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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衣人心中恻然,白衣姑娘圆睁杏眼,两人由合而分,站在一旁对峙。

    花妖见他两师徒已然不打,心中稍安,开腔道:“别打了,什么事情都好解决,是非曲直总有个理,见面便打怪没道理了!”

    白衣姑娘哀然骂道:“唐古拉铁,我忍辱苟活,不外为学成武功,报却祖仇,你道我真心做你的徒弟,认贼做父,嘿嘿,你倒开心啦!”

    葛衣人一腔苦情叫道:“罢了,你不认老夫做师傅,我也不强你,克日给你脱离门墙便是,但你不该勾结外人,掳掠师妹!”

    白衣姑娘冷冷地回道:“谁掳掠那两丫头,是她自愿随雪前辈学技,雪前辈赞她二人冰雪聪颖,说紫府门技业不屑一顾,要她两人继承她老人家,发扬光大无相门户。喂,唐古拉铁,祖仇之事,非报不可,岂容你信口胡诌,让我脱离门墙算事!”

    葛衣人心中又是一气,气极而笑,呵呵道:“那么你想做的,莫非要将为师碎尸万段,才泄心头之愤!”

    花妖见这情形,心中想道:“武林多事,岂独邪正对立,家事有时也会弄得一团糟!”

    寻思未已,陡闻白衣姑娘凄然地叫道:“唐古拉铁,以后不许你再以师徒相称,我再也不要你这忘恩负义,禽兽不如的师傅。哼,今天在此相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来,咱们再来见个真章!”

    葛衣人回首对花妖道:“花前辈,你别阻拦我,待我把这丫头毁了,再找寻令徒去,似此大逆不道,留下无益!”

    花妖脸色一整回答道:“不然,莹儿年纪尚幼,是非难以分辨,你与千手如来恩中有怨,怨中有恩,岂是寻常江湖嫌隙可比,若遽尔把这孩子毁了,试问如何对得起她的先人耿鹤翔!”

    他向前走了几步,踱到白衣姑娘跟前,龇牙问道:“孩子,你可知道你祖上与唐古老弟渊源?”

    白衣姑娘含泪摇首,忽地,她一拭泪眼,放射出明亮光彩,端相了花妖一下,问道:“老人家又是再晚的祖师爷?”

    这句话分明是表示她已列雪儿门墙了。花妖笑道:“什么祖师爷,你的祖师爷在唐古拉山,今已作古,我叫花妖,别无名字,你问他做甚?”

    白衣姑娘沉吟道:“你老人家既是花前辈,那便是再晚的祖师爷啦,再晚的师傅雪前辈,正是你老的徒弟!”

    花妖给她说得呵呵笑起来,顿了一顿,才说道:“那丫头还会认我为师,她不是要自立门户,创设什么无相门啦!”

    白衣姑娘怔了怔,嗫嚅道:“老前辈既是再晚师尊的业师,那自然是祖师爷啦,自立门户之事,也难怪师傅的!”

    花妖心中一诧,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白衣姑娘答道:“她老人家不过要替弟子出一口气,故意在唐古拉山隔邻别创一系,好与紫府宫中小子较量!”

    紫府宫乃白衣姑娘师门重地,而她竟一再轻侮,岂是为人徒之道,看来这位姑娘,倔强成性,不减当年乃祖,脱离师门之志已坚了。

    花妖一阵嗟叹中,想了想又问:“你既认我做祖师爷,那么,祖师爷的话该不该听从?”

    白衣姑娘庄穆地跪下叩头,说道:“祖师爷在上,再晚无不遵循教诲!”

    花妖笑道:“那便好了,你且起来,我现在吩咐你一件事,你听不听?”

    白衣姑娘回道:“师门尊长吩咐,焉有不听之理!”

    花妖脸色一端道:“我不许你再向唐古拉前辈纠缠!”

    白衣姑娘一听,花容惨然,哀声叫道:“祖师爷在上,且听弟子禀告,他是弟子的杀祖仇人啊!我辈武林豪杰,最重孝道,以孝训人,也是江湖正道,祖师爷不许弟子报仇,这话未免有反常理!”

    说着,竟然泪如雨下,嘤泣不已。花妖眉心一抖,问道:“你既不知你祖上与唐古前辈渊源,怎好遽言人家杀你祖父?”

    白衣姑娘戚然坠泪道:“是弟子亲眼见到,还会假吗?”

    花妖笑道:“亲眼见也未必是真,你可曾记起你祖父临终之时,吩咐你什么来?”

    这句话怪有力量,白衣姑娘心下一怔,灵台顿时空明,她自忖:“对啦!祖父弥留之际,曾说过不许我姐弟二人记恨紫府宫中人,更不许提起报仇二字,看来其中不无缘故,只是自己一时糊涂,听信了雪前辈的言语!”

    她这时有些悔意,花妖见她呆呆不语,已然瞧料到几分,心知这丫头已经心动,这是个下说词,为她师徒俩解下这趟梁子的最好机会。

    花妖乃不惮其烦地把当年千手如来与唐古拉铁在赤城山上,因误会而铸成日后大恨,以及唐古拉铁处处相让,满望和解等等苦衷对白衣姑娘说了。

    这老头儿自恢复本性以来,心地变得仁慈极了,素常理连蚂蚁也不肯害它一命,经过了二十多年来潜修,益是明心见性,灵台一尘不染,对于世俗械斗使气,更是不忍目睹,他和白衣姑娘说的一番话,词恳意切,竟然说至老泪纵横,胸襟尽湿。

    白衣姑娘深受感动,花妖的话才已,她已跃然而兴,一迳儿朝向葛衣人扑去,双膝一软,跪落当地,泣告道:“师傅,徒儿知错了,但凭治以不尊师重道之罪!”

    葛衣人此时也已怆然莫禁,两眼孕满泪水,但见他阔袖一带一卷,已然硬生生地将白衣姑娘从地上带起,跄踉一卸,跌进他的怀里去。

    他轻抚白衣姑娘的秀发,口中断续地叫道:“莹儿,莹儿啊……”

    葛衣人眼中泪珠,如断线串珠,簌簌地坠到白衣姑娘上仰的粉颊上,和她原来的泪水混和一起。要知葛衣人自耿鹤翔死后,不特失去一个良友,且因他之死与己不无干系,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内疚已久,因之对白姑娘分外钟爱,亦师亦父,可惜白衣姑娘隐恫在抱,别有成见,遂肇今日祸端。

    过了半晌,白衣姑娘抽咽叫道:“师傅,我知错了!”

    这其间,花妖已然挪迎前来,接上了腔,笑笑道:“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莹儿得以幡然悔悟,也是一件好事!”

    葛衣人勉抑悲怀,放开了白衣姑娘,然后问道:“莹儿素性笃厚,断不敢胡为至此,料必受他人所谗,可否一说为师知道?”

    这也可怪,他对雪儿竟是只字不题,白衣姑娘咽噎良久,才幽幽地说道:“我不说谅师傅必也洞悉,这事皆为雪前辈所误,致徒儿做出此大不韪的事!”

    葛衣人尚未答话,花妖偏生焦急,接上便问:“那丫头怎生去搬弄是非,教你背叛师门?”

    白衣姑娘长叹一声,乃把这段往事和盘说出。

    当年雪儿偕她娘赛刁婵以及铁笔书生尤文辉,千手如来等人因遇风暴,船破堕海,随流逐浪,给冲到凶禽岛,为花妖所迫,受困达十余天。花妖终为雪儿德化,返璞还真,回复本性。

    一回复本性,两人便觉投契,皆缘花妖能复本性,乃系于雪儿铮琴启发,这怪老儿本来是个知音人,而雪儿更是擅音律的个中能手。当然,两人之投契乃基于互相爱慕,惺惺相惜,并非男女之爱,如以年龄论,花妖够得上做雪儿的爷爷,而在辈分上也是祖父这一辈。

    因此,雪儿自愿留居孤岛,一半服侍花妖,以爷爷待之,一半随其习绝艺,修为武功,两人也以爷孙相称,但名义却是师徒。

    这其中有段缘未为人知,雪儿此一举动,既大义又聪明,可把千手如来耿鹤翔颠到了。初时,他自渐形秽,不敢生非非之想,及后,两人在岛上盘桓多日,感情渐密,虽无男女之爱,也有了手足之情。

    有闲话中,耿鹤翔把自己在赤城上和紫府宫中人闹翻一事告诉她,她大为千手如来抱其不平,于斯时已萌将来要为耿鹤翔出一口气之念。

    不过这还是小事,顶多只是找紫府宫中人理论,要唐古拉铁陪不是,便算了事。嗣千手如来易容随南星元及史三娘潜赴蛇岛,铁笔书生则和赛刁婵偕行。解了群雄在蛇岛受火鸦子所困之厄。这事作书人已经交工完竣,匆匆已过二十余载,雪儿身在孤悬海外之小岛.与中原绝无来往,而绝艺也已练成。

    年前,她念及娘亲病故中土,已有十年,想往她娘墓前走一遭,使请准了师傅,花妖自然答应,谁知雪儿至中原后,除扫祭娘墓外,还打听得一事,这事遂撩起了隐没已久的心愿。

    江湖上的人传说,唐古拉铁与耿鹤翔月夜在昌兴县郊荒山较技,耿鹤翔不敌死在唐古拉铁手里之事,顿使这义薄云汉的雪儿大为气愤,誓言定要惩戒唐古拉铁。

    返至凶禽岛后,也不提千手如来身死的事,只顾嬲着花妖出面去和紫府宫中人为难,花妖觉得好没道理,自然不会答应她,同时,也以为她一时好胜,不加注意。

    怎料雪儿为求替耿鹤翔报仇雪恨心切,见师傅对此无动于衷,不特动了重回中土,去寻找唐古拉铁报仇之事,抑且有自立门户之意,盖她已为所学绝技而自满了。

    有了这段原因,便种下了日后之果。不久,雪儿果然悄悄离开凶禽岛,翌日,花妖才发觉徒弟擅自离去,等了一天又一天,迄两月还不见回来,心知雪儿必到中土闯祸,寻觅紫府宫的高手较量,诚恐结成嫌隙,乃也随后赶来,说巧得巧。竟在山东地面和唐古拉铁碰在一块,才明事情始末。

    且说雪儿离开凶禽岛后,在江湖上一路明查暗访,后来才查得葛衣人唐古拉铁住在镇江,既得确讯,立即便至镇江,事先踩勘好了紫府门中人住所。