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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对小儿女现已成为本门子弟,也不会记恨为仇了!”

    话说完,唐古老头一手一人,拉下两个徒弟,叫道:“洁儿谋儿,上前参见本门师叔!”

    那白衣姑娘,芳名叫耿仲洁,因是唐古老头呼了她一声:“洁儿!”

    霎时间,室中顿然充满凄悲气氛,过了半晌,唐古拉猛才长叹一声道:“人生修短有数,万事命定,劫数难移,但愿师哥节哀,善视耿大哥后人便是!”

    唐古拉铁苦笑道:“这个自然,别说是耿大哥后人,凡我徒儿,我都会视如己出,当儿女般看待。”

    仲洁两姐弟年事虽轻,却甚懂事,自顾孤苦,幸遇明师,也是不幸中大幸,不由感激得涕泪飘零,齐齐跪落,叩谢师尊恩典。

    唐古拉铁凄然把她姐弟二人扶起,又给唐古拉猛引见单婵母子。单婵大名,唐古拉猛早已耳闻,只是缘悭,未曾识荆而已。相见之下,自有一番客套,互诉倾慕之意。

    当晚,单婵母子便在会宾栈另房安歇。夜饭之时,唐古拉铁捉个空儿,私底下探询史炎此子来历,单婵乃把当日史三娘为南桑二人所迫,恐祸及无辜稚子,托与抚养之事,悄悄告知。

    唐古拉铁听了,戚然之余,对单婵说出一椿她并未知道的事,那是史三娘并没有死去,于今仍被囚天姥之北,过那非人生活,且身已残废,此生恐无希望。

    史三娘自幼与单婵一起长大,宛如姐妹,前此虽为私恋南星元之故,情感稍微有点变化,惟经那次在峨嵋受桑龙姑戏弄,这条私恋南星元的心早已死了。又眼见这幕情变残酷悲上剧,心里由爱变惧,再不涉男女之想了。

    这时听得史三娘惨绝人寰遭遇,不由动了悯念,克日便想上天姥,看觑她那儿时好友,同时拟向南星元办交涉,劝令释出史三娘。

    唐古拉铁则期期以为不可,他对单婵道:“我听江湖上传言,南星元已和那婆娘反目,反目却因就是因为释放史三娘致起,当日南大哥已然痛悔前非,一心向善,他既劝桑龙姑放了史三娘;又劝她把紫府密笈遣人入西城送还紫府宫,哪知玄冰美人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因此冲突起来,翌日南星元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单婵一叹,幽幽道:“南哥哥你走了?”这丑妇人,年虽垂老,迄未忘情,对南星元关切之情,在不知不觉流露出来。

    唐古拉铁续道:“我生平不打狂语,这虽是江湖上传言,但却非空穴来风。照这情形看,你到天姥去也是无益,听说那婆娘自得本门秘笈,参详有年以来,武功已非昔比,万一和她翻脸,动起武来反为不美,依愚意以为,不如悉心抚养史三娘后人长大成人,待他自去替娘亲报仇,才是上策,不知姑娘心意,以为如何?”

    单婵胸中茅塞顿开,颔首道:“唐古公子之言甚善,我若冒昧前赴天姥,势无好果!”

    唐古拉铁反对单婵道:“在下每念南史二位对本门恩德,欲报无从,现在有此良机,正好图报于万一了!”

    单婵忙问其故。唐古拉铁终于把心事说出:“那孩子既然是南史二人后人,又适逢其会,在此相遇,那妙极了。在下就把本门一手绝艺相授,以报前恩!”

    单婵没有嫁人,对史炎也视同己出,爱护得很,听了自是欢喜不迭。

    这段因果,便是史三娘在天姥山一线天幽囚十九载,迄未见单婵一面,以及玉箫郎君得传紫府宫绝技“流云飞袖”,为患江湖的缘故。

    自此,单婵便留在昌兴县城,赁屋与紫府宫中人同住,唐古拉铁也将本门一手武学:“八手神功”蜕变出来的“流云飞袖”授给史炎那孩子。

    流光如驶,匆匆又过五载,这一年,史炎已然长大成人,屈指算来,年已十九,长得如玉树临风,潇洒俊朗,漂亮极了。惟人却不大正派,年未弱冠,已慕少艾。如果单是爱慕,那倒还有可说。谁个少年不善种情,只不过史炎此人已入邪道,惟欲尚尚,魔障重重,宁不焚身?

    一日,正当清秋时节,游子思归,单婵在寓中潜思默算,离开仙灵岛已然五年,不觉鸟倦知还,大兴归思,眼见佳儿长大,技业有成,便拟携之回家,不料史炎爱慕中土繁华,抑且交了损友,误入歧途已深,不愿同返,托言要在江湖历练几年,才回仙灵。

    单婵一向对他爱护,又料不到他会变得这般坏,只得由他,径自向紫府宫中人作别,遄返仙灵。

    要知史炎这孩子既已误入歧途,迷乱难返,自娘走后益加放肆,哪堪在紫府门中寂寞难禁,乃藉已游学,印证武技,练历江湖,亦于单婵离去不久,向唐古拉铁等人辞别,自行闯荡江湖。

    唐古拉铁早知此子日趋下流,也曾屡予规谏,迄未奏效,欲待将他惩处,又因其恶迹未彰,且碍于南史二人面子。他与史炎,虽有授艺渊源,却无师徒名份,这就更使唐古拉铁难以处置,因为在门规上说?史炎是不受约束的,唐古拉铁只好嗟咤叹息,这时史炎既不甘雌伏家中,也只有听之便之,史炎乃得其所哉了。

    史炎走后,江湖不久便传下一个响亮万儿,传说有一个叫玉箫郎君的后生小子,人物俊朗,武功卓绝,尤其是那双袖子,几许武林高手,为之折服。

    以袖为兵刃,除千手如来外,便是紫府宫,千手如来袖功只传给孙儿仲谋一人,余无所传,则这使袖功的人,不问而知,除史炎外,还有谁来?

    尔后,续闻玉箫郎君声名狼藉,采花淫乱,无恶不做,越传越烈,终至唐古拉铁不能不出手干涉了,便在那南星元所居的岛上,把他废去武功了。

    话说玉箫郎君,与紫府宫掌门人作别以后,径离昌兴县境,一路朝东遨游,本是漫无目的,只缘热闹去处恰在东路,饥餐渴饮,行非一日,不知不觉已抵镇江。

    镇江府乃江苏首府,人物荟萃,自非远处浙东的昌兴僻乡可比。

    但见城中红男绿女,熙来让往,热闹非常。玉箫郎君这番初履繁盛之境,对身外新奇事物,自是目不暇给,不由邪心大动。

    幸而他是初到江湖上来混,对各种邪恶勾当,所作所为,尚不敢过分猖獗,惟只在镇江客寓盘恒,闲来出外,听听京戏,逛逛街道,作冶游而已。

    镇江既属一大都会,藏污纳垢,自所难免,因此章台走马,秦楼娱伎的所在,比比俱是。

    这天刚是日薄崦嵫,时已黄昏,暮霭沉沉,镇江城已然万家灯火,一片通明。

    玉箫郎君打扮完竣,手持玉箫,慢步街头,欣赏镇江夜色。他人本已俊朗,加上刻意打扮,益发如临风之玉树,再世之潘安,在街上走着,大引旁人注目。

    转到一处,乃是镇江有名的天后庙,这天后庙一带,寻常是江湖上人物麇集之所,变戏法耍什技,色色俱备。

    对于这些事物,玉箫郎君无不感到新奇,素常里虽然听人说过,这种地方最邪恶,动辄得咎,凡事斯文的人,多裹足不往。然而玉箫郎君本来不正派,又身怀绝技,哪惧这些,因此,几乎每个晚上都要到那儿消磨一些时光。

    当他挪近一摊子唱戏的旁边,不由眼前一亮,只见卖曲的江湖人一老一少,老的白发斑然,年已约在六十左右;少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长得千娇百媚,惹人爱怜。

    两人坐在场心两只红木柜子上,外围观众极伙。那老人翘起一脚,交叠坐着,二胡便置在膝盖上,左手按弦,右手拉弓,手法纯熟利落之极。

    那女孩子樱唇微张,珠喉一展,响遏行云,直如珠走银盘。唱的虽是江南小调,却是好听之极。每唱完一曲,便由老人,倒持草帽,向四周听众乞钱。

    只缘那孩子长得美丽,歌又唱得妙,听众中无不慨解悭囊,一时间,金钱纷投,不够一刻,已然满满一帽。玉箫郎君入乡随俗,也在每曲告终,掏出几两碎银,投到老人帽里。

    因为他出手阔绰,又翩翩人才出众,老人家对他似乎极是注意,却没有跟他搭讪。

    正当这大群顾曲周郎,听得入神的时候,场外突有几名彪形大汉,排众而入,声势汹汹,仿佛场中这双江湖客得罪了他们般的。

    为首一人,生得獐头鼠目,一脸邪诈之像,一进场便高声吆喝叫停起来。

    说也奇怪,这几人才到场,围在外边那百数十众一见,竟一哄而散,无人敢再在此勾留片刻。

    隐隐但闻有人说道:“牛魔王的手下来了,快走,别闯出祸来!”

    这一来,场中顿时冷落萧条,众人虽是一哄而散,玉箫郎君兀是不惧,仍两足牢立场畔,静观事态发展。

    那獐头汉自指一下毙劣,喝道:“糟老儿,你可认得我?”

    一老一少的卖唱者,显然给唬坏了,但见他俩脸色青白,浑身颤抖起来。那老头抖索抱拳,向那獐头汉深深施礼,惶然道:“恕老儿眼拙,不知官人高姓大名?”

    獐头汉鼻孔里哼了一声,冷笑道:“你既不识太爷,怎敢在此献丑!”

    话才落口,右手一挥,示意站在他身后的同伙。在他身后那几个人,一窝蜂似的一涌而前,便来夺那老头的草帽。

    满满地一帽子银钱,正是场中这一老一少的卖唱者今晚辛勤所得。今被夺去,老头如何肯依,但见他气得脸色白中泛青,指着那群人大呼道:“反了,府城法治,怎容如此不法之徒,强夺他人财物!”

    獐头汉一个箭步,伸手拍拍两声,就是赏给两下耳光,打得那老头齿牙摇动,鲜血直流,喀喀一吐,才知掉了两个门牙,倒在地上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