冲嘛，”校长矜持地笑，“我看过你的小考试卷了，题目有些简单，但是看得出数理化的功底都很扎实，英语也不错，再冲一冲语文和政治，高分还是很有可能的。”
他看一眼井熙，转而又说：“但是你要是留在县中学就很难了，毕竟那边老师的水平，说不定还不如你呢！”
跟校长一起来的是县教育局一个干部，这时候也帮腔：“王校长也是爱才心切，不想这么好的苗子被耽误了，才从市里特地赶过来的。”
井熙不急着答应，也不急着拒绝，只说自己再考虑考虑。
“有什么好考虑的，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轻易错过啊！”教育局的干部马上说。
井熙依然只是笑一笑。
王校长似乎察觉井熙态度暧昧，以为是年轻人不懂事，决定和她父母再好好谈一谈。
喝了两杯茶，又很亲切的和两姐妹拉了一阵家常——虽然主要是井媛在说话，这对姐妹的父母终于回来了。
井父一推开门，就发现自己家坐了两个陌生男人，还吓了一跳。
听说来者是大禹中学的校长，还有县教育局的干部，这惊吓就更大了。
等到听说人家是为了自己女儿来的，话里的意思是他们家小女儿真有希望考上大学，他简直觉得自己就像在做梦。
这时候，冯家母子还徘徊在门外，跟井家双亲一样，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冯母终于忍不住了，冲过来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人了？井家小姑娘成绩还不如我家儿子呢！她考大学？那肯定不可能。”
说完还干笑了两声。
井熙都不爱搭理这两人的，转手又把门给关上了。
井父井母梦游一样走进来，又一起看了对方的证件，才勉强相信人家不是骗子。
“可我家闺女……”井母迟疑地看一眼井熙，“真能考上大学？”
这么看过去，依然就是那个模样甜美，但是又叫人忍不住操心的小女孩儿，怎么突然一下子，就真的要去考大学了呢？
井母对两个女儿从来没有太多要求，只求平安喜乐就好，可这下子，反而更加担心起来。
县城里可没有大学，孩子要真考出去了，可不是要离家万里了？那到时候井熙冷了饿了，她可就一点都护不着了。
井父也有些愣神，但是男人天生比女人家少了多愁善感的心思，这时候只觉得是件天大的喜事，但是他向来尊重两个孩子的意思，自己也不愿意轻易做决定，只说还是要听井熙的。
校长口水都说干，还是没有得到一个准信，只说过几天再给回复。
临出门的时候，王校长还在劝：“如今井同学也高二了，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到时候转学也还要时间，这耽误几天，可能就是耽误了好几分啊！”
只可惜井家人还是油盐不进，怎么都不肯轻易答应下来。
校长和教育局的干部下楼的时候，刚才那个在门口说话的女人又缠上来，直说自己的儿子资质比井熙强多了，希望校长也能给个机会。
王校长一笑置之，转头就把人家甩开了。
开玩笑，小小的县城里哪多出这么多天赋异禀的孩子，错过一个井熙都够他捶胸顿足的了。
不过还好他及时发现了这个好苗子，王校长相信，只要足够理智，任何人都不可能不选他们学校，而继续留在县中学的。
送走了那位苦口婆心的王校长，井父又发了一会呆，才问女儿：“你是什么想法？想不想去市里？”
井熙却出乎意料的摇头：“我不太想去，县中学挺好的。”
井母刚才还在担心女儿出远门怎么办，这时候又忍不住了：“大禹中学可是市重点啊！那么好的学校，就真不去了？”
井熙笑：“我在县中学，一样能考上好学校。”
王校长说得是没错，县中学的老师水平真不一定比自己强，问题是，这时候的市重点，似乎也没强到哪里去啊。
她真没觉得大禹中学是多好的学校，要是搁在二十年后，市级重点高中一届才考上十来个重本，那届的校长都该引咎辞职。
当然，年代不同，录取率也差了十几倍，但是她的重生，本来就是个bug。
“那行，”井父一点不迟疑的说，“既然你都决定好了，那咱们也能不拖着人家，毕竟人家校长特地过来一趟，还是尽快给他答复吧。”
于是信心满满的王校长，很快就收到了礼貌的拒绝，一点余地都没有那种。
第14章 特殊
井媛这几天过得可别提有多开心了。
妹妹有出息了，不但赚稿费给自己买了条特别漂亮的连衣裙，还能叫中学校长都特地过来请她去念书。
父母都喜气洋洋的，直说自家祖坟冒了青烟，眼看着家里就要出一个不得了的孩子了。
井媛听着这话，也觉得与有荣焉，格外骄傲。
就连冯家那些酸话，都越听越叫人高兴。
妹妹的眼光也好，井媛这条新裙子一穿出去，这几天就直接成了厂里打扮最洋气的女孩子，好几个小姐妹都来跟她打听裙子在哪里买的，知道价格以后，却只能摇头叹气，再说一句你妹妹对你可真好。
井媛虽然觉得，不管怎么样井熙都是天下间最好的妹妹，但是知道妹妹心里惦记着自己，还是打心眼里的高兴。
唯一有点可惜的是，妹妹最后还是婉拒了大禹中学的邀请，只说是因为县中学更近，更方便回家。
井熙的成绩本来就是意外之喜，她们的父母也就随了小女儿的想法，井熙本来还想把自己的稿费给家里，也被父母拒绝了，只说家里不缺钱，她在学校里更费脑子，要她多吃点营养的。
井媛一想起自家妹妹，心里就止不住的高兴，轻轻一扬裙摆，飘进了厂房的换衣间，换上工作时穿的蓝布工服。
淋浴车间里头太污糟，她可舍不得弄脏妹妹给她买的新裙子。
肉联厂的屠宰线是去年才换的新机器，还是花了外汇从国外进口的，据说为了这套生产线，厂领导跑到省里撕扯了很久，最后才勉强留存了一部分肉联厂出口创汇的钱，从东欧买了一套被淘汰的机器。
可即便是人家淘汰的二手货，也比以前的手工作坊强多了，厂里为了这套屠宰线甚至直接建了新厂房，从候宰，淋浴到后面的击晕，吊挂，放血，分割，可比以前规范多了，场地也更干净。
因为建了新厂房，肉联厂才多了不少名额出来，井媛也是搭了这股东风，才被招进来做临时工的。
虽然厂区比以前干净了不少，但到底是要和才出栏的生猪打交道的地方，一天工作下来，井媛总觉得身上有一股腥臭气挥之不去，还好淋浴车间直接拉了一套冲淋放在更衣室给职工洗澡，她才能每天下班以后，干干净净洗个澡才离开。
重新换上新连衣裙，脸上还带着点刚沐浴过后的绯红，井媛一出来，边上几个男同志的眼睛就移不开了。
“井，井媛。”背后忽然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井媛回头一看，发现是同车间的陈正道。
陈正道也是才下班，他快走几步，来到井媛身边，问她：“电影院又有新片了，等下要不要一起去看？我来买票。”
井媛笑着婉拒：“我周末的时候已经看过了。”
陈正道又问：“你觉得电影好看不？”
井媛想想：“男演员挺帅的，女演员也很漂亮。”
说了跟没说一样。
可惜陈正道似乎完全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还在没话找话：“我听说你妹妹差点去大禹中学？这个机会错过实在可惜了，要不然她真说不定能考上大学呢！县中学可实在不怎么样。”
井媛看他一眼：“我妹妹留在县中学也能上大学。”
“那怎么一样，”陈正道笑得十分自信，“我家和大禹中学的王校长有些亲戚关系，怎么样，需不需要我为你们家牵牵线？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他觉得这个人情给出去，实在漂亮极了，井媛肯定也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可惜井媛只是轻笑一声：“多谢，不过真用不着。”
就这么被轻飘飘拒绝，陈正道有点愣，也有点气。
“要我说，你妹妹就是太傲气了，对了，她上回写的那个小说没给别人看去吧？那种东西要是放在几年前，怕是要惹祸的……”陈正道简直把井熙当自己的妹妹训，也不管人家乐意不乐意。
但是井媛已经不乐意了，她直接说：“我觉得我妹妹写得挺好的，对了，那篇稿子已经寄出去了，人家说写的很有那个，那个什么什么玩偶的感觉。”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玩偶之家》的名字。
陈正道嗤笑：“又不是玩具厂，还玩偶呢，你就犟吧，那种文章要是真传出去，你妹妹怕是要被学校开除的。”
井媛真正发火了，声音一下子扬起来：“怎么说话呢你！”
“我这可是为了你妹妹好，一般人我还懒得操这个闲心！”陈正道也不示弱。
两人差点吵起来的时候，一个男同志推着辆二八杠自行车从对面走过来，看见井媛就扬声叫她的名字：“井媛，你妹妹的稿子有回信了，我刚在厂办看见，就想着给你稍过来。”
井媛听见这话，也懒得再搭理陈正道了，转身走到杜天力身边，笑着接过厚厚的信封：“多谢了，麻烦你跑这一趟。”
“不用谢，”井媛走过来的时候带着一点蕴着水汽的香，叫杜天力脸忍不住红起来，“我也急着知道结果，我猜是审稿通过了，你快拆开看看。”
按理说这么厚的信封，里头十有八九是过稿信和样刊，但是也架不住意外。
井媛得意看一眼不远处还不甘心离开的陈正道，撕拉一下拆开信。
她头一眼看见的就是一本薄薄的样刊册子，再就是一张汇款单。
“真过了！我就知道，我妹最厉害了！”井媛高兴得一下子跳起来，简直比自己发表了文章还兴奋。
杜天力也跟着她一起傻笑。
被撂在一旁的陈正道，扯着脖子看了一会，见井媛真不理自己，生着闷气用力跺跺脚，最终还是转身走了，就是那身影，看着似乎有点狼狈。
杜天力奇怪：“那是谁啊？”
“一个同事，挺讨人厌的。”井媛很嫌弃的回答。
第15章 酸
井熙晚上回到学校的时候，受到了校长的热烈欢迎。
他已经从自己在县教育局的关系那里，知道井熙婉拒了市重点王校长邀请的事，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学校究竟是有什么魅力，但总归是一件好事。
就是在井熙眼里，笑呵呵的校长跟个狼外婆似的。
“井同学啊，”终于赢了老王头一筹，校长心里别提多美了，对这个学生也越看越喜欢，“你要对学校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或者要是想跟着复读班一起上课，也是可以的。”
和以后不一样，县中学的复读班就是学校最好的班级，无论学生资质还是老师的水平，都是最好的——虽然也好得有限。
“不用了，谢谢校长，”井熙很委婉的拒绝了，“我觉得现在这个班挺好的，就是希望有更多自由学习的时间，我觉得我比较擅长自学。”
老实了一个来月，井熙已经摸清了自己的水平和老师的程度，老实说，她自学的效率的确更高些。
这个年代的老师都很负责，只可惜，到底少了很多经验，对井熙帮助实在有限。
“当然没有问题！”校长一口就答应了：“但是，也不是没有条件。”
校长的条件倒简单：井熙可以照自己的节奏自学，但是下次期末考的时候，成绩和排名都不能比这次小考差，要不然，以前怎么样，以后就继续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