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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帅!”何标有点急了,“您怎么能这样?!啥叫心灰意冷?大家伙都指着大帅……”

    端木莲生抬手止住何标,“退下吧,南周太子要割五城,你们也可以议议,想要也可以,只不过要好好想清楚,守土不易,南周虽然没了厉将军,可毕竟立国已过百年,积蕴深厚,还有梁,若是王相当政,还有李思清,那就更不容小视,都要想清楚了。”

    “大帅!这个……”何标眉头抬的整条眉毛都要竖起来了。

    “退!”端木莲生不容何标说完,沉声吐了一个字,何标满肚子的话只好全憋进去,一步没敢耽误出了帅帐。

    “怎么样?探到话没有?”转过两只帐蓬,刘全等几个窜出来,围住何标,七八只眼睛全放着光,屏气问道。

    “探个屁!”何标一肚子闷气,将端木莲生的话说了,“……折子都写成那样了,大帅居然没有要造反的意思!这叫什么事?”

    “你看你又傻了吧!”刘全一双老鼠眼亮的出奇,“我就说你,不读书就是不行!”

    “咦!你读书了!那你怎么不去问?”何标跟刘全属于不说话难受,一说话必呛的。

    “哪家皇帝造反前说自己要造反,想造反的?凡这么说的,统统成不了事!”刘全气派之极的一挥手,“这事就得口非心是!心里再想,嘴上指定要说不想,说什么也不想,黄袍加身也不能想,到最后,那都是没办法中的没办法,那都是为了大家伙儿才勉为其难,总而言之,都是大家逼的、老天逼的,绝对不是他自己想的!明白不?”

    “大帅不是那样的人!”何标喷了刘全一脸唾沫星子。

    “这跟大帅是啥人没关系!要当皇帝,要开国,要成大事,就得这样!这是历史证明了的!”刘全抹了把脸,决定暂时不跟何标计较这一脸唾沫,来日方长,改明儿找机会喷他两脸!

    “刘将军这话有道理!”几个脑袋挤在一起,一起点头。

    京城那条胡同那间小院,邹嬷嬷一觉醒来,发现屋里多了个千娇百媚,好看的能让人看直眼的‘护卫’,这一上午,目光就没离开过雲娘,她说她是老太爷派过来的,姑娘也这么说,可她又没老糊涂,老太爷多仔细的人,打发人过来护卫能打发这样的?长成这样,这是过来保护姑娘呢,还是给姑娘招事呢?

    雲娘本来就不自在,被邹嬷嬷左一眼右一眼盯的更是浑身长了刺儿一般。

    忙过午时,邹嬷嬷去寺里烧香还愿,雲娘看着歪在床上,看样子要跟儿子一起睡一会儿的李思浅,忍不住开口道:“夫人也不问问二爷好不好。”

    “你知道吗?”李思浅侧着身,看也没看雲娘,一边理着儿子的小衣服,一边慢不经心的答了句,雲娘被噎的几乎要伸脖子,其实是她想多了,李思浅这句,真是个问句,而不是讥讽的反问句。

    “怎么不说话了?”李思浅抬头看了眼雲娘,雲娘脸上的紫涨还没褪尽,李思浅一根眉毛飞快的抬起落下,嘴角露出丝笑意,“你叫雲娘,姓云?”

    “我没有姓。”雲娘闷气的看着李思浅,她那根眉毛抬起落下的样子,真象二爷。

    “没有姓?”李思浅看起来很惊讶,微微欠身,示意雲娘递了个靠枕过来垫好,“哥儿要睡好一会儿,闲着也是闲着,说说话儿吧,先说说你的身世,你想知道什么,也可以问我。”

    雲娘看着李思浅,紧紧抿着嘴沉默片刻,竟真的说起了自己的身世,“我从记事起就在王府了,四岁上头被挑去练功,不在府里,在另一个地方,我们叫营地,除了练功,也学别的,琴棋书画的也学,十六岁算是出师,从营地里出来,回到王府当差,一直到现在。”

    “十六岁?你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你比莲生还大好几岁呢?”李思浅看起来很惊讶,雲娘脸上登时红红的有了恼意,“我不比二爷大!我从营地出来时,二爷已经到南军好几年了!”

    第380章 劝归

    李思浅笑意更浓,只说不比二爷大,可没敢说比二爷小,那就应该同岁,她在莲生十六岁那年出的营地,那也应该是那一年见的莲生。

    “我头一回见莲生的时候,好象是六岁,我年纪小,忘了干净,倒是莲生记的清楚,后来把当时我说了什么,他说了什么,连我穿了什么衣服、戴了什么首饰都说的一清二楚,我才想起了一些。”李思浅仿佛真就是和雲娘随便说闲话。

    雲娘意外的看着李思浅,“夫人六岁的时候就认识二爷了?”

    “是啊,后来他去了南边,好些年不见,他一眼就认出了我,其实我和小时候变化很大,小时候胖胖的,脸圆成这样,二哥总叫我团子,也亏得莲生能认出来。”李思浅巧笑晏晏,雲娘神情怔忡。

    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因为二爷记的牢,记得牢是因为……那时候二爷心里就有她了吗?

    “你回到王府,头一份差使是什么?都说头一份差使最要紧,做得好以后就能顺顺当当,做的不好,以后多数会坎坷。”李思浅眉眼里都是微笑,看着雲娘继续闲话。

    “头一份差使……”雲娘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满脸的怅然,头一份差使是侍候二爷,王爷让她把身子交给二爷,把性命也交给二爷,她把心交出去了,这头一趟差使,她做的不好,以后果然一直坎坷。

    “你从南周千里迢迢来找我,有什么打算?”李思浅看了一会儿,缓声打断了雲娘的魂游。

    雲娘一个愣神,“没什么……”

    “你来找我,必定有所图,我看你也是个爽利人,我如今这样,也不耐烦和人打哑谜儿,你要说就说,要是不愿意说,你就回去吧。”

    “夫人就不担心我对你和孩子不利?”李思浅这话很不客气,雲娘不禁生了几分恼怒和尴尬。

    “你不会,”李思浅语气笃定之极,“你也看到了,我不是毫无自保之力,再说,你对莲生这一片心,怎么会伤了我?伤了他?又伤了你自己?”

    雲娘脸色微白,“夫人既这么说,我……不过想当面跟夫人说一声,雲娘愿终身侍候夫人和二爷,求夫人容纳一二。”

    李思浅一丝儿意外也没有,干脆之极的摇头,“第一,我是已死之人,不打算、也不能再回莲生身边,这孩子也是,你要是愿意终身侍候我,我很愿意,可你是要终身侍候莲生,跟我说没用,你得去求他;第二,若万一中的万一,我竟能跟莲生又活在一处,我和莲生之间,谁也容不下,你不行,任何人都不行。所以,你求我无用。”

    “你?”雲娘目瞪口呆,这个回答就跟她和李思浅的会面一样,完全不在她的想象范围内!

    “你在南周做谍报,要的是门开八方,广纳消息,必定不是大门不出的良家妇,爱慕你的男子必定不少吧?”

    雲娘机械的点了点头。

    “这中间必定有不少真心实意爱慕你,想纳你回家,甚至愿意娶你进门的,这些真情实意,难道没打动过你?”

    雲娘厌恶的皱起了眉头,“一厢情愿而已,有什么好打动的!”

    “没打动你,倒招了你的厌恶?那些真情实意与你其实是令人厌烦甚至厌恶的纠缠?”李思浅紧盯了一句,雲娘正要点头,心里突的一跳,直直的看着李思浅,这点却没往下点。

    李思浅看着她微笑,“你十六岁就侍候在莲生身边了吧?他若想纳你,早就纳了,他是男人,位高权重,你今天竟然找到我这里,求了这样的事,这份心思也算用足了,可……”李思浅拖长了声音,“莲生会怎么看?将心比心,你既然厌恶别人的纠缠,自己又何苦年复一年这么纠缠不休?何苦呢?”

    “你?!”雲娘象被针扎了一样,又怒又羞。

    “莲生不懂怜香惜玉,我也不会,何苦呢?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姑娘何不换位想想,若有人象你待莲生这样待你,你这颗金石能不能被他这精诚打动?若连你都不可能被打动,你又怎么敢奢望莲生?莲生心志有多坚硬,你难道不知道?何苦呢?”李思浅叹了口气。

    雲娘脸色紫涨,好半天才哑声说出话来,“夫人……果然是二爷的夫人,字字如刀,我确实……何苦!我不为别的,就为了我自己这心!我这心……我……”雲娘说不下去了,李思浅怜悯的看着她,所爱非人,大抵如此。

    “我这就走……”

    “你不能走,”李思浅截断了雲娘的话,“等十天,等我能挪动了你再走,你不该过来,既然来了,就多等几天,在我能挪动前,你须得护卫我和孩子周全。”

    雲娘垂着头,算是默应了。

    太子狎妓在前,宋皇后杀人在后,没等这一波起来,太子大笔撒银结交御林军的证据又递到了官家案头。

    官家看着厚厚一叠证据,神情淡漠,这些,他早就想到,也早就听说了,这证据收集的这么齐全,直是难为他们了。

    “宣王相和黄相觐见。”官家出了半天神,咳了几声吩咐道。

    顾太监知道发动的时候到了,无声的暗叹了口气,也不叫小内侍,答应出来,亲自跑去宣王相公和黄相公去了。

    宋皇后宫里,俞相公夫人杜氏正苍白着一张脸,紧挨宋皇后坐着,低低的传达着丈夫让她亲口转给宋娘娘的几句话。

    “……说是也就今天明天了,相公让妾告诉娘娘,无论如何,这废立的诏书不能出去,只要诏书还没发出来,不管宫里还有京城出了什么事,太子还是太子,还是今日之太子,异日之官家,相公让妾跟娘娘说,娘娘一定要掌控得住宫内,若能拿捏住四爷,那就更好了,还有,相公说,得跟娘娘说清楚,诏书若是出去了,大家都只有一个死字,王相公手段狠毒,最讲究斩草除根……请娘娘三思……”

    杜夫人不过寻常妇人,俞相公所谋大事,她从来不闻不问,这一翻话传下来,重复杂乱,透着控制不住的恐惧。

    第381章 发动

    宋皇后一张脸青白,她做了几十年皇后,前一半跌宕起伏、危机不断的时候有婆婆乔太后,她要做的就是紧跟乔太后,好好听话。等乔太后没了,天下已经稳稳的,她两只眼睛全盯在林贵妃身上,一直后来,林贵妃、林相,还有二皇子突然一下子没了,她觉得天下太平,万事无忧,倒是好好痛快了几年,直到宫里又冒出来一个四皇子!

    “娘娘?”见宋皇后坐的笔直,铁青着一张脸眼珠都不转,杜夫人心里顿时七上八下没底了。她虽然不算精明,也只管贤惠不问外事,可到底是相公夫人,见识还是有一些的,照她心里的度量,这位宋皇后的本事跟自己也差不哪儿去。

    “把太子妃叫过来吧,总归能商量商量。”杜夫人存了几分私心,得把女儿叫过来,太子又不在宫里,真有点什么事,娘娘手头那几个人指定只护着她自己。

    “叫她有什么用?败事有余的东西!若不是她……”宋皇后一声尖叫,没叫完倒反应过来了,眼前这位,是那东西她亲娘!她和太子还得指人家亲爹冲锋在前打天下呢!

    “……你说的也是!”宋皇后这个弯转的太急,差点噎着自己。

    “俞相公怎么说的?他往哪儿去了?太子呢?怎么能说废就废?太子之位绝不可动这可是太后的遗命,官家可是个大孝子!”宋皇后除了害怕,这会儿脑子完全一片空白,本能的找理由找借口,安慰自己,指责别人,顺便推卸责任。

    杜夫人生了几分恼意,连咽了几口气道:“太子狎妓,这事娘娘也知道了,这本来不是大事,风流罪过,太子再怎么着也是男人,不过说他荒唐,谁知道也不知道谁多事,竟把那女伎绞死了,这就骇人听闻了,我们相公说,这是妄杀,这一杀,把朝廷上下的人心都杀怕了,谁能不怕呢?一个不如意,连罪名儿都不安一个,就派人上门绞死人家,谁还敢睡安生觉?”

    宋皇后一张脸先是血红,接着又铁青,后来又煞白,她那会儿气昏头了……

    “后头又听我们相公说,又有人拿了好些证据,说太子爷结交御林军和京营大小统领,说是足足撒了几十万两银子出去,这漫撒出去的几十万两银子,还有花到女伎身上的钱,都是从李家拿出来的,这事儿,太子妃跟娘娘说了不止一回!”杜夫人越说越不客气,她这会儿没那么害怕了,对自家‘遇人不淑’和对太子的不满就开始一波接一波的往上涌。

    “你这是要指责我?”宋皇后尖叫,“你竟敢……”

    侍立在旁边的心腹姜嬷嬷忍无可忍,“娘娘!得赶紧派人盯着勤政殿的动静!”

    “那还不赶紧去!”宋皇后又是一声尖叫。

    离禁中不远,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里防卫森严。

    倒座间里,太子缩在榻上,脸色苍白,时不时的抖一阵子。雷先生瘦的皮包骨,裹在靛青绸棉衣里,神情安然,偶尔瞄向太子的目光里充满厌恶。

    “相……相公,不会有事吧?”虽说很怕这个残废,太子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要看太子的命数了。”雷先生神情淡漠,看着眼前这位太子的蠢态,再想到就算这一趟功成,这位太子上位后可以想象的、无法无天的混帐,他真是意兴阑珊,真成功了,他非一把药把眼前这位毒成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瘫子不可!

    “先……先生,相公真出城了?先生,这是谋反!是……谋反……”太子上下牙不停的打架。

    “嗯,那又怎么了?”雷先生实在没力气,不然他真想一脚踹飞眼前这位。

    “孤……是太子,谋反……孤……”太子感觉到了雷先生的杀气,更加语无伦次,确切的说,是根本说不成句了。

    雷先生这回连正眼也懒得看他了,艰难的挪了挪,示意小厮给他盖上薄被,“我眯一会儿,一有消息立刻叫醒我。”他得抓紧时间休息,一旦发动了,不知道多少事要决断,这一场精血耗下来,说不定他就油尽灯干、一命呜呼了。

    李思明和小高都是一身极不起眼的打扮,内里却穿着皮甲,在诸多护卫的簇拥下往京戍大营方向疾奔。

    “老二!歇一歇,累的不行了!”小高勒住马,扬声招呼李思明。李思明勒停马,皱眉看着小高,小高已经跳下马,一个劲的冲李思明招手,示意他也下马喝口水歇歇。

    “一大早出门我就看你不对劲,这才多大功夫,你都歇了三回了!”李思明跳下马,将缰绳扔给小厮,和小高站到棵树下,小厮、护卫围成一圈,距离正好,既听不到两人低声说话,又能一声招呼三两步冲上。

    “我心情不好!”小高干脆的很,“头前错看了大帅,如今……”李思明斜着他,小高斜回去,“心情不好!”

    “有话直说!有屁赶紧放!有事呢!”李思明瞪了他一眼。

    “放就放!大帅那折子写的好!这不光是大帅的事,浅妹子是我妹子,也是你妹子,对不对?咱们凭什么袖手?”

    “不是圈禁了瑞宁,还有韩征,也处理了。”李思明这话说的闷声闷气,半点痛快的意思也没有。

    “拉倒吧!你就别自欺欺人了!我就是觉得大帅那折子写得好!咱也不多求,你做错了,生了歹心,害了人命,好歹说一句‘我错了’吧?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就不臣,这话可是你大哥教过咱们的,他不君,咱这臣……没意思!”小高抱拳胸前,仰望着树叶,一脸的不高兴。

    “你想干什么?”李思明太了解小高了。

    “也不想干什么,能干什么?我就是觉得吧,”小高左右甩头四下看,“你看,他是铁死了心不认错了,当然当然,君上么,他从来不错,要错都是咱们错,你说他是君上,他死不认错,怎么办?大帅上那折子,那话也不客气,看样子非要讨个说法不可,你说怎么办?”

    “南边……有人找你了?给你出什么主意了?要你干什么?”李思明上上下下的打量小高。

    “是有人找我,不过不是大帅,”小高坦白干脆,“是广川王府的幕僚头儿,姓袁,人家找我没说别的,就是希望我看在浅妹子的面上,给替大帅回旋多少就回旋多少,广川王府说来也可怜,从前也是大族,如今就剩大帅这点骨血,还是个外姓的外甥,这事没什么不能答应的,我就应了。”

    “你能回旋?还跟你说什么了?”李思明看着他,广川王府的幕僚头儿,照理说肯定是个厉害角儿,可找到小高……嗯,要么另有所图,要么……就是拿这傻小子当枪使!

    “就是不能,也得应了!别的没说什么,我倒跟他讨主意来着,他说他也没办法,他劝不了大帅,也帮不了大帅,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看能不能和一把稀泥,反正官家也差不多了,好歹熬过去,别让大帅一冲动做出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就行了。”小高摊着手,李思明看他那神色,知道他一句没瞒,这眉头就皱紧了。

    “我想了这几天了,还真琢磨出点想头,”小高拉着李思明,俯耳嘀咕道:“你说,那位,要是一口气上不来,气死了,大帅能解气不?”

    一句话噎的李思明直伸脖子,“你这离十恶不赦差多远?”

    “你难道不想?”小高抱着拳,得瑟着一条腿,斜着李思明。

    “这事你跟别人说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